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云表情凝重。
因为手腕和脚腕上的沉重锁链,她暂且告别了行动如风的过去,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被方流夜抱着走。
她也想过自己走路,但每次走不了一会儿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臂和腕骨丝丝生疼,脚也累得抬不起来。
最后还是靠方流夜抱她走。
不过平心而论,少年的手臂很有力,走起路来也不觉得颠簸,被他抱着赶路其实挺舒服的。
但是现在,比起行动不便,一个更加尴尬的情况出现了——
她想上厕所。
……为什么在幻境里还需要上厕所?!未免太过真实了吧!而且她作为心魔,身体难道不该是能量体吗,怎么会有这种需要呢?
满肚子的疑问没人解答,小腹下隐约的鼓胀感却渐渐强烈到无法忽视。
早知道现在会出现这种状况,之前她就不喝那么多汤了!
半云欲哭无泪。
少女纤细的手腕掩藏在嫁衣的红缎下,却不安地一直在挪动。
——方流夜早就有所感觉。
怀中轻软的少女漆黑的发丝间透出阵阵清香,如夏日盛放的粉白蔷薇般醉人。
发丝的主人却仿佛有些不安,眼睫微微颤抖,咬着软红的嘴唇,一副怯怯的、又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少年不动声色地垂眸,将半云整个人都纳入视线中。
他抱着半云赶路,心中一直暗自猜测着她什么时候会出声,对他说出她的不适之处。
可是直到他们在不远的前方看见一间装潢简朴的客栈,半云都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
……她在忍耐什么?又为什么要忍耐,不告诉他?
方流夜不禁微微疑惑起来。
因为半云行动不便和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只要了一间上房。
而一进屋,少年就把她安置在一张小软榻上。
但一被放下,半云就感觉到那股冲动愈发压抑不住。
她已经忍了又忍,极限已经被撑得岌岌可危,却还是因为羞耻而本能性地忍耐着。
可是当半云一想到继续忍耐到失控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场面——还是果断地决定不忍了!
那样的话,绝对会变得更加难堪!而且生理问题不解决不行的啊,她这是为了自己的膀胱着想。
半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做心理建设,但是当余光不小心瞥到方流夜的时候,她还是像触电般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少年正整理着身上的衣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翻来覆去的纠结。
最后在某一次方流夜恰巧要走过她身旁的时候,半云咬了咬牙,用带点颤抖,却努力表现出淡定自若的那种声音,趁机艰难开口道:“我……想要去……方便一下。”
她一狠心,终于吐出了后面几个字。
少年侧过头看她,就连呼吸都似乎随着她的话而屏住了。
奇异的联想在脑海里翻滚,然后被他全数截住,只在清风般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毫无异色的笑。
“需要我帮忙吗?”他没有这么问。
半云连自己行动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究竟怎样才能自己上厕所了。
她那样说出口,其实就已经蕴含了想让方流夜帮她一下的意思。
可是……这还是有些太……过激了。
半云拼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一切不自在。
她知道,这种尴尬情形下,她如果表现出过分的在意和羞耻,就会让两个人都陷入极度微妙的境地。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的手,动作轻缓,似乎还有几分停顿,撩起了她的裙摆,迟疑地落在腰带处。
半云闭上眼,微微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十分努力地在表演淡定,但几乎瞬间通红的脖颈和耳根都轻易地暴露了她的内心。
方流夜自然是注意到了。但少年同样也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他所要忍受的煎熬,还要微妙难熬的多。各种层面上都是。
……
细弱的水声落入桶中,间或因为主人的犹豫而中断,在片刻的寂静后又重新续接。
……
半云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不愿意再去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真的太要命了!!
少女双手捂脸,指缝间暴露出的沁粉肌肤都带着惊人的热气。她已经脸烫得像蒸格里的包子了。
幸好现在都结束了。
半云想,她再也不喝水了!
-
午后的阳光灿烂得晃人眼,却没有驶进客栈的一架架由高大温顺的白牛所驮的锦布高箱般引人侧目。
半云正坐在床榻上,用头撩开半边帘纱向窗外探看,啧啧称奇。
她装成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来了吗?”
