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31 章
“你怎么过来了?”董章庭有些惊讶的看到正在自己房中的明禾。
他知道明禾最近一直在忙着从惠明郡主那条线的人里挖出更多信息。他和董南雅离开前也只是让最近隐匿在自己身边护卫的青羽卫跟着以防万一罢了。
不想回来后, 先见到的人却是明禾。
明禾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受伤或者其他问题后, 才说道:“明日未时祁将军会去东平坊查看军马的情况, 随后要回军营。中间会有一个时辰可以空出来见你。”
“查看军马?”董章庭问道。
提到这个, 明禾显然也有些不满。
“朝中大臣认为祁将军往日军功主要在征讨各方匪乱,未曾参与过北疆军务,不同意祁将军参战。这段时间,太子在朝中多次要求祁将军一同前往北疆参战,都被朝中世家大族出身的大臣拒绝。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最后, 陛下为了缓和局面,决定让祁将军负责押送后方粮草辎重。最后,在太子坚持下,军马武器也被归到了祁将军手中。”明禾道
“原来如此。”董章庭懂了。
虽然他也觉得将祁将军用来押送粮草辎重, 纯属浪费他和麾下祁家军的能力。
但是世家大族这帮人找的理由,确实也没找错。
因为前世祁将军在北疆一战成名之前, 他的功绩确实多以征讨匪乱为主。
无他, 因为大晋承平已久, 除了北疆尚有战事之外, 其余地方基本没有什么大型战事。
而北疆, 便成了朝中武将获取战功的最好场所。久而久之, 便成了北疆出身的将门武将的自留地。
祁将军虽然出身祁国公府, 但是祁国公是文官,祁国公府过去也只是一个普通,甚至称得上没落的公侯府邸。
一直到正元帝上位, 祁皇后正位中宫后, 祁国公府自此开始显赫。
而祁将军成为了祁国公府为太子谋求军方势力的其中一枚棋子。
简而言之, 祁国公府在军中并无父辈仰仗,也无家学传之。
在直白点,在众大臣眼中,不管祁将军在军事理论上表现的多好,没有实地去北疆参战过就是纸上谈兵!
然而,北疆是北疆武将的自留地,近些年来又少有大战,祁将军并无太多机会前往北疆。
至于在大晋疆域内征讨的匪乱,并不能让百官信服。甚至有些心怀偏见之辈将之归功于祁皇后和太子。
认为祁将军只会打太平仗,顺风仗,真到了北疆战场上只会损兵折将。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共识。
因此,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支持太子之人,大多都不愿意祁将军担任这次北疆之战的主帅之位。
除了重来一世的董章庭,谁又能想到生于富贵,只征讨过匪乱的祁藏锋竟然真的是天生的帅才呢?
哪怕是前世,太子已经基本掌握了朝廷话语权,在他强行推祁将军为北疆之战主帅之时,依旧议论纷纷,认为太子任人唯亲,不是明君之举。
一直到祁将军战而胜之,这样的言论才默默消失。
如今,太子入朝不满一年,地位未稳。
他想要推祁将军上位北疆主帅,怕更是为难了。
如今只能先和祁将军见上一面,方才知如何是好了。
次日东平坊马场。
董章庭于未时三刻来到马场内。
兵士带领他来到马场深处一处草场边上。
他刚站定,便看到一个黑衣劲装骑士从远处策马奔驰而来。
劲风带动下,骑士头顶束发的红带飘扬,如同天边最明艳的一抹红。
转瞬之间,劲风来到董章庭眼前。
“你倒是胆大,不怕我撞到你?竟也不躲不避。”
董章庭看向坐在马上的黑衣劲装骑士,简单的红带束发,身上虽然一身暗色,但是其上布有暗色云纹,衣袖边上缝有金丝。
看似内敛,然而华贵暗藏。
好一个王孙公子,不像午京城中沉默冰冷的祁将军,倒像是曾经坛城县剿匪归来的祁将军。
“董某信将军。”董章庭道。
这几个字说罢,祁藏锋定定的看了他良久后,对马场护卫说道:“把烈风牵来。”
马场护卫张嘴欲言,却在看到祁将军沉静的面容后,默默离开。
董章庭从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中,已经猜到那匹烈风不简单。
但是当马场护卫牵着它出现时,董章庭还是不免神思为其夺走。
四肢修长有力,蹄子踢踏在地面时带起阵阵烟尘,身上油光水滑,马脖子上的绺顺滑的下垂。
最难得是它的瞳孔中带着一种沉稳之气。
没有初生的懵懂,没有壮年的桀骜,也没有老年的暮气。
好特别的马。
他的耳边响起祁将军的声音:“骑上这匹马,跟上我。”
声音还在耳旁,他的身影却已经朝远处奔驰而去。
不用祁将军说,董章庭也想登上这匹一看便知不凡的马。
古往今来,哪个男人能拒绝一匹好马?
他走向平静看向自己的烈风。
原本牵着烈风的马场护卫有些犹豫的劝道:“这位公子,烈风虽然看似没有寻常烈马一般桀骜不驯。但是至今能坐在它身上之人只有东宫和祁将军,其余人都被它摔了无数次。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二。”
董章庭道:“我若是再考虑一二,就再也没有跟上祁将军的机会了。”
马场护卫见他坚持,也没有再劝。
将马绳交给董章庭,退到不远处。
眼神示意周围护卫靠近,以备董章庭被烈风所伤时,能够快速将人救下,送去疗伤。
董章庭走向烈风,并没有立即尝试上马。
而是在它半步之外问道:“祁将军最近心情应该不太好,我应该能帮上一些忙。你愿意为我提供一些帮助吗?”
周围的护卫面面相觑,这位公子看起来沉稳有度的模样,怎么行事颇有几分出人意料。
烈风虽然灵性十足,但是和它说那么长的话,它听得懂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很快让几人惊到了。
烈风缓缓靠近董章庭,只见他在马耳旁又低声说了什么。烈风略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模样。
最后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低下身来。
董章庭唇边露出几分笑,随后翻身上马,朝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背影的祁将军追去。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马场护卫。
其中一人问道:“那医士,还需要准备吗?”
另一人道:“应该不需要了吧。”
“烈风竟然真的听得懂人话啊!那我之前偷偷议论它太冷漠,不受其他母马欢迎,被它听到之后踹了一脚,压根不是无意啊!”又有一人如梦初醒。
其余两人侧目看他:“竟然八卦一匹马,还被听到,被踹属实活该了。”
董章庭自然不会知道身后之事。
烈风虽然一派沉稳模样,但是奔驰间却似马如其名,疾如烈风。
不过速度虽快,但是马身极稳。
坐在上面,并不觉得太颠簸。
他跟着祁将军的身影一路奔驰到一处湖岸边,方才停下。
祁将军孤身一人,看着平静的湖面。他的马在一旁喝水。
董章庭翻身下马,打发烈风也去湖面喝水,自己来到了祁将军身旁。
“你信我?”祁将军看着远处的湖光水色,语气平淡。
“信。”董章庭答道。
“可是,他们不信我。”祁将军信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湖面扔去。
石子不大,却让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波纹,就如同他此时的内心。
董章庭问道:“那将军,可信自己?”
“你可知,我识得的第一句是什么?”祁将军问道。
董章庭摇头道:“董某不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祁将军念诵着一句话。
董章庭睫毛微颤,这是《孙子兵法》的开篇。
不过祁将军似乎也不需要他说法,继续平淡的说着:“我周岁之时,抓周礼上的物品都不喜欢,反而意外抓到了陛下腰间的虎符。自此家中长辈都认为我与兵戈有缘。刚会走路,就被家中重金聘请的夫子教导兵法,磨练拳脚。十四岁便被送进军营,如今大大小小的仗已经打了上千场。然而,他们却说,我不知兵。”
董章庭明白了,祁将军这是被最近朝中百官齐声反对他参战的局面气到了。
眼下这局面,董章庭自认为是要负一小部分责任。
毕竟,要是没有他这段时间在世家大族中兴风作浪。
这些世家大族也不会如此通力合作,反抗太子的势力在军中更进一步。
不过太子和祁将军不提,他也没有上赶着揽责任的道理。
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不过如今却暂时顾不上细想了。
他轻咳了一下说道:“祁将军想过没有,不管您是否知兵,朝中百官都有很大可能会反对您前往北疆参战,更不用说成为主帅。”
祁将军看向他。
董章庭继续说道:“因为他们反对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太子殿下。在他们眼中,这次北疆之战是一次可以轻易获取军功的好机会。若是让你得到,太子一脉在军中的势力将大肆扩张,于他们不利。”
“反之,若是阻止你前往北疆参战,不但能遏制太子殿下在军中力量的蔓延,还可以获取大量军功,进一步稳固和扩张自身势力!”
“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朝中百官难道都想反对殿下?殿下是东宫,名正言顺的未来皇位继承人,在朝中支持的力量不小才是,然而如今反对本将前往北疆的却有十之八九。”
唔,因为那些反对你的太子支持者是真的怕你只会纸上谈兵,最后战败反倒牵累了太子。
不过这种话,不能和一个已经被百官气到的人说。
董章庭整理了一番思绪说道:“至于朝中那些本该支持殿下和祁将军的大臣,想必也是不熟悉将军领兵之能,担心您上了战场后,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毕竟你是一名将领的同时,更是帝后疼爱的外甥,以及太子殿下最为倚重之人。”
祁将军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嗤笑一声。
“太子说,你有办法能让我成为此次北疆之战的主将,当真?”祁将军问道。
假的,我没说过。
董章庭很想把这几个字摔到深宫中高座的东宫太子,和眼前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祁藏锋两人身上。
不要乱给人扣帽子的!
之前还只是让自己想办法,如今倒好,直接成了自己有办法了。
然而他不敢说。
毕竟如今附近只有他们两人,以祁将军如今表现出来的心理状况,一怒之下把他踹进湖里也不稀奇。
为了自己着想,他还是要好好想想办法。
“其实反对祁将军参战之人主要分为三方势力,一方是以兵部尚书向飞轩为首,背靠世家大族之人;一方是同属太子一系,对将军心存疑虑之人;最后一方则是单纯想为自己多捞一些军功的中间派。这三方并不可一概论之。”董章庭说道。
祁将军示意他继续说。
董章庭也不卖关子,将之前自己关于匈奴三王子先锋军战败的猜测和盘托出。
“你认为这次北疆之战有诈?”祁将军若有所思。
“以董某看,十之八九,不过尚需将军这种熟悉军事之人核实。”董章庭点头。
“若是你的猜测为真,又当如何?”祁将军问道。
“如果我的猜测为真,便可以削弱一部分世家大族一脉的反对力量,至于中间派怕是也可以劝退大半。”董章庭道。
祁将军点头:“你说的在理。若是匈奴王庭这次真的大兵压境,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反而会赞同我前往北疆参战,甚至担任主帅。毕竟,我一旦战败,不但自己成了大晋的罪人,一力支持我的太子殿下也会声名大损。若是筹划得当,影响东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不再是天方夜谭。”
“将军英明。”董章庭道。
“那你说,这个主将之位我还该不该争。”祁将军问道。
“以董某看来,殿下如今为您争取的位置便是极好。”董章庭道。
“押送粮草辎重的运粮官,有何好处?”祁将军不解
“将军可以以此为掩护,名正言顺的前往北疆去调查匈奴王庭是否真的带大兵压境,又藏身何处。若是确实如我们所说,将军自可根据自身情况,或进或退。”董章庭点头。
“确实有几分道理,你没有让殿下失望。”祁将军点头微笑。
自此,董章庭之前隐隐的不对劲终于找到了缘由。
他之前就觉得祁将军突然和自己吐露心事有些奇怪。
一来,两人其实交情没到那份上。他哪怕真的心情郁郁,上有太子,下有家中父母妻子,哪个不比自己这个外人合适。
二来,祁将军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心志那会如此脆弱!
看到董章庭快速反应过来,祁将军面上更添了几分笑意:“殿下说,你若是支持或者反对我去争那主帅之位,便打发你回去;若是劝我接下押韵粮草辎重的差事,便通知你后日到东宫一见。”
“殿下和将军,早有定计,董某也心安了。”董章庭道。
“可有殿下与我联手戏耍你之不满。”祁将军问道。
“初时有,不过一想到殿下和将军行事周密妥当,才是最重要之事。想到这里,就不那么委屈了。”其实一点都不委屈的董章庭说道。
“哈哈,殿下说你心思深沉,不似少年。如今一看,也还是一个少年心性,不过比常人多了几分稳重。”祁将军笑道。
董章庭仿佛不好意思一般,将视线转向湖面,避开了祁将军的注视。
心满意足的祁将军也没有多留,带着董章庭一路谈笑回到了马场。
董章庭恋恋不舍的从烈风身上下来。
祁将军看到这一幕笑道:“听闻陛下于东山书院送了你一匹好马,你可不能贪心,再要我这匹。烈风还要陪我驰骋北疆,午京不适合它。”
董章庭道:“既然如此,那董某在此预祝将军马到功成。”
“那便谢你吉言了”祁将军笑道。
董章庭站在马场外,看着祁将军策马远去的身影。
前往北疆的军队近段时间已经陆续开拔,或许下次再见面,便是北疆之战结束之后了。
祁将军已经去做他擅长之事,而他董章庭也要去做自己擅长之事了。
正如祁将军所说,他再次在东宫藏书楼见到了太子。
不过和上次不同,两人相见之地不再是烛火悠悠的藏书楼,而是一处东宫一处田垄。
他看到太子时,他正一身灰色短打,手持一把铲子在锄地。
不远处坐着一位面容温婉秀丽的女子,正在温柔的看着田中耕耘的太子。
对方隆起的腹部,让董章庭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他和女子行礼:“见过太子妃殿下。”
女子朝他温婉一笑,示意他稍等。
随后对不远处的太子道:“夫君,你等的客人到了。”
声音并不大,但是已经隔了数百尺的太子却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看向太子妃,随后朝两人走过来。
不过他并不靠近,站在数步之外道:“我现在身上还有土,便不过去了。等晚点我忙完,换好衣服再去陪你用晚膳。如今日头晒,你先回去休息一会。”
太子妃点头,温声道:“好。”
董章庭看着已经渐渐西斜,没有半分威力的太阳。
行吧,他们说晒,就晒吧。
目送太子妃一行人离开后,太子注意到董章庭的视线落在天边的太阳上,便大致猜到他心中想法。
太子玩笑道:“还是年轻,不懂夫妻相处之道。”
虽然上辈子过了大几十岁,和心上人相守了数年,但是确实没有真正成过婚的董某人无话可说。
“臣,如今俗事较多,暂且没有时间理会儿女情长。”董章庭道。
“哦,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你每个月都要跑去找齐师爱女七八次。”太子一副疑惑模样。
董章庭腹诽,太子怎么那么闲,这种事都注意。
不过,他也从太子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对方的亲近。
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不白费。
他自然也顺着梯子往上爬。
董章庭有些羞涩道:“也不是经常,主要是齐姑娘学识出众,本领不凡,让在下受益良多,所以经常拜访。只是学识交流罢了,并无其他。”
太子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谈笑间,双方更亲近了几分。
太子并没有回书房,而是从田垄边拿了一个铲子递给董章庭:“正好你过来了,和我一起锄地吧。”
董章庭接过铲子,认真思考了一番。
和太子相处更亲近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起锄地。
这还真是想不到。
虽然心中想法不少,但是董章庭用起铲子来还是似模似样。
太子看他称得上熟练的用铲子锄地,撑着自己的铲子在一旁问道:“你还会锄地?”
