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游湖
燕湛抬手轻轻拍了拍霍汐棠的头顶, 边将她方才有些蹭乱的金步摇重新插好,边语气悠然地说:“棠棠,一会儿出去后, 可不能再喊陛下了。”
霍汐棠一愣,双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
不解地问:“那我要唤什么呢?”
他嗯了声, 微微拖长了尾音:“暂时以兄妹相称就好,唤朕哥哥。”
兄妹?霍汐棠犹豫了会儿, 面色为难。
燕湛眸色微动, “怎么了?”
车厢内空气仿佛凝滞了半晌, 霍汐棠指尖紧紧捏着那小花猫的面具, 小声嘟囔:“我喊不出来……”
先生,陛下, 就连大人都可以, 唤哥哥总觉得怪别扭。
燕湛将她金步摇插好后, 慢条斯理地整理她鬓边的碎发, 指腹顺势触上她温软的脸颊。
小掐了一把她脸颊的软肉, 故作不悦道:“顾显与朕同岁, 你都能唤他哥哥,为何朕不可以?”
霍汐棠微微吃痛,抬手将燕湛的手推开, 摸着方才被他掐住的软肉揉了揉,有些难为情地说:“那是因为他才是我的亲生兄长呀,陛下可不是……”
燕湛似惋惜地喔了声,也不再勉强她。
就在霍汐棠以为他放弃这莫名其妙的称呼后,便听他意味深长地道:“也罢, 哥哥与夫君之间,棠棠做个选择吧。”
霍汐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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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高悬, 华灯初上,长安城内繁华喧嚣,朱雀大街人山人海,放眼望去满目绚丽。
不愧是长安,就连中秋佳节的夜景也是在扬州从未见过的繁盛蓬勃。
霍汐棠走在前头欣赏这长安城的夜景,一路在街道的摊贩前走走又停停,好似对眼前所有事物都十分的好奇,水润的眼眸倒映出街道光华夺目的彩灯。
随着她越走越远的倩丽身影,燕湛反而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妹妹当真不牵着哥哥?”
霍汐棠背脊微缩,当做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
燕湛的轻啧声很快消失在喧闹声中,他阔步上前,两三下便追到了霍汐棠身侧,空出来的右手掌心在空中随意摆了两下,此举不言而喻。
“妹妹若不牵着哥哥,一会儿走丢了,哥哥抓到你后,便不会任由你再这般任性了。”
霍汐棠耳廓一红,想起方才下马车融入了市集没多久,她便撒开了腿涌进人潮中,今晚佳节,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
陛下找到她时,儒雅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后生气到又将她按进马车里惩罚。
想起那惩罚手段,霍汐棠脸又热了起来。
四周摊贩的叫卖声,路上行人的欢闹声不绝于耳,可再如何也没有她身旁这男人,轻轻的一句话惧有威慑力。
霍汐棠不满得动了动红唇,在他右手再一次晃起来之前,便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覆了上去,小声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燕湛唇角翘了起来,“没大没小,应该唤我什么这就忘了?”
霍汐棠:“……”
燕湛挑起眉梢,凤眸乜她。
霍汐棠实在对他莫名而来的执着惹得别无他法,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唤了声:“哥哥。”
燕湛眸色幽深,这下总算明白顾显那个粗人为何在她面前都有些束手无策的,哥哥这二字出自这小丫头的口中,当真是好听极了。
他极其满意,恨不得现下将她揉进怀里。
燕湛顿时浑身舒爽得眉目都舒展了许多,抬手揉了揉霍汐棠毛绒的乌发,眼角含着温情:“妹妹想要什么,哥哥今晚都能满足你。”
分明只是扮做兄妹,可唤陛下“哥哥”当真与唤霍致哥哥和她亲兄长感觉差许多。
她只觉得很不自在,又极其难为情。
臊得她声音都细细软软的:“我,我想去游湖,看看长安城湖上的夜景。”
燕湛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但并未走动。
霍汐棠疑惑地问:“哥哥,我们不去吗?”
她是真的很想趁着今日难得的日子看看,陛下莫不是反悔了罢?
燕湛摇了摇头,眼神幽幽看向对面摊子前的一男一女身上,此时其中的小女孩正抱着比高她两个个头的少年的腰肢软绵绵地撒娇。
“哥哥。我就要买这个,今晚母亲说了让哥哥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哥哥怎能说话不算话?!”
少年无奈,只好从腰封掏出碎银递给了摊主。
霍汐棠困惑的眼神在那对兄妹和燕湛身上来回扫,最终从燕湛的眼神中品出了其中意味。
陛下可以再厚颜一些……
燕湛面如寻常默了半晌。
左右今晚她戴了面具也没人认得出她,霍汐棠在心里与自己做了一番斗争,便闭着眼直接扑到燕湛的身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肢。
她学着方才的小女孩将脸在男人的胸膛处轻轻蹭了几下,嗓音婉转绵软:“哥哥就陪我去游湖嘛,妹妹今晚一定会乖乖听话,定不会惹哥哥心烦的,好不好嘛?哥哥……”
无人知晓她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现在有多通红,心口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全然是面前这个男人弯弯带笑的眼含着的炙热情绪,实在惹的人心口发烫。
燕湛眸色愈发的幽沉,此时察觉自己玩过火为时已晚。
倒是没想到小兔子觉悟这般高,一出手竟是比他人的亲妹妹还会撒娇卖乖,这幅天生勾人的眉眼,即使有面具遮挡住娇颜,仍俱有蛊惑心神的灼灼媚态,那副软桑真是轻易勾起了他心头的那把火。
他喉结滚动,嗓音低沉,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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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寝殿昏黄的烛光摇曳,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散不去的靡浓气息。
燕舜平躺在榻上,睁着眼迟迟无法入睡。
他的颈侧勾缠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红唇贴上他的肩颈,“殿下怎么还未入睡?”
燕舜心烦得很,一掌将攀上他肩膀的那只手推了下去。
温存过后竟被自己的男人这般对待,霍湘菲顿觉委屈,捂着被子坐起身,“殿下还是不愿相信吗?她当初在扬州时就已经有了别的男人,是我亲眼看见的!”
她都将那日在灵泉寺看到的一切都告知了太子,为何太子反而执意认为是她欺骗他?她即便再讨厌霍汐棠,没亲眼看到的事,又如何能这样瞎编出来?
燕舜翻身起来,倾身过去掐住她的下颚。“孤警告你,将那句话给孤咽进肚子里,对谁都不准胡言乱语!”
霍湘菲疼得泪花都冒了出来。
“殿下饶命啊……”
燕舜此时心里正乱得一锅粥,面前女人的求饶声哭得他心烦,手中力道不知觉又加重,最终还是奋力甩开。
“你滚吧,暂时不要来孤面前乱晃!”
霍湘菲被甩到了地毯上,整个人好不狼狈,她含着泪楚楚可怜哭道:“殿下收用了我,便是要这样丢弃我吗?”
燕舜面色略显不自在。
转过身去不再看面前这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殿下——”霍湘菲趴在地毯上哭。
怎么可以?她不甘心,她付出了身子,为何还是得不到太子殿下的一分怜惜?
良久,燕舜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一会儿孤会让李福良安排间房让你暂时留下。”
霍湘菲面色大喜,柔情缠语还未说出来,太子后面一句话便使她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过阵子孤会将你送出皇宫。”
没多久,李福良在燕舜的传唤下入殿。
看着趴在地毯上魂不守舍的霍湘菲,李福良暗嗤一声上前,“殿下,房间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带她下去。”
霍湘菲不愿就这样被遗弃,不顾李福良的阻拦上前抱住燕舜的腰肢,“殿下,方才殿下对我的温柔都是假的吗?菲儿爱慕了殿下四年,究竟是哪里比不上霍汐棠?”
燕舜背对着她迟迟不回头,沉默了许久,冷漠无情地掰开她牢牢缠上来的手指。
“从前在霍府时,只有棠棠不曾嫌弃我重伤过成为了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使霍湘菲身子微僵,红唇微颤,许久没有接话。
“这下你可懂了?”燕舜侧眸递了个阴冷的视线,“在东宫的日子里,你最好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若要让棠棠知道了你的存在,孤定不会放过你。”
霍湘菲面色煞白,浑身失了力一般,任由李福良将她拖了下去。
寝殿内一片昏暗杂乱,燕舜支着一条腿面色疲倦得撑着额头。
今晚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得极其不安,总觉得他和棠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一想到棠棠很有可能离开他,燕舜整个人便犹如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面色一紧,大吼一声:“李福良——”
刚把霍湘菲安顿好的李福良听到这声暴怒的传唤,忙不迭入殿,“奴婢在,殿下有何事吩咐?”
“快,准备一下,孤现在就要去见母后!”
李福良一惊,“现在?殿下,这夜已经很深了……”
燕舜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现在就要去求一道懿旨将他与棠棠的婚期早日定下来,时间越快越好,一日不成亲,他一日便无法安心。
“废话少说,快去准备!”
李福良傻楞了会儿,不懂太子殿下夜里忽然发什么疯,等反应过来后,才道:“殿下忘了?今晚中秋节,娘娘清早便去了城外的慈承寺上香,兴许明日清早才回。”
燕舜眉头紧皱,上前踹了李福良一脚,只觉得李福良实在没有皇兄跟前的李拾勤会办事。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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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的慈承寺内寂静安然。
顾太后礼佛毕,回到了住持大师为她备下的厢房,推开门去,但见漆黑的房内坐着一身形挺拔的男人,她眼底很快掠过一抹讽意。
“兄长当真是不嫌路程艰辛,夜里都能赶到哀家这来。”
顾林寒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顾太后,“不是你约我到此处见面吗?如今我来了,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顾太后扬起宽袖,冷哼一声:“哀家有什么好说的,你的亲生儿子险些去了一条命,作为父亲竟连为自己儿子报仇的那点能力都没有。”
顾林寒道:“此事我昨日便已联合多名大臣上奏了,陛下他二话不说将折子驳了回来,声称周太妃是无辜的,意图谋害太子的人是早年间二皇子的党羽余孽,陛下都将证据摆在朝堂上了,百官纷纷信服,你又让我如何再这样蛮不讲理与陛下纠缠?”
顾太后看着他这张可恨的脸,愤恨道:“你不过是又一次为你的无能找借口罢了,为了你顾家那点好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牺牲他人。这便是你顾林寒做的出来的事罢了,少给哀家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当年她分明不想入宫为后,而正是面前这个对她无比宠溺的兄长,前一晚答应她说会力挡所有阻碍也定要娶她为妻,可后一晚便无情地将她送进了皇宫。
她入主东宫为太子妃没多久,他便很快迎娶了永昌侯之女沈从霜。
顾林寒不过就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将自己身边的人毫不犹豫推出去换好处的小人罢了。
顾林寒脸色微沉,“韵儿,你就这样想我的?”
顾太后后退几步,眼神冷漠无情:“难道哀家还说错了不成?”
顾太后的眼神一下将顾林寒刺激得不轻,他猛地站起身,赤红了双眼,低喝一声:“那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会不用心?为了太子,我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我连自己的亲儿子顾显都未曾那样关心过,我这些年做的一切你就不曾看到?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这么多年,我在太子身上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顾林寒步步靠近,而顾太后此时看他这张苍老的脸只觉得内心作呕。
她忍住心头的反胃,继续冷言讽刺:“你不过是知道要不了多久皇帝便会中毒身亡,这个大昭迟早也会交到舜儿的手中,届时便更方便你顾家掌权罢了。”
顾林寒心下大痛,没控制住上手按住顾太后的双肩。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心里只有你们母子二人?”
顾太后眼里划过一抹讽刺,又稍纵即逝。
房内摇曳的烛光照亮她眼角的岁月细纹,但听她缓慢且清晰地道:“亲手杀了你的女儿,哀家便信你。”
顾林寒瞳仁微震,满脸难以置信,他僵持了许久,放无力道:“可,她也是我的亲骨肉……”
他又怎么下得了手,虎毒也不食子啊。
顾太后容色更冷,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掰了下来。
“是吗?那又是谁说,心里只有我和舜儿的?”
顾林寒被她冷漠的话,怔得身躯不稳后退几步,面目痛苦弥漫。
顾太后无声冷笑,一错不错地欣赏着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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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倾洒,夜风吹起湖波荡漾,如泛粼粼光晕,一艘清简不显眼的画舫在湖面上缓缓游荡。
霍汐棠坐在船头,与划船的船夫一来一往聊得十分热乎,船夫年约五十,性子较为健谈,许是因家中亦有个像霍汐棠这般年岁的姑娘,瞧着小姑娘活泼好动,便禁不住与她多聊了几句。
“小姑娘中秋佳节与郎君出来游湖,可与家中长辈打过招呼了?”
方才他瞧着带这小姑娘上船的男人好似年岁大这位姑娘不少,一看便知二人并非家门当户对的。
那男人容色出众,俊雅不凡,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那双眼倒是深不见底,叫人很难看清他这人的心思,若是这小姑娘是他的亲孙女,他定是不会让孙女与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来往的。
霍汐棠坐在船头,听着这话面色有些不自在,嫣然一笑:“大爷说什么呢,里面那位可是我的兄长。”
兄长?
船夫眼神朝那被夜风吹的微飘的帘子看去。
哪有亲兄妹长得完全不相似的?
以他过来人的经验一看便知,这哪里是什么兄长,恐怕是情郎哥哥罢。
小姑娘一看也就十几岁,长得水灵灵俏生生的,容貌如此出色且一身冰肌玉肤,想必自小被父母娇惯长大,还未见识过男人真正的险恶,莫不是被里头那人给诱骗了。
船夫轻咳一声,低下头压低嗓音说:“姑娘,我劝你一句,小心那男人。”
霍汐棠将脸侧过去,今晚湖上的画舫极其多,湖面上更是热闹非凡,其余画舫内正在载歌载舞,欢悦得她一时没听清船夫在说什么。
她“啊?”了一声。
船夫无奈,不得不拔高点嗓音。
“我说让你小心里头的那个男人,他对你图谋不轨!”
听清后,霍汐棠面上的娇俏笑容便是霎时间凝固,她下意识朝船舱的方向看去,等了半晌也没见什么反应,这才心虚地拍了拍胸口。
陛下应当是在里面休息。
霍汐棠松了一口气,又不好对这个船夫多说什么,见他为人健谈又和善,只好笑着将话题又移到别处去了。
夜风吹拂,荡起湖面涟漪。
霍汐棠坐在船头兴奋地欣赏夜景,长安城的夜晚当真繁华绚丽,她坐着实在惬意极了,竟是不自觉跟着另一边的画舫里传出的歌谣打起了节拍。
双腿垂落轻微晃悠,绯色的缠枝裙摆跟着迎风摇曳。
船夫瞧她心情好,小嘴也一直跟着其他画舫内传出来的曲子唱,但又唱不出几句词。
他看了心里欢喜,便笑道:“老夫正巧会这首曲子,小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老夫教你唱如何?”
霍汐棠登时喜悦得眼睛都更亮了。
女子婉转轻柔的小曲声在这夜色中绵绵起伏。
另一艘华丽的画舫内,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阖上的眼缓缓睁了开。
他蹙紧了眉,静默听了许久,方问身侧的侍女,“歌声从何处传来的?”
那侍女躬身出了船舱,过了片刻进来回话:“公子,在咱们船的不远处便有一艘小船,那船上坐着一位姑娘,方才的歌声便是出自那位姑娘。”
男人挑眉,喔了一声。“漂亮吗?”
侍女心知自家公子钟爱美人,笑道:“奴婢来长安几日,还从未在长安见过这般美貌的姑娘呢。”
“是吗?我不信。”听侍女这样说,男人反而不感兴趣了,“这一路上我每回问你们,你们都说是美人,次数多了,我再也不会上当。”
侍女颇为可惜道:“公子若是不亲眼看看,可将要遗憾万年呢。”
男人嗤笑一声,他偏生受不得激,倒是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种美貌,他掀袍站起来,几步便迈出了船舱。
他站在船头,身量极高,一眼便望到不远处的画舫上坐着一个灵动的姑娘,皎洁的月色洒落在她身上,如渡了一层圣女的光辉。
男人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此时眼底的幽深,逐渐让这双眸子变得极其炙热起来。
侍女跟上来,见他望向前方许久,不禁捂唇笑道:“如何?这下公子知道奴婢并未骗您了罢?”
男人轻笑,“美。”
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还要美。
但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那侍女一看便知自家主子是动心思了,忙上前出主意道:“公子,奴婢方才观察许久了,那姑娘独自坐在船头许久没进去,一直在与那船夫说话呢,兴许是独身一人。”
男人凉飕飕瞥了她一眼,“小爷我真是被你们几个小奴婢拿捏得死死的,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小爷的心思了?”
那侍女暗道,那动了心思几个字就差写脸上啦。
男人笑着推了那侍女,“去,将人请过来喝茶。”
——————
霍汐棠跟着那曲子唱完,嗓子都有些干了。
“大爷,我先进去喝会儿茶,一会儿您定要跟我好好将将那曲子的来意,方才说的我都听得入迷了。”
船夫笑吟吟道:“去罢,也是与你这丫头有缘分,难得碰上个这样好相与的小丫头。”
霍汐棠笑着吐了吐舌,急着进去也并非是想要喝水,而是她在外头晾了陛下许久,他又一直不出来,谁晓得是不是生气了。
这阵子相处下来,她暗暗发现,虽说陛下待她很是温柔,几乎不对她摆脸色,但若是真惹着他不高兴了,那笑意里指不定还藏着刀子呢。
他若不开心了,兴许又要做一些什么难为情的事。
霍汐棠想了想,还是自觉点,不要惹着他了。
她站起身,正要往船舱内进去,只见一艘豪华的画舫缓缓往她的小船上游来,还偏巧贴得很近停下,那船上走来一名花容月貌穿着侍女装扮的女子。
侍女也不客气,直接上了船,走到霍汐棠跟前,轻声说了一句。
霍汐棠听完后,眼神朝她身后的船看去。
遂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
那侍女讶异了须臾,但因无论谁看到这样豪华的画舫应该都想与画舫的主人见面交友,这姑娘却是想也未想就拒绝。
难不成她这艘小画舫比她主子的更贵重?
侍女正愁着回去怎么交代,那男人便已经从船上走了过来,语气带了几分喜悦与惊讶:
“玲珑,我想起那丫头是谁了。”
霍汐棠循着声看去,看清男人的脸后,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下。
二人视线相撞,男人这才更加可以确认方才的猜想,忙就将侍女拉开,声音响亮地喊:“霍汐棠?!”
