傍晚时分,衙门口人来人往,晏含章交好保释金,便抱着玉珠儿,同钟管家一起站在门口等着。
门口的衙役认识晏含章,上前来跟他说话。
“晏小神医,又来接你家夫郎了?”
这个刻意加重的“又”字,晏含章听着刺耳极了,他撸着玉珠儿前颈的毛,没答话。
钟管家在旁边儿打圆场:“啊哈哈,那个...出来遛...遛猫。”
“啊哈哈遛猫啊,”衙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玉珠儿,“这猫儿瞧着稀奇。”
“啊哈哈,听说是波、波斯品种。”钟管家转过脸,伸手捋了捋玉珠儿头顶的毛,压低了声音,“太丢人了,少爷,下回可别叫我跟你来了。”
正不知说些什么好,衙门走出来个白胡子的老先生,盯着老先生远去的背影,钟管家忙不迭地发问,“这不是黄老先生么?犯什么事了?”
衙役大手一挥,“没犯事儿,来上课的。”
“上课?”钟管家不解,“你们衙门还注重这些?”
衙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晏含着一眼:“不是给我们,是给你家方小郎君。”
晏含章彻底装不下去了:“上什么课?”
衙役忍着笑:“师爷专门安排的,每天六个时辰的课,学什么四书五书的,我也不懂,不过真的挺有效,你家夫郎现在乖巧得跟只猫儿似的。”
话音未落,晏含章怀里的玉珠儿便尖叫一声,对着衙役伸出了前爪,要不是晏含章动作快,就又得赔一笔诊金了。
“啊哈哈......”衙役干笑几声,闭了嘴。
三个人又站了一刻,方兰松才从里头出来。
衙役是头一个瞧见的,“哟,晏小神医,你家郎君出来了。”
方兰松只瞥了晏含章一眼,他嗓子有些干哑,“谁是他家郎君?”
“走吧。”这话是对晏含章说的。
晏含章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方兰松下了衙门的台阶,他才抬步跟上去。
“回桃花巷?”晏含章紧走几步,“这回这么主动?”
方兰松顾自在前面走着,说话冷淡得很:“老规矩,五十贯保释金,算一次。”
晏含章很是高兴,伸手拍了拍方兰松的后脑勺,“乖。”
方兰松一脸嫌弃地躲闪开,脚步更快了。
钟管家跟在晏含章后头,“少爷,什么一次两次的?”
“没事儿,”晏含章的眼神就没再从方兰松后脑勺上挪开,对着钟管家招了招手,“走吧,去让厨房做些兰松爱吃的。”
“方少爷他?”钟管家笑得脸上褶子都往中间跑了,“得嘞,老奴这就回去准备。”
钟管家一路小跑着先走了,身后,衙役对他们喊,“晏小神医,方小公子,下次再来哦!”
俩人一同回头:“滚蛋。”
衙门在城西,回桃花巷势必要上街,沿着裕城河走上一刻,那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出了衙门的巷子,方兰松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儿布巾来,三两下把脸缠得严严实实。
晏含章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让人瞧见跟自己一起出街,却硬是要给自己找面子,“这样也好,兰松貌美,省得别人瞧见起邪心。”
方兰松不理他,他也不生气,抱着玉珠儿走在方兰松旁边,引得无数娘子少爷回头,也不知是看猫,还是看人。
京城里头的少爷们,属三大纨绔最有风采,而晏含章便是这三大纨绔中长的最好看的,简直可以用美来形容。
街上人来人往,经过猪肉铺子时,当街的屠户同晏含章打招呼,“晏小神医,出来逛逛啊。”
“嗯,”晏含章在猪肉铺子前停下,顺便拽住了方兰松,“胳膊恢复得不错,都能干力气活了?”
屠户拍了拍左边胳膊,“晏小神医妙手回春,这胳膊想不好都难。”
他注意到晏含章身后站着的方兰松,“晏小神医,这是谁?”
没等晏含章答话,方兰松便开了口:“他家新买的小厮。”
屠户一听这话,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瞧着身段儿挺好的。”
晏含章护住方兰松的腰,同他开玩笑,“这是我的人,不许乱瞧。”
屠户“哈哈”笑了几声,“买这么个可人儿回府,你家郎君能乐意么?”
晏含章看了方兰松一眼,“内子贤良又大度,跟我青梅竹马,岂会介意这点事?”
“他还说了,相公啊,等小公子入了府,我们两人一同侍奉你。”
说完这话,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方兰松,“心肝儿,你说是不是?”
