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病弱的事众人皆知。


    但太子寿数难永之事,是康熙悄悄在私下问的太医,并严令不许太医外传。


    因此这事,就没几个人知道。


    弘晳将这话在众人面前道出,瓜尔佳氏的脸色当即就是一白。


    她不知道太子因病活不长的事,乍然听见弘晳这样说,一时焦切忧闷,竟牵动五脏六腑,肚子都有些疼了起来。


    侍候在瓜尔佳氏旁边的苏玳注意到瓜尔佳氏的异样,连忙悄悄安抚太子妃,让太子妃平复心绪。


    与太子交好的胤禛几个,都是一脸的震惊。小阿哥们更是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另外别有用心的皇子们,这心里头涌起的狂喜压都压不住,但一个个都是做戏的高手,也全都是一股子忧色。


    康熙不防弘晳将他死死瞒住的事给捅了出来,一时恼怒气愤全都冲着弘晳去了。


    他骂道:“放屁!”


    还踹弘晳:“你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这几脚也没想踢到弘晳的身上,康熙这几脚踹过去用了极大的力气,但也就是做个样子。以弘晳的机灵劲,躲开就完了。


    偏偏弘晳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并没有躲。


    这几脚就硬生生的踹在弘晳的腰腹之上了。


    弘晳身子只歪了一下,然后就立刻跪直了。哼都没哼一声。


    康熙都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踢中了大孙子。


    弘晳给康熙行了礼,说了一句孙儿告退,这就‘滚’出去了。


    康熙瞧见他这样又生气:“大阿哥该罚。”


    罚他就要打板子。看他还逞强不逞强。平常就罢了,这会儿还嘴不严实,看给他弄出多大的烂摊子。


    康熙不许人徇私舞弊,叫梁九功亲自去监督,结结实实打了弘晳二十板子,打的血肉模糊的,叫梁九功都不忍心看了。


    康熙还有杀心。可有胤禛几个从旁解劝,纵然直亲王八贝勒再言辞怂恿,这江浙名医也是杀不得了。


    叫人先关起来了。


    康熙没什么精神了,诸皇子将他送回乾清宫,等康熙发了话,诸皇子才散了。


    梁九功回来复命,康熙问他:“大阿哥无碍?”


    他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奴才们就算不敢徇私舞弊,但也不会下重手,打了二十板子,打不坏的,就是会有些皮肉之伤,需要养上些时日。


    梁九功斟酌着回答:“回皇上,奴才瞧准了的,大阿哥没有伤着筋骨。就是叫人抬回去的。”


    “叫他身边的人好好伺候他。”康熙想起他踹弘晳的时候,他那个嫡福晋,他的长孙媳妇似乎颇为动容,还是太子妃把人拽了一下,才没有失态。


    这孙媳妇还不错。


    但大孙子太闹人了。


    这伤又不重,还叫人抬回去,是叫宫里人都瞧见他这个玛法‘残暴不仁’么?


    康熙那会儿在气头上,也不后悔自己要打弘晳的板子。


    就是气这大孙子口无遮拦。


    这样的话说出来,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太子无用了吗?


    那接下来,便会有那等心怀叵测的人想要废太子,甚至再去夺取那太子之位的。


    康熙担心这一点,更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对胤礽下手。


    “你说,朕对太子不好吗?”跟前只一个梁九功侍候,康熙就说给梁九功听。


    梁九功道:“万岁爷怎会对太子爷不好?万岁爷待太子爷是最好的。太子爷的饮食起居,从小到大,都是万岁爷一手操办的。哪样都是费尽了心思的,生怕太子爷不妥帖不舒适。”


    康熙道:“是啊。朕怕他过的不好,舍不得叫他离开朕,特意给他修了毓庆宫,叫他住在朕跟前,朕能时时刻刻看着他。结果呢?他却病成这个样子。”


    “今日那些话你也听到了。太子,他是居室不畅,五内颓郁才有的病。朕从不许人慢待他,可他竟病成这个样子。”


    毓庆宫是不大,可今日康熙去看了才发现,毓庆宫是真小啊。


    就那么几个人一去,竟就转不开身了。


    太子经年累月在那里生活,十年里都是这样蜗居养病的,也难怪了。


    可在他的身边,除了毓庆宫,又有何处还能放置太子,让太子在宽敞的地方养病呢?