霍汐棠眼底浮起疑惑,“公子认识我?”
这可是长安,为何会有陌生人知晓她的本名?
男人见她迟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顿时气得牙痒痒:“你怎么还跟幼时那般记性不好,我,盛修然,你忘了?”
盛修然?霍汐棠认真想了会儿,过了许久方恍然大悟。“是你啊!”
盛修然是苏州首富盛家的公子,盛家二十几年前便时常与霍家有生意来往,霍跃与盛修然的父亲更是亲如兄弟的关系,幼时霍汐棠便时常陪着霍跃去盛家做客,也曾在盛家住过一阵时日。
没料到能在长安遇见许久未见的旧人,霍汐棠不禁开心起来。
二人愉快地直接在船上交谈,盛修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跟霍汐棠说他清楚是怎么来长安的。
恰逢这时,船舱的帘子被一只白皙干净如玉的手挑起,很快从里面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男人一袭简单的玄色长袍,也难掩其不凡的英姿,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君逸耀目,他身形挺拔颀长,容色俊美无双,如圭润泽如璧无暇,凤眸轻抬,光华流转。
盛修然被眼前一幕怔得呆愣了须臾,遂眼神带着警惕,转头问霍汐棠:“这位是?”
霍汐棠来长安分明是要嫁给太子的,可面前这位,无论怎么看年龄也对不上啊,不是太子,难不成是?
霍汐棠顿时窘迫不已,不知该如何与旧友介绍陛下与她之间的关系。
她不安地对上燕湛冷淡无波的眼神,方支支吾吾地开口:“这,这是……”
燕湛轻笑,声音温润:“不错,我正是棠棠的,情郎。”
第41章 晕船
盛修然惊愕到瞪大了眼珠子, 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也同样震惊的霍汐棠。
霍汐棠抬眸便对上燕湛冷淡的眼神,从他的眼神中竟读出了几分不悦,她不由拧了眉心, 怎么好端端又惹着他了?
她稍垂下眼,极快地掩下心中的慌乱, 尽显自然地说:“不是,这位是我在长安家里的哥哥。”
这是直接让他顶替顾显了?
燕湛将她这幅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时候了将他当做哥哥这事倒是承认的很快, 不久前在船舱内, 他连哄带骗让她多唤几声哥哥, 她却怎么也不愿应了他的要求,只娇娇柔柔唤了两声, 最后竟是推开了他, 说什么要出去吹风看夜景。
啧, 燕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方才的目光。
哥哥啊。
盛修然庆幸地笑了笑, 既只是亲生哥哥那就不必在意了, 他很快将话题又带了回来。
盛修然还想请霍汐棠去他的画舫小聚一会儿。
霍汐棠哪敢啊, 即便现在陛下什么都没说,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现在正在忍耐什么,她又并非傻子。
她忙摇头, “不了,我与哥哥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盛修然摇了摇扇子,“那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来长安了?”
霍汐棠心道,谁关心你来长安做甚么,幼时也不见得有多熟。
燕湛神闲气定地看着二人交谈, 面上的笑意却是比先前要淡了许多。
盛修然也不在意霍汐棠没接话,反而神秘兮兮地说:“我是与霍伯父一道来的。”
爹爹?!霍汐棠容色震惊, 忙上前要拉住盛修然让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指尖还未碰上去,燕湛便上前揽住她的腰肢。
他嗓音轻缓:“急什么,哥哥还在这儿。”
霍汐棠掌心按在他的手背,略显心慌。
盛修然见这二人当着他的面忽然搂上了,脸色有些不开心,不过是个亲兄长罢了,也要这般亲密?
“请我进去坐,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船舱内空间不算小,里面有一张软榻,和一张方方正正的矮案,四周铺满了毛毯。
盛修然就坐在霍汐棠对面,说道:“七日前,我曾奉家父之命来长安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在途中偶遇了霍伯父和伯母,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也说是来长安处理生意,我便顺路与伯父伯母结伴而行。”
霍汐棠焦急问:“那我爹娘人呢?现在在何处落脚?”
盛修然轻咳一声:“然后我因贪玩,就先跑了,提前了两日抵达长安,这会儿伯父伯母兴许还在来的路上呢,少说还要几日才能到。”
原来爹娘还没到长安……
霍汐棠一下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全身泄了力。
燕湛坐在她身侧,很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情一下低落了起来,他掌心从桌下伸了过去,牢牢牵着她的柔荑。
霍汐棠忽然感觉到手背的温度,眼睫忽颤,侧眸看过去。
她动了动红唇,想说自己没事,又怕因为太久没见过父母,忽然听到了消息,那种从天堂一下坠落到地上的落差感会让她哽咽出声,便没多说什么了。
盛修然一双眼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他作为个男人,一看便知面前这男人对霍汐棠绝非是普通的兄妹情,若非确定是亲兄妹,他定会乱想。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棠棠,你还记得幼时总爱跟着我屁股后头,让我带你到处去玩的日子吗?”
盛修然提起幼时,霍汐棠一下被吸引了注意,也与他健谈了起来。
燕湛唇边勾了一抹讽笑。
眼前这小子与燕舜那毛头小子倒是别无二致,在心上人面前都是出奇的愚蠢,手段堪称稚嫩至极。
少年那点小心思一下被燕湛看穿,眼见这二人聊的不亦乐乎,燕湛反而身姿随意地倚了下来,单手支着侧脸躺下,饶有兴致听着二人交谈。
他也挺好奇棠棠幼时是如何调皮的模样,去田地里玩泥巴,小河中凫水,爬高树摘果子这种事她竟是都做过。
燕湛眉宇微蹙,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为何无论是燕舜还是眼前这小子,他们都曾见过棠棠幼时的一面?他眼神落在盛修然身上,只觉得这张脸愈发的碍眼。
霍汐棠笑道:“我记得,你当初因为摘果子输给我还哭鼻子了!”
盛修然一愣,顿时脸也红了起来,“你怎么别的不记得,我出糗的事倒是记得那般清楚?”遂又低声笑了笑:“幼时霍致还说我与你性子极其合得来,日后指不定……”
盛修然一句话尚未说话,后面几个字因为眼前的画面,顿时卡在嗓子眼发不出去了。
只见方才还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这会儿直接躺在了毛毯上,头顺势枕在霍汐棠的大腿处,脸颊是直接面朝霍汐棠的小腹,这般的躺姿。
霍汐棠也被燕湛忽然的举动惹得有些慌张无措,她的双手顿时都不知道要如何放了,只能红着脸小声问:“哥哥……你怎么了?”
燕湛轻轻地嗯了声,阖着眼将霍汐棠的右手覆在自己的侧脸上,语气有几分低落:“兴许是有些晕船,妹妹借哥哥躺一会儿,可好?”
好什么好呀,哪家哥哥妹妹会这样躺大腿?
霍汐棠窘迫极了,可躺在她腿上的人现在又不方便推开,而他又像是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还右臂勾缠上了她的腰肢。
“妹妹继续聊,哥哥就躺一会儿,不必担心哥哥。”
盛修然两条浓长的眉都皱成了一条,是他太过于封建了?还是长安就是这样开放?兄妹之间竟能做出这样亲密的事?
霍汐棠抿了抿唇,两颊微红,故作自然地对盛修然道:“我哥哥他晕船,今日是为了陪我游湖才来的,此时想必是实在不舒服了。”
盛修然虚虚一笑。
“是,是吗?令兄……还真是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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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顾显,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乱跳地厉害,总觉得后脑勺有些发凉。
殷华婉见他坐着浑身不自在,便体贴道:“汐元,你若是不习惯坐马车,便可去骑马,不必陪我的。”
顾显回了神,直视着前头的车门,眼神都没往殷华婉身上看。
“不必,我是许久没坐马车了,倒也可以趁此机会躲躲懒。”
殷华婉见他端坐着一副极其紧绷着的状态,抿唇偷笑了起来。
车厢内静默了半晌,还是顾显实在受不住身旁那极力压下的笑声,没忍住侧过脸问:“夫人在笑什么?”
殷华婉拿帕子捂住嘴唇,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瞧汐元这样,倒不像是躲懒。”
坐在马车里对他这样的常年舞刀弄枪的人来说,兴许还是受罪呢。
他今日会选择坐进马车,大抵也是方才从英国公府出来时,她的二姐,也就是如今的永昌侯夫人有意无意讽刺她今晚没带定国公来,拿不得夫君看重这事来讽刺她。
那句话当时就被顾显听见了,他丝毫不给永昌侯夫人的面子,直接上前将她撞开,然后亲自扶着殷华婉上了马车,离开之际还丢了一句话给永昌侯夫人。
“这位是我顾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定国公夫人,注意些言辞,莫污了我定国公夫人的耳。”
永昌侯夫人听了这话,又见马车的马蹄扬起带起灰尘,当即便只能气得对扬长而去的马车跺脚。
“方才多谢你了。”
顾显道:“那都是我该做的,家父命我代替他出席宴会,那我便要维护好定国公府的名誉。”
如今的定国公府早已不是永昌侯府能够高攀得起,尤其当年母亲出了那桩事之后,那永昌侯府那般冷漠的态度,他毕生难忘,又怎能看着永昌侯府的人欺负了上来。
殷华婉眸光微动,莞尔淡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顾显的目光忽然被她手上的帕子吸引了注意,这才想起她还有一方帕子在他身上。
顾显伸手在衣襟内摸了摸,想起上回借给棠棠擦了眼泪后她拿回去洗干净给了他,他便一直放在了床头,竟忘了还给殷华婉。
他稍低了音:“那帕子,一会儿回去我找到后就还给夫人。”
殷华婉一愣,过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柔声道:“不急,帕子我那还有许多。”
她不急,而顾显的目光却是从她捻着帕子的那双莹白的柔荑上,挪不开了。
———————
盛修然暗暗瞪了眼燕湛的背影,压低了声对霍汐棠商量说:“不然你到我的船上去?让你哥哥自己躺着好了。”
他极其想与霍汐棠叙旧,可眼前这个身高腿长的哥哥实在碍眼得紧。
而燕湛也不知是不是背后长眼睛了,嗓音带着明显的倦意,慵懒地说:“妹妹不会抛下哥哥的对吗?”
霍汐棠想起前不久陛下警告她的话,说她若是又不听话丢下他,那他便不会再纵容她了。
想起陛下的惩罚,霍汐棠连忙脸颊红通通的摇了摇头,“不了,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哥哥。”
盛修然小声嘀咕,“霍致也没这般柔弱,黏着妹妹还离开不得了。”
燕湛唇角衔了抹冷笑,倘若这小子不是棠棠的熟人,现在早就被丢到湖里去泡水了。
霍汐棠正心神不宁,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腹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她低头看过去,便对上陛下那双含怨的黑眸,他的手指还在轻轻点着她的腰肢,薄唇微微启阖,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对面的盛修然还在碎碎念,霍汐棠不得不弯下腰肢,将脸凑过去,想听听陛下是否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船舱内的矮案很大,见盛修然吩咐一侧的侍女奉茶之余,她连忙弯下腰肢过去,因他躺的位置,最后竟是以一种抱住燕湛的姿势。
她尽量压低了声,问:“陛下,您说什么?”
燕湛没想到她竟是真的凑过来了,一时有些想笑,可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姣好的脸庞,眸色渐黯,他低声道:“再近一些。”
还近?霍汐棠也担心盛修然听到什么,便听话又凑近了不少。
燕湛眼角含着笑意,看着她这幅乖巧得不行的样子,只觉得心口都软做一团,在她离得更近时,便是没控制住将唇亲了上去。
霍汐棠背脊一缩,惊得发出低吟。
盛修然被她的声音吸来了目光,“棠棠你怎么了?”
霍汐棠涨红了脸,燕湛很快松开了她的唇,可是那只手还掐着她的下巴,不准她抬起来呀。
她只能嘴唇抵在他的唇上,小心翼翼地说:“没,没什么,我哥哥他头有些不舒服,我给他揉一揉,一会儿便好了。”
盛修然也没多想,喔了一声。
就着抵唇的说话姿势,她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霍汐棠羞窘极了,轻微挣扎了下要推开,燕湛反而将她下颌捏了捏,便轻而易举使她张开了嘴唇,舌.尖顺势便挤了进去。
在外人面前这般亲吻,冒着随时会被发现的风险,简直比独处时的亲密更让霍汐棠的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他唇上动作轻柔至极,慢条斯理一下一下的含弄她的嘴唇与软.舌,霍汐棠顿感酥麻电流涌入了四肢百骸般,浑身都酸软无力,将要倒下了。
陛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样躺着都能将她吻得根本无法招架,简直比她看过的书册上记载的,还要生猛。
难道他是跟很多姑娘家都做过这种事吗?
不知过了多久,盛修然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但是人家兄妹在按摩,他也不方便将头伸过去看,只能再继续这样等下去了。
热茶都不知道喝了几盏,过了许久,霍汐棠才缓缓将身子直了起来,只是整张脸,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也更显通红。
盛修然目光落她泛红的脸上,心道给哥哥按摩就这么辛苦?早知道他就让自己的侍女代劳了。
等会——
盛修然蹙眉紧紧盯着霍汐棠的唇,问:“你方才在下面偷偷喝热乎的水了?”
水?霍汐棠一愣,下意识回道:“没有啊。”
说完她连忙碰了碰嘴唇,所触之处却是湿哒哒的,还有点些热乎的肿态。
霍汐棠:“……”
盛修然还欲追问,霍汐棠轻轻抿着唇,红着脸将话题引开,“你方才说到我爹娘的事还没说完呢,我爹娘来长安有没有说要留多久?”
“急什么,伯父伯母只是来处理生意再顺道看看你过得如何罢了,你担心什么啊。”
霍汐棠却有些着急了。
阿娘分明说了再也不会来长安,为何这次竟是来了?
见她好似真的担心了,盛修然便道:“罢了,我把我在长安居住的地址给你,过个几日你来寻我,兴许那时候霍伯父便已经到了。”
也只能如此了。
地址写下后,盛修然坐在这里觉得不是滋味,他想与霍汐棠好好叙旧,但有个大活人躺她身上,怎么都不方便。
“罢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直接站起身,也不必霍汐棠送了,在船舱外头挥了挥手中的折扇,便带着侍女回了自己的船上。
等人彻底从船上离开后,霍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上手轻轻推了推燕湛的肩膀,“陛下,人走了。”
燕湛阖着眼,好似真的睡着了般。
船舱内寂静无声,望着陛下的睡脸,霍汐棠的心越跳越快。
眼见夜色极其深了,湖面上其他的画舫也渐渐少了许多,他们总不能在湖上游一整夜罢?
“陛下?”
霍汐棠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燕湛的肩膀,“陛下,我该回去了,您也要回宫了罢?”
过了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陪朕睡一会儿。”
什么?霍汐棠蹭地一下涨红了脸,陛下在说什么胡话?
燕湛不必睁开眼都知道此刻她是什么神情,他索性直接伸手将霍汐棠拉下来一块躺了下来。
霍汐棠惊呼一声,“陛下?”
“嗯?”
他说陪他睡一会儿竟不是说笑的?是真的要在这艘船上睡?
燕湛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直接往自己怀里送,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是无限的缱绻:“嗯,睡会儿。”
霍汐棠红着脸摇头,“不,不行,我若是还不回府的话,哥哥定会担心的,况且陛下也应当要回宫,明日不是还有早朝吗?”
听到这句话,燕湛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她,“你倒挺担心朕的。”
霍汐棠恍惚了下,“您是陛下,您个人有关大昭的一切,我作为子民自然是要担心您的……”
燕湛反而饶有兴致问她,“那若没有皇帝这层身份,你可还会担心朕?”
霍汐棠微怔,轻颤着眼睫,好半晌没想明白陛下究竟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可他若不是陛下的话,那……
她想了会儿,低垂着眼道:“若您不是陛下,也是我未婚夫的兄长,想必——”
霍汐棠忽然被掐腰提起来翻了个身,直接覆到燕湛的身上躺着,她挣扎着抬头想要起身,燕湛直接从衣襟处摸出一罐小黑瓶打开放置她鼻息间轻轻嗅了几嗅。
不过片刻,霍汐棠便已渐渐昏睡了去。
燕湛收起手中的药瓶,淡声道:“尽说些朕不爱听的话,棠棠这时候还是闭嘴的好。”
否则他真的会控制不住想要在这艘船上要了她,让她彻底明白她是属于谁的。
他抱着她相依而卧入睡,手心缓缓摩挲她的后背,思绪也有些回到了前世。
上辈子的中秋夜,便是他们初识的日子。
彼时他如何都没料到,正是那个无意中撞到他怀里的小丫头,能让他牵肠挂肚两世。
但也是半年后,那样鲜活的小姑娘在他怀里彻底没了气息。
她去世时,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诸多痛苦的画面尽数涌了上来,燕湛顿感浑身发寒,没控制住抱着她的手劲愈发的大,好似想要将她融入骨血里。
“棠棠……”
此时画面一转,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缓缓走了过来。
“陛下想清楚了,当真要这样做吗?”
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眼底此时毫无温度,面容冷漠无情:“为了救活她,朕什么都愿意。”
许久,老僧无奈叹气,“只是这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心头血之法,贫僧也从未见有人能真正成功地将一个人起死回生过,且这般做极其损耗真气,少则折寿十年。即便是先帝那般想救活齐王妃,在此等救治方法前也未真的下定决心去实施,陛下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男人淡声道:“朕不想说第二遍。”
老僧也不敢再耽搁,只无奈地摇头,“罢了,生死由天。”
天子罢朝半月有余,紫宸宫内萧条寂静,满殿祈福经文铺得满满当当,帝王的心头血更是整整吊了十天十夜,却始终不见冰棺上入睡的女子苏醒。
顾显实在看不过去了,跪着求天子回归正常,他嗓音哽咽痛苦地道:“陛下,棠棠她……真的回不来了啊。”
燕湛淡笑一声,犹如他时刻挂着的温和笑容,可那笑意里此时却含着无比的哀戚与悲痛。
“会回来的,她说过她要好好活着。”
顾显大痛,落下泪来,“陛下……”
燕湛面色苍白,抄写经文的手微滞,“顾显,或许,她只是不想见到朕罢了。”
“也好,朕离她远点就是。”
自那日后,天子便信守承认,再也没去冰棺看过一眼。
最后一次见她,天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存放冰棺之处,他换了一身极其轻便的雪色长袍,站在冰棺前轻声说:“那日你迷迷糊糊时说朕穿白色好看,朕心底是极其欢喜的。”
冰棺中躺着入睡的少女,许久没有回应。
天子凄凉一笑。
偌大的冰棺躺两个人绰绰有余,天子睡在少女身侧,只轻轻拥着,生怕用大了劲,弄疼了她。
“棠棠,若有来世,你可愿给朕一个先认识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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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外响起了轻微的声响,燕湛睁眼醒来时,眼底已赤红一片。
他极快恢复如常,冷声道:“进来。”
明松得令,掀起了帘子进入,回禀道:“陛下,线人来消息说东宫太子今晚留了一个奴婢过夜。”
燕湛讽笑一声,“毛头小子就是把持不住,朕当他对棠棠用情多深,也不过如此。”
明松又道:“但那女子,线人说与霍姑娘有些渊源……”
“喔?”燕湛问:“可是那霍湘菲?”
