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车子开了不到一小时就收不到信号了，没有任何娱乐方式，除了睡觉，车上几人只能互相解闷。
虽然说将要去的目的地更危险，可氛围却比上次出城要放松许多，他们不像是出城探索，反而像个旅游团。
程柏川大约是个双面人，不比陈西园话少，可他那天举枪对着章妙意时，绝不是闹着玩的，陆怀绫简直怀疑是她在窗外看走了眼。话说回来，他一个三级执行员，竟然和雇佣兵抢生意，说出去八成不会有人信。
在车上，程柏川问钟嘉悦：“上次带一队出去出事了，这回还带着他们？”
这个一队指的是三级一队，陈西园和程柏川曾经的队伍，他们不过是在一级一队中兼任队长。
“B区扫荡后也需要人驻守，亚兰城很重要。”钟嘉悦如是说。
陆怀绫像个好奇宝宝，她在车上说得最多的就是，“为什么？”
钟嘉悦卖了个关子：“别着急，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行车2小时后，他们停靠在距城邦最近的C区，在这里，陆怀绫第一次见到了驻外基地。
执行队每扫荡过一个地区，都会留下人驻守，基地一般是旧世界留下的建筑，经过勘察加固，作为驻守地点使用。基地常选在靠近出城规划道路的城市边缘地带，地形简单，方便支援。
开过漫漫荒原，在萧瑟的黄沙尽头，逐渐可见黑色的建筑群从地平线上出现，装甲车也随之开上正轨，在旧世界的高速公路上缓慢行进。
通过车内后视镜，钟嘉悦见陆怀绫往窗外看得认真，给她解释：“多亏这一带荒地阻隔了污染，给了人类逃向南方重建城邦的机会。马上就能看到C区基地了，怀绫还没来过这边吧？”
“嗯，这一回B区扫荡后，会留队员建造基地驻守吗？”
“当然，这次带了整个一队出来，就是为了能在亚兰城安全驻扎，就算速度快的话，也要明天才能到。看见开在最后的十几辆车了吗，我们还顺道运了物资出来，在到亚兰城前，要停下来给沿途的基地进行补给。”
陆怀绫微微点头，随着他们的靠近，黄沙尽头的一个个黑点在眼前慢慢放大，能见度越来越高，昔日旧城跃入在视野当中。
在受到污染前，这块地区是个三线小城市，入目即是一片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型建筑群，高楼林立。或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或是遭到变异兽的破坏，它们皆是外墙斑驳，玻璃破碎，墙面装饰脱落了一半，从底下路过，随时可能被从天而降的砖块砸中。
这还算是百年的污染中保存尚好的高楼，大多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耐磨损，经过风吹日晒，在外观上依旧完整，至于里面是什么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基地选址在距道路不远处，有队员下车发送出信号，不一会有人赶来，把满载物资的运输车开走，成功交接后方可继续行进。
他们在C区停靠不久，继续动身。在城邦时，听人说起城外多么多么凶险，此时却浑然不觉，陆怀绫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座死城，还有一直坚守在这儿的执行队队员。
一路来，路过十余个基地，他们走走停停，直到夜里，前面的装甲车带头开进了C区的一个废墟中，这一段路，除了车灯，荒芜废墟里的一小片土地上也点起了灯，在茫茫暗夜中分外扎眼。
往灯光的方向去，就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C区基地。
车子在宽阔的空地上有序停下，边上有一座9层高的大楼，钟嘉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内的照明灯，一瞬间的光亮让陆怀绫不适应地闭上眼。
外面渐渐响起叽叽喳喳的交流声，不时有人开门下车。行路一天，终于能休息，大家都憋坏了。
“带上睡袋下车吧小朋友们，今晚在这里过夜，明天出发，明天下午就能到亚兰城了。”
“我申请换一个称呼。”陈西园半跪起来，从椅背后拿出背包，顺手把陆怀绫的一个也给她捞上来。
“我也是，”程柏川从副驾驶回头，“陈西园，帮我拿一下。”
“你这是有事求人的语气？”
“算了，你下去，我自己来。”
钟嘉悦第一个背上包从车上跳下去：“没错啊，城邦里的三岁小孩都不争这些。怀绫小朋友，快一点，我带你去个VIP套房，晚了就没了。”
“来了。”陆怀绫单肩背上包第二个跳下去，抬头看那栋亮着灯的建筑，能看得出，它曾经是个行政办公楼。
“这里从前是这座城市的政府大楼。”钟嘉悦驾轻就熟地领路。
陆怀绫观察四周，总感觉有一股异味，然而周围聚集着城邦最敏锐的一批人，他们都没提及，她便猜是自己的错觉。
队员们都在车下收拾背包，他们胸前的名牌有银色有金色，金色大概就是远征队的队员，她自己的还没换掉，依旧是银白色。
走到最前面时，陆怀绫终于见到了江留，他侧对着她站在车灯旁，陆怀绫路过时，他有预感地扭头扫了她一眼，对她点点头。
陆怀绫收回目光，走进楼内。
楼内放的都是驻守队员们的杂物，发电机、太阳能发电板、轮胎、灯管什么都有，曾经的墙饰都被拆卸下来丢在角落里，积满灰尘，凌乱肮脏的一堆，分不清都是些什么。
两人爬上二楼的会客厅，这就是钟嘉悦和她说的VIP套房。
里面有两张长沙发，还是干净的。陆怀绫走过去用手压了压，感觉比普通沙发硬一些。
钟嘉悦把背包放在沙发扶手上，拉开拉链拿出睡袋：“我记得第一次来这，这把沙发只剩个架子，我提了一嘴，驻守队员没事的时候就去外面找了填充物，重新修理过，虽然比不上原装的，也总比睡地板强。”
“嘉悦姐，你真会享受。”
“每次出来都要在这里过夜啊，不能亏待自己。还好我们过来得早……”
“哈，钟嘉悦，我就知道，又让你抢了。”门外突然探个头进来，失望地对着屋内说了一句，落寞离开。
钟嘉悦笑道：“你看，说来就来。”
屋里没灯，她们打了手电，陆怀绫照向窗口，窗户是也是修补过的，玻璃没了，用透明的塑料布层层粘上，密不透风。
陆怀绫唏嘘，驻守在外不容易，什么技能都要会一点。
她在钟嘉悦之后，关掉手电躲进睡袋里。可惜钟嘉悦的VIP套房依旧治不了陆怀绫认床的毛病，睡梦中她反复醒转，时不时看看时间，感觉黑夜无比漫长……
第二天清晨，陆怀绫听见一声鸡鸣，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睁开眼，又是一声鸡鸣。
她没了睡意，爬出睡袋站到窗前，往底下看，门前竟然真的有几只公鸡在走动。
变异兽？！
不对，她想起昨天闻到的异味，可不就是鸡屎味！吃不上新鲜的肉，这帮队员竟然无聊到在城邦外养鸡，合着这片地不是停车场，是养鸡场，是他们鸠占鹊巢了。
陆怀绫小心地走下楼，这么一大早，已经有驻守队员穿戴整齐，抱了一捆杂草在喂鸡。
见她走过来，那位队员抬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陆怀绫虚心求问：“这边没有变异兽吗？不怕它们受污染？”
“有啊，它们只在这块地活动，不能出去，你刚进执行队？”队员指了指脚边的公鸡，积极给她这个新人解答，“其实基地外围每时每刻都有人巡逻啦，不用担心，C区而已。你看咱们楼顶，架有炮台，很安全的。”
能猜得出，这个基地应该是建立已久。
陆怀绫点了点头，看着她把抱着的杂草全喂干净，再度抬头时，队员愣了愣，对着她的身后期期艾艾道：“早，早上好，执……”
“早。”
陆怀绫回身，江留不知什么时候从楼内出来。
“我去执勤了！”队员三两步跑开，她刚喂完的一群公鸡排成长队，追在她身后“咯咯咯”叫个不停。
陆怀绫无语：“这边……比我想的安逸很多。”
“C区而已，已经扫荡过的几个B区比这里艰苦不少。”
“我们要去的地方，那个亚兰城，有什么特别吗？”陆怀绫还记得钟嘉悦的话，没得到答案，她便一直惦记着。
“起点，”江留答得很直接，“征途开始的起点，在那里选好基地，就可以动身了。”
“这次直接出发？不回城邦了？”陆怀绫觉得有点突然。
江留思考着：“说不准？这回主要出来拿个东西……”他的话顿在一半，陆怀绫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陈西园从大楼里又走出来，伸了个懒腰：“都起这么早？”
“江哥，早，”陈西园走近，“怀绫，早。”
江留瞥他一眼，没有特别的情绪：“早。”
“你们聊，我去把包拿回车上。”陆怀绫低头走回楼里。
“那……”
“我去基地联系天塔。”江留径直走开。
偌大一个养鸡场，只剩陈西园一人。
出发时间在7点，陆怀绫回到会客厅时，钟嘉悦也起了，她没问陆怀绫去了哪里，两人整理好东西就重回车上。
想到她昨天开了一天的车，陆怀绫提议：“要不我来开？”
“想试试？”
“嗯。”
“路面不平，注意看哪里有塌陷。”钟嘉悦让出驾驶座，坐到一边指点她，“我帮你盯着。”
“行。”在训练场上学习时的路况和这里差距太大，练习再多也没意义。陆怀绫想，她必须试着开开，以后说不定用得上，不能总是依赖别人。
等着所有人都上车了，队伍开始前进，陆怀绫专心开车，一开始无心说话，习惯了就能分神聊几句。随着离B区越近，路况就越差，还不如直接开在黄土地上。
停靠交接数回，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一座毫无生气的城市。抬头就是一只猛禽从高天上掠过，阳光投射下，在地面映出巨大的阴影……
它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而他们，是没有得到通行许可的入侵者。
第五十二章
队伍暂时停止行进，前面的车停下，陆怀绫跟着踩下刹车。
“上次伤人的小畜生，”钟嘉悦靠在车窗上，抬头紧盯着那个盘旋于头顶的黑影，“有人想试试吗？我这里有把复合弓。”
陈西园默默升起车窗：“我需要狙击枪。”
钟嘉悦又看向程柏川，他也摇头。
陆怀绫：“试试？打不中没事吧？”
“没事，”钟嘉悦指挥陈西园把她的弓递过来，“积极一点嘛，其他车上的小朋友都抢着玩，你们俩怎么回事，怕丢人？”
“来。”钟嘉悦把弓送到陆怀绫面前，教她怎么用。
这个她会玩，在训练场的时候，陆怀绫早把仓库里武器都摸了一遍，不过她还是认真听钟嘉悦讲解了一遍。
陆怀绫拿着复合弓打开天窗，从驾驶座爬出去，底下传来钟嘉悦的叮嘱：“小心一点，它会扑击。”
话刚说完，那只变异的鹰隼向着车顶滑翔下来，陆怀绫刚把弓箭上弦，赶忙矮下身躲开，带着弯钩的利爪从她发丝上擦过，在车顶上刮出一道长痕，复又拍着翅膀升向高空，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机会。
钟嘉悦吸了口气：“要不……”
“没事。”陆怀绫仰头看它飞远了些，上半身钻出车顶，前面一辆车的车顶上也站有人，是曾经给一队讲过话的尚钟，他正拿着狙击枪往高空瞄准。
像这种本就凶猛的大型变异兽，在变异之后，身体得到强化，皮糙肉厚，子弹命中的位置不对的话，杀伤力还不如弩/箭，不仅不致死，甚至无法将它击落。加之猎物被枪声惊动，一场狩猎注定无功而返，所以拿着枪便要求一击毙命。
在这种情形下，陆怀绫拿着弓有一定优势，更别提钟嘉悦的弓，是万里挑一的利器。不过弓箭容易受风力干扰，天上的移动目标飞行极快，要打中不是易事。
但是她有试错的机会。
陆怀绫通过倍镜瞄着目标，试了三箭，无一命中。
前方车顶的尚钟迟迟没动手，放下枪回头看她，挑衅似的冲她扬起唇角，陆怀绫的目光随着天上的目标而动，指了指尚钟背后。
他脸色一变，飞快趴下躲过攻击，背后的作战服就没那么好运了，衣服被锋利的鹰爪撕下一块，带上天空，后又翻转着掉落下来。
第四箭。陆怀绫无心跟他较劲，自顾自地凝神瞄准，尚钟也不敢再大意，抬高枪口对准天空。
随着一声枪响，陆怀绫松开弓弦，头顶原在盘旋的飞鹰忽然旋转着直线下落，“啪”，掉在地上。
队员们降下车窗去看，一支弓箭扎在它的脑袋上，从眼睛插入，穿过头颅，箭头沾满了黑血，它动了动翅膀，挣扎一下就不再动弹，腹部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尚钟收起枪，回头对她低下头，表示认输，而后跳回车内。
他把枪抛回无人的后座，双手枕在脑后：“你这枪有问题吧，故意赌我输是不？”
“玩不起就别露头，开车。”江留下车，把驾驶座让给他。
解决了这一障碍，一行人继续行进，钟嘉悦看着手里的复合弓遗憾道：“可惜我只带了这么一把武器，不然就把它送你了。”
陆怀绫开车跟上队伍：“借来试用一下，哪有不还的道理。”
陈西园摇了摇头，感慨：“这就是天赋吧……”
陆怀绫说：“这就是运气。”
