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人已安排妥当。”
思及薛怀真,临清忍不住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他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容易惹是生非之人!
这才刚到府中不过半个时辰,便与人发生口角,出言不逊被修理了一顿;而后又被府中的丫鬟寻人痛打,原因竟是此人偷跑去伙房偷吃了他们家小姐点名,所要的芙蓉糕;接着被某个小厮察觉,此人欲盗府中摆件……
要知晓以主子的身份,他们这些下人,哪个丫鬟小厮不热情相待?能够叫他们忍无可忍,宁可得罪主子,也要将其修理的人,唯有薛怀真一人。
萧宴看向临清,目带疑惑。
一般来说,只要吩咐下的事情,临清都会处置妥当,如今提上此事,说明应当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临清将事情略至道出,良久,萧宴说道:“派人看住,寻个由头叫他老实些。”
南疆势必得前去一趟,既然薛怀真能够得到玉佩,说不定还有人知晓一些缘由。这薛怀真得带上,可也并非着急此时。
邕州知府如今是老皇帝之人,可倘若老皇帝知晓他曾是先太子党派,将会如何作想?更别提龛盒秘术,可是叫皇帝无法孕育子嗣的根源所在!
养兵耗费财物,而这邕州却是刚刚正好,也不会叫老皇帝察觉,毕竟谁能想到眼皮底下之人,是个异数?
萧宴正思量着,临清得了吩咐却没离开,他欲言又止:“回主子,薛怀真的腿……郎中言明要休养。依奴才看,他应当会老实一阵。”
可不得老实么?盗取财物被人抓得正好,逃窜时不慎从阶梯上跌落,虽也不算太过严重,却也需要休养些日子。方才他也仅是汇报大概,这后面零碎的事还有更多。
萧宴:“???”
萧宴无语凝噎:“他怎么又……罢了。”
此人惹是生非能力尤为强悍,想来也离不开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情。
……
是夜,仙客来宾客如云。
琴师隔着薄纱轻弹小唱,曲声悠扬,唱尽人世悲欢离合。
顶楼厢房中,萧宴端茶轻嗅。
叶细尖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伴随着一丝清冽的苦涩之意,当是茶中上品。一如既往千金难寻,且难品味,却让无数富商豪贵世家追捧。
近年吃了些许苦头,叫他愈发不耐食苦,却每每看到这茶,总是想尝试一番。
如今看来,这人的喜好还是不能勉强,就如同强拧的瓜不甜,他更喜欢看人食用不甜的瓜,还要夸赞如何美味,这便是人生趣味所在之一。
萧宴才将手中茶盏落下,一位穿着低调,掩面而来的男子走进厢房。
那人看到萧宴,脸上露出震惊又愤怒之色,同时还有些许的惶恐和担忧。
“竟是你!?”
震惊完,似看到萧宴身旁的着黑袍中年男子,哆嗦着手指活像抽风,“你、你……他,你们,你们竟是……”
萧宴面容含笑,依旧端得是君子温文尔雅之风。他温和说道:“蒋大人何故这般惊诧?莫不是见了本王,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邕州蒋知府此时两眼一黑,恨不得就此晕了过去,只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月前,京中便传出靖王出宫休养,彼时宫中也传来一道旨意,叫他好生招待,这是叫他监视靖王的意思所在。
靖王先天比常人体弱一些,只稍好好调养也无甚大事。最叫人惊叹的是他博学多才、手腕过人,所经手的各种难解政务之要,到他手上总是办得利利落落,便是迂腐古板的大臣,也不能昧着良心捏着鼻子说半个不好的字。
在一干泯然众人的皇室宗亲子弟中,明眼人都知道靖王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宫中传来的旨意,他只当做是那位同往年一般不肯放权,存着讨好之心,同时也是在应对上面的旨意。
可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靖王竟然得知他往年的底细,并以此作要挟,而且兵部赵尚书的女婿——刘都尉,居然是靖王的人!
是单单只有刘都尉,还是连同明面上保持中立赵尚书,也是靖王的人?靖王背后势力又有多大?他们筹谋了多久?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蒋知府心中,不过此时他也知晓,靖王既然已知晓他的底细,拿捏他的把柄,那么这条船他不上也得上。靖王的人脉越广,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性就越大,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虽然当皇帝所信任的臣子固然很好,可是也得分时候!比方说如今皇帝已然昏庸老迈,已然朝昏君之路一去不复返,此时若是新帝上台,那么他也就拥有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福泽后代!这莫非是上苍看他命运多舛,多有不忿,这才叫他有此一福?
