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眼巴巴的在前院等着苏玳过去。


    结果人没等到,等来的却是小福晋绝情拒绝的话。


    这顿打不算什么。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哪怕是后头打的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了,弘晳哼都没哼一声。


    可小福晋不来,他就委屈了。


    弘晳找衣裳穿,要去正院找小福晋,旁边侍候的李固人立刻就慌了:“爷,您这时候不能挪动啊。太医说了,要爷好好的养着的。”


    那后头的药是李固上的。那衣裳剪开一看见伤口,李固就心疼的直掉眼泪。


    他们主子爷金尊玉贵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啊?


    主子爷坚强,上药都不吭气,他们做奴才的也不敢说什么,可这万一要是惊动了伤口,再伤上加伤,他这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弘晳不理他,找了衣裳自己穿上,龇牙咧嘴的扶着腰往外走:“没听见你福晋说么。她受了惊吓。爷放心不下,爷得去看看。”


    “再说了,爷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养什么养啊,爷要去福晋身边养着。”


    “狗奴才,还不快点过来扶着你主子爷!”


    弘晳为了做戏做全套,李固咋咋呼呼叫人抬着他血肉模糊的回来,他也没阻止。


    梁九功会如实将看到的情形禀告给玛法,他挨了打,自己心里不也气着委屈着么。上辈子强撑够了,这辈子绝不逞强了。


    这会儿在自己的地方,懒得动那么大的阵仗。


    东三所这地界,他还是管得住的。一丝消息不许透出来,李固这狗奴才还是能做到的。


    弘晳上药的时候,李固就嘀嘀咕咕跟弘晳说了苏玳在康熙要罚他时的动作。


    弘晳听了倒很高兴,他可不想小福晋贸然出来掺和这些事。但小福晋对他不是无动于衷,这就让弘晳很高兴了。


    结果满腔热情,小福晋却不肯来。


    弘晳带伤执意去正院,其实心里头也是担心小福晋,怕她真的受了惊吓。


    今儿这场面,太子妃都动了胎气了,小福晋这样小,在蒙古又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怕是没见过这样的事。


    他不去陪着,难道任由小福晋一个人害怕么?


    福春飞一般的先回正院报信。


    苏玳闹情绪不出来,只当做自己睡着了。


    四个福没办法,只好四个人一块儿出来迎弘晳。


    弘晳倒是很不在意,瞧见四个人门前跪了一排还问:“你们主子呢?”


    福春惶恐:“回爷,主子睡下了。”


    弘晳哦了一声,忙问:“她哭了没有?”


    福春说:“主子不曾哭。”


    弘晳的心放下来了,没吓哭就好。


    苏玳年纪小,原本端静公主是想要在她身边放一个嬷嬷照顾着的。


    但弘晳没要,也不准嬷嬷在苏玳身边伺候。


    这东三所里,弘晳身边,乃至于他们日后住的地方,都该只有苏玳一个女主人。


    他的小福晋想如何便如何,想怎样管家就怎样管家,不需要嬷嬷从旁照顾指点。


    他送去的侍女本身就很稳重,伺候小福晋是尽够的了。


    听说小福晋这就睡下了,也不出来迎他,弘晳反而心里很高兴。


    小福晋过的随意些自在些,这就很好。


    他受够了被管教的不痛快和憋闷,小福晋能在他的东三所这里这么随意,弘晳心中很是欣慰。


    弘晳轻手轻脚的进屋,和李固主仆两个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四个福都没让跟进来。


    苏玳压根没睡觉,不过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胡思乱想。


    听见有动静,探头一看吓了一跳:“爷怎么过来了?!”


    这会儿都顾不上害怕惊讶了,也不管弘晳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了。


    看弘晳这个非要折腾的样子,只怕是伤口都裂开了。


    苏玳连忙起身去扶弘晳,要他上榻趴着,气弘晳胡闹,不敢骂这位爷,就抱怨李固不懂事。


    李固哭丧着脸:“奴才有罪。可福晋明鉴,奴才实在是劝不住爷呀。就这么一路爷都是走过来的,这伤口只怕是早就裂开出血了,这还得劳烦福晋给爷上药了。”


    弘晳听李固替他在小福晋跟前卖惨的话舒坦得紧,就趴在那儿笑:“还不把爷的药给福晋?怎么话这么多?”


    小福晋眉宇间有些倦色,眼睛倒是没红,可见确实没哭过。


    他一来,小福晋似乎还好些,弘晳仔细瞧了瞧苏玳,见小福晋接了药,就要李固快走:“滚出去候着吧。别在爷跟前晃悠了。”


    然后瞧着苏玳挑眉头,“爷疼得紧。福晋过来,给爷上药。”


    他身上的外裳脱掉了,苏玳都瞧见了,有些微血色洇出来,看样子是伤得不轻的。


    苏玳有些恼,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恼的。


    这么个心机深沉的人不珍惜自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态度又这么轻挑,惹得苏玳心中越发抗拒,她捏紧了手里的药,垂着眼眸淡声说:“妾请侧福晋过来侍候爷吧。”


    弘晳迷惑:“在你这儿,叫她过来做什么?”