五分钟后，他们成功开入亚兰城，上回执行队的清扫不彻底，这里仍保持着遭到污染后最原始的状态，用力呼吸一下，空气中都是危险的气息。
他们跟着领头的装甲车，找了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停下。
车停好，陆怀绫往外望了望，其他车上的人都陆续下来，由金色名牌带着几个银色名牌，互相打了招呼，往不同的方向散开。
“带上武器，打开对讲机，可以下车了，”钟嘉悦推开门，“你们三个跟我走。”
陆怀绫下车，把刀绑在腰间，一身轻便，等另外两人磨磨蹭蹭背上包，手握刀剑出发。
“事先划分好了，我们去北边，”钟嘉悦看着地图，“那边从前是居民区，应该不太好走。”
“不用进楼房，挺好的。”程柏川曾见过一个队友在楼内和变异兽打斗，百年危楼脆弱不堪，瞬间坍塌，把人活活埋在底下。
钟嘉悦道：“3公里，只能步行过去，先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你们俩都是老手了，就不用我教了吧？”
“我一个人可以。”陈西园说。
程柏川立刻表明态度：我也可以。”
陆怀绫：“我……”
“你一会儿跟我走。”钟嘉悦态度强硬，“第一次来，就不让你单独行动了，先熟悉一下。”
“好。”
几人踩着坑坑洼洼的道路前进，沿途有许多摇摇欲坠的房屋，电线杆七倒八歪横在路中央，运气不好遇上倒在路中央的高楼，要么绕道走，要么从废墟上爬过去，真正的路途算起来，远远不止三公里。
其间，他们不仅要注意脚下安全，更要时刻抬头警惕高处的威胁。路过一个保存完好的小区时，高楼立于两侧，寂静无人，一片萧条，小区内的绿化植物一半枯萎，一半被啃食干净，有明显的变异兽活动的痕迹。
陆怀绫警觉地抬头一看，在十几层的窗户里看到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面，有东西在看我们。”
钟嘉悦头也不抬：“这里不是我们清扫的区域，只要它没有攻击意图，就不用管。”
陆怀绫一路跟它对视至走出小区，也没辨认出那是什么生物，怪可爱的。
他们负责的北边居民区是亚兰城比较偏的一块区域，一半是廉租房，一半是自建房，大半房屋都处于倒塌的状态，砖块水泥块积在路中央，经雨水淋刷，已经覆上片片青苔。在这里摔一跤磕到不是小事，走路时最好尽量避开。
钟嘉悦手里有个小型探测仪，检测范围半径只有3米，刚好是一层楼的高度，正适合这种扫荡的场景。
陈西园习惯性地指挥：“我去东边，程柏川，你去西方向，嘉悦姐和怀绫在中间吧，你们两个人，我们两边出了事方便来人支援。”
钟嘉悦挑了下眉，算是同意他的安排。
分开行动后，钟嘉悦爬上废墟高处，往四下看去：“运气不错，没分进高楼里，逐层清扫又麻烦又危险。”
陆怀绫在路上捡了一根铁管探路，她有崴过脚的经验，再也不想体验第二回 。她拄着铁管，走到钟嘉悦前面：“下来吧，别踩空了。”
钟嘉悦抬头仰望：“怕什么，你看，这边的天都比城邦更蓝，污染只能在地面蔓延，如果拿到资料，再发展几十年，把城邦建到天上，不就能摆脱恐惧了么？”
陆怀绫也抬起头，天地两端，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抬头是充满生机的蓝，低头荒芜苍白的灰。现实世界还没有这样的技术，有了技术资料，生存危机能加快城邦的科技发展吗？
人还在B区扫荡，就想这么遥远，没劲。
“探测仪好像响了。”陆怀绫视线回到地面上，回头看着钟嘉悦手里的东西，闪着红光。
三米探测距离……钟嘉悦左右看看，分明什么都没有。
“在底下！”陆怀绫低头，砖石缝隙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行，钟嘉悦抬脚跳开，接着有东西掀翻石板，从她刚驻足的位置蹦出来。
扑空了，它试图钻回地下，陆怀绫三两步爬上高处，往前一刺，把它穿在刀身上。
“好脏。”陆怀绫举起刀一看，刀尖上扎着的是一只变异黄毛鼠。污染没让它的身体变大，而是让它的啮齿变得更长更利，长得从嘴里钻出，看着奇形怪状。
她借着边上的石头把它的尸体蹭下来，嫌弃地把带血的刀拿远了。
“饿坏了吧小东西，还想咬人呀。”钟嘉悦走过去拨弄几下尸体，随即一脚踩下去，陆怀绫别开眼，要吐了。
钟嘉悦从废墟上下来，指着北面：“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去里面吧，有未倒塌的房子，那里猎物才多。”说起这话，她一改温柔的模样，眼里寒芒初现。
两人从翻倒的围墙爬进去，还立着的屋子最高七层，可以先用长柄探测仪测个大概，再借小型探测仪锁定范围。
秉持着能不进楼就不进楼的原则，两人围着房屋兜圈，探测仪一响，便往一二楼走廊窗户看，如此操作，还真让她们逮到几只变异兽。
钟嘉悦开弓射箭，明显效率有限，打中一只时，附近的另一只已经跑远了。
钟嘉悦放下弓：“没事，都要上楼的，你的刀比我快。”
陆怀绫觉得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直接进去端了它们的老巢：“上楼看看？”
“还有刀吗？”
“有把小的。”她把匕首给了钟嘉悦。
两人从空荡荡的侧门进去，观察内部楼道，并不完整，最多爬到三楼，再往上楼梯断在一半，无路可走，想要继续上爬只能借助绳索。
她们先后上楼，陆怀绫踩好点，站在稳固的二楼楼板上，钟嘉悦则站上三楼楼梯，她一上去，探测仪就开始疯狂响动。
钟嘉悦小心翼翼，再往上一级，朝三楼内部看，底下的陆怀绫忽然叫她：“嘉悦姐，看头顶！”
钟嘉悦闻声抬头，顿时汗毛倒竖。
第五十三章
一阵阴风从窗外吹来，天花板阴暗的夹角处，挂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钟嘉悦，微微发亮，透明粘稠的液体沿着墙体下滑，爬出一道弯曲的轨迹。
钟嘉悦看得头皮发麻，从楼梯上往下撤，远离这群东西，她再多站一会，恐怕会被它们一拥而上啃得骨头不剩。
人一站远，她想也不想，拔出一根箭，在箭头上涂了什么，用打火机点燃，张弓拉弦对准那个角落。
室内被这一簇火光照亮了几分，陆怀绫终于看清，那是个蝙蝠巢穴，墙体受到腐蚀，站在下方看不出这巢穴究竟多深。
在它们感知到危险前，钟嘉悦松开手指，一只火箭从她手中窜出，没入墙上的洞穴中，洞口的几只蝙蝠被惊起，飞窜着逃离，陆怀绫的刀足够长，飞过她附近的无一例外，都被她一一斩落。
这些变异蝙蝠体型变化不大，和陆怀绫曾在城墙外见过的不一样，但它们速度迅疾，对于普通人来说威胁更大。
巢穴燃烧时，“吱吱吱”的怪叫不绝于耳，听得到骨骼爆裂的脆响，猛烈灼烧后的焦味随之散发出来，正好掩盖住它们向外发出的求救信号。
不一会儿，探测仪就停止响动。
火光暗下去，钟嘉悦走近抬头看，原本布满眼睛的洞口黑糊糊一片，熟了。
钟嘉悦回头说：“我上去测一测。”她拿出发射攀行绳索的□□，估计着高度，把绳索另一头射出去，牢牢吸附在四五楼的交界处，荡过去沿墙上爬。
人悬在半空，手里的探测仪很平和，她放心，缓慢下滑，回到三楼。
“它们在兽群中处于弱势，占领不了城市中心，被挤来这边。”钟嘉悦分析。
陆怀绫点点头，手中的长柄探测仪还在响，说明附近还可能有类似的群体，两人下楼出去，陆怀绫问：“城市中心是谁负责？”
钟嘉悦努力回想：“忘记了……来前抽签分配的。安心，不管谁在中心都是由江队领头，没有他搞不定的，我们干好自己的活就行。”
两人动作很利索，配合着把附近的小型巢穴都清空，她们所过之处烟熏火燎，陈西园和程柏川回来时闻见肉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钟嘉悦撕开压缩饼干，说：“没吃过烤变异蝙蝠吧，身体上黏糊糊的粘液烧不掉，撒点辣椒面刚好能沾住，不掉粉，应该给你俩留一份。”
“享不了这福，闻个味就行了，”陈西园屏息，灌了口水，“我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们呢？”
程柏川走到风口处，扭头说：“有点麻烦。”
三人放下食物，齐齐看向他。
“……”程柏川咽下口中的东西，抬头说，“天黑了，还去吗？”
陆怀绫：“我都行。”
几人对视一眼，钟嘉悦决定：“夜长梦多，去看看。”
……
来到八百米外的西边居民区，红霞已经爬上天际，整个B区都是一片橙红色。
“只有一栋楼，里面藏着只灰老鼠，”程柏川的说辞是，“它跑得太快了，抓不住。”
几人半信半疑地赶到，踏入这一带，入目是无数蛇虫鼠蚁的稀碎的尸体，一地鲜红，粘稠的血液顺着缝隙往地底流，如同人间炼狱。
陈西园不可思议地说：“你把它们分尸了？”
程柏川理所当然道：“顺手。”
陆怀绫绕开鲜血跳着走，心想人不可貌相，这人绝对沾点心理变态。
钟嘉悦面上不为所动，默默循着陆怀绫的路线走，目视前方：“只有一栋楼？是那里？”
“是。”
钟嘉悦犹豫片刻，看了看天色，交代：“天要黑了，直接烧房子吧，一人站一面，等它自己出来，抓不住也要盯紧了。”
听完这话，陈西园和程柏川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执行队在外探索时，都会尽量不去破坏旧世界的遗迹，这是默认的规则。万物有灵，城外废墟是已逝的祖祖辈辈留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痕迹，是他们灵魂的居所，必须得到最大化的保留，变异兽能碰，城邦公民却忌讳这些。
极端环境下，容易萌生出虚幻的信仰，作为精神支柱，聊以慰藉。最大的作用更是号召城邦公民，努力加入执行队，从污染中夺回故土。
这是城邦最初的设想，经历种种挫折后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陈西园不信这些，原想阻拦，但一想到陆怀绫给过他的建议，终究没动。
几人分头盯梢，陆怀绫站在正门处，陈西园包里什么都有，动手前，他往窗户里泼了一小罐汽油，等钟嘉悦发箭。
屋里不乏腐烂的木制家具，一支火箭飞进去，很快就带起一团火焰，席卷屋内。
不一会，窗户口黑烟滚滚，陆怀绫捂住口鼻退后一些，时刻盯着各个窗口。火势向上蔓延，爬上二楼……三楼……快到四楼时，三楼的窗口闪过一个半人大的黑影，只见它从十米高处往外一窜，在空中飞了老远也没落下。
这是什么？小飞鼠？在天上够不到，等它落地就晚了，陆怀绫没时间多想，拔腿追着黑影逃窜的方向去。
脚底全是碎石砖瓦，她一步没踩稳，脚下一偏，止步顿了会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摔倒，脚腕一阵熟悉的酸痛，她望着天上的东西越飞越远，顾不上疼痛，飞身追上，紧盯着黑影下落的位置，在它落地前，拔出刀找准方位，用力掷出去。
身后的房屋被大火吞噬，轰然倒塌，与此同时，长刀瞬间穿透空中变异灰老鼠身体，陆怀绫停步，喘息着，望着它从半空直接坠下，重重砸在地上。
程柏川从身后追来，掠过她，去看前方的猎物。陆怀绫的刀从身后插入，没命中弱点，它还没死绝。
为防它招引同伴，程柏川拔出刀，黑血喷溅到他的裤腿上，手下的变异兽抽搐几下，下一刻，它的头就被一刀砍下，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双小眼睛对准了陆怀绫。
“别……”陆怀绫开口晚了，程柏川已经拿着她的刀，把那具尸体分割成小块。
“……”
“不好意思，忘了，”他走回来，看陆怀绫脸色不对，开导她，“不用对这种东西仁慈，畜生而已。”
陆怀绫面无表情地把刀接回来，陈西园赶来后，她问他要了瓶水，原地把刀洗净才舒服。
陈西园看出她的不适，小声地告诉她：“别管他，他这人很极端，雇佣兵敢在外惹事照砍不误，远征队很自由，你下回要不愿意和他在一组执行任务，随时可以走。”
“嗯。”缓过那一阵恶心劲，她收了情绪，该回营地了。
陆怀绫动了动脚，还好并不严重，不过是走路时有点余留的酸痛感，不用拄拐更不需要轮椅。
三公里不近，天暗了，路不好走，原就见多了血，陆怀绫有点头晕，一心只想回车里好好坐一会儿。然而回到停车点，一行人还未走到车门外，就被叫住。
尚钟走向他们，远远喊道：“钟嘉悦，去哪？基地已经清理出来了，先进去。”
“这么快？”
“你看一眼，几点了？”尚钟把腕表伸到她眼前，严肃道，“去基地，江队等你们，刚带着人就不守规矩，想想怎么解释吧。”
三人站一边看着，钟嘉悦企图蒙混过关：“差一点收尾嘛，要不要这么严格？”
“你问江队去，我管不着，你拖着吧，再晚点……”
钟嘉悦：“带路！”
……
陆怀绫吸口气，好不容易赶回来还不让原地休息，她全靠这口气吊着了。
拖着一身疲惫，几人跟着尚钟进了附近一栋写字楼，进门时，正遇上一名队员拖着变异兽的尸体去清理。
程柏川回头多看了几眼，沿着还没打扫过的楼梯上楼，走到一半，就撞见江留下来。
