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当年南汌皇室丢失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四岁的九皇子,还有一个是皇后将将诞下的小公主。但彼时正逢国破,四处兵荒马乱也没人在意这个女婴, 便被?奶娘和侍卫偷偷带出了皇宫。没想到”

    安俊良说:“紫星阁一直在寻的人居然是沈姑娘。”

    他看了眼裴沅祯, 裴沅祯此时垂眸沉默,也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他问:“大人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裴沅祯仍旧没说话。

    书房内安静了会, 奚白璋将安俊良拉出门:“算了,让他静静。沈姑娘突然变成了南汌皇室之女, 确实, 别说他,我自己也吃惊。”

    喜欢的女人就这么归家了,他连挽留的立场都无,谁心里好受呢?

    安俊良点?头:“我还是先去处理弹劾之事?。”

    奚白璋停下:“怎么?朝上又有人弹劾裴沅祯。”

    安俊良道:“是何家那帮人, 此前大人将何戟斩首,他们早就怀恨在心。如今大人杀了许多闻香教教徒,这么个时机又岂会不抓住?现?在朝上弹劾大人罔顾生命滥杀无辜,朝堂外百姓们也议论纷纷。这里头定是有人在后头搅和, 我得去查一查。”

    闻言,奚白璋叹了口气.

    这边,沈栀栀又在船上休养了两日?, 觉得身子缓过来后, 她开始想逃离之策。

    她打?听过了, 船每隔两天就会停下来补给?, 下一次补给?是明天早上。

    她必须想办法回京去, 才不想去南汌当什么公主。她爹娘在梅南村,她出生就在梅南村, 什么南汌,什么皇室,什么公主,她全然陌生,像是在听旁人讲故事?。

    谢芩跟她说的那些过去,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她不想当公主,只想回京城见?裴沅祯。

    也不知道他发现?自己被?谢芩绑了没。

    “唉!”

    沈栀栀叹气,趁现?在无人,她将身上的首饰和屋内值钱的小物件都收起来,这一路逃回京城需要盘缠。

    过了会,时菊进来,见?她慌忙藏东西,假装看不见?。

    “栀栀,用午膳了。”她将饭菜摆在桌上:“船上简陋,只能?将就吃这些,不过谢公子还是将船上最?好的食材都留给?了你。”

    沈栀栀并不感动?,把东西藏在被?褥里,若无其事?坐回桌边。

    饭照吃,觉照睡,就是不跟时菊说话。

    时菊难过,却?也知是自己对不住她。想了想,她开口:“栀栀,我知你心里怨恨我,但你想从?船上逃走机会渺茫。我劝你莫如此,届时逃不出去反而?惹谢公子发怒。”

    沈栀栀顿了下,继续吃饭。

    时菊道:“船上高手如云,护卫无数,每一处都看得紧。”

    沈栀栀没吭声。

    时菊又道:“我倒是觉得去南汌当公主没什么不好,你在大曌是婢女身份,即便嫁给?裴大人,可旁人仍旧说你是个贱籍出身。裴大人是首辅,位高权重,往后你总要跟官夫人们应酬交道。旁人虽然面上恭敬你,肚子里却?看不起你,日?子久了,你必定会过得不开心。”

    沈栀栀停下筷子:“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那些官夫人也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时菊张了张口。

    她曾经也是贵女,可一遭家落,成了人人皆可待价而?沽的货物。

    时菊停了会,劝她:“栀栀,既然去南汌的事?不能?改变,你不妨顺应谢公子,即便心里不愿,也脸上做做样子。谢公子是个有抱负之人,同时也是”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也是个心狠之人,若是你总与他对抗,他哪天觉得你阻碍大业,兴许会对你”

    后头的话时菊没说下去,但沈栀栀懂。

    以前她常听裴沅祯说起谢芩。谢芩本是裴彦的养子,裴彦对他这么好他都能?背叛,更何况她一个十多年从?未见?过且血亲淡薄的人呢?

    另外,时菊倒是提醒她了。她不一定要在船上逃离,万一逃脱不成反而?会让谢芩更加谨慎。

    既如此,她不妨先与他虚与委蛇,等?到了南汌再另谋打?算。

    她信裴沅祯会来救她!

    她等?他来救她!.

    京城,裴府。

    裴沅祯静坐了半天,连夜让人准备行囊。

    “你真决定好了?”安俊良问。

    裴沅祯点?头:“我去救她,她是沈栀栀,从?生下来就是沈栀栀。南汌跟她有何关系?跟我又有何关系?南汌国灭是南汌国主昏庸无道的结果,我裴沅祯必不会为其背债。”

    安俊良见?他赌气说了这么一大通,暗觉好笑?。

    他说:“眼下何家联合都察院那帮人弹劾你,你若在这个节骨眼离开,恐生变乱。”

    裴沅祯道:“让翌景代我留京,其余之事?你看着处理。”

    安俊良道:“翌景只是替身,并不能?替你上朝。”

    “那就让他称病在府中?便是,我此去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三个月定会回来。”

    见?他坚决,安俊良叹气,情之一字成了他的死穴。

    他道:“可大人独自去南汌实在危险,不若先派人去探一探形势再说?”

    “不必,人多会打?草惊蛇,我去南汌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裴沅祯说。

    “而?且,若是我没猜错,裴沅瑾必定已逃到南汌。我此去除了救沈栀栀,还有个目的便是为阿箐报仇。”

    “罢了,我也不多劝。”安俊良道:“京城局势我会竭力稳住,愿你早日?归来。”

    裴沅祯点?头:“此去南汌我乔装而?行,消息不便传递,京城之事?你自行决断。”

    “好。”

    裴沅祯转身,走到门口见?奚白璋等?在那。

    奚白璋挎着个包袱乐呵呵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南汌我还没游历过,正好补齐了。”.

    船继续行了五六日?,在九月中?旬到达南汌。

    沈栀栀一下船,许多人恭敬地喊她“公主”。沈栀栀别扭得很,却?也没反驳,毕竟谢芩就站在她身后。

    谢芩对她如此表现?很满意,当即走上前来:“姝儿妹妹,这里就是南汌了,等?过两日?我处理好一些事?,带你去街上逛逛,带你看看我们南汌国土和风光。”

    沈栀栀伸展了下胳膊,问他:“我们住哪呢?坐了这么久的船我累死了。”

    “一会就到客栈了。”

    沈栀栀挑刺:“住客栈?你说带我来南汌当公主我信你了的,你居然让我住客栈?没有宫殿吗?”

    “”

    谢芩唇角抽了抽,耐心哄道:“阿兄一定会让你住上宫殿,只不过国还未复,你暂时还不能?当真正的公主,我们也暂时住客栈。”

    “但你放心,我在南汌有产业,过了明日?,带你去别院。”

    “哦。”.

    这厢,裴沅祯同样乘船南下,一路往蜀州方向?。

    只不过进入九月下旬后,却?连着下了好几天雨,使得行船缓慢。

    奚白璋从?船舱出来,见?他撑伞站在船头发愣,无奈走过去。

    “你急也没用,船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裴沅祯没理会他。

    “进去吧,”奚白璋说:“这些天我见?你都没怎么歇好,别南汌还没到,你把自己给?累垮了。”

    裴沅祯仍旧不语。

    奚白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道:“你是不是担心去了南汌,她不愿见?你?”

    奚白璋说:“倒也不必忧虑,以我对沈姑娘的了解,她只会盼着你去救她。”

    这回,裴沅祯有了反应。他转头问:“你很了解她?”

    奚白璋一噎:“沈姑娘跟你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又岂是一个外人能?随意挑拨的?”

    “你自己不是说,南汌灭国乃国主昏庸无道吗?跟你有何关系?彼时你只几岁,而?沈姑娘更是才出生。你居然已经这么想了,还多虑什么?”

    “哦,你是怕沈姑娘不要你了?”

    奚白璋打?量他神色,发现?自己居然猜对了,顿时嘿嘿笑?起来。

    “你也有今天。”他丢下这么句,走了.

    十月初,天气冷了下来。

    这日?,裴沅祯正在船舱看书,过了会,外头传来阵喧哗。

    他蹙眉听了会,很快,侍卫过来询问:“大人,河里发现?一对母子,可要救?”

    “母子?”裴沅祯起身,走到船头一看,果真见?不远处河面上飘着两人。那妇人抱着根木头,另一只手还抱着半大的孩子。

    母子俩也看见?了他们的船,却?并没呼救。

    裴沅祯眯了眯眼,吩咐道:“把人捞上来。”

    “是。”

    没过多久,母子俩被?捞上来。妇人紧紧将孩子抱在怀中?,神色戒备地看着他们。

    裴沅祯蹲下去:“你们在逃什么人?”

    那妇人瞳孔一震,拼命摇头。

    她声音沙哑道:“没有,我们只是不小心落水,感谢贵人相救,可否将我们母子送回岸边?”

    但随即她又摇头:“先不要送回去,请问眼下是在何处?离开蜀州了吗?”

    裴沅祯道:“我们的船去蜀州,快到蜀州境内了。”

    闻言,妇人顿时崩溃,喃喃道:“难道命该如此吗?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

    怀里的孩子已然疲惫,在妇人怀里睡了过去。

    裴沅祯见?他唇色发白,捉起他的手检查。

    妇人见?此,渐渐冷静下来:“你们到底是何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裴沅祯放下孩子的手,说:“他已休克,若不及时救治,会死。”

    妇人一怔,忙去查看孩子,随即哭着跪下来:“贵人救救我儿子!求贵人救救我儿子!”

    “救他可以,但你要说出为何被?追杀。”.

    两刻钟后,妇人换了身干净衣服,在裴沅祯面前坐下来。

    “公子,我们本是蜀州知府的家眷。两个月前,得知蜀州知府遇害,在护卫的掩护下我与儿子逃脱。可这两个月我跟儿子东躲西藏,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就在昨日?,那些人又追来,最?后一个护卫死在他们刀下,我跟儿子不得已,跳水逃生。”

    奚白璋震惊:“蜀州知府遇害?为何京城没收到消息?”

    妇人说:“我丈夫是在半年前被?暗害的,他死后,有人顶替他的身份继续当蜀州知府,外头的人自然不知情。”

    “你丈夫?”裴沅祯问她:“你是季霄什么人?”

    妇人诧异:“公子认得我丈夫?”

    奚白璋道:“他也是朝廷中?人,此去蜀州正是查案。身份暂且不宜告知,但你有何苦楚只管说来。”

    妇人大喜,又哭又笑?。

    “我丈夫两年前结识了个姓谢的人,那人对我丈夫诚挚,两人以兄弟相称”

    姓谢

    奚白璋跟裴沅祯立即交换了个眼神。

    “我不知枕边人早已换了芯子,竟跟他夫妻恩爱了快半年。”妇人继续道:“直到两个月前发现?真相,我才悄悄带儿子逃出来。后来被?他发现?,派人四处追杀我们,还好今日?遇到公子相救。”.

    妇人离开后,奚白璋道:“她的话不像作假,恐怕整个蜀州已经在谢芩的掌控中?。”

    他猜到什么,顿时惊恐:“谢芩这是想做什么?莫不是想重建南汌国?”

    若真如此,蜀州必大乱!大曌必大乱!

    比起奚白璋,裴沅祯倒是面色平静。

    此前在荆城发现?一批运往蜀州的兵器,早在当时,他就已经猜到谢芩正在暗筹兵马。只是不料,他直接在蜀州偷龙转凤,釜底抽薪。

    他说:“我们这趟去蜀州除了救人,还得查一查谢芩养兵在何处。”

    奚白璋点?头,忖了忖,又说:“蜀州已经在谢芩的手中?,若你身份暴露,恐怕凶多吉少。”

    裴沅祯面色严峻:“越是如此,我越是要去探一探。按这妇人所说,谢芩接管蜀州也就半年,而?且身份还在暗处,尚且还来得及阻止,南汌之事?最?好能?兵不刃血解决。”

    况且沈栀栀还在他手上,他不能?轻举妄动?.

    蜀州。

    沈栀栀已经在别院住了大半个月,许是此前她挑剔的缘故,谢芩特地将别院里最?好的院子给?她。

    只是,这大半个月也不知谢芩在忙什么,一直没见?人影。

    她每日?得空就四处逛,然而?令她遗憾的是,别院里守卫森严,逃脱不易。

    若想离开,恐怕还得出去才行。

    沈栀栀正思?忖着计划,翌日?,谢芩就出现?了。

    他依旧是一身月色长袍,皮肤白而?冷,五官虽俊美却?带着几分薄情。因他眼神总是带着点?悲伤,令人讨厌不起来,反而?惹人怜惜。

    若是沈栀栀没听过谢芩的所作所为,想必也会被?他外表欺骗。

    她心里暗暗定了定神。

    这些天别院的婢女一直给?她灌迷魂汤,说谢芩对她多好多好,即便失散多年也不影响两人的兄妹情谊等?等?。

    她们如此卖力,沈栀栀自然也不好辜负。

    在谢芩来别院时,索性跟他演起了兄妹情深。

    “阿兄你这些天去哪了?我一个人在这闷死了。”她上前福了福,笑?嘻嘻道:“你不是说带我去看看南汌风土人情吗?现?在可有空啊?”

    她这般热情,谢芩受宠若惊。

    愣了下,他道:“好,我今日?正好得空。”

    说着,他便吩咐人备马车.

    蜀地富庶,南汌国灭后,大曌在此建立蜀州管辖。除了税制、学制等?政策改变,经济、农业、风俗等?仍旧按照原先发展。

    南汌灭国后,蜀地不仅没有颓败迹象,反而?变得更加繁荣,一度被?称为西南鱼米之乡。

    这里的建筑多以木为主,梁柱雕花、碧瓦朱甍,一座连一座的精致小楼在街上随处可见?。

    街道并没京城的宽敞,但井然有序,可见?蜀州知府将这治理得极好。

    沈栀栀虽是跟着谢芩来领略南汌风光的,可心里还盘算着逃离计划。是以,一路慢吞吞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连着走了好几条街,暗自记下路线以及通往城门的地方,然后才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来。

    谢芩问:“累了?”

    沈栀栀反问他:“你不累?”

    话说完,她视线倏地顿住。

    不远处,一间米铺前,站着个人。那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可莫名令沈栀栀觉得熟悉。

    那是裴沅祯的身影。

    他身姿颀长挺拔,气度凛然中?带着风雅,即便只是静悄悄站在人群中?,沈栀栀也能?一眼发现?。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他真的来了!

    她确定就是他!

    谢芩见?她愣怔,眸子犀利地转头。

    “你在看什么?”他面色变了变。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并没瞧见?什么人,米铺门口空空荡荡。

    沈栀栀心头一跳,忙道:“我适才瞧见?只异瞳的黑猫,它一直盯着我,我害怕。”

    她说:“我小时候被?猫吓过,见?不得这种奇怪的东西。”

    谢芩半信半疑收回视线,说:“走吧,进去用膳。”

    第112章

    沈栀栀点头, 慌乱地又看了眼米铺,此时门口早已无人,也不知他?藏去了何?处。

    他?是?一人来这的吗?

    适才远远瞧着, 他?身形消瘦了许多, 想必她离开的这些日他?过得很不好。

    沈栀栀没见着人时还好,这会儿见着人,心里头就像滚了一锅油, 着急地得冒烟。

    谢芩往前走了几步,转头看她:“还在想什么?”

    “没, 我这就来了。”她调整好心情, 追上去笑嘻嘻问:“听说蜀州的辣锅子最?有名,一会我们尝尝如何??”

    谢芩盯着她看了会。

    沈栀栀茫然摸了摸脸。

    谢芩说:“你母后在世?时也最?喜欢吃辣锅子。”

    “”

    时时刻刻不忘提醒她身份,这谢芩心机真重。

    沈栀栀听得麻木,绕过他?径自上楼, 喊道:“掌柜的,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好嘞,姑娘稍等!”

    喊完,沈栀栀扭头问谢芩:“怎么样?”

    谢芩笑:“你都已经做主了, 何?须再问我?”

    沈栀栀说:“我想起来这顿饭得你付钱,所以问问你。”

    “”

    一大桌菜两人自然是?吃不完的,但?能?让谢芩大出血沈栀栀很痛快。

    他?将自己绑来这种鬼地方, 害得她亲都结不成, 她旁的不能?做, 但?给?他?添点堵还是?能?的。

    沈栀栀吃饭细嚼慢咽, 边思索裴沅祯来南汌的事。

    他?刚才应该也看见自己了吧?他?今天会带她走吗?若是?如此, 她就不宜擅自行动了,静静等他?来救自己便好。

    真好!

    他?总算来了, 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如今见他?来,她心里顿时像灌满了泉水,温暖而踏实?。

    “为何?不吃菜?”

    少顷,谢芩见她咬着筷子不吃饭,抬眼问她。

    沈栀栀支吾了下,嘿嘿一笑:“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你能?不能?天天带我出来啊,南汌实?在太好玩了,我今天意?犹未尽。况且这些天我待在别院里,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谢芩迟疑。

    沈栀栀继续道:“你不是?说我是?公?主吗?我都是?公?主了,怎么还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

    “我不管,我要出门逛街,我一个公?主连像样的行头都没有,我要买衣裳首饰。”

    谢芩平静道:“阿兄会让绣娘给?你做,世?间?最?好的首饰和衣裳你都会有。”

    沈栀栀撇嘴:“你们男人就是?不懂女人的心思,我们女人想买衣裳首饰你以为是?真的想买衣裳首饰?”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享受花钱的快乐!”

    “”

    “对了”说起这个,沈栀栀道:“我既然是?公?主,有钱吗?多的不说,随便几百两应该有吧?”

    “回头我派人送去给?你。”

    “嗯。”

    沈栀栀咬了会筷子:“那我每天能?出门逛街是?吧?”

    “可,不过需护卫陪同。”

    沈栀栀就知道是?这样,不过还是?知足地点头。

    用过膳,谢芩还有事:“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别院。”

    临出门前,他?突然问:“你就不恨我?”

    沈栀栀怔了怔:“一开始是?恨的,我好不容易钓着个金龟婿,结果你搞砸了。”

    “后来呢?”

    “什么后来?”沈栀栀无所谓地说:“反正都来南汌了我还能?怎么样?你不是?说要我当公?主吗?我觉得挺好的,我当婢女当厌烦了,这辈子最?想当锦衣玉食的公?主,却不想你帮我实?现了,不挺好吗?”

    “你不想回京城了?”

    “有公?主不当回去当婢女?我傻了吗?”她说,随后又狐疑问:“总之,你不是?诓我的对吧?”

    谢芩仔细打量了她一会,见她神色不是?作假,这才抬脚离开。

    沈栀栀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等他?们离开后,一墙之隔的雅间?里,裴沅祯沉默.

    “你信她的话?”

    另一处别院里,裴沅瑾慢条斯理品茶。

    谢芩坐在对面,此前在沈栀栀面前的温柔已不在,周身散发一股戾气。

    “不论信不信,她都是?南汌公?主。”

    裴沅瑾动作顿了顿,又听谢芩说:“南汌百姓敬重闻嘉皇后,若是?得知闻嘉皇后的女儿归来,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谢芩唇角勾了勾:“明日我便让人将公?主归来的消息放出去,再着人混入其中宣扬复国,假以时日,整个南汌必定拥护我为王。”

    “待复国之后,我将她联姻金昌,再联合金昌攻打大曌。到时候”谢芩脸上带着一丝狂热,信心十足道:“裴沅祯必败在我手?下。”

    比起他?的狂热,裴沅瑾倒是?显得冷静。他?说:“我二哥可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人,你别忘了,他?有螭虎军。当初,也正是?他?的螭虎军将金昌铁骑撵出大曌边境。”

    “此一时彼一时,”谢芩说:“你不是?说在京城有部署吗?任他?裴沅祯三头六臂,届时内忧外患,必让他?应接不暇。更?何?况我手?里还有沈栀栀这颗棋子。”

    裴沅瑾眸色微动,须臾,他?开口:“我认为将沈栀栀联姻金昌不妥。”

    他?分析道:“金昌强盛且野心勃勃,他?们早有攻打大曌的意?图。凭什么你会认为金昌国主愿意?跟你分一杯羹?”