    康熙这话,梁九功就不敢答了。


    太子的事情,宫里没有人敢沾惹毫分。尤其是太皇太后去世以后,就全是皇上一人说了算了。


    底下的人不敢言语,身边的人生怕惹怒了皇上,也都不敢提。从前佟贵妃说过几句,得了皇上训斥后,就没有人敢再提了。


    也就是大阿哥,还敢为太子爷说几句话。


    可即便是大阿哥,今儿个把话说出来,不也是挨了踹挨了打么?若不是大阿哥力保,怕是那位江浙名医也是要被杀的。


    太子究竟如何,只能是皇上一人决断。


    瓜尔佳氏到底还是受了惊吓,回去后就有些不好,但她不敢这时候请太医,幸好不曾见红,只要稍加休息应当就能好起来。


    太子妃不舒服,苏玳也不能不理会,就留在这儿陪着太子妃。


    弘晳那头挨了打,听说是血肉模糊抬回去的,苏玳当场见证自家爷跋扈过程,实在很是被吓到了。


    尤其是弘晳说的那番话,太子活不长了,太子病的这么严重,那太子要是死了……


    可太子怎么会死呢?太子怎么能死呢?


    苏玳心里乱糟糟的,心里对弘晳生出几分惧意来。她有一些很不好的猜测和想法。


    胤礽过来瞧瓜尔佳氏。


    太子病弱,却也不至于走不了路,从他那里到瓜尔佳氏这里也不远,太子慢慢就过来了。


    先前的事,好似并没有给太子带来什么样大的影响,太子仍是那般温雅的轻柔含笑。


    好似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子安慰瓜尔佳氏:“福晋莫怕。既身子不舒服,该请太医就请。不必顾忌太多。”


    “你如今有身孕,本来就该好好休养的。”


    胤礽叫人去请太医来给瓜尔佳氏诊脉,一直和风细雨的安慰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眼圈红红的,忍着不哭,但瞧着很是娇弱可怜。


    胤礽也怜惜她,便轻声道:“孤现在还没死呢。”


    瓜尔佳氏更是心酸,可瞧见苏玳在身边,就忍住了。


    瓜尔佳氏那一眼,胤礽也瞧见了苏玳,他对这个儿媳妇倒是很满意的,想起弘晳那臭小子,便说:“你也回去吧。好生歇着。大阿哥那里,孤就要辛劳你了。”


    苏玳忙给胤礽磕了头,按着规矩退下了。


    等太医来瞧过瓜尔佳氏,瓜尔佳氏一个人在内室安胎,胤礽才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福晋好好养着,千万不要多想。孤也盼着福晋给孤生个健康的孩子。”


    “眼下这事,福晋不必劳心。孤横竖现在没死,也不会立刻就死。福晋将心放宽些。”


    太子甚少对瓜尔佳氏这般柔情蜜意,瓜尔佳氏很听话,抚着肚子,轻声应好。


    她不将心放宽些,又能如何呢?


    若在思虑过重,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若没了这个孩子,她这一辈子就没了指望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若真的没了,她还要指着这个孩子活下去呢。


    苏玳回了东三所,留守正院的福秋福冬来同她说,弘晳抬回来后,得了消息的董鄂氏立刻就去前院伺候了。


    那会儿苏玳还在毓庆宫陪着太子妃没回来,弘晳身边不能没人服侍,董鄂氏这么做也是对的。


    但弘晳不许她留下,将人都赶回来了。


    侧福晋都被赶出来了,侍妾们就更不敢往跟前凑了。


    福秋说:“眼下主子爷身边,就是李固公公在伺候。”


    福冬说:“主子爷说,等主子回来,请主子往前院去。也不要主子伺候,就想请主子陪着。主子爷瞧着主子,就不那样疼了。”


    若在从前,弘晳要她去,苏玳也就去了。


    既然做了他的嫡福晋,又是夫妻,也不用在这事上跟他拧着。


    可如今苏玳心里是又气又恨又怕。


    气弘晳当初在热河一眼就看中了她,问也不问就定了她的终身大事。心里生气他草率霸道,却也有些委屈。


    怕的是,从前她亲哥哥就说过了,大阿哥事事都有深意。


    她知道他性子顽劣,今日瞧见这一出,始悟他恐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太子病重,为此造就如今的格局,瞧着目下和历史上几乎大不一样的走向,这是不是就是弘晳有意为之呢?


    甚至连太子的重病,都是……都是弘晳暗地里干的?


    就为了跟康熙博弈?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阿玛吗?


    苏玳想着想着,不寒而栗。


    她的枕边人心计如此之深,怎能不叫人害怕?


    他有当皇帝的野心。许诺她做皇后。


    可若他不愿意守人子之节,太子没了,他离那个位置也可说是更进一步了。


    从前苏玳怕圈禁,想要离弘晳远些,免得将来伤心伤身。


    如今更怕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巴不得从此远走高飞才好。


    眼下陷在这里,却是插翅难飞。


    苏玳脱了鞋袜,把自己裹在锦被里,叫福春去前院回话。


    她说:“就跟大阿哥说,我受了惊吓,要歇着。恐怕不能伺候大阿哥了。大阿哥若实在想要人陪伴,就请侧福晋与侍妾们去。她们与我,都是一样的。”


    他那样的性子,叫奴才去说拒绝的话,怕是当场就要翻天。


    幸而他身上有伤,都打成那个样子了,苏玳想,那位爷大概也没法和她闹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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