明松诧异,怎么陛下什么都知道?
“没错,正是霍姑娘在霍家的姐姐。”
燕湛揽着怀中的姑娘,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扬唇轻语:“有点意思。”
自重来了一次后,虽说许多事情与前世有了些许改变,但霍湘菲与太子纠缠到一起的事却还是老样子。只是这次,他怀里这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又会被蒙在鼓里。
过了片刻,明松也没等到天子下令启程回宫,便问道:“陛下,夜深了,还不起驾回宫吗?”
燕湛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有片刻的出神。
他多想这样直接将她抱回紫宸宫,最好永远都无法离开他。
第42章 坠落
霍汐棠睁眼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自己房间的缠枝帷帐, 她睁着水雾迷雾的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正在边上整理服饰的元荷闻声走了过来,“姑娘, 您醒啦。”
“元荷?”霍汐棠扶额揉了揉,“我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元荷眯眼笑了笑, “姑娘,您忘啦?昨晚去了英国公府的宴会之后您上街玩了会儿后就回啦。”
霍汐棠微怔, 她记得分明昨晚与陛下在游湖, 一直到很晚了, 陛下还拉着说让她陪他睡觉,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接着后面的事她是真的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昨晚的宴会她只带上了元荷, 但后来她被陛下带走后, 元荷分明在一家小店铺内等她, “我们一起回的?”
元荷道:“没错, 那会儿夜很深了, 是姑娘自己来找奴婢的,接着我们再一同回的国公府。”
元荷这般笃定回答,霍汐棠也没做多想了, 兴许是后来陛下放她离开了。
霍汐棠起身下榻,依丹听到了动静也进来服侍盥洗。
坐在梳妆台前,依丹给霍汐棠梳理发髻,刚撩起她披散的乌发,依丹登时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张大了嘴巴, 惊愕道:“姑娘的脖子后头怎么这么多红点点?”
霍汐棠看不见自己的后颈,问:“哪呢?”
依丹便从屉子里取出了一柄小铜镜照出来, 透过反射,霍汐棠清晰看到了那些痕迹,她脑子空白了片刻,眼眸忽颤。
她连忙将自己的衣襟往下一拉,果然锁骨处和胸口上方也有同样的痕迹。
她不再是像从前那样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姑娘了,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怎么引起的,只要一想起陛下曾那样在她身上留下这些印记,她是又羞又气。
元荷已经取了药膏过来,霍汐棠抿了抿唇,垂下通红的脸,说道:“帮我抹点药罢,兴许是昨晚蚊虫过多,赴宴回来的路上被叮了几下。”
依丹也没多想,只嘀咕一声:“这蚊虫可真没眼力见,怎么光往姑娘身上叮。”她扭过头去看元荷的脖子,“元荷你昨晚也去了,你身上有没有?”
元荷哪敢接这话啊,忙慌乱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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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清早英国公府的事传了出来后,闹得满长安轰动,几乎街头巷尾纷纷在议论此事,原来当初前定国公夫人行为不端一事,竟全是英国公的第三女殷兰月一手嫁祸栽赃,英国公得知此事后当即便大义灭亲。
前定国公夫人沈从霜遭陷害背负了长达十六年的污名,得知真相的众人唏嘘不已。
一时间英国公教女无方,教出这般品性败坏的女儿这件事遭百姓众多斥责,所言绝非什么好听的话,甚至有人已经将殷兰月的个人行为,上升到整个英国公府姑娘家的品性。
今日早朝,以顾林寒为首的朝臣联名上奏弹劾英老国公,声称英老国公教女无方,害得发妻背负多年的冤屈,其中亦有现任的永昌侯趁机煽风点火,言语痛斥英老国公教出这样恶毒的女儿,害得他妹妹沈从霜不仅背负污水,最终还无辜惨死。
如今不仅是教女无方毁掉一个女子一生这事,现在是要把沈从霜的“死”都推到英老国公的身上,看来殷家多年在大昭占据重臣的地位,着实惹了不少人的眼。
顾林寒此举,显然压根并未将英老国公当老丈人一般,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对发妻被诬陷一事有多么的痛心。
但燕湛自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顾林寒不过就是趁此机会打压英老国公罢了。
殷家祖上世代为燕室皇族的重臣,辅佐过三代皇帝,其家族在大昭内的权利不容小觑,而如今的英老国公的长女殷若灵也曾嫁到过皇家,便是先帝的三弟齐王之妻。
从前先帝与齐王尚在时,英老国公便已偏向了齐王一脉,顾林寒自是明白英老国公决不会为太子所用,未免将来成为阻拦太子登基的阻碍,不如趁此将他一举拉下来。
而殷正雄此人历经三朝,其在朝堂名声德高望重,无论文臣武臣之中他的威望都是极具影响力,为人更是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这么多年,总算有了污名,顾林寒自当不会错过这次的大好时机。
金銮大殿上,燕湛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之中,他身居高位,凤眸微瞥便将下首朝臣的小心思,一一收尽眼底。
顾林寒痛心道:“陛下,如今民间流言四起,英老国公作为殷兰月的生父竟纵女为非作歹,此事若是英老国公不出面给个交代,又如何对得起臣逝去的发妻啊!”
永昌侯也跟着站出列,抹泪道:“陛下,臣那妹子年纪轻轻却无辜背负骂名惨死,臣心下大痛!求陛下给臣的妹妹主持公道啊!”
此时力撑英老国公的臣子小声暗讽说:“从前没见定国公和永昌侯这般疼爱妻子和妹妹,被冤枉时不见你们为沈从霜叫屈,如今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这才来提主持公道?我呸!”
那位臣子的声音不大不小,就连坐在上首的天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永昌侯爷被他数落得没了脸,不敢再提哭诉一事,而顾林寒却仍旧无动于衷,势必要求陛下给个说法。
燕湛冷眼旁观了许久,方沉声开口:“既二位这般义愤填膺,那朕便也想问问你们。”
“定国公——”
顾林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绷着脸道:“陛下请问。”
“若朕没记错的话,定国公的父亲顾霆,当年曾因抢夺了人.妻引起轩然大波,其女不堪受辱,被他抢夺的那位女子与夫婿携手一头撞死在你顾家大门前。”
天子语调平缓,幽然道:“那殷红的血迹怕是清洗了七天七夜都没清理干净。”
天子轻飘飘一席话,将顾林寒尘封进心里的屈辱猛然揭开。
这件事发生时他尚且年幼,父亲为人贪花好色,后院姬妾本就成群,他竟还看上了下属之妻,一日心生歹意便夺取之,岂料那女子宁死不屈,不堪受辱下,夫妻二人携手在顾家门口自戕。
事发当场鲜血流了满地,这件事当时在长安引起了极其大的动荡,一段时间顾家都处于腥风血雨与谩骂之下,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他父亲去世后,这才渐渐极少有人提及。
顾林寒脸色十分难看,因天子提出的事,登时哑口无言,用力的手指更是骨节泛白,有那种父亲本就是他一生之耻。
燕湛将他眼底的不甘与怨恨看的一清二楚,唇角渐渐浮起了浅薄的讽笑,很快凤眸又扫向那身躯在隐隐发抖的永昌侯。
“沈阔天。”
天子光是简单的喊出他的大名,就足以让永昌侯大惊失色,只见他仓惶跪地,大声回禀:“陛下,臣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这是天子还没揭穿他的丑事,便自己已经软了骨头。
不少朝臣对永昌侯的懦弱不屑地摇头。
燕湛的右手覆在宝座的龙首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敲打,节奏声纷纷吓得朝臣毛骨悚然。
大殿上无人再敢说一句话,生怕被这记性极其好且将臣子家事记得一清二楚的陛下惹怒了,当即便不给面子掀起了家中丑事。
燕湛满意地看着众位大臣的反应,过了许久,敲打的动作停滞,低沉了嗓音冷声道:“朕倒是不知诸位作为朝廷重臣,竟是这般拎不清,国事与家事岂能混为一谈?英老国公早年曾多次长征在外为大昭抛头颅洒热血,他为这个国家出心出力时,今日那些站出来的人,又在何处?”
“朕便问你们,谁家还没点家丑?”
天子一句句话掷地有声,尤其最后一句质问众人谁家里没点丑事?
也是,关上门了谁家里没点不能传扬出去的丑事?若是因为家人的丑闻而要求自己来承担,那站在这个大殿内的朝臣最少也有一半要以身作则。
霎时间朝臣哑口无言,殿内落针可闻。
今日早朝因弹劾英老国公一事,也在天子的决策下轻松化解。
很快,民间便有流言传出英老国公将第三女殷兰月遣送至江州祖宅的道观忏悔,且一生不得返回长安,而定国公也将二房踢出了顾家,休了当年参与此事的柳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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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霍汐棠被请去了定国公的书房,她来时顾显便已经到了。
书房内氛围冷沉。
不久前她已从依丹的口中得知了外间的流言,母亲造人构陷一事已公布于众,定国公下朝后便将柳姨娘喊到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的一清二楚。
当年柳姨娘与殷兰月联合陷害沈从霜,过后没多久顾铭德便无故“惨死”。
柳姨娘猜测是殷兰月杀人灭口,未免自己也惨遭毒手,便特地留了一手,她将当年自己和殷兰月联合犯下的错事写在一张纸上,事件是如何规划,殷兰月又是如何下狠手一事写的极其详细,为拿此事要挟殷兰月,她便将这张罪证藏在了沈从霜的紫檀锦盒上,钥匙又埋在了花园的树下。
柳姨娘曾告诉过殷兰月,若是她敢杀人灭口,那她的亲信将会将那个锦盒里的东西亲自交给顾林寒。
殷兰月最怕顾林寒知晓她如何歹毒,只要一日没有找到那把钥匙和锦盒,那柳姨娘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前日霍汐棠取走了那个锦盒,柳姨娘便极其不安,即便没有钥匙,可谁知道她会不会有其他的办法打开,柳姨娘慌不择路找到了殷兰月那出,将此事告知了她。
可没想到,柳姨娘惴惴不安过了一夜,没料到事态发展竟是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顾林寒得知了真相后,阴沉着脸上前用力甩了柳姨娘几耳光。“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定国公府的人了!”
柳姨娘哭着上前求饶,顾林寒丝毫不给面子,拂袖扬起怒斥一声:“滚!”
柳姨娘被拖了下去后,书房内便只剩顾林寒,顾显,霍汐棠三人。
“今早的事你们都听说了罢?”
顾显和霍汐棠皆静默不语。
顾林寒眼神在兄妹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方简单说了一句:“如今真相大白,你们兄妹二人今后也不必担心再遭受到指责了。”
这句话令霍汐棠觉得十分不舒服,她抬眸直视顾林寒问:“您为何能这样轻飘飘的将我母亲背负了十几年的脏水,就这样轻易揭过?”
顾林寒眼里情绪复杂,破天荒的沉默了许久,才毫无情绪地说:“即便沈氏是被诬陷,可我与她之间的夫妻缘分也早在十几年前便断了。如今,你又想要我说什么?”
顾显从进书房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眼见霍汐棠气得眼眶都红了,这才伸手拦下她,安抚道:“棠棠,你先回屋,哥哥亲自与父亲好好聊几句。”
霍汐棠眸含失望,痛心地用力看了一眼顾林寒。
顾林寒竟头一次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失望的眼神,视线两厢相撞,他竟是狼狈地躲开了她含怨的目光。
顾显按在霍汐棠肩膀上的手微微加重了一点力,他不愿妹妹再多看清自己父亲最真实的面目,这样冷血无情的父亲,她越少知道越好……
霍汐棠低垂了眼,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听了顾显的话,乖巧地点头便出了书房。
霍汐棠回到了枫云院时,才休息了没多久,思梦便来传话,太后娘娘派人接她进皇宫。
自打那日太子遇刺后她回了国公府,便再也没有去过皇宫了。
而霍汐棠现在最害怕见的人,正是太子。
霍汐棠到了皇宫时,直接被接去了东宫,她前脚去了东宫,后脚紫宸宫内便收到了消息。
燕湛与朝臣议事毕,李拾勤便将此消息告知了他。
“陛下,今早太后娘娘才从慈承寺返了回来,太子便急忙去了永寿宫拜托太后将霍姑娘请进皇宫,太子这样急切,莫不是要拉着霍姑娘到御前求旨定下婚期罢?”
太子与霍汐棠的婚事虽说早已有圣旨赐婚,但迟迟没有定下婚期,期间太子不知求了太后多少次,太后每每都搪塞是钦天监暂时没算出最近有什么黄道吉日。
眼看昨晚太子幸了别的姑娘,非但没有将那侍妾视若珍宝,反而急于将霍汐棠召进皇宫,看来太子果然还是将自己的未婚妻看得更重啊。
李拾勤叹道:“太子虽说年少气盛,性情阴晴不定,但对霍姑娘的确是一片痴情。”
只是万岁爷恐怕是不见得多高兴了。
李拾勤悄悄觑了帝王一眼,果真见从他说了霍姑娘进宫后,帝王便一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儒雅的面容的确没平日那般温和。
等了许久,燕湛才淡声道:“去,将圣旨取来。”
李拾勤见他面容冷沉,禁不住多嘴问一句:“陛下可是有何事要宣旨?”
燕湛冷眸扫了过去,李拾勤顿感头皮发麻,知晓这是天子不悦的征兆,连忙着手去办了。
新的圣旨写下后,燕湛本想亲自去一趟东宫,正巧明松入殿传话。
“陛下,成太医请您去现在一趟玉憬园,说是陛下画的那图纹的草,他有些眉目了。”
燕湛视线落在那圣旨上,想了会儿还是站起身。
“先出宫,去玉憬园。”
**
东宫内。
燕舜胸前还缠着纱布,俊朗的面色极其虚弱,他低咳了几声:“棠棠,自受伤后我便没有出过东宫一步,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么的想你。”
霍汐棠垂眸,软声道:“殿下重伤在身,是该好好休息才对。”
燕舜见她还是对他不冷不热,内心不免更多失望,他多想棠棠能跟他回到当初在霍家时的感情。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说棠棠已经发现他对她下蛊一事了?
思及这种可能,燕舜便脸色猛然苍白,这件事即便他死了,也绝不可能说出去,而知道此事的几个人及上次帮棠棠解蛊的周医女都被他灭口了。
这世上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霍湘菲所言,他决然不信,棠棠身上那会尚有蛊毒,又怎能接触其他男人?
那如果不是这件事,棠棠又是为什么待他这样冷淡?
四年前他从霍家离开之前,曾问过棠棠可愿嫁给他,当时棠棠并无任何犹豫便答应了,那么她应该同样早就对他动心了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燕舜怎么都想不明白。
眼底的阴鸷便是这样涌了上来。
一旁的李福良看了心惊,殿下莫不是又要与顾姑娘争吵?这次若是再吵起来,恐怕会将顾姑娘推的更远了。
未免事后太子后悔又拿他撒气,李福良想了想还是冒死上前提醒,小声道:“殿下,顾姑娘还是第二次来东宫,想必对东宫内极其不熟悉,殿下可带着顾姑娘在东宫内随意逛逛。”
燕舜浓眉微动,好似是将李福良的话听进去了。
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压下内心的不悦,先与棠棠好好相处,兴许是重逢以来并未有机会独处的原因才导致他们之间的心越隔越远。
“棠棠,今日天气极好,我带你在东宫随处转转可好?”
霍汐棠抬眸看了一眼太子,见他笑容爽朗真诚不见方才那无力脆弱的模样,不由问了句:“殿下不是有伤在身?”
燕舜顿时无语凝噎,那是他为了博取棠棠的关心有意做出来的样子罢了,没料到她竟真的没有多疑。
“不碍事……这几天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好吧。”
——————
永寿宫内,顾太后面色阴沉等了许久才等来了顾林寒。
顾林寒上前几步朝顾太后行礼,见宫人都在此,顾太后便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兄长总算来了,哀家正好有些家事想与兄长好好聊聊。”
春兰心领神会直接领着殿内宫人退下。
等彻底没人后,顾太后也不屑装模作样了,脸登时一垮。
顾林寒皱眉,“韵儿,即便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在宫里召见外臣啊,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指不定会乱想。”
顾太后讽刺道:“顾林寒,还需要哀家提醒你?人人都当你定国公顾林寒是哀家的亲兄长,既是兄妹,即便有人看到你来了永寿宫也当是兄妹偶尔叙旧罢了,又怎会有人想到别处去?”
顾林寒无法反驳她。
顾太后瞧他那样子就来气,冷声道:“顾林寒,哀家给了你一晚上的时间你究竟考虑好了没有?”
顾林寒还是沉默不语。
“你既然知道舜儿是你的骨肉,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和女儿成亲?顾林寒,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顾太后将今早回皇宫后,太子求她下懿旨定下与霍汐棠婚事的要求都告知了顾林寒,眼看自己儿子对顾林寒的女儿那样情根深种,顾太后实在没办法了。
顾林寒面色痛苦,“韵儿,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拆散这二人?为何非要夺走我女儿的性命?”
顾太后狠声道:“你恐怕不了解舜儿,他对你女儿用情至深,若是不如此,他绝对不可能放手。难道……”
“你想要舜儿死?”
顾林寒沉了脸,可仍旧没有任何表示。
顾太后这回是真彻底寒了心,眼眶微红:“所以你知道沈从霜并未背叛你之后,你发现自己对她还是有感情的?顺带也舍不得与她的女儿了?”
顾林寒顿了一瞬,方颤声道:“没有。”
“没有?”