几人停在楼梯中间，尚钟愣一下：“我还想带人上去，你就来了，你们自己找地方说话吧。”说完他转身下去。
江留停在楼梯上半截，钟嘉悦抬头，没了前一刻的气势：“队长，我……”
空气仿佛被冻住，他居高临下，问：“几点？”
钟嘉悦垂头，老实说：“八。”
“扫荡一天辛苦了，自己回去反思。”只这么一句话，预想中的训斥没有如约而来，江留继续往下走，钟嘉悦忙让出路。
路过站在尾端的陆怀绫身边时，她正心不在焉地直立着发呆，江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下。
发觉他在看自己，陆怀绫回神，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直到江留完全离开，前面的三人才动了动，钟嘉悦叹息：“不守规矩，被逮到了。”
陈西园脸皮厚，不在意：“没事，下回注意，先休息，听说我们的行李已经被搬上五楼了。”
“走，上楼。怀绫今天累坏了吧，刚到B区能适应这么快，不像新人，”陆怀绫一直没说话，钟嘉悦大约以为她被吓到了，又对她开玩笑，“你怎么不早一年来执行队呢，那样的话，我那场面试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是啊，我怎么就没早一年来呢。”陆怀绫做出个放松的姿态，打消了钟嘉悦的担忧。
她走在最后，先爬上放置行李的五楼，找了个最近无人的房间丢进去。房间里照明工具已经装好了，里面有队员在帮忙修窗户，临时基地，不求环境多好，至少要能遮风挡雨。
“需要帮忙吗？”陆怀绫撸起袖子走上去。
“不用，修好了。”窗前的男生拿着个铁锤，钉入最后一枚钉子。他指着胸前的名牌，“我是C区临时过来帮忙的，先去下一间了，师姐有别的需要可以联系我。”
“好，谢谢你。”
他很认真地说：“应该的，你们忙一天，更辛苦。”
陆怀绫摇头，看着他带上工具出门。
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休息，等到时间接近0点，才站起身，关了灯走出房间。
安全起见，楼道里保持二十四小时照明，灯泡排布分散，还是有些昏暗。陆怀绫无声地走过一个个临时休息室，去到楼梯口，独自下楼。
第五十四章
“你怎么在这里？”陆怀绫敲了敲车窗。
下楼后，她找遍一楼大厅，不见有人，想一会，又去了附近的停车点。每一辆车内她都看过，最终在末尾找到了江留，他坐在车里没开灯，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陆怀绫来到附近他都没发现。
听见声音，江留抬头一看，伸手推开另一侧车门：“给你发消息了。”
“这里有信号？”
“游戏系统里交流似乎不需要网络，我这边显示发送出去了。”
陆怀绫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有。”
“上来说话。”
陆怀绫走到另一侧上车：“什么事？”
江留淡然问道：“你没看过队伍纪律？”
他这是再说今晚的事，特地喊她出来兴师问罪？陆怀绫说：“看过，可是你说过，我可以自由行动……”
“是，但是天黑后在B区走三公里，什么事都没遇上是你们命大，不是万不得已没必要冒这种险。”江留尽量放轻语气，警告的话听起来像在给她建议。
陆怀绫很配合：“明白，还有呢？”
江留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蹲下。”
陆怀绫蓦地被他拉着离开座椅，蹲下身，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惊疑之余，她没有多话，只是睁眼看着他贴着车窗坐下，放低身子，对她比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尽管车型够大，在这点脚踏区域挤两个人还是十分局促，他只得曲起腿，陆怀绫见状往后移开一点，给他多点空间。
车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不疾不徐，路过陆怀绫藏身的装甲车，一直走到车场外才停下。
离大楼足够远，尚钟回望黑洞洞的写字楼，说：“你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真让人着急，我有时候都要怀疑你真是出来执行任务的。”
“不然呢？你还想一步登天？”
“我看你在城邦里挺积极，”尚钟慢悠悠点上一支烟，“听说程柏川帮你去杀人，没得手？”
“消息灵通，哪儿听来的？”
“夜莺。”
钟嘉悦皱眉，很快又舒展开，看着他指尖的一点光，困意上涌，“大半夜喊我出来就是说这些？不听了，我要回去睡觉。”
看她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尚钟板起脸：“钟嘉悦，这里不是你展示个性的地方……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比起我，你好像更信得过她，这不对。”
“嗯？”
“你把行动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却不考虑来找我商量。”
钟嘉悦点头：“一点小事，没必要麻烦你，她问起我才说的。”
“你看，她转头就告诉我了，在她眼里，你和我有什么区别？迟早要分道扬镳，你应该清楚，不能和她走太近。”
钟嘉悦拉下脸：“别拿这种说教的口吻跟我讲话。”
“我只是给你一个提醒，在这里，你们过往的友谊不值一提。”
钟嘉悦走过去，抽走他手上的半截烟丢掉，用鞋尖碾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我最讨厌吸二手烟，下次在室外也请你注意一下风向。”
短促交流几句，两人不欢而散。钟嘉悦插着衣兜散步似的走回基地，尚钟多站了会，等钟嘉悦进楼，方才疲惫地叹口气，慢慢走回去。
陆怀绫扶着座椅起身向外望，窗外无人，四下恢复寂静。
隔墙有耳，陆怀绫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好巧，都喜欢在夜里出来说话。你故意的？”
江留摊手：“我还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纯属巧合。
陆怀绫陈述：“程柏川受嘉悦姐所托，去十三区杀一个游戏玩家，我在现场。”
远征队队员和贫民区的算命先生，没有任何交集，有什么仇怨需要雇凶杀人？只剩下一种可能。
江留起身回到座椅上：“没得手？”
“不，人头被抢了。”章妙意说的不对，程柏川并没有接到悬赏，他的雇主另有其人，陆怀绫沉思，“‘夜莺’，是谁？”
“听起来像个代号。”
“看来你不是很了解你的队员们。”
“和谁交涉是他们的自由，我不至于去管这些。”
陆怀绫把话题转向他：“他们了解你吗？”
“好像都一样，就算你不是玩家，站在这个位置上早晚会引人怀疑，”陆怀绫自问自答，“听了这么多，我明天继续和嘉悦姐一组做事的话，压力会很大。”
“不能动手。”
“我知道。”钟嘉悦如果死在扫荡任务中，最先被怀疑的就是她和陈西园，先对尚钟下手才有一定合理性。陆怀绫道：“看样子他们关系一般，还可能互相猜疑，可惜看不见第三个人是谁。”
“远征队还需要人手，暂时不用管他们。”江留打断她的思路，不再提这两人，转而向她伸出手，“看这个。”
陆怀绫遮遮掩掩打开手电，把车内照亮。
江留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扁平的石头，上面刻有扭曲的图案，靠近细看，能看出是一种象形文字，人为刻上去的，而不是天然雕饰。
“上次来B区，从中心广场的塑像上拿下来的，有人把它放在石塑的眼眶里，二者颜色不一致。”他路过时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就留意到它，回城时专程只身前去取下来。
“有人想用这个传达信息？”陆怀绫猜，“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我回去查了很久，在天塔图书馆找到一本古文通译，这上面，刻的是这个世界的古文字。”
“翻译出来了么？”
江留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块：“曦光之始，穹顶之下。”
“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B区？”借着手电看他的神情，猜的不对，陆怀绫又说，“亚兰城？”
江留索性调出地图给她看。
“曦光之始……东边？”地图上显示，亚兰城在大陆东方，她伸出手指，把地图放大，再往东划——还有一个城市，在地图上的颜色比亚兰城更暗，A区。
江留看着她所指的位置，说：“我想去这里看看。”
“你把它当成系统给的线索了么？”陆怀绫笑道，“可能性不小。”
“我说了，是有人把它放进去了，石塑眼眶里还藏有一个名牌。”
“请你一次性把话说完……”
“名牌被我带回城邦了，上面的字有磨损，没办法还原，不过，还残留的笔画是金色，是某个远征队队员的物品。”
陆怀绫同意：“是该去，什么时候走？”
“第一轮扫荡结束。”
为了确保安全，执行队探索需要进行三轮扫荡，目前还处在第一轮，她们组效率高，所负责的区域其实已经结束了。
他把事情都计划好了，只是通知她一声？还是……
陆怀绫迟疑一会，决定保持安静，听他说下去：“去不去随你，A区危险，结果不一定和游戏有关，可能会让你失望。如果你想去，第二轮扫荡后，我会在基地最近的高楼顶上插旗，可以来找我。”
陆怀绫低头看着时间，如果她不去，江留也一定会自己去……其他队员还要留下来整顿B区，扫荡只是开始，后续的探索工作量更大，更别说江留压根没有要带上他们的打算。
“回去休息吧，”他不由分说，推开车门，迈步下车，“分先后，你先走。”
“好。”既然他不急，那她更不必急。
陆怀绫跳下车，久坐让她有一小段时间无法视物，她扶着车门闭了闭眼，缓过来后，借着楼里微弱的灯光离开。
*
事实证明，钟嘉悦急着收尾并不能让他们多摸一天鱼，江留把北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得知他们效率高，夸奖的话一句没有，只说了一句——能者多劳。
于是他们一组四人分别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区域帮忙，或许这就是不守纪律的惩罚。
离开钟嘉悦对陆怀绫来说是好消息，她求之不得，否则每和钟嘉悦说一句话，她都要多想想话里有无玄机，信任消失了，接着就是无法避免的猜疑。
坏消息是，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脚不仅没好，反倒更加酸痛，走起路都不太方便。
陆怀绫拄着那根捡来的钢管将就了一上午，体谅她腿脚不便，队员们没敢让她干活，她在石堆上坐了半天，熬到中午，找到队伍中兼职队医的一级队员看了看，队医说没大碍，让她多休息。
于是接下来两天，陆怀绫都在房间里度过，这回，江留给她留下的问题，她不需要思考就有了答案，她不怕危险，只怕没有方向。
得知陆怀绫在养伤，她的老队长仍关照着她，晚上扫荡回来时，贴心地给她送来晚饭，一碗番茄鸡蛋面。
……
陆怀绫想要一份营养液，陈西园拒绝：“出城的时候没带新鲜食物，这是C区菜园子里送过来的，以后有你喝营养液的时候，能吃上热的就好好珍惜吧。”
他一番话把陆怀绫的路都堵死了，她不好意思辜负他的好意，只好把人支开，苦着脸吃完，最后表示万分感激，下回千万别送了。
两天后，陈西园又来了，陆怀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见他手中空空如也，才放心下来。
陆怀绫：“现在是白天，你不用去帮忙？”
陈西园说：“帮什么忙？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第一轮扫荡啊，集体休息一天，明天继续。”
“！”陆怀绫爬起来，“怎么没人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又去不了。”
看看窗外，日上中天，已经是中午了。
陆怀绫突然道：“我去……上个厕所。”
看她着急的样子，陈西园手足无措：“你……忍一下！这个我不能扶你去，我去给你喊个人来，很快！”
“怎么忍？忍不了！你自己玩去啊，我能走，很急，不和你说了。”她跺跺脚，转身就跑。
“诶！你没拿纸！”陈西园忽然想起这重要的事，忙追出去，楼道里哪还有人影。
第五十五章