方流夜就站在她身侧,抱着剑,懒洋洋地倚在床柱边。他也像什么都没发生,和之前并无二状。
“看样子,是个公主吧。”
半云听了更是好奇得紧,伸长了脖子想看个仔细。
还没怎么看出个囫囵,少年突然把她揽在臂弯间,耳边轻声道:“这样是看不清楚的,还是我抱你下去看吧。”
为什么要突然靠上来?!
半云微微僵了一僵,但仍硬装没事人。
“好啊,谢谢你啦。”
楼下围观的人已聚了一大圈,都在张大嘴看呆了。
方流夜向旁边人搭话问道:“劳驾,这是谁来这里了?”
有见多识广的长袍人一收折扇,啪的一声敲在手心,“当然是紫菱公主!”
半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个紫菱公主不会就是那个看方流夜最不顺眼的“恶毒”女配,席紫菱吧?
不知道在幻境里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过节。
少年抱着怀里悄悄竖起耳朵的半云,继续诚恳地发问:“那老兄知道这个公主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吗?”
“哎,你说起这个我可就来精神了!”那长袍的男子又是一甩折扇,哗的一声全打开,露出金灿灿的扇面和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金牌万事通”。
“听说啊,那紫菱公主此次外出,是为了给国师求药呢。”
国师?
半云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和席紫菱有关的情节,最后迟疑地给青羽真人——她一心爱慕的师尊,画上了一个怀疑的红圈。
不过她在刑堂审判时并没有看见青羽真人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幻境里呢?
“听说国师在紫菱公主年幼时就一直教导她,直到公主满了十八,过了成人礼……”折扇万事通暧昧一笑,用手势暗示道,“她居然直接向国师递出了婚书,想要和他结为夫妻,永守秦晋之好。”
半云靠在方流夜的胸膛上,努力地把自己的脸再转过去一些,好遮住她现在有些扭曲的表情。
——幻境里的进度这么快的吗?!原书里席紫菱虽然心慕师尊,但一直隐而不表,只是在后来青羽真人爱上女主时才情绪爆发。
结果在这里都已经求婚了啊……
那男子正挤眉弄眼,突然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两位这是……?”
清俊如朗竹的少年凤眼微眯,对他的疑问置之风流一笑,他怀里红衣的纤弱少女似是因为羞涩而连脸都不愿露出来。
半云庆幸她手上和脚上的锁链都被垂下的宽大衣袖和裙摆给遮住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多奇怪的眼神打量呢。
方流夜笑眯眯的,手上抱着半云的姿势微微变换,巧妙地挡住了其他人探来的目光。
他仿佛抱怨般地说:“这是我家大小姐,我们一同出来游玩。她走不动路了,所以我来抱着她。”
“哦……”金牌万事通拉长了声音,向方流夜递出一个“我懂”的促狭眼神,然后拍拍胸口,“放心,这事老兄我见的多了,不会到处乱说的。”
听到从少年口中吐出的“我家大小姐”几个字时,半云的手指不由微微攥紧了方流夜的衣服,但在听到万事通那副“我懂,你们就是私奔的一对儿小情侣”的口气时还是忍不住一阵羞窘又好笑。
你怎么就懂了?你懂个啥啊!
这明明就是未来魔尊在幻境里见义勇为的好人行为好不好!