顾太后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事,悲伤地指着顾林寒,“当初你与我私定终身,说好过几日便向父亲坦白,你我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你说父亲定会同意的,可后来你得知父亲要将我送进东宫为太子妃,你便将你我二人的私情隐瞒下来。”
顾太后手指颤抖,泪流满面:“顾林寒,你当初不过就是想攀上太子的东风,好光耀你顾家的门楣,你将我嫁给了燕筠,转身便迎娶了门当户对的沈从霜,还是说其实你早就变心爱上了沈从霜,这么多年都是在欺骗我?”
“我没有——”顾林寒站起身来,俊朗的面色浮起痛苦。
他也很后悔当初为了攀到东宫的好处将自己的心上人送进去,下了决心后本想就此了断和顾韵之前的私情,甚至强迫自己娶妻生子,可当他看到她嫁给了太子,成为万众瞩目的太子妃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爱顾韵。
这么多年,他一直克制着不再表露出情感,与她继续做一对兄妹便好。
可在二十多年前,那段期间先帝失去了挚爱,性情大变下行事极其暴戾凶残,顾韵作为皇后更是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他看在眼里实在心疼,便时常借口进后宫来看她。
那几年也分明一直维持着兄妹情,可直到十九年的一次意外,他还是没控制住情感与顾韵荒唐了一夜。
臣子与皇后苟且之事若是让人得知定当是杀头的重罪,他本想一直当做没发生此事,可多年后,顾韵却告诉他,燕舜实则是他的骨肉。
大错已然铸下,顾林寒也只能认命,自此便假意借着教养外甥的名头对太子百般关心与爱护。
“我这生唯一看重的人只有你和舜儿,你相信我。”顾林寒沉声道。
顾太后抬手抹了下眼泪,遮住眼底计划得逞的快意。
“你若是想让哀家信任你,那便杀了你的女儿。”
顾林寒痛苦地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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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带着霍汐棠将这偌大的东宫逛了大半,在即将去往万锦院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止住步伐。
“棠棠,那边不必看了,我们回去吧。”
霍汐棠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正好看见那院子的花开得极其美,她很想过去看看,说道:“为什么?可我想去看看那种的是什么花。”
万锦院是昨晚他打发霍湘菲落脚的院子,若是这时候去恐怕要撞个正着,他绝不能让棠棠看到霍湘菲。
可棠棠偏偏像是被那片花引起了注意,燕舜不由暗骂,那破院子养什么不好,偏要养那破花。
“不看了棠棠,东宫还有两处花园,里面百花齐放比那院子的好看多了。”
小姑娘难得使了性子。
“可我就想看看那院子的花。”
燕舜正左右为难,而正巧以他的视角能看见那霍湘菲正要从院子里出来,他暗骂几声,早知道昨晚就将她赶出皇宫了。
担心霍汐棠转身就能看见霍湘菲,燕舜心里一急,就按住霍汐棠的肩膀,急切道:“棠棠,那院子的确进不得,若是你实在想要那花,我进去给你摘来便是。”
见他一脸紧张,霍汐棠笑道:“不必了,我方才也就随口一说,殿下何必大费周章?”
燕舜轻轻呼了一口气,才将霍汐棠安抚下来,可那霍湘菲正巧看见他了,还提了裙子就要奔过来。
燕舜从未如此紧张过,慌不择路地说:“棠棠你先回寝殿等我,我将花摘来给你个惊喜。”
说罢,也不顾霍汐棠的反抗就将她往外推走。
霍汐棠无法,只能依他。
“那好,我先回去等殿下了。”
霍汐棠还未完全走远,霍湘菲便迎了上来,直接往燕舜身上扑,“殿下是特地来万锦院见我的吗?”
燕舜面色冷漠,直接拽着霍湘菲的手腕进了院内。
那厢霍汐棠回了燕舜的寝殿,李福良上前斟茶,一直在苦口婆心地说太子的好话,太子有多想她等等。
越是如此,霍汐棠心里便是越愧疚。
她与陛下如此,已发生那样亲密的接触,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嫁给太子呢?
霍汐棠面色忧愁。
李福良看了心里一咯噔,这姑娘不会这般油盐不进,看不到他们殿下的用心良苦罢?
李福良唯恐这回殿下在顾姑娘这讨不着好,回头又要冲他撒气泄愤,脑瓜子一个劲地转,忽然想起什么便道:“顾姑娘若是不信,您大可去看看殿下房里紫檀柜内放的宝物。”
“宝物?”
“没错,正是殿下当做珍宝的东西,奴婢知道那是殿下想要亲手交给顾姑娘的,但殿下他脸皮薄,下不来台,这便一直没有拿出来给顾姑娘,不如趁此机会,顾姑娘便自己先领了殿下的心意如何?”
霍汐棠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那是殿下的东西,我……”
李福良保证没有哪个女子看到那个东西不会心动的,他现在只一门心思想让这位顾姑娘能对太子热情一些,这样他们东宫的下人也能有好日子过。
说着李福良便推着霍汐棠进去。
“姑娘进去看看便知了。”
偌大的室内靠床榻处,正有一张紫檀柜,霍汐棠也被李福良那番话勾起了好奇,便缓缓朝那柜前行去。
她打开了柜门,只见里面放了一盒厚叠的书信,但见上面正是「棠棠亲启」四个字。
霍汐棠取出那叠书信,正欲翻开一阅,可没料那叠书信后面竟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锦盒下方压了一张纸条。
霍汐棠鬼使神差的将那叠书信放下,反而将那小锦盒取出来,那纸条上赫然写的清楚明白的大皇子燕湛身中致命剧毒,此乃世间唯一的解药。
看纸条上的字好似是先帝留给太后的。
她面色微白,呼吸近乎凝滞。
李福良在外间侯了许久,远远瞧见太子快要回了寝殿,便匆忙敲了敲门道:“顾姑娘,太子殿下回了。”
霍汐棠轻缓吐息,听着脚步声越靠越近,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将那个小锦盒内的解药收入了衣袖内。
她有点做贼的心虚感。
李福良连忙躬身进来,“顾姑娘,您可千万别跟殿下说您看过那些书信了,不然殿下知晓又该训斥奴婢了。”
霍汐棠手中握着那书信,李福良一瞧,“哟,顾姑娘怎么还没看呢?您快打开看看,保准您看了内心会极其感动的。”
霍汐棠眸光忽颤,在李福良的催促下打开了其中一封书信。
信笺中的内容皆是燕舜记录了分开的四年间对她的思念。
霍汐棠忽然想起当初分别之前的情景,当时他们尚且年幼,岸哥哥离去之前曾问过可愿嫁予他为妻,那时她也只十二岁,根本不懂什么叫成亲,只知道她将岸哥哥当做最好的朋友,若是今后跟朋友永远在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可若是现在太子殿下问她可愿嫁予他为妻,她还会答应吗?
霍汐棠指尖紧紧按着那张信笺,眼睫低垂。
李福良见她情绪不对,只当是大受感动。
也是,哪个小姑娘能抵挡得了当今太子的一片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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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燕舜将霍汐棠送出东宫,他本想再一路送到宫门口,霍汐棠却以他身受重伤为由推拒了。
瞧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燕舜眼底划过一抹纠结之色,“李福良,你说为何孤好像怎么都走不进棠棠心里呢?”
李福良安抚道:“殿下,兴许顾姑娘是害羞罢了。”
顾姑娘今日看了殿下这四年来的深情,想必这会儿还沉浸其中呢,但这事他可不能告诉殿下。
殿下虽说对顾姑娘一往情深,但他性子高傲,若是得不到顾姑娘感情的回应,恐怕是不愿将自己的一番深情袒露出来。
霍汐棠沿着宫道,正在缓慢地行走,自从出了东宫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掉头,往宫门的反方向行去。
黄昏的霞光铺满皇城,宫墙枝头绽放。
霍汐棠提裙在皇宫内穿梭,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有几回李拾勤带她从一条隐秘通道进出紫宸宫,她出来时,看到的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
也不知是夜深了,还是过于僻静的道路没有宫灯的缘故,霍汐棠竟是迷了路。
夜风吹拂,花香弥漫。
想必前方便是花园了。
她记得每回从那个通道出来时,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霍汐棠顺着香气走过去,果真是每回看见的小花园,她往花园寂静的青石板地上走,还未往深处走到那条通道,忽然在最里处看见几个人影。
未免引起没必要的祸端,霍汐棠放轻脚步,本打算小心点过去,可偏不凑巧,今晚的月色极其的明亮,竟是照亮了前方的人。
那不是太后娘娘?
霍汐棠蹙眉,没明白为何太后入夜了会在这处
夜色中响起顾太后的声音:“兄长,你答应哀家的事可莫要忘了。”
她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
顾太后声音冷冽:“兄长对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顾林寒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将情情爱爱挂在口中。”
顾太后微红眼眶,不依不饶起来,“你始终不正面回答,不就是未曾真心的爱过我?”
她想起多年前被顾林寒辜负的痛楚,泪水便落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放在心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顾林寒见她落泪,也是一惊,自从她嫁给先帝后,何曾在他面前展露这样脆弱的一面。
“韵儿……”
顾太后含泪甩开他的手,“你不必跟我来这套了,人人都当哀家与你顾林寒兄妹情深,可又有谁知道,你我二人早就苟合在一起了,我身为一国太后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将来恐怕去了阴曹地府,是不得超生了。”
顾林寒将她揽进怀里,“你说什么傻话?犯错的是你我二人,我又怎会让你独自承担?”
夜风摇荡,花香四溢,树影婆娑。
霍汐棠隐匿在海棠树后,眸光颤动,双手紧紧捂住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太后和她生父竟是有私情?
霍汐棠惊愕得身躯不稳,她心跳如雷,满脑子都是混乱一团,一时不知该如何消化自己亲眼亲耳所见的画面。
眼看那二人竟是要亲吻了起来,霍汐棠连忙转身想要逃离此处。
正在这时,不远处行来几个提着六角宫灯的宫人,宫人的脚步声引起了顾林寒的注意,他很快放开了顾太后,警惕地朝霍汐棠的方向望过来。
一抹绯色的裙裾从树边掠过。
“是谁?”
顾太后看见不远处的宫人,说道:“是我永寿宫的宫女。”
顾林寒绷紧了面容,“不是,我方才好似看见树后有人。”
他不放心,打算亲自去看看。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与太后的私情。
顾林寒大步走到海棠树下,挥开了四周的杂草扫了一圈。
顾太后走过来,瞧见没人,只觉得他多疑了。
正好春兰领着永寿宫的宫女过来,离近了才能看见春兰脸色不对劲,顾太后紧张地问:“你方才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春兰将身后的宫人支远,小声谨慎道:“回禀娘娘,奴婢方才是来接娘娘回宫,但也不知是不是眼花,远远看见这棵树后好似藏了一人。”
此话一出,顾林寒和顾太后登时脸色大变。
霍汐棠慌乱地往反方向跑去,方才她隐约间好似与顾林寒对上了视线,他这会儿定是察觉到有人听到了什么。
顾林寒甚熟后宫的路,很快便追了上来。
这处是宫里最隐秘之处,四周没了宫灯,他只远远瞧见了一个人的背影,却不够清明,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个姑娘家。
难不成是宫女?
顾林寒眸色寒冷,若是被他抓到,那人必定是死路一条。
霍汐棠慌不择路,一路被顾林寒逼到了太液池附近。
“站住!”
顾林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霍汐棠不敢回头,光听声音就知他已经在很近的距离了。
顾林寒从衣襟口取出一柄匕首,嗓音冷硬:“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再跑了。”
霍汐棠没有回头,不知身后不远处的父亲此时却是准备了利刃对准她的后背,她紧张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泪水流至锁骨。
匕首在月色的照映下愈发寒凉,顾林寒眸光对准前方女子的背影。
太液池附近一盏灯都未点,入夜了后,他实在看不清站在远处的女子是谁。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怪他狠心了。
他眼神阴鸷,几乎以最狠的力道将手中的匕首朝前方掷去。
霍汐棠的心一直紧绷着,在顾林寒将匕首向她投来的那一刻,她心里一紧,也是在同一时间提裙逃离。
可匕首的力道快准狠,锋利的刀刃直接插入了霍汐棠的背脊胸口处。
下一刻,她脸上血色全失,纤柔的身体往太液池中倒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顾林寒皱着眉,正欲上前去看人死透了没,顾太后慌张跑了过来。
“兄长,快离开此处,皇帝过来了!”
第43章 苏醒
夜间风势起, 太液池水面随风波荡。
霍汐棠呼吸愈发的弱,只感觉四周周遭冰冷的池水席卷,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
她感到自己全身轻飘飘,好似已没了一丝重量, 可浑身的疼痛尽数落在一处,又冷又疼, 她想伸手抱抱自己, 可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殷红的血液将澄净的池水染得浑浊。
恍惚间, 她好似陷入了一团缥缈的浓雾之中, 前方远处点了明亮的灯火,她费力地拨开重重迷雾, 想寻得光亮, 却陷入了另一处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耳边嘶哑低沉的声音频繁响起。
究竟是谁一直在抱着浑身冰冷的她?
为何声音是那样的悲恸, 她分明看不清人, 却能切身体会, 也因他的伤感而伤感。
很快又有一滴又一滴冰冷的水滴砸至她的脸颊, 她艰难地抬手沾了些脸颊上的水滴放置唇边。
是咸的,难不成是谁的眼泪。
她想去触碰四周,可无论多用力也只能抓了个控。
浓浓的白雾将她缠绕, 耳边响起了飘远到不够真实的声音。
“陛下,棠棠她回不来了……”
“会回来的,她只是在与朕闹着玩罢了。”
究竟是谁在说话,为何声音是那样的悲伤,她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好似快要死了去。
冰凉的池水席卷全身,霍汐棠心神飘忽不定, 剧痛之下,诸多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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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紫宸宫内噤若寒蝉,李拾勤面色焦急,站在一侧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榻上的姑娘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脆弱到好似易碎的花瓶般,生怕轻轻触碰,便碰碎了这精美的一切。
成太医紧张地额冒冷汗,迫于一旁的压力,就连施针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所幸多年行医的经验让他并未出任何差错。
“陛下,微臣施针暂时将血止住了,但……”
年轻帝王坐在榻边,幽冷的视线紧紧看着榻上像没了气息的姑娘。
此时他的面容不如以往那般云淡风轻,轻颤的黑眸透着森冷的杀意,一触即发。
寝殿内的宫人纷纷背脊发冷。
“你说。”
成太医道:“但,虽说匕首未伤及要害,但因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加之溺水的缘故,恐怕……”
话未说话,燕湛冷声打断:“朕不要听到恐怕,朕只要她活下来。”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与冷漠,吓得成太医身躯微抖。
他追随陛下多年,一直知道眼前的这位帝王的本性并没有长相那般儒雅随和,可如此暴戾的一面,他也是头一次看到。
成太医心里一紧,连忙回道:“陛下,微臣,定当尽力。”
李拾勤见陛下还穿着那身湿透的衣袍,关怀道:“陛下,您歇一会儿,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罢。”
燕湛坐在榻边,掌心轻轻按揉霍汐棠冰冷的柔荑,充耳不闻。
李拾勤无奈,只能作罢。
燕湛握着霍汐棠的力道都不敢加重,生怕弄疼了她,可看着小姑娘又一次在他面前昏睡得毫无气息,好似再也醒不过来一样,他的心里仿佛被刀割似的痛。
分明重来了一世,究竟为何,为何棠棠会陷入了险境?
前世的这日,她分明并无发生意外,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将她的人生轨迹彻底打乱,前世的一切提早发生了?
殿内落针可闻,没人胆敢将眼神落在龙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
正在这时,明松入殿跪地回禀:“陛下,属下查到了,傍晚时分定国公曾在太液池附近。”
顾林寒。
燕湛眼里猛然升腾起杀气,站起身几步取过木架上的御剑。
李拾勤大惊失色,“陛下,您要做什么?”
燕湛眼底已被恨意吞噬,“朕去杀了顾林寒。”
“陛下?”李拾勤连忙阻拦下来,“定国公是朝中重臣,陛下若是要取他性命也应该有个罪证才可,况且,他还是霍姑娘的生父啊!”
生父,顾林寒算什么父亲?
一个能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杀手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父亲。
燕湛现在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长剑在烛光下发出寒冷的光,他用力挥起,正要阔步离殿。
此时成太医匆忙喊道:“陛下,霍姑娘有动静了。”
燕湛下颌紧绷,闻言竟是身躯颤了颤,立在原地滞了片刻才快步回到榻边,他身形高大,单膝跪在榻边也足足遮住了大半的光亮。
“棠棠……”
他小心地握住霍汐棠的手,近乎虔诚地放置唇边亲吻,一遍又一遍地唤,“棠棠……”
可榻上的姑娘却并未回他一句话。
燕湛赤红着双眼看向成太医,紧咬后槽牙,“你方才不是说她有动静了?”
成太医又郑重的把脉了片刻,为自己判断出来的结果吓得脸上失了血色,慢慢吞吞道:“陛,陛下……霍姑娘是失血过多,这次恐怕真的无力回……”
“嘭”的一声,燕湛站起身一脚踹翻寝殿的巨型鎏金香炉。
炉内的熏香洒了满地,袅袅青烟升腾。
“朕说了,朕要她活下来。”他一字一句,声音森凉,此时已完全褪去了儒雅帝王的外表,犹如地狱修罗般,令人惊魂丧魄。
成太医脸色煞白,连忙跪下。
“陛下,臣已经尽力了啊——”
燕湛眼前仿佛赤色弥漫,看不清明,他呼吸急促脚步不稳连连后退几步,撞倒殿内的博古架,摆件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李拾勤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上前扶住,“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陛下!”
燕湛用力推开李拾勤,面容浮起几分凶残暴戾,他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襟,嘶哑着声说:“用朕的血,朕的血不是可治病救人?她失血过多,那便放朕的血救她!”
成太医瞪大了瞳孔,想也没想就拒绝:“陛下不可啊,您可是皇帝,您的生命比任何人都要珍贵,怎能用您的血去救区区一个小女子?”