    “我自有计策。”

    “是?么?”裴沅瑾点点头,随后道:“但?与金昌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劝你谨慎。”

    谢芩斜眼,轻蔑地笑了笑:“裴沅瑾,你是?不是?被你二哥吓破胆了?怎么今日说话处处长他?人志气?”

    他?说:“与金昌联姻固然与虎谋皮,可只要打败裴沅祯,我愿一试。再说,金昌国主不至于马上翻脸,只要给?我三五年喘息机会,我必定能?站稳脚跟。”

    闻言,裴沅瑾若有所思.

    沈栀栀回别院后,当即沐浴了一番,然后早早地准备吹灯睡觉。

    时菊不解:“你平日不是?爱去院子里逛吗?”

    “我今日逛累了,想早点歇息。”

    时菊点头,放下床帐又吹了灯后,走出外间?。

    沈栀栀见她离开,一骨碌坐起来,然后开始静静等待。

    她今日见着了裴沅祯,裴沅祯也见着了她,他?一定会来吧?

    夜色安静,安静得沈栀栀都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她从未觉得有哪一刻这么难熬,也从未有哪一刻这么期盼见到裴沅祯。

    只要他?来,她一定用力抱他?。

    她想。

    而另一头,裴沅祯一身夜行衣,坐在别院的某个角落。

    “怎么还不去?”奚白璋问他?。

    裴沅祯不语。

    片刻,奚白璋低笑起来:“你莫不是?还在想酒楼里沈姑娘那番话?”

    裴沅祯凉凉睨他?:“你很闲?”

    “不闲不闲,这不马上要跟你分头行动吗。”

    今晚,奚白璋要去探一探蜀州知府到底是?何?人所扮,不过走前不妨碍他?嘲笑裴沅祯一顿。

    他?散漫而欠揍地说:“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觉得沈姑娘说得挺有道理。有公?主当,谁愿意?去当婢女呢?而且”

    见裴沅祯目光冷冷射过来,他?赶紧闭嘴。又低笑了下,然后飞身走人。

    裴沅祯目送他?身影离去,视线渐渐散幻。

    下午沈栀栀在酒楼的那番话如春雷一样砸进他?脑中,轰隆隆地响了许久,现在还有余音。

    ——“你不是?说要我当公?主吗?我觉得挺好的”

    ——“你不想回京城了?”

    ——“有公?主不当回去当婢女?我傻了吗?”

    这到底是?她的真心话,还是?为了骗谢芩?

    他?知道沈栀栀喜欢钱,比起他?,钱更?得她欢心。谢芩许诺她做公?主,还动辄给?几百两,如此诱惑,她岂不心动?

    过了会,他?突然闭了闭眼。

    不,他?应该相?信她!.

    也不知等了多久,夜风有些凉,凉到沈栀栀突然打了个寒颤。

    裴沅祯迟迟没来,她想了许多种可能?。猜测他?应该是?忙所以没来,随后担心他?是?不是?被别院的护卫发现了,被谢芩追杀。又或者,他?已经被谢芩抓到了,正关在某处受刑

    沈栀栀越想越担忧,心力交瘁也越加困倦。

    真是?熬死?个人了!

    她用力拍了拍脑袋,把这些不好的想法甩掉。决定还是?先睡吧,或者他?今夜是?真的忙。

    然而正当她掀开被褥打算睡下,突然听见外间?时菊闷哼了声。

    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往内室走来。

    沈栀栀心口扑通扑通跳,等那脚步近了,她小声问:“裴沅祯?是?你吗?”

    外头的人没回答。

    下一刻,床幔被掀开。

    还未看见来人的脸,沈栀栀闻着熟悉的气息就扑了上去。

    裴沅祯稳稳接住她,抱着她后退转了两圈。

    “呜呜呜你终于来了。”

    沈栀栀像八爪鱼似的紧紧贴在他?身上,双腿夹在他?腰处。

    “你怎么才来?”她说:“我担忧了一晚上。怕你不来,又怕你来了被人发现,害怕你被谢芩追杀。这里是?南汌,是?谢芩的地盘,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却令裴沅祯格外怀恋。

    他?鼻尖缱绻而深沉地摩挲她面庞,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她的鲜活和心跳,感受她对自己的依赖和欢喜。

    过了会,沈栀栀说完,问:“你怎么不说话?”

    未等他?开口,她又道:“算了,你先别说,我现在想亲你。”

    裴沅祯一愣,随即她的吻密密麻麻地覆下来,笨拙却热情。

    他?忍了会,倏而叹息,思念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像发狂的狮子般,抱着人转了一圈,放在梳妆台上。

    第113章

    沈栀栀被裴沅祯放坐在梳妆台上, 适才的吻地被打断,她?着急去?够裴沅祯的脖颈。

    下一刻,裴沅祯整个人压下来, 深深噙住她?的唇, 反客为主?。

    他?单手撑在一侧,另一只手臂将她?紧紧拢在怀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汹涌的、狂热的气势亲吻她?。

    沈栀栀迷恋他?这样的热烈,令她?觉得踏实, 也令她?多日惶惑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归位。

    她?疯狂地迎合他?的吻,恨不得将他?吃入腹中。

    片刻, 引来他?一阵轻笑?。

    他?动作渐渐停下来, 满眼含笑?望着她?:“几日不见,我的栀栀变得这般热情。”

    两人各自气喘吁吁。

    沈栀栀抱着他?的脖颈,也笑?:“哪里才几日?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委屈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你怎么才来?”

    裴沅祯没回答她?,继续铺天盖地地吻她?,撬开她?的唇舌,吮吸她?的一切。

    他?用行?动告诉她?, 他?也想她?,很?想很?想!

    沈栀栀感受到了,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湿濡和冰凉的触感令裴沅祯又停下, 他?捧着她?的脸, 一点一点将她?的泪吻去?。

    “别哭, 我来了。”

    沈栀栀点头, 唇上含着笑?, 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裴沅祯微微错愕:“你为何这么想?”

    “谢芩说我是南汌公主?,可我并不想当公主?, 我是沈栀栀,是你喜欢的人。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要我了。”

    回南汌的这些天,她?一直想逃回去?,可她?心里没底。一来怕自己逃不出南汌,二来也怕裴沅祯不要她?。

    大曌又岂会容许一个灭国公主?存在?她?的身份终究令她?胆怯且不安。

    裴沅祯沉默了下,在这瞬息的沉默中,沈栀栀的心提到嗓子眼。

    随后?却听裴沅祯问:“你真是这么想吗?”

    “什么?”

    “你不想当南汌公主?。”

    “我为何要当这个公主?,凭什么他?们说我是我就?是。我只记得自己在梅南村出生,爹娘也是梅南村人。我好不容易长?大,好不容易见到你,也好不容易要嫁给?你,我才不想当什么公主?。”

    裴沅祯缓缓笑?了,他?温柔地打量了她?一会,然后?唇贴上去?。

    这一次,他?极尽温柔,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情绪让她?慢慢感受一遍。

    他?想告诉她?,他?也如此。

    踽踽独行?二十载,能遇见她?,他?三生有幸。

    不论她?是公主?也好,还?是梅南村的沈栀栀,谁人也不能阻止他?爱她?。

    他?的吻带着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耳畔。

    最后?又来到沈栀栀的脖颈。

    沈栀栀仰着头,手摩挲他?消瘦的肩膀,上头已经凸起坚硬的骨头。

    “你瘦了。”她?说。

    裴沅祯动作不停,迷乱而沉醉,只“唔”了声。

    沈栀栀从他?肩膀摸到后?背,发?现连背上也少了许多肉。

    “你没好好吃饭吗?”

    裴沅祯囫囵回答她?:“想你,吃不下。”

    沈栀栀心头一软,在他?的脸埋入衣襟时,只短暂地纠结了会,叹息。

    罢了,若他?喜欢,成全他?。

    她?已经准备好了将自己给?他?,却不想裴沅祯极其克制。只徘徊了一小会,又抬起头来。

    “栀栀,我今天还?不能带你走。”他?说。

    沈栀栀心口一缩,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明?:“为何?你不想带我走吗?”

    “你听我说。”裴沅祯道:“我此来南汌,除了救你还?有其他?两件事做。”

    “哪两件?”

    默了会,裴沅祯道:“我此前没告诉你,杀阿箐之人是裴沅瑾。我猜测他?已躲到南汌,正在找他?。”

    “还?有一件,”他?继续道:“谢芩在蜀州偷养兵马,但这批兵马藏在何处、有多少人,我并不知,得探一探。”

    “所以,在这些事还?没解决之前,我还?不能暴露,不能带你离开。比起待在我身边,你现在待在这里更?安全。”

    “但你放心,等?事情解决,我一定带你回京城。你安心等?我,嗯?”

    他?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小心翼翼而急切,生怕沈栀栀生气。

    沈栀栀听完,却是笑?了:“你是大曌的首辅,你有你的责任,若你只为了救我而弃蜀州的百姓不顾,我才瞧不上你呢。”

    她?说:“你只管去?做便是,我等?你来接我。”

    一番话落,裴沅祯静静地望着她?,满是欢喜。

    “我的栀栀深明?大义?。”

    沈栀栀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她?有些口渴,问他?:“要喝茶吗?”

    裴沅祯点头。

    沈栀栀走出外?间,特地看了眼昏睡的时菊,然后?倒茶进来。

    裴沅祯就?坐在她?的床榻边,窗外?的月色透进来,照亮了他?半边脸。

    沈栀栀仔细看,这才发?现他?已经易容。

    她?问:“你现在住哪里?安不安全?若是我想见你怎么办?”

    “三阳街有间成衣铺子,那里是我在蜀州的暗庄。若是挂蓝幡,便说明?我在那,你进去?买衣就?是。”

    沈栀栀点头。

    一盏茶喝完,裴沅祯说:“我不宜久留,外?头的守卫只是短暂昏迷,过不久就?会醒来。”

    “你要走了吗?”沈栀栀不舍,立即抱住他?。

    裴沅祯也不舍,在她?抱过来时,当即翻身将她?压在床榻上。

    两人默契而热切地亲吻,气息交融,依依惜别。

    过了会,裴沅祯强忍着停下:“我该走了,等?得空了,我再来看你。”

    “嗯,那你一定要来啊。”沈栀栀说,随即又摇头:“算了,你还?是别来了,这里守卫森严,万一被发?现了可不好。”

    裴沅祯轻笑?,刮她?鼻子:“放心,我自有法子。”

    “我走了。”

    沈栀栀咬唇重重点头,见他?转身,飞快跃出窗户身影消失.

    次日,沈栀栀醒来探了探时菊的神色,见她?一直狐疑地揉脖颈并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她?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收拾一下,我今日想出门。”沈栀栀说。

    时菊刚端早膳进来,闻言不语,只点头应了声好。

    过了会,她?又进来:“马车和护卫都准备好了,栀栀你想去?哪?”

    “随便去?哪,只要不闷在这里就?行?。”

    昨日见了裴沅祯后?,沈栀栀心里安定,眼下她?只需静静等?候。不过依旧不能麻痹大意,不能让谢芩知道裴沅祯来了这里。

    是以,她?还?得继续跟谢芩虚与委蛇。

    吃过早膳正想出门时,别庄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小丫头,”裴沅瑾一身红衣恣意风流地走进来:“我们果真有缘,在这里都能相见。”

    若昨日没听裴沅祯说裴沅瑾是杀阿箐之人,沈栀栀恐怕还?能和颜悦色待他?。但现在,看见这张惯会作戏的脸,她?觉得别扭。

    “你怎么在这?”她?故作惊讶地问。

    “我当然是来恭贺你当南汌公主?的。”

    沈栀栀撇嘴:“既如此,你怎么两手空空的来,就?没点表示吗?”

    裴沅瑾一愣,继而笑?开。

    他?想了想,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此玉佩乃前朝名家所制,世间罕见。这个礼如何?”

    沈栀栀没收。

    “怎么,不喜欢?”

    沈栀栀玩笑?道:“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合适。男子送女子玉佩有定情之意,你送我这个做什么?若是拿去?当钱了回头你还?得怪我薄情。”

    裴沅瑾哈哈大笑?。

    他?的手没收回去?,继续将玉佩递过来,敛了此前吊儿郎当的神色。说:“你既明?白,也该知我送玉佩是何意。”

    沈栀栀一顿,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什么?”

    “玉佩乃定情信物,我只想送你。”他?眸色突然温柔起来。

    沈栀栀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阵寒颤。

    “你胡说什么!”沈栀栀说:“我岂能收你不是,你岂能送我玉佩,我跟裴大人有婚约的。”

    裴沅瑾道:“不是没嫁成吗?既如此,我有机会不是?”

    沈栀栀睁大眼睛打量他?,想看他?是不是在说笑?。

    但裴沅瑾一脸认真。

    他?说:“栀栀,以前在京城我不敢说出口,其实我对你的心意藏了许久。”

    “”

    “你跟我二哥结不成亲,说明?你们无缘无分。我原本欲放弃的,可如今阴差阳错在蜀州遇见你,这便说明?老天爷也想让我们在一起。”

    听他?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沈栀栀才吃进肚子里的早膳都差点吐出来。

    她?面色复杂、难言、奇怪地看了他?一会。

    “你没病吧?”

    “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裴沅瑾的神色显得激动:“栀栀,你如今不是他?婢女,你是南汌堂堂正正的公主?,男未婚女未嫁,我有资格追求于你。”

    沈栀栀嫌恶:“你别说了,你没机会的,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裴沅瑾愣了愣,摸摸脸:“不喜欢我这样?哪样?是不够俊还?是不够伟岸?”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沈栀栀也想恶心他?一把:“自从我见过你女装风情万种的模样,我打心底就?把你当姐妹看。你现在告诉我想追求我,这不是让我磨镜吗?”

    “”

    裴沅瑾脸黑。

    “所以啊,不是你长?得不俊,也不是伟岸与否的问题。是你在我眼里,就?像姐妹,是个女人,知道吗?你说,让我怎么喜欢得起来呢?”

    “”

    裴沅瑾胸口像堵了一大堆沙子,沉重而气闷。

    他?收敛笑?意坐下来:“怎么?你还?想回京嫁我二哥?”

    沈栀栀懒得理?他?。

    裴沅瑾继续道:“你别忘了,南汌是大曌所灭,你们隔着家仇国恨,永远不可能。”

    沈栀栀说:“那请问你姓什么?你可是大曌人?”

    “”

    裴沅瑾又堵了堵,头一次发?现这丫头牙尖嘴利。

    他?说:“我可以为你改姓改籍,我跟他?不一样。”

    沈栀栀翻了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开始赶客:“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

    “还?有”她?说:“我以后?嫁给?谁是我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吧,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她?转身出花厅。

    裴沅瑾见她?身影离开,面色沉下来,若有所思。

    过了会,又见一人进来,他?冷冷掀眼:“你有何事?”

    “公子。”时菊福了福身:“公子适才的话可是真的?”

    裴沅瑾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时菊眸色黯然,忙摇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她?咬唇:“只是不想栀栀被利用。”

    裴沅瑾像听了个笑?话:“你也配说这话?别忘了,是你将她?引出来的。”

    时菊低头。

    她?自然清楚对不住栀栀。可她?从未有过朋友,也从未有人像沈栀栀那样真心待她?,即便她?已经不待见自己,但还?是不想她?受到伤害。

    默了默,她?跪下来:“公子,您要我办的事我会竭力去?办,但只有一点,请不要伤害栀栀。”

    “你这是在求我,还?是在质问我?”

    “属下自然是求公子。”

    裴沅瑾盯了她?一会,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然后?低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求我?你以为你还?是当初柳家风光的大小姐吗?”

    “你现在只是个婢女,是颗棋子。”他?说:“我救你,不是让你来忤逆我的。”

    他?捏起她?下巴,语气淡而凉薄:“明?白?”

    时菊长?睫颤了颤:“属下明?白。”

    说完,裴沅瑾扔下她?,大步出门.

    被裴沅瑾扫了兴致,沈栀栀懒得去?逛街了,她?跑回屋子,兀自躺在榻上回味昨夜。

    她?跟裴沅祯接吻,他?们彼此喜欢并珍惜。

    真好!

    裴沅祯没有放弃她?!

    想着想着,沈栀栀唇角翘起。过了会,她?听见房门打开,有人进来。

    时菊进了内室,问她?:“栀栀,你不出门了吗?”

    “不去?了。”

    时菊又问:“你现在想睡觉?”

    沈栀栀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我爱如何就?如何,你问这么多?”

    她?倏地坐起身:“时菊,我以前怎么真心对你的你清楚。现在你假惺惺做给?谁看呢?无论你如何做,我都不会原谅你。”

    时菊僵了僵,点头:“知道的。”

    “那你出去?吧。”

    “好。”

    时菊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栀栀,你可愿意再听我说个故事?”.

    “我原名叫柳拾意,是临州知府柳大人之女,因父亲牵扯党争而被裴沅祯抄家斩首”

    “当年,我才十四岁,在流放途中差点被那些官兵折辱,正是路过的裴三公子救了我”

    回忆起曾经,时菊喃喃道:“他?一身红衣纵马而过,意气风发?,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他?像天神一样把我从那些官兵手中救下,问我想不想活,问我想不想救奶娘一家。”

    “我说想,但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

    沈栀栀说:“所以你同意当他?的细作?”

    时菊点头,却又轻轻摇头:“也不全是这个,我还?想为父亲报仇。”

    她?抬脸:“我父亲并没犯大错,只是政治立场与裴沅祯不同,就?被他?抄家。我想为我父亲报仇,所以我自愿进入裴府当细作。但这些年他?从未动用我这颗棋子,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隐姓埋名当一辈子的丫鬟。直到那天直到你大婚的前两天,他?们寻到我。”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把我出卖了?”

    “栀栀,”时菊慌乱解释说:“我并非此意,你待我好我知道。我又何从不是将你看做最好的朋友?你知裴沅祯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无恶不作,他?心狠手辣,他?并非良人。你既然是南汌的公主?,为何不回南汌当公主??公主?身份尊贵,不比在京城当婢女来得强吗?”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当公主?还?是婢女?再说了,我要嫁给?他?了,也不会再当婢女。”

    时菊笑?了笑?:“栀栀你想得太简单,裴沅祯那样的人,世间美人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他?此时宠爱你会待你好,可日后?呢,等?你年老色衰,他?会不会宠爱年轻的美人?即便没有年轻的美人,若是旁人嘲笑?他?娶个婢女为妻,久而久之他?会不会心生厌恶?你是婢女出身,即便赎身嫁给?了裴沅祯,旁人也只会认为你不择手段勾引他?,也只会认为你是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你嫁给?他?必定不能长?久幸福。”

    沈栀栀听得不耐烦:“你自相矛盾,你曾经不是还?劝我当他?的妾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栀栀,我不会害你。”时菊说:“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朋友。裴沅祯是我的仇人,我又岂会眼睁睁看你跳进火坑。”

    “时菊!”沈栀栀说:“往后?这些话你不必跟我说了,你的身世我很?同情,但我没法附和。裴沅祯是何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个好官,外?头传他?心狠手辣,可他?是非分明?,他?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你也说你父亲牵扯党争才引来抄家之祸,你不去?想一想你父亲为何有罪,倒怨恨裴沅祯杀你父亲,这是何道理??”

    时菊愣怔,她?张了张口想反驳,最后?只是道:“我只知道,他?是杀我父亲的仇人。”

    沈栀栀沉默,须臾,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当你的细作,我做我的沈栀栀。你也不用口口声声说拿我当朋友,我没有你这种欺瞒我多年还?背叛我的朋友。”

    说完,她?指着门口:“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隔了两日,谢芩给?沈栀栀送了三百两银子过来。

    三百两啊!