旧日的高楼孤零零地立于废墟中，向低处俯瞰，断垣残壁，片瓦不存。
铁制的旗杆斜靠在水池边，阳光照得它微微发亮，旗帜迎风微扬，上有夜光材料，探索在外迷路的旅人见到它，就像在茫茫海上看见灯塔。
故而每扫荡过一个区域，确立好基地，执行队都会找一栋高楼插上旗，每多立起一面旗帜，他们就离寻回故土更进一步。
然而百年过去，用着这最蠢笨的方法，他们涉足过的土地不过是广袤大陆的三分之一，剩下的污染区域再过两百年也未必能走完。
天台上的铁门被敲响，江留回头，陆怀绫迈过门槛过来，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一愣，说：“二十楼，你可以慢慢爬。”
“我以为来晚了。”她扶着墙轻轻喘气，他往别处看，静默着给她休息的时间。
陆怀绫摸了摸旗杆，有点烫，她缩回手：“这个要怎么立起来？”
“有底座，”江留说着就动起手，旗杆很重，陆怀绫帮忙扶住，看着他把钢钉钉入地面，带上来的钉子都用完后，他站起来对她说，“松手看看。”
陆怀绫慢慢放手，摇身一躲，旗子稳稳立住，江留又用劲推了推，纹丝不动。
“好像有点歪了？”她分别站在四个方向看，提出一点小问题。
“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个。”
她圆回来：“二十楼没电梯，应该不会有人特意爬上来看它。”
“嗯。”
……
一度冷场，两人站着欣赏一会阳光下毫无作用的荧光旗帜，陆怀绫忍不住道：“然后呢？”
他肯定地说：“走。”
上楼不易，下楼也不见得轻松，他走得太快了，一级级矮小的台阶让陆怀绫看着眼花，越走越慢，感觉随时可能一脚踩空。
江留下到一半才想起回头等等她，看她紧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脚底下，走路姿势似乎不太对。当中有一级台阶断裂开，她停顿了会才往下跳一级。
他不知要不要给她搭把手，含蓄地问：“你能走吗？”
“能，你慢点。”陆怀绫专心看路，掠过他走到前面去，终于到底层，她只觉比上楼还累。
从单元楼大门出去，对面就停着一辆改装过的汽车。来亚兰城时，运输车留在了沿途基地里，开车的队员便换了这么一部车来。
江留后一步出来，告诉她：“上车，不去太久，没收获的话探个路就回来。”
“有收获呢？”
“随机应变。”他快步过去，给她打开车门，自己走去驾驶座。
陆怀绫小跑追上他，顺势坐进去，有一点疑虑：“我们这样消失了，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已经说明过了，暂时回C区办事，B区留给远征队，他们能处理。”
“那我呢？”
他随口道：“我需要一个助手。”
在队伍里，江留一句话比她十句都有分量，陆怀绫把后续问题丢给他：“回来记得帮我解释。”
江留启动车子，绕开基地，顺着午后的日光前行，驶向东方。渐行渐远，亚兰城被抛在后方，逐渐变为一个小小的缩影，他们刚立起的旗子却格外显眼，隐约还能看到轮廓。
出城好几日，陆怀绫忽然想起还在城邦里的连周，不知道他在佣兵团是否顺利。在亚兰城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前，陆怀绫远远给它拍了张照，发送出去，告诉他，这是城邦的旗帜，如果出城遇到困难，可以抬头看看，去有旗帜的地方求助。
打完一行字，她闭上眼休息。
一路颠簸，陆怀绫一酝酿好睡意就被晃醒，再拿起手机时，里面跳出了连周的消息：「注意安全。」
看见这四个字，陆怀绫顿时清醒。
他是设置了自动回复吗？
她十分怀疑，自己在任务中又崴了脚，就是他这句话起作用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回他：「换一句。」
过一会，连周：「一路平安。」
陆怀绫感觉背后凉飕飕。
江留开车很快，车上放有探测仪，一有动静，他就拐弯绕行，能避则避。毕竟车上只有两个人，此行目的不是区域清扫，最好避免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冲突。
这辆经过执行队队员改装的汽车比装甲车轻便不少，速度更快，陆怀绫靠在窗边观察周围环境，冷不防被风沙迷了眼，她缩回来揉揉眼，再睁眼时，蓦然在一片坦途中，看到一个突兀鼓起的沙包。
陆怀绫觉得奇怪，戴上望远镜一看，远方凸起的那一块奇高，形状不规则，方圆几里都是平原，那是公路界碑吗？不像。
她放下望远镜，扭头问江留：“右边，可以开过去看看吗？”
江留低头看一眼探测仪，没响动，他打了个方向拐过去，在那个沙包边上停车。陆怀绫解开安全带下去，一下车就看明白了，她远远在车上看到的是一辆越野车的底座。
这是一辆侧翻的车，大半都被沙土覆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不知里面有没有人，即便有人，也只能是具尸体了。
陆怀绫走去另一侧，戴上手套用力推，没推动，江留看了一阵，让她走开，自己上手把车子放下来，随后蹲下身，在车门下擦了擦，露出个油漆涂上去的数字。
他说：“佣兵团的车，他们会在车上涂编号。”
车门已经变形，他用力拽几下暴力打开，门上的沙土一块块往下掉，车里没人。
陆怀绫往里看，什么都没有，内部被变异兽啃食过，座椅都不完整。恍惚间，她在底下看见什么，俯身下去捡起，一个皮制钱夹。
翻看一下，里面有一张全家福、储蓄卡和身份证，还有一些雇佣兵的身份证明材料。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吴金胜，新历52年生，家住城邦十五区。
陆怀绫把钱夹放原位，她能想象出一个驾车慌不择路逃亡的场景：“看车身的损坏程度，车埋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在这种地方翻车，身边没同伴的话，生还几率不大，走吧。”
*
城邦十三区。
佣兵团公会里，高挂着个难得一见的高级任务，完成后可以直接升为高级雇佣兵，附加赏金十万。高级雇佣兵对公会装备库里的所有武器护具都有使用权，探索回城时，能分配到更多的公共资源。
这奖励的诱惑力不小，可任务一连挂了三天，迟迟没人来接。
阿图坐在角落里，眼珠子在前台的性感小妹的身上打转：“副团长带人在B区驻扎了，谁知道路上运输车坏了，物资丢了大半。”
“哪个B区？”
“亚兰城附近嘛，”阿图给连周看地图，“执行队不是去那里了吗？咱们消息来的快，赶在执行队出城前几天就秘密出发了。”
“你看，任务奖励提了两个档次，代理团长在上头急得不行。”任务板上的原奖励一栏还没擦干净，新的字又添上去，阿图道，“谁让你的手不争气？跟团都不考虑你，现在想出城只能自己花钱租车去，队伍是没有了。”
“或者，你去把那个任务接下来。横竖你都是一个人，不如选个有赏金的，事成了，团里人指定高看你一眼。”
连周：“没人敢接，你叫我去？”
“他们不敢接，是胆子不够肥，开车送货而已。你找我打听，路子我也给你了，干不干你自己看着办咯。”阿图睨他一眼，觉得他不识好歹，拍拍屁股离开。
连周独自坐了会，把桌上的白水倒光，起身走去公会前台，在前台小妹惊讶的表情下，拿起板擦把任务擦去。
他敲敲黑板，礼貌问道：“这个，我接了，能帮忙登记吗？”
与团里的大老粗打交道多了，忽然见个清秀些的男人，小妹眼睛一亮：“新来的？”
“嗯。”
看在他长得不错的份上，小妹不忍心他傻傻地去城外送了命，怜惜地提点他一句：“帅哥，你不能光看奖励啊，失败了得赔钱，赔不上就赔你的两条胳膊了，不值当。”
连周有些懊悔：“我已经擦了，没读过书不会写字，补不上。”
“那完了，我也不识几个字。”
连周笑了：“那就登记吧。”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小妹摇着头拿了合同给他，写好责任书，签上名再按手印，告诉他去哪里领任务物品。
最后对他说了句：“一路平安。”
连周听了皱皱眉，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人走后，前台小妹拿着合同端详回味许久，忽然想到，不对啊，他这不是会写字吗？
*
暮色沉沉，久未有人涉足的公路上，一辆汽车正在疾行。
快到夜晚，江留没选择进城，而是停在半路上过夜。城市里有建筑物阻碍视线，万一探测仪响起来，很难分清变异兽从哪个方向来，不如空旷的地带好逃生。他们两个人轮流守夜，江留负责上半夜，陆怀绫去后座上睡觉，她不喜欢躺在睡袋里，便拿几件衣服盖上，凑合休息。
躺下前，陆怀绫怕睡不醒，让江留记得喊她，谁知再次醒来时，他仍在前面坐着，她看看时间，快四点了。
陆怀绫掀开衣服坐起来：“怎么不喊我，天快亮了，你快去歇会吧。”
“嗯。”
她下车走去前面：“后座给你。”
“不用，我坐着就行。”
“随你。”反正她给他空出来了。
陆怀绫一坐下就犯困，索性去车外站着，静静等候太阳升起。这里是这片陆地上最早看见日出的地方，风从身后吹来，如果再往前进一些，或许能看到大海。
日出时分，陆怀绫蹲下身，与地面平行，拍了张照，满意地收起手机，准备回车上去，没发觉车上江留已经醒了。
见她回来，江留把安全带扣上：“可以走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回去。”
陆怀绫打开车门，把他的安全带解开：“我来开。”
他没动，陆怀绫又说：“你只睡了一小时，疲劳驾驶，我害怕。”
理由充分，江留把驾驶座让给她。
陆怀绫敲着方向盘：“曦光之始，还有后半句……”
江留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反问她：“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陆怀绫默念，心想，如果同样是字面意思，那就太广阔了，他们不可能在A区做地毯式搜寻。
“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找市里最高的位置。”她猜，“试试？”
他点头：“往北是丘陵，向南有河谷。我查过路线了，东北方，那里有个旅游景点，去峰顶。”
“好。”
第五十六章
如今能看到的A区地图是曾经的征途队员粗略绘制的，上面标清了还能行车的公路，都是征途队伍经过无数次试错，得以途径的区域。
然而队伍并没有深入这座东边的城市，城市里的道路布局沿用百年前的地图，没经过扫荡，他们对道路的可使用程度一无所知，行车时还要规避城市里蛰伏着的变异兽，要是一个人独自驾车来此，恐怕难以样样都顾及到。
幸而这座城市的道路保留的不错，陆怀绫一路直行，只遇上一处阻碍，绕开即可。
江留默默记下路线，半个上午过去，总算开到旅游景点。
自他们进入风景区以来，探测仪就响个不停，陆怀绫犹豫该不该上山，扭头征求了一下江留的意见，他点点头，拿出枪，让她放心开车。
山路难行，陆怀绫不敢分神，认真驾车爬上环山公路。这边是风景区，百年未经修剪，本该草木繁盛，碍于变异兽的存在，整个山头片叶不留，正好方便了他们探路。
到山腰时，路面断裂，无法再驾车前进，两人不得不带上绳索，拿好武器下车走路。
陆怀绫担忧地看着手上的探测仪：“希望不会正面遇上……”
她话刚说完，头顶上就有东西落下来，她身体一侧躲开，江留对准那东西的头部开了一枪，只是只蚂蚱。
惊险一刻过去，陆怀绫警醒地抬头看，头上遍是嶙峋的山石，什么也没有。
江留走到前面探路：“早去早回。”
看他淡然又自信，陆怀绫放心跟上他，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他的天赋是什么，但她相信，如果他没点底牌在，应该不会敢一个人独闯A区。
手中探测仪的响动没停过，景区唯一的栈道七零八落，没有多余的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爬公路。
他们运气不错，到峰顶前的一段路还算顺利，江留用了绳枪抄近路，很快就抵达。
陆怀绫攀行练的少，手臂酸得不行，可她不想拖后腿，咬咬牙在后面跟上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队员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执行任务，压力是不小。
一路痛苦地攀上峰顶，眼前的风景变化让她怔住。
峰顶植有一排整齐的柏树，长势极好，郁郁葱葱，竟然没被当做食物吃掉，它们的存在与这块光秃秃的山头格格不入。
柏树后是石阶，两侧绿草如茵，石阶上去，有个观景台，陆怀绫与江留默契地把目的地锁定在那里，往前走了几步，他们忽然一同止住。江留回头看她，陆怀绫说：“这里……有什么东西。”