燕湛眼尾洇湿,推开身侧要扶过来的李拾勤,一把从怀中取出匕首,冷声吩咐:“废话少说,耽误了救治,你就提头来见。”
成太医哪敢再耽搁,连忙就开始放血救治。
只是霍姑娘伤得实在太重,失血过多,若是用陛下身上特殊的血来救治,恐怕不是放一点点血就能达到效果。
他将此顾虑告知陛下,谁料陛下完全没有犹豫,让他大胆用他的血,放干了都没事。
燕湛将自己衣袍褪下,露出了身上满目的旧伤痕,成太医看了实在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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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浑身寒冷,冷到感觉自己如同身处冰窖般,四肢亦被冻得无法动弹,她模糊间感觉到耳边一直有悲伤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她很想醒过来,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渐渐地,她冰冷的身体似乎被一具温热的四肢缠绕,那人将她抱的严严实实,几乎要使她喘不过气来。
可她又迫切想要这股抱着她的温暖。
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霍汐棠费力地呼吸,使劲地想要逃离那个冰冷的地方,四周浓雾渐渐稀薄,前方的光亮越离越近。
她奋力地往那抹光亮奔去,耳边那悲伤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棠棠,棠棠……”
霍汐棠轻颤着眼睫,此时迷蒙的视线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凭着本能缓缓伸手去触摸面前的一切。
指腹下是温热的肌肤。
她感觉到牢牢抱着她的人,就在她的触碰下后,呼吸仿佛都停了下来。
“棠棠?”
燕湛嗓音轻颤,喊了成太医过来。
成太医已经在紫宸宫衣不解带留守了三日,猛然听到陛下的传唤,吓得打了个激灵,便提着医药箱急忙奔来。
成太医凝神诊脉片刻,欣喜道:“陛下,霍姑娘无碍了,身上的伤只需要再多加休息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燕湛疲惫的面色这才松缓了下来,又问:“可有办法不留疤?”
成太医一愣,下意思以为是陛下问他身上的伤口,便道:“陛下不想留疤?微臣手中有一方祛疤的秘方。
燕湛脸色沉了起来,“朕要你医治霍姑娘便可。”
成太医这才听明白陛下话中意思,暗暗擦了一把汗,遂跟着李拾勤下去了。
很快偌大的寝殿内便只剩下他二人。
霍汐棠从苏醒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睁着的眼睛好似没有着力点般,空洞无神。
燕湛轻手轻脚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问:“还疼吗?”
她的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艳,苍白的毫无血色,姣好的脸庞更是脆弱地犹如凋零的花。
见她如此,燕湛心里翻搅似的疼。
他险些又一次失去棠棠了。
霍汐棠藏在衾被内的手按着自己的小腹。
她都记起来了,原来那些梦中看到的画面并非只是梦境,而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一切。
上辈子她死去时,正怀了两个月的孩子。
霍汐棠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燕湛爱怜地帮她擦拭她的泪水,可她的眼泪却像是怎么都流不尽一般,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哭,哭得他心里疼得厉害。
他翻身过去,将霍汐棠轻轻地抱在怀中亲吻她一颗颗滚落的泪水,轻声细语地说:“棠棠不怕,你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的确是过去了,那荒唐的前世。
霍汐棠苦笑一声,终是缓缓启唇,唤道:“陛下……”
这声陛下不日以往那般绵软动听,似乎带着隐隐的埋怨,燕湛眼眸微凝,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是前世的棠棠回来了。
大抵是他的错觉。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怎么了?可是哪处还疼?朕唤成太医再为你好好再诊一次脉。”
霍汐棠摇了摇头,她垂下眼说:“求陛下为臣女做主。”
燕湛呼吸轻了起来。
霍汐棠继续缓缓道:“臣女,想与太子殿下解除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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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乌云密布。
定国公府内,顾林寒与顾显正在书房谈事,谈得不愉快了,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冰雪。
正在僵持时,吴管事敲响了房门。
“老爷,太子殿下到了。”
吴管事的话音刚落下。
燕舜就火急火燎推开了门,直接进了书房。
他容色焦急问:“舅父,棠棠已经整整三日没有消息了!”
顾林寒这几日亦是找人找得夜不能寐,眼底都有了明显的乌青,可见太子如此担心,还是只能先安抚好他。
“殿下身上还有伤,实在不该这样亲自操劳,臣的女儿臣会自己去找,殿下先回皇宫吧。”
燕舜忧虑地眉头紧皱,“好好的人怎会整整消失了三天,舅父还想这样搪塞孤?”
听太子如此说,顾显禁不住冷言讽刺道:“舍妹的事与太子殿下又有何关系?”
他可是前几日从明松那打听到了,这小子的东宫里还藏着一个女人,娇香软玉在怀竟还有闲心来关心他妹妹。
燕舜几步上前,怒视顾显:“棠棠是孤的未来太子妃,你说孤有没有资格关心?”
顾显嗤笑一声,没再理他。
燕舜也不想这时候跟他计较了,这个顾显自小就与他不对付,每回看到他都阴阳怪气得很,若非棠棠失踪,他也不想来定国公府看顾显一眼。
自三日前,他亲自将棠棠送出东宫后,她便一直没有回定国公府,询问过宫门值守的侍卫也说没有她出宫的记录,可好好的人又怎回凭空消失?
因女儿无故失踪一事,顾林寒本就焦头烂额,不得不先好好安抚太子,废了劲才好不容易才将他劝回了皇宫。
太子离去后,顾林寒脸色即刻冷了起来,问道:“顾显,这几日你就真的没有查到一丁点儿眉目?”
顾显并未回答,只面无表情地问:“父亲当真是担心妹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显唇角无力地扯了扯,也不追问这个问题了,淡声道:“没找到,儿子派手下的人在长安都翻了个遍,也没一点儿线索。”
顾林寒沉了几息,他不相信好好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忽然想起女儿失踪的那日,也正是他在皇宫的那天。
忽然一个念头从心中闪过,顾林寒心里骤冷。
难不成?
希望别是如此。
顾林寒紧绷面容,问:“皇宫找过了吗?”
顾显面色震惊看他,“父亲,那是皇宫,儿子还能带兵在皇宫内搜查?”
也是,女子失踪关乎名誉,这几天他们找人都不敢闹大公开,更别说去皇宫找人了。
“罢了,你出去吧。”顾林寒泄力似的坐下,闭了闭眼。
顾显看了他一眼,情绪复杂。
顾显从定国公府出来后,便直接进了皇宫。
妹妹失踪了三日,长安翻遍了也找不到人影,除了那个男人,没人会知道她在哪儿。
紫宸宫内,李拾勤进来回禀。
“陛下,顾指挥使求见。”
良久,里间传来帝王低沉的嗓音。
“不见。”
李拾勤微楞,这是怎么了呢?
顾指挥使不是霍姑娘的亲兄长吗?
即便疑惑,李拾勤也只能出去传话,“顾大人回去罢,近几日陛下政事过于繁忙,恐怕没空见顾大人。”
顾显脸色不太好,沉声道:“劳烦李总管帮我再传一句话,臣只想问清楚,臣的妹妹现在是否安全。”
李拾勤躬身进去,将顾显这句话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珠帘后,龙涎香与少女的清香交缠,空气中隐隐溢出苦涩的药味。
霍汐棠靠在软榻边,虚弱的脸色不见往日的鲜活,燕湛亲自喂了她一口药后问她,“要见顾显吗?”
若她真的很想见,他不介意,左不过就是个兄长罢了。
霍汐棠垂下眼睫,自前世记忆回来,加之跌入太液池之前的事,使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哥哥。
她该告诉哥哥,是她的亲生父亲险些杀死了她吗?那哥哥恐怕会因她与亲生父亲反目成仇。
霍汐棠苦涩一笑,摇了摇头:“陛下,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若不是身上有伤,陛下不会放她离开,她也不想与他独处。
燕湛自是看出她心里的纠结,喊来了李拾勤,“去将顾显打发了。”
“是。”
霍汐棠忽然唤住了李拾勤,柔声道:“劳烦李总管告诉我兄长,我没事,让他不必担心。”
燕湛捏紧手中的汤匙,眸色冷沉。
外间响起李拾勤的传话声。
沉默了许久,顾显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出了紫宸宫。
听见脚步声离去后,霍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所幸哥哥没有执意闯进来,若是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他定会一直追问是谁伤着她的。
燕湛将空了的药碗放下,淡声道:“棠棠担心自己哥哥着急,就不曾关心朕有多担心你。”
霍汐棠心里一紧,慌张回避他的眼神,小声说:“但我现在就在陛下身边不是吗?”
自从恢复记忆后,眼前的陛下在她看来再也不是那样温润无害的陛下了。
他会凶残地将她抢入后宫困起来,会一次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更会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下。
回想当初在霍府以及来到长安后发生的事,再联想到前世,一切便彻底说得通了。
既然她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么这世的陛下,又为何不能同样重新来过了?
况且,他回来的比她还要早。
他甚至还可怕得装作毫不知情一步步接近她,引诱她,又一次次与她百般纠缠在一起。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是又要重演前世的一切吗?
燕湛眼神落在她愈发纤瘦的单薄身子上,眼底杀意升腾,当晚若非他及时赶到,是否会与前世一般,只能抱着她没了体温的身子?
“棠棠,你觉得顾林寒还能活到几时?”
霍汐棠猛然睁开眼睛看他,视线对上他冷漠无情的黑眸,有瞬间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她的生父和太子就是死在牢狱之中,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死状极其恐怖。
果然这样阴鸷毒辣,冷血无情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啊。
她用力攥紧手中的软被。
燕湛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她强忍着不发抖的手指上。
棠棠在怕他。
到底是亲生父亲,或许这样说是会吓着她了。
他稍微收敛了眼底的杀意,轻笑一声:“朕在说笑,棠棠莫不是当真了?”
霍汐棠紧抿着唇没有回话,垂下的眼睫还在细微的颤抖。
心以为她吓到了,燕湛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别怕,你方才喝了药,该好好休息。”
男人健壮的身躯轻轻将她环抱,四周浓郁的龙涎香,这种感觉让霍汐棠好似回到了前世被他困在后宫没有尽头的日子,她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燕湛皱眉,他不过说了一句话,为何棠棠的反应会这样严重。
他掀起帷帐,喊了李拾勤进来,“去,将成太医传来。”
不过片刻,成太医提着医药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霍汐棠还六神无主地被他抱在怀里细微的颤抖,胸口的伤都因心底的害怕溢出了丝丝的鲜血,燕湛薄唇紧抿。
成太医带来的女医先帮霍汐棠处理好的伤口,他又冒着极大的压力为霍汐棠凝神把脉了片刻。
“回禀陛下,霍姑娘大抵是心有郁结,方才恐怕是想起了曾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使她有些恐惧。”
方才?
她这几日一直在紫宸宫,又能遇见什么令她觉得恐惧的事。
恐怕她恐惧的人,从头至尾都是他罢了。
燕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沉重冷然。
“有没有办法医治?”
成太医道:“外伤的话,按照霍姑娘虚弱的身子,大抵是要在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可心中郁结……”
他擦了擦汗道:“心中郁结需要自我开解,是没有药物可以根治的。”
燕湛默了须臾,淡声道:“下去罢。”
——————
霍汐棠醒来时,夜色已经极其深了。
似乎为了不打扰到她休息,寝殿内都没有点烛火,她费力地坐起身,唤了好几声才有宫女入殿。
“霍姑娘醒了?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霍汐棠问:“陛下呢?”
那宫女回道:“陛下下午守着霍姑娘入睡后,夜里来了紧急的军报,现下在御书房处于政务。”
霍汐棠轻嗯了声。
宫女又问:“霍姑娘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奴婢的,请尽管传唤奴婢。”
她摇了摇头,“没有,你先出去罢。”
宫女依言,正要退下,霍汐棠忽然又喊住了她。
“能劳烦你同李总管说一声,我等陛下回来。”
那宫女大喜道:“不麻烦不麻烦,陛下说了,只要是霍姑娘的事,随时都要与他汇报。”
宫女说完就退了下去,霍汐棠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去。
有些该面对的事迟早也要面对,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
第44章 喝药
夜色如墨, 云层渐移,月色倾洒至紫宸宫的琉璃瓦顶,折射出淡薄的光辉。
紫宸宫寝殿, 里间内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感昏黄的烛光摇曳, 燕湛撩起珠帘进来时,视线下意识朝榻上望去, 见人还好好躺在那处, 这才放下心来。
他放轻脚步过去, 掀袍落坐在榻边, 并未开口说话,也没打算喊醒那个正在入睡的姑娘。
霍汐棠刚睡下去没多久, 尚未睡熟, 很快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牢牢锁定她, 像是许久都没有移开。
她缓缓动了动身子, 就要转过身来。
燕湛伸手按住她的手臂, “就这样躺着, 你的伤在胸口,不可随意乱动。”
默了片刻,霍汐棠将脸埋在衾被内, 闷闷地道:“那我就这样将背对着陛下吗?多不成体统啊……”
燕湛轻笑一声:“你在朕的面前,更不成体统的事都做过。”
前世她被惹恼了,性子愈发的娇蛮,在紫宸宫时便时常拿背影对他,总是对他冷着一张脸, 她恐怕认为这样做能将他惹怒,便会放她离开皇宫。
殊不知小丫头长得白白糯糯, 性子也绵软惯了,许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气,即便真的生起气发起脾气来,也仍旧讨人喜欢得紧。
他反而爱极了她会对他使性子的模样,这是她从不曾在燕舜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顾显也好,燕舜也罢,他们都觉得棠棠自小被呵护的太好,性情只有天真烂漫,乖巧体贴。
所以哪怕燕舜口中说着爱她,但仍旧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顾显则是过于爱护妹妹,总是将妹妹屏出他计划之外,不敢让她看到生父的真面目。
他们却不知道即便软绵好欺的兔子,也是会生气的,生气时也会咬人,只是对他来说口劲倒是略小了些。
霍汐棠背对着他的脸色忽然黯淡了起来。
又说这种好听的话来哄她,不过就是说什么也不愿放开她罢了。
“宫女说你一直在等朕?可是有话想说?”
霍汐棠背对着他,在心里做好建设后,方鼓起勇气,道:“陛下,与太子殿下解除了婚事后,我想出宫。”
空气瞬间凝固冰雪般——
滞了片刻,霍汐棠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其轻的笑声,虽清悦,但细细听去像带着丝丝寒意。
她心里顿时一紧,两世的相处让她明白,这是陛下不悦的征兆之一。
燕湛唇角噙着的笑意缓缓收起,柔声问:“怎么了?怎么忽然想出宫了。”
霍汐棠紧紧攥着手中的衾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正常。“我……作为朝臣之女,留在后宫实在不像个样子。”
燕湛微抬脖颈,冷淡的双眸凝了起来,轻轻的“喔”了一声,尾音拖得慵懒又漫长。
他幽黑的视线意味深长地看向朝霍汐棠背脊,顿了半晌,语调清扬地说:“原来棠棠是觉得这个身份不方便留在后宫。”
霍汐棠小脸紧绷,弱弱地回了声。
“是。”
很快,燕湛又笑了声,这次笑声愉悦极了。“那便简单,朕册封你为后便好。”
册封为后?一国皇后这样重大的事,竟是被陛下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霍汐棠脸色猛然一变,嗓音都颤抖了起来,“陛下……我才与太子殿下解除婚事,就入了陛下的后宫,若是外界知晓了,又会如何想?”
燕湛直接躺了下来,右手肘撑在榻边,支起了半边身子,左手则慢条斯理地撩起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道:“怕什么,谁敢说一句闲话,杀无赦。”
霍汐棠心里打了个寒颤。
燕湛的视角只能看到她轻颤的眼睫,他微沉了的黑眸,转瞬化为笑意:“棠棠莫不是当真了?”
他险些在棠棠面前暴露了前世的真面目,若是现在就将这小姑娘吓到,今生他的步步为营不就前功尽弃了。
眼看着这世她渐渐信任了他,绝不可在这时候出差错。
“朕说笑的。”
燕湛将脸俯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指腹缓缓摩挲她的眉尾,轻声说:“朕会给你时间,不会让那些流言对你产生一丁点儿伤害。”
**
日光明亮,李拾勤宣完圣旨后便直接出了东宫,无视一直追在身后的李福良的问题。
燕舜手中握着圣旨,脸色充满难以置信,手中力道到像是要将圣旨捏碎一般,李福良快步跑了回来,急忙道:“殿下,李总管什么都没说,奴婢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燕舜一掌推开李福良,气得双目通红。
“滚开,孤要亲自去找皇兄。”
紫宸宫外的值守宫人远远瞧见太子来了,连忙进去通传。
里间,燕湛正在给霍汐棠喂药,闻言便一错不错盯着她面上的神情,“太子来了,棠棠可要见他?”
霍汐棠一口药还没完全咽下去,因这句话给呛得满脸涨红,燕湛将碗放下,将她抱在怀里顺气,“这么紧张做什么?”
霍汐棠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方才忽然被吓了一跳,没忍住埋怨道:“是陛下故意吓我的!”
燕湛面上掠过一抹晦涩。
方才他的确是想试探一下,但因十分怪异,棠棠苏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与太子解除婚约,好端端的她为何会主动提出解除婚事?
难不成是燕舜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被她知道了?但无论如何,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使她有这样的转变。
而退婚这事,他自是乐于见到的,即便棠棠不提,那日他写下的圣旨便是解除婚约的圣旨,婚事解除本就是迟早的事。
他想知道,棠棠究竟在不在意燕舜。
至少前世,她应当是在意的罢,不然为何与燕舜没成亲,会哭的那样伤心。
外间传来吵闹声。
燕湛唇边浮起讽笑,看来这回太子按捺不住了,竟是没等通传直接闯了进来。
他将霍汐棠轻轻的安置在软榻上。
“你先好好休息,朕亲自去见他。”
霍汐棠紧抿着唇望着他大步离去的伟岸身影。
大殿内,燕舜手中紧握圣旨,眉宇间的怒气从半个时辰前接到圣旨那刻起,便一直没有松下来过。
看着眼前朝他信步走来的儒雅男人,他大步上前质问:“皇兄,臣弟想知道皇兄为何要取消我与棠棠的婚事?”
燕湛直接掀袍落坐,懒洋洋地乜了他一眼:“圣旨没看?”
燕舜楞了下,当时听到李拾勤宣旨,他一心只听到自己和棠棠的婚事取消了,其余的皆没听进去。
他连忙将手中的圣旨打开,上面赫然写清楚了取消婚事的原因。
燕舜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燕湛。
“皇兄莫不是在耍臣弟玩?我何时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子,要求与棠棠解除婚事了?这圣旨上说我与棠棠性情不和,八字相冲,加之我另有心仪之人,特地请皇兄解除婚事……”
都是些什么狗屁话!他何时提过这种事?