方兰松使劲儿翻了个大白眼。
屠户一脸羡慕,“晏小神医真是好福气,我家那位,唉......”
这时,铺子里头站出来一个男子,提着宽刀大喊:“相公,跟谁说话呢?来客人了没瞧见么?”
屠户吓得跟什么似的,“哎!来了来了!晏小神医,见笑见笑。”
走了几步,他又转过头来,对晏含章竖起大拇指:“好福气,好福气。”
......
在牢里呆的这几日,方兰松一直也没说自己与晏含章的关系,硬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哑巴。
有个总是往衙门跑的郎君,那人面子上怕是也过不去吧。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偏要把自己绑在身边。
那老先生在牢房门口摆了个书案,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地“念咒”,方兰松便坐在地上的茅草上,上身斜倚着石床,不错眼地盯着那老先生看。
老先生上了一日的课,实在受不了了,悄悄找到师爷,旁敲侧击地问,“那人犯是个采花贼?”
师爷给他问得一头雾水,“先生何出此言?”
老先生裹紧了长衫的前襟,张了好几回嘴,才道:“他他他他他他老是盯着我看,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看透了似的。”
师爷向后仰着上身,眯眼把老先生打量了个遍,嘴角抽搐几下,这才稳住体面,“先生您多虑了,那倒也不是什么人犯,只是与人打架,关上几日就放了。”
后面来上课的时候,老先生每回都会检查牢房的锁的确锁好了,长衫外头的夹袄也穿得端端正正,即使额角出汗也不脱。
方兰松怔怔地盯着老先生,任由那些“之乎者也”从左边耳朵进来,右边耳朵出去,直听得天地颠倒,几欲升仙。
于是,眼前这先生的脸就换了模样,嘴角微勾,眼角含情,俨然是他那位挂名相公。
方兰松就这样盯着“晏含章”看了几日,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恍惚了。
昨儿晚上,他竟失了神志一般,对着那老先生就笑开了,“小时候跟个糯米团子似的,长大了竟这么俊朗,去岁你回来,我都不敢认了。”
“身上那么硬,肩膀也那么宽......”
“还不如小时候呢,你现在好凶,好不讲理,弄得我好疼。”
“混蛋!”
“大白眼狼!”
老先生原地石化一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端起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冷水,径直泼了过去。
......
“阿嚏——”
方兰松打了个喷嚏,裹紧了头上的布巾。
一路上,晏含章就跟香饽饽似的,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好容易走到桃花巷,刚进府门,方兰松就两脚一软跪下了。
晏含章吓了一跳,嘴却比脑子快,“为何行此大礼?”
见方兰松额头上有汗珠,这才担心起来,把玉珠儿往地上一放,搀住了方兰松,“腿伤着了?”
方兰松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晏含章皱了皱眉,把手伸进方兰松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往内院儿走。
钟管家正吆喝着乐青跟乐靛收拾院子,瞧见这场景,嘴巴都合不上了,“少爷今儿怎么如此大胆?把旁人带进家里来了?”
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方兰松,赶紧小跑着跟上,“少爷,方少爷这是怎么了?”
刚跑到正屋门口,房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烧些热水来,别让旁人进内院儿。”
钟管家摸不着头脑,点着头应承,“好,少爷。”
这大白天的,猴急猴急的。
唉。
也比留不住人强。
想通这个关节,钟管家高兴地拍了拍大腿,招呼小厮烧热水去了。
晏含章把方兰松放在床上,一把扯开他的衣领。
“怎么伤这么重?带给你的伤药用了么?”
方兰松由着他脱自己的外衫,闭着眼睛躺下,“你若是有良心,这回就轻一些。”
什么轻一些?
晏含章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亲了亲方兰松的脸颊,“怎的?我家兰松想要了?”
方兰松应该是真的没力气,闭着眼睛不理他。
比起身上这些伤,想必那黄老先生每日六个时辰的课更让人崩溃。
晏含章本没想做什么,只是见方兰松难得这么乖巧,全身上下便都抑制不住了,抱着人就亲,正解他腰带呢,突然又清醒了。
兰松还伤着,身上一定疼得紧,就算自己再厉害,又能让他得什么趣儿?
罢了罢了,忍。
他从柜子里取出药箱来,给方兰松的胸口和手臂涂药膏。
伤口都不深,但瞧着也是触目惊心,晏含章越瞧越生气,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你为他做的够多了,难不成要把命都给他么?”