除了峰顶，整个景区都看不见其他绿植，眼前这些对于变异兽来说都是食物，为什么独独它们没被吃掉？运气好逃过一劫？不太可能。
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
陆怀绫看着江留背后，一种异样的感觉盘踞心头，她思考之际，江留猛地伸手将她一带，陆怀绫一个趔趄往前倒去，他随之靠后蹲下，用手臂扶住她的身体，没让她触地。
陆怀绫抓住他的手臂稳住，惊疑地抬头，一只巨蛇抻着身子从她背上飞速窜过，而后落地，回头对两人吐着信子。
它在搜集信息……随时准备再次进行攻击。
“这里是它的领地。探测仪一直有反应，也许我们进入景区就被它盯上了。”江留臂上用力，扶她站起来。
在城邦大学的讲座上，林教授曾说过，变异是小概率事件，活物接触到污染，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死亡，所以他们在污染区见到最多的是原就数量繁多的小虫。
但一只随手能拍死的苍蝇，在变异后都能轻松威胁到人的性命，更别说眼前本就带有剧毒的长蛇。
“先不要动，”江留拔出枪对她说，“我对付它，你去观景台，不管有没有发现，检查后给我打个信号，自己想办法用绳索下山，去车上等我。”
陆怀绫：“可能不止这一只……”
“所以你要快点。”他们的速度很难快过它，不能一枪打中要害的话，不如按兵不动，他选了个最保守的办法。
察觉到她的迟疑，江留抬手按住她的肩，隔着衣料，陆怀绫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灼热，她不自觉挺身站直了，等他发号施令：“走。”
江留自己先动，往侧后方丢了个石子，制造动静，眼前的变异兽果然向石子落地的方向窜去，把前方道路让出来，陆怀绫顺应他的安排，握着腰上刀柄，轻盈地无声前进。
要快，她警惕四周，沿石阶拾级而上。
观景台是一块向外突出的天然巨石，外围的木质栏杆已经被腐蚀毁坏，除了几片不知何处飘来的枯叶，巨石上空落落的，一览无余。
什么都没有，要无功而返吗？
陆怀绫往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往立在边缘的那块刻着大字的巨石走去。
山风吹得她身形微晃，她弯下腰，扶着石头往它后面看。
巨石后的岩缝中，塞着一件执行队作战服，她一眼看到了执行队金色的队徽。
陆怀绫感觉不到欣喜，一心只想先把它拿回来。她抓着石头放低重心，伸出手堪堪能够到。陆怀绫小心翼翼往外探出身，把衣角夹在指尖抓稳了，从岩缝中拔出来。
队服被裹成一团，用腰带绑住，拿到手能感觉出里面是硬的，衣服里藏有东西！
陆怀绫没急着打开来看，而是返回观景台，手忙脚乱准备发射信号弹，刚把弹药从背包里掏出来，底下就有枪声响起。
陆怀绫手一抖，顿了顿，果断把信号弹和衣服都收回包里，拔出刀，背上包原路回去。
几步跳下石阶，她在断裂的围栏处看到了江留，他借枪声引路，来到崖边，身上绑好了绳索，随时准备好跳下去。
想到山体上凸起的尖锐岩壁，陆怀绫跑过去，江留凉凉看她一眼，不满她又回头。陆怀绫视若无睹，对他摇摇头，下落不好控制身体，若是不留神在岩壁上一磕，生死难料。
长蛇在竖起身体，横在两人之间，她双手握刀，给江留使了个眼神——杀了它。
江留叹息一声，拿起枪，指着天上，陆怀绫默数三秒，他按下扳机的同时把枪抛出去，那只巨蛇如同找到了猎物，腾空而起，一口咬住枪管，不待它发觉口中的东西不对，寒芒闪过，巨大的身体被锋利的长刀横着斩断，截面平整。
陆怀绫听见一声可怖的嘶叫，她不知道七寸在哪里，便多挥了几刀，把它砍成七段，蛇身落地，蛇头却还在动。
江留走过来推开她，蹲下去握住手/枪握把，枪管正好卡在巨蛇口中，子弹从蛇头穿出去。
确认巨蛇死亡，江留把枪管抽出来，粘液顺着枪身丝丝缕缕不间断地下滑，在地上汇集。
他站起来冷声说：“你应该离程柏川远一点。”
……
上过峰顶熟悉了路线，两人没有多话，径直下山，又惊又险回到车里。
江留坐进驾驶座，掏出军用匕首，把一只误入车内的爬虫钉死在车窗上，一丝血迹沿着玻璃落下，他倒行到能拐弯的宽阔地带，沿路回程。
陆怀绫打开背包拿出那件衣服，江留扭头看了一眼，她说：“观景台后捡来的。”
腰带打了死结，解不开，陆怀绫拿刀挑断，把衣服展平，里面平放着一本硬壳笔记本，她直接打开看，纸页已经发黄，里头的字迹依旧清晰。
“记于新历90年，叶时州……”陆怀绫念，“叶时州是谁？”
“前任执行官。”
“人不在了吗？”陆怀绫自顾自地说，“哦，他要活着，也没你什么事了。”
话刚说完，她整个人忽然前倾，江留急踩了刹车。
陆怀绫抬头，以为自己这话得罪他了，不想前方公路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听到刹车声，它们齐齐把头扭过来，盯紧了车上两人。
“好像出事了。”陆怀绫头皮发麻。
江留紧握着方向盘，想也不想快速打了几圈，转个弯疾驰而去。
他们已经出了景区，原路被挡住，只能换个方向另寻出处。
远处的黑点点活像一群饿死鬼，感知到车上的食物，疯了一般玩命追来，爬得快的几只妄图截住他们的去路，径自冲向车头，想用肉身拦住飞速前进的铁皮。
“低头，别看。”江留死死踩住油门，迎面撞上去，黑血乱溅，顿时把前窗染黑，雨刷被打开，把浓稠的血水扫去，从车内看去，眼前的世界都被打上一层暗红色的滤镜。
陆怀绫没听他话，闭了下眼又睁开，把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江留算是明白，为什么她在入队前一直执着于她的人身自由问题，她就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好姑娘。
陆怀绫抱紧手里的衣服，回头看车后，那群变异兽对他们紧追不舍，无论汽车开多快，它们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有些甚至还在加速前进，根本甩不掉，哪像是没吃饱的样子？
仪表盘的指针已经到底，陆怀绫再次回头后看，后窗连着后盖被撞碎，有东西用触角扒住后座，下一秒就将爬进车内。
“别刹车！”她短暂地解开安全带，转身跪坐起来，握紧刀，在那只变异兽露头的瞬间，将它的头部斩落，血腥味溢满车内。
不仅是这一只，车后陆陆续续有变异兽撵着车轮爬上来，陆怀绫护住身后，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顾得了后面，忽略了侧边，不知不觉中，有东西爬上车门，贴在陆怀绫身侧的车窗上。
“趴下。”江留分神拔枪射击，侧面的车窗被子弹打出个洞，玻璃裂开，白花花的一块，变异兽被击落，后轮从它身上碾过，一起一落，感觉明显。
“它们的体力用不完吗？”暂时击退了爬行速度最快的一拨污染物，陆怀绫坐下缓口气。
江留冷静地说：“他们没有‘知觉’，不会疲劳也不会疼痛，在透支身体前不会停下。进执行队的时候，陈西园没让你去听课？”
这种时候，他还能给做她科普，顺便再质疑一下她的能力，陆怀绫没力气反驳，刚收神继续观察，忽而瞥见附近的楼房中，陆续有黑点冒头。
陆怀绫心口发凉，原来身后的变异兽不是爬得慢没追上，而是在释放信号，现在，它们的同伴来了。
江留打方向盘继续变道，如果被这帮东西追上，回到亚兰城也不一定安全，甚至会连累队友。要么甩开它们，要么把它们杀光，眼下似乎一个都做不到。
绝望之时，陆怀绫忽然想到：“对了，天赋！你的天赋能用吗？”
她期待地看着江留的侧脸，他沉默了一下，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没什么用，你呢？”
“我？”陆怀绫想了想自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奇葩技能，说，“我说不清，有用，但是，有点副作用。”
“副作用？没事，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他看着现下情形，他们很快会被追上，被包围。
“你认真的？”陆怀绫再三向他确认。
“试试。”
没时间给她犹豫，“那好！”她答应，继而低下头，以极低微的声音念出口令，不想让他听到。
叮！
又是那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电子音：【道具汽车获得buff，车速×2】
这回多了一句话：【请您注意道路安全。】
好贴心。
汽车骤然加速，突如其来的惯性把陆怀绫压在座椅上，她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心中感激江留没有因为这突然的加速慌了神，急急减速，否则她小命难保。
车轮飞快滚动，速度已经超出了常人能控制的范畴，江留精神紧绷，一时间说不出话。
车窗破碎，疾风从外吹来，把她的头绳都给吹跑了，陆怀绫抓住乱飞的头发，顶着风往后看，那群变异兽加速追了一会，发现追不上，一只只停在原地，呆住了。
“你说错了，它们不会停下不是因为没感知，只是没遇上追不上的东西而已。”陆怀绫逮到机会反击他。
江留不理她，全神贯注开车，这会儿他随便的一个动作，都可能致使车毁人亡。
陆怀绫想到这一茬，静下来，不再干扰他，她很想给他上个加反应力的buff，可这技能十分钟只允许用一个，buff叠不起来，只能全靠他自己。
幸而他车技不错，一路直行，汽车带着两人平稳飞驰出城市。
她暗想，这改装车的质量真够可以，被变异兽攻击得四面漏风，还能平稳疾行。
似乎是安全了，十分钟还没过，江留缓着放慢速度。又开了一会，十分钟结束，buff消失，车子跟着一起停住。
江留低头看一眼，他没松油门。
陆怀绫被风吹得发懵，却莫名兴奋：“怎么不开了？不要停，我们能在天黑前赶回亚兰城。”
江留试着再次启动，车子没反应：“好像，坏了。”
“坏了？”
“我下车看看。”
陆怀绫坐在车内等了会，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好是坏，她不禁担忧，跟着一起下车。
“怎么了吗？”
他检查一遍：“四个车胎都爆了。”
陆怀绫滞住，走过去踢了踢，车轮滚了几圈直接躺下，表示要罢工。
环顾四方，一片荒野，这里是真正的不毛之地。她咽下一口气：“这里……离亚兰城多远？”
“刚出城市，应该不到五百公里。”
陆怀绫开始算数，算完有些难过地说：“我们不眠不休，走个四五天就到了。”
江留认真地告诉她：“后备箱的营养液都没了。”
他们的食物补给都在逃命时被变异兽霍霍完了。
“我随口说说，你不用真的考虑这个方法。”陆怀绫骂道，“我就知道，这垃圾天赋不靠谱，它从来不考虑后果。”
“没关系，可以等待救援。”江留回车里拿卫星电话，然而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是空的，只听他说，“没电了。”
队伍刚到B区，管理物品工具的队员忙得忘了给它充电，最后一抹希望就此破灭。
四面黄沙，两人站定吹了会风，江留不知在想什么，陆怀绫忍不住自责：“都怪我，如果不跑，我们未必打不过。”
江留说：“不怪你，没打过我们已经是两具尸体了。”假设他一个人出城，无所顾忌，确实会停下来试试，奈何身边带着人，他总想着选个最周全的办法。
陆怀绫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怪我，我当初就不该抽这张卡。”
“不怪你，是我让你用的。”
“好吧，都怪你。”
……
冷静一会，他忍住伸手按下她竖起来的呆毛的冲动，说：“还有个办法。”
她燃起希望，静静听他说，“再用一次。”
“？”
“再试试。”江留肯定道。
“我……”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也许，”江留努力措辞，“只是你没掌握正确的使用方法，试试。”
“是，不会更糟了。”反正没CD，大不了一直用下去，解决不了当下的困难，那就换一个困难，逃避是有用的。
“你别听。”陆怀绫有点心理包袱，没法当着他的面念口令，江留顺从地走远了，背过身，她后退几步，才小声念出来。
第五十七章
【队友江留获得buff，幸运值＋100】
幸运值？幸运值是干嘛的？
“好了吗？”江留问她。
“好了，”陆怀绫等不及先跑到他面前，问，“你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吗？身体上？意识上？”
江留直说：“没有。”
“系统说给你加了幸运值。”陆怀绫陈述。之前的几个buff一出现，都能明显看出效果，幸运值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什么用？
陆怀绫严重怀疑，游戏系统也想不出能救他们的法子，随便找个了buff糊弄她。