虽然西平伯夫妻确实对他不怎么样,时常缺衣少食,但是还没沦落到自己锄地讨生活的地步。
所以,理论上,这辈子的董章庭是不会锄地的。
不过,上辈子的董章庭遇到齐少英,随她游历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这个技能。
最后董章庭有些模糊的说道:“家中仆人用过,我观察过一阵子。”
太子也没深究。
他不过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他还没多疑到对每句话都深究的地步。
忙了一个时辰后,总算把一分地锄完。
董章庭也成功从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变得灰头土脸。身上那身白净的衣服也粘上了不少灰。
忙碌完之后,太子并没有带着董章庭回去换洗。而是坐在田垄边的两张小凳子上,看着新锄的地。
“累吗?”虽然忙碌了许久,依旧神采奕奕的太子问道。
董章庭有些喘息,等呼吸平缓下来后才说道:“确实有些劳累。”
“明禾说,你很好奇孤为何如此厌恶世家。”太子道。
董章庭点头:“确实如此。”
“你如今心中可有答案?”太子问道。
“今日之前,臣并未明白。但是如今,臣心中略有几分猜测。”董章庭感受着酸软的四肢说道。
“嗯,说说看。”太子道。
“土地和百姓。”董章庭看着眼前的田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哪怕是孤,也时常惊叹于你的机敏。”太子笑道。
“殿下过奖。”董章庭回道。
“大晋国土约为四千万顷,实际耕地面积约为一千两百万顷。然而官府在册的耕地不过七百万顷。你一向机敏,不妨猜一猜剩余的都在何处?”太子依旧笑着,但是周身气息却变得冰冷。
其实不用董章庭猜,因为他知道这些耕地在何处。
前世太子死后,正元帝愤而对世家出手,直接导致不少世家大族满门沦丧。
虽然日后带来了极为惨痛的后果,但是此举让大晋一年之间多出了数百顷耕地。
如此一来,如今那些隐藏的耕地在哪里,也不言而喻了。
董章庭回道:“在世家大族手中。”
“官府在册的七百余万顷耕地中,又有三百于万顷耕地属于世家大族。八百余万顷的耕地,世家大族还真是家大业大啊。”太子道。
“确实太多了。”董章庭道。
“你说,孤该讨厌他们吗?”太子再问。
大晋的天子姓慕,于太子而言,整个大晋都是他的东西,所有人和物都该归他管控。
然而世家大族非但没有老实听皇家管控,甚至还占据了大量属于皇家的土地、财富等一切资源。
世家大族的行为,就如同偷窃了自己家大量财物的窃贼一般,让太子耿耿在怀。
董章庭沉默了一会,没有立即回答。
身旁的太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些许冰凉:“你也和那些贪心之人一般认为,那些东西天生属于他们自己?”
董章庭摇头:“自然不会,如今的大晋之主姓慕,天下万物自然也属于慕氏皇族。”
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冰凉之色渐渐褪去,董章庭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而且以臣看来,对于百姓而言,那些土地在您手中,远比在世家大族中更有价值。”
“你这般说,是为了讨好孤?”太子声音看似质问。
董章庭道:“殿下有一颗真正的爱民之心,这也是臣选择您的最重要理由。”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董章庭终于感觉到四周气氛重新变得松弛起来,
太子已经恢复了之前愉快亲切的模样:“你小子,可比藏锋会说话多了。”
董章庭笑道:“祁将军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又哪里是臣能相比。”
太子点头:“藏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实心眼了一些。罢了,我们身上这身确实脏了,随孤一起去换洗。”
董章庭自是领命随同。
两刻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书房后,已经重新变得光鲜亮丽起来。
太子道:“听明禾说,前几日九弟请你去参加他的赏花宴。这孩子自来沉默,友人也少,能被他请去参加赏花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看来,他对你颇有好感。”
董章庭心中却如同一直悬而未落的石头终于落到地上。
他起身肃然道“回禀殿下,臣在赏花会见到了一个有些意外之人。”
太子见他突然一副严肃模样,不免有些好奇:“是何人?”
董章庭道:“一名容貌和惠明郡主颇为相似的女子,九殿下称呼她为明女官。”
不想,太子却没有如同董章庭预想一般变得警惕。
他略一回忆道:“你说的是九弟身边的女官明娴吧。”
“殿下也认识那位明女官?”董章庭已经察觉到了其中尚存在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明娴是母后一次在民间意外救下的孤女,此后便一直跟随在母后身边。七八年前,被母后派到九弟,如此一算,孤认识她的时间应该也有十来年了。”太子道。
“那这位明娴姑娘为何会和惠明郡主相似?”董章庭不解。
“关于这点,孤曾经派人调查一番,发现明娴的外祖母竟然和先秦王妃之母是同母所出。不过明娴的祖父考试运不太好,虽然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但是随后便一直屡试不第,生生拖垮了家里。自此,明娴家一蹶不振。”太子显然也有过怀疑。不过青羽卫既然没有查出来什么异常,再加上母后和九弟都喜欢,他也没有继续深究。
虽然太子说青羽卫未发现异常,但是董章庭的直觉告诉自己,明娴十有八九就是惠明郡主本人。
怪不得她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早有准备。
既然青羽卫查过,他且回去查看一番资料再作打算。
作者有话说:
赶榜开始。
◉ 第 132 章
“章庭, 你最近怎么有些闷闷不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钱丰收问道。
虽然董章庭近几日仿佛和其他人一样,都安安分分的呆在书院里读书。
但是从他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来看,董章庭几乎每晚都出去。
然而根据他过去的经验, 董章庭一般每周只会出去一两个晚上。
毕竟, 举人考试近在咫尺。
如果晚上不休息好, 白天保持读书的状态是比较困难。
董章庭过去一直保持得很好,然而这段时间却变了情况。
因此,钱丰收不免担心他近日是否遇到了什么烦心难解之事。
董章庭唇畔扯出一个笑:“就是有些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被人摆了一道,最近在想办法扳回一局。”
“想出来了吗?”钱丰收问道。
董章庭摇头, 将一本书盖在自己脸上,声音从书后传出来:“没想到。”
钱丰收感叹道:“竟然还有能让你吃瘪的人物啊。”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神,能让我吃瘪的人多了去。”董章庭没好气道。
“既然如此, 你又难受个什么劲呢?毕竟你又不是神,不可能每次都算无遗策。想不到就冷静下来, 继续想就是。若是你中了对方的算计, 颓靡不振, 反而会让他们心花怒放。”钱丰收劝解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想不到办法, 也确实存在, 让人难受。”董章庭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闷。
道理好讲, 但是需要解决的困难不是因为你想通了就会自然消失。
“我记得小时候曾经把母亲的针线篮用来玩耍,最后把里面的丝线弄的一团乱,把我娘气的要打我一顿。”钱丰收没有继续劝他, 反而提起了小时候了一件事情。
“那你娘打你了吗?”董章庭问道。
“你这人, 可真是够朋友的。”钱丰收吐槽道, 随后继续说道:“荆条都拿出来了,被我爹拦了下来。说要是我晚饭之前若是不能把丝线整理清楚,再打。”
董章庭笃定的说道:“根据我听类似故事的经验,你肯定是将丝线整理出来,免了一顿打,你爹娘可能还借此对你教导了一些道理。”
然而,钱丰收没有回话。
董章庭将书从脸上移开,疑惑的看向一脸无语的钱丰收:“我说的不对吗?”
“不全对。”钱丰收道。
董章庭被他这话,调动了几分兴致:“说说看。”
“我研究了一下午,都没把那团丝线分清楚,然后被爹娘打了一顿。”钱丰收道。
“唔,亲爹妈没错了。”董章庭点评道。
钱丰收这才继续说道:“虽然我被打了,但是我娘坐在我的病床边教我怎么把弄乱的丝线重新整理清楚。”
“原来如此,教导要给,但是教训也要给。伯父伯母教子有方。”董章庭赞赏道。
钱丰收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将之前循循善诱的心思收起,这个促狭货哪里用得上,直接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事情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抓准其中一根线,一直拉,总能等到新的出路。”
“千头万绪,不如只抓一头。”董章庭嘴里低声念叨这句话。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他的眸光一闪。
对钱丰收笑道:“丰收,你不但在经营一道天赋异禀,在教导人一事上也颇有几分见解。”
钱丰收面上颇有几分自得:“本公子从小见多了三教九流之辈,劝你还不是手拿把掐。”
“钱公子威武。”董章庭笑道。
隔天之后,董章庭恢复了往日的作息。
等脑子基本恢复往日的理智后,他回了青羽卫驻地。
等他到时,直接从青羽卫信息储备处,将多年前关于明娴的调查记录再次取了出来。
他从太子处得知明娴之事后,便立即从青羽卫调出了这份调查记录。
不过正如太子所言,青羽卫并未调查出明娴有何不对劲之处。
明娴的外祖母和惠明郡主的外祖母确实是同胞姐妹,被她们的父母分别嫁给了两名前程远大的少年举人。
不过后者一路在家族和自身才干的帮助下高歌猛进,在仕途上飞黄腾达,成为了当时的尚书,并且将女儿嫁给了当时最受宠爱的秦王。
而前者,屡试不第,又染上了酒瘾,活生生将一个耕读之家拖累到尘埃。明娴的母亲是早产儿,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是还是被家里为了赚一些钱财早早的嫁给一户冲喜的人家。
明娴的母亲嫁过去后,生下了明娴。但是并没有成功让病入膏肓夫君恢复过来,在明娴七八岁的时候,她爹还是死了,她母亲带着她被赶出家门。孤儿寡母只能一路流浪讨生活,来到了午京城想要投奔贵亲先秦王妃。
然而那时候先秦王妃已经随秦王去了封地,不在午京。
而命运终究还是怜惜这对母女的,她们很快迎来了命运的转折。
正元初年,祁皇后出宫礼佛。路上却遇到敌人行刺,敌人凶悍,将之一路追杀。
在慌不择路之时,遇到了给幼女采野菜饱腹的明娴母亲。
最后,明娴母亲假作祁皇后将敌人引开,祁皇后才得以保全等到了救兵。
祁皇后为了报答明娴母亲的恩情,将明娴带回宫中扶养,成为了宫中女官。
虽然一开始因为相貌和先秦王妃有些相像,惹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她凭借自己的温柔体贴成功让正元帝夫妻放下了心结,数年后还将人送到九儿子身边。
整个记录都很清晰,并没有遗漏或者不对之处。
如果不看那张脸,这经历分明就是一届孤女变身饱受帝后信任的女官的励志故事。
青羽卫这些积年老人都没有发现记录的问题,董章庭想要从里面发现问题,自然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董章庭前段时间,便是每晚都在这里反反复复的研究每个细节。最后,一无所获。
明娴已经得到了帝后和太子的基本信任,他想要和往常一样,先把人抓了诈一下她的手段,已经不适合了。
他该从哪里挑出那根能破局的线索呢?
明禾推开房间的门,不出意料的看到董章庭又在对着明娴的资料沉思。
他曾经劝过他不要一门心思都放在上面,奈何劝不动也没有继续。
他问道:“祁将军等会要和押送粮草辎重的部队前往北疆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祁国公府送人。”
“想要送祁将军的人那么多,我们去也说不了几句话。”董章庭还是没什么兴致。
明禾道:“九殿下和明娴姑娘也会去。”
董章庭一听,看向门口站着的人:“你这话的味道不对啊,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赞同我去查那个明娴姑娘吗?”
“去不去?”明禾没有理会他的话,简洁问道。
“去,当然去。”董章庭道。
等两人换好装束重新前往祁国公府时,董章庭看着模样都做出改变,一身劲装的青年。
“现在怎么称呼你?”董章庭问道。
“我现在是骠骑营骁骑尉陈铎,曾经在祁将军麾下任职。”明禾道。
董章庭道:“你都有外部身份了,我怎么没有?”
“现在这个不就是吗?”明禾看着他一身东山书院学子服问道。
“这可是我真实身份。”董章庭道。
明禾回道:“这也是我真实身份,我养父就是姓陈。”
“我还以为你名字就叫明禾。”董章庭道。
“明禾是代号。”明禾解释道。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董章庭更觉有趣。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董章庭问道。
“自然是什么身份出现,就称呼什么。”明禾道。
“那我明白了。”董章庭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祁国公府。
明禾显然早有准备,将一个令牌在门房面前晃了晃,便顺利进了祁国公府。
侍女将两人引入大厅,其中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不过祁将军并没有出现,在场招呼众人的是祁将军的几个弟弟。
赏花会见到的那个祁小公子正一脸不耐的坐在角落。
他的目光百无聊赖的转向明禾和董章庭,起身走过来。
“陈大哥,你也过来了?”祁小公子面色松快了几分,显然他和陈铎颇有几分交情。
明禾从套上陈铎这个身份后,整个人也从原本的木讷变得爽朗起来。
“你小子,怎么自己坐在一边躲懒,不帮你几位哥哥招呼客人。”明禾打趣道。
祁小公子嘴巴往下撇了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出去聊聊吧。”
明禾点头:“那感情好。”
祁小公子随后才将眼神转向和明禾一起出现的董章庭。
因为董南雅字里行间都在推崇董章庭这个大哥,而忽视了他。因此,祁小公子对董章庭一直没什么好感。
他轻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我要和陈大哥说话,你不要跟过来。自己找个地方呆着,等会大哥会出来和你们见上一面。”
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排斥,董章庭自然懂事的配合离开。
毕竟,他来此又不是冲着这个不礼貌的小鬼。
看到他识趣的离开,祁小公子这才满意的带着明禾离开。
董章庭回身看了两人离开的背影,董南雅哪怕真的脑子清醒,放弃九皇子,选择了祁小公子,她的婚后生活怕也不会特别理想。
不管内情如何,董章庭如今明面上都是董南雅亲近的娘家兄长。而这位骄傲的祁小公子却连半点尊重都不愿意给。
那他对董南雅又有多少真心实意呢?
不过,董南雅是否愿意放弃九皇子,还真不好说。
因为,他并没有听祁小公子的话留在大厅,等待祁将军出现。
而是离开大厅,和侍女确定了可以游览的位置,顺着林荫小道来到了花园。
他刚到花园就在花园一处凉亭看到了一男二女。
九皇子慕泽,祁欣兰和董南雅。
三人正在聊天,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董章庭。
董章庭并没有立即上去的打算,他在思考本应该和九皇子一同出现的明娴明女官去了何处。
一道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董公子,怎么独自在此处?”
董章庭转身看过去,正是他之前想找的明娴。
她走到董章庭身旁,一起看向正在凉亭交谈的三人。
虽然这配置有些奇怪,但是从三人不时传过来的笑声中,看得出来三人相处得颇为愉快。
“明女官,董某听闻你已经陪伴九殿下许多年,想来对殿下心思颇有几分了解。”董章庭道。
“公子言过了,在下不过是有幸蒙娘娘厚爱,在九殿下身边服侍尽自己本分罢了,何来的胆子敢说了解主子的心思。”明娴道。
董章庭面露忧愁,一副担心妹妹的模样:“董某自然懂明女官你心中的顾虑。只是,我就南雅一个妹妹,自然希望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度过平安幸福的一生。可是,我看她这段时间,心思飘渺,担心她做出不理智之事。”
明娴笑道:“袅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南雅姑娘活泼可爱,真是讨人喜欢。董公子,多虑了。”
“希望一切如明女官所言吧。”他叹了口气道,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说来我记得宫中女官,年满二十五岁便可回家嫁人。明女官品貌不俗,又得帝后信重,将来郎婿定也非凡俗。”
明娴目光凉凉:“我得蒙皇后厚恩,早已经决定将一生报与娘娘和殿下。和公子说的郎婿怕是无缘了。”
“明女官高义,令人敬服。”董章庭赞道。
恰在此时,凉亭中的三人发现了正在谈话的两人。
董南雅扬声招呼道:“章庭哥哥,明姐姐,你们过来呀。”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同走向凉亭中的三人。
几人各自见礼后,九皇子问道:“董公子也是来送祁将军出征的?”