    沈栀栀抱着那些银子,心都是颤的。

    她?将婢女们撵出门,独自欢欢喜喜地数了一上午。数完后?,她?想,果然还?是数钱最快乐!

    当天,她?顾不得歇午觉了,吃过午饭就?带着人出门逛街。

    先花他?一百两!

    两个侍卫在身后?抬着一百两银子,心情复杂又瞠目结舌。还?从未见过这种花钱方式,简直令人发?指!

    沈栀栀将马车停在最热闹繁华的三阳街,叉腰吩咐婢女:“今日不准偷懒,不准敷衍!我要你们把这条街上铺子里最好的东西?都买回来!”

    她?豪气一挥手:“各自去?忙吧!”

    “是。”

    沈栀栀朝最显眼最奢华的一家首饰铺子走去?,掌柜的迎接她?像迎接财神爷似的,笑?眯眯介绍个不停。

    “这是金丝红玛瑙耳环”

    “这是汉白玉梅英采胜钗”

    “这是镶金翡翠玉镯,戴您手上最合适”

    “好!”沈栀栀眼睛都不眨一下:“都包起来!”

    她?进了一家字画铺子,站在大堂中央欣赏了会,说:“你们这最值钱的字画是哪些?通通拿出来!”

    掌柜的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眯眼仔细打量她?,见她?年纪轻轻说话轻狂,笑?道:“小姑娘,你可莫要来我这逗趣,若想玩乐去?别的地方吧,我这是卖字画的,东西?金贵,哪能轻易拿出来给?你瞧?”

    沈栀栀对身后?侍卫勾了勾手,示意他?们把钱抬进来。

    一箱子沉甸甸的银锭子,放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儿。

    掌柜伸长?脖颈瞧了眼,顿时喜笑?颜开去?取字画了。

    如此这般,沈栀栀财大气粗地逛了一整条街。侍卫和婢女们怀里抱着、手上提着、脖颈上挂着,个个累得不行?。

    最后?见沈栀栀进了街尾的成衣铺子,个个跟死了爹娘似的互看一眼——怎么还?买?

    沈栀栀瞥了眼门口蓝色的幡,说:“我还?得挑一些衣裳,若你们累了只管在这歇息等?我。”

    “可是”侍卫迟疑。

    “可是什么?”沈栀栀斜眼:“你们这么多人守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还?能插翅飞出去??再说了,我进去?试衣裳,你也要跟进去?看?”

    “不敢不敢!”侍卫忙道:“属下就?在外?头等?您。”

    “嗯。”沈栀栀满意,径自跟掌柜上楼。

    然而,一进雅间,立即被里头的人抱了个满怀。

    第114章

    沈栀栀撞进他?火热的胸膛, 被他?抱着转了一圈。

    她欢喜地凑过去在他?面颊亲了一大口?,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就不怕抱错了?”

    裴沅祯笑:“我老早听说有个豪横女子?在三阳街撒钱, 就一直在等何时撒到我这。”

    沈栀栀翘唇:“哼, 我这不就来了嘛。”

    她捏他?的脸:“看在东家这么俊俏的份上,我就多撒些。”

    “多谢财神娘娘。”裴沅祯附和。

    沈栀栀笑起?来,忍不住又在他?左边脸颊亲了下。

    然后伏在他?耳边说:“我见到裴沅瑾了。”

    闻言, 裴沅祯顿了顿。

    “我在谢芩的别院见到的。”沈栀栀低声道:“他?果真藏在这里,只是”

    “只是什么?”

    “他?突然变得很奇怪, 居然要送我玉佩, 还说什么”沈栀栀见他?面色沉下来,忙道:“我说了你不准生气啊。”

    “他?还说什么早在京城就心仪我,但碍于你是他?二哥才?没开口?,现在来了南汌便想追求于我。”

    “当然, 我是不信他?这些鬼话的,一个字也不信。只是觉得他?此举实在奇怪,像突然转了性子?似的。”

    默了会,裴沅祯道:“看来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何意??”

    “若我没猜错, 他?只是想利用你。”

    “利用我什么?你说清楚啊。”

    裴沅祯些许阴阳怪气:“你的身份倒是挺招人,连裴沅瑾也想讨你欢心。”?

    沈栀栀不懂。

    就听他?继续道:“他?若是迎娶你,便能借南汌旧部的势东山再起?。”

    沈栀栀一听就气:“我就知道他?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呸呸呸, 黄鼠狼给?我拜年不安好心, 实在坏死了。”

    “那你现在要杀他?吗?”她问?。

    “不急, ”裴沅祯说:“既然知道他?在南汌, 等南汌之事解决,我定为阿箐报仇。”

    见沈栀栀一直盯着他?瞧, 便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沈栀栀叹气,轻柔摸上他?的脸:“你瘦了,我心疼极了。”

    裴沅祯神色变得温和了些,任她抚摸。

    “这些日你可有按时用膳?”

    “嗯。”

    “可有早睡?”

    裴沅祯没说话。

    “我问?你呢。”

    “没有。”他?说。

    沈栀栀横眉:“为何没有?”

    “想你。”

    “”

    突然被喂了一把糖,沈栀栀心头顿时一片柔软。

    她两根手指比了点距离,俏皮道:“那你可以少?想一点点嘛,分些精力睡觉。”

    “嗯。”

    “裴沅祯。”

    “嗯?”

    “我又想亲你了。”

    “”

    “快过来让我亲。”

    裴沅祯好笑,走过去把她抱起?,然后放在桌上。

    再然后闭上眼?睛。

    他?如此乖巧,还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实在令沈栀栀心痒得很。

    她捧起?他?的脸,没有任何技巧,只凭着心里的热烈和欢喜,笨拙地亲上去。

    裴沅祯见她啃了半天迟迟未入正题,无奈得很。

    “不是这样。”他?说。

    沈栀栀茫然:“是哪样?”

    “这样”

    他?眸色极深,手环过她的腰肢轻轻一拢,然后偏头噙住她的唇。

    在唇边吮吸了会,敲开贝齿而入。

    他?极尽温柔、耐心,舌尖慢条斯理捉弄,不过片刻就令沈栀栀意?乱情迷。

    她慢慢闭上眼?睛,在他?缱绻的吻中,毫无保留地坠落。

    迷蒙间,有什么东西?探入衣摆,微凉的指腹令她清醒。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

    裴沅祯也望着她。

    他?指尖在边缘徘徊,轻喘问?:“栀栀,可以吗?”

    沈栀栀的脸淡淡地起?了层红晕。

    尤冰倩曾告诫的那些话在脑海里半晦半明地出?现,可不知为何,她现在想叛逆,想沉沦。

    她喜欢裴沅祯!很喜欢很喜欢!

    只想跟他?在一起?做快乐的事!

    “好不好?”裴沅祯细细吻她耳垂,热气洒在耳廓,又痒又撩人。

    沈栀栀的心颤了颤,低低“嗯”了声。

    下一刻,她被他?擒住,仿佛整颗心被他?捉住似的。

    她紧张地闭上眼?。

    九月的天气微凉,衣摆缝隙灌进来几丝凉风,却?并不冷。

    沈栀栀提着心,全部感官都在他?的手上。

    她想起?以前在裴府伺候笔墨的时候,彼时她喜欢看裴沅祯写字。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握笔时,虎口?处可见粗糙的茧。

    裴沅祯的字遒劲有力、游云惊龙,那时候她就好奇,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如此灵活高妙。

    如今,她感受到了。

    那只灵巧的手就藏在衣襟下,令她浑身滚烫。

    过了会,她感受到他?的视线,又睁开眼?。

    裴沅祯正望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是隐忍的欢愉。

    “栀栀,”他?低声开口?:“等我们回去,重新?拜堂好不好?”

    沈栀栀咬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脸上一片绯红。

    她别过脸,躲开他?放浪的视线。

    过了会,他?的唇又追上来,怜爱地亲吻她。

    从鼻尖到脸颊,再到耳畔,又滑至脖颈

    “裴沅祯,”沈栀栀气息不稳说:“我恐怕不能待太久。”

    她虽然很想见他?,可不想让他?在南汌涉险。

    “嗯。”裴沅祯用鼻音回应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锁骨上。

    “我一会就得走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沈栀栀被他?折磨得要死,开口?说:“你能不能快些?”

    话毕,裴沅祯已?挑开她的衣襟,外衫滑落.

    一炷香后,沈栀栀换了身衣裙下楼来,侍卫们见她出?来,松了口?气。

    她身后跟着铺子?里的两个绣娘,绣娘手上捧着几件华丽衣裳。

    沈栀栀道:“我累了,想回去歇息。”

    “是。”婢女忙拿银子?去付钱。

    她靠坐在马车里,闭上眼?时,唇角不自?觉翘起?来。

    婢女问?她为何这么高兴。

    她眼?也不掀地说:“今天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当然高兴,难道你们不高兴?”

    婢女们面面相觑。

    沈栀栀不用看都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说:“今天你们也辛苦了,我买了许多首饰,回去赏你们一些。”

    闻言,婢女们顿时高兴起?来,立即福身:“多谢公主。”

    沈栀栀暗暗翻了个白?眼?,南汌国都不在了,哪来的公主?

    这边正想着,隐隐约约地听到外头有人议论:

    “闻嘉皇后居然还生了个公主?”

    “公主才?诞下就被奶娘抱走了,现在公主已?经被找到。”

    “老天有眼?啊,总算让闻嘉皇后留下点血脉。”

    “听说公主已?经悄悄回到南汌。”

    “回南汌做什么?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

    “不回南汌去哪?南汌才?是她的家啊。说起?来这小公主也真是可怜,若是隐姓埋名长大就算了,偏偏被找到,如今国不是国、家也无家,她该何去何从?”

    “什么何去何从?闻嘉皇后在世时,救了多少?黎民百姓?公主既然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护住她”

    听到这,沈栀栀脸上的笑淡下来,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

    若她的身世是真的,那他?们谈论的闻嘉皇后就该是她的母亲。

    他?们有句话说得对,让她隐姓埋名长大该多好?她根本不想接受这样的身份。

    谢芩想复国报仇,可她心里完全没有仇恨。她生在大曌,长在大曌,还遇到了最好的男子?。

    即便听到闻嘉皇后,她心里也只是一抹淡淡的叹息。

    这个南汌,以及这个身份,对她来说都极其陌生。

    过了会,马车突然停下来,沈栀栀回过神。

    婢女忙拉开车门?问?:“发生何事了?”

    车夫说:“前头来了辆马车,路堵住了。”

    走的这条道比较窄,而今日恰逢赶集,街道两旁都设了小摊,实在难以让路,只得其中一辆马车后退。

    服侍沈栀栀的婢女是谢芩安排的人,平日势利惯了,这会儿听见这话,顿时蹙眉。

    “让他?们退回去!”

    “是。”

    侍卫上前交涉,过了会,走回来说:“对方说急着赶路,让我们让一让道。”

    婢女像是听了个好笑的笑话。

    整个蜀州都是谢芩的,马车里坐着的是谢芩的妹妹,是南汌的公主,哪有让公主让道的理?

    “公主稍等,奴婢去看看。”

    她正准备下马车,那厢,前头马车的主人便过来了。

    是个妇人,她着急地走到车前,说:“我是宋知州府上的女眷,不知马车里是哪位贵人,今日与贵人的马车冲撞了实在抱歉。不过我急着带孩子?去治病,贵人可否行个方便?”

    “宋夫人着急,难道我们就”

    “闭嘴!”

    未等那婢女说完,沈栀栀斜眼?呵斥:“我还未开口?,有你说话的份?”

    婢女动动唇,不说话了。

    沈栀栀探头瞧出?去。

    那夫人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且富贵非常,一时琢磨不定是哪家的小姐。

    她歉意?道:“我着急带孩子?去就医,小姐可否行个方便?”

    沈栀栀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吩咐车夫:“马车往后退,让道给?这位夫人。”

    宋夫人大喜,一叠声说“谢谢”.

    回到别院已?经是傍晚,沈栀栀在裴沅祯那吃了些糕点,并不饿。粗略用了碗鱼粥后,就吩咐婢女备水沐浴。

    时菊站在门?口?,模样欲言又止。

    沈栀栀忍了忍,转头问?:“你想说什么?”

    时菊斟酌了下,说:“栀栀,我听说你半天就花了一百两银子??”

    “嗯,不妥吗?”

    “我并非此意?,只是”她走进来,压低声音说:“谢公子?给?你钱那你便省着些花,往后你要嫁人,总需要一笔嫁妆傍身,有钱能让你过得舒坦些。”

    沈栀栀不以为意?:“我是公主,谢芩还能短我的嫁妆?”

    “总归存着点有好处。”

    沈栀栀奇怪地看她,她像是知道什么秘密,却?不肯说。

    你看,口?口?声声说拿她当朋友,却?又事事瞒着她。

    沈栀栀不喜,转身进了浴室。

    泡在温热的水中,她整个人舒服地叹了口?气。

    婢女问?:“公主,可要奴婢帮您擦洗?”

    沈栀栀摇头,她可没这个习惯,将人都撵出?去。她自?己擦,擦到身前时,胸口?些微疼痛。

    沈栀栀垂眼?看了看,面颊隐隐发红。

    想起?下午在成衣铺子?跟裴沅祯胡闹的一幕,令她又甜蜜又羞臊。

    竟不想,素来清冷自?持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

    她掬了捧水缓缓淋上去,那里又痛又红.

    沐浴结束后,天色彻底黑下来。

    婢女帮她擦头发时,突然想起?什么,她问?:“你知道闻嘉皇后吗?”

    婢女一顿,心下窃喜。

    九殿下交代她们要时常跟公主说些南汌的事,往回她们提起?,公主总是厌烦,竟不想今日主动问?起?闻嘉皇后。

    婢女轻缓地帮她擦头发,边说:“公主,闻嘉皇后是天底下最美丽最贤德的女子?”

    南汌是个朝代更迭频繁的小国,但无论如何更迭,皆是南汌世家轮流坐皇位。

    宇文家是南汌最大的世家,几十年前在击败其他?世家后,皇室总算冠上了宇文姓氏。不过宇文家的男人皆活得不久,第一代皇帝登基不到三年就驾崩了,第二代皇帝匆忙上位,也只当了六年皇帝。然而皇帝死后,宇文家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是以,宇文族人只能在嫡系支脉里选了个人出?来。便是前朝的惠仁帝,还娶了当时才?貌双全的世家女为后,便是闻嘉皇后。

    可惠仁帝虽有个“仁”字,却?并无仁德,他?天生喜好享受不务朝政,逐渐成为宇文家族的傀儡。但闻嘉皇后为了不让江山拱手让人,是以不得不极力对外遮掩皇帝昏庸荒政的作为。闻嘉皇后聪明、貌美,在豺狼虎豹的世家和野心勃勃宇文家之间周旋。

    彼时南汌气数已?尽,世家和宇文族人争相夺利压榨百姓,是闻嘉皇后在其中力挽狂澜稳住局势,也让百姓们得以喘息。

    可总归一人难挡众拳,最后还是阻止不了南汌覆灭。据说死前命人催产,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才?肯咽最后一口?气。

    “公主,闻嘉皇后死也要拼命将您生下,可见她对您寄予厚望。”

    寄予厚望吗?

    沈栀栀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闷。

    她起?身:“不必擦了,我出?去走走。”.

    另一边,奚白?璋正在跟裴沅祯谈事。

    “谢芩利用蜀州知府身份肆意?加重蜀州的赋税,蜀州百姓对大曌怨声载道。”

    裴沅祯蹙眉:“此时发生多久了?”

    “真正的蜀州知府季霄被害没多久,这条政策便出?了,如今已?有半年。”

    “这是谢芩的计谋,他?要的就是蜀州百姓对大曌怨恨,从而煽动复国情绪。现在,大街小巷随处可听见复国的声音。”

    裴沅祯沉默思索。

    过了会,他?说:“得尽快找到谢芩养兵的据点,然后一网打尽,不然局势难控。”

    奚白?璋说:“谢芩狡猾,将地图分成了三块。目前我只寻得一块,另外两块还在找。”

    “不过”他?又道:“听说其中一块在谢芩手中,还有一块在南汌旧部世家手中,而南汌旧部世家以苏家为首,想来应该在苏家。”

    “再过几日,是苏家太爷的八十大寿,届时苏家会大办宴席,或许是个时机。”

    裴沅祯点头.

    沈栀栀后来又出?门?逛了几趟,半月不到,三百两银子?花得精光。

    钱花完了,她也就老实了。

    不过也不全然老实,得知谢芩来别院看她,她撒娇道:“阿兄你终于来了!”

    谢芩诧异:“你一直盼我来?”

    “当然。”

    “盼我来有何事?”

    “嘻嘻那个”她摊开手掌:“最近手上没钱了,阿兄能不能”

    “”

    谢芩闷了闷,说:“我不是才?给?你三百两吗?”

    “三百两很多吗?”沈栀栀嘟哝:“都不够我花几天呢。”

    “你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你若是缺什么只管与我说,我让人给?你准备。”

    “哎呀,我不是说过嘛,我买东西?又不是纯粹买东西?,是享受花钱的快乐。我整日待在这院子?怪闷的,就想出?门?逛逛,谁知南汌的东西?这么好啊,我看了样样都想买,不买不得劲。”

    “”

    “阿兄,”沈栀栀大眼?睛眨巴了下:“再给?我三百两如何?”

    “”

    谢芩心口?堵。

    她可知三百两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三百两!虽然他?有钱,但钱来之不易,而且他?还有许多人要养。旁的不说,光练兵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此前还好,但自?从岱梁被裴沅祯整顿后,断了他?大半的财路。如今每花一分都是掰开用,她居然开口?就是三百两。

    沈栀栀见他?迟疑这么久,顿时横眉竖眼?不高兴起?来。

    “你不是说让我来当公主吗?三百两都没有?”

    她说:“往回我在京城给?裴沅祯当婢女,他?时不时都要赏我几十两呢。后来定亲,他?当即就将所?有家业都交给?我了。”

    沈栀栀低声抱怨:“早知道当公主这么穷我就不干了。”

    谢芩:“”

    他?忍了忍,咬牙道:“好,过几日我派人送来。”

    沈栀栀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卖乖道:“阿兄真好,果然是与我血缘关系最亲的阿兄。”

    “”

    谢芩本来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跟她培养培养感情的,但坐下来还没一刻钟就没心情培养了。

    他?想走。

    不过走之前,还是交代道:“过两日是苏家太爷的八十寿辰,父皇在世时与苏家交好,届时你准备准备,我带你去赴宴。”

    第115章

    隔了两日, 谢芩亲自来接她去赴宴。

    沈栀栀还是第?一次跟他同乘马车,很不习惯。

    谢芩阖眼养神,虽沉默, 却存在感极强。他身?上的?凌厉和孤独气质相悖又意外和谐。

    即使他只是静静坐着, 都难以令人忽视。

    车厢里的?气息焦灼而?寒冷。

    沈栀栀百无聊赖忍了忍,最后没话找话地问了句:“阿兄今年多大了呀?”

    “二十二。”

    “娶家?室了吗?”

    “并未。”

    “为何不娶?”沈栀栀说:“阿兄一表人才,想?必有许多女子愿意嫁阿兄吧?还是说阿兄眼光高, 等闲女子瞧不上?我觉得阿兄年纪不小也该考虑考虑了,不是说要复国吗?复国后总得有个女主子帮阿兄打?理?内宅。况且阿兄这些年一个人忙里忙外应该很累, 有个知冷暖的?人陪着说话解闷多好啊。”

    谢芩听得额头突突跳。

    若是娶个女子回来跟她一样话多, 他宁愿一辈子光棍。

    沈栀栀全然不知他所想?,继续道:“我前两日出?门逛街时就瞧见街上有许多靓丽女子,想?来蜀州是个养人的?地方,蜀州女子个个貌美如花, 杨柳细腰实在好看。对了,阿兄喜欢什么样的??我今日赴宴给阿兄留意留意”

    谢芩强忍着等她说完,然后立马扭头问车夫:“还有多久到?”