无所谓，陆怀绫心如止水，反正她已经对它不抱期望，潇洒道：“没作用的话，等十分钟后，我们换一个。”
说完，她的肚子咕咕叫两声，抬头望去，天快黑了。一天没吃饭，体力消耗太多，脱离危险后，她后知后觉感到饥饿。
江留翻了翻旅行包，只剩一个压缩饼干，他拿来给她：“先吃。”
“你不吃？”
“没了。”
“那一人一半。”
江留撕开包装袋，递给她：“你吃吧。”
陆怀绫扭开头，想象着：“不行，真要走回去，你在半路饿晕了，我背不动你。”
两人推让的时候，“啪”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在江留跟前，陆怀绫以为是变异兽，吓得远远跳开拔刀要砍。
“别。”他抬手挡在刀下，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只肉鸽，他提起它的腿，打量一下，“没被污染过。”
陆怀绫仰头望天，一根鸟毛都看不到，哪儿来的？
“生的，我们没烤架。”她指着他手上的东西。
“嗯，”江留想了一下，把它丢到一边，“还没到吃生肉的地步，有水吗？把饼干吃了充饥。”
“我包里只剩一瓶了，一人一半？”
“行，你先喝，车上可能还有，我回去找找。”他回车上翻了翻，失望而归，“没水。”
“哎。”陆怀绫叹气，没食物能撑几天，没水怎么活呢？
她叉着腰思考哪里有水源的时候，头顶突然被击中，她又惊得仰头去看，大滴雨点随即落在她的脸上，从零星几点水滴到密集的雨线，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一场雨来得毫无预兆。
江留拉走原地发愣的她，推她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望着窗外的雨线，若有所思。
雨越下越大，被风卷进车里，车窗没一处完好，车内很快被打湿，陆怀绫躲到后座中间，抱紧自己蜷缩起来，头发仍是不可避免地湿了半截。
她太难过了，哭不出来，甚至想笑。
原来这就是幸运buff，知道他们缺水，就来了一场及时雨，要她出去仰头接水喝？
陆怀绫深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
江留翻出件干净的外套丢给她：“先挡挡。”
她把自己裹在其中，闭着眼等这十分钟过去……
车内寂静，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车顶，落在座椅旁，将陆怀绫彻底包围，她听着雨声，昏昏沉沉。
在这时，前面的江留莫名说了一句：“车坏了，回不了基地。”
“我知道……”陆怀绫疲惫地接话，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又静了一会，在轻快的雨声中，她仿佛听见了发动机的轰鸣，低缓、沉闷。这么快，已经在梦里了吗？
“你听。”江留一句话把她唤醒。
陆怀绫睁眼，声音越来越清晰，她一只手抓紧裹在身前的外套，趴到前面的椅背上往外看。一辆大型越野卡车渐渐破开雨幕，驶入视野中，灯光闪烁，刺目耀眼，如同一只从暗夜中爬出的巨兽。
陆怀绫重重呼吸两下，脑中断掉的一根弦重新接上，她不顾雨水，跑出车外，高举起手跳起来求救。
远处的大车注意到她，在雨点把她彻底淋湿前，打着灯往他们所在的位置来，远光灯扎得她睁不开眼，陆怀绫捂住眼睛，欣喜万分。
她看到了车身上的红色编号，是佣兵团的车。管他是雇佣兵还是执行队队员，在这样的地方，只要是个活人就够了。
高大的卡车冒着热气，在她边上停下。陆怀绫缓慢退开，感觉到眼前的灯光不见，她拿开手抬头看，睁眼的瞬间，笑容僵在脸上，一时失语。
高处，连周的表情从错愕到了然，最后失笑道：“我觉得，你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
“这么说，我们没别的路能走了？”陆怀绫盘着腿坐在座椅后狭小的卧铺上，心不在焉地擦着头发。卡车核载两人，座位不够，她只能被挤来后面。
连周抬手打开车顶的小灯，看着地图：“往西回B区的路都塌陷了，只能往北绕出去。”
她不由心虚：“所以你当时直接往这边开就没事了……”
“我要去亚兰城西北方，往东走做什么？”连周把地图收起来，想起一路上离奇的事件。
道路塌陷、桥梁断裂、高楼倒塌，每找到一条新路线，总会适时出点意外，拦住他的去路，无奈之下，只能反方向绕行。他想，最后一条路堵了，真就无路可走了。
怪了，怎么会这样？
他提着一颗心，疑惑又紧张，开着开着，晴空万里竟骤然落雨，是不好的预兆。佣兵团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上天都不想让他成功把物资送到，难道按照游戏走向，他们注定饿死在B区？
所有的困惑在看到陆怀绫的那一刻就都有了头绪，她站在雨中仰着头，懵懂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眸光熠熠……
“对不起，”陆怀绫一句道歉让他回神，“我以为这见鬼的天赋终于起作用了，没想到这回副作用在你身上，怎么办，你的任务还来得及吗？”
她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是，来不及的话，我可以给你加个速。
“没事，有路走就行，他们剩下的食物还能坚持三五天，”连周偏头说，“万一来不及，只能麻烦你下令让执行队接济一下了。”
“应该的。”江留合上手里的笔记本，他自上车起，就一直在研究当中的内容。
“你们想怎么走？我车上有卫星电话，要回亚兰城，可以联系执行队开车来接。”
江留问：“往北上是A区？”
连周直接把地图给他：“途经。”
江留看了眼那座城市的坐标，和笔记本里的记录吻合，沉声说：“不去亚兰城，去北边。”
两人等他解释，他把笔记本折起的那一页翻开，放到中间，陆怀绫凑上去看：
新历90年12月7日，阴
身体越来越差了，昨天躺下睡了一觉，今早醒来，头很晕，记不清事情，休息了很久才有思路。
检查了一下，车也快没油了，离城邦还有5000公里，下一站就能回到A区，真快啊。
S区的地图就放在这里吧，一定记得来取。
江留翻页。
新历90年12月9日，小雨
地图在1*2°43′E，3*°36′N，实验楼806间，三号桌抽屉里。
该交代的都记下了，不知道谁有缘拿到这本手稿，我得想想，怎么能留个合适的线索。让那些可怕的家伙拿到手，可就功亏一篑了。
还剩半管笔墨，再写点什么好？对了，如果你看到这里，就把这本东西带回城邦，交给江留吧。那孩子性格别扭不爱讲话，小时候在学校里让人欺负了也不吱声，他是面冷心热，不是不近人情，你放心去找他，不用怕。刚成年就要他担起执行官的责任，是我……
“啊，我还没看完！”陆怀绫一目十行，笔记本突然被合上，她探身去拿，没防备磕到车顶。
“没什么好看。”
她最痛恨校园暴力，揉着头顶说：“谁能欺负你呀？你是不是不好报复他？回城邦我帮你，完事了你记得罩着我，怎么样？”
江留否认：“不是我。”
怎么就不是你了，写得一点错。她刚要开口论证游戏外的玩家和游戏里的原身是同一个人的合理性，就被连周转过身摁住：“水滴我身上了，回去擦干净再过来。”
默了一下，江留给连周解释：“这是前任执行官留下的手稿，我和怀绫离队出来，要找的东西就是它。”他们刚上车时，就解释过困在此处的前因后果。
江留继续，用商量的语气说：“这里离地图上的坐标不到一千公里，你要去佣兵团驻扎的营地，恰好能路过，我想，我们可以顺路去拿地图。如果耽误了你的任务，我可以全权负责。”
曾经的地图规划只到A区，A区以外均是暗色，标注为S表示未知，未知区域几乎占了整张地图的一半还多，往后探索不知要费多少人力物力。
即便江留希望重启“征途”，不再进行扫荡，但要一路往前，探路仍是必不可少。他们想要去旧城邦，叶时州留下的这份礼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初的征途队伍几乎在A区全军覆没，难以想象，叶时州是怎么去到S区，再记下路线回程的，看着上面工整的文字时，陆怀绫不由心生敬佩，不愧是城邦执行官，行至末路，依旧无愧于他的使命。
手稿厚厚一本，暂时无法逐一看完，江留便只摘了其中重要部分出来。
“有什么事情比通关更重要？”连周反问，算是同意了江留的决定。
他们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离开游戏，在这一前提下，没什么是不能让步的。
他随手翻出任务面板，任务进度已经到了35.36％，算算距离，这儿距旧城邦六千公里还多，大差不差。
陆怀绫伸手划过他的屏幕，30/45，13/15，玩家少了三分之一，所有队伍快集合完毕，她也说：“先拿地图要紧。”
顺利达成一致，车外已是一片漆黑，夜间无法行路，只能原地休整一夜。
终于得到放松，陆怀绫再次感觉到饥饿，她尴尬地笑：“有吃的吗？”江留的唯一一块压缩饼干已经泡在汽车里了，他们身上颗粒无存。
连周往后看看一车的物资，殊不知陆怀绫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上面，她紧盯被带上车的那只鸽子，又看了看车外，渴望道：“雨好像停了，我好冷，不知道能不能生个火……”
第五十八章
陆怀绫的心思被看得明明白白。
生火可以，但刚下过雨，燃不起炭火，不过佣兵团的物资车上有固体酒精，虽然不方便用来取暖，烤只鸽子倒没问题。
陆怀绫独自在车上把湿衣服换下，犹豫一会，只把外套挂出去晾，一顿磨蹭，下车时已经能嗅到烤肉味。地上垫了塑料纸，她坐上去，搓搓手：“好久没闻见肉味了，真能干啊小连。”
他似乎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把手上的木棍递到她面前：“你自己来。”
陆怀绫不接：“你来你来。”
盯着火苗，几十分钟过去，大功告成。江留原是喝了一支营养液上车，打算继续翻看手稿，没过多久，莫名又开了车门，下来坐到一边。
陆怀绫以为他这是在暗示她什么，给他递了只腿，他却没要。
他们一个喝水一个看笔记，陆怀绫独食吃得不自在，打破静默，问道：“又是去A区，万一运气不好，再正面遇上变异兽群开会，怎么解决？”
“开会？”
她说：“形容一下。”
连周反复拧着瓶盖：“驱兽喷雾有吗？”
江留放下手稿：“研发的药剂只够对付低等污染物，在A区起不了多大作用，加上成本太高，执行队一般不带这个。”
“这车开不快，拿着探测仪还绕不开的话，只能正面应付了。”连周一路无休才赶在两天内成功进入B区，按照最先的计划，今晚打起精神，冒险多开一夜，明天就能到达营地，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安全时候，他都要避开难行的路段，保障物资完整，若是遇上变异兽，载货的卡车不可能用来逃亡。
这也是为什么任务奖励丰厚诱人，却只能高挂在公会里吃灰。连周记得，去取车时，管理任务物品的雇佣兵看他的表情就像看着一个冤大头，只差没随他一份帛金。
陆怀绫擦擦手，忽然想起：“你的天赋不是正好派上用场？”
连周不太确定地说：“还没实践过。”
江留道：“除了地图没有别的信息，直接规划路线就行，我已经标注好了。”
连周挑眉，不像是有意见。陆怀绫多说了一句：“还要记得给卫星电话充满电。”
江留点头：“我的问题。”其实他出来时不是没带移动电源，只是在后备箱里一并损毁了。
“谁也猜不到有这种意外。”陆怀绫随口一提，并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于是转移话题，“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游戏的？”
江留回答：“五月初。”
陆怀绫意外：“这么早！”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迟来一个月，没想到是两个月，江留在这里待的时间几乎是她的两倍，“你在城外见到我那时候，我刚进来，已经是七月了。”
“我刚进游戏，执行队就预备出城了，一直没时间去看任务，”江留解释了一句，看向连周，“你呢？”
“他比你晚了一个月，六月初？是吧。”陆怀绫帮忙答完，转头向连周确认。
他只是微微颔首：“是。”
“怪不得。”江留收回目光，垂眸凝视着笔记本封页上的城邦图案。
话说到这里，陆怀绫手里的鸽子只剩个骨头架子，吃饱喝足，她用连周剩下的半瓶水洗了个手，回到车里休息。
上了车她才发现，刚才随手收拾衣物，没留意在卧铺上落了个最重要的，暗骂自己粗心，忙揉了丢进背包隔层里。
夜里需要守夜，趁时候还早，陆怀绫先合眼睡了一小会儿，半夜里起来接过守夜职责，静悄悄下至车外换班。