燕湛从容不迫地倒了一盏茶,慢慢呷了口。
燕舜被他这幅事不关己的冷淡敷衍态度,给气得脖子青筋都暴了起来,咬牙问:“臣弟就问,这圣旨上可有一句真话?皇兄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燕湛缓缓抬眸,眼里冷意瘆人:“朕的圣旨已下,你还胆敢抗旨不遵不成?”
他分明没说什么严重的话,却使燕舜脊背发冷,怔怔地不由后退了几步。
“皇兄……臣弟只想问清楚,究竟为何?”
燕湛冷声道:“太子,你已即将及冠,也是个成人了,遇到事应该是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不是一味地不接受事实。”
燕舜脸色煞白,“可,可是……”
“行了,出去罢。”说罢,燕湛站起身抖了抖衣袍,直接回了里间。
独留失魂落魄的燕舜傻傻地站在原地,他实在没懂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分明三日前,棠棠还好好的去东宫看他了。
况且棠棠也失踪了几天,几日见不到人影,忽然又被退了婚事。
难不成……
李拾勤见太子一直站着不动,走上前来说道:“殿下若再不离开,奴婢可就请侍卫压殿下出去了。”
燕舜冷眸瞪他,“你敢。”
李拾勤一板一眼地无情答话,“奴婢不敢,但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皇兄这是不愿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了?
燕舜险些捏碎了手中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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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顾太后得知太子大早上闹到了紫宸宫,颇为不满,命人将太子请了过来。
燕舜刚进永寿宫,顾太后看到他后惊愕不已,不过一日未见,为何太子颓废成这般?面容憔悴,眼底乌青,就连唇色都泛白一片。
燕舜见到顾太后如看见救命稻草般扑上去,“母后,母后你去找皇兄说一下情,让他收回成命好不好?”
“发生何事了?”
燕舜将今早收到的退婚圣旨一事告知了顾太后,顾太后同样震惊了起来。
这桩婚事当初是她亲自去皇帝面前求来的,当时皇帝并无任何犹豫便许了下来,为何这顾林寒的女儿回到长安没多久,皇帝又突然反悔了?
顾太后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问:“棠棠失踪几日,可有线索了?”
燕舜摇头,“儿臣昨日去了定国公府,舅父他们也一样没有找到人。”
说完,他想起什么,面色微白地道:“母后,你说有没有可能,棠棠……”
“可能什么?”
燕舜眼底露出凶狠的光,“我明白了,为何皇兄会忽然解除我与棠棠的婚事,定是他看上了棠棠,想跟儿臣抢女人,那日棠棠无故在皇宫失踪,几日后皇兄又解除了婚事,这其中若没一点关联,儿臣决然不信!”
他猛地站起来,拔腿就要出去,顾太后冷着脸及时拉住他。
“你要去哪?”
“我去紫宸宫找皇兄问清楚,将棠棠带出来!”他怎能如此愚蠢,才想明白其中的不对劲,方才在紫宸宫竟完全没想到这处。
顾太后阻止他,“你又有什么证据棠棠在紫宸宫?这样贸然闯进去闹事,你皇兄完全可以再将你关禁闭!”
燕舜理智回来了几分,“是儿臣冲动了……”
“况且陛下为何要将棠棠扣留在紫宸宫?你也不好好想想。”
“儿臣只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燕舜有些懊恼,“早知道那日我就应该亲自送棠棠回国公府。”
顾太后坐着陷入了沉思,莫名其妙的,一切都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进展了,自顾林寒的女儿回了长安后,她便打定主意不会让那负心汉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可舜儿是何等的固执,认定的人是怎么说都不愿放手。
她便只能将压力丢到顾林寒那处,她与顾林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目的就是为了拆散这二人,倒是没想到他们这番的努力,还不如皇帝的一道圣旨来的有效。
解除婚事正是她想要的结果,顾太后眉目逐渐松缓,又不好将自己心情极好一事表现出来,只能暂时按下自己儿子急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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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顾显回了定国公府换下了飞鱼服,穿了一件极其轻简的长袍去了一趟枫云院。
霍汐棠失踪了整整四日,他与父亲对所有人都瞒得死死,担心走漏了一丁点儿风声都会对妹妹的名声不利。
枫云院内伺候霍汐棠的两个贴身婢女已经担心了几日。
顾显进了院子,饴狼听见脚步声跑了出来,远远瞧见是个男人狂吠了几声,待走近了闻到顾显的味道这才乖顺了些。
依丹和元荷迎了上来,“大公子。”
顾显说道:“不必管我,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直接进了霍汐棠的闺房,在里面扫了一圈,见她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便知这次的失踪是她毫无准备的。
按照陛下对她的态度,若真想要棠棠,不至于会忽然将她抢进后宫还不准她见任何人。
难不成是在失踪那日,棠棠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方便回来?
究竟是出了何事。
顾显想的出神,此时依丹进来传话,“大公子,夫人来了。”
他抬眸望过去,便见一身淡蓝色长裙的殷华婉站在门框处,美目含着担忧。
顾显轻叹,他就知道瞒不了他这小继母几天。
殷华婉直接入了屋内,侍女皆退了下去。
她手中紧紧攥着手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汐元,棠棠是不是出事了?”
顾显紧抿着唇。
殷华婉焦心道:“这几日她一直未曾露面,虽说老爷说是让棠棠禁足了待在院子里不准出来,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啊,怎么会有个大活人在府里四天没有任何消息呢。”
昨日她就察觉出怪异了,今日三房的顾月意也觉得霍汐棠人不在国公府,白日里本打算闯入枫云院来寻人,被她想办法支了出去,后来她自己进来一看,果真没在院子里看见霍汐棠的人影。
顾显也没想着瞒她多久,见她如此着急便安抚道:“你别担心,棠棠现在应当不会有事。”
“这么说你知道棠棠在哪儿?”
顾显方才急着安慰她,忘了这件事应该隐瞒下来,他竟告诉了殷华婉,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保准会猜出来他知道妹妹的下落。
他站起身将殷华婉拉过来,压低了嗓音:“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答应我。”
听他语气郑重,殷华婉抬眸看他,对上他沉静的眼,心头不由一怔,极快地掩下心中的波动,道了声好。
顾显心里微松,这几年的相处让他多少也明白,这个小继母并非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嘴碎之人,她是个心地善良且信得过的人。
过了片刻,殷华婉轻软的声音响起。
“汐元,你抓得我手有些疼了……”
顾显垂眸看去,这才发现他方才竟是直接抓的她的手心,并非是衣袖。
此时他的掌心正牵着那软若无骨的小手,他掌下的触感如酥般丝滑,他竟有片刻的失神,在看到面前女子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后,他这才反应过来松开。
顾显略微慌乱地退后几步,耳尖微红。
“抱,抱歉。”
殷华婉一直低着头,左手轻轻抚上被他抓红的右手,轻轻揉了几下,柔声道:“无事。”
顾显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落在那双手上。
上回坐马车时,他便好奇这双手那样洁白如玉,究竟是如何的触感,今日触碰上才知,的确比看上去的更加丝滑柔软。
殷华婉垂下的眼眸还未抬起,轻巧地遮住眼底喜悦的情绪。
**
与此同时,皇城紫宸宫。
宫女捧着药碗入殿,毕恭毕敬地道:“姑娘,该喝药了。”
霍汐棠现在听到喝药这两个字小脸都下意识皱成了一团,从昨日苏醒后,她便一日三顿药进补,她都觉得自己全身被药的苦味覆盖了。
她提起被子将自己盖住,逃避地说:“先搁在哪儿罢,我一会儿就喝。”
宫女为难道:“不可啊姑娘,陛下吩咐奴婢了,必须要亲眼看着姑娘趁热将碗里的药一滴不剩喝下去。”
霍汐棠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恼陛下人不在寝殿,可这殿内所有人都是他的眼线,这种感觉分明与前世一模一样,他总是将她看的严严实实。
前世记忆回来后,想起那些经历,加之重来一次陛下还装作不知情一步步接近她的事,所有情绪汇集成不悦,她的小性子也跟着上来了,气哄哄地自己慢慢往榻上最里边挪。
“我不喝。”
宫女面做难色,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年轻帝王的玄色龙袍随着步伐轻微摇曳,他单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眼神示意宫女退下,很快昏暗的房内便只剩他二人。
霍汐棠整个人藏在被子下快喘不过气来了,许久没听见宫女的声音,猜测应当是退了出去,这才转过身来,悄悄拉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打量。
黑暗的视线内蓦然对上了一双沉浸无波的黑眸。
她吓了一跳,“陛,陛下。”
燕湛淡淡扫她一眼,“朕一刻不盯着你,你就开始不听话了?”
他身量颀长高大,此时屋内本就只点了微弱的灯火,烛光拉长他的身影倒映在墙壁上,帝王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因前世的心理阴影,霍汐棠心知他这会已经不悦了。
而他若是不开心了,遭殃的就是他人,可此时这间寝殿内除了她还有谁?
霍汐棠眼眶骤红,心里委屈极了。
她索性直接逃避起来,又将自己整个人藏进了软被内,不再看榻前男人一眼。
霍汐棠无声的反抗使燕湛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将还热乎的药碗搁置在一侧的案几上,侧身坐了下去。
小姑娘在软被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此时软被高高拱起,像团圆鼓鼓的年糕,她的双手紧紧将四周按地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也不怕憋死,燕湛被她的态度气笑了。
他直接上手从下方伸进去,在暗中抓住了一只温软的玉足。
软被内响起霍汐棠了惊呼的娇声,她奋力将自己的腿往回拉,可她那点力道又如何与天子相比?
燕湛手中把玩着那只玉足,烛光照亮他逐渐幽深的眼底。
“棠棠当真不愿喝药?”
霍汐棠背脊缩了下,倔强道:“不喝。”
“是吗?”燕湛轻笑一声,笑声透着显然的寒意,霍汐棠顿感头皮发麻,这个情景忽然让她想到了前世。
那时候她有段时间身子不好,虚弱至极,成太医便特地为她准备的补药,她连续喝了许多天实在喝得想吐了,后来有一回,干脆直接当着陛下的面将那碗补药打翻。
彼时她是被陛下抱在怀里的,一碗药就这样尽数洒在她和陛下的身上。
最后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霍汐棠猛然想起那些清晰的画面,脸颊一下子烧的厉害。
陛下为了惩罚她,将她衣服尽数褪下,又把她身上的药用嘴处理了干净,而同时也不放过她,命令她也将他身上的药都喝了。
一碗补药,好端端的通过这种方式,最后喂进了她和陛下的肚子里。
最后夜里,陛下又通过别的方式惩罚了她许久。
想起这些,霍汐棠忽然就害怕得紧。
这人本性有多么的恶劣,她前世分明已经见识过了,今生那些温柔先生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燕湛慢条斯理地把玩那只玉足,本想以其他手段喂她喝药,可最后还是念在她有伤在身,暂时按下心里浮起的那些想法。
他轻轻将霍汐棠的腿放下,打算再好好地哄一哄她。
谁知,方才还缩在被子里死活不愿出来的人,此时已经乖巧地自己钻了出来。
霍汐棠鼓着一张被闷红的脸,满头的乌发凌乱却更添美感,她眨了眨水雾迷蒙的眼,乖乖软软地说:“我喝。”
若是她再不喝,担心又会与前世一样被他揪起来用别的方法惩罚,还不如听话喝了,省得又被折腾。
燕湛顿了片刻,将药碗递给了霍汐棠。
趁她听话喝药之际,他意味深长地打量面前的姑娘。
自苏醒后,她一会儿极其听话,一会儿又极其地不听话。
不听话这面,倒与前世有八分相像。
霍汐棠正在艰难地喝药,殊不知燕湛心中所想。
一碗药毕,霍汐棠被苦得五官皱成了一团,此时唇边被递上了一粒沾满了糖霜的话梅,她下意识伸舌将话梅卷入口中,舌.尖不经意地顺过唇边的手指。
燕湛眼眸猛沉,眼里暗.欲翻涌。
甜滋滋的话梅使霍汐棠眉目都舒展了起来,她闭着眼睛正在享受口腔的甜味。
燕湛抬起指腹轻轻擦拭她唇边的药渍,淡声道:“棠棠,明日朕会将你送去行宫养伤。”
闻言,霍汐棠猛然睁开双眼。
第45章 检查伤口
霍汐棠瞪圆了眼, 没想到陛下怎会突然提出要将她送去行宫。
凤山行宫,上辈子她也曾过去的,但那会儿是陛下带她去散心, 又在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住了月余就返回了长安。
此时一只小狸奴从床边蹦了上来, 直接窝到了霍汐棠的怀里,糖糖乖顺地喵呜撒娇。
霍汐棠僵硬地抚摸糖糖的小脑袋, 问:“陛下为何突然要送我去行宫呢?”
燕湛淡声说道:“你身上的伤, 成太医说需要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 皇宫太吵了。”
碍眼的人也实在太多, 干脆等他都处理干净了再将小姑娘接回来的好。
只是苦了他要与她分离月余。
霍汐棠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这个突然的决定。
但同时,她心里又悄悄浮升起另一个念头。
若是离开皇宫……
那么陛下就不能日日在她身旁盯着她了, 那她岂不是有机会离开?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着用什么借口能逃离皇宫, 没想到机会竟是自己送上门了。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如同前世那般被困在后宫了, 她想回到扬州, 回到原先那平静的生活。
燕湛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此时的神情, 默了半晌, 幽幽问:“如何,棠棠不愿意吗?若是不愿意,朕也可以将你安置到别的寝殿或是宫外养伤。”
玉憬园也是他的地盘, 况且那处更是清静雅致,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倒是比行宫更为方便。
燕湛有些后悔了。
“罢了,那便去玉……”
他话未说完,霍汐棠急忙打断。
“陛下, 我去!”
燕湛蹙眉,“你方才不是不愿意?”
霍汐棠呼吸一轻, 有些委屈地说:“那是因为我从没有去过行宫啊,方才有些吓到了,可难得有机会,我很想去行宫看一看。”
小姑娘家都爱新鲜事物,况且棠棠本身就极其富有好奇心,燕湛也没多疑。
**
东宫内,自从昨日被退婚后,燕舜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不过一夜时间,他的未婚妻不仅人消失了,就连婚约都没了,而他的母后竟全然不为他觉得委屈,舅父更是奇怪,自己的女儿失踪了,竟还没他这个未婚夫来的着急。
可他除了母后与舅父之外,平日里也没有个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的人,只能又喊来李福良。
李福良听完,也跟太子一样觉得当中很是怪异。“殿下,您说有没有可能顾姑娘是被谁藏起来了。”
藏起来?燕舜扭头看他,“你觉得谁有那个能力能将未来太子妃藏起来?”
也是,这可是定国公的女儿、锦衣卫指挥使之妹、兼未来的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又有谁有胆子将顾姑娘藏起来呢?
除非是陛下。
李福良脑子里一激灵闪过,顿时背脊发毛,他乍亮的视线猛然与太子探究的眼神撞上。
不必多问,显然二人几乎都想到了一处去。
燕舜想也未想就翻身下榻,大步往外走,李福良见状极快拉住他,“殿下您去哪儿呢?”
“紫宸宫。”
他还没跨出殿,霍湘菲便提着裙子过来了。
燕舜皱眉望过去,霍湘菲笑吟吟地从身后的宫女手中取过碟子,袅袅娜娜地迎上来,“殿下~您还没用晚膳罢?菲儿为您亲手做了一叠鲜花饼,您快尝尝。”
燕舜怒瞪她一眼,“谁准你在东宫随处乱晃的?”
霍湘菲撅唇道:“是定国公呀,殿下又忘啦?”
燕舜用力推开她,“一边去,滚回你的万锦院,你若再敢这样凑过来,孤就将你赶出皇宫。”
霍湘菲被他推地没站稳,手中的碟子跌碎,鲜花饼更是落了满地。
自己这样屈辱的一面被东宫的太监和宫女看的一干二净,霍湘菲觉得大受屈辱,哭喊道:“殿下若是这样走了,可就真的错失了更了解棠棠的机会了。”
燕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霍湘菲擦了擦泪,鼓足勇气道:“殿下再相信菲儿一次,上次我说的事其实并未说全,有关棠棠的秘密……”
夜深人静间,庭院鸣声阵阵。
顾林寒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梦中总有个穿着一身绯色裙子的姑娘浑身是血来向他索命,他拼命挣扎,想要从那个女鬼的手中逃脱。
那女鬼背对着他的身影,正是那晚他在太液池里看得不够清明的背影,此时她的身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掐着他脖子的动作愈发得狠。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顾林寒脸色苍白,因呼吸不过来,口齿不清地说:“谁叫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那女鬼哭得可怜,满眼赤红:“那你就要下毒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吗?”
女儿?顾林寒费力地抬手想要从女鬼的手中挣脱。
正在这时——
女鬼忽然猛地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毫无血色,死了许久的苍白面容,美丽得如同专噬人命的妖精。
他清晰地看到,那正是他的亲生女儿的面容。
怎么会?
顾林寒吓得额冒冷汗,嘴唇一直在呓语,“怎么会……怎么会……”
睡在一侧的殷华婉听到了动静,连忙下榻去点燃了烛火将顾林寒唤醒。
“老爷?老爷?”
顾林寒却像是梦魇被缠得脱不开身,无论她怎么推,他都没有清醒的苗头,眼看情况愈发的严重,殷华婉拿不定主意,喊了侍女思梦过来。
“去将大公子请来。”
不过片刻,顾显随意披了件长衫赶到了宴春院。
殷华婉早已经换了身常服见他,她将夜里顾林寒的现象说给顾显听。
顾显上前去查看,见果然如同她说的那般严重到怎么推喊都不醒的程度,他伸手指在顾林寒的鼻息间探去,见他呼吸愈发的微弱,还是决定请府医过来。
一炷香后,府医钱大夫提着医药箱匆忙赶到了宴春院内。
钱大夫一番诊脉,便说道:“国公爷的身子并未有问题。”
顾显又问:“那家父为何这般昏迷不醒?”
钱大夫有些忧虑道:“此乃心结,恐怕是一件事压在他心里一直解不开,又不愿去接受的那个现实,导致国公爷梦魇后陷入了昏迷的境地,现在梦中的场景恐怕正在一直折磨他,便怎么唤也唤不醒。”
“那家父可有生命危险?”