“当初在下在坛城县,得到了祁将军不少帮助,后来虽然见得不多,但是将军的恩情,在下一直没齿难忘。听闻祁将军将要前往北疆,便想来送一送。”董章庭道。
董章庭的话让董南雅想起当初在祁将军身上吃的闭门羹,面色有些尴尬。
不过九皇子并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对董章庭说道:“大表哥一向对你颇有赞誉,你能来,他自然高兴。”
董章庭自然谢过他的赞誉。
两人又闲话一会,九皇子像是不经意般换了个话题:“说来,董公子还有两月就要下场考举人了,想来这次必然榜上有名。”
董章庭道:“如今大晋文风璀璨,各种有天赋的学子层出不穷,在下也只能努力一二,以求不会名落孙山,让长辈失望便好。”
董南雅在旁边插话道:“章庭哥哥,你就是想太多。如今最让爹面上有光的便是你了。以你的能力,别说举人,进士也不在话下。”
董章庭笑道:“这种话可不能出去说,让外人知道,都要以为我不知所谓了。”
九皇子道:“董公子谦虚。你不用担心,我们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将这些话流传出去。”他三言两语间就将董章庭划归为自己人。
董章庭仿佛没有察觉对方话中之意一般,举手朝他拱了拱手:“董某谢过殿□□谅。”
“最近和董公子见了几面,果然和传言一般谦逊,有才学。我们又有南雅这份缘分,正该好好亲近一番才是。下次我们相约,董公子莫要推迟。”九皇子道。
董南雅几乎迫不及待的替董章庭同意下来:“那是自然,章庭哥哥和九殿下性情相投,以后一定会多来。”
她自认是替董章庭再给未来的天子卖好,再加上董章庭一直以来的假意亲近。所以,董南雅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可以替他做主。
然而,她的话只是让九皇子笑笑。
他看向董章庭等待他的答案。
沉默在凉亭中蔓延,董南雅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中终于回想起董章庭一直以来的态度。
他从没有表达过自己想要投效九皇子,甚至前不久还反对自己和九皇子的亲近。
她看向董章庭,目露期待和恳求。
这可是未来天子啊,你们本来就应该相处得很好的!
我只是帮你找回正确的选择,你不要走错路啊!
然而,董章庭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她素日里温和的兄长,端着和之前一样温和的笑容说道:“九殿下厚爱,董某感激不尽。不过在下才学愚钝,需要专心读书以求进益,怕是不能经常和九殿下相见了。”
不管语气多温和,都改变不了他话中的真正含义。
董章庭拒绝了九皇子的招揽。
九皇子目光微沉,随即恢复了之前的情绪,点头道:“确实如此,学业确实更重要。本殿在此预祝董公子在科举中早日得偿所愿。”不过他话语中自称的变化,已经将他真实的情绪显露出来。
董章庭笑道:“多谢殿下吉言。”
接下来,董章庭并没有多留,回了大厅。
董南雅犹豫了一下,朝九皇子几人抱歉道:“章庭哥哥只是太看重学业了,并非有意冒犯殿下。我先去劝劝他。”
九皇子自然表示不介意,董南雅这才放心赶上董章庭。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祁欣兰将手放在九殿下紧握成拳的手上,慢慢拨开:“何必为了他,让自己不快。你若是想要人才,姑母和爹都会给你安排。哪个不比一个举人都不是的他更好。”
九皇子眸光微垂,心中无声讽刺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早已经把最得意的人才都给了我的好大哥,给我安排的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大哥身边的人。董章庭是大哥赏识之人,又得过父皇赞誉,若是能从大哥处抢过来,才能平息我那么多年的郁气。”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反握住祁欣兰的手,面上露出一丝丝脆弱:“欣兰,我只有你了。”
祁欣兰面上满是心疼:“不要怕,我一定会帮你的。”
凉亭中的柔情蜜意,已经离开的董章庭两人不得而知。
董南雅快步赶上董章庭,将他拦了下来。
面上满是不满:“董章庭,你给我站住!”
董章庭停了下来,一言不发。
董南雅头疼:“章庭哥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努力才让九殿下注意到你吗?你刚才一出,让我的苦心筹谋全部白费了。”
“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很多次,我选择的人不是九殿下。”董章庭道。
“可是,九殿下人中龙凤,一看便知将来必将龙翔九天。你若是能在一开始就选择他,你想要完成的目标都会达到!这样难道不好?”董南雅道。
“龙翔九天,作为一个皇子有这样的志向,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董章庭道。
董南雅不满:“他是皇子,一样拥有继承权,为什么不能拥有这样的志向!”
“太子殿下活的好好的,一个轮嫡论长,甚至轮宠都排不上号的皇子,拥有这样的志向,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吗?”董章庭冷声道。
可是,太子没几年好活了!
这句话在董南雅心中不断倒腾,好几次就要脱口而出。
最终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一个曾经在心中隐隐绰绰的念头再次从心中升起。
董章庭有一句话说得对,太子若在,九皇子一点希望都不会有。
本来她想着耐心等待历史的发展,等待太子病逝。九皇子就可以顺利成章的登上他应该站的位置。
可是,当她真正和九皇子相识,知道他的孤苦无依,壮志难酬时,无法言喻的心软了。
如今是正元十五年,离太子病逝的正元二十二年还有七年之久。
太漫长了。
她不愿意九皇子再等待那么多年。
或许,她能想想办法,让太子提前病逝。
这个大胆的念头让她自己都惊到了,连忙压了下来。
然而,念头既然起来,便已经在心中留下了痕迹。
她收起心中情绪,对董章庭道:“章庭哥哥,我希望你在好好想想,九皇子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说罢,她没有继续劝,朝凉亭回去。
董章庭平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明白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不管董南雅这个不懂何处冒出来的鬼怪,凭借什么如此断定九皇子的未来。
但是董章庭重生以来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在改变董南雅心中认定的未来。
今日虽然没有从明娴出得到更多信息,但是通过对九皇子和董南雅的刺激,想来回反过来促使明娴不得不做出一些额外动作。
动的越多,才能错的越多。不怕她们动,就怕她们不动。
董章庭回到大厅时,明禾已经回到大厅了。
“陈兄,和祁小公子聊的如何?”董章庭笑问。
“你那个妹妹不太安分,他和我讲了一路他们两之间的事。”明禾道。
董章庭这回是真信祁小公子和陈铎这个身份有交情了,他竟然连这种少年心事都和陈铎讲。
想到这里,董章庭有些好奇:“你怎么说的?”
“我让他没事就去军中练一练,少花点心思在情爱上。”明禾道。
董章庭没忍住,低低笑了一下,随后问道“他什么反应?”
“他不太满意,说我不懂他。”明禾道。
董章庭点头:“我觉得他在这点上,倒是看的很清楚。”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明禾问道,显然他已经清楚董章庭之前的动向。
“下了饵,就看鱼会不会上钩了。”董章庭道。
明禾自然不会再这里细问他做了什么。
两人随意的聊起其他话题,等待祁将军的出现。
然而一刻钟后,大厅外突然进来了一名管事模样之人,快步走到正在负责待客的祁家几位公子身边低声说了些话。
随后为首的二公子对众人满怀歉意的说道,大军已经提前开拔,祁将军已经按照军中指示提前离开了。
军令如山,在座之人自然都表示理解。
正主不在,在座之人客套了一些便各自离开了。
董章庭和明禾也跟随大部队一同离开。
等两人重新回到青羽卫后,他们才得知大军提前开拔的原因。
匈奴王庭此处出征的四位王子都已经来到了北歌城外。
北歌城破已在眼前,大军必须尽快赶到北疆增援其余六城。
两人面面相觑。
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匈奴王庭会将主力隐藏起来,等待大军到来以逸待劳。
如今却是四位王子军队齐围北歌城,哪怕主力隐藏,剩下的加在一起怕是也不少。
“他们是想逼迫大军加速行军,进而状态更加疲惫,方便他们以逸待劳?”明禾问道。
董章庭暂时也不确定,因为他对军事战略知之甚少,不明白匈奴王庭此举用意。
“祁将军已经前往北疆,有他在,想来局面不会太糟糕。”董章庭道。
“只能如此了。”明禾在军事上的知识比董章庭多一些,但是也多不到哪里去。
注意到明禾心情还是有些低落,董章庭眸子转动说道:“虽然不懂匈奴王庭真正的意图,但是想来背后和惠明郡主的筹谋脱不开。我们尽快抓到惠明郡主,就能更快帮到祁将军,稳定北疆战局。”
明禾点头:“没错。”
董章庭见他已经恢复了状态,继续说道:“之前让你去试探抓回来的那些人,收获如何?”
“我把乐清安排到卫平盛附近的牢房,隔绝了双方的交流,只让他们彼此看到对方被带出去的场景。”明禾道。
董章庭一听,赞道:“有一手啊。”
明禾继续说道:“随后我用从其他人处得来的信息伪装是对方招供出来的。乐清这边反应较大,得到了不少新的信息。不过卫平盛处,还是一派沉稳,没有什么进展。”
董章庭接过明禾递过来的新的资料,上面是乐清交代的新的信息。
一条记录引起了董章庭的注意。
乐清曾经在某次和惠明郡主见面时,偶然聊到之前两人之间的一件小事,发现对方竟然不知情。
乐清心中觉得有异,就偷偷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件事情。
惠明郡主有一个和她颇有几分相似的替身,不过平常很少出现。
这条信息,让董章庭大脑中出现一条闪电。
和惠明郡主相像的替身。
明娴和惠明郡主长得很像。
如此一来,他是不是能大胆推测一下。
明娴会不会就是惠明郡主的替身?
董章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
明禾见他神色变化问道:“想到什么了吗?”
董章庭道:“安排人去查,明娴从小到大的模样变化!”
明禾也看到了董章庭情绪变化的那条讯息,很快明白对方此时的想法。
他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查。”
董章庭嘱咐道:“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秘密去查。”
明禾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 第 133 章
“章庭, 你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了吗?”西平伯严肃训斥。
“儿子明白。”董章庭状似乖巧答道。
“你明白有什么用,我是问你为什么欺负妹妹!”西平伯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
“欺负妹妹?”董章庭神色有些不解。
他从青羽卫回来,隔天晚上西平伯的人就来东山书院说西平伯要见他。
刚回到西平伯府,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董章庭也没有争辩, 安静听训。
不过看不顺眼的时候, 呼吸都是错。
董章庭的安静落在西平伯眼里就成了沉默的反抗。
听了半天,才算是从他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训斥里听出了他怒火的来源。
十之一二是董南雅昨晚哭哭啼啼的回了西平伯府,被一番追问之下才语焉不详的点了点董章庭;剩下的十之七八则是他将没有成功前往北疆参战的愤怒全部丢在了董章庭身上。
认为是他没有用心劝说太子,让他前往北疆参战, 是不孝无能之辈!
说道这个,董章庭确实没有和太子说过这件事。
北疆接下来的局势,董章庭心知肚明。匈奴王庭极为可能大军压境,而不是和朝中一部分无脑之辈认为他们是走个过场罢了。
天下聪明人自然也不只董章庭一个人聪明。
虽然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 但是,聪明人判断一件事时, 证据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他们的脑子和经验, 会告诉他们某处存在问题。
有些人选择避开问题发生的地方, 比如华真之父永春伯;
有些人选择在危机中, 寻找再进一步的机会, 比如朝中部分意识到流言不对劲, 却依旧选择争夺北疆主帅位置的大臣和将领。
而这些人在身后势力的支持下, 对北疆军将领之位展开竞争。
各方势力牵涉其中。
太子虽然没有将祁将军送上北疆主帅的位置,但是他麾下将领却占了三分一北疆军将领的位置,其余三分一归了世家大族, 三分一归了天子直属一派。
而西平伯府, 抢不过他们。
西平伯确实在军略上有些本事, 早年也过去取不少军功。
但是他并非世家大族出身,又非太子麾下,勉强算是天子直属,却偏偏前不久接了祁国公府的谢礼,成了宿卫将军。
天子麾下将领自然是不缺,西平伯又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
因此,西平伯董承武只能看着同僚们前往北疆,而他只能一肚子闷气的在府中自怨自艾。甚至都不敢在外表露出来,生怕被政敌参个对上不满。
而董南雅的告状如同一盏灯,让他心头的怒气找到了倾斜的方向。
面对这样的情形,董章庭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当个孝顺儿子,一直挨骂。
因此他疑惑的问道:“南雅说我欺负她,可是说的之前在祁国公府之事?”
“祁国公府?”他之前光记得发泄怒火了,都没顾得上问董南雅,具体是发生了何事。
董章庭略一犹豫:“南雅虽然是我亲妹,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我也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
董章庭神色上的犹豫,和嘴里说的男女有别,让西平伯心中隐隐有些不妙。
董南雅今年虽说才十一二,并未及笄。可是在这个十六七就可以嫁人的年代,十一二也不算不知世事的天真幼童了。
这样年岁的女孩子,是做出什么事,才会让兄长特意说出男女有别这个词语。
他将心中的怒火暂时压了压,理智重新占据了大脑。
“章庭,为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老实体贴的孩子。我们父子之间,无事不可尽言。”西平伯安抚道。
董章庭双目水光一闪,他连忙低下头,却有隐隐的抽泣之声。
一会后,他才收拾好情绪:“前几日,我在祁国公府发现一事,感觉有些不妥当,便和南雅提了提。不过如今看来,她可能是年纪尚小,没有来得及教,少了些分寸罢了。”他并没有直接说出何事,而是又用一些似是而非之言挑动西平伯的心绪。
西平伯面色,果然如董章庭预想一般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恰在此时,门口被推开:“既然说道吾女,不如让我这个母亲也听一听,到底是何处少了分寸,缺了教养。”西平伯夫人带着董南雅和董天赐走了进来。
董章庭心中微叹,要是再晚来一会,他便可以更容易让西平伯的怒火转到董南雅身上了。
可惜,气氛被打破了。
西平伯见到夫人,连忙起身迎人坐下。
屋内座次发生了改变。
西平伯夫妻,自然坐了主位。
董章庭和董南雅分座两旁。
但是董天赐坐下的位置却发生了改变。
在其余几人惊讶的目光中,董天赐坐在了董章庭旁边。
其余人眸光微闪,心中都有些疑惑,董天赐何时与董章庭如此亲密?
