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在一边跟易明瑜讨论得热火朝天,连着列出了七八种可能性。
陆怀沙看着并肩而立的少男少女,一直虚虚握着的手心忽然紧了紧。
连续几日了,他时不时便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反应。心上忽然就掠过一阵猝不及防的躁郁,那种感觉就仿佛一条噬人的毒蛇忽然落入了手中。
毒蛇的花纹美妙而绚丽,他抬起手却又不敢触碰。仿佛深知,一旦了解了这蛇究竟是何物,犯错的必定是他自己。
犯错?他会犯什么错?到底是什么规矩在制约着他犯错?
越往下细想,识海便有如千万根针刺扎一般抽疼起来。
陆怀沙拧着眉头,不远处林涧和易明瑜的说话声让他心脏的躁郁越发强烈。
他忽然蹲下身去,用手扯住那根锋利的傀儡丝,在指上绕了几圈,向尸体的脖子用力一切。
林涧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转过身去抓陆怀沙,“你别乱碰哦,万一对面再通过这尸体控制了你,那就太太太糟糕了。”
“无用的话少说。”
陆怀沙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她,死人脖颈处喷射出的血液从他侧脸上成了一线,缓缓流下来,昳丽又无情地如同蘸了朱砂的一刀。
他指尖在死人伤口上一挤,一条水蛭随着大股的鲜血鼓了出来。
“与其猜那钱是哪儿来的,不如好好想想那钱要到哪里去。”他从袖中抽出手帕,拭干净了手上鲜血,冷冷丢下道。
林涧在看见水蛭的一瞬间就跳了三丈远出去,哆嗦着手朝陆怀沙道:“对对对你说得有理,但是先把那东西给弄死……”
“为什么弄死呀,这可是线索。”
易明瑜倒是很感兴趣地凑过身去,“水蛭一般吸附在体表,不会完全进入到血液里。这条明显就是被人种进去的蛊虫,就是不知道谁的契约毒物是水蛭了。”
他打了个响指,地面上慢慢升起一个蓝色的泡泡,将还在蠕动着的水蛭装在了里面。
“如果跟着这条水蛭的方向,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饲主。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林涧面对着一条水蛭,大脑已经宕机,白着脸道:“随便你都可以,但是能不能先不要让我看到这个?”
“好吧。”易明瑜只好把包裹水蛭的泡泡调成了黑色。
因为易明瑜身上带着条水蛭,所以一路上林涧都离他远远的。她时刻注意把陆怀沙当成自己和易明瑜之间的屏障,一旦易明瑜有靠近的趋势,她便立即跳出去,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就成了陆怀沙笔直地在中间走,易明瑜和林涧两个人时而一左一右,时而一前一后,躲猫猫一般绕着他转。
易明瑜看林涧一脸紧张便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道:“巫族圣女怎么会这么怕虫子?”
林涧一边躲闪着,一边骂骂咧咧地道:“谁规定巫族圣女就不能怕虫子了?我喜欢,我愿意,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是我听说巫族圣女最擅契约毒虫。”易明瑜说,“我之前在游记上读过,巫族圣女还有一个什么节日,还要带着毒虫在落雪林受人朝拜。你这么害怕怎么庆祝节日啊?”
林涧刚想象到那个画面便觉得头皮发麻,仍旧强忍着道:“那是我演的还不行吗?说明我表演能力强,我想演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怀沙忽然开口道:“正是。”
林涧愣愣地转眼看他,便听见他凉飕飕地道:“圣女的表演,我从来就看不透。”
“哎呀哎呀过奖了啦。”
林涧心道不妙,刚才一顿胡扯把自己给扯进去了,立即朝陆怀沙甜言蜜语道:“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我的真心,比我的五亿灵石还真。”
陆怀沙瞥了她一眼,“灵石呢?”