钱大夫道:“那不至于,只是心理上会有些痛苦,一会儿我与国公爷施针过后,晚点他便能从梦魇中解脱苏醒了。”
趁着钱大夫施针之际,顾显转过头看了眼身形单薄,纤瘦柔弱的殷华婉,见现在都到丑时了,恐怕今晚她都没睡好,等钱大夫施针和将父亲唤醒估计还要一些时间。
顾显便道:“夫人先去客房休息一夜好了,这里今晚就由我亲自守着父亲。”
殷华婉摇了摇头,“没事,我就在这守着夫君醒来。”
顾显心里略微浮起不悦,顾林寒那老头子何德何能娶得这样体贴的妻子。
他语气淡了些:“那便随你了。”
因他态度忽然明显冷了,殷华婉登时一愣,不懂他为何如此,但此时能跟顾显夜里在一个房间里相处,她已经很满意了。
殷华婉轻微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羞赧。
她的思绪也不由回到了六年前。
那年新帝登基,顾显也受封了锦衣卫指挥使,他新官上任时,曾在街上亲自抓捕了调戏民女的刑部侍郎之子,而当时她便是其中的受害者。
犹记得她最害怕无助时,是那个穿着飞鱼服的俊朗公子救了她脱离苦海。
过后她打听到了顾显的名字,得知他竟是定国公的嫡长子,这般尊贵显赫的身份,又怎能是她这样的庶女能攀得上的身份。
可她喜欢他呀。
喜欢到十八岁了都不愿订亲,她一直在抱着渺茫的希望,日夜等啊盼啊,做梦着兴许顾显再熬几年,年岁渐长而不得不娶妻之时,也许就被她捡漏了呢。
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她最终却是等到了顾显的父亲定国公要娶她为继室。
嫁到国公府这几年,因她与顾显的年龄差距较近,又因身份悬殊,为避免生出闲话,她一直克制着不去表露她的感情,只要每日能看到顾显她便满足了。
直到棠棠回了定国公府后,那日她刚从英国公府探亲回来,顾显便主动找了她。
这是她嫁到定国公府五年以来,顾显第一次主动找她。
他拜托她多多照顾他的亲妹妹。
庭院外月光流连,晚风吹拂树影婆娑,屋内烛火跳跃。
钱大夫施针过后,又等了一炷香,顾林寒这才缓缓苏醒。
他此时面色苍白无力,已全无平日的严肃冷漠,轻咳一声问:“这是怎么了,我的房里怎这么多人?”
顾显居高临下地站在榻前,冷声道:“父亲夜里忽然昏迷,儿子担忧过渡便请了大夫来。”
顾林寒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长子,恍惚间竟是将他的面容看成了梦中的女儿,顿时更是脸色大变。
他慌乱地闭了闭眼:“你出去!”
顾显皱眉,“父亲赶儿子走?”
顾林寒现下还陷入那个可怕的梦境中,嗓音颤抖:“你们都出去,我不要看见你们!”
他好似神志不清,殷华婉上前去扶住顾林寒,“夫君你怎么了?这是汐元,您的儿子啊。”
顾林寒摇了摇头,“不,不是我的儿子……”
他的儿子只有太子!
顾显心知他后面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面无表情看着顾林寒突然发疯。
顾显的冷漠,在顾林寒看来就是挑战父权,他当即大怒推开了身侧的殷华婉。
殷华婉被他的力道一推,一下没站稳直接往顾显怀里倒。
顾显及时扶住了她,但并未松手,反而双手扶住殷华婉的双肩姿势,冷声道:“父亲看来病的不轻,儿子便先出去了,父亲自己好好休息罢。”
说罢,顾显支走了钱大夫和房内的下人,又扶着殷华婉一道出了卧室。
很快,屋内传来噼里啪啦,桌椅倒地的声响。
**
送霍汐棠出发去凤山行宫的前一晚,燕湛传了顾显等近臣来御书房议事。
顾显道:“近期在江南一带追查到了滕王等余党的下落,陛下,臣愿亲自去将乱臣贼子滕王捉拿归案!”
月余前,他曾奉天子之令前往扬州缉拿逆党滕王,而当时与滕王勾结的扬州刺史秦凯早已抓获,但迟迟找不到滕王的下落,经过一个月的追查,总算在江南一带有了滕王的眉目。
此事办的不够周全,顾显想要戴罪立功亲自缉拿滕王。
燕湛眉宇微蹙,想起上辈子滕王是景明六年冬谋反的,但前世滕王是有能力谋反,而这辈子他的私兵皆被他提前缴获,恐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过于狡猾了些,就连当日在灵泉寺都没找到他的人影,如今竟是躲藏了起来。
宁旭不悦地反驳顾显,“凭什么又是你去啊,那滕王现在就是个没了翅膀的秃鹰,也扑腾不起来了,你都有那么多功劳了,就不能留点机会给别人?”
顾显凉飕飕看他一眼。
宁旭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直接上前几步道:“陛下,这次就派臣去吧,臣定当把滕王那老滑头给您揪回长安,让他见识见识与皇帝作对的下场。”
殷寻之笑了声,说道:“陛下,正巧近期苏州匪徒横行,正是顾显查到滕王下落的附近,因匪徒过于猖狂,苏州刺史也无从根治,近期正上折子请求支援,陛下不如派人趁此将这俩件事一并解决了。可好?”
宁旭眼眸瞪大,又是逆党又是匪徒的,当即也来了兴头,拿下这份任务的决心更甚。
燕湛长眸微眯,指尖轻轻敲打,似乎在考虑派谁去最为稳妥。
在场的三位近臣,除了殷寻之是文臣,顾显与宁旭皆是武将,而宁旭更是常年驻守边关的勇武大将军之子,自小便随着父亲在战场出生入死,所行能力自当不在话下。
顾显虽并非武将世家出身,但胜在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且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常年来办理各大棘手的案件,此事无论派这二人中的谁亲自去,燕湛都是放心的。
但——
默了片刻,燕湛淡声道:“此次南下,朕亲自去。”
他话音一落,御书房的众人皆惊讶不已,但因陛下才回京一个月又要离开长安,此次南下少说也要两月有余,朝堂岂能没有皇帝坐镇?
燕湛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况且他有前世的经验,知晓两个月内长安都极其太平,此次南下他则另有打算。
天子决定已下,顾显等人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末了,燕湛还是又补充了一句。
“宁旭同朕一起去。”
**
霍汐棠自从知道明日要离开皇宫后,便变得极其听话,夜里的药都无须燕湛提醒,她自己乖巧地端起来喝的一干二净。
这几日有成太医精心的调养,她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较比前日也稍微能动弹了。
这便有利于了燕湛。
他直接跨步上去,将窝在榻上的霍汐棠抱在怀里。
燕湛轻轻揉着她纤细的手指,慵懒地问:“棠棠今日怎这么乖了?”
霍汐棠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的原由,但有了前世的相处经验,她明白陛下这时候心情定是极其好的。
她密谋的事若是要顺利的话,定然是要他对她放下心来。
霍汐棠软趴趴地伏在燕湛的怀里,可怜巴巴道:“陛下知晓的,我被父亲中伤,险些命都去了半条,那定国公府我定不会回去了,而殿下……”
殿下曾对她下了蛊毒这事,她绝对不会原谅。
燕湛还在把玩着她的手指,饶有兴趣地问:“太子怎么了?”
霍汐棠早就在心中想好了说辞。
“殿下他另外有了心仪的女子,被我亲眼瞧见了,我又如何能接受。”
那日在东宫路过万锦院时,实际上她眼角余光已经隐隐看到了一个姑娘的身影,加之太子总是阻拦她过去,她便知晓了,定是殿下兴许藏了女人。
现在前世的记忆回来,她现在不觉得自己欠殿下什么,如今婚也退了,她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了。
燕湛喔了一声,嗓音低沉:“棠棠这是醋了?”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霍汐棠在他怀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时她求退婚圣旨时,便想好了陛下定会问她为何,而她若是说出因下了蛊毒的原因,陛下一定也知道她重来了一次。
倘若这件事让陛下知晓,恐怕一切都会回到前世那般。
他不会给她一丁点儿逃离的机会。
可除了吃醋有女人这点,实在没有更加合理的与太子退婚的原由,霍汐棠只能点头。
“嗯,殿下他爱上了别……唔。”
她话未说完,燕湛便狠戾地吻了下来,直接将她后面的话堵的一干二净。
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身上,此时被他压着亲吻,根本无法逃脱。
吻得急了,她胸口上的伤忽然疼得厉害,泪水都被逼了出来。
霍汐棠用力地咬了下燕湛的舌.尖。
燕湛这才理智回来了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想起她如今有伤在身,懊悔不已,柔声问:“棠棠疼吗?”
她疼死了,舌头疼嘴巴疼,胸口也疼。
霍汐棠疼得落泪,“陛下——”
燕湛心疼极了,抱着她在怀里一直柔声哄着,又是轻柔地按,又是轻轻地吻她脸颊,嗓音的哄声更是极致地温柔。
“是朕不好,朕不该这样用力,把棠棠弄疼了,朕有罪。”
霍汐棠脸颊红彤彤的,抽噎了两声:“为什么,我都这么乖了,陛下还不满意吗?”
她今晚的表现还不够好吗?
燕湛黑眸闪过一抹晦涩,当时听到她承认吃了燕舜的醋,他实在没控制住心里的嫉妒,只想将她整个人都吃进腹中,与他融合在一起,从此独属他一人。
他将脸贴过去蹭她的脸颊,轻语道:“棠棠很乖,是太子不好,朕现在就去杀了太子。”
霍汐棠擦眼泪的手顿时僵住,抬眸看他,而燕湛神色微冷,不像在说假话。
在她愣神间,燕湛淡笑一声:“怎么,棠棠吓到了。”
霍汐棠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燕湛笑道:“说笑的。”
霍汐棠心知他根本不是说笑,前世太子和她的生父顾林寒都是死在他的手下。
燕湛不乐意在她面前总是谈起太子,为避免又提起他不开心的东西,他干脆直接撩开了霍汐棠的衣襟。
“朕看看棠棠伤口裂开了没有。”
他动作极快,一下便解开了霍汐棠的上衫,她在寝殿内为了方便换药,这几日都是穿着那种单薄的外衫,里面更是松松垮垮的心衣。
此时外衫被燕湛褪下,一身玉骨冰肌便敞露了出来,燕湛目光落在她的伤口处,见没有溢血这才放心。
他指.尖轻轻抚摸伤口处,可他的手极其大,其余部分在霍汐棠的肌肤处来回的摩挲,所过之处皆酥酥麻麻。
不知觉,她的身上缓缓浮了层淡粉,眼前的景象使燕湛呼吸微微紧了起来,眸色渐深。
这具身子是何等的销魂蚀骨没人会比他更清楚,而这般温香软玉在怀,触手丝滑的肌肤,若他还没起一点心思就绝非常人了。
霍汐棠此时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陛下,好了吗?”
燕湛方才为她检查伤口,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胸口处,她实在看不清自己的伤口究竟溢没溢血。
面前的男人迟迟没有抬起头来。
那灼热的呼吸喷洒至她的肌肤,痒极了。
“陛下,好了嘛?”此时异样的安静,使霍汐棠的声音更加细细软软。
若非她现在有伤在身,知道陛下不会有那么禽.兽,这会儿她指不定会觉得陛下会如同前世一般,直接将唇覆下来吸她了。
就在她刚庆幸没一会儿,顿时感觉到一股湿润覆了下来。
霍汐棠吓得惊呼一声,玉足都紧紧蜷缩起来。
寝殿内烛光轻悠,拉长了榻上相贴到宛如一人的黑影,墙壁的影子微微晃动,映出少女纤细的脖颈。
良久过后,燕湛抬起尚未餍.足的黑眸,慢条斯理地帮她穿戴已经无法覆体的心衣。
霍汐棠现在脑子里晕乎乎地,意识混乱之际看清了自己的伤口下方此时早已泛了一层水光。
她羞得也不顾心衣穿没穿好,直接将自己躲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望着那高高供起的软被,燕湛轻轻哼笑了几声,将手从被子里伸进去。
“让朕看看肿了没。”
方才他没控制住,不知道下口重不重。
霍汐棠脸颊烧得厉害,连忙双手捂住,自己在被子里呼呼了几下,感觉在黑暗中颤了几颤。
她红着脸擦干了那水渍,此时一只大手正要伸过来,她连忙用脚踢开了燕湛伸进来的手。
软被外传来了陛下清悦好听的笑声。
可恶极了。
**
次日万里晴空,散朝后,因南下是秘密进行,燕湛只与一些重臣交代了些政事,便秘密出行了。
霍汐棠早已被安排上了马车,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去了凤山行宫要如何利用这次与陛下分开的机会逃离。
见马车迟迟没有启动,霍汐棠问了下驾车的车夫,“怎么还不走?”
那车夫也是宫中人,如今换了身便装与常人无异,他回道:“还有人没到。”
还有人?霍汐棠诧异着,恰逢这时车帘被掀起,一只黝黑的狗爪子先探了进来。
霍汐棠还没反应过来,饴狼便钻进了车厢,很快一只润泽如玉的手也掀起了车帘。
那人赫然便是当今天子,燕湛。
第46章 留宿
偌大的车厢内,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软趴趴地窝在软榻上,榻边伏趴着一只体型巨大通身黝黑的猎犬,小狸奴伸舌顺了顺自己的毛发, 后在猎犬凶残的眼神中,吓得浑身汗毛竖起, 连忙掉了个背影就藏起来了。
燕湛掀袍直接落坐在霍汐棠身侧,黑眸在她身上扫了几圈, 这才满意道:“不错, 朕今日没有叮嘱, 棠棠也晓得多添了件衣裳。”
今日虽是艳阳天, 但气温忽然转凉,清早便刮起了大风, 燕湛散朝后因有政事交代顾显等人, 回紫宸宫时便有些晚了, 但因前日便答应了今日清早会有人将霍汐棠悄悄带出宫, 他回到寝殿时, 就见人已经不在了。
霍汐棠脸色有些许不好, 惊讶道:“陛下怎么也来了?”
不是说好了她一个人去行宫吗?
“改目的地了。”
“什么?”
燕湛背脊靠在车壁上,车外李拾勤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都准备好了。”
“启程罢。”
离京队伍缓缓启程。
霍汐棠因计划忽然被打乱, 整颗心急得慌乱无措,她拉住燕湛的衣袍追问:“陛下还没说好去哪儿呢。”
燕湛这才缓缓睁眼,淡声说:“苏州。”
苏州?
那岂不是不去行宫了。
“此次南下是有重任在身,需得朕亲自去一趟。”
霍汐棠甩开他的衣袍,不悦地小声嘟囔, “南下就南下,为何还要带上我。”
燕湛慢悠悠乜她一眼, 将她此刻的不满情绪尽收眼底。
见她一张小嘴在无声的开开阖阖,他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棠棠很想去行宫?”
霍汐棠下意识回道:“想啊。”
最好离长安远远的,离陛下远远的,只要脱离了他的视线总有办法离开。
燕湛微微抬起下巴,喔了一声,尾音拖得散漫又平淡。
“所以棠棠是想偷偷离开?”
霍汐棠一句当然想啊,险些就从口里说了出来,后连忙抬眸看燕湛一眼,就对上他幽深沉静情绪不明的视线。
她莫名心里一慌,为何觉得陛下好似猜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可陛下应当还不知她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才对。
车厢内静默无声,就连饴狼和糖糖都已经开始呼呼大睡。
燕湛轻笑一声,单臂将她抱了过来,说道:“怎么,让朕说中了?”
“棠棠不会真想离开吧?”
霍汐棠伏在他怀里没有回话,过了片刻,方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小声道:“不是的,陛下,是我想我阿娘和爹爹了。”
自从受伤后,她大概六日没有回去,按照盛修然的话,爹娘此时应当已经到了长安才对,可这时候她离京,又会与爹娘错过。
燕湛掌心顺着她单薄的背脊来回轻抚,也不拆穿她有意转移话题这事,柔声道:“不担心,朕将那小子的住址给了顾显,他会想办法的。”
霍汐棠抬起脸看他,水眸如波,嫣红的唇微启,正想要说什么。
燕湛心里一动,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
天子南下一行是秘密中进行,除了几个近臣,并无人知晓他离开两个月是要去何处。
当今皇帝不在长安,朝中又恢复如一个月前般由定国公与英老国公代理朝政,而英老国公年事已高,长子又多年前病逝,如今殷家便只有嫡长孙殷寻之帮衬着,另一边定国公顾林寒昨夜生了重病,翌日顾显当着众朝臣的面发话将代替父亲处理一概事务。
顾显和殷寻之二人负责长安,而宁旭此时也跟着天子的车驾一路南下了。
东宫内,燕舜一改平日的暴躁跳脱,反而面色阴沉地坐在临窗下望着院内被狂风吹拂的树枝。
霍湘菲扭着纤腰伏在他身侧,“殿下这下明白了?棠棠她不会平白无故对你这般冷淡,她早就有了别的男人了。”
而那个男人正是当今天子,太子殿下的兄长。
前两日李福良带着她在皇宫认路,他二人无意中撞见圣驾,宫人避在一侧行完礼,本不该抬头乱看,而霍湘菲却鬼使神差地偷偷趁着圣驾即将离去时,抬眸看了一眼。
便是因为那一眼,让她彻底呆愣在原地。
当日在灵泉寺亲眼见过的那个男人又怎会是身穿龙袍的当今天子?她敢肯定决然没看错,那张面容天底下已经找不出第二张更为出色的了。
因为这件事,得知天子早就在扬州与霍汐棠有染,霍湘菲自然不敢再生事,便一直压在心里不敢乱说,可太子殿下一门心思只要霍汐棠,她实在嫉妒极了,昨晚便将这件事告知了殿下。
殿下从得知了那个男人是皇帝后,便一直静默出神了许久,一夜过后更是一改往日的态度。
燕舜轻轻推开她,面露疲惫:“你出去,孤暂时想自己冷静冷静。”
霍湘菲不满地跺脚,看着太子冷漠的背影,委屈得想要落泪。
看太子这般样子,还是不打算放手了。
他就这样爱霍汐棠吗?
在霍家的那两年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人比得上霍汐棠?