三人此前都没怎么休息，算起来，陆怀绫睡眠时间最长，横竖白天不需要她开车，不如夜里多分担点守夜时间，白天赶路时闭眼补个眠也不是不行。
一夜过去，天际刚泛起微白，连周探出头，把陆怀绫叫回车上，北上的路不好走，卡车一早就开始慢悠悠地行进。
陆怀绫回到卧铺上，用两件外套把自己裹住，车内很安静，她一闭眼就沉沉睡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城市里。
她扯开脸上遮光的衣服坐起来，前面的座位上已然不见有人，探测仪倚在座椅旁“嘀嘀”响着。
迷糊了一会，陆怀绫迟钝地去看车外，窗外也是空空如也。
人呢？
疑惑之时，身后传来拍打声，陆怀绫回头，一眼在窗户边缘看到几根带血的手指，僵直地扣在车窗缝隙里。
她心中一紧，爬起来凑到窗边，垂眼看底下，一个脏兮兮的陌生男人正扒着后视镜靠在车门上。
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胸前手上全是血迹，奄奄一息，努力踮起脚，把手高举过车窗，让车上的陆怀绫注意到。
陆怀绫迟疑了一下，打开窗户，一开窗就听见底下那人浑浊的声音：“救我……救救我……”
陆怀绫一时搞不清状况，一觉醒来，人在哪里都分不清，只好先保持一分警惕，趴在窗户上问那人：“你是谁？这里是A区？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垂着头，上气不接下气：“我是……是佣兵团的团员，和队伍走失了，逃命路上遇到变异兽，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咳咳咳咳……”
陆怀绫道：“你慢慢说。”
“你的车有编号，我认得。都是团里人，你能不能带我回营地，我给你钱……”
陆怀绫不想见死不救，可车内空间不足，无法再塞一个人进来，连周和江留又不知上哪儿去了，她不可能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雇佣兵把他俩丢在这儿。
她有些为难：“你是被什么伤成这样的？还能坚持一下么？这是我朋友的车，我不知道这上面哪里有救治药品，得等他们回来。”
听到她有帮忙的意向，男人瞬间多了几分精气神，勉力抬起头。似乎是为了让她放心，他急切地说：“能，能！我逃命的路上出了车祸来的，不是被变异兽咬了。”
不是被咬了就简单多了。陆怀绫看着他那张脏得看不清面貌的脸，说：“那等等吧，你要水吗？”
他摇头如拨浪鼓：“不用，不要水，那个，可不可以让我上来坐会？我好累，站不住。”
……
“谢谢！”她没说话，男人就当她默认了，开始尝试拉她的车门。大约是连周他们离开时把门锁上了，男人没拉开，愣怔片刻，尴尬又恳切地冲她笑笑。
陆怀绫无奈，给他开门：“你上来吧。”
“谢谢谢谢，”他连声道谢，拉着扶手，使出吃奶的劲才爬上来，憨笑道，“真不好意思，把你地方弄脏了。”
“没事……”
男人坐在前面粗喘着气，歇了一会，被座椅旁的探测仪吸引了注意，侧身靠在椅背上，问陆怀绫：“这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一直在响？”
“探测仪，检测污染物用的。”陆怀绫觉得奇怪，佣兵团穷成这样了？连探测仪都不认识？
他呆滞了一会，神色突变，大惊失色道：“这附近有？”
“它的探测范围有五十米，有污染物也只能是车外，你不用怕。”
“好好好。”
过一会，男人似是恢复了精力，把注意转移到她的作战服上，又问：“你为什么穿着这种衣服？好熟悉……我记得雇佣兵不这么穿。”
陆怀绫蹙眉：“我喜欢这么穿。”
“哦哦，小妹妹，你人真不错。”
“……”他前言不搭后语，陆怀绫不知道怎么接茬，点点头没多说，只希望他能保持安静。
静了没多久，“哎呀，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啊？”
又来了。受伤了还这么多话？
陆怀绫警惕心起，敛眸打量他，只能瞥见他胸前的整片衣物通红，看不见伤在何处。视线往下转，他双手垂落，紧贴在身侧，对着她的一侧沾满了血，另一侧用黑布死死裹住，看不出究竟。
陆怀绫托腮慢条斯理地回答他：“他们去清理变异兽了，留我在这里看车，应该……要很久吧。”
“怎么留你一个小姑娘看车？很危险呐！”
陆怀绫轻声细语：“是啊，我正盼着他们早点回来呢，还好有大哥你来陪我说说话，不然我一个人坐这儿，实在不安心。”
男人干笑两声：“我身上有伤，遇上那些脏东西，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陆怀绫主动交际：“你叫什么名字啊？咱们佣兵团也是有证件的，让我看看？好帮你找到大队伍。”
他总是慢半拍，呆呆愣了会才说：“不瞒你说，我身上的东西都丢了，丢在那个……那个……”他皱着眉头，努力想了想，没想起来，马上捂住胸口，“咳咳，有点痛。”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我的朋友可能是快回了，我去看看。”
陆怀绫从卧铺上半跪起来，挪着膝盖去到窗边，专心往外看：“好像还没回……”
“还没回啊？”
她竖起耳朵，右手不动声色地钻进外套里，嘴上抱怨：“怎么这么慢呀，真是……”
听到细微的衣物摩擦声，陆怀绫飞快转过身坐下，一脚踢在迫不及待扑上来的男人胸前，男人没防备，正面挨了她一脚，未动分毫。
不容陆怀绫意外，眼前的男人被她这一动作激怒，沾血的右手抓住她的腿，用黑布裹住的一只手没动作，红着眼，张嘴扑上来要咬她！
她骇然，抬起另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整个人一转，把他的头磕在座椅上，挣脱束缚，开了车门跳下去。
座椅是软的，男人没被伤到，下一秒就跟在她身后下车，再次神志不清地扑向她。
他似乎没别的武器，像只疯狗，一心只想咬她，他的牙齿和那只露出来的右手一样，沾满血丝，很是怪异。
陆怀绫看出来了，他这不是劫财更不是劫色，是真想要她的命！
“小妹妹，别动别动，我差一点就饱了，你好香，我就咬一口，一口……”
看他迷迷瞪瞪的模样，陆怀绫脑中闪过一个人脸，是有点像，像他们路上捡来的证件照上的那人，叫什么？
吴……吴金胜？！
第五十九章
“你冷静一点。”陆怀绫步步退让，她不想要他的命，这人有点怪，或许可以活捉他。
“咬一口，咬一口……”
他前一分钟还能有条有理地和她交流，现在就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步步向她走来。
陆怀绫回忆着他的信息：“你是不是叫吴金胜？住十五区人？家里有个女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步子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吴金胜……对！对对！”
还真是。
他们路途中发现的那越野辆车，少说埋了一年半载，车上的吴金胜却好好活着，精神错乱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可思议，没得到队伍救援，他是怎么在城邦外独自活下来的？
思虑一会，陆怀绫把注意放到他藏的严严实实的那只手上，受伤了？还是里面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给她多少思考时间，吴金胜的目光再度浑浊，毫无前兆地冲上来，那只手直往陆怀绫的脖子掐去。
她及时闪避开，和他兜了几个圈子，三番两次扑空，吴金胜感觉受到戏弄，面目狰狞地去扯缠在左手上的破布。
几下没扯开，陆怀绫上前，捡了车上的钢管一棍子敲在他的颈后，果然……
和她在车上踢到他胸口时的感觉一样，钢管像是触到另一块铁板，本该被敲晕过去的吴金胜一动不动，回头抓住钢管另一头用力一拉，陆怀绫赶忙松手，吴金胜握着钢管向她抛掷过来，她旋身躲开，车身被钢管砸得凹陷进去。
陆怀绫惊疑，这是人？
吴金胜显然不打算放过她，无数次扑上前，然而他不如陆怀绫灵活，始终逮不到她。
陆怀绫心中计较着，拿出匕首，找准时机用力往他肩上扎下去，刀身只没入一半，她拔出来，无意扫到，刀上的血是黑色的……
受了伤，吴金胜如同被定住，黑血从肩上流出，和他胸前的血红形成鲜明的对比，陆怀绫确定了，他没受伤，胸口上压根就不是他的血！
是谁的？想到消失的连周和江留，她的心一沉，又转念一想，她都能无伤躲开吴金胜的攻击，他们好歹有两个人，应当不至于。
忽然间，她嗅到了变异兽招引同伴的味道，危险又熟悉，可四下里，除了吴金胜，就只剩她一人。
陆怀绫一阵心悸，吴金胜正捂着肩上的伤口，眼前的种种都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一个可怕的想法闯入陆怀绫脑中，她握紧匕首，不得不做个决断。
吴金胜的手从肩上，落到黑布上，他失了耐性，指尖接用力，把布条撕裂，扯落在地，那只手总算现出原形。
认真地说，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手，而是一只已经失去原本形状的肢体，它通体发黑，骨骼变形，青筋暴起盘在臂上，手肘以下扭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五根手指长短不一，尖端无比锋利，看起来极具力量感。是明显的被污染的痕迹。
吴金胜高高扬起那只变形的臂膀抓向她，这才是他的武器。
他嘴里呢喃：“你乖乖不动就没事了，为什么要逼我……”
陆怀绫不欲和他继续交涉，脚下一动，周旋在吴金胜身周，他虽然动作迟缓，却精力充沛，似有用不完的力气。
躲闪数回，陆怀绫瞅准了机会，正要上前抹了吴金胜的脖子，阻止他继续发散那诡异的味道，一声枪响，子弹率先没入他的胸膛，吴金胜中了枪，倒退几步，痛苦地捂住胸口。
又是几声枪响，他仍旧稳稳站着，胸口腹部多了几个洞。陆怀绫回头，连周端着枪，站在车顶的物资上，几秒钟内，快把弹匣打空。
陆怀绫放下持刀的手，在连周把子弹用完前，提醒他：“打头部！”
话一出口，最后一发子弹从吴金胜脑门穿过，这一枪如同切断了电源，失去电力供应的灯泡瞬间熄灭，吴金胜两眼一翻，直直倒在地上。再硬的身板在足够强的火力面前也是徒劳。
“快走，这里不能久留。”陆怀绫懒得去看吴金胜的尸体，喊连周上车。
连周从车顶跳下来，陆怀绫往他身后看，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在前面清理道路，”连周走上来看看她，“没事吧？”
陆怀绫摇头：“让他快回来，这人……”
连周扫一眼地上的吴金胜，视线在他那只奇怪的手臂上一顿，心中有了定数，先安抚她：“我知道，一会说。”
两人上车，陆怀绫心中疑惑：“你们去哪儿了？”
卡车停在一个岔道口，连周往其中一边开：“路上听见那边有动静，怕是路堵了，把车先停这儿，走过去看看。”
那时，他们正开到分岔路口，听见远处一声巨响，像房屋倒塌的声音。江留看着地图，去叶时州留下的坐标处，这条是必经之路，走不了只能继续往北，从A区边缘过，要多走一天。
道路不够宽，卡车开进去就没法折返了，他们不得已先停车，下车去看个究竟。
下车前，连周回头喊了陆怀绫几声，她没回话，转头一扫，只能瞥见几缕头发，见她睡得正香，他不好多看，反正去去就回，离开前帮她把车门锁好。
“真堵了？”陆怀绫道。
连周点头：“出了车祸，把附近危楼撞倒了。”
她回想着吴金胜的说辞：“还真有车祸。”
连周答：“车里是两个雇佣兵，被吃得只剩骨头和内脏，过去的时候，血还是热的。”
陆怀绫又想起吴金胜门牙上的血丝，不寒而栗。
“谁吃的？”
“变异兽。”
“和刚刚那人没关系吗？”
连周语出惊人：“他不是人。”
“对，他和变异兽好像。不是说人不会变异？”
“只是没有先例。”
陆怀绫低头沉思。
“我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个事？”想了一会，她暂且忽略这些，连周静默着听她说，“下回别留我一个人在车里睡觉，我很没安全感。如果我睡得比较死，你把我摇醒也行。”
“好。”他答应。
车开进发生车祸的路段，暂时停下，道路清得差不多了，底下一辆标着编号60的越野车正把路中央的最后一块水泥板往边上拖，陆怀绫要探头去看，被连周拦下来：“等他上来就好。”
尽管没看见，陆怀绫已经能想象出车里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大块挡路石板被拖走，江留开了门从越野车里下来，衣裤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陆怀绫只觉他心理素质真不错。