方兰松知道他说的是储公子,把胳膊抽回去,“不用你管。”
“他对我有恩,就算要这条命,也给他。”
晏含章抓过方兰松的胳膊,继续给他上药,手上轻柔了很多,“那我呢?”
“再娶个郎君进门,岂不是正合你意?”
晏含章不想同他斗嘴,“算了,那只手给我。”
包扎好上身的伤,晏含章便去解方兰松的腰带,方兰松不让,往旁边挪了一下,“腿上没事儿。”
门开了,晏含章一抬头,见是玉珠儿,摇着长长的大尾巴,轻巧地跳上床,对着方兰松又蹭又舔,理都不理晏含章了。
明明是只猫儿,怎的长了副狗腿子?
晏含章只得独自收拾着药箱,“它叫玉珠儿,你觉得这个名儿如何?”
方兰松挠着玉珠儿的肚皮,“叫晏含章吧,贱名好养活。”
晏含章瞪着他怀里的猫儿,“玉珠儿,咬他!”
“喵——呜”玉珠儿软软地叫了一声,斜睨晏含章一眼,眯着眼睛往方兰松怀里钻了钻,似乎不打算理他。
扣你小鱼干!
看在受了伤的份儿上,晏含章不跟他计较,转身把药箱放在桌子上,“饿了吧,我让他们送吃的进来。”
他高声叫了钟管家一句,钟管家就一路小跑过来,站在门口往里探头,“少爷,是要热水么?”
“饿了,送吃的进来。”
钟管家答应着,片刻便领着几个小厮进来,摆了一桌子的菜。
“方少爷难得留下来用饭,厨房做了您爱吃的鸡丝粥,还有好些您喜欢的菜。”
晏含章端起粥碗,“嗯,挺香,搁姜沫了么?”
他转过身去,往床上瞧了一眼,“兰松喜欢吃。”
钟管家点点头,“搁了,磨得细细的。”
他这才瞧见方兰松受伤了,便要去拿那粥碗,“少爷,您过去吃吧,老奴来喂方少爷。”
晏含章用勺子拌了几下碗里的粥,“钟叔,你先出去吧,我伺候他。”
钟管家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晏含章坐在床边,盛出一勺,在嘴边儿吹吹,递了过去,“呐,张嘴。”
方兰松摇摇头,“怕你下毒。”
晏含章仍伸着勺子,“我何时干过这种事儿?”
“上回,只吃了一口蘑菇,我便意识全无,谁知道你有没有趁人之危?”
晏含章把勺子又搁回碗里搅了搅,有些心虚,“那回是钟管家,说老丁头专门去山里挖的,谁知道是毒蘑菇,还好吃的不多,秦府当日撂倒了好几个,我又得伺候你,听说请了顾郎中,那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大半夜被薅起来去给人洗肠胃。”
方兰松忍不住笑了一声。
晏含章见他笑了,自己心里也莫名跟着轻松起来,“行了,我先喝。”
他低头喝了一口,又盛起一勺喂过去,“呐,这回放心了吧。”
方兰松乖乖张嘴,吃了这勺粥。
一碗粥下肚,方兰松的脸颊有了些血色,晏含章把碗搁下,给他擦擦嘴角,“困不困,你先睡吧,我看着你睡。”
“不会是想等我睡着了,给我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吧?”
晏含章哭笑不得,“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放心,不碰你。”
方兰松下定了决心,开始解亵衣的腰带,“要做就赶紧,我不欠你的。”
晏含章这回倒是一副衣冠禽...翩翩君子的样子,“瞧不起谁呢?说了不碰就不碰,你在这儿好好睡一觉,这回的账就平了。”
他又故意凑过去,抓住方兰松的腰带,“把衣裳脱了吧,睡着舒服。”
方兰松条件反射地拉过被子来盖上,“不是不碰么?”
晏含章笑着收回手,“行,你自己脱。”
方兰松想了想,又把亵衣腰带系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晏含章轻哧一声,把方兰松脱在一旁的外衫拿起来理着,一抖落,掉下个荷包来,他捡起来一瞧,破破烂烂的,有些沉,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
“给我!”方兰松把荷包拽过去,放在了枕头下面,“不许动我的东西。”
晏含章有些好奇,“瞧你一直带着,都破成这样了也不换,莫不是什么大宝贝?”
方兰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管不着。”
“谁稀得管你?”晏含章把他脖子后面的被子掖好,“睡吧,不动你东西。”
方兰松的确是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晏含章看着他的睡颜,有些心疼,又有些馋。
忍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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