董南雅更是一副惨遭背叛,愤懑又不解的模样。
西平伯夫妻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略做停留,心思却各有不同。
西平伯自然欣慰两兄弟和睦,董天赐愿意改变之前的态度,让他欣慰对方长大的同时,对董章庭的怒火也缓了几分。
而西平伯夫人则在想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被董章庭灌了迷魂药,还是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个暂时不重要,可以稍后在和儿子谈。如今最重要的是南雅之事。
她看向董章庭,神色微凉:“我刚才进来便听到你们在说南雅之事,不如好好说说。”
董章庭先是看了一眼董南雅,面色有些犹豫,像是还在纠结该不该说。
董南雅其实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她昨晚回西平伯府后,就注意到了神色愤懑的西平伯,正在神色严厉的训斥管家。
看到她时,也是不太高兴,一副要找茬的模样。
她当时一个激灵,就哭泣出声,言称董章庭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自己,让西平伯找个发泄怒火的对象罢了。
她本以为董章庭远在东山书院读书,西平伯往日又颇为看重这点,不让人打扰他。
她这番告状想来也就是让西平伯怒骂几句就罢了,总不可能还把人叫回来骂吧。
然而,最近在朝局中郁郁不得志的西平伯越想越气,还真把人给叫回来骂了。
这也就罢了,董章庭还把锅摔回自己身上。
她回想了一番今日所作所为,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有失分寸的地方。
因此,面对西平伯夫妻的眼神探询,表现的分外陶然。
西平伯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董章庭这才说道:“昨日在祁国公府,注意到南雅和九皇子之间关系颇为亲密,甚至祁国公府小公子也远远不及。”
董章庭的话说罢,董南雅尚未觉得有何处不妥当之处。
在她看来,九皇子可是她这段时间努力讨好的对象。他们之间关系亲密一些,是她的本事,有什么好质疑?
至于祁康安,这人虽然也算听自己话,但是有时候实在过于骄傲且自我,她处的有些累,自然生疏了一些。
然而,她发现西平伯夫妻的神色都发生了改变。
心头不妙之处渐渐升起。
她有些嗫嚅:“爹,娘,你们怎么了?”
西平伯神色一沉:“你大哥说的可是真的。”
“九殿下风采过人,又温柔体贴,与女儿聊的来,自然和他关系亲近;祁康安虽然也是我的友人,只是性子有些不合,产生了一些争执罢了。”虽然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却因为董南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处,只能勉强解释道。
然而,她话语中明显的偏向,却让西平伯夫妻心中一沉。
西平伯近日都有些不顺,又在自己家中,因此言语少了许多顾忌。
他看向董南雅:“祁康安是你的未婚夫,他才是你应该欣赏在意之人。”
论地位,祁小公子自然比不上九皇子。
但是西平伯府和祁国公府之间早有默契,打算将来让董南雅嫁入祁国公府。之后董南雅便会全心全意为祁国公府赚钱,而西平伯府也可以借助祁国公府的势力更进一步。
因此,西平伯夫妻根本不愿意董南雅和其他男子有交情。
更别提,这个男子还是九皇子。
有些权势的人家都知道,祁皇后早已经自己的次子选定了未来的儿媳,正是祁国公府的大小姐,祁欣兰。
董南雅的心思若是暴露出去,会让所有人难堪。
西平伯的话,让董南雅猛地站起:“什么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未婚夫怎么可能只是祁康安,她要嫁的人是九皇子慕泽!
西平伯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中怒火被点燃:“逆女,儿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忤逆吗?”
董章庭在旁边安静的看热闹。
他对西平伯的愤怒,早有预料。
这人看似对董天赐兄妹宽容爱护,但是对三纲五常看的很重。
董之前不想娶南家人,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在背后搞事,便是因为这个。
董南雅如此明显抗拒他的安排,在他看来这是在挑衅他这个父亲,这只会让他愤怒。
西平伯夫人显然也了解西平伯的性子,她连忙说道:“夫君,南雅年纪还小,我之前顾虑到这点,便没有和她说过我们两家的约定。南雅突然之间得知自己的婚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常事,并非故意忤逆你。”
几句话之间,便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西平伯面上怒火这才松了下来。
不过董南雅不是个省心的,她现在满脑子只想搞清楚婚约之事。
若是不把这个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婚约处理清楚,她还怎么嫁给九皇子!
作者有话说:
◉ 第 134 章
“娘, 我和祁康安,何时有了婚约?”董南雅问道。
她的神色带着明显的疑惑和抗拒,显然, 她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
可是, 哪怕是一直很疼爱她的西平伯夫人都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抗拒这桩婚事。
虽然他们夫妻在两兄妹中都更偏向于董天赐这个儿子, 甚至对董南雅最近异常的叛逆产生了许多失望。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在乎这个疼爱多年的女儿。
自古以来,高门嫁女,低门娶妇。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如今已经逐渐煊赫的祁国公府必将随着将来太子登位更加赫赫扬扬。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稳定, 且太子和正元帝一般,都对正室极为尊重。
甚至有人传言,太子可能因为宫中柯贵妃的缘故,对侧室很没有耐心。东宫里几个侧妃但凡敢对太子妃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 都会被直接冷落数月甚至数年。若不是太子妃求情,都没有回转的机会。
因此, 高门贵女们除了少部分不服输, 又极端野心勃勃之辈外, 都放弃了朝东宫使劲。
可是东宫上位之势越发明显, 她们也不愿意失了和将来天子搞好关系的机会。
如此一来, 太子麾下家族子弟自然成了不错的选择, 其中祁国公府作为太子母族, 又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午京中不知多少高门想和祁国公府联姻。
至于家族和太子的争锋,也无伤大雅。
毕竟, 政治上的东西本就没那么非黑即白。这些联姻, 本就是为越来越剑拔弩张的双方, 提供一定的缓冲。
若是将来真的某一方倒下,倒下的一方也可以借助这些婚事保留最后一口气。
祁国公府有四房,七八位公子。其中大半已经娶亲。剩下的公子有三位,前两位都已经基本敲定了婚事,剩下最后的一位祁小公子则成了香饽饽。
若是以西平伯府的地位来说,董南雅可能都上不了祁小公子婚事考虑的名单。
可是,董南雅偏偏意外得到了祁大小姐的友情,又借助赚钱的本事让祁国公府另眼相待,甚至为了名正言顺的绑定这个金母鸡,打算定下她和祁康安的婚事。
面对这般堪称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西平伯夫妻几乎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毕竟,论地位,祁国公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比西平伯府高;
论个人品貌,祁康安容貌冷峻又带着几分艳,是小姑娘最喜欢的款;
论婆家,祁大小姐是其密友,祁国公府还曾为了她出头;
甚至夫妻感情,董南雅和祁康安同进同出的时间也不短了。
因此,西平伯夫妻实在迷惑,董南雅究竟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
西平伯夫人说道:“我们两家已经在数月前交换了信物,等你过了及笄之年在正是定下婚事。”
“你们怎么可以不问问我的意见,就直接定下婚事?你们难道都不为我的未来幸福考虑吗?”董南雅愤愤道。
面对女儿的质问,西平伯夫人心中无法抑制的升起一丝凉意,喉头甚至有些甜意上涌。
她如果不为这个女儿的幸福考虑,为何要对祁国公府的敲打忍气吞声。
他们西平伯府确实比不过祁国公府,但是也没落魄到祁国公府一个管家都可以对他们管教子女说三道四的地步。
若非为了让女儿嫁入祁国公府,和婆家感情更加和睦,她又何必放任她一个闺阁女子抛头露面,和外男同进同出!
这半年多,董南雅在祁国公府庇护下,自然是过的顺畅开心。
可是,那些被她打了脸,甚至认为她占了自己家女儿未来祁小公子夫人位置的家族都将怒火发泄在西平伯府。
轻一些的便是外出交际时,那些夫人小姐的阴阳怪气,笑话她不会教导女儿,让一个闺阁女儿在外抛头露脸,还和外男混在一起。
重一些的便是直接对西平伯出手。比如这次西平伯没能顺利前往北疆,就是有一部分这些人在出手阻挠。
他们夫妻为了这个女儿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换来了一句句指责,认为他们不顾她未来的幸福。
她看着女儿面上那无法错认的恨意,一个出现了很多次又被强行压制住的念头,再次升起。
眼前这个女儿,真的是那个她们夫妻捧在手心养大,对他们贴心铁肺的女儿吗?
有问题,一定要哪里出问题了。
或许,她早就应该认真查一查了。
西平伯夫人的心思无人知晓,她只是睫毛颤了颤,身形微晃,和所有被女儿伤到的母亲一般。
西平伯和董天赐毫不迟疑的起身扶住了她,西平伯呵斥道:“我们对你的疼爱,你难道全然冷血,半分感受不到吗!”
董南雅看到西平伯夫人面色苍白的靠在西平伯怀里时,心中升起几分慌张。她不是傻子,能感受到西平伯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她并不是真的想气她。
她只是因为这几天接连遇到董章庭的反对,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婚约,心情有些烦躁。
她对西平伯夫人是有感情的,她是这两辈子自己唯一的母亲,对她又疼爱有加。
因此,看到西平伯夫人伤心之时,她心中也升起了几分愧疚。
然而这份愧疚在听到西平伯的斥责之时,很快褪去。
她如同一个受到攻击的刺猬一般,竖起了尖刺:“你们若真的疼爱我,为何不肯将婚约一事告诉我!你们就是图祁国公府的权势!”
西平伯脸上怒火更盛,他答应这桩婚事确实有很大程度是图祁国公府的权势,可是这轮不到一个小辈指手画脚。
西平伯夫人轻轻拍了拍他扶着自己的手臂,问道:“你若是不喜欢祁小公子,为何又要和他同进同出?为了顾全你的名声,我们才同意祁国公府的主意,给你们定下婚约。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事了。”
西平伯夫人的话,如同一根针扎破了董南雅的气势。
她神色有些愣:“我们只是朋友,他帮我做生意,为什么不能一起出去?”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董天赐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说道:“朋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这般同进同出,亲密异常,还说只把人家当朋友?你连祁国公府的小公子都看不上,莫不是眼高于顶,还想要更好的?”
董天赐的话,精准的插中了董南雅的隐秘的心思。
她毕竟不是真对男女之事全然不知的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祁康安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但是,祁康安只是祁国公府的小公子。
家里虽然宠爱,但是性子娇纵,能力也一般般。
以她这段时间在祁国公府的观察,祁家对祁康安的定位就是一个靠家族庇护的富贵公子哥,根本没指望他能有多大成就。
没有多少期望,自然也没有多少投资。
这样的男人,如何能满足野心勃勃的董南雅。
她对祁康安虚以委蛇,不过是为了搭上九皇子慕泽这个人罢了。如今已经成功了,自然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不清。
可是,他们双方家族竟然准备给他们定下婚约。
不能让这桩婚事定下。
若是婚约真成了,她想要嫁给九皇子便是难上加难了。
不能继续硬顶下去了,要好好想想办法。
心中怒火和理智不断拉扯,最后理智终于重新占据了大脑。
她没有理会董天赐的挑衅,而且看向了能够决定这件事的两人身上。
她面上浮现羞愧和歉意:“爹娘,你们不要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
看到董南雅认错,西平伯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回去把《孝经》好好抄十遍!让你的脑子更清醒一点。”西平伯道。
董南雅满口应下:“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眼见董南雅突然变得乖顺,西平伯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
他扶着怀中状态依旧有些不好的妻子道:“既然明白,就回去抄书。以后在说这些没脑子的话,就不是今日这般轻拿轻放了。”
董南雅乖巧应是后离开了。
随后董章庭两人也被打发走。
等孩子都离开后,西平伯将妻子扶到位置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等人将水慢慢喝下,面色恢复后才问道:“你刚才暗示我,让他们都离开,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西平伯夫人问道:“你说人会突然性子大变,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吗?”
西平伯面上露出几分打趣:“夫人最近莫不是看了什么神鬼故事?这些故事虽然有趣,却当不得真。”
西平伯夫人却没有和他笑闹的心思,正色“别闹,我是认真问。”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又怎么会突然改变,还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若是早些年在北疆那会,我定要以为夫人说的是匈奴派来的奸细。”西平伯道。
“奸细?”西平伯夫人若有所思。
西平伯解释道:“匈奴为了刺探我们大晋的情报,有时会杀了我们的同胞或者百姓,然后将自己改换成他们容貌,潜伏在我们身边。”
他正想在说,突然发现妻子神色更加苍白,甚至带着几分害怕,扶着茶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夫人,你怎么了?都怪我,不该说那些吓人的话!”他将茶杯从妻子手中拿走,然后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看到妻子神色还是有些不对,便要对外吩咐叫府中医士。
却见妻子拉了拉他的手阻止:“不用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西平伯问道:“什么话?”
西平伯夫人回忆了这大半年董南雅的变化,大致整理了一番告诉丈夫。
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说,我们的南雅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被你说的那个奸细取代了?”
◉ 第 135 章
“夫人, 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南雅,最近虽然叛逆了一些,但是怎么会突然就被人换了, 这不可能。”西平伯下意识否定了妻子的猜想。
不管是从情感还是现实来说, 这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那可是他花了那么多年, 一点点从襁褓婴儿养成娇俏玲珑小少女的小女儿啊。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她最近只是长大了,叛逆了一些罢了。
哪怕排除这些情感因素,匈奴真的派了奸细潜伏进午京城。
潜伏哪里不好,进自己这个西平伯府图什么?
百姓看伯府自然觉得尊贵,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西平伯府在午京勋臣权贵中不过是中流。比他们家更有权势和话语权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以他当年在北疆的经验,匈奴哪怕真花了大代价派了奸细进午京城,也不会放进西平伯府,更不会让奸细和原主性格变化太大。因为, 这样一来就是上赶着暴露自己了。
听完西平伯的话,西平伯夫人没有反驳。她只是沉默着。
西平伯知道自己的话, 她已经听进去了。
继续安抚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埋怨我不肯陪你礼佛吗?最近我正好有些空闲, 多陪陪你可好?”
西平伯夫人垂眸, 掩盖眸中情绪。
西平伯的话, 或许很有道理。
但是她更相信自己作为母亲的直觉。
她乖巧伶俐孝顺的南雅, 绝对不是如今这个冷漠自私愚蠢的女人。
她说道:“可能我真的有些太紧张了, 夫君若是有空, 过几日陪我去静安寺散散心吧。”
西平伯自然满口应下。
西平伯夫人这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如果现实没办法解释,她就去见见神佛。
她一定会将真相找出来。
等将夫人送回正院休息后,西平伯独自回了书房, 静坐良久后, 吩咐仆人将管家叫来。
管家到来后, 西平伯将一张折起来的纸交给他:“让辛魁去查这个人一年来的行动和性格变化。如果有和北疆相关的,必须第一时间报上来。”
管家并没有看纸上的内容,只是沉默应下离开了。
他离开书房后,立即出了西平伯府。七拐八拐走了两刻钟,来到一处位于巷子深处的小店。
这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瘸腿的掌柜和一屋子的酒。
管家进入小店,径直走向掌柜,低声说道:“老爷有事安排。”
瘸腿掌柜点头:“哦。”
态度不冷不热,似乎完全不把眼前人看在眼里,只是敷衍一句。
管家也不在意,将西平伯之前的吩咐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当管家说道北疆二字的时候,瘸腿掌柜背挺直了一些,一直晦暗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纸,没有急着打开。他说道:“我知道了。”
管家离开后,安静的小店又只剩下瘸腿掌柜一个人。
他打开白纸,三个字映入眼帘:董南雅。
被先后打发走的董章庭三人自然不知道西平伯夫妻的心思和接下来的打算。
董章庭两人离开后,就看到董南雅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她神色愤怒又失望的看着董章庭:“董章庭,你怎么可以背叛我!”她甚至连往日为了表现亲密,特意喊得章庭哥哥都不愿意叫,转而直呼他的名字。
董天赐早就看不顺眼这人,没等董章庭开口,他自己先跳了出来:“往日里叫的那么亲密,事到临头就开始骂人,你往日那一口一个哥哥也没有多少真心啊。”
董南雅怒气冲冲的看向他,她的事情哪里轮得上董天赐说三道四:“这是我和董章庭之间的事情,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指点点?”