她退回卧铺上，把位置还给江留，他一上来就看见陆怀绫衣袖上的黑血，不由问：“发生什么了？”
陆怀绫简要地把撞见吴金胜的过程说明，江留拧眉：“那辆车里，两个雇佣兵的死更像是人的手笔。”
卡车启动，陆怀绫说：“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江留把那本硬壳笔记本递给她：“第十页。”
陆怀绫打开，粗略地扫了几眼。
简而言之，叶时州去到过S区，他在那边发现了……不一样的人。他管他们叫“可怕的家伙”，关于这些东西都笔墨不多，他知道的也有限。叶时州费尽心思，用古文字留线索藏地图，是不是就是为了避开这些东西？
“吴金胜，你记得吗？我们在路上遇见过他的车，”陆怀绫对江留提起，“他还能思考，知道用骗术杀人，除了一只被污染过的手，以及接收和处理信息更迟钝外，其他方面和常人没有差别。”
吴金胜所有特征都和叶时州的记载吻合，按照他的说法，这些人已经变异了。
这已经颠覆了城邦对变异的认知，在城邦那些专家看来，百年来没遇上过即代表没有，却没想到，他们的活动空间在未知的S区以外。
陆怀绫现在所在之地正好是地图上离S区最近的一个城市，她想了想，徐徐道来：“吴金胜是过来捕食的？他在攻击我的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进道理了。我提起他过往的名字，观察他的反应，他对这类信息的印象很模糊，污染把他的记忆混淆了。见了活人，容易失去理智，会不由自主地流口水。对了，他一直藏着那只被污染过的手臂，最后逼不得已才用上它。”
她觉得被那只手攻击到，结局应该不会太好。
“想吃点新鲜的。”连周说。
陆怀绫推他：“你好像很懂。”
“有智力的变异兽，”江留总结，“不知道S区以外还有多少，让他们混入人群就危险了。执行队里不会有这个问题，倒是佣兵团……”
陆怀绫：“听见没，小心半夜被吃掉。”
话毕，连周突然踩刹车，陆怀绫没有安全带，本就保持着一个前倾的姿势，瞬间磕到前方椅背上，她坐起来，气恼道：“你干嘛？”
连周目视前方：“可能轮不上他们了。”
轮不上谁？陆怀绫摸着下巴抬头。
车前趴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怪东西，四周的楼房内，也有黑色的变异兽自高处沿墙爬下来，以他们所在的越野卡车为中心，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
不出意外，是被吴金胜招引来的。
车内三人按兵不动，陆怀绫试探着问：“还能开出去么？”
“驾着运输车跑？我车技不行，我承认。”连周双手离开方向盘。
陆怀绫看向江留，他摇头不语。
陆怀绫一拍床板：“那都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第六十章
只不过，首先吸引到变异兽的不是他们，而是路边那辆越野车。
一群变异兽从楼房外墙爬到地面后，争先恐后地一拥而入，纷乱中，越野车不停地上下晃动，不到一分钟，里面的变异兽就涌了出来，车子也只剩个空壳，别说骨头，只怕血都让舔干净了。
陆怀绫亲眼看见，什么叫尸骨无存。
吴金胜留下的残羹剩饭明显不足以喂饱它们，塞过牙缝后，这群东西随即调转了目标，往卡车这边爬来。
“保护好物资。”连周说完，开门翻身上车顶。
江留摸着别在腰上的武器，没拿枪，而是抽了把短刃，后一步下车，陆怀绫翻找着长刀，等她拔了刀下去支援，发现打头阵冲来的变异兽已经被清得所剩无几。
连周火力有点猛，陆怀绫险些忘了，他不需要填充子弹，他有天赋在，只要人站着，就是个永动的清怪机器，她看不清子弹轨迹，分不出是他打得准还是天赋生效了。
子弹打不穿的就由江留清理，他穿行于兽群中刀尖舔血，陆怀绫很怕他被不长眼的弹药误伤到，实际并没有，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
好像没她什么事。
陆怀绫在车上看了看战况，心知她不能混得这么明目张胆，等他们回车上，自己的刀还是光亮的是怎么回事？不可以。
想着，她摸着刀去了后方，一走到车尾，就看见一只浑水摸鱼，试图从视野盲区爬上车的甲壳虫。
“真不幸。”陆怀绫砍下它小心翼翼伸出的触手，把它从车上一脚踢下去，对着腹部一戳，黄绿色的汁液外涌。
她第一次想用变异兽的黑血洗洗刀。
拔出刀的那刻，有东西从侧面袭来，陆怀绫手腕没转过来，下蹲拿手肘处的护具挡了一下，感觉出力道不小，反手借它洗了刀。
还是不能大意，曾经在D区执行任务时，那里的变异兽无法近她的身，在这里，没护具可就危险了。
陆怀绫举目去看连周，他虽然有枪防身，却也要分心留意身后，随时注意躲避。佣兵团是真穷，派人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竟连一点护具都不提供，使得连周像个一碰就碎的ADC，没有任何容错率。
把车后的变异兽清理干净，陆怀绫也爬上车顶，持刀站在连周身后。
他放下枪喘口气，问：“你上来做什么？”
“保护你呀。”陆怀绫横刀，给他看刀身上粘稠的液体。
连周没说好或是不好，低着头回身，端起枪继续。
有陆怀绫在后方盯着，他可以安心看顾身前。接连不断的弹雨把涌来的变异兽淹没，底下尸堆成山。
一些变异兽脑子还没被污染完全侵蚀，见情况不对，本能地向外奔逃，江留跑出几步就没再追。
一地狼藉中，只剩一只行动迟缓的草龟偶尔冒个头挪两步，估计是曾经附近住户家养的宠物，随着最后零星几只变异兽被处理干净，它也把头缩回壳里原地不动装死。
一只麻雀从头顶飞过，陆怀绫把刀掷出去扎中它，在它下落时跟上去抽回长刀，顺便从车顶跃回地面。
江留抹开短刃上的血，踢开挡在路中央的龟壳，走到车旁拉开门，对一边的陆怀绫说：“上去。”
连周从另一侧跳回车里，把枪竖在座椅边，陆怀绫也握住车上的扶手两步钻进车里。
江留把护目镜和头盔取下，丢进去，用手背擦去下颔沾上的黑血，呼吸平稳，开车从前方变异兽的尸体上碾过：“它们还会回来。”
连周：“多久？”
“不会很久。”
三人坐在车里，都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陆怀绫趴在窗边吸着新鲜空气，始终想不通，这么能打，他们当初为什么要跑？
休息的时间没有很多，她伏在窗口时，忽然看见有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快得看不清。
陆怀绫在窗沿上一推，远离窗边：“看外面。”
连周闻言扭头外望，只见半空有东西四处乱窜，跟着他们的卡车并肩行进。而这不过是开始，没过一会，天上的小黑点越来越密集，聚集着扑向卡车的前窗。
“坐稳。”江留急转方向，卡车偏离路线往右侧一歪，陆怀绫紧抓着椅背，还是差点撞在窗框上，车子稳定下来，她又跟着往左晃了晃。
陆怀绫胃里翻江倒海：“我晕车，下回再也不要坐这里了。”
江留有对她有心理阴影：“抱歉，忍耐一下，这几天喝营养液。”
……
车内空间小，连周换了把手/枪，把手伸出窗外射击，只要大致方向对，子弹会自行寻找目标，将天上的蚊蝇似的飞虫击落。
然而对方数量庞大，钻着空子往车里飞，扇动翅膀的“嗡嗡”声萦绕在耳边，陆怀绫把窗拉至只容连周一只手伸出的高度，以防它们跑进车内。
天上的东西一路随行，不知用了多少发子弹，才将它们清了大半，它们每每聚集在一起，又被打散，分分合合几时回下来，陆怀绫都替他手酸。
如果一直保持着这个数量倒也形不成威胁，就怕它们飞去搬救兵。
怕什么来什么，眼见同伴数量无多，又无机可乘，这些变异小虫也学着方才的变异兽开始撤退。
江留经验丰富：“尽量别让它们跑了。”
连周只好抓过步/枪，探出半个身体，追击逃跑的变异兽。但当它们飞出一定距离后，就无法判断去向了，即便子弹能自动导航，那也是在一定角度内，不可能做到一只不漏。
连周放弃，坐回来垂下手臂：“只能这样。”
江留加快了卡车行进速度，如果遇上路障会很危险，可是没有办法，他知道，这些变异兽不是单纯的逃跑，该跑的是他们。
就算他们再能打，体力也是有限的，耗不过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幸而这部从执行队退休，再被佣兵团捡走改装修理过的卡车足够好使，过了很久，最先撤去的一拨变异兽没再追上来。
陆怀绫时刻关注窗外，行车途中，突然有什么撞上窗户，起先以为是哪只不长眼的飞禽，谁知这只是第一下，它后续又往前窗扑来，展开羽翼，挡住视线。
江留不得已把车速放缓，连周又探出身开了一枪，它被惊动，迅速升向空中，和子弹擦肩而过，轻飘飘落下一根鸟羽。
连周皱眉：“真快。”
陆怀绫：“是游隼，它飞得很快，你的天赋锁定好像有点延迟，是不是酒店网络不好？”
他折服于她的想象力：“有可能。”说完不再简单依赖天赋，试着瞄准。
天上那东西几次发动攻击，追上卡车对它来说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情，巨大的车子在它的攻袭下都晃了晃，它似乎找到了车上的食物，分装物资的麻袋被它啄出洞，土豆从中滚出来，遗落在道路上。
陆怀绫：“它时速可以达到上百公里，你靠眼睛捕捉不到的。”
连周试了几枪，承认：“很难预判。”
“怎么办？”
连周默了一下，下一刻，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望着天上的变异兽，一脸凝重地对陆怀绫说：“摇个奖吧。”
“哈？”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要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好吗？”
“快点。”
陆怀绫犹豫：“确定？”
“不是能解决问题么？”
“是。”她撇清责任，“你说的。”
他决意：“我说的。”
陆怀绫懒得再劝他，只笑他没吃过苦头，不知深浅，另一方面，她隐隐想再试一次，这天赋还有哪些新花样。
陆怀绫背过身默念口令，脑中一直想着连周的名字，等待天赋生效，这一回，系统读懂了她的意思，只是没全懂。
【队友连周获得buff，听力×5】
呼呼的风声和发动机轰鸣的接连入耳，而后是鸟翼划破疾风的声音，连周顿时拿不稳枪，折身回车内捂上耳朵，不可置信地低声问她：“这什么？”
陆怀绫恍然大悟：“加强听力，系统要你听声辨位，可以理解吗？”
连周：“你不应该考虑我开枪后会不会聋？”
陆怀绫：“……有可能！”
江留坐在一边听懂了一二，再次放慢车速，说：“我有带消音/器。”
连周：“你说话小声点。”
江留不说话了。
陆怀绫去翻他的旅行包，从一堆零件中找出消音/器帮忙给枪支装上，想到消音/器不是百分百消音，五倍的音量还是够喝一壶，又从自己包里找出耳塞递给连周，拍拍他的肩：“这样，你要开枪的时候，我再帮你把耳朵捂住，持续十分钟，坚持一下。”
“你准备好，争取一枪解决。”
连周脸色不太好，只想速战速决，沉默着把枪抬出窗外，稳住手，闭上眼，感知从四方传来的声音。
陆怀绫坐在后方，盯着他摁着扳机的修长的手指，在他开枪的一刻，及时捂上他的耳朵，子弹穿膛而出，正中往下俯冲的变异兽，可惜没打到致命弱点，只削弱了它的速度。
连周没多想，又补了两枪，在天赋加持下成功命中，变异兽自空中坠落，被直行的卡车撞飞。
他睁眼，看见车前窗的黑血，松口气关窗靠回座椅上，再合上眼静候十分钟过去，脑子嗡嗡的。
车里没人说话，十分安静，等这漫长的十分钟终于过去，连周有一会感觉自己像失去了听觉，休息一会，他把耳塞丢掉，说：“不应该给我加点视力？”
看他不像有事，陆怀绫放心：“系统选择的最优解，你问问它怎么想。”
“或许你当初的增长buff也能用。”
陆怀绫只捕捉到关键词：“增长？你要增长什么？”
他松开一直握在手上的枪：“射程。”
“哦，我也这么想。”
连周：“你可以找一找是不是出了什么bug……”察觉到她有些低落，他没再说下去。
陆怀绫低下头，很无奈：“不知道，要不是你提起，我不会再用它。”
连周念着它的一点好：“没事了，它至少帮忙解决了问题。”
“是，差点把你也一起解决了。”
……
江留打破了车内的低气压：“快到了。”
陆怀绫抬头，周边没有奇怪的东西再追上来，探测仪暂时安静，暗沉的天空下，道路旁的蓝色路标上写着，“前方学校，减速慢行”。
*
卡车开过的路段上，印着带血的车辙，由黑色到红色，最后消失在公路尽头。
暮色苍茫，一个人影缓慢走近，弯腰捡起地上不再有生气的尸体，遗憾地抚过鸟翼上的羽毛，抬首眺望远方，不知对谁无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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