    “殿下,还有两刻钟。”

    “阿兄,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沈栀栀瘪嘴。

    “什么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话少的?!”

    “”

    沈栀栀憋了憋,不大乐意。又问道:“话说回来,阿兄为何一开始就笃定我是闻嘉皇后的?孩子?”

    “你身?上有个标记。”

    沈栀栀想?到什么, 突然惊恐地捂住衣襟。

    “”

    谢芩脸黑, 解释道:“你的?婢女时菊看到了, 左肩锁骨下, 半朵像梅花的?疤痕。”

    沈栀栀想?了下, 她锁骨下确实有个疤痕,可连她自己都瞧不出?来是梅花还是什么花呢, 时菊眼力真好。

    许是猜到她心里想?什么,谢芩又解释道:“你出?生时,宫人们慌乱,彼时不小心被一支梅花簪弄出?了伤痕。伤好后,留下一道像梅花的?疤,不过戚兰为了掩藏你,将疤痕动了些手脚。”

    沈栀栀许久没听旁人说起娘亲的?名字,这么多年了,再次听到,心里五味杂陈。

    谢芩又道:“八年前,暗卫在淮州发现戚兰的?踪迹,这才确定她还活着,且你也还活着。是以,我们找了你多年。”

    沈栀栀神色一厉:“我娘是你派人杀的??”

    谢芩一顿,没说话。

    “是也不是?”

    “她不是你母亲,你母亲是闻嘉皇后。”

    沈栀栀袖中的?手握紧拳头,鼻尖酸涩。但她不能哭,不能在谢芩的?面前哭,不能引他怀疑。

    她呼出?口?气,努力咽下难受,说道:“你说得是,我母亲是闻嘉皇后,可她养我这么多年,我对她感情深厚,你将她杀死了我总是难过的?。”

    谢芩不语。

    “我不管,我觉得还需要几百两银子慰藉慰藉。”

    “”.

    马车到了苏家?门口?,苏家?掌权人苏政亲自站在门口?相迎。

    他盯着车门看,没过一会?,见里头下来个十七八岁气度大方的?女子,神色惊讶了下,随后笑着上前。

    “九殿下,这位便是闻嘉皇后的?遗孤?”

    沈栀栀茫然看他。

    苏政行?了一礼:“公主,我姓苏,与公主的?外祖父私交甚笃,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

    苏政文雅翩翩,气势沉稳内敛。适才虽对沈栀栀行?礼,可礼数并不周全带着些敷衍。

    沈栀栀也明白?,自己只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对待棋子自然无需太过客气。

    谢芩介绍道:“这位正是舍妹,寻了多年,终得归来。”

    苏政笑:“果?真是闻嘉皇后的?女儿,也只有皇家?的?血脉即便流落民间也气度矜贵不凡。”

    “九殿下请!公主请!”他做了个手势:“诸位宾客已在前厅等候!”

    今日来苏家?赴宴的?都是南汌皇室旧臣,也是当地世?家?豪绅。谢芩带沈栀栀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闻嘉皇后的?女儿在众人面前露脸,好齐心协力商讨复国大计。

    沈栀栀跟着他去正厅,受了众人的?礼后,谢芩就派人将她送去了后院女眷处。

    她是今日的?贵客,到了女眷的?地方又成了夫人小姐们打?量的?对象。

    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看她,南汌国还未复,已然将她当公主。

    有几个贵女争先恐后地上前攀谈。当然,大多数都是聊关?于谢芩的?话题,少数问她在民间如何生活。

    沈栀栀曾在大曌首辅府邸当过婢女且差点跟首辅成亲之事,谢芩只字不提,是以,南汌的?这些旧臣并不知晓,只以为她一直在民间长大。

    沈栀栀口?干舌燥地说了会?,最后还是一个夫人笑着上前来解围,她才得以脱身?。

    真是巧了,这位夫人就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宋夫人。

    “原来是公主殿下,”她说:“那日多亏殿下谦逊让道,我儿得以及时救治,说来我还欠公主一份人情。”

    “好说好说!”沈栀栀笑,趁机将她拉出?人群:“此事我们细谈。”

    宋夫人一愣,不明所以地被她拉去了园子。

    沈栀栀远离那些小姐们后,顿时长长舒了口?气。她转头对宋夫人笑道:“实在抱歉,我也没什么事要跟你细说,只是借你躲一躲。”

    她指着花厅里:“夫人和小姐们都太热情了。”

    宋夫人也笑:“公主有所不知,闻嘉皇后未出?阁时,曾与许多夫人交好。闻嘉皇后恩泽广传,眼下大家?得知你归来,皆是高兴。”

    沈栀栀客气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那厢听到不远处有人呵斥:“你是哪里的?侍卫?可有腰牌?”

    她扭头看了眼,顿时愣住。

    那身?影不是裴沅祯又是谁?

    他来这做什么?

    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可都是南汌旧部,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忙走过去,对裴沅祯道:“你怎么才来?快跟上!”

    那巡逻的?卫队见她,行?了一礼,问:“公主认得此人?”

    “当然,这是我的?侍卫,武功高强着呢,你们可不一定是他对手。”她转头对裴沅祯说:“愣着做什么?万一我被人掳走了你担待得起?”

    卫队首领道:“公主,我等在此,不必担心。”

    他看了眼裴沅祯,许是此前沈栀栀那句“你们可不是对手”刺激了心,令他看裴沅祯不顺眼得很。

    裴沅祯:“”

    卫队首领说:“既然是公主的?侍卫,且跟紧了,后院女眷多,切莫乱走。”

    “我的?侍卫岂是你能训的??”沈栀栀一副公主架势,摆手撵人:“行?了,你们去忙吧!”

    卫队听了,讪讪离去。

    沈栀栀带着人走回原处,宋夫人还等在那里。

    她歉意地福身?:“抱歉,我适才丢了重要的?东西,让侍卫去找,不过他说没找到,想?来得我亲自去看看。”

    宋夫人问:“可要我带婢女帮忙寻?”

    “多谢夫人,不必,我慢慢寻,就当散步罢。”

    辞别宋夫人,沈栀栀带着裴沅祯离开。

    转过月门,她扭头吩咐婢女:“是一支镯子,许是路过时丢在附近了,都找找。”

    婢女犹豫。

    沈栀栀斜眼挑眉:“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是,奴婢这就去。”

    裴沅祯也行?了一礼,装作找东西离开。

    沈栀栀见他身?影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她沿着回廊徘徊,少顷,倏地被人拉进间屋子。

    裴沅祯将她拉进去后,立即关?上门。

    “你怎么还在这?”沈栀栀的?心口?砰砰跳。

    裴沅祯望着她,满意笑意:“我的?栀栀冰雪聪明。”

    适才的?做派,简直滴水不漏,颇有公主风范。

    沈栀栀瞪他:“我问你话呢。”

    “我来寻东西。”裴沅祯说。

    “寻什么东西?就不能让侍卫来?非得你亲自出?马?”

    “此事重要,还真得我亲自来。”

    “是什么?”

    “是谢芩养兵的?据点分?布图。”裴沅祯抱着她,在她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这张图被谢芩分?成了三份,目前我们只得了一份,另外两份在谢芩和苏家?手上。”

    “你放心,我此来自有把握,不会?涉险。”

    沈栀栀拿眼剜他:“还说自有把握,适才若不是我解围你当如何?”

    “我有腰牌。”

    “哦。”

    沈栀栀放下心来,有腰牌那就能畅通无阻了。

    “不过还是得小心。”她说。

    “嗯。”裴沅祯道:“你快回去吧,沿着游廊一直往东边走,很快就能到花厅。”

    “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苏家?每一处路线。”

    沈栀栀眨眨眼,她倒是忘了这个男人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勾唇,踮脚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骄傲地说:“我男人真聪明。”

    裴沅祯无奈莞尔。

    第116章

    沈栀栀走出去, 见婢女归来?,问:“找到了吗?”

    婢女摇头:“公主,奴婢们没寻到, 或许被府上下人捡去了, 奴婢回去查一查。”

    沈栀栀故作?遗憾:“算了,若是下人捡去,查出来?可就要遭殃的。左右一只镯子?罢了, 回头再买。”

    “是。”婢女附和:“公主宅心仁厚。”

    沈栀栀懒得听马屁,沿着游廊东边一直走, 快走到花厅时, 她突然停下。

    问:“谢芩呢?哦,我阿兄呢?”

    “殿下在前院与人吃酒。”

    沈栀栀若有所思,少顷,她抬脚进花厅。

    女眷这边很快开?席, 席上,夫人小姐们饮果酒。也?有酒量好的,让换成陈酿白烧。

    沈栀栀想了想,笑着对那位夫人道:“我也?尝尝?”

    “哟!”那夫人笑:“公主居然是个海量的!”

    她立即倒了杯过来?, 然后说:“既如此,我先敬公主一杯。”

    沈栀栀也?不扭捏,端起酒杯对她示意?了下, 仰头一口喝尽。

    旁的夫人们瞧见了, 纷纷笑起来?。

    只不过, 下一刻, 沈栀栀猛地醉倒在桌上。

    众人一愣, 继而大笑。

    沈栀栀被婢女扶下去歇息,走到岔路口时, 她醒来?。

    “我阿兄呢?他在哪?”她踉踉跄跄推开?婢女,茫然四顾。

    婢女又上前去扶:“公主,您喝醉了,奴婢扶您去厢房歇息。”

    “不歇,我要找阿兄!”她当即在地上坐下来?,喊道:“快去叫我阿兄来?,我要见他!要见他!”

    婢女劝了会没劝住,无法,商量道:“不若还?是着人去请殿下来?吧。”

    没过多久,谢芩闻声赶来?,见她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大哭。

    他过去蹲下:“姝儿妹妹怎么了?”

    “呜呜呜”

    沈栀栀是真哭,娘亲被杀,仇人就在眼前,她难受憋屈。此前没机会哭,此时借着酒性发泄。

    但她抱着谢芩的手臂道:“我想阿兄了,我爹娘没了,阿兄是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阿兄别?丢下我。”

    谢芩仔细打量她,见她哭得真情实意?,问:“你不恨我杀了你奶娘?”

    “阿兄也?说了她只是奶娘,闻嘉皇后才是我母亲。不过我虽不恨但还?是有些?难受的,回头阿兄记得给银子?啊。”

    “”

    “阿兄,我们回家好不好?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得。”

    她哭得像个孩子?,谢芩默了会,道:“好。”

    他扶她起身,哪曾想才站起来?,沈栀栀紧紧抱着他吐了。

    “”

    谢芩脸黑。

    周围的婢女大惊。

    而沈栀栀却嘿嘿笑:“阿兄背我好不好?我脚麻了。”

    谢芩被她吐了一身,浑身僵硬,也?浑身冒烟。

    都快被她气死了,哪里还?想背她?

    当即丢下她,吩咐婢女:“看好公主。”

    然后走了。

    沈栀栀被婢女扶去厢房,喝了碗醒酒汤后,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她问:“我阿兄呢?”

    婢女一言难尽,说:“公主,殿下在客房换衣。”

    “为何换衣?”

    婢女张了张口,还?是打住道:“衣袍洒了些?酒水,脏了。”

    “哦。”沈栀栀点头,起身:“我去见他。”

    “哎公主不歇息了吗?”

    “歇什么歇?我们是来?苏家吃席的,主人家在办寿,我们躲这歇息像话?”

    “”

    沈栀栀径直往谢芩的客房走,走到门口,侍卫们拦住她:“公主不能进。”

    “怎么不能进?”

    侍卫们没说话。

    沈栀栀低声道:“我有重要的事给阿兄说,十万火急,耽误了事你们脑袋还?要不要?”

    她神情煞有介事,侍卫们互看了眼。

    沈栀栀推开?他们手臂:“我进去说完就出来?,你们在外头等着。”

    沈栀栀闯进了客房。

    苏家是有钱的簪缨世?家,给谢芩准备的客房居然还?连着浴池。浴池就在卧室后边,穿过一个暖阁就是。

    沈栀栀进了卧室,听到了些?水声。

    她悄悄走进暖阁。

    近了,又听见了些?其他声音,像是女子?难耐的喘息和低吟。

    沈栀栀脚步一顿。

    谢芩不是换衣裳吗,怎么换个衣裳的空档还?有闲情做这种事?

    殊不知,这是苏家的安排。苏家养了许多貌美撩人的婢女,皆是用来?服侍贵客的。

    谢芩沐浴时,这婢女进来?服侍擦身。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虽不迷恋女人,可见到身姿妖娆的女人也?会起反应。

    况且,他还?喝了点酒,索性便跟这婢女调起情来?。

    两人在浴池里弄得火热,婢女坐在他身上扭得像个妖精,而谢芩双臂搭在台上,面色平静地仰靠在浴池边。

    只浅淡的眸子?里露出几丝欢愉。

    谢芩俊美,五官冷白而薄情。被他那双薄情的眸子?欣赏地瞧着,婢女浑身燥热,越发地卖力起来?,竟试图凑过去亲吻。

    谢芩冷冷偏过脸。

    婢女讪讪,闭上眼,享受地在他身上驰骋。

    沈栀栀透过帘子?瞧见了情况,唬了一跳,赶紧捂眼睛转身离开?。

    正欲退出门,走到卧室时,瞧见衣架上放着谢芩换下来?的衣服,袍子?内衬露出半张帕子?。

    却也?不是帕子?

    想到什么,沈栀栀心口砰砰地跳。

    她走过去,拿出帕子?来?看,上头画的是一幅地图。

    “公主说完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她手一抖,忙把地图按原样塞回去。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门.

    当天,沈栀栀回到别?院,等了大半宿没其他动静才睡下。

    看来?谢芩并没发现异样。

    如此,她得尽快去见裴沅祯了。

    次日,她出门逛街,只不过经过成衣铺子?时,门口皆是红幡。她悻悻地随意?买了些?东西就回了别?院。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出门了两次,依旧如此,裴沅祯不在铺子?里。

    她开?始担心起来?,也?不知那天他有没有顺利离开?苏家。

    这么提心吊胆地熬了两日,别?院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宋夫人。

    她一进门就笑道:“那日在宴席上碰见公主,才得知公主住在这。我原本早该来?了,只是府上有事耽搁了些?时日。”

    她让身后的婢女把东西拿过来?,说:“这些?是给公主的谢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主别?嫌弃。”

    沈栀栀请她入座,探头看了眼,问:“是什么?”

    宋夫人打开?匣子?,是些?南汌小食。像糕点又不是糕点,五颜六色精致小巧,一格一格地排放,煞是可爱。

    宋夫人说:“我左思右想,公主什么贵重的东西都见过,只家乡味道恐怕鲜少尝。这些?是南汌风味,公主才回南汌兴许还?没吃过。”

    旁边的婢女也?附和道:“这是我家夫人亲手做的,我家夫人可会做这些?呢。”

    宋夫人嗔怪她。

    “哦?”沈栀栀将食盒接过来?:“那我得好生尝尝。”

    宋夫人只比沈栀栀大三?岁,两人年纪相仿,许多事皆聊得来?。尤其是衣裳首饰,沈栀栀买得多了,也?颇有心得。

    两人坐着吃茶吃了一个上午。

    后来?谢芩得知了,问侍卫:“宋夫人去见公主,两人聊什么?”

    侍卫说:“宋夫人跟公主聊首饰,还?聊了些?南汌吃食。”

    谢芩点头。

    侍卫问:“可要属下派人盯着宋夫人?”

    宋知州是大曌的官,后来?发现蜀州知府被换人后,他识时务地投靠了谢芩。

    谢芩想了想,说:“不必,宋夫人去陪她说说话也?好。”

    免得她嫌无聊总跟他要银子?.

    送走宋夫人,沈栀栀下午想出门再逛逛。然而午觉醒来?,又听说裴沅瑾来?了。

    沈栀栀不大想见这人,出门时见时菊恭恭敬敬站在他跟前,听他说话,她更是不喜。

    裴沅瑾原本在给时菊交代?事,余光瞥见沈栀栀出门,他立即笑着招呼:“栀栀,睡醒了?”

    “你怎么又来??”沈栀栀没好脸色。

    裴沅瑾装看不到,步履闲适走到她面前:“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出门走走如何?”

    “我不去。”

    “你不是想出门吗?”裴沅瑾说:“我见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既如此我带你逛一逛蜀州。”

    “你带我逛?你又不是蜀州人,你带我上哪逛?”

    裴沅瑾笑:“我不是蜀州人,但我有钱,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比起谢芩,裴沅瑾可是在大江南北开?青楼的人,银钱花都花不完。这也?是尽管他现在如落水狗般逃到这里,谢芩却仍旧愿意?跟他合作?的原因。

    因为谢芩需要钱,而裴沅瑾需要势。

    沈栀栀听了毫不为所动:“我自己有钱。”

    “让开?!”她掠过裴沅瑾,往大门口走。

    裴沅瑾跟在她身后:“沈栀栀,你为何如此讨厌我?”

    沈栀栀头也?未回:“裴三?公子?,你平日不照镜子?吗?”

    裴沅瑾挑眉,不解其意?。

    “但凡你照照镜子?,就知道我为何讨厌你。”

    裴沅瑾也?不气,玩世?不恭地勾了勾唇:“你这性子?越发地对我胃口。”

    沈栀栀懒得理他,继续走。

    “我二哥已经不要你了,你难道还?想嫁给她?”裴沅瑾又道:“他是大曌的首辅,不可能娶一个南汌皇室遗孤。”

    “没错,他是比较喜欢你,可比起权势,对你的那点喜爱实在微不足道。”

    “而我就不一样!”他说:“我能给你所有想要的,钱或是权我都会给你,而且只会娶你一人,一生一世?对你好。”

    沈栀栀听得心下恶寒。

    她停下脚步:“裴三?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只有你们裴家男人可嫁了?”

    裴沅瑾目光一动:“何意??”

    “天底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我为何非得挑你们裴家的男人?”

    “难道你不喜欢我二哥了?”

    “以前喜欢。”沈栀栀满不在乎说:“但我现在是公主了,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男人也?有男人,我何必还?惦记他。”

    “再说了,”沈栀栀斜眼:“我决定?不嫁了。我都当公主了还?嫁男人做什么?自己养面首不好么?”

    “”

    裴沅瑾嘴角抽抽。

    又听她继续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慕我,那我勉为其难让你当第一个面首,如何?你放心,我一生一世?会待你好,即便做面首,你也?是最?得宠的那个。”

    “”

    一番话,成功将裴沅瑾恶心走了,沈栀栀解气得很.

    沈栀栀带着侍卫和婢女出门,跟往常一样,逛了些?别?的铺子?,最?后才来?到成衣铺。

    她瞥了眼门口的幡,是蓝色的。

    顿时唇角翘起来?。

    “你们等我,我进去试几套衣裳就出来?。”

    这些?天沈栀栀格外爱买衣裳首饰,成天打听成衣铺子?有没有新?货。

    婢女们皆知晓,应了声“是”,规规矩矩在大堂里等。

    沈栀栀跟随掌柜上楼,进了房间,就瞧见裴沅祯拿着本书,含笑坐在那等她。

    她像蝴蝶一样飞扑过去,坐在他膝上,捧着他的脸不停亲吻。

    裴沅祯任她亲,一手拿着书,一手揽着她腰肢,怕她掉下去。

    过了会,沈栀栀停下来?:“你知道我要来??”

    “嗯。”

    “你这些?天去哪了,我来?了好几次,门口都没挂蓝幡。”

    裴沅祯无奈:“就这么想我?”

    “哼!”沈栀栀退开?些?,挑眉看他:“你就不想我?”