林涧僵了一下,随即缓过来道:“灵石先欠着,我现在这不是用我宝贵的真心还债了吗。”
陆怀沙上挑的丹凤眼轻飘飘地捎了她一下,林涧登时觉得骨头一凉,有种即将因为骗人被挫骨扬灰的感觉。
她赶紧一步迈到前面去,恰巧这时易明瑜开口道:“这水蛭不扭了,它的饲主应该就在这附近。”
林涧停住步子,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镇边缘。
巫族人大多数散居在广袤的悬塞谷之中,而圣女及巫族长老所居的城镇就是联合一个个散居村落的辐射点。
而那些村落,少的只有三五户人家,多的也不过几十户。
到了这里,房屋已经稀疏起来。周围一片片低矮的灰色灌木丛簇拥着高脚木屋,路上又行人稀少,有种莫名的凄凉之感。
“这该怎么确定?”易明瑜露出一丝为难道,“这里虽然人不多,但是我们也不能一户户敲门去问啊。”
“水蛭吸血。”林涧说,“对于这样以血为生的毒物,一般饲主是不会只用自己的血喂养的,还会添加上一些其他动物的血。去问一问附近的猎户,谁家买过的活物最多就知道了。”
三人穿过街巷,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门口悬挂着兽皮所制纛旗的人家。
易明瑜上去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在家呢。”
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却是一个驼着背的老妇人打开了房门。
老人浑浊的目光扫了三人一圈,似乎是很诧异在这么荒凉的地方看到这样华贵的衣饰,但是仍旧解下门栓道:“进来吧,几位要买什么?”
房间里散发着刚剥下来的兽皮的血腥气息,林涧环顾室内,见桌面上只摊着一只鹿的尸体,便随口道:“没有活物么?我家主人要在城里开办宴会,带回去活的野物还新鲜。”
“今天没猎到。”坐在桌边切割兽皮的老猎人吹了一下手里骨刃道。
“前几日有剩下的吗?”林涧说,“我愿意出钱,附近人买走的也可以。”
“西街王家前几日来买走了山上抓的七八只兔子。”老猎人道,“他们家明日开办婚宴,你们去得早或许那兔子还活着。”
林涧同他们道了谢,刚刚出门拐出巷子,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我觉得有点奇怪。”林涧回头望了一下那间破旧的竹楼说,“王家明日就有婚礼,他们怎么还让我们去买王家的东西……”
“说不定他们关系不好呢。”
易明瑜催促道,“我们快些去。再晚天就黑了。”
“要不你先去王家看看吧。”林涧想了想道,“这样,我和陆怀沙回去再打听打听。也许还有别的人家他们没说。”
“好吧。”易明瑜道,“如果我查到了什么,就回去告诉你们。”
三人便在这路口分成两路,林涧和陆怀沙重新走回了猎户小屋。
没了易明瑜在场,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涧走了一天路,这时候才感觉到后背有些酸痛,她便伸手揉了揉脖子。
陆怀沙忽然冷不丁开口道:“你伤势发作了?”
“啊?”林涧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就是有点疼,还没到发作的地步……”
“我看一下。”
林涧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她紧紧捂住领口道:“你别乱来啊,不许掀我衣服,这、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大马路上……”
少女眼里的疏远和戒备让陆怀沙有一丝不悦。
陆怀沙轻扯了一下嘴角道:“天已经黑了,路上没人。”
林涧心脏在胸腔里扑通乱跳,她咬住嘴唇说:“你不会真想在这里……”
“看伤而已。”陆怀沙讥刺地看了她一眼,“某些人心里想着什么,表现出来的自然就是什么。”
!
他竟然讽刺我心里在对他搞黄色!
林涧气鼓鼓地走上前,大义凛然道:“我光明正大,毫无私心!你随便看就是了!”
陆怀沙的“看”,却不是林涧想的“看”。
他只是用两根冰冰凉凉的手指按在了林涧的后颈,那凉意宛如一片雪花落在了身上。
林涧忍不住轻轻打个哆嗦。
她正在想着大热天的,这人手这么凉是不是肾虚,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水一般的感觉从肌肤上面流了下去。
那股“水流”所到之处,每一寸筋骨仿佛都舒展开来,连神经末梢都发出了细微的颤抖,走路大半天的疲惫荡然无存。
林涧舒服得正想靠他的手再近一些,却撞进了陆怀沙的手心里。
她正想表达一下感谢,却忽然听他道:“舒服了?”
林涧:……好怪啊。
她咳了一声,竭力想把心头那股异样氛围甩到脑后去。于是从身上取出两块灵石,慌张地塞到陆怀沙手里道:“那个,谢了。”
陆怀沙:……
他神色微妙地握住了灵石,
恰在这时,猎户家竹楼的侧窗忽然发出“吱呀”一声细响,林涧猛然顿住了步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借着灵石微弱的光芒,林涧看清了爬窗人的侧脸,不由得失声道:
“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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