半云完全没把思维放进暧昧的边线。
方流夜修长的手掌稳稳地承担着她的重量,同时晕染上少女温软的体温。
他催促道:“别说我们了,您快继续讲那公主的事吧。”
金牌万事通嘿嘿一笑,又摇起了折扇:“国师光风霁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自己学生的示爱呢?况且他早就心有所属,国师心慕之人,是司掌祭祀祈雨的阮司命。”
阮司命?既然这些人兜兜转转都是原书的主要人物,那这个人肯定就是女主阮清清了。
半云想要咬手指了,但是锁链太沉抬不起手,只能咬嘴唇作为替代。
她还没咬多久,身体重心就发生了变化,脸颊与后脑勺被突来的靠近弄得微微发痒。
方流夜换成了单手抱她。
他的手臂因此略微靠近了她的臀侧,让半云生理性地觉得有些紧张。
少年空出一只手,指尖轻点过半云咬的发白的嘴唇,在她耳边用气音喃道:“别咬了,会咬破的。”
半云发愣,顺着他的动作松开了嘴唇。很快,被咬过的唇瓣微微充血,变得更为鲜艳。
方流夜眸光微沉,仿佛是没注意到她已经没咬嘴唇了,带茧的指腹在她唇肉被咬过的泛红部分下意识地又摩挲了几下。
半云觉得一丝丝的疼和微妙的痒。
在他们无声的互动中,万事通的声音兴致勃勃地继续响着。
“但是不巧,阮司命已经因为七州数月大旱却祈雨无果,而被责令三日内必须成功祈雨,不然就会被罚入‘天炉’。”
说到这儿,他咂咂嘴,庆幸道:“幸好咱们这地方没有旱灾。这里小虽小,雨水还是充沛的。”
“我听说那大旱的七个州可真是遭了大祸啊,人人吃不饱穿不暖,连水都喝不上。还是待在咱这儿小地方好啊。”
“哎呀,我刚才讲到哪儿了?唔……天炉?对,那天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全是烧得滚烫通红的铁水啊,足足有一个小山头那么多,连赤金做的神像放进去都能马上就给化咯,更别说血肉之躯的人了。”
“国师听闻后当场吐血,昏迷不醒。所以紫菱公主带车驾出行,势要找到能救治国师的能人异士或是良方妙计。”
“不过没想到公主竟然会来我们住的这个偏僻客栈,真是想不到啊。”
万事通啧啧感叹道。
半云听完立刻慌了。
根据镜中仙的说法,她必须要破除几个关键人物的心障才能离开这个幻境,女主更是关键中的关键,她可不能坐视女主处于险境而不顾——人都没了还破什么心障啊!
半云咬了咬唇,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但她想起刚才的事,便赶忙松开了唇,免得又被方流夜发现。
根据原书的剧情,席紫菱和青羽真人的心障可能都是求而不得,自己所爱的人却不爱自己。
不过后期对青羽真人来说还好,女主阮清清被他的诚心感动,最后和他结为道侣。虽然有悖师徒伦常,但因为他们除掉了将欲灭世的凌虚魔尊,拯救了整个修仙界,修士中无人敢置喙,甚至送上了祝福。
席紫菱就有些惨了。当发现情根深种的师父爱上了师妹,生性骄傲的她心魂碎裂,绽成了十八瓣,被魔人趁虚而入,本体被困在识海中囚禁,身体却被夺舍去做了许多坏事。最后在要刺杀师妹阮清清时冲破了限制,与控制她的魔魂们同归于尽。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一一破解他们各自的心障,但现在至少有一点是很明确的:绝对不能让女主祈雨无果被送进天炉处死!
但半云低下头,看见手脚都很不灵活的自己时,又一次陷入了难熬的沉默。
……这样的她,怎么做,才能救下女主?
而且何淮安发现她跑了之后也许还会追上来。这样情况就变得更复杂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半云正觉得头疼,旁边冷不丁地响起个陌生的少年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一下。”
这声音清澈温和,让人一听就觉得亲切,但尾音像泡过水的糯米一样,微微粘黏,很有特点。
鬓边垂下的一条小辫用彩绳绑束的蓝衣少年朝他们走来。
他长着一张清秀无害的娃娃脸,双眸中的漆黑瞳仁比常人大一圈,轻易便能显出无辜的模样。
少年面露苦恼,朝半云和方流夜询问道:“请问,你们有多余的木盆吗?能暂时借给我吗?”
不知为何,半云总觉得这个陌生少年的眼神似乎更偏向于她这边。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刮相关的人物描写,但都没找到沾得上边的。
……这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