短短数息,有着多年为官经验,见过官场浮沉,经历过各个皇子争夺权落败的蒋知府,已然将利弊均衡。
他整理好表情,朝萧宴拱了拱手,“下官见过靖王。”
这同时也表明了他的效忠立场,唯有聪明人才能走得更远。
萧宴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彼时心情已不同前,“蒋大人请落座。”
若只是简单的要挟利用,也不至于叫他亲自前来。经线人查探,这蒋知府倒也不是中饱私囊、脑满肠肥等末流滥官,亦或者可以说老皇帝命他敛财充私库,他敛的都是不义之财,并未着手害及无辜百姓。毕竟皇命不可违,也不能因此害了自己不是?
每每寒冬苦夏时,还会组织商贵富户,一同施银做善举,教百姓营商谋生,平衡商贾富户权贵,也难怪邕州城会被成为大晋国库,这其中离不开蒋知府的经营之道。
他向来欣赏有用还聪明的人,与这类人说话,通常皆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必太过费神,很是方便打交道。
“这位是刘都尉,你们彼此应当很熟悉,想来也不用本王介绍罢?”
萧宴为他添了一杯茶,蒋知府诚惶诚恐接过,有些复杂地看向刘都尉,“靖王所言极是,下官同刘都尉很熟。”
很熟两个字,蒋知府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大家都在邕州城呆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很熟么?每每他要给宫中那位办事的时候,刘都尉都会窜出来阻扰并瓜分利益,找出的名头是多么的大义,叫宫中那位都无法挑出毛病,怪不得总是三番两次找他麻烦,原来竟是靖王的人。
也不知晓这么多年,他为靖王做了多少嫁衣?不过好在现下都是自己人,也不算得肥水流入他人田。只是那么多年的龃龉,不可能那么快就消散,心里憋屈得不行,如今使不了绊子,难道还不许他对刘都尉使脸色?
刘都尉忠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牙齿白得亮眼,“嘿嘿蒋大人,多谢多年照拂。”
蒋知府看着刘都尉的这幅表情,只觉得牙疼。
又是这副神情,又是这副神情!这家伙长着一张忠厚老实武夫的脸,却能下最黑的手!内心窟窿多得跟筛子似的,每每这么笑都是不怀好意!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刘都尉这是故意嘲讽他呢!
蒋知府鼻孔哼气,撇过头喝茶,装作看不到也听不到,刘都尉并不气恼。
蒋知府都吃了这么多年的暗亏,叫他发作发作也无伤大雅,毕竟将来都是要一同共事之人,可不能因为一些嫌疑伤了情分还坏了大事。再者,这些年他可是从中得利之人,这点脸色也只是小意思,也不会少块肉。
见状萧宴也没阻止,这用人之道可不在于事事皆需牢牢把控。毕竟是人就有私心与喜好,利益相关,知人善用才堪大道。他们这般也是无伤大雅,彼此心里都把握着度。
比方说蒋知府的这番表现,一为表现他与刘都尉不合,即便将来也不必担忧会狼狈为奸;二来表明他此人虽心有城府,却又不够有城府,情绪浮流于表,叫他放心用,最后才到个人喜好。
能在先太子之事撇清自己关系,还成为老皇帝信重之人,哪里会有什么蠢人?
“以往之事,皆是小弟年少轻狂,做不得数,还请蒋兄莫要放在心上。”刘都尉笑呵呵说道。
蒋知府:“……”
刚才还一口一个蒋大人,现在便一口一个蒋兄,这才几杯啊?还都只是茶,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蒋知府心里非常别扭,但是他也知道大局为重,何况刘都尉也给了他台阶下,他再拿乔那也太不知好歹。
“刘老弟哪里的话?蒋某不过虚长你几载,哪里比得上贤弟年少有为?以后刘老弟可莫要藏私,多多提点老哥才是。”蒋知府也是商业互吹的老手。
刘都尉谦虚摆摆手,“蒋兄太过谦逊,这邕州城的水如此之深,蒋兄屹立至今不倒,而刘某却处处碰壁,可见小弟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同蒋兄多多讨教才是。”
即便知道只是礼节性地客套,可是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可听听倒也罢了,若是当了真,那才真是空长年岁。
蒋知府同刘都尉冰释前嫌,相谈甚欢。
夜景下,偶有曲声隐隐约约传来,窗外的湖面伴随着微风,泛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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