本来就不想走,要留下来给她找麻烦的董天赐闻言更加不想走了。
他立即说道:“就凭这里是西平伯府,我是西平伯嫡子!”
董天赐两人有心情和时间吵架,董章庭可不愿意和他们浪费时间。
他神色平静的看向董南雅:“如果你坚决要和他在一起,请恕我无法奉陪。”态度平缓,但是无人能否认他的坚定。
董南雅看着他,神情满是迷茫。你们明明应该是君臣相得的佳话,为何如今却要决绝的背道而驰?
各种情绪在她脑中蔓延,最后只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她原本想要将人再次拦下来,却听对方留了了最后一句话:“这应该问问你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历史的发展?”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让董南雅一个激灵,一股惶恐的情绪从心底蔓延。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他们见面晚了一些。
董天赐看着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迷的两人,一人已经越走越远,一人还呆愣原地,嘴里呢喃着:“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做。”
重重疑问出现在他的脑中。
多年来的经验,让他朝正院走去。
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肯定有办法。
董章庭离开前,绕路回了一趟静心苑。
月琴看到他,连忙说道:“大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你可要吃一些?”
董章庭摇头,他今晚不打算留下。
“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董章庭道。
月琴心中升起一丝感觉,她期待多年的事情可能就要成真了。
两人来到院外,一处四方无人之处。
“你还想留在西平伯府吗?”董章庭问道。
月琴先是抬头看了他的神色,并未从他的脸上发现试探的情绪。
但是多年侍女生活磨练出来的谨慎之下,月琴回道:“婢听公子吩咐。”
“不用听我的,只需考虑你自己的意见。”董章庭道。
他看到眼前少女再次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发亮的发。
沉默一会后,少女声音响起:“我想离开。”
董章庭笑容轻浅:“好,我明日会让人去衙门替你正式消奴籍,你届时收到消息便可以离开了。”
月琴惊喜的看向董章庭,月光落入她的双眸,莹莹发亮。
她安静的朝他躬身一拜:“谢公子大恩。”
董章庭安排好她之后,便打算离开了。
身后少女突然问道:“婢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董章庭问道:“何事?”
“您为什么要帮我?”月琴问道。
董章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另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据我所知,在大多数时候,脱籍成为一个自由人,可能过的还没有在伯府内做一个侍女舒服。你为何一直想脱籍?”
“婢虽然出身穷困的农家,但是进府之后有幸读了一两本书。得了一些蠢念头,日子再好,若是不能自己做主,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或许将来会后悔,但是如今这是婢最想要做到之事。”月琴没有看他,垂下双眸,身子甚至有些僵直,似乎不想看到面前人嘲笑的目光。
但是身前人没有嘲笑她,只是平静的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帮你,一是因为我从来不亏待帮过我的人;二是因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既然做下了独自面对外面风雨的选择,便去吧。对了,你如果有个新名字,想要取什么?”
月琴思绪还有些迷糊,她说出了大脑里最先跳出了名字:“燕飞。”
月琴安静的听着,等身前人离开后,她才离开。
月光落在她之前照着的位置,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一片。
她神色如常的回到静心苑,将打探董章庭突然回来原因的三人打发走后,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像往常一样洗漱好,一直到躺在床上,完全无法睡下。
她终于意识到:“我要成为自由人了。”
第三天下午,管家将人唤来。
月琴神色恭谨问道:“不知管家有何事吩咐月琴?”
管家说道:“大少爷前晚让我给你在衙门消了奴籍,昨天我已经办好了。”
月琴没有露出喜色,一个荷包递了过去,神色讨好道:“谢过管家辛苦跑一趟,婢前些日子做了些针线,送给您赏玩。”
管家摸着荷包,其中凸起让他露出一个笑脸。他将荷包收下,这才递给她一张消籍书:“虽然不懂外面有什么值得去,但是既然是大少爷的吩咐,我也不多事。”
月琴连忙谢过后,得到允许后方才退下。
管事身边的小厮问道:“二叔,我记得这月琴之前是夫人安排给大少爷,就这样轻浅让她脱籍?”
“你当我是你个憨货吗?这事我自然已经禀报夫人了。”管事给自己倒了杯喝茶喝了一口道。
小厮嘿嘿笑道:“谁不知道二叔你是家里的这个。”他说着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管事道:“你小子也莫要在那里耍宝,回去好好干活。二叔在这里教你个乖,如今府里夫人自然还是一人独大,二少爷和大小姐也是一等一的尊贵人,不能得罪。但是不怎么回来的大少爷,现在也不能得罪,懂了吗?”
小厮虽然还想问问为什么大少爷也不能得罪,却被他二叔挥挥手赶走了。
管事独自在房中品尝着杯中茶,思绪回到昨日上午。他去夫人院中回禀大少爷安排给月琴脱籍之事。
夫人神色默然,最后只低声说了句:“倒是我妄做了小人。”随后便让他按照大少爷的安排做事。
管事虽然不清楚其中的机锋,但是已经咂摸出府中形势的变化。
月琴回静心苑后将其余三女叫来,安排好她们日后的工作分派,又叮嘱她们安心呆在静心苑,不要理会外面发生的事情。
其余三人这才得知月琴脱籍离开之事,都不解。
“月琴姐姐,外面日子那么苦,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外面啊?”
“对啊,我听说外面坏人可多了。月琴姐姐你年轻貌美,等会被恶霸抢回去当第三十房小妾怎么办?”
“你出去怎么讨生活啊?听说外面一个普通女孩子抛头露面都不一定能赚二两银子。我们在府里,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大少爷又基本不在,整日闲坐都可以拿三两月例。”
月琴没有急着说自己的选择多么正确,她的脑海里最先响起的是那天晚上大少爷的话。
她或许真的和很多人不一样。
将来大概要吃很多苦,甚至会在无数个深夜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但是她现在终究想作为一个人,为了自己活一次。
等她和这些年交好的侍女道别后离开西平伯府时,已经是傍晚。
她初时脚步有些僵硬,等她走了一段之后,脚步变得越发松快起来。
“月琴姑娘,月琴姑娘。”
正当她绸缪着接下来的打算时,猝不及防听到人叫自己。
她下意识生出警惕,脸上挂出和府中一般的柔和的笑容。
等看清来人时,一口气并没有松下来,反而更提了几分。
“平安,你过来找我,可是公子有事吩咐?”月琴问道。
平安摇头,将一个小包裹递给她:“少爷给你立了一个女户,并给你租了一个房子。那里都是靠自己讨生活的女子。他说,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新的开始。”
包裹很轻,却那么沉。
月琴往日的伶俐,一句也发挥不出来。她仿佛喉咙被堵住一般。
她握着包裹的手,将它郑重的放在自己身上,朝平安施了一个大礼:“公子重恩,月琴永生不忘。”
平安笑道:“公子还吩咐了最后一句话。”
月琴问道:“何话?月琴一定谨记。”
“读书是个好习惯,若是能继续,便继续吧。”平安道,说完他便离开了。
月琴声音颤抖:“月琴谨记。”
平安离开后,月琴将包裹打开。
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户籍证明,两本书,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户籍上写的名字,正是燕飞。
月琴认真的看着这两个字,泪珠打在这两个字上,从今天起,她就是燕飞了。
平安离开后,快步走到附近一座茶楼厢房。
“少爷,你为什么突然让她离开,还费心帮她筹谋许多事?”平安不解。
“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在西平伯安排眼睛了。”董章庭道。
“恩?”平安疑惑。
董章庭没有告诉他,只是笑了笑。
原本他还不确定,但是前几天府中一行,已经让他猜到了一件事。
西平伯夫人已经注意到董南雅这将近一年的异常了。
西平伯夫人最重视的便是这双儿女和西平伯。
若是让她发现董南雅取代了她的女儿,董南雅将会迎来这个伤心的母亲最强烈的报复。
而他要做的便是从西平伯府接下来的剧变中脱身。
而帮月琴脱籍,便是他交给西平伯夫人的暗示。
若是她同意,便是同意他不在参与西平伯府之事,放弃争夺西平伯府继承权。
若是不同意,他就只能多花点脑子了。
不过,如今事情和他想象的一样顺利。
看来,董南雅的事情已经牵扯了她足够多的心绪。
他将杯中茶饮尽,看向窗外,似乎能够看到前世那对母慈子孝的母女。
前世的西平伯夫人真的没有发现董南雅的异常吗?
想来并非如此。
哪有亲娘认不出自己孩子的道理。
不过那时候行事无往不利,给西平伯府带来的巨大好处,让她不得不忍耐下来,逼迫自己忽略那些不对劲。
可是如今,失去董章庭的鞍前马后,甚至反过来暗中推波助澜,董南雅如今的境遇和前世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甚至还要牵扯进两个贵公子的情感漩涡中,随时可能给家族带来祸患。
这样的董南雅,已经不能让西平伯夫人逼迫自己忽略种种异样了。
◉ 第 136 章
平安见他无意回答, 也没有追问。
转而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事情。
在董章庭的安排下,他和成凡被送进青羽卫学习。
成凡脑子聪明,学的很快, 在青羽卫后备营中混的如鱼得水。
因为明禾送人进去的时候, 为了低调掩藏了他们的来历, 只是提前和后备营的人确定了他们训练结束后会去他们麾下。
因此,不少青羽卫小头目都打上了成凡的主意,只不过都被后备营的负责人一一打发走了。
平安没有成凡聪明,也没有他能来事,只一根筋的记着董章庭的吩咐, 除了日常训练外,剩下的所有精力都用来跟在青羽卫医士身后学习。
不过有成凡罩着,日子也算过的踏实。
董章庭手指随意的敲打着桌面,仿佛随意的接话:“成凡打算进青羽卫?”
平安眨眨眼, 经过这段时间在青羽卫的训练,他感觉少爷这句话里情绪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替成凡描补道:“没, 他没说过。他就是比较聪明, 讨教官们喜欢。”
董章庭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开窍许多。”
平安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啊, 还是回去好好读你的医书, 不用掺合进其他事。”董章庭道。
平安老实回了一个:“哦。”
第二日董章庭回青羽卫, 明禾这边传消息说, 明娴这边有新收获了。
等他来到理事处时,注意到成凡和其余几名青羽卫站一起,安静的等着自己。
董章庭笑笑, 无视了他想要说的话, 直接进了屋内。
明禾在屋内看到这一幕, 等人坐下才问道:“那小子,得罪你了?”
董章庭摇头:“没有。”
明禾也没有在问,董章庭显然有自己的安排,他没必要指手画脚。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明禾指着桌面上的两叠画册说道:“我们把明娴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都查了一遍,从不同时期见过她的人口中探查,得到了左边那叠画册。”
董章庭翻开画册问道:“右边的呢?”
右边这叠比左边这叠明显薄了许多,只有四五张。
明禾道:“右边这些是惠明郡主十岁之前,残留的画像。”
因为十岁之后,明面上惠明郡主已经和她的母亲兄弟一般被山匪杀害了,自然不会再有她的画像。
董章庭点头:“对比出什么结果吗?”
明禾说道:“明娴和惠明幼时其实长得并不像,一个总是让人觉得阴郁苍白不讨喜,另一个则是明艳张扬大气的贵女。”
董章庭一边听,一边看着两张画册。
左边的这张是个局促不安,神色慌张的小女孩,衣袖破败陈旧,裤子也短了几寸,完全不合体;
右边则是一副一身红色裘衣,扎着宝石发带坐在小马上,笑得张扬热烈的小姑娘。
这样的两个小姑娘,哪怕仔细看下,眉骨其实有五六分相像,如此一来,也只剩下一两分了。
等到了十岁,两人都渐渐张开,眉眼越发清晰,眉眼之中的相似之处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因为气质和神态的天差地别,不被特意点出来仔细对比,都不会将两人联系起来。
“长大以后就像了吗?”董章庭拿起另外两张。那是明娴身着女官服的画像,另一张则是青羽卫去北苑城找当年卫平盛府中仆人画出来的惠明郡主的画像。
两人依旧气质并不相像,一个温柔内敛,一个果敢锐利。
明禾道:“若非落在纸上,很难察觉出两人相似。”
董章庭若有所思,突然,他将惠明郡主十岁之前的画像单独抽了出来,和明娴十岁之后的画像对比,又在旁边放了明娴十岁之前的画像。
“有发现什么不对吗?”明禾看他动作,知道他可能是发现了异常,连忙问道。
“你不觉得,这两组画像才更像是一个人吗?”他分别在惠明郡主十岁之前的画像和明娴十岁之后的画像点了点。
明禾眼神一凌,立即仔细查看两卷画像。
一股凉气从他的脑后跟升起。
董章庭说的没错,比起一开始查到的明娴画像。
从明娴十岁之后,准确点说遇到祁皇后进去后宫之后,她的模样其实更像是幼时的惠明郡主。
“你怀疑娘娘当初带进宫中的那个女孩,就是惠明郡主?”明禾问道。
“有这种可能,但是没有确定证据。”董章庭道。
“但是按照我们之前查到的信息,惠明当年应该是去了她外祖父家,并且呆了最少三年,然后三年前去了北疆。若是宫中这位是惠明郡主,那在外面奔走的又是谁?明娴吗?”明禾不解。
董章庭揉揉太阳穴,证据太少了,他也不清楚。
看到董章庭的表情,明禾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哪怕我们认定明娴就是惠明郡主,若无切实证据,也不能轻易动她。”
“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董章庭问道。
“一来是当年那位夫人对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二来是九皇子殿下。”明禾道。
当年的救命之恩,其实反而好解决。
若是明娴真的是惠明郡主,那当年那份救命之恩,想来并不单纯。只要他们能够查清当年救命之恩的实情,这点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九皇子可能有些麻烦了。
他询问对皇家了解更深的明禾:“九皇子怎么了?”
明禾叹息的将宫内那对地位尊贵,但是关系极为别扭的母子的一些往事简要说了说。
传言中,九皇子虽然是帝后嫡出,却是难产,让皇后险些丧命,所以帝后对这个孩子不太喜欢。
这个传言八成真,剩下两成却并非实情。
当年皇后生下九皇子时,确实难产九死一生。更严重的是,生下孩子后皇后心态出了一些问题。她看到九皇子就会想起之前曾经差点没命的经历。严重的时候,甚至听到九皇子的名字都会难受。
正元帝和太子一时无法,只能听任她将九皇子养在皇子所,让两人隔开。父子两那会一人刚刚登基,千头万绪,自顾不暇;另一人也才刚入学,对刚出生的幼儿没什么兴趣,只能偶尔抽时间去看他,敲打奴仆。
其他皇子皇女见此,自然也对这个嫡出的小弟弟敬而远之。有些对太子心怀不满的皇子还会偷偷给九皇子找麻烦。
如此一来,九皇子幼时几乎很少有家人相伴,过的不太好。
等皇后调整好对小儿子的心态,已经是三四年后。那时候已经调理好朝局的正元帝,以及对学业越发有把握,心性也成长许多的太子才发现,九皇子慕泽竟然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不爱说话,堪称自闭的性格。除了正元帝和太子还能得他一个好脸外,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得到一个一言不发的九皇子。
正元帝和太子对九皇子自然都满心愧疚,一直在想办法补偿他。
皇后对他心情则复杂了许多,母子天性带来的愧疚,以及曾经差点被这个孩子害死的厌恶,让她其实有些拿不准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最后两母子就不尴不尬的处着,堪称熟悉的陌生人。正元帝和太子自然想调和这对母子关系,奈何两头不配合,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明娴随同皇后回宫,不久之后又被送去了陪伴九皇子。
从此以后,在明娴的调和之下,皇后和九皇子的关系竟然慢慢变好了。
起码能够正常坐下来,像是一家人吃顿饭了。
因此,帝后和太子心中对明娴都颇为感激,明娴在宫中的地位也有些卓尔不群了。
董章庭听懂了。
想要直接对明娴动手,是不可能的。
因为九皇子极为依赖明娴。
而帝后和太子又对九皇子一直心怀愧疚,一般不会违背他的心意。
如此一来,往常那种先把人抓进来吓一下的小花招就不能用了。
那事情的尽头,又绕回了原点。
想办法逼惠明郡主动起来,才能找更多线索。
他将画像放了回去,身子靠在椅子上。
“头疼啊,真是让人头疼。”董章庭道。
明禾也很苦恼。
他们明明已经找了不少方向,但是每次都会被堵回来。
以前他做事,明明没有那么为难的时候!