    “当然想。”裴沅祯又把她揽回去。

    他索性放下书,双臂拥住她,在她唇瓣眷恋地摩挲了片刻。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沈栀栀满意?:“我几次都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问:“这些?天你去哪了?”

    “去了趟安州。”

    “安州?”沈栀栀问:“你去调螭虎军了?”

    随即她高兴起来?:“南汌这边的事是不是快结束了?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跟你回去?”

    “嗯。”裴沅祯点头,深邃的眸子?满是柔情:“栀栀,我会尽快带你离开?,你在这多待一天,我就多担心一天。”

    所以,他得尽快解决南汌的事。

    “地图你找到了吗?”沈栀栀问。

    “苏家的找到了,目前还?有谢芩的没找到。”裴沅祯说:“但眼下拖不得,关于南汌公主归来?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谢芩安插了许多人在民间渲染复国情绪。若再不揭露谢芩的阴谋,恐怕整个南汌的百姓都会沦为他手中?的肉盾。”

    沈栀栀点头,想了想,说:“我看过谢芩的那张地图。”

    “你看过?”裴沅祯惊讶:“你如何看过?”

    沈栀栀略过谢芩跟婢女的那段事不说,只道:“我趁他换衣时去探望,就看见他衣袍内衬露出半截画着地图的帕子?来?。”

    “彼时时间紧迫,我记不住图案,但我看见上头有处标注,写了两个字。”

    “什么字?”

    沈栀栀下了他的膝,走到桌边,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地名。

    她说:“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也?不知具体在何处,你或许可以派人打听打听。”

    裴沅祯瞥了眼字,蹙眉。

    “怎么?我写得不对吗?”

    “不是。”裴沅祯问:“栀栀,你是不是故意?醉酒吐谢芩身上?”

    沈栀栀骄傲:“怎么样?我厉害吧?”

    裴沅祯叹气,将她揽进怀中?:“你不必为我涉险,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做,知道吗?”

    沈栀栀乖乖点头:“知道啦。”

    “我只要你好好待着,完好无损地等我来?接你,嗯?”

    “嗯。”沈栀栀说:“可我也?想帮你啊,你为了南汌的事都瘦了。”

    “比起南汌的事,你更重要。若是要牺牲你来?换取这些?,我宁愿”

    他宁愿负天下人!

    裴沅祯闭眼。

    他自始至终是个自私的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重要。成亲时她被劫走生死未卜,那种感受,他这辈子?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沈栀栀抬脸:“宁愿什么?”

    裴沅祯望进她的眼睛,没说话。少顷,低头怜惜而珍视地亲上去。

    第117章

    离开铺子, 已近黄昏,沈栀栀带着一?众婢女侍卫去了酒楼。

    酒楼人多嘈杂,她坐在雅间里?还?能听见隔壁的?人说话。

    那些人似乎情绪激动:“大曌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突然加这么多赋税, 摆明了不是想让我们死吗?”

    也有理智的?人怀疑:“说来也奇怪, 这十几年?来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半年?前增加赋税?”

    “这有何奇怪?大曌需要钱了,只能让百姓交税。见我们蜀州富庶, 所以头一?个拿我们开刀。这日子真是受够了!若要复国,算我一?个!老子跟他们拼了!”

    “嘘!小声点!大庭广众说这话你不想活了?”

    “我竟不知你胆子也就屁\眼?大, 大曌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你还?畏畏缩缩。你去街上转转,如?今哪个不在说复国的?事?况且闻嘉皇后的?女儿丢失了十几年?突然回来,说不定真的?是上苍之意?呢?”

    “是啊是啊,据说几大世家都偷偷见过公主了。而且苏家老爷苏政还?亲口夸公主气度不凡, 即便泯没?在民间多年?也仍有皇家的?骨气。想来这就是老天爷之意?。”

    沈栀栀慢条斯理嚼饭,默默听着百姓们的?激昂言辞。

    这谢芩挺有本?事,她才来蜀州没?多久,整个蜀州舆论就被他搅翻了天.

    隔了几日, 沈栀栀又在别院遇见裴沅瑾。

    这回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张扬的?红衣,而着了身?月白长袍。初冬刚至, 居然不嫌冷地执了把扇子, 扇得风度翩翩。

    沈栀栀正在吃早饭, 没?理他。

    他径自在对面坐下来, 吩咐:“添双筷子来。”

    时菊看了看沈栀栀, 又看了看他,去取碗筷。

    等碗筷摆上来, 沈栀栀立即放下筷子起身?。

    “哎”

    裴沅瑾无奈,只得跟她一?同?起身?。

    “栀栀,你恐怕对我有误解。定是此前我二哥在你面前说过我许多坏话,你一?个小姑娘不能偏听偏信,有些事并非非黑即白,我与他只是立场不同?,缘何你就不肯看看我?”

    “你长得丑!”

    “你不曾了解过我所以一?叶障目,若是你认真了解了,必定知道我并非不如?他。”

    裴沅瑾三两步上前挡住她去路:“沈栀栀,我裴沅瑾是真心爱慕一?个女人,也是头一?回被女人这么拒绝。”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放弃。”

    “”

    沈栀栀绕过他离开,但没?走两步就被他拽住胳膊。

    “你做什么?”沈栀栀挣扎,却被他拖着往外走。

    “我带你去逛街!”裴沅瑾说:“你不是喜欢逛街吗?整个蜀州的?好物我都给你买下来如?何?”

    只是不想,两人才到街上,迎面来了群蒙面人。

    上前就拔刀。

    沈栀栀吓得大跳,躲在裴沅瑾身?后:“你不是说爱慕我吗?你得护好我了,少根头发你就没?机会了!”

    “”

    裴沅瑾边护她,边持剑抵御。

    不过蒙面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裴沅瑾和沈栀栀带来的?护卫抵挡不及,裴沅瑾当场就中了一?剑,鲜血直流。

    沈栀栀也被人砍晕,飞快扛走。

    这事就只发生了短暂的?半刻钟,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蜀州官府的?人姗姗来迟,围观百姓们指指点点。

    像是有意?要把这事闹大,到后来,所有人都得知掳人的?是大曌刺客,而被掳走的?人正是闻嘉皇后的?女儿——南汌公主。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在蜀州发酵很?快。

    裴沅祯也得到了消息。

    他心下一?惊:“她被掳走了?是哪边的?人?”

    郝靳摇头:“属下还?在打探,但那群人来路不明,蜀州城这两日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城。”

    奚白璋说:“既如?此,那肯定不是大曌刺客干的?,兴许是谢芩的?计谋,贼喊捉贼。”

    裴沅祯脸色铁青:“恐怕没?这么简单。”

    “你猜到了什么?”奚白璋问。

    裴沅祯摇头,缓慢道:“谢芩定是察觉了。”

    “不行,”他说:“我要去救她!”

    “你别冲动!”奚白璋拦住:“万一?这是谢芩做局,引你出现呢?”

    “我顾不得这些!”裴沅祯眸色冷厉:“她现在在谢芩手上!”

    “她一?直都在谢芩手上,她现在是南汌公主,谢芩未复国之前定不会对她如?何!你冷静点!”

    裴沅祯闭了闭眼?。

    再睁眼?,认真望向奚白璋:“若是瑶娘在他人手中命在旦夕,你还?会拦着吗?”

    奚白璋一?顿,默了默,缓缓松开。

    裴沅祯道:“其?他事可败!但沈栀栀,我不允许她出任何差池!”

    说着,他戴上斗笠,出门。

    只不过才开门,就见一?人站在外面。

    “大人,”那人左右看了看,然后进门来:“沈姑娘不会有事,谢芩在诈您!”.

    另一?边,谢芩跟裴沅瑾对坐下棋。

    “你怎么确定裴沅祯来了南汌?”裴沅瑾问。

    “我不确定,只是怀疑。”谢芩落下一?颗子。

    裴沅瑾抬眼?。

    就听他继续道:“我前两日得到消息,闻香教被裴沅祯端了。他如?此速度,定是从裴胜一?双儿女那得到了账本?。”

    闻香教是他两年?前培养的?民间宗教,除了敛财,也是用来集结势力的?。

    各地的?乡绅都有跟他暗中勾结。每年?会有源源不断的?钱孝敬到南汌,可今年?,这项财路突然断了,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裴沅瑾道:“他既然得到账本?,那应该知道了你暗中养兵的?事。”

    “我也是这么猜测。”谢芩说:“他人应该已经到了南汌。”

    裴沅瑾笑:“怎么,你如?今不怕了?”

    “怕!”谢芩也笑,但笑得邪气,冷声道:“所以,我得加快速度了。”

    在裴沅祯攻打南汌之前,他要尽快复国,这样才能师出有名。

    “不过眼?下看来,他应该放弃了沈栀栀。”谢芩说。

    “何以见得?”

    “我猜他定是来了南汌,听见沈栀栀被掳的?消息居然还?能泰然不动。”

    裴沅瑾勾唇:“这不正好如?了你的?愿?”

    谢芩瞥了眼?他手臂上的?伤口,说:“我知你心里?有何打算,但劝你收了这个心思。”

    裴沅瑾一?顿。

    “你以为”谢芩说:“你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裴三爷?别忘了,你现在是靠我庇护。以你现在的?情况,只配与我合作,不配与我联姻。”

    裴沅瑾不紧不慢扔下棋子,淡笑了笑.

    沈栀栀幽幽转醒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懵了懵,问刚进来的?婢女:“我不是被人掳走了吗?”

    婢女说:“公主,说来此事惊险。公主被人敲晕了带走,幸好殿下及时赶到,是殿下将公主救回来的?。”

    “哦。”

    沈栀栀挠了挠头,觉得此事莫名其?妙,跟做梦似的?。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懒腰才伸到一?半,就听见婢女在外头说谢芩来了。

    沈栀栀停下,换了身?衣裳去花厅见人。

    一?进门她笑嘻嘻地凑过去:“阿兄,听说是你救了我,阿兄对我真好!阿兄没?受伤吧?”

    谢芩面色淡淡:“你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适?”

    沈栀栀摇头:“没?有,就是后脖颈被敲了下,还?有点疼。”

    “阿兄特地来看我的??”

    谢芩点头,然后道:“后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便知,但在这之前,我有件事交代。”

    “什么事?”

    谢芩递过来一?张纸,上头简短地写了些内容,嘱咐道:“把这个背熟。”

    沈栀栀若无其?事地接过来,展开看了两眼?:“哦,知道了。”

    谢芩一?走,沈栀栀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手抖起来。

    谢芩居然要她背“誓师词”,若她没?猜错,复国应该就在这几日.

    沈栀栀担忧了两日,这两日她想出门却被侍卫们拦住。

    谢芩将她软禁了。

    外头的?事如?何她一?概不知,只从时菊的?口中得知,南汌的?百姓情绪高涨,人人拥护复国。

    而且蜀州已全?城戒严,只进不出,这更让沈栀栀担忧裴沅祯的?处境。

    可她不能问,只能干等,等谢芩带她出门。

    终于,在第三天,谢芩来了。

    他一?大早等在门外,还?让婢女给她作了打扮,将她的?发簪卸下,换了身?轻装铠甲。

    沈栀栀被人推着出门,见了谢芩,他目光只是淡淡地审视了她两眼?,然后示意?上马车。

    上车后,沈栀栀问他:“我们要去哪?”

    “到了你便知。”

    谢芩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起来,此前的?兄妹情谊他懒得再装了。

    沈栀栀也清楚,复国在即,他恐怕已耗尽耐心。

    一?路上,她心里?打鼓,也不知会将自己带去何处。

    她想掀帘瞧一?瞧,然而才动作就被谢芩拦住。

    “劝你莫往外看。”

    “我看都看不得?”

    谢芩笑了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毛骨悚然。

    沈栀栀心下发憷,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晃荡荡、七拐八拐,似乎经过一?座吊桥。

    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外头说“下桥”,然后是一?阵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声音停后,马车才驶过去。

    如?此,又过了半炷香,马车停下来。

    外头侍卫道:“殿下,到了。”

    谢芩率先下马车,然后喊她:“姝儿,出来!”

    沈栀栀忐忑出去,放眼?眺望,顿时震惊。

    眼?前是一?处山坳,山坳中央的?平地上,密密麻麻地站着铠甲士兵。

    他们手持长矛,神情肃穆,见两人下马车来,排山倒海地齐声高呼:“殿下千岁!公主千岁!”

    呼声荡在四周山岚,回音阵阵,气势磅礴。

    在他们的?高呼中,谢芩牵着沈栀栀,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他玄色大氅迎风猎猎,气势如?山,说出的?话令所有士兵振奋。

    他说:“看!这就是闻嘉皇后的?公主!”

    他说:“上天欲助我南汌再起!南汌必胜!”

    士兵们跟着高喊:“必胜!必胜!”

    沈栀栀站在高台上,风刮得她脸疼,心底如?千斤沉重。

    她在谢芩的?安排下,像个木偶似的?背了那份“誓师词”。

    背完后,她哭了。

    第一?次深刻体会,自己是南汌的?公主。

    也第一?次明白,自己居然要跟裴沅祯为敌。

    不!她不想与他为敌!

    蜀州土地上生长的?是南汌的?百姓,所有的?一?切只是谢芩的?阴谋,只是谢芩自私的?欲\\望。

    可这些人却被他怂恿,被他蛊惑,皆不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螭虎军的?铁骑踏在脚下。

    这一?刻,仿佛闻嘉皇后的?魂魄入体,她感受到了沉重的?悲痛。

    她想,若是闻嘉皇后在此,定不会忍心看南汌的?百姓们送死,而只想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隔了几日,在十月中旬的?某一?天,谢芩果然反动了!

    一?夜之间,他带人将蜀州知府荡平,然后把“蜀州知府”押上城墙,在所有围观的?百姓们面前,慷慨激昂地说:“今天,我南汌皇室九皇子宇文?渊,在此斩杀大曌狗官!还?我南汌百姓一?片明净山河!”

    百姓们欢呼:“杀了他!杀了他!”

    被作为替死鬼的?“蜀州知府”在城墙上跪下来,痛哭流涕。

    他哭得多伤心,城下的?百姓们就多高兴,声音越呼越高。

    “杀了他!”

    “杀了他!”

    谢芩长刀一?扬,在千万双目光中,将“蜀州知府”的?人头砍下。

    人群顿时热血沸腾。

    接下来,许多蜀州官员跪在谢芩面前,个个匐地:“我等愿归降南汌,愿拥护南汌九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百姓当中,有一?群人带头跪下来,也说:“我等愿拥护九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围观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纷纷跪下来,像海浪一?样,匍匐在蜀州斑驳古老的?城墙下。

    拥护之声响彻云霄!

    沈栀栀麻木地看着这些人,浑身?发冷。

    最后,谢芩将沈栀栀推到城墙上,让百姓们看见。

    他说:“这是闻嘉皇后的?公主,这是我们南汌的?公主,宇文?姝!”

    百姓们纷纷大喊:“公主千岁!”

    谢芩在沈栀栀耳畔低声提醒:“誓师词呢,快背出来!”

    沈栀栀不想背。

    她站着愣了许久。

    谢芩眯眼?,又提醒了遍:“快点!趁他们此时满腔热忱,背出来!”

    沈栀栀颤抖,眼?眶发红。

    十月的?天浓云滚滚,阴沉得像要吞没?整座古城。

    城墙下是无知百姓们的?呼声。

    入眼?处,是“蜀州知府”献祭的?鲜血。

    她红了眼?睛,头脑昏沉,却清晰地听见自己说:“不!我不想念!”

    谢芩冷脸:“你说什么?”

    “我不想念!”沈栀栀大声吼出来。

    “百姓是天下的?百姓,不是谁的?百姓,他们是他们自己,只想认真活着!历史朝代更迭不断,从未听说有万世长存的?王朝,只有千古不变的?百姓。他们永远子子孙孙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只冠以自己的?姓名。”

    “你有什么资格让他们冠上‘宇文?’的?姓?”

    谢芩一?怔。

    “若你真为蜀州百姓着想,不该挑起战乱,而是好生维护他们。但你为了一?己之私打破他们的?宁静,让他们活在战火之中,可能面临流离失所,也可能面临生灵涂炭,这便是你认为的?大义吗?”

    她话落,周遭鸦雀无声。

    士兵们望向她。

    城下的?百姓也望向她。

    风吹得她发丝飞扬,天地乌云暗淡,可她的?眼?睛明亮。

    她悲悯地看向城墙下的?百姓,一?字一?句道:“你复国的?理由冠冕堂皇,可真正目的?你自己清楚。你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有抱负你想当国主,可那是你的?抱负,不是百姓的?抱负。他们原本?过得富足无忧,你却挑拨是非,暗中”

    谢芩心中大骇,未等她的?话说完,立即道:“公主疯了!快带她下去!”

    侍卫上前来推沈栀栀走,沈栀栀挣扎。谢芩眼?疾手快点了她的?穴道,令她顿时昏了过去。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所有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安静无声!

    此前热血沸腾的?气氛戛然而止。众人先是死寂了片刻,随后窃窃私语起来。

    “公主说什么?这是皇子殿下的?计谋?”

    “公主看着分明不想复国啊”

    “皇子殿下是将公主控制了吗?”

    人群渐渐混乱起来,谢芩面色铁青,当即草草说了几句话,命人将人群疏散。

    百姓各自离去后,不远处的?角落,奚白璋才放开裴沅祯。

    “适才你若贸然闯出去,沈姑娘定会性命堪忧。”

    沈栀栀在城墙上的?那席话他听见了。那是他的?栀栀说的?话,她明媚圣洁,像盛开在雪巅的?清莲。

    那些话令他动容。

    也清楚沈栀栀彻底跟谢芩撕破脸,谢芩千算万算,不料关?键时刻被她坏了好事。

    可想而知,谢芩接下来会如?何对她。

    裴沅祯定了定神,吩咐:“谢芩动作如?此之快,应该是被逼急了。我已隼鹰传信给陈良焕,螭虎军在路上,你带人去接应。”

    奚白璋问:“那你呢?”

    “我去救她!”

    “谢芩肯定知道你去救,你现在出现无异议于送死,你还?去?”

    “刀山火海我也去!”

    “再者”裴沅祯说:“我在这拖住谢芩,你与陈良焕会合后,只管按计划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奚白璋面色一?震:“是!”.

    奚白璋匆匆出城,而裴沅祯带人去寻沈栀栀。

    可他到了别院后,别院里?空空荡荡,沈栀栀早已不见踪影。

    “不好!有埋伏!”郝靳说。

    话落,四面八方的?弓箭手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人身?着红衣从远处飞身?过来,立在屋檐上。

    他笑得张狂:“二哥啊二哥!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情种!明知是龙潭虎穴也敢来!”

    裴沅祯问:“她人呢?”

    “谢芩带走了。”裴沅瑾懒懒地说:“至于带去何处我也不知,我今日来,就是要跟你做一?个了断。要么你死在我手上,要么我死在你剑下。”

    裴沅祯冷笑:“上一?回没?能杀你是我大意?,这一?回,我岂会放过你!”

    “今日,我就为阿箐报仇!”

    说着,他持剑飞身?而起,狂风大作。

    裴沅瑾振臂一?挥:“放箭!”