    有福晋在,要侧福晋干什么?


    苏玳垂眸不说话。神色冷淡,心里却一点落不到实处。


    弘晳瞧小福晋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娇小纤细的人这么瞧着就有些可怜。


    他就翻了身起来,把小福晋手里的药拿过来,顺势探过去瞧她的眉眼:“今儿吓着了?”


    弘晳眸光温柔:“福晋莫怕。今日之事,是爷有意为之。原没想吓着你的。没想到太子妃将你也带去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莫怕。这伤口也就是瞧着吓人些,但不疼的。又不是打你,没事儿。”


    “汗玛法也不是总这样。他就是被爷气着了。你这么乖,他是喜欢你的。”


    他这样动,身上的伤口只怕不能看了。


    苏玳惊讶于自己还在想这个。可药被抢走了,她又实在心里膈应,便不想理会这些了。


    弘晳竟还当着她的面承认是有意为之,还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玳抬眸,一言难尽的看着弘晳。


    这真的是一点都不装了,直接在她面前露出了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一面。


    苏玳怕自己哪天也被这位爷卖了而不自知。


    手段了得的人在跟前,苏玳没什么底气,又不能放任自己忍气吞声,又不想得罪他,可想着这位爷的反复无常,苏玳一咬牙,一横心。


    她说了:“太子爷十年前就生了一场重病。这病根子落在身上,总也不能好。是太子爷病了之后,爷才更在皇上跟前显出来了的。今日之事,爷筹谋了十年吗?就为了今天叫众人知道太子爷命不久矣,而爷正年轻么?”


    他们兄妹都陷在弘晳这里。她也只是猜测。


    实不知身边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就像是一个谜团,苏玳虽在他身边,他也并没有待她不好,可她却从来对他捉摸不透,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她不能知道他究竟揣着什么心思,这样如同盲人摸着石头过河般,全不知前路是何。


    弘晳一着不慎,那简直不是圈禁那等简单的事,简直就是要她去送命。


    弘晳愣了愣,随即气笑了:“你怀疑阿玛的病和爷有关?”


    “你觉得爷想叫阿玛病重,爷想利用阿玛,取代阿玛?”


    苏玳不做声,她两只手抓在一块儿,手心里全是汗。


    弘晳怕吓着小福晋,瞧她似乎有些紧张,便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她:“是有人和你说过些什么?”


    苏玳轻轻摇头,她也不想误会他,也不想被他误会,就轻声说:“妾不能明白爷为何要这样做。”


    太子本该是健康的。就算不健康,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吧?


    她明白哥哥和她说过的那些话,知道弘晳从小到现在,许多行为都是在保全赫舍里氏一族。他保全了很多人,甚至让太子直至现在都没有被康熙厌弃。


    可弘晳会不会因为想要保全太子,就让太子病呢?再更进一步,得以取代太子呢?


    苏玳不想这样去想,可她无法说服自己。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弘晳瞧着苏玳,忽用食指点了点苏玳的额头:“你这话说的,叫爷听了心疼。”


    “比爷身上的伤口疼多了。”


    苏玳嘀咕:“爷方才还说了,伤口不疼的。”他这会儿倒是不嘴硬了。


    弘晳把药塞回苏玳手中,又翻身趴下,叫苏玳给他上药:“疼得紧。快给爷上药。”


    苏玳默不作声的过去给他上药。


    伤口血肉模糊的,还在流血,可见打的还是很厉害的。只是没有伤筋动骨。


    都是皮肉之躯,打成这样哪有不疼的?


    苏玳想,哪怕她手上划伤一点点,都疼到心里去了,他这样,怕是疼的钻心了。


    苏玳不说话,动作越来越轻。


    弘晳感受到伤口疼痛在慢慢缓解,他才道:“阿玛的病,从他小时候就有了。”


    “住的地方那么小,吃穿用度,都是在汗玛法的眼皮子底下。汗玛法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夜里起身读书就夜里起身读书,一切都不得自己做主,身边的人都是汗玛法的人。这样的日子过个十年二十年,你难受不难受?”


    “你没进宫的时候,就让你哥哥打听了。进京后,端静公主更没少和你说宫里的事。爷总去看你,你也会进宫来。后来大婚,你就住在宫里头。毓庆宫是什么日子,东三所是什么日子,福晋心里都是知道的。爷是太子长子,不需要动什么手脚,名正言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福晋,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呢?太子爷是完美的,太子长子也是完美的,那福晋说,谁该睡不着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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