怎么这次那么麻烦。
想到这里,他的手恰巧碰上了放在桌面上的长剑,很顺手的抽了出来。
董章庭看他持剑玉立的模样,有感于屋内气氛凝重,开玩笑道:“虽然我没想出办法,但是没必要直接想把我砍了吧。”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人能砍了就能破局,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办法。”明禾道。
董章庭无语,正要吐槽:哪有人砍了就能破局的。
不过他还没出口,就顿住了。
还真有一个人。
“怎么了?”明禾问道。
“你还记得况礼吗?”董章庭提起了一个很久没有提起的人。
“自然记得。”明禾点头。
“惠明郡主想必很恨他吧。”董章庭说道。
这显然毋庸置疑。
不管当年先秦王妃那场祸事,背后有多少勾心斗角。
对于惠明郡主来说,况礼三兄弟都是直接害死先秦王妃和两位郡王的仇人。“
你想用他引惠明郡主上钩?”明禾明白了。
“她太谨慎了,不用险招不上钩。”董章庭道。
“那你打算怎么用?”明禾问道。
董章庭道:“把他转去刑部大牢,然后盯紧所有见他的人。如果有人劫狱,就跟上去他们老巢。”
“如果真被劫走了,怎么办?”明禾下意识问出口。
“难道我们青羽卫已经废物到这种程度了吗?”董章庭反问道。
明禾一拍脑袋,他被最近行动一直没有成效弄的心态都有些不稳了。
如果瓮中捉鳖都抓不到人,他和麾下这帮青羽卫就真的是白混那么多年了。
“我一定把那些人抓住!”明禾道。
被耍了那么久,也该他们出气了。
这种事董章庭一般都是交给更专业的明禾亲自负责。外行指导内行,可是大忌讳。
明禾下去安排后,理事房只剩下了董章庭一人。
他安静的翻阅着资料,在脑中整理这段时间的事情,想出更多破局之法。
两刻钟后,屋外响起敲门声。
一个少年站在门外。
董章庭没有看向门口,依旧安静的看着资料。
少年无声的进来,将门掩好,跪在桌子前。
又过了半刻钟,董章庭终于将视线从资料中收回,看向跪在地上的成凡。
“看来青羽卫将你教的很好,都会下跪了。”董章庭语气莫名。
“成凡,让公子失望了。”董章庭的话,让成凡身子颤了颤,他目光垂落。
“起来吧,找个位置坐下,我不喜欢别人跪我。”董章庭道。
成凡这才从地上起来,坐在凳子上,却也之坐了小半。
董章庭看着他小心的动作,心中微微叹息。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一开始对你的期待。”董章庭道。
成凡回道:“公子希望我多读书,将来有机会进官场,走光明正大的大道。”
董章庭点头:“如今看来,怕是我多事了。”
成凡摇头:“我明白公子的心意。可是成凡出身寒微,靠着公子才有一口饭吃,只有一个还算机灵的脑子。可是在如今的大晋,我这样的人,哪怕真的那么幸运,一步步考上了进士,进了官场,可能一个七八品的位置都足够我奋斗一生。”
董章庭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成凡像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彻底说出自己心中想法一般:“当年我爹冻死,我自己躺在破败的家中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所以,我来到了权势最为集中的地方,午京城。然而,现实远比我从话本中了解的更为残忍。一个年纪小,没有靠山,还没读过什么书的白丁在这里寸步难行。遇到公子之前,我其实差点就要真的饿死了。”
“公子和平安都是很好的人,你们帮我选择了一条最平稳和安全的路。但是这条路对我来说,太难又太慢了。在青羽卫也很难,也要吃很多苦,甚至可能随时没命。但是在这里,我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那些外在条件的影响,靠着自己还算聪明的脑子多点胜算。”成凡道。
董章庭看着眼前野心勃勃,又满含锐气的少年。
这个世界,何曾有一处地方可以避免背景,权势的影响。
朝堂如此,青羽卫也是如此。
如果青羽卫真的如成凡以为的一般,可以靠自己的脑子和勇气就出人头地,他和明禾又怎么会作在千户的位置。
最后董章庭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总有很多路需要人自己去走,旁人自认为好心反而会让人厌烦。
他说道:“你可以进青羽卫,但是我不会给你额外的帮助。以后你能走到哪,就只能看自己了。”
成凡眼尾泛起红色,最后跪地朝他磕头:“成凡谢过公子恩情。”
董章庭不知道,离开的少年在心中许下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誓言:“我一定会靠自己重新走到公子面前。”
作者有话说:
哪怕是主角,也不能算尽人心。
赶榜完成。
◉ 第 137 章
董章庭和钱丰收、茅升三人久违的聚在一起出城游玩。
钱丰收打趣道:“小茅, 你竟然有空陪我们出来。贺乔师姐今天没找你吗?”
茅升脸色有些发红,声音带着些许别扭:“上个月贺师带我们修完刑部大牢之后,就带着贺乔师姐去了其他地方。”
“没有带你去?”钱丰收有些好奇。据说那位贺师要求很严格, 他麾下的学生经常被骂的灰头盖脸。贺乔是他侄女, 骂也不比其他人少几次。
不过, 这位虽然性子严厉,但是对学生也是真心实意。他骂完人之后,会认认真真的将学生出错的地方一点点的讲明白,让人明白错在哪里,从错误中获得成长。
等学生出师, 他还会用自己的人脉将人推到适合的位置。
如此负责的师长,哪怕日常严厉一些,想投奔他麾下的学子依旧如过江之卿。
而茅升这是近年来唯一一个入学第一年就入了贺师门下,被直接带着做了不少实践工作, 还很少被骂的学子。
不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发红了。
奈何,茅升天赋好, 人努力, 性格也好, 最重要的是还有贺师和贺乔护着, 不少人只能徒呼奈何罢了。
所以, 茅升前些日子除了上课, 很少有时间和他们一起, 更别说出门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城外。
茅升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才道:“贺师他们最近在做的是一个秘密工作, 参与其中的人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能离开。贺师考虑到我还有课, 就没带我去。”
“秘密工作?”董章庭被茅升的话提了下神。
最近青羽卫的工作并没有什么让人惊喜的收获。
虽然顺利的抓到了一些小鱼小虾, 但是真正核心的人物一个都没做露面。
哪怕他和明禾故意安排卫平盛出去露面,惠明郡主他们依旧安安静静,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甚至他不惜把况礼都丢去刑部大牢,也只有初期时候有些黑衣人出现,想要劫狱,甚至直接要把人弄死。
等明禾带着青羽卫将他们拦下,顺着这些人往下查,找到他们据点时,只能看到一个个燃烧的院落和一群群被烧的不成人样黑衣人,看不出半点来历。
对比,董章庭感叹惠明郡主心狠手辣的同时,也不免心惊于她麾下势力庞大。
那么多为她效力的好手,只要有暴露的风险都可以轻易抛弃。她手上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他这个青羽卫千户,背靠朝廷,都没她那么大方。
等撑过前几轮后,黑衣人就很少出现了。
董章庭私心认为惠明郡主想来也不愿意浪费人力继续,毕竟钱多也不是这样烧的。
不过,惠明郡主消停了,董章庭和明禾确实苦恼了。
因为他们的调查再一次陷入停滞。
最后,董章庭让明禾顺着那些据点的房契去追查,以及继续看好况礼。
他总觉得惠明郡主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仇人。
若她那么容易放弃,就不是那个潜伏多年只为向正元帝一脉复仇的惠明郡主了。
比起正元帝一脉,况礼显然好杀多了。
而他则借着钱丰收提议出城散心的机会,打算见一见一位早想见面之人。
虽然早有目的,但是董章庭一路上还是偶尔走神去思考惠明郡主那边的事。一直到茅升不经意提起的“秘密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涉及到的隐秘之事较多,他现在一听到这些字眼,精神就跟着提上一些。
不过茅升显然并不知道贺乔他们在做的是什么秘密任务,他对建筑之外的好奇心并不多。既然贺乔她们说是秘密,他便没有再探查。
因此,他摇头道:“我没问。”
倒是钱丰收见董章庭难得的提起了兴致,将自己偶然知道的事情说了说。
“我听闻朝廷最近几个月在城郊围了一大片地,每天都有士卒在那里巡逻守卫。前些日子还有不少土木砖石往那里运,不过最近很少了。如果贺师他们的任务在午京附近,应该指的就是那里。”
“原来如此。”董章庭他们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聊多久。一来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在此,二来茅升刚才的表现和钱丰收的话已经说明了那个工作确实不好深聊。
三人一路来到城郊一处有些偏僻的院落,屋内不时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金石之声。
屋外的空地上,摆放着不少未经冶炼的矿料。虽然种类繁多,但是也算得上有条理。
钱丰收家中很少涉及到矿石类生意,故而他对地上矿石的价值没有多少了解。
不过,他懂做生意。
他在董章庭耳边小声嘀咕道:“你今天特意来找的这位师傅,应该不是靠打铁为生。”
犹豫了一会,他又补充道:“也有可能,他技术已经很高绝,原料已经不影响他了。”
董章庭正要问他从何处看出来,就听院中房间嘎吱一声响,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青年壮汉从里面出来,露出里面的布置。
董章庭三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之前以为的房子其实只是一个空洞的走道,通向后院不同方位。
不过董章庭三人站在门口,也只能看到空洞的走道罢了。
青年壮汉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来这里有什么事?”
董章庭回道:“前些日子从友人处听闻,莫冶师傅锻造之术精绝,一直心中向往,奈何无缘相见。最近听闻莫冶师傅在此处停留,在下慕名已久,特来求见。”
青年壮汉挠挠头,努力思索了一会,最后说道:“你说的太文绉绉了,老子听不懂。”
“噗。”
董章庭看向身旁两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只有抖动的肩膀,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董章庭收回视线,对青年壮汉说道:“我想见莫冶师傅。”
“哦,早说嘛!之前那些叽叽歪歪的我都听不懂。”青年壮汉说道。
董章庭收起了往日讲究措辞的腔调,直接问道:“莫冶师傅在里面吗?”
青年壮汉朝里面吼了一声:“莫老爹,有个小子要见你!”
董章庭三人在他突然吼出声时,差点没来得及捂耳朵。
脑子有些嗡嗡的。
钱丰收下意识带着两人朝后退了两步,小声嘀咕道:“这位好强的腹腔。”
青年壮汉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小动作,见里面没有回应,又吼了两次。
等到第三次时,一个更大的吼声从伴随着一声明显的敲打之声从后院传来:“你吼什么!显摆自己是饭桶吗!老子一个铁匠有啥子好见!”
青年壮汉看向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退到门外的三人道:“老头子不想见你们。”说罢,他也不理会他们,在院中搬了一份矿材朝后院走去。
董章庭从衣袖处取了一个木盒,放到那份矿材上面道:“如果莫师傅见了这个之后,还是不愿意见我,我立刻走。”
青年壮汉双手抱着矿材,并没有多余的手推拒,只能看着对方把东西放到矿材上面。
他啧了一声,朝后院走去。
钱丰收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问道:“这人高高壮壮,凶神恶煞的,怕是有三十多了。”
董章庭摇头:“你怕是猜错了,他估计二十出头。”
“哈?怎么可能?”钱丰收有些惊讶。他家中豪富,家中长辈兄弟姐妹日子过的都不差,往来的人外貌基本只会比实际的更年轻。
茅升过去因为没什么钱,为了满足自己的修桥铺路的爱好,只能往各种乡野转。
因为那些地方,地理环境往往更复杂,在那里修桥铺路更有挑战性。此外,那里的人力和物价也会便宜许多。
因此,钱丰收接触过许多生活困苦的人。
他们大多早早就被生活压弯了脊背,抹去了笑容。明明年纪轻轻,但是面容和精神气已经是老人模样。
因此,他肯定了董章庭的猜测:“章庭说的没错,他估计才二十出头,甚至更小。”
董章庭一来生活阅历远比两人高,二来那个青年壮汉虽然脸部和肩膀都黝黑粗糙,双手也布满了老茧,声音也没有那么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但是青年双眼透出的朝气蓬勃,多出在少年和青年身上。
没等三人聊多久,之前那个青年壮汉就噔噔噔的跑了出来,对董章庭说道:“老头子要见你!”
董章庭三人往前,青年壮汉有些迷惑的看向钱丰收问道:“你们俩是谁,莫老爹没说要见你们。”
钱丰收眼珠一转:“那莫冶师傅有说不见吗?”
青年被他这一问,呆住了。因为他进去后。将木盒给了莫老爹。莫老爹看了木盒里面一眼,又沉默的打了一会铁才让自己把人带进去。
他真没说带几个!
他正要向像刚才那般,便里面吼一句询问莫老爹的意见。
就听出言要进来的胖小子轻轻巧巧的问了一句:“你什么都要问莫老爹,他一定很头疼吧?”
青年壮汉陷入沉思,莫老爹平日里确实说过让他多动动脑子,不要一天到晚问个不停。
他挠挠头,感觉有些痒。
最后说道:“成,跟老子进去。”
青年壮汉率先朝屋内通道走去,董章庭和钱丰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随后跟在青年壮汉身后走去。
三人越走近后院,金石之声朝越发明显。
后院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火炉,一个壮汉在那里看火。火炉附近十几步外有一个小池塘和几个铁砧。
铁砧前面站着一个身形不大的老年人正在挥舞着大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上面的铁料。
钱丰收看着对方动作,突然有些后悔进来了,他总觉得这个老人家锤的不是铁料,明明是他钱某人。
作者有话说:
开始赶榜啦。
◉ 第 138 章
青年壮汉没有叫喊, 对董章庭三人道:“你们在这等着,莫老爹忙完了见你。”说罢便走道一台空的铁砧前,从旁边的水桶里抽出一块铁料, 哐哐哐的敲打起来, 没有在理会他们。
钱丰收左看右看, 铁砧附近的人都忙的风风火火,都没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他低声问道:“把我们叫进来,不理我们也就罢了,连杯水都不给吗?”
大火炉离他们也不过数十丈,三人不过站了一会, 便有口干舌燥之感。钱丰收因为体态比其他两人更加丰满一些,额头已经染上汗珠。他甚至觉得后背衣服有些粘。
茅升也觉得有些热,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那个大铁炉全部吸引了。
“好漂亮的铁炉。”他看到那个大铁炉的第一眼说道。如果不是钱丰收和董章庭拦住, 这人都想直接朝大火炉扑过去。
钱丰收将人拦住后,努力打量着被烈火炙烤过无数次, 早已经黑魆魆的大铁炉, 实在看不出美在哪里?