    箭矢密密麻麻地朝着裴沅祯射去,像无数雨线,快而犀利。

    侍卫们立即迎上来抵御,边抵御边为裴沅祯撕破一?道口子,向外冲。

    跟在裴沅祯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作战的?好手。战场上被千军万马围困也能突围逃生,何况区区箭阵。

    他们数十支剑,成?风轮形状,所过箭矢皆被削断并向四方飞散。

    弓箭手应对不及,反而死伤无数。

    裴沅瑾大惊,没?想到裴沅祯身?边居然还?有这样一?批高手。

    难怪他敢单枪匹马闯蜀州。

    眼?见裴沅祯朝他这边过来,他足尖一?点,立即转身?逃离。

    裴沅祯眸色一?冷,迅速朝他追过去。

    裴沅瑾只得边退边抵御,同?时试图击溃他心神。

    他说:“裴沅祯,你与我在此死斗,殊不知沈栀栀此时正在受折磨。”

    裴沅祯眸色凛寒,剑气千斤。

    裴沅瑾被削断长发,脸颊边也被剑气划了道深深的?血痕。

    他不死心,继续道:“沈栀栀得罪谢芩,谢芩是不会放过她的?。谢芩手段狠辣不亚于你,你猜”

    裴沅瑾邪笑起来:“谢芩会怎么处置她?兴许她此刻正在地牢中被鞭打,又或者受人凌\辱啊——”

    “凌\辱”二字才说完,他手臂顿时被砍飞。

    裴沅瑾惊恐地抬头,就看见裴沅祯如?疯子似的?杀红了眼?。

    他哈哈大笑:“你今天杀了我又如?何?你心爱的?女人也会死!”

    眼?见裴沅祯凌厉的?长剑呼啸而至,刹那间,他感受到死亡的?召唤。

    但恰在此时,有人从另一?边斜冲过来。

    那人撒了把霹雳烟粉,然后拎起他:“走!”.

    当天,谢芩在蜀州匆匆成?立新南汌,自立为帝,封沈栀栀为澜月公主。

    这事只引起了百姓们短暂的?讨论,因为次日,大曌令人闻风丧胆的?螭虎军兵临城下。

    蜀州大地,人心惶惶。

    第118章

    沈栀栀被关?在个?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四周堆满了书卷和古物。

    据说这里是谢芩的书房重地,四周皆有侍卫看守,每隔一刻钟还有人?来回巡逻。

    沈栀栀站在窗前, 望着浅淡的天光, 神情麻木。

    她已经关?在这两天了,没人?跟他说话,也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偶尔只听到外?边轰隆隆的声音, 或是呼喊的声音。

    她问:“外?边是不是在打仗?”

    依旧没人?回答她。

    下午,终于有个?人?过来了, 令沈栀栀惊愕的是, 这人?居然是“故旧”。

    “霍秉?你没死?”

    霍秉一身黑衣轻甲,腰间挎长刀,肃穆地立在门口。

    一年多过去,他改变了许多, 气质内敛沉稳,面容如?刀刻般,处处透着犀利和冷漠。

    他极淡地看了眼沈栀栀,没说话。

    沈栀栀走过去:“你怎么在这?你”

    她恍然明白过来:“你后来投靠谢芩了?”

    霍秉走进?来, 停在地毯上的炉鼎前,朦胧天光落在他肩上,显得陈旧而孤寂。

    “沈姑娘, ”他说:“我此来只是想告诉你, 你现在被殿下封公主?了, 名号‘澜月’, 寓意圣洁。”

    沈栀栀觉得可笑。

    她根本不关?心公主?不公主?, 走过去问:“霍秉,你到底还是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人??你怎么能投靠谢芩?”

    “你忘了冯姑娘是怎么死的吗?谢芩用毒药控制她, 令她每天生?不如?死。谢芩才是杀冯姑娘的仇人?,你居然跟谢芩为伍。若是冯姑娘泉下有知,该多难过。”

    霍秉静静听着,不为所动。

    “大曌首辅裴沅祯的螭虎军已经到城下了,裴沅祯亲自挂帅,兴许这两日?会开战,公主?切莫乱走。”

    沈栀栀听了,立即高兴起?来:“螭虎军来了?太好了!裴沅祯没事就好!”

    少顷,她继续追问:“你到底是怎么来南汌的?你不是死了吗?”

    “没死透!”霍秉倏地转身,许是觉得她太啰嗦,索性满足她的好奇心。

    他说:“我后来被裴沅祯捉回去,折磨了多日?。我求他一刀杀了我,他也同意了,不过那日?行刑的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没忍心,假装将我杀死后,让我逃了。”

    “所以你就逃到南汌做谢芩的走狗?你忘了冯姑娘是怎么死的吗?”

    “冯如?意是被裴沅祯杀死的!”

    “你——”沈栀栀简直不可思议,冯如?意根本是自己纵火在她的如?意阁烧死的。

    “公主?别问了,我此来只是告诉你这两件事。”

    他转身走:“公主?好生?安歇!”

    “等一下。”沈栀栀喊住他,问:“谢芩会怎么处置我?”

    “不知。”

    说完,霍秉大步出门.

    谢芩匆匆成立新南汌,将蜀州衙门改成新朝的临时?议事处。

    他已经两天没阖眼,穿着一身盔甲刚从?城墙下来。一名士兵快马而至,递给他一封文书。

    谢芩展开看,脸色顿时?大变,又立即掉头跑上城墙。

    城墙外?驻扎着密密麻麻的螭虎军,帐篷连绵到山岚天际。

    “好个?裴沅祯!好个?暗度陈仓!”谢芩大恨。

    连着两日?,他养兵的据点被螭虎军突袭,速度如?此之快令他都来不及撤离。

    他沉脸,立即下城墙,夺过侍卫的马往府衙而去。

    进?门就遇见裴沅瑾,谢芩问:“上哪去?”

    比起?谢芩忙得不可开交,裴沅瑾看起?来无所事事。

    只不过他右臂被裴沅祯砍掉了,袖子里空空荡荡,略显狼狈。

    他笑道:“听说我二?哥把你在闾塘坳的据点端了?”

    “你还笑得出来?”谢芩咬牙:“我死了,你也同样要死!”

    “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裴沅瑾问。

    谢芩站在台阶下忖了片刻,道:“裴沅祯早有预谋,看来在我们回南汌没多久他就已经潜入南汌了。眼下不宜硬碰,待我收拢剩余兵马先撤离,日?后再谋。”

    他问:“你可要一同撤离?”

    裴沅瑾摇头:“当然要撤离,不过我就不拖累你了,我自行离去便是。”

    谢芩冷笑。

    别以为他不知道,裴沅瑾见他大势已去,打算另寻靠山。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说了句“好自为之”,然后快步进?门.

    裴沅瑾回到客栈,进?屋后,将外?袍脱下,却不小心牵扯了手臂伤口。

    他“嘶”地一声,疼得眉头拧起?。

    须臾,缓缓转身对着镜子看。

    倏地狠狠撕扯衣袍,不顾鲜血直流,像疯了一样拼命扯,却又因失了条手臂而显得动作笨拙。最?后,身子失去平衡,猛地踉跄倒在柜子前。

    然后就是轰隆的一阵柜子倒地的声音。

    裴沅瑾被柜子压在地上。

    他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我是个?废物!我裴沅瑾活着就是个?废物!”

    爹娘的仇报不了,心中的抱负也实现不了,如?今还被人?砍去一只手臂,连脱件衣服都成了困难。

    “啊——为何要这么对我!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他狂躁地掀开柜子,在屋内又摔又打。不过片刻,房间里满地狼藉。

    时?菊听见声音,走进?去:“公子!”

    她平静地看了眼地上的凌乱,温声说:“公子,你又流血了,属下帮您包扎。”

    “滚!”裴沅瑾厉色。

    见她没挪脚,猛地掐住她脖颈:“我让你滚听见没有!”

    他大吼:“滚啊!”

    时?菊难受地闭眼,眼角流下泪水,嘴上却仍是坚持道:“公子你流血了,我为你包扎。”

    裴沅瑾细细审视她,片刻,突然笑了:“你真贱!”

    然后缓缓松开。

    时?菊像是没听见,站直后,有条不紊地扶起?柜子,然后从?里头拿出纱布、剪刀以及药粉。

    她走到裴沅瑾跟前,任他阴沉的视线打量,不慌不忙地给伤口上药。

    过了会,等包扎结束,她问:“公子,粥熬好了,可要现在用膳?”

    裴沅瑾失去右臂,持箸不便,又不愿让人?喂,于是只能喝粥。

    他未答她的话,只一根手挑起?她的下巴,多情又温柔地凑近。

    笑问:“柳拾意,你喜欢我?”

    时?菊睫毛颤了下。

    裴沅瑾兀自煞有介事点头:“也是,以前你不配,现在我落魄了,你可以妄想了。”

    他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捻抹:“姿色还不错,不过”

    他邪恶地笑起?来,继续道:“在我心里,你依旧不配。”

    时?菊浑身僵硬发冷,却目光平静。

    “我就要离开了,”裴沅瑾问:“你想跟我走,还是想留在这?”

    时?菊道:“属下的命是公子救的,公子去哪,属下就去哪。”

    裴沅瑾点头:“好,我带你走。不过,走之前,你替我办一件事”.

    城外?营帐。

    裴沅祯与几位将士正在研究蜀州军事布防图。

    见郝靳进?来,裴沅祯抬眼:“如?何?人?找到了吗?”

    郝靳摇头:“属下派人?摸进?城寻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皆没发现沈姑娘的踪影。”

    其他将士听了,停下来。

    眼下,螭虎军迟迟未攻城,便是顾及澜月公主?。澜月公主?在谢芩的手上,裴沅祯不敢轻举妄动。

    空气安静了会,有人?小声道:“若再这么等下去,过不久,城中弹尽粮绝。谢芩倒不怕,就怕城中手无寸铁的百姓沦为他垂死挣扎的肉盾,届时?就麻烦了。”

    其他人?点头,皆有此担忧。

    奚白璋也道:“想必谢芩明白我们正在找沈姑娘,他故意将人?藏在隐秘处与我们干耗,既如?此何不逼一逼他?”

    “我看此计可行!”有人?附和。

    忖了会,裴沅祯点头:“人?继续找。”

    “另外?,明日?先小股攻城。”

    “是。”众人?领命.

    这边,谢芩被围困几天,精神焦虑,尤其听到沈栀栀被裴沅瑾悄悄带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侍卫进?来禀报说:“殿下,我们派人?追出百里外?,依旧没见到裴三公子的踪影,是否还要继续追踪?”

    谢芩一脚踢掉面前的香炉,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好你个?裴沅瑾!居然忘恩负义!”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霍秉上前道:“若是有澜月公主?在,裴沅祯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

    “报!”一人?匆匆从?外?头跑进?来:“殿下,攻城了!螭虎军攻城了!”

    闻言,众人?大惊。

    谢芩站起?来,目光呆滞了片刻,立即出门往城墙而去。

    到了城门口,厮杀声震天。放眼望去,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城墙上士兵一个?又一个?倒下。

    谢芩冲上城墙查看。螭虎军作战有序,弓箭手、□□手协作默契。眼见有人?爬梯上来,他夺过侍卫的刀冲过去一把将人?砍下。

    可倒下一个?,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上来。

    跟随他的副将一直在城里,此前从?未跟螭虎军打过交道,顿时?被螭虎军的作战能力震撼。

    谢芩的这些兵马也同样如?此,纷纷惧怕。

    他们此前一直在据点演练,从?未真枪真刀上过战场,哪里是这些螭虎军的对手?光看他们喊打喊杀勇猛地冲来,就已经吓得腿软,有的甚至想丢下长枪逃离。

    “不准怂!”谢芩站在城墙上大喊:“砍一人?头,我赏百两!砍十人?头我赏千金!砍百人?头,我拜将封侯!所有人?给我死死守住!”

    说完,谢芩当即砍了几个?怕死的,以儆效尤!

    当即,有人?震慑于谢芩的狠厉,也有人?贪图钱财和军功,努力拼杀半日?后,总算将螭虎军逼退。

    然而,他们不知,这只是螭虎军的开胃菜。

    还没等城中将士歇息半日?,到了夜里,螭虎军又换了一批人?来攻城。而且声势更?加浩大,喊杀声响彻云霄。

    谢芩顾不得歇息,亲自带人?阵守在城墙上,继续以钱财和军功威逼利诱才得以守住城。

    但是,第二?天,士兵们才睁开眼,螭虎军又来了。

    这次谢芩的震慑已无用,钱财利益诱惑也成了空谈。不知谁人?带头丢下刀剑,陆陆续续,许多人?哭喊着跑下城墙。

    谢芩大怒,将所有逃兵当众斩杀,人?头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城墙上迎风吹。

    这一次,谢芩用血腥手段稳住了局面。

    可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士兵们既惧怕谢芩又惧怕螭虎军,早已无心开战,疲于抵御。

    隔了两日?,螭虎军还未攻城时?,光听见号角声,就有人?腿软地主?动投降。

    夜色漆黑如?墨,谢芩还在睡梦中时?,就听见外?头轰乱起?来。

    有人?大喊:“破城了!破城了!”

    谢芩猛地惊醒,立即逮着个?侍卫问:“发生?了何事?”

    谢芩大骇。

    副将灰头土脸地跑过来,惊恐地问:“殿下,螭虎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谢芩徘徊踱步。

    怎么办?

    他现在也不知怎么办?

    原本想收拢剩余兵力撤离,可裴沅祯根本没给他机会。

    片刻,他停下,发号施令:“快!放火烧城!”

    “不可!城中都是南汌百姓,不能烧城!”副将劝道。

    谢芩拔刀抵在他脖颈上:“现在活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命令你放火烧城!”

    “是!”副将冷汗涔涔,立即去办了。

    没过多久,城内火光冲天,百姓们四下逃窜。哭喊声、惨叫声,大街小巷一片鬼哭狼嚎。

    谢芩跑上西城墙查看,整座蜀中城浓烟滚滚,大火冲天。

    火光映着他的面庞,像阴间里的阎罗。

    他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裴沅祯,满城大火,我看你是先救人?重要,还是先杀我重要!”

    笑完,他转头吩咐霍秉:“立刻召集剩余人?马随我从?西城门撤离!”

    “是。”

    想了想,他又道:“带上一个?婢女,扮成澜月公主?的模样。快去!”.

    裴沅祯骑马进?城时?,入目的便是漫天大火。火舌窜上夜空,照亮了半边天。

    他心底寸寸发凉。

    谢芩疯了!居然敢放火烧城!

    烧的还是他南汌的百姓!

    奚白璋也惊骇得说不出话,他问:“接下来该如?何?”

    “传军令!先救百姓!”

    “是!”

    “谢芩在何处?”裴沅祯又问。

    “大帅,”一个?将士说:“谢芩带人?从?西城门逃了!末将带人?去追!”

    “不必!”裴沅祯说:“我亲自去!”

    奚白璋问:“这么大的火,你不救沈姑娘了?”

    “她不在城内。”

    “你如?何知道?”

    裴沅祯冷笑,以他对谢芩的了解,沈栀栀现在是他的保命符,他肯定带她一起?逃了。

    这么寒冷的夜,谢芩带着她逃,她肯定害怕极了。

    想到这个?,他心如?刀绞,再是等不得片刻,策马一声追出西城门.

    这边,谢芩带着几千残余兵马,一直往西跑。

    “殿下,前面是赤鹿崖。”霍秉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们只要在那抵御住追兵,便可博得生?机。”

    “去赤鹿崖!”

    “是!”

    寒风凛冽,快马如?箭。所有人?不敢停歇,一个?劲地往前奔。

    有人?受不住劳累掉下马来,也有些受伤严重被颠簸下马来,还有的因城中失火失去家?人?而灰心丧气不愿再逃,自己掉下马的。

    一路上,人?不断地减少。

    副将回头看了眼,担忧道:“殿下,我们所剩已经不到两千人?了。”

    谢芩不予理会,物竞天择,能跑到赤鹿崖的就有机会活下去。

    “不要停,继续往前!”他吩咐。

    寒风刮过他的脸,可他的神色比铁更?坚,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黑夜。

    他不信!

    他不信好不容易复国,却败得这么快!

    他不信这些年的筹谋会付诸一炬!

    他更?不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可此时?,高空突然传来一阵鹰鸣。

    有人?惊恐地喊出来:“是螭虎军的哨鹰,它发现我们了!”

    人?群慌乱起?来,有人?崩溃大哭!

    恰好此时?,一行人?已经奔到半山腰,前方突然落了几块石头,左侧是一望无际的断崖深渊。

    谢芩勒马停下。

    他转头看了眼,这一眼,令他整个?人?血液凝固。

    螭虎军铁骑已追到山脚下,领头那人?,正是裴沅祯。

    霍秉上前来:“殿下,不跑了吗?”

    谢芩没说话,而是平静地盯着裴沅祯的身影,说:“拿弓来!”

    他接过长弓,对准马上的人?,用力拉弦。

    下一刻,却见裴沅祯也长弓搭在手臂上,将铁箭对准他。

    谢芩心惊肉跳,却不闪不避。

    两人?远隔数十米,各自持弓对准对方。

    然后,默契放箭。

    长箭划过夜空,发出尖锐的声音。

    谢芩下意识一躲,箭矢穿头而过。他赶忙朝裴沅祯看去,那里却早已不见裴沅祯的身影。

    他茫然了下,莫不是被他射中了?

    目光正四下寻找时?,就见裴沅祯已经踏风而来。

    “谢芩,你可是在找我?”

    裴沅祯的身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

    谢芩大惊,情急之下,拉过一旁的婢女横在身前。

    “裴沅祯,沈栀栀在这里!你敢上前一步,我立即将她扔下去!”

    果真,裴沅祯被唬住。

    他在不远处停下来。

    很?快,螭虎军也追上来,与谢芩的残兵打斗,不过片刻,他的人?都成了手下败将。

    谢芩大势已去,心如?死灰。

    他带着“沈栀栀”走到断崖边,低低笑起?来。

    奚白璋见状惊讶:“谢芩!我劝你束手就擒,将沈姑娘放下!”

    谢芩像是没听见,兀自笑不停。

    “沈栀栀”被他挟持在手中,瑟瑟发抖。

    夜色里,她的身姿单薄消瘦,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遮住了面庞。

    她不住地摇头,嘴里堵着东西呜呜咽咽地哭。

    这一幕,令裴沅祯眼眶发红,心都碎了。

    “谢芩!”他举起?手,小心翼翼道:“我放你走,你先把她放了如?何?”

    “哈哈哈”谢芩继续笑。

    过了会,他停下来:“要我放了她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只管说!”

    “一,让螭虎军退兵!二?,你自行了断在我面前!”

    “谢芩!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奚白璋道。

    “答不答应?”谢芩猛地将“沈栀栀”半边身子悬出崖外?。

    “应!”裴沅祯的心跳到嗓子眼,嘶哑地喊:“退兵!”

    “大帅不可!”

    “裴沅祯你疯了?退兵可以答应他,自行了断你疯了不成?”奚白璋怒其不争大骂!

    裴沅祯疯了,他看见沈栀栀悬在崖上,哪里还听得进?奚白璋的话。

    “你先放下她。”他颤抖着说:“我答应你!我全部?答应你!”

    他提起?剑,在谢芩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横在脖颈上。

    “少废话!快了断!”谢芩浑身血液兴奋,面目狰狞。

    就在这时?,他胸口倏地一痛。

    一把长剑从?背后破穿胸口。

    他愣了愣,缓缓转头。看清那人?的面容,不可置信:“霍秉?你居然背叛我!”

    “谢芩,当你利用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霍秉道。

    他神色畅快!

    冯如?意的仇,终于报了!

    谢芩怒意腾起?,一掌袭过去。在裴沅祯冲过来之前,飞快将他身边的“沈栀栀”夺过来。

    他得逞地笑了下,在裴沅祯惊恐的目光中,拉着人?纵身一跃。

    “栀栀!”

    裴沅祯瞳孔一缩,想也未想,冲过去也跟着跳下。

    至此,谢芩被螭虎军追杀于赤鹿崖,匆匆成立的新南汌国也只短暂地维持了半个?月就覆灭.

    林安县客栈。

    时?菊端着刚煎好的药等在门口。

    这些天她跟随裴沅瑾一路逃到此地,原本要一直北上,不料裴沅瑾伤口恶化,不得不在这停下来医治。

    截至今日?,她们住在这客栈已经是第三天了。

    屋子里,裴沅瑾跟侍卫谈事。

    “谢芩死了?”