董章庭没有说话, 他在看着离火炉最近的铁砧, 那里站着的老人想来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莫冶。
银光矿在大晋内矿产已经不多, 掌握锻造它们办法的铁器师父更少。其中大多数还归属于朝廷, 民间的基本没有。
若不是从华真那里得来的消息,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一个藏于民间的莫冶。
他之前让青羽卫调查过,惠明郡主之前遗留下来的银光矿制成的匕首很有可能就出自他之手。
他今日特意来见他, 就是为了试一试能否从这位莫师傅处探查一些新线索。
董章庭看了脸上满是汗珠, 但是还努力的守在自己身边的钱丰收, 他低声说道:“丰收,你先出去喝口水休息一会,我等会出来找你们。”
钱丰收跟着进来,也是为了给董章庭提供一些帮助。既然他不需要,钱丰收也不坚持。
他点头,就要拉着茅升一起出去。因为这小子脸上也布了不少汗珠,唇也干得有些苍白。
茅升摇头道:“我不出去,我要看看那个大火炉的构造。”
“你不是只对建筑感兴趣吗?”钱丰收问道。
虽然唇已经干燥起皮,但是茅升双眼却透着光:“那个大火炉的构造,和常见的铁炉构造都不一样,火焰温度比寻常更高,但是却没有影响它的构造。所以,这个火炉构造一定有别于其他的精妙之处。我之前一直苦恼怎么摆脱环境对建筑的影响,这个大火炉也许能帮到我!”
茅升的话,让董章庭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大火炉。
然而,以他们对锻造的了解,只能看得出来:虽然火焰温度肯定很高,但是火炉周边的铁皮并没有被高温影响。
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董章庭两人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吧。
只能看看热闹的两人对视一眼,董章庭低声和钱丰收说了些话后,钱丰收独自离开了后院。
敲击声依然在持续,不管是老人,还是青年壮汉,他们的眼中似乎都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有手下的即将成型的铁片。
茅升仿佛被大火炉吸引了一般,慢慢朝它走去。
董章庭没有阻止他,只是在原地站着。等茅升挪动到大火炉数步之外时,被守在那里的壮汉拦了下来。
茅升也没有争,他小声而客气的请求对方给自己一个观察铁炉构造的机会。
然而,壮汉拒绝了。
他只允许茅升停在数步之外,不允许继续靠近。
茅升不是个爱为难人的性子,他睁大眼睛,想要用眼睛尽可能的学习更多。
又过了一个时辰,董章庭终于等到了莫冶停了下来。
他将基本成形的矿料再次送入大火炉,随后用毛巾给自己擦了擦汗,离开了铁砧。
董章庭没有动作,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长年忙于锻造,让莫冶体格甚至比寻常中年还要健壮几分。
如果说之前的青年壮汉只是外表带来的凶神恶煞之气,那眼前的莫冶则是从内到外都透着煞气。
明明两人隐隐有对峙之势,董章庭却有些走神的想起了另一件事。
铁匠也能培养凶煞之气吗?
当莫冶从他身旁经过时,董章庭听到了他的声音:“跟我来。”
他双眼一眨,看了一眼还在认真转换不同角度观察火炉的茅升后,跟上了莫冶。
莫冶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屋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器物,
董章庭之前送进来的那把匕首正摆在中央一个台子上。
莫冶拿起那把匕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目光有些复杂:“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似乎并不关心董章庭的身份,直接问了他此行的目的。
董章庭道:“在下日前意外得到了这把匕首,非常喜欢。听闻出自莫师傅之手,便特意前来,希望莫师傅能再给我锻造一把。”
谁知莫冶竟然摇了摇头:“你送来的这把匕首不是我锻造的。”
董章庭双眸微张,看向莫冶。对方神色平静,甚至隐隐有几分哀伤,不像是说谎的王子。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对方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莫师傅是说,您确实锻造了和这把匕首相似之物,却并非这把?”
莫冶点头。
“不知您知道那把匕首如今在何处?”董章庭隐隐有种感觉,那把匕首的下落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新线索。
“那个家伙死了,那把匕首可能现在在那个砧板上砍肉切菜吧。你现在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滚了。”莫冶面上的哀伤散去,重新变得冷硬,甚至带上了恼怒。
对方突然变得激烈的情绪反而帮董章庭验证了一件事。
莫冶知道了一些事情。
董章庭没有顺着对方的话离开,而是走向莫冶,将之前从惠明郡主那里缴获的银光匕首依次排开:“在下虽然不才,但是也算认识几个还有些本身的锻造师父。他们都和我说过,这些匕首锻造方式如出一辙,且都是近些年锻造。想来,负责锻造他们的师傅,还好好活着。”
董章庭的话让莫冶动作一顿,随后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有什么,都和我这个糟老头子无关。快滚。”
对方油盐不进,让董章庭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从对方外表和气质就能看出一个颇为固执之人,认定一事后就很难说动。
董章庭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无情的赶了出来。索性,他的那些匕首也被一起丢了出去。
刚出房间,不知何时等在门外的两个壮汉,蒲扇一般的大手朝他申了过来,想要把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走丢出去。
董章庭这辈子学了一些武功,虽然以他在这方面的功底只够强身健体之用,和明禾和齐少英不可同日而语,却也足够他几步腾挪之下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他略喘了口气道:“莫师傅不愿意见我,我自行离开就是,不用劳烦。”
两名壮汉对视一眼后,齐齐看向董章庭。
董章庭朝内看了一眼,莫冶的神色有些空茫,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发愣。
心中更是认定了这个莫冶一定知道一些自己尚未知道的事情。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那就换另一个身份来。
心中已经有想法后,他不再拖延,朝前院走去。
等他来到前院事,正巧也看到被当成小鸡仔拎着的茅升。不过他似乎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反而不停和身旁两个壮汉商量让自己继续观测那个大火炉的事情。
只是壮汉充耳不闻,将茅升一把丢到门外,等董章庭也出去后。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合上了。
不欢迎之意不言而喻。
钱丰收看着两人,一人虽然有些垂头丧气,却还在努力试图扒着院墙朝里面望。另一人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内。
钱丰收左看右看,先是问了扒院墙又很快失败的茅升:“你们怎么被赶出来了?是你终于没忍住把人家的大火炉给拆了吗?”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这小子和贺乔之前的结识之因,便是茅升这个看似憨头憨脑的家伙把人家桥给拆了。
如果再来一次,钱丰收也能理解。
茅升神情有些低落:“我还没有来得及拆。他们甚至都不给我靠近。”
给你靠近还得了?
钱丰收下意识在心中腹诽,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不对:“等会,你还真打算把人家的大火炉给拆了?”
“我现在对这座铁炉的构造还不了解,等我了解了,我定然可以给他们换一个新的。”茅升道。
虽然茅升往日看来就是一个憨头憨脑,一心建筑的傻小子。但是这人对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心知肚明。
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修不出和这个大铁炉相像,甚至更优质的大火炉。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做不到。
钱丰收默默退走,来到正在思索的董章庭身旁:“你又是怎么出来的?被小茅拖累的吗!”
董章庭摇了摇头,将锅背回自己身上:“小茅大概是被我拖累的。”
“嗯?”钱丰收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在他的印象里,董章庭一向待人温厚,宽容有礼。哪怕是东山书院里因为各种小心思而不喜欢董章庭的人也必须承认:“如果去掉事实不谈,董章庭大部分时候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给董章庭面子之人。
“你干了啥?”钱丰收问道。他真的好奇董章庭干了啥,把人气成这样。
虽然心中早有计划,但是他面上说道:“没,就是想让他帮忙锻造一把新匕首。不过他没有同意,反而把我们给撵了出来。”
钱丰收虽然觉得事情不止于比,不过当事人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求。
◉ 第 139 章
解答完钱丰收疑问后, 董章庭问起了另一件事:“我之前拜托你查探之事,有什么进展吗?”
钱丰收出去之时,董章庭拜托他在外院查另一件事。
钱丰收朝他点了点头, 显然有一些收获。
见此, 董章庭心中放松了些许。此行, 也不算全无收获了。
不过有些事不适合在这里聊。
他朝大门附近一处高大的树木看了一眼,树冠仿佛被风吹的摇摆了一下。
董章庭和钱丰收带着依依不舍的茅升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停在外院里面的壮汉来到莫冶在的房间,回禀道:“师父,他们走了。”
莫冶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依次排开的四个徒弟,听着后院未曾停歇的敲击之声。
眼前四个徒弟还有后院两个,是他最后剩下的六个徒弟。
他叹了口气道:“既然被人发现了,你们带着收拾好的行礼, 现在就离开吧。”
“师父!你过去经常夸我们勇武过人,若是没遇到您, 说不定能当个勇猛的战士!我们六兄弟联手, 再加上您锻造的兵器, 谁能奈何我们!”为首壮汉眼神掠过一丝凶煞之气。
莫冶面上苦涩更深, 他曾经也是这般认为。
然后他曾经的二十个徒弟, 死的只剩眼前这六个了。
他面上一板:“怎么年纪大了, 翅膀硬?有几分蠢力气就不听老子话!”
屋内四个壮汉之前昂扬的气势瞬间塌了下来:“师父, 我们没有不听,我们就是不服。哪有人都没见到,就让我们跑的道理。”
屋内人争执的功夫, 后院正在敲打矿材的两人默默的凑在了一起。
之前领董章庭三人进来的青年壮汉问着身边人:“十九, 莫老爹是不是又要带我们跑了?”
十九毫不留情的朝他脑袋拍了一下:“没礼貌, 小二十,你该叫我十九师兄。”
二十在心中腹诽,十九就会装样,还不懂谁比谁大呢,就会在自己面前充大哥。
要是有胆子去前面那几个师哥那里装样子,自己就服他!
不过他进门晚,懂得事情确实没有十九多。要是想知道一些新鲜事,还是得讨好一下十九。
诶,这个世界像我这般长得健壮又聪明的小伙子不多了。
他调整了一下态度道:“十九哥,和弟弟说说呗,我们怎么老是要不停的跑。活像是有什么仇人在追一样。”
十九叹息一句:“无知是福。知道的越多,有时候越痛苦。你这个傻小子,老实听话,师父让我们做啥我们做啥,不要想太多。”
听着十九一板一眼的话,二十心中腹诽:“十九又是从哪里听来这种听不懂的蠢话。“
眼见十九不肯说,二十没好气的回到自己的铁砧处,继续敲打手中的矿料。
虽然动作没有停顿和错处,但是二十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不远处的屋子和今日被莫老爹赶出去的三人。
他虽然不爱读书,但是自小就比旁人多了几分直觉。
他琢磨着今天那三人,很可能会知道一些莫老爹和几个师兄带着自己不断逃跑的原因。
可是,该怎么做呢?
二十陷入沉思。
十九的注意力也在那处屋子。
比起二十,他知道的更多一些,也对几个师兄了解更深。
他明白,师兄们不愿意再跑了。
而他,其实也不想在跑了。
比起只存在于师父口中的仇人,他们更想要如今平静安稳的生活。
虽然师父不给他们去午京这座繁华的城市,只给他们呆在这荒凉的城郊。
可是这已经比往日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好上许多。
明明他们已经安静的呆在这将近一年了,为什么不能继续?
如果真的有仇人来,就让他们来。
师父虽然老了,但是他们六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再加上师父锻造的兵器,谁都不怕!
小小的院落,却同时有各种思绪在蔓延。
董章庭三人离开后,朝午京城走去。
行至半路,茅升停了下来。
正在闲谈的董章庭和茅升有些惊讶的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茅升声音有些犹豫,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那边那座山,好像那座大火炉啊。”
钱丰收笑道:“哪有山,长得像个炉子似的?”
董章庭顺着茅升的视线看向那座山。
那座山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还有不短距离,不过他们站得位置,恰好能看到山的全貌。
董章庭刚才的心思都在莫冶身上,并没有多在意那个大火炉,只是大概看了几眼,在心中有个印象。
若非茅升突然提起,他还不一定能想起它的模样。
不过茅升这话一出,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确有其事,这山还真是越看越像是那座大火炉。
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只来得及抓住一个不清晰的尾巴。
他说道:“小茅既然好奇,我们便一起去看看。”
茅升眸子发亮:“对啊,去看看,去看看。”
钱丰收见两人都想去,便也同意了:“去去去,都依你们。”
茅升开心的带着两个友人朝山的方向走去。
俗语有言,望山跑死马。
他们虽然没跑死,但是他们停下的时候,三人都已经走的气喘吁吁了。
而他们停下的原因也不全是身体顶不住了。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禁区!”一名身着银光亮甲的将官带着一群士兵将三人围了起来。
董章庭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真没想到,来看个山,还能闯进禁区。
董章庭出言道:“各位军爷原谅一二,在下是东山书院学子董章庭,这两位都是我同窗好友。今日一同出来城郊游玩,经过附近时看到这座山时,觉得形态妙绝,一时心生好奇,才冒昧前来,并非故意打扰各位工作。”
将官听罢,嘴中呢喃了一句东山书院,又看了一眼董章庭。
面容泛起几分冷色:“哪怕是东山书院,擅闯禁区,也要以妨碍军务之罪。看你们没有反省之态,便关上两个月吧。”
董章庭三人都有些惊讶,这还是他们进入东山书院那么久,第一次遇到完全不给书院面子之人。
不对,何止是不给面子?
这是报了名头之后,罪加一等。
董章庭和钱丰收还有茅升都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不对。
董章庭继续说道:“大晋律法,早有成例。哪怕是战时,民众若是在不知情时,无意妨碍了军务。必须由千户级别的将官裁定造成的后果。如果确实耽误军务大事,先行关押,等战后在交由刑部处理。如今并非战时,将官想来也并非千户,我等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这座山。不知将官大人到底依了哪条律法,要将我们原地关押两月!”
“如今北疆正在开战,午京虽然未临战火,但是两地同属我大晋疆域,为何不能称战时。此处禁地事关重大,不可轻忽,本官虽然还不是千户,但是亦有报国之心!你等口中称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谁能证明?巧言令色,更应该关押好好审一审!带走!”将官冷笑。
强词夺理!
但是却偏偏真粘上了一点点道理。
以点扩面,放大事端,站在道德高峰,这明明是他往常喜欢做的事情。
如今倒是被人用在自己头上了。
董章庭的手在袖子的遮掩下,摸到了一块令牌。这是青羽卫千户的令牌。
只要拿出这块令牌,如今危机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个将官的态度究竟源于何处?
对方之前的表现,让董章庭心中起疑。
这人究竟是冲着东山书院来的,还是冲着自己。
正当董章庭陷入两难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齐兄,之前就听闻你回来午京,却一直缩在书院里不出来。若非这次被征调,怕是都无缘见上一面。”
“哈哈哈,你知道的,我前些年一直在外面。我爹那是气的饭都吃不下。如今回了午京,被他看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不留神就会出去闯祸。”
“齐院长那是多心了,你齐相华那叫闯祸吗?那叫意气风发少年事。”
“诶,华兄。别提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后辈在看着,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谈话声越来越近,董章庭手从令牌处移开。
那名将官脸色有些发黑,又很快恢复神色。
转瞬之后,谈话中的两人终于来到此处,露出了面容,正是齐相华和一位模样有些像华真的中年将军。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数量约莫是之前为难董章庭三人的将官的两倍往上。
齐相华看到被一群士兵围着的三人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三个小子不好好在书院读书,怎么跑到这里,还被人围了?”