    “昨夜刚送来的消息。”侍卫道:“破城当日?,谢芩纵火烧城。蜀州城内浓烟滚滚、百姓惊慌四窜,谢芩趁乱从?西城门逃了。”

    “螭虎军一路追击到赤鹿崖,谢芩被刺杀后跳崖身亡。”

    “那裴沅祯呢?”

    “裴沅祯正在养伤。”

    “养伤?”

    侍卫道:“谢芩用假人?质充当澜月公主?,将人?推下断崖,裴沅祯也跟着跳下去。”

    裴沅瑾听了不可思议,错愕片刻,随即低低笑起?来。

    “裴家?净出痴情种!”

    笑完,他瞥了眼站门外?等候的时?菊,喊道:“药拿过来。”

    “是。”时?菊端进?去。

    裴沅瑾喝完药见她还没走,问:“还有事?”

    “公子”时?菊迟疑了会:“您打算带她去何处?”

    裴沅瑾似笑非笑抬眼,俊美的容貌邪气又冷厉:“怎么,后悔了?”

    时?菊咬唇,没说话。

    裴沅瑾折叠好信,然后道:“她是我手上最?大的筹码,有了她,我可以轻易打败裴沅祯。”

    “公子的意思是要拿她要挟裴沅祯?”

    “要挟?”裴沅瑾轻笑了下:“要挟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公子想如?何?”

    “自然是带她去金昌。”

    时?菊大惊:“公子要向金昌投诚?”

    裴沅瑾冷脸:“怎么,你有异议?”

    “属下不敢!”时?菊摇头:“可公子分明答应属下不会伤害她。”

    “你放心!”裴沅瑾走过去,抬手在她面庞轻佻地刮了刮:“我答应你自然不会食言。她在我手上不会受伤,但到了金昌我就不能保证了。”

    闻言,时?菊心头大骇。

    她愣怔地走出屋子,慢吞吞回到房间。

    打开门,见一人?昏迷在榻上。

    正是沈栀栀。

    时?菊犹豫了下,走到柜子旁,从?包袱里掏出个?药瓶。然后揭开盖放在沈栀栀鼻尖晃了晃。

    渐渐地,沈栀栀睫毛微颤,然后醒来。

    看见是时?菊,沈栀栀顿时?没好脸色:“我现在在哪?”

    “在淮州林安县。”

    “淮州?”沈栀栀惊讶:“淮州离南汌千里,我难道离开了多日??”

    时?菊点头:“已经十余日?。”

    “时?菊!”沈栀栀问:“你老实与我说,你们要我掳去何处?”

    时?菊别过脸,没敢看她眼睛,只呐呐道:“栀栀,你放心,公子不会伤害你的。”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没底气。

    受不住沈栀栀的视线,她忙拿出另一个?瓶子在沈栀栀面前晃了晃,沈栀栀又昏睡过去。

    一路上,沈栀栀就是这么半睡半醒跟着她们逃离的。裴沅瑾给她吃了种易睡的药,这种药能让沈栀栀每天睡至少八个?时?辰。

    时?菊站在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褥,轻声道:“栀栀,对不起?。”

    原以为她离开谢芩会安全,没想到裴沅瑾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另一边,林安县城城东一处宅院。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说:“娘,夫君来信说南汌局势已稳,让我们娘俩回去。”

    这妇人?正是南汌宋知州的妻子,宋夫人?。

    此前南汌打仗,宋知州提前将妻儿?送来丈母娘这避难。如?今南汌平安,便派人?来接妻儿?归家?。

    宋夫人?的母亲杨氏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这些日?我一直提心吊胆。女婿不容易,总算熬过去了。”

    “对了,”想起?什么,她担忧地问:“女婿此前投诚那个?什么九皇子,会不会被受罚?”

    宋夫人?笑:“夫君是假意投诚,彼时?旁人?都那么做,他迫不得已。后来得知裴大人?来南汌,暗中联系了裴大人?,里应外?合保住了南汌百姓。夫君不仅不会受罚,说不定还会升职呢。”

    杨氏舒了口气,露出笑来。

    辞别母亲,宋夫人?带丫鬟出门。

    明日?就要回南汌,她得亲自上街采买些路途所需的东西。

    然而经过一家?客栈时?,婢女突然出声:“咦?夫人?,那不是公主?的婢女吗?”

    宋夫人?转头瞧过去,也诧异道:“还真是。”

    婢女说:“好像叫什么菊,她怎么在这?”

    “夫人?,”婢女问:“公主?的婢女在这,那是不是公主?也”

    见客栈门口的人?回头,宋夫人?赶忙拉婢女背过身,站在摊前假装买东西。

    过了会,见那婢女进?去了,她低声道:“这事蹊跷得很?,咱们得赶紧回南汌。”

    有些事婢女不清楚,她是清楚的。

    丈夫此前跟她说过,澜月公主?是被宇文渊挟持到南汌的。她是裴大人?喜欢的女子,而且两人?互相有情。

    如?今宇文渊已经带兵西逃,可澜月公主?却在这里,实在可疑.

    蜀州,知府府邸。

    裴沅祯正坐在榻上让奚白璋看伤势。

    “你也是,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不犹豫一下。还好你有内力,否则不死也残。”

    “你为何总是没吸取教训?”奚白璋嫌弃得很?:“上回被裴沅瑾用根簪子骗,这回被谢芩用个?假货骗。”

    谢芩将人?扔下断崖,裴沅祯不管不顾地跟着跳下去,跳下来后才发现并不是沈栀栀。

    彼时?奚白璋心肝胆颤地跑下山崖寻人?,见他躺在地上笑,半疯半傻地喃喃:“幸好不是她!不是她!”

    裴沅祯一脸麻木地任他数落。

    过了会,开口问:“人?找到了吗?”

    郝靳摇头:“霍秉说,他曾在谢芩的书房见过沈姑娘,后来霍秉被谢芩调去守城,就再没见过了。”

    奚白璋纳闷:“谢芩到底把人?藏哪去了?”

    裴沅祯说:“也不一定是谢芩藏的。”

    “此话怎讲?”

    “谢芩逃跑匆忙,不见得会带上她。况且陈良焕这一路都在追击谢芩,若是他身边带着人?,陈良焕定会发现。”

    “那依你之意,沈姑娘在谁人?手上?”

    “裴沅瑾!”

    提到这个?名字,裴沅祯眸色寒冷:“她若是在谢芩的手上还好,可若是在裴沅瑾的手上”

    以他对裴沅瑾的了解,必定会拿她换取最?大的利益。

    默了下,奚白璋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裴沅瑾早在多日?前就逃离了南汌,若是他将人?悄悄带走了,谢芩不可能不知道。”

    “也许谢芩知道呢?”裴沅祯说:“谢芩发现裴沅瑾带走了人?,无法追回,最?后寻了个?假的做人?质。”

    听得此言,奚白璋点头:“也不无道理。”

    过了会,侍卫进?来禀报:“大人?,门外?宋知州携夫人?求见。”

    “宋知州携夫人??”

    侍卫道:“宋夫人?说有沈姑娘的消息。”

    “快!快请人?进?来!”

    第119章

    林安县客栈。

    大夫查看伤势过后, 嘱咐道:“公子切忌碰水,也别再肆意活动?,以免再度恶化。”

    “大夫, ”时菊问:“我?家公子的伤何时能好?”

    “这说不准, 此前伤口化脓严重,得再消毒两日。”

    “这么?说,我?还得在这多住两日?”裴沅瑾面色阴沉地问。

    “最好如此。”

    大夫有些怕他, 这人年纪轻轻戾气极大,治伤的这些天, 脾性?变得越发地古怪。

    不过仔细想来也能理解, 任谁年纪轻轻丢了只臂膀都会如此。身体残缺这辈子可就算完了,不能入仕途,还会受人白眼。

    唉!可惜了!

    大夫暗自叹息,收拾好药箱赶紧出门。

    然?而才出门口, 一人匆匆从回廊跑过来,将?他撞了个?趔趄。

    那?人边跑边道:“公子不好了,城外十里地发现有追兵。”

    “哪来的追兵?”裴沅瑾问。

    “好像是螭虎军。”

    裴沅瑾脸色大变。

    立即吩咐:“备马!金银钱财不必收拾!速速离开?!”

    时菊也紧张,问:“那?栀栀呢?”

    裴沅瑾走到门口停下, 忖了忖,说:“带着?她不方便,先将?她藏起来, 待我?甩开?裴沅祯再来接你们。”

    “公子, ”时菊说:“我?跟随公子走。”

    裴沅瑾冷笑:“你想跟着?我?送死?”

    时菊一顿。

    自己不会武功, 跟着?他确实拖累。遂, 不再多说什?么?, 立即转身帮他收拾要紧之物。

    裴沅瑾带着?侍卫快马离开?客栈,然?而才走到城外陆水坡, 迎面就撞上了郝靳等人。

    他心下暗道倒霉,竟不想裴沅祯来得这么?快!

    当即顾及不得其?他,命一部分护卫在此抵挡,而他朝另一个?放向逃离.

    这边,沈栀栀还在昏睡中,迷迷糊糊闻到一阵刺鼻的气味。

    她醒来。

    见是时菊,她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天除了用膳,其?他时候皆是睡着?的。她整个?人昏昏沉沉难受,索性?又闭上眼。

    感到时菊在背她,她闭着?眼睛问:“你们要带我?去哪?”

    时菊不说话?。

    沈栀栀却轻笑起来:“是不是裴沅祯来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你们想带我?逃命。”

    “不,我?不带你逃命。”时菊说。

    沈栀栀愣了愣,缓缓睁眼看她。

    “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等裴沅祯来了会找到你。”

    沈栀栀诧异:“你为何这么?做?你不是怨恨裴沅祯吗?不是想让我?离开?裴沅祯吗?”

    时菊抿唇。

    在裴沅瑾离开?后,她突然?心跳加快。脑子里有个?想法?冒出来,且越来越清晰。

    她不能让沈栀栀去金昌,沈栀栀是无辜的,不应该牺牲在她和裴沅祯的仇恨中。

    时菊没回答她,艰难地将?她背出客栈。裴沅瑾留下的两个?护卫等在门口,见她出来,走过来帮忙。

    “柳姑娘,交给我?们吧。”

    “无碍,”她摇头:“我?自己来。”

    等把沈栀栀放进马车后,时菊再出来,对两人招手:“公子有件事让我?交代你们。”

    那?两个?护卫毫无防备,甫一走近,就被时菊撒了把药粉。

    “你——”

    两人不敢置信,当即昏了过去。

    时菊心惊胆战,还好她从裴沅瑾那?拿了两瓶秘药。这药粉强烈,不昏迷两天不会醒来。

    她忙坐在车沿上,取过缰绳,驾马离开?.

    这厢,郝靳带人一路追杀裴沅瑾到江边,令裴沅瑾无路可退。

    两拨人在江边打斗多时,裴沅瑾的护卫几乎全军覆灭。

    他面容疯狂,满身是血,望着?远处姗姗而来的马车。

    目睹裴沅祯步履闲适地下车来。

    “三弟!又见面了!”他淡淡地说。

    裴沅祯拔出长剑,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擦拭剑锋,出口的话?带着?刺骨寒意。

    “你千不该万不该掳走她!”

    裴沅瑾仰天长笑:“我?掳不掳,你都要杀我?,有何不该?”

    他站在江岸离江水只几步之遥,风吹得他空荡的袖口猎猎,有种生死不惧的悲壮。

    须臾,他笑泪并流:“我?只是没想到,我?裴沅瑾会落得如此地步!”

    “你没想到的事情可不只这一件!”裴沅祯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当年我?母亲被活活打死,其?中就是何氏出的主意。”

    “想知道我?怎么?处置何氏吗?”

    他走到近前,语气慢条斯理:“我?派人将?何氏的尸体挖出来,在我?母亲的坟墓前鞭尸。然?后,尸体喂狗,一根骨头也不剩。”

    “啊!!!”

    裴沅瑾面目狰狞。

    裴沅祯又道:“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我?要你跪在阿箐的坟前忏悔。你射了她一箭,我?要用百支箭奉还!”

    说着?,他眸色陡然?凌厉,提剑刺过去。

    裴沅瑾左臂横剑抵挡,却被逼退数步,差点掉进滚滚江流中。

    他后怕地扭头看了眼,额头冷汗涔涔。

    随即又笑起来:“哈哈哈”

    他长剑对准自己,在裴沅祯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穿肠而过。

    鲜血顺着?他唇角流出,裴沅瑾得意:“我?不会让你得逞!你永远都不会得逞!”

    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江水中。

    顷刻间,滚滚波涛将?其?吞灭。

    “大人,”郝靳震惊地走过来:“可要属下派人去捞?”

    裴沅祯沉默。

    他定定地望着?广阔寂寥的江面,寒风吹得他长袖翻飞。

    裴沅瑾已死,大仇得报,他该高兴才是。

    却不知为何,他愈加觉得孤独了.

    离开?江岸,裴沅祯带人径直入城,来到一间医馆。

    侍卫们早已守在门口,见他来了,上前道:“大人,沈姑娘在里面。”

    裴沅祯点头,快步走进去。

    此前,时菊以看病的名?义将?沈栀栀安置在医馆里,留下二两银子就走了。走之前,她寻了个?乞儿把消息递给裴沅祯的侍卫。

    裴沅祯这会儿到的时候,时菊早已不见踪影,屋子里只有沈栀栀一人坐在榻上。

    沈栀栀见他进门,恍惚而认真地看了许久。她睡了太长时间,有时看东西会出现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裴沅祯?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裴沅祯见她瘦了许多且面色苍白,心里满是愧疚和酸涩。在她开?口时,再是忍不住,箭步冲过去将?人紧紧抱进怀中。

    “是我?,你不是做梦。”

    他闭眼,怜惜地亲吻她的头顶:“栀栀,我?来了。”

    随后又哑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沈栀栀听见他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压抑着?什?么?。

    她抬脸,笑起来:“你是不是想哭?”

    裴沅祯也笑,摇头。

    “我?看见了,你眼睛红了。”

    沈栀栀望着?她,眼睛也跟着?红起来:“真好!我?还能见到你!真好!”

    说着?,她从裴沅祯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用力抱住他脖颈,疯狂亲吻他。

    裴沅祯任她亲了一会,继而发疯地迎上去。

    与她口舌交缠,与她气息相融,与她紧紧相拥。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慰藉心底的思念。

    他一寸一寸地箍紧她,又一寸一寸地占有她,像是要将?她揉碎、吃尽般,疯狂而热烈。

    只是

    没过多久,前一刻还气势汹汹攀他脖颈亲吻的人,突然?脑袋一歪,栽倒下去。

    “栀栀?”裴沅祯唬得大跳.

    半刻钟后,大夫诊完脉。

    他看了看裴沅祯,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栀栀。委婉劝道:“年轻人气血旺,需克制些!”

    “沈姑娘本就体虚未愈,不宜房事,尤其?是过于激烈的房事。不然?”

    裴沅祯面色不自然?地咳了咳,解释:“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大夫是个?五十岁的老人,一脸“鬼才信你”的表情。这女?子唇瓣微肿,他又岂会看不出?

    他继续道:“别跟我?说你们只是亲个?嘴就能把她亲晕了。”

    “”

    郝靳等人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尴尬望天。

    “她此前睡得太久,”大夫说:“得好生休养。”

    “好。”裴沅祯点头。

    大夫见他态度良好,勉强满意,收拾东西起身。

    出门之前,又板着?脸嘱咐:“切记,不能行?房!”

    “”.

    大夫出门后,裴沅祯在床边坐下来,静静地打量她的眉眼。

    这是他的栀栀,是他喜欢的女?人。

    他记得她所有的样子。

    狡黠的,俏皮的,妩媚的,以及那?天在城墙上像真正的公主一样,高贵圣洁的

    他轻柔地抚摸她面庞。

    少顷,低声道:“这世间欠你的,我?一定会给你。”

    既是蒙尘的明珠,就该让天下人看到.

    沈栀栀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饿醒的。

    以前每到饭点,时菊会让她醒来用膳,今日却没人将?她弄醒。

    她睁开?眼,窗外透进来些许微亮的光,也不知此刻是几时,天色昏暗。

    茫然?了会,才似有所感地转头。

    裴沅祯呼吸平稳地睡在一侧,长臂搭在她肚子上。

    难怪她觉得又饿又累。

    沈栀栀偏头看了会,觉得脖颈酸,于是悄悄翻身,侧卧着?瞧他。

    许是很久没好生歇息了,这会儿他双眼紧闭,睡得深沉。

    沈栀栀看着?看着?,唇翘起来。

    她的男人真好看!

    五官精致俊逸,长眉下,一双卷翘而浓密的睫毛乖巧地搭在眼睑上,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他睡得毫无防备,鼻尖呼吸均匀而有力,吹拂着?她落在枕上的发丝。

    沈栀栀觉得那?发丝碍事,索性?轻轻拨开?。

    然?后伸手,顺着?他完美的轮廓线条慢慢描绘。

    他的浓眉,他的长睫,他高挺的鼻梁,还有唇瓣

    唇瓣有些白,还有些干燥。

    也不知他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肯定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还不辞辛苦千里赶来救她。

    沈栀栀心疼死了!

    想了想,她缓缓凑过去,在他唇上轻柔地舔了会。直到他唇瓣润亮,才满意退开?。

    但下一刻,整个?人倏地被他拢进怀中。

    沈栀栀吓一跳:“你醒了?”

    裴沅祯勾唇:“早醒了。”

    她窸窸窣窣地动?作,又是拨头发,又是亲他的唇,岂会不醒?

    沈栀栀脸热:“你早已醒来为何不提醒我??害我?”

    “害你什?么??”裴沅祯掀眼,深邃的眸子含笑。

    沈栀栀捶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醒了也不喊她,害她偷偷亲他还被抓了个?正着?。

    这种事,越是光明正大地做越没什?么?,越是偷偷摸摸反而让人难堪。

    沈栀栀便是如此,在他促狭的目光中脸臊了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扑过去继续亲他。

    亲了会,她被裴沅祯推开?。

    沈栀栀讶异:“怎么?了?”

    “栀栀,大夫说你身子虚,不能如此。”

    “不能亲你?”

    “嗯。”

    “我?又不会虚到那?种地步,亲亲还是能的。”

    沈栀栀不管,翻身压在他身上。见他还想反抗,直接按住他的脸:“不准动?!”

    裴沅祯果真不动?了,含笑望着?她。

    “我?今天就要亲你怎么?了?美男在侧,不亲一口天理难容!”

    “”

    “闭上眼睛!”

    裴沅祯无奈,乖乖闭上眼。

    沈栀栀翘唇,先是摸了摸他的俊脸,然?后缓慢而珍视地亲下去。

    从他的眉眼到他的唇瓣,不急不缓,满腔柔情.

    两人亲昵了许久,直到天黑,沈栀栀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尴尬地捂着?,惹得裴沅祯大笑。

    两人起身简单拾掇了下,然?后出门用膳。

    “我?们还回南汌吗?”饭桌上,沈栀栀问。

    裴沅祯反问:“你想回南汌?”

    沈栀栀摇头。

    默了会,她说:“我?也不知想去哪,突然?发现好像没地方可去了。”

    自从得知自己是南汌公主后,她已经没法?坦然?回京城了。

    京城是大曌国都,而她是南汌的公主,那?里的人想必不会欢迎一个?亡国公主。

    却也不想再回南汌,那?个?地方令她感情沉重,下意识地想逃避。

    裴沅祯默了默,开?口道:“这里是淮州。”

    “嗯?”沈栀栀茫然?。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在淮州梅南村。”裴沅祯继续道:“这里是林安县,离你的家乡并不远,不妨去看看。”

    沈栀栀呆愣了下,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她笑着?点头:“的确不远,可你不回京城了吗?”

    “回,但不着?急。”

    沈栀栀身子还虚,索性?先在淮州养一养。

    “此前你说想带我?去看看你父母,不妨趁这个?机会,我?陪你回去。”他说。

    “嗯。”沈栀栀点头.