董章庭露出几分委屈之色:“学生见过齐师,今日是休沐,我和两位同窗不过是来城郊游玩,偶然经过此处,略做停留,就被这位将官认为妨碍军务,要将我们收押两月不止。学生着实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惹得这位将官如此生气。”
钱丰收和茅升自然也是立即道出委屈和无辜,求齐相华做主。
齐相华伸出去压了压:“停停停,别说了。吵吵嚷嚷的失了我们东山书院的风度。”
三人这才住口。
齐相华这才看向身旁人问道:“华兄,我竟然不知此处军规竟然如此深严,竟然从外看一眼都要被关起来审问?”
华将军笑道:“齐兄说的哪里话,此处虽然确实隐密,但是东山书院的学子我们自然信得过,不会在外随意乱说,哪里用得治罪。我这个下属也是脑子一根筋,刚升职不久,生怕违背了军制。待我回去好好教教他便是,齐兄不用担心。”
“原来如此,有华兄说话,我自然放心,既然这样,我这三个学生可以自行离去去吧?”齐相华笑问。
华将军道:“自然可以。你的学生就是我的子侄,我这个做叔叔的哪有为难孩子的道理。你说是吧,米小旗。”
之前那名将官低下头:“谨凭将军吩咐。”
齐相华看向董章庭三人道:“好了,你们也和米小旗道歉,然后就回去好好读书,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玩。”
师长吩咐,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三人齐齐朝米小旗道歉:“学生莽撞,请小旗原谅。”
米小旗神色微沉,并不想回应。
却听见华将军看似玩笑道:“看来此处山风,把声音都吹跑了,让人听不清。”
米小旗清楚华将军这是在点自己。
他拦下要第二次道歉的三人道:“下次莫要再犯。”
哪怕是被上官示意,逼得让步,他也不肯演个其乐融融。
董章庭三人道完歉后,立即离开了。
一路急行,回到书院舍院后,三人才松了口气。
茅升喝了口温水,缓了疲惫后才说道:“那个米小旗看起来,很讨厌我们。”
“不是看起来,他就是很讨厌我们。刚才章庭一提我们东山书院的名字,那人脸色都变了。”钱丰收把一杯水都灌进肚子里后说道。
“好像是这样。可是他是小旗,隶属兵部,会和东山书院产生什么大矛盾吗?”茅升不解。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他当年没考上,因爱生恨!”钱丰收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对那个米小旗很讨厌。
随后他看向一直在不懂想什么东西出神,没怎么说话的董章庭。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章庭,你在想什么呢?”
董章庭道:“我在想,我们东山书院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名小旗都敢不理会我们书院的面子。”
“应该没有吧,我最近套着书院的牌子,生意还是挺顺利的。”钱丰收道。
茅升道:“你用书院的牌子做生意的?若是被夫子他们知道,会被骂死吧!”
钱丰收摇摇手指:“你不懂,这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
“嗯?难道还能是夫子的主意?”茅升问道。
钱丰收点头。
“怎么可能?”茅升一直以为夫子们不食人间烟火,完全没想到他们还会掺合做生意。
“书院何时有了商科的夫子?”董章庭却听明白了关键之处。
“原本是没有的。不过我钱某人成功让一位夫子对经商生出了兴趣,他打算以此为课题,而我就是他第一个商科学生。”钱丰收神色有些得意。
“是谁?”茅升好奇。
“我们书院那位对算学很有研究的杨老先生。”钱丰收满意的看着好友好奇的目光。
随后他又对董章庭道:“章庭,我们快第二年了。你也该下功夫找个夫子,正式拜入他名下了。”
董章庭心中无奈,如今杂事缠身,他竟然都要忘了书院第二年就要选夫子之事了。
不过,这些也只能等忙完惠明郡主之事在做考虑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140 章
比起还有几个月可以考虑的夫子之事, 他如今的情绪更多在今天那个奇怪的米小旗身上。
若是如丰收所说,东山书院一切如常,那那个米小旗难道真的是冲自己来的?
虽然他青羽卫千户那个身份确实到处兴风作浪, 但是董章庭这个身份可实实在在的在老实读书, 谁不夸一句踏实宽厚小郎君?
这样的人, 实在没理由惹上一个军中小旗。
可是,今天那个米小旗的恶意实在明显过头了。
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原因?
难道又是一个柯徽止?
可是他之前在婚礼上,安排董章庭这个身份和青羽卫千户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已经基本打消了柯徽止的怀疑。
柯家最近又忙着往北疆那边插人,没有多少资源分到自己身上, 只为了验证一个飘渺的猜想。想来,这个米小旗并非柯家安排。
等会,除了柯家人,还有一方势力怕是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身份。
惠明郡主。
这个念头一起, 董章庭心中第一个出现的不是身份暴露的危机感,而是一种终于抓到线头的兴奋。
如果猜测为真, 那就可以顺利抓住惠明郡主一案的线头。
思及此处, 他又和钱丰收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借口回房休息离开了。
时至深夜, 明禾来到舍院。
“你们去了望月山, 还被一个姓米的小旗拦了下来?因此, 你怀疑他是惠明郡主的人?”明禾问道。
明禾的态度, 让董章庭意识到了不对:“望月山, 有何特别之处吗?”
明禾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犹豫之色,最后在董章庭的目光中说道:“那里如今确实是禁地,那个米小旗若是以此为难你, 严格上也不能说是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陛下前几天突然病了, 如今政务都由殿下主管, 六部尚书辅政。不过北疆正在开战,为了避免影响战局,这件事只有殿下和六部尚书知道,其余人并不清楚。”明明早已经用迷香让整个舍院之人睡着,只有他们两个是清醒的,明禾还是压低了声音。
董章庭没有在意按照道理来说只有太子和六部尚书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明禾也知道。
他们自家亲戚的事情,自己一个干活的何必在意太多。
他的心在听到陛下突然生病那个词语的时候,已经猛然收紧。
前世太子也是突然染病,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寻常生病,谁知道却是一病不起,直接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情的发生。
可是,前世太子突然染病过世,还有正元帝这个定海神针压阵。只要正元帝保持冷静,不要发疯,朝局就还在掌控中。
说实在的,董章庭曾经想过,如果最后没有成功救下太子,那就一定要稳住正元帝,让他千万不要发疯,屠戮世家,将他们彻底推开。
可是,现在病的偏偏是正元帝本人。如果正元帝和前世的太子一般,一病不起,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敢想象了。如今太子入朝还不到两年,根基不稳。哪怕他顺利登基,也很难短时间内稳控朝局。以太子那个实际上激烈的性子,没有正元帝压阵,真的能稳住性子,一点点和朝中各路势力周旋吗?
说实在的,董章庭对此也没有把握。
毕竟,前世正元帝失去太子,会发疯;
如果这世还年轻的太子突然失去父亲,谁又能保证他不发疯?
要知道太子可没有久经磨练的正元帝能忍啊。
董章庭吞咽了一下喉咙,稳定情绪问道:“陛下如今身体如何?”
“天子的身体状况关系重大,我怎么会知道。”明禾下意识推脱道。
董章庭道:“明禾,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告诉我。”
明禾叹了口气:“详细的情况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如今还算平稳。”
董章庭问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九皇子身边的华医士是否参与了陛下的诊治?”
“以前没有。陛下身体何等重要,自然由太医院最高级的医官专门负责。华医士虽然得九皇子看重,但是年纪太轻,在太医院排不上号。”明禾道。
董章庭听罢,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说道九皇子,他对陛下倒是一片孝心。你以后还是少怀疑他吧。”明禾说道。
“嗯?”董章庭疑惑。
“因为天子突然染病,太子要忙着和尚书们处理政务,忙的不可开交。因此,去陪伴陛下的时间便少了许多。九皇子,每日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陪伴陛下。为了保障安全,几乎每一道会入陛下口的药和食物,他都会亲自试一遍。甚至日常排泄物,他都不时检查。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就会立刻找来太医。”明禾感慨着说起了这些日子九皇子的事迹。
“还真是孝感动天啊。”董章庭道。
如果他前世没有见过把亲爹逼得自愿出宫礼佛的九皇子,单凭明禾所说之事,都会认为他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
要是在宣传宣传,一个贤王的名头将会立刻落在九皇子身上。
曾经被提醒警惕九皇子的明禾如今提起他,都满是赞赏,认为董章庭多心。
那些本就对九皇子心怀好感和愧疚之人,比如天子,皇后和太子又将把这份情绪放大到各种地步。
自己这一方进度停滞不前,对手却在高歌猛进,还真是让人心烦。
他没有在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强行让明禾接受。
转而顺着明禾的话赞扬道:“九皇子不愧是太子亲弟,有他在,想来一定能在陛下面前给太子刷更多好感。”
明禾有些不解:“陛下和太子父子亲情本就牢不可破,又何需他人再多刷什么好感?”
董章庭摇头叹息道:“明禾,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其中的门道。”
明禾双眼泛起迷茫之色。
年轻?
可是我今年都二十多岁了,你才十五,怎么算都是你更年轻啊!
不过董章庭一副严肃之色,让他忍不住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吗?”
董章庭解惑道:“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计谋深远的君王非常疼爱自己的嫡长子,一出生便将之封为太子,各种待遇和自己等同,甚至更高。这位君王为这个嫡长子耗费了大量心血,将之培养得出类拔萃,不允许其余皇子挑战太子的权威,堪称无可争议的储君。你认为这般的父子关系如何?”
明禾道:“一定非常好。”他甚至隐隐觉得正元帝对太子的疼爱和重视可能还不如故事里那位君王。毕竟,若没有天子的默许,二皇子又哪里有胆子在朝中和太子争锋?
董章庭继续说道:“后来君王一次带兵出征,太子留守监国。然而君王在途中染病,非常思念儿子。太子却因为监国重任无法离开,其余皇子寻机陪伴在父皇身边,说了一些挑拨之语,一开始自然被斥责,可是久而久之,君王面对这样的话选择了沉默。等君主病愈回朝,他突然发现太子变得越发不合心意,甚至在和自己争权。认为自己权威收到威胁的君王很快做下决定,废掉太子。”
“既然那位君王已经知道那是挑拨之语,为什么还要相信!”明禾已经听明白董章庭故事中君王沉默的意味了,因为天子明知道那可能是挑拨是非,还是无法控制的入心了。
天子一旦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就很难回到一开始的亲密无间。失去了天子信任的太子,还能稳坐东宫之位吗?明禾几乎本能的将这个故事和太子如今的处境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们多像啊。
董章庭道:“再聪明果决之人,生病之时的心态也是敏感。容易受到他人影响。”他的声音有些沉重,不过很快又变得轻快:“不过我们太子殿下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太子虽然忙于监国,无法时常陪伴陛下。但是九皇子和殿下同母所出,又一向敬重兄长。九皇子如此孝顺,时时陪伴在陛下身边。想来他一定会及时将太子对父皇的关心转达给陛下。”
随着董章庭的话,明禾很快想起许多没有留意之事。
九皇子确实陪伴在陛下身边,可是却很少提到太子。甚至有几次陛下提起太子时,还说太子政务繁忙,无暇过来。让人觉得太子重视政务,比陛下更多。
可是太子哪怕政务繁忙到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只要一有空隙就会去拜见陛下,从来没有将政务看的比天子这位父亲更重的时候。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明禾,开始如坐针毡。他不清楚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太子一定会知道,所以他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太子
董章庭却没有顺着对方的心思放人离开,而是抓住这个机会问道:“你之前说望月山被设为禁地和天子染病有关,这是为何?”
明禾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口风自然没有之前的严,他很快就被董章庭把信息套出来了。
得到信息后,董章庭很快就将人放走了。
天子染病,一直不见好。司天监秘密向天子进言,建设天坛祭拜天地,为天子祈福。
天坛选定之处正是望月山,而担任主祭之人恰好是太子。
怪不得要把望月山设为禁地,不许外人知晓。
因为晋朝开国君王就极为厌恶鬼神之事,明令禁止之后的君王带头搞这些神鬼之事,祭天自然也包括其中。
正元帝虽然因为突然染病,一时心神失守,想从神佛处求的一点安慰,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先祖的禁令,自然不愿意将祭天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北疆开战,天子染病,九皇子受宠,望月山祭天。
董章庭在白纸上写下这四条信息。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背后一定藏有推手,并且这个推手很有可能就是惠明郡主。
可是,惠明郡主推动这一切,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董章庭提笔在白纸的另一侧写下了两个字:报仇。
是了,如果从结果倒推,一切反而会清晰许多。
从先秦王妃和两位郡王被害之日起,惠明郡主这十多年来那么多的布置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向正元帝一脉报仇雪恨。
况礼几兄弟不过是可以轻而易举处理掉的刀,哪里值得惠明郡主注意。
她真正的仇人是正元帝一脉。
正如前世一般,太子染病,天子失控,九皇子登基,随后被世家肆意揉捏,整个大晋一片黑暗。
惠明郡主成功将正元帝一脉和大晋拖入深渊,报仇成功。
这一世,想来核心目的并没有改变。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惠明郡主将报复提前了那么多。
但是她最关键的一步,推九皇子登基大概并没有改变。
董章庭又在报复的旁边写下两个字,登基。
因为九皇子突然大力表现,得到天子重视,便是证明。
前世她选了太子,这一世选了正元帝。
她的核心步骤没有改变,反而因为目标的变化,让局势变得更加无法控制了。
想到这里,董章庭感觉头更疼了。重来一世,怎么感觉对手更强了。
不过说起来,他前世并没有直接对上惠明郡主。
因为当他开始筹谋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知道那个曾经的明女官的特别之处。这也是他这一世才知道还有一个惠明郡主的原因。
至于其中原因,董章庭并不清楚。各种原因想来之后前世那些身处局中之人方才知晓,那时的他还没有资格入局。
董章庭甩甩脑子,给自己灌了一杯冷水下肚,让大脑恢复清醒。
他看着白纸上的信息。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推动九皇子上位。
一个念头出现在董章庭的脑子里。
他手有些颤抖的在登基两字旁边写下两个词:天子、东宫。然后用笔在字的中间划了一道。
九皇子想要尽快上位,有一条最快捷的路。
东宫死去。
东宫死去,必然让本就生病的天子心神完全失守,大悲之下病逝就是理所当然。
届时,九皇子这位既贤又嫡,还年幼的嫡皇子自然成了各方势力最满意的帝王。
毕竟,帝王势弱,才方便朝中那些“贤臣”掌控朝局。
这个念头一出,董章庭几乎下一刻就要眼前一黑。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急,慢慢来,太子还好好活着,事情没有还变得更糟,这一切都是自己设想的最坏的方向。
重新冷静下来的董章庭,在白纸上写下了最后一笔。
他将东宫和望月山祭天用一条线联系在一起。
以太子的谨慎,再加上自己的提醒,一般的行刺之类的危机根本伤不到太子;
天子已经染病,东宫若是再来这手,那就太显眼了。以惠明郡主之谨慎,不会这样做;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近突然冒出来的望月山祭天了。
若是太子在这里出事,正元帝失去爱子,身心俱创的同时,还要遭受朝中百官的弹劾,声誉大损。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和前世一般,借正元帝之手将九皇子推上位。
好算计啊。
董章庭看着写满了字的白纸,感觉思维从来没有这般清晰。
他将白纸卷起,放在烛火之上。火舌迅速到白纸上,窗外适时吹进来一阵风,将灰烬吹散。
董章庭的眸光沉静又带着透骨的凉意。
既然让我提前注意到这一切,那这一切谋划只能如同这团纸灰一般,灰飞烟灭了。
作者有话说:
再一次赶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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