    在林安县停留了一宿,次日,裴沅祯带沈栀栀启程去梅南村。

    车里,沈栀栀抱着?个?软枕继续睡觉,今日起得太早,她还没睡够。

    梅南村在定源县,从林安县过去得走上两天,未免沈栀栀路上不适,裴沅祯在当地买了两个?婢女?,又雇了个?大夫随行?。

    马车走得不快,一路慢慢悠悠,在第三天的中午到达了梅南村。

    沈栀栀下马车时,腿都是软的。

    她奇怪地问:“我?是不是身子还虚啊?”

    裴沅祯莞尔,没拆穿她是近乡情怯。

    沈栀栀愣愣地望着?阔别已久的家乡,再次回到从小生长的地方,竟有些恍如隔世。

    六年时间,梅南村变了许多。

    她记忆里独自从村子走去县城的那?条小路,如今变得平整宽敞。

    村口破旧的天门,此时已经换新?。

    陈良焕此前跟她说过,村子正在重新?规划住宅。以前破破旧旧的村子,此时西边多了一片崭新?的屋舍。

    不过,好在村里变化虽大,但还是有许多地方是她记忆中存留的模样。

    比如村口那?棵大槐树。

    沈栀栀指着?槐树兴奋道:“从那?过去,走几步就能到我?家。”

    “走!”她拉着?裴沅祯:“我?带你去看看。”

    裴沅祯点头。

    两人到村口时,凉亭里有老人正坐在那?抽水烟闲聊。

    见一男一女?衣着?华丽地走来,纷纷稀奇地打量。

    有个?妇人挑担路过。她转头看,突然?“咦”了声:“这不是沈松家丫头吗?”

    “哎呦,”她放下担子,又仔细打量,确认道:“还真是!”

    “沈栀栀,你回来啦?”

    沈栀栀还记得她,就住在她家隔壁:“常婶,是我?,我?回来看看。”

    “哎呀呀!”常婶被她认出来很高兴,有点不好意道:“我?都老成这样了你还记得我?呐?”

    她看向沈栀栀旁边的裴沅祯,先是震惊了下,随后压低声音问:“这是你男人?”

    沈栀栀看了看裴沅祯,笑着?点头。

    “哎哟哟!了不得!了不得!沈家丫头挣得一身富贵啊!”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整个?村都知道沈家当年投奔亲戚的女?儿带金龟婿回来啦!

    要说,沈栀栀如此受瞩目,全仗她爹娘。沈栀栀的爹娘在世时帮过许多人,尤其?她爹沈松,在村里名?声响当当。有她爹在,旁的村子都不敢欺负梅南村。

    是以,作为沈松的女?儿,村里人自然?很关注。

    同时格外关注的,还有沈栀栀带来的这个?金龟婿。

    裴沅祯本就仪表堂堂、面如冠玉,通身的矜贵气质即便在京城都难寻第二个?,更何况在梅南村。

    村里妇人们都夸沈栀栀有本事,嫁了这么?好的男人。

    当然?,也有嫉妒得冒酸水的。

    比如当年跟沈栀栀一同山上捉鸟、河里摸鱼的小姐妹们,真真是几年未见,沈栀栀变得跟仙女?一样好看就算了,找的男人也这么?好看!

    实在羡慕死个?人!

    有人不服气,阴阳怪气地说:“好看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多的去了!”

    “你怎么?知道中看不中用?”

    “哎呀,你忘了我?爹是做什?么?的?我?爹可是大夫,我?多少也会看面色啊。她男人长得高大不假,但身骨消瘦,而且嘴巴没点血色像是病了很久的人,一看就不中用。”

    至于哪方面不中用呢?村里人嘛,大家都想得直接,个?个?捂嘴笑:“说的也是,男人不能光看外表,床上没两把力气活那?就是绣花枕头。”

    这些人就站在院外聊天,说话?声音不大不小。

    院里的裴沅祯听得脸黑。

    沈栀栀边指挥丫鬟忙活,边闷笑。

    裴沅祯瞥了眼:“好笑?”

    “唔不好笑。”她使劲摇头,眼里却是毫不掩饰地取笑。

    越发地令裴沅祯脸色不好看.

    破旧的院落收拾一下午后,总算能住人了。

    不过宅子比较小,也就两间屋子再加个?柴房。

    正屋给裴沅祯睡,沈栀栀自己睡侧屋,也就是她以前睡的屋子,柴房收拾出来给婢女?歇息。

    到了傍晚,沈栀栀坐在院里削南瓜,准备亲手做南瓜粥给裴沅祯喝。

    南瓜是隔壁常婶送的,除了南瓜还有一把新?鲜的青菜,外加一筐鸡蛋。

    沈栀栀送了一盒糖果和一匹布给常婶,让她带回去给孙儿,常婶喜笑颜开?。

    她见裴沅祯坐在一旁没事干,索性?把青菜丢过去。

    “会洗菜吗?”

    裴沅祯默了下,缓慢点头。

    沈栀栀起身进厨房,嘱咐道:“洗好了,拿进来给我?。”

    沈家门口有株槐树,槐树不高,上头扎了个?鸟窝。傍晚,正是母鸟归巢之际。

    裴沅祯埋头洗菜,听雏鸟们叽叽喳喳的叫声,心里一片安宁。

    他边忙活,偶尔抬头看厨房里忙碌的沈栀栀。

    沈栀栀似有所感,转头对他笑:“青菜洗好了吗?”

    “嗯。”

    “拿进来吧,”沈栀栀说:“喝粥配一碟青菜最是可口。”

    裴沅祯起身,将?洗好的青菜拿进去,然?后站在一旁打下手。

    “要我?帮你什?么?吗?”

    “你能帮什?么??连撒盐都不会。”沈栀栀忍笑说。

    这话?意有所指,上次在京城平福巷时,沈栀栀给陈良焕做家乡菜,结果裴沅祯吃味,故意手抖撒了许多盐进去。

    可怜陈将?军不忍辜负沈栀栀一片好意,愣是憋着?将?一盘菜吃完。

    回想起当时,裴沅祯心下莞尔。

    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窝处:“你怎么?如此锱铢必较?”

    “我?这叫锱铢必较?”沈栀栀提了提肩膀:“让开?,你这样我?没法?炒菜了。”

    她往锅里下油,见油热了又放了些蒜沫进去。正欲将?青菜倒进锅中,动?作突然?顿住。

    裴沅祯察觉了,问:“怎么?了?”

    沈栀栀缓缓转头,面色无奈又嫌弃:“你怎么?连青菜都不会洗?”

    “这么?大只虫子没瞧见吗?”

    裴沅祯瞥了眼,菜叶上,一只肥硕的虫子正在翻滚。

    “我?重洗一遍?”

    油都热了,哪里还有时间让他重洗一遍?

    沈栀栀曲指将?那?虫子一弹,弹出去老远。也懒得查看了,一股脑倒进锅里。

    嘴上嘀咕道:“她们说得没错,确实中看不中用。”

    “”

    这话?也不知戳中了裴沅祯哪个?命门,让他记了很久。

    用完晚膳后,天色暗下来,沈栀栀让婢女?回去歇息,然?后自己点了盏灯跟裴沅祯坐在堂屋里说话?。

    两人脚边燃了盆炭火,沈栀栀在炭盆里放了个?地瓜。

    她拿火钳边翻地瓜,边说:“我?娘在的时候,喜欢烤地瓜给我?们吃,我?爹吃大的,我?就吃小的。”

    “我?娘的手艺很好,做菜比旁人好吃,连烤地瓜薯也比旁人烤得香,冬天睡前吃一个?烤地瓜是我?最喜欢的事”

    裴沅祯静静听着?。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会,她种菜不行?。同样一块地,旁人种的菜又绿又蓬勃,我?娘种的就像永远吃不饱似的蔫蔫一小棵。”沈栀栀说:“有时我?去菜地里摘菜,望着?旁人家的菜地很羡慕,暗想为何我?没有一个?会种菜的娘亲呢?”

    裴沅祯好笑。

    “不过我?娘手巧啊,”她又道:“她做的衣裳好看,绣的花也时兴。我?小时候穿的衣裳是村里最好看的,私塾里的男学生都喜欢我?。”

    “”

    “那?你的阿焕哥呢?”裴沅祯问:“他喜欢你吗?”

    沈栀栀翻了个?白眼,陈芝麻烂谷子的账他也翻出来算,亏他好意思!

    这个?白眼翻得裴沅祯爱得很,娇俏又妩媚。

    他将?人抱过来坐在膝上,亲了亲她的面颊。见她已经哈欠连天,便说:“早些安置吧,明日再说。”

    “嗯。”沈栀栀点头。

    她打算起身,腰肢却被裴沅祯箍住。

    “做什?么??”她抬眼:“不是要歇息吗?”

    两人的房间就隔了个?堂屋,裴沅祯的在东边,她的在西边。

    她眨巴着?眼睛,不解。

    裴沅祯抱着?人,盯着?烛火下的红唇,喉结滚了滚。

    “栀栀,我?”

    “你是不是想亲我??”沈栀栀狡黠地问。

    裴沅祯“嗯”了声。

    沈栀栀攀着?他脖颈,主动?凑过去,贴在他唇边含糊不清道:“我?也想。”

    想亲一亲他再睡。

    两人气息滚烫,一触即发。

    唇舌勾缠嬉闹,静谧的堂屋里,声音格外清晰。

    听得人脸红心跳。

    许是环境让人放松,又许是失而复得的情意太浓,他们彼此珍惜,彼此深爱。

    疯狂地、不加掩饰地索求对方。

    良久,裴沅祯停下来:“栀栀,夜深了。”

    沈栀栀气喘吁吁地望着?他,察觉衣襟里的手要退出去,她忙按住。

    “裴沅祯,我?喜欢。”

    “什?么??”

    “裴沅祯,”沈栀栀认真道:“我?们同房吧。”

    裴沅祯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沈栀栀突然?流下泪来:“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喜欢你也这般爱我?!”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令她踏实,才能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天长地久是多久?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些日分分合合,让她明白人生短暂,只想与爱的人欢度朝夕。

    “裴沅祯,我?要你!”她哭着?说。

    第120章

    裴沅祯心下一叹, 俯身亲吻她的眼睛,将她流出来的眼泪一点一点舔舐。

    “别哭,栀栀别哭!”他说:“我在这里!”

    沈栀栀闭眼, 在他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平复心绪。

    裴沅祯将她抱起, 走?向西?边的屋子。屋子里漆黑没燃灯,却并不影响裴沅祯的视力。

    他抱着她单手开门?,又关上门?, 然后走?到床榻边将她放下。

    沈栀栀见?他要走?,拉住他衣袖:“你去哪?”

    “去把灯和炭盆拿进来, 屋里冷。”

    “嗯。”沈栀栀这才?放开。

    过了会, 裴沅祯将灯拿进来,屋子里瞬间变得光亮。随即,他又出去把炭盆也端进来,放在床榻边。

    屋子里狭小简陋, 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以及衣柜。

    沈栀栀就这么靠在床榻安静地看他忙活。

    裴沅祯进进出出,一会又端了盆热水进来,然后在床边蹲下来, 帮她脱鞋。

    沈栀栀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忙起身:“我自己来。”

    裴沅祯按住她:“别动?,我帮你。”

    他脱去她的袜子, 像对待美好?的东西?一样, 捧着她的脚放进盆中, 帮她搓洗。

    沈栀栀直直地盯着他, 突然发笑:“裴沅祯, 你是不是第一次给女?人洗脚?”

    “嗯。”

    他洗得认真?,脚趾头一根一根地搓过。等洗完沈栀栀的, 就着这盆水给自己洗。

    他不暇思索动?作自然,仿佛这样的事经常做。

    她坐在一旁歪头打量他。

    “看什么?”裴沅祯问。

    “没什么?”沈栀栀笑:“我居然有种咱们?在这生活了许久、老夫老妻的感觉。”

    裴沅祯也笑,斥她:“把脚放进去,别着凉了。”

    沈栀栀立即将脚收进被?窝。

    过了会,裴沅祯洗完脚,端盆出去,进来后将门?关上。

    他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似乎在考虑今晚怎么开始。

    沈栀栀莫名紧张起来,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敢看他。

    裴沅祯好?笑,解开外袍后钻进被?窝。

    他的手从身后横过来,落在她腰肢上:“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沈栀栀没说话,咬唇。

    “栀栀”裴沅祯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根处。他说:“转过身来。”

    沈栀栀听话地转过去。

    他背着烛火,英俊的面庞隐在阴影中。

    沈栀栀看不清他的脸,却发觉他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说:“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吗?”

    “嗯。”沈栀栀的手攀上他胳膊,紧紧抓住他:“裴沅祯,我不用想,我喜欢你,也想要你狠狠地喜欢我。”

    夜色下,小姑娘分明紧张,却明艳而坚定地说“裴沅祯,我喜欢你。”

    裴沅祯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当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先是亲吻她的眉眼,她的鼻尖,而后吻至耳畔。唇在耳边摩挲了会,又回到她的唇上。

    舌尖敲开她的贝齿探入,动?作温柔且耐心。

    “栀栀,我也喜欢你!”过了会,他说。

    “很喜欢很喜欢!”随后又补充道?。

    听见?他这句话,沈栀栀闭上眼睛,心里踏实、宁静.

    夜幕深沉,庭院一片寂静。

    沈家西?屋却还亮着灯,烛火透过窗户纸映出来,忽明忽暗。

    屋子里的声音也忽高忽浅,有时是一段短促的轻吟,有时则是低低的私语。

    “冷吗?”

    “不冷。”

    “这样可好??”

    “轻、轻点”

    屋子里,沈栀栀紧紧扯着被?褥以免滑下去,她靠在枕头上,神色迷离地望着头顶的横梁。

    那里挂着串麦穗,是用来祈福岁岁如意的。

    麦穗轻晃,她的心也跟着轻晃。

    裴沅祯的头埋在被?褥里,像是在探寻宝藏。一点点、一寸寸,细致认真?。

    沈栀栀怕他闷着呼吸不过来,还特地将被?褥掀了点缝隙,结果又被?他拉严实。

    “小心着凉。”他说,然后埋头继续。

    他唇舌所过之处,如柳枝儿轻撩湖面,漾起阵阵涟漪,而沈栀栀则在涟漪里飘荡。

    像寻不到方向且担心溺水之人,她紧张、慌乱地攥紧被?褥,大口大口呼吸。

    沈栀栀仰头闭上眼,突然想起年初他们?从岱梁回京的时候。

    彼时朝堂百官站在东城门?相?迎。

    裴沅祯一身锦袍站在百官中央,他高大、俊美,从容不迫地与人谈笑风生。

    他似乎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此?刻伏在她胸前也是如此?,动?作慢条斯理。

    没多久,院外传来了点动?静。

    好?像是婢女?起夜。

    两个婢女?初来此?地觉得陌生,即便如厕也是两人相?约一起。

    “你帮我提灯,我先进去。”一个婢女?小声地说。

    “好?,那你快些。”

    沈栀栀屏气凝息,生怕屋里的声音被?听了去。

    然而下一刻,裴沅祯挪至身下。她惊呼了声,浑身打了个激灵。

    异样的感受令她神志浮浮沉沉,再记不得什么婢女?,也记不得旁的事了.

    “嘘!”两个婢女?如厕好?后,互看了眼,皆明白屋子里怎么回事。

    她们?蹑手蹑脚往回走?。

    从后边茅房出来会经过西?边的甬道?,但主人们?的屋子也正好?在西?边。

    屋里的人像是正在经历什么甜蜜的折磨,声音难耐且愉悦。

    听得两个婢女?脸红羞臊,忙匆匆回屋关门?。

    沈栀栀也听见?了急切的关门?声,羞得脸通红。

    她抬脚蹬裴沅祯的脸:“够了。”

    少?顷,裴沅祯从被?褥里钻出来,笑问:“现在舒服了?”

    沈栀栀别过脸,不想理他。

    她想象中的情\事不该是这样,而应像尤冰倩给的那些画本子里的,两两交融。

    可裴沅祯却硬生生忍着自己,只让她在他唇上发泄。

    她缓了缓,问:“你就不憋得慌吗?”

    怎么不憋得慌?裴沅祯都快炸了。

    只不过,他不能在这里要她,也不能这么潦草地要她。

    “栀栀,”他说:“等回去,我便请旨赐婚。婚前我不能唐突你,万一有孕对你不利。”

    他想得如此?周到,沈栀栀心下惭愧。

    “嗯。”她点头,随后又问:“那你现在难受吗?”

    “难受。”

    想了想,沈栀栀翻身将他压住:“换我来帮你。”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沈栀栀像泥鳅似的钻进被?窝.

    过了两天,天气转好?。

    沈栀栀跟裴沅祯用过早膳后出门?,今天,她要带裴沅祯去爹娘的坟墓前祭拜。

    因太久没回来,坡上长了许多杂草,连路都看不见?了。还是隔壁常婶的丈夫得知她要去祭拜,便热心地帮她领路。

    常叔拿着把镰刀在前头盘草,将路边的荆棘以及多出来的树枝都砍掉。

    侍卫们?一道?帮忙。

    裴沅祯背着沈栀栀在后头走?。

    “你累不累?放我下来歇会吧。”沈栀栀说。

    裴沅祯摇头:“你趴好?别动?,我就不累。”

    “哦。”沈栀栀箍着他脖颈,果真?不动?了。

    不远处的山上有人打柴回来,看见?两人这般亲密,促狭地笑。

    “看见?没,”一个妇人对自家丈夫说:“这才?是会疼人的。”

    那丈夫听了,笑起来:“你要我背你下山?行啊”

    他把肩上的柴一撂:“来来来,我背你。柴不要了咱们?下山,回头一起喝西?北风。”

    妇人气得很,跳起来就去打他:“你这个挨刀的,我就说一句,丢柴做什么?我哪里说让你背我?除了这个你不会旁的了?疼我两下你会死?啊!”

    妇人骂骂咧咧追着打,丈夫边笑边哎哟哎哟地躲。

    夫妻俩打打闹闹下山了,惹得沈栀栀好?笑。

    裴沅祯也莞尔。

    沈栀栀的父母就葬在后山上,很快,两人就到了地方。

    坟墓周边的草都被?清理干净,露出两座小土丘来,上头歪歪斜斜地立了两块墓碑。

    沈栀栀指着左边的说:“这是我爹的墓。”

    又指着右边的说:“这是我娘的墓。”

    “他们?死?的时候没有尸首,里头埋的只是两人的遗物。墓还是村里人帮着挖的,我当时从家里掏了些钱请人打了两块墓碑。”

    裴沅祯摸了摸她后脑的头发。

    他记得她曾说过,父亲在她六岁时去世,母亲在她十岁也去世了。到了十二岁,家里的积蓄用光只好?自己卖身为奴。

    当时,她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裴沅祯望着两块墓碑,在沈栀栀惊讶的目光中,跪下去。

    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你——”

    沈栀栀张了张口,不可思议。

    说起来,坟墓里的人跟裴沅祯毫无关系。她们?只是沈栀栀的养父养母,而且还是南汌皇室的仆人,一个奶娘和一个侍卫。

    却不想

    沈栀栀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见?他神情肃穆庄重,像在默念着什么。

    过了会,她问:“你跟我爹娘说什么了?”

    裴沅祯笑,不语。

    沈栀栀压着唇角嘀咕:“神神秘秘做什么,我才?不想知道?。”

    裴沅祯笑,起身拉过她的手:“告诉你也无妨。”

    “我跟岳父岳母说我是他们?女?婿,以后会替他们?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生死?不渝。”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饶是沈栀栀脸皮厚,也脸颊发烫。

    她嗔怪地瞪他:“谁是你岳父岳母了?我们?还没成亲呢。”

    说完,她忙几步上前,羞臊地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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