外面的风透过敞开的雕花窗往寝殿内吹,燕舜俊朗的脸庞也被冷风吹得发白,他的右手因过于用力按在门窗上,已骨节泛白。
若是皇兄与棠棠很早便相识,那一切都说通了。
皇兄曾流落过扬州一阵时日,棠棠回京后,他也多番对棠棠很特殊,以及那日他在龙辇上看到的女子背影,紫宸宫内被皇兄依偎在怀里的姑娘,统统都有着棠棠的痕迹。
原来他二人早已背着他苟合在一起了。
却还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
好,果然很好。
霍汐棠,当真将孤耍的团团转。
燕舜笑了几声,渐渐冷静了下来,可心里的那股强烈的恨意却怎么都浇不灭。
**
南下队伍从白日离开长安后便一路缓缓行驶,直到天色昏暗即将入夜了,宁旭骑马过来在车窗边问话:“陛下,前方有个小镇,今夜就在那处落脚可好?”
燕湛颔首,“我们人太多了,最好分散几批。”
宁旭是燕湛心腹,他简单一句话便知他的意思,应下后就去前头发号施令了。
车厢内,霍汐棠窝在燕湛怀里昏昏欲睡,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这才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问道:“陛下,我们到了?”
燕湛喜欢看她这幅没睡醒的懵懂样子,爱怜地摸了摸她毛绒的乌发,柔声说:“嗯,暂时在小镇落脚,棠棠是自己下来,还是朕亲自抱你?”
这句话一下把霍汐棠的瞌睡都给吓跑了,她连忙逃也似的从他身上落地。
燕湛方才也是逗她罢了,一会儿就要出去了,他便提醒道:“此次南下是秘密进行,离京外出的日子你暂且不要唤陛下了。”
霍汐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乖巧地点头。
燕湛黑眸幽深,慢悠悠道:“外出不方便,你我二人最好还是扮做夫妻……”
霍汐棠连忙鼓着脸摇头,唤了声:“哥哥。”
她宁愿扮做兄妹,也不要与陛下扮夫妻。
燕湛轻啧一声。
“你这时候倒是叫的利索了。”
霍汐棠红了脸颊,选择不回答他的意有所指,弯腰将榻上的狸奴抱起,就自己蹦下了马车。
望着她慌乱逃离的背影,燕湛微眯黑眸。
总归夫妻是迟早的事。
此行第一站落脚的地点正是离长安不远的延安镇。
宁旭找的客栈较为清简,延安镇到了夜里仍旧喧闹活跃,也是行人来往长安的最佳落脚之处。
燕湛较喜静,一进客栈便直接带着霍汐棠进了房间。关门之前,他淡声吩咐:“准备一些清爽的小菜送上来。”
客栈的老板娘从燕湛等人进入客栈时,便看出此一行人绝非常人,自是恭敬地亲自接待。
最惹人注目的则是前头领路的那位身穿玄色长袍,容色儒雅俊逸的男人,一看便知绝非池中物。而他手中牢牢牵着的那戴着帷帽看不清长相,身形纤瘦柔弱气质出尘的少女,看起来年岁就不大,按照她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绝非妇人。
待听到少女轻柔地唤了声哥哥,老板娘这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原来是亲兄妹啊。
可在下一刻看见那对兄妹进了一间房入住后,老板娘的脸色忽然古怪了起来。
霍汐棠自是看到老板娘怪异的眼神。
房门关上后,她想起那眼神气得脸都红了。
“陛下看到了吗?方才老板娘指不定乱想了什么。”
燕湛慢条斯理地掀袍落坐。
“唤哥哥。”
霍汐棠顿时一噎,只好老实地又复述一遍:“哥哥看到了吗?方才老板娘指不定乱想了什么!”
她竟又重新说了一遍,燕湛有些想笑,待笑意褪去后这才回话说:“半个时辰前,我问你是夫妻还是兄妹,棠棠自己选择的兄妹,如今即便有了异样的眼神,那也是棠棠自找的。”
所以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她和他是扮做什么关系,这一路他们都要睡在一间房?
那扮做兄妹还有何意义?反而还平白因为兄妹关系睡一间房遭受怪异的眼神。
她就该知道。
两世的相处她就该明白,陛下本就是个强势且黑心肠之人,他永远都会笑着说些冷血的话,温和地让她做选择,实则无论选择什么,不过还是脱离不了他的掌控罢了。
霍汐棠气得背过身,将圆鼓鼓的后脑勺对着燕湛。
燕湛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幅娇蛮的模样。
自从受伤醒来后,棠棠真的愈发有前世的样子了。
很快房门被敲响,是店小二进来送晚膳,宁旭顺便也跟着挤了进来。
此行皆是隐瞒身份,燕湛暂时化作行商的商人,宁旭则是负责管财务的账房先生。
店小二出去后,宁旭便道:“爷,我已经在这附近打听过了,没人见过您要的东西。”
燕湛默了一息,淡淡颔首,“我知道了。”
宁旭看饭菜都呈了上来,便顺势落坐在桌前,他的视线不禁看向坐在燕湛身侧的霍汐棠。
这位顾显的亲妹子,让燕舜那个毛头小子深情难忘,让堂堂天子三番两次破坏规矩的人,他早就很想亲自看看了。
宁旭朝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霍姑娘?我是顾显的好兄弟宁旭,也可以算是你的哥哥。”
前世霍汐棠与宁旭也有打过几次照面,但基本都是他来找陛下议事时在紫宸宫遇见的,她知晓宁旭与她亲兄长他们都不同,是一道与陛下在战场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为人没有任何心机,性情爽朗真诚,更是嘉阳公主的竹马。
前世宁旭对她也很友好,这次再见面,霍汐棠也不觉得陌生。
她嫣然浅笑,“宁公子唤我棠棠就好了。”
宁旭右眉一扬,哟,顾显的妹妹倒是比顾显好相处多了。
燕湛冷咳一声:“饭菜凉了。”
宁旭这才将赞赏的目光收回来,小声嘀嘀咕咕了一句,霍汐棠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用完了晚膳后,宁旭便自觉退了出去。
霍汐棠手指捏着腰间宫绦,面色为难看着房间唯一的一张床榻。
燕湛抬起脖颈,扭了扭微酸的脖子,动作极其优雅地解衣襟扣,他解了几颗,露出了胸前肌肤,这才转过身看向霍汐棠。
“棠棠还不去洗?”
霍汐棠认命地叹了口气。
“现在就去。”
说完她便去行李里翻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此行并未带一个宫女,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她找了一圈都没瞧见自己的心衣,疑惑地自言自语。
“奇怪,我分明收进去了。”
她将行李内的衣裙翻了个遍,此时头顶响起了声音:“在找这个?”
霍汐棠循声望过去,正见燕湛手中握着她那件今天沐浴后该换上的鹅黄心衣,这种贴身衣物被他这样握在手中,总觉得羞耻极了。
她脸颊噌地涨红,“怎么在陛下这儿?”
燕湛随意道:“大抵是宫人收错了。”
这段时间她都住在紫宸宫,换洗的衣物早就是他紫宸宫的宫人备好的,误捡了进来实乃正常。
燕湛掌心摩挲着她每日要穿的心衣,见她脸颊红润,忽然也因这情形心猿意马起来,就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加幽暗。
他喉结滚动,哑着声说:“你身上还有伤,沐浴恐不方便,哥哥来帮你。”
霍汐棠羞得湿漉漉的眼像是能挤出水了,连忙上前去抢他手中的心衣,“陛下先将这个还给我。”
燕湛垂眸看了眼她的头顶,伸手抱住她,不由笑了声:“急什么,一会儿就穿上了。”
霍汐棠此时已经臊得脸颊火热火热,陛下这话说的好像他会帮她穿一般,厚颜无耻!
此时热水被抬了进来,那店小二见这二人亲密的样子,也忽然红了脸连忙将眼睛闭上,后匆匆退出房门,将房门紧闭。
霍汐棠顿时两眼一黑,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夜里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定会私下议论她和陛下这对“兄妹”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而在她出神之时,燕湛便直接将霍汐棠打横抱起往净室行去。
**
热气氤氲的净室,白雾缭绕如仙境般,浴桶四周水洒了满地。
霍汐棠伏在浴桶内,此时不知是热气的蒸腾还是因为其他,她脸上的温度是越染越红。
男人站在浴桶边,双眼蒙了纱布,帮她洗去这一路上的尘土后这才伸出双臂将她从浴桶里捞起。
霍汐棠浑身发软伏在他胸膛前,此时未着寸缕,腰侧的肌肤刮在他衣袍的云纹上,有丝微微的酥麻。
她奋力地摆动双腿,软着声问:“做什么呀?”
燕湛即便眼中蒙了纱布,行动却完全无障碍,抱着她出了净室,几步便行至了榻边,随后取过一侧的干帕子擦拭水渍后,这才轻手缓慢地为她的伤口上药。
经过多日的调养,她胸口的伤已较好了许多,换上了新的药后,燕湛这才放心。
“我还以为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你的伤口会复发。”
霍汐棠垂眸看了眼胸前的伤,心里苦涩浮起,她自小受尽宠爱,就连手指头割破这种事她都未曾经历过,而被利刃刺了一剑这事竟发生在她身上,且还是她亲生父亲亲手所为。
有多可笑啊。
燕湛捕捉到她落寞的眼神,眸光杀意骤显。
顾林寒也好,太子也罢,死在他手中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霍汐棠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见药换好后,连忙将一旁的软被覆在自己身上,燕湛在换药时便将纱布取下了,而她动作太快,视线只能看到她来不及盖住的香肩。
她刚沐浴完,身上的肌肤还带着热意的粉,及馨香缠.绵的气息,这会儿软被松松垮垮盖在身上,遮住了该遮住的,而其余仍旧有不及遮住的地方,这样反而在凌乱之中更添勾人的朦胧韵味。
乌发如缎似的丝滑,披散在雪白的肩颈处,长发随着曼妙的身段蔓延出玲珑的曲线,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像是蕴了两潭盈盈春.水,沐浴时的热气水雾尚盈于眼睫,濡湿轻颤间,眼波妩媚如妖,且清纯澄澈。
屋内烛光倒映出燕湛眼底跳跃的幽光,他喉结滚动,顿时觉得身上半干半湿的衣袍根本无法抑制他忽然而起的波动。
霍汐棠低着脸不敢去看身旁的男人,有了前世的经验在前,她再也不会傻乎乎觉得男人的目光炙热起来没有别的心思。
她紧紧拉着身上的软被,想要往里边缩时,眼角余光这才看见她还有一只小腿搁在陛下的大腿上放着。
霍汐棠倒吸一口凉气,小心且缓慢地试图将小腿抽回。
下一刻,一只滚烫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腿。
霍汐棠身躯微抖,下意识抬眸看去,却猛然对上燕湛含笑幽深的黑眸。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霍汐棠的心瞬间上上下下,难以平息。
**
夜色正浓,客栈外风声起伏。
亥时末,清简干净的客栈静得落针可闻。
店小二忙活完了后大喇喇地坐在长凳上擦汗,说道:“老板娘,我在咱们客栈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仪表不凡的人,老板娘见多识广,可能猜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老板娘拨算盘的手停住,抬眸向二楼那最靠里的房间看去,忽然想起那男人进客栈时那矜贵的气质,眼神看向人时令人不由软了骨头的压迫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知……但绝非常人,且此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店小二呵呵笑说:“那必然是的,毕竟……”他狡黠地咳嗽几声,“那位爷身旁的姑娘虽说将他哥哥哥哥得唤,但二人一看便不是亲兄妹。”
老板娘捂唇笑了起来,“就你有眼睛啊。”
她在这延安镇开客栈多年,不知见识了多少奇人奇事,二人虽说以兄妹相称,但那男人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可没那般清白。
况且哪有兄妹夜里会睡一间屋子的?
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时与老相好之间的韵事。
暗叹一句还是现在的年轻人更会玩。
夜深了,二楼最靠里的房间灯火已灭,外面瞧着一片通黑寂静,但若是细细听去,像是能听到屋内隐隐响起少女压抑的呜咽声。
屋内,霍汐棠趴在榻上,她死死咬着软被,不敢让自己的哭吟发出声响,男人在她腿侧缓缓抬起了脸,神情慵懒随意,一双黑眸幽深涌动,眼角春.意未散,洇红顺着蔓延至他的肩颈。
霍汐棠泪盈于睫,她身旁的男人那双薄唇此时更是红艳非常,浑身透着一股风流邪魅感。
“棠棠的小腿像是被这镇上的蚊虫叮了,哥哥在给你上药,怎么还哭上了呢?”
霍汐棠松开了口中的软被,眼泪婆娑地启唇,一开口便是细细软软呜咽声,燕湛握着她小腿的手愈发的滚烫。
她委委屈屈道:“陛下这是在给我上药吗?”
燕湛虽极致的忍耐,但仍歪了脑袋看她,哑着声音柔声说:“怎么不是上药?”
霍汐棠气得双肩微颤。
羞也似的说:“哪有人是用嘴上药的!”
燕湛笑了笑,暗道人不会,但禽.兽会。
他此时的声音透着诡异的温柔,“都是哥哥了,妹妹应该不会与哥哥见外罢?”
霍汐棠呜了一声。
她后悔了,早知道不选择扮演兄妹!
她真的太低估陛下的厚颜无耻了!
**
经过十天的路程,南下队伍很快抵达了苏州,本该七日便能到,但为了照顾霍汐棠的伤,这一路便走走停停,拖了些时间。
马车驶入了城内,后缓缓朝月弯巷行去,不过片刻,在一座两进两出的宅院外停下。
燕湛抱着霍汐棠下了马车,李拾勤也早早侯在了一侧,恭敬地道:“爷,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霍汐棠疑惑的眼神落在燕湛身上,好奇他这一路在打什么哑谜呢,起先只知道陛下来苏州是来处理这带的匪乱,可怎么瞧着又并非那样简单。
燕湛颔首,对霍汐棠道:“进去吧。”
李拾勤会意,连忙在前头领路。
燕湛牵着霍汐棠进去,宁旭以及成太医及专门为霍汐棠换药的医女等人,一同跟在身后。
很快宅院的大门打开。
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众下人,朝燕湛和霍汐棠行礼。
“恭迎裴三爷与夫人回府。”
霍汐棠登时被眼前场景惊地眼睛怔大。
第47章 新家
宅院内环境雅致清幽, 坐北朝南,举目望去阶柳庭花,微风吹拂时, 花香馥郁芬芳。
朝里望去但见后院种了一排排海棠花树,美景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同时又极俱生活气息,显然是极其适合长期居住的院子。
这位年约五十左右的管事名唤张运, 乃苏州本地人士, 霍汐棠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就已经被燕湛牵着进去了。
张管事边在前头领路, 边恭敬道:“府内的布景皆是按照三爷的吩咐,一切往清幽安静的来, 那海棠花也种满了后院, 卧室内更是清新雅致, 保准爷与夫人能住的安心放心呐。”
燕湛牵着霍汐棠的手, 眼神在这院内四周扫了圈, 还算满意地颔首, “不错。”
张管事登时笑眯眯的,又将这宅院夸了一遍。
燕湛淡声道:“一切按照夫人的喜好来即可。”
张管事一听便知眼前这位爷是将身旁的姑娘看得极其重,忙就弯着腰一脸谄媚地对霍汐棠笑道:“夫人, 咱们院子右边的东街是这一带最热闹的,要什么应有尽有,交通也极其方便,夫人若是闲暇时可随意去玩一玩,感受一下咱们淮松县的人土风情!”
霍汐棠扯了扯燕湛牢牢牵着她的手。
他侧眸看过来, “怎么了?”
院子内人很多,里里外外皆是下人, 还有从长安一路带来的宫人换了便装常服围做一团,霍汐棠想与燕湛说点私密的话都不方便。
她小声道:“你过来些。”
见她紧张兮兮的,燕湛心底浮起笑意,却故作没听清。“嗯?棠棠说什么?”
霍汐棠气得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掌心,可她的力道对燕湛来说不痛不痒,反而平白勾起心头的那把火,只见燕湛眼底笑意淡了些,目光更深沉。
霍汐棠别无他法,只能将脸凑过去,可他个子太高了,她便只能牵着燕湛的手将他往下扯一点,踮起脚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小声地说:“这是什么情况呀……”
为何这院子里的下人要唤她夫人?她方才险些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与陛下的新家一般。
燕湛眼角含笑,“自然是我与棠棠的家。”
霍汐棠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便牵着她的手大步迈进了卧室。
房门紧闭后,外面的吵闹声很快隔绝。
还没等霍汐棠问,燕湛便直接说了,“此次南下为了方便行事,我与宁旭则顶替了他人的身份,至于棠棠与我之间若是再继续扮演兄妹,恐怕这镇上也没人会信,省得引起没必要的猜测,便只能先做一回夫妻了。”
他顶替的是苏州刺史身旁信任官员的身份,那人名唤裴愈,因家中排行第三常人皆称其裴三爷,此次是与同僚苏晋奇一同被派放到了淮松县,故此这县城里的人实则并不清楚裴愈与苏晋奇的长相。
而那裴愈正巧有个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二人十分恩爱,为了能更像一些,他便干脆直接将那夫妻关系坐实。
听完燕湛的解释,霍汐棠动了动红唇,心里感觉好像事情没那样简单,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陛下就是有意的,难不成他早就看出来她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想要用别的方法困住她?
房门忽然被敲响,很快李拾勤推门进来。
外出离京的日子,就连李拾勤都回到正常人的装扮,此时的他犹如个经验老道的管家,任谁都看不出他竟是御前的太监大总管。
李拾勤回禀道:“爷,您吩咐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燕湛颔首,过去牵了霍汐棠过来。
他垂眸看她,眼里含着微微跃动的幽光,黑眸像是雪山上被冰封的黑曜石般,明亮且沉静,既深情又摄人心魄,让人害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被他不知不觉勾得无故陷入进去。
霍汐棠抬眸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一下一下跳的厉害,心脏好像忽然被攥紧,看着他微微启动的薄唇,总觉得他下句话会说出让她意想不到的所有。
“棠棠,今日便是你我二人成婚的日子。”
**
长安。
黄昏时分,顾显孤身来到了长安西街的华文坊。
盛宅内,盛修然为面前二位长辈斟了一盏热茶,说道:“伯父伯母,我前些天在中秋那日遇见棠棠了。”
沈从霜执杯的手顿住,着急追问:“然后呢?”
盛修然道:“我有将我在长安落脚的住址告知棠棠,估摸着她这两日便会抽空来一趟。”
只是奇怪了,这伯父伯母都抵达长安七日了,也没见主动棠棠找过来。
霍跃心知沈从霜现在有多着急,自从他们七日前抵达长安后,便得知了前不久闹得满城轰动的前定国公夫人洗刷了背负多年污水一事。
经过打听,从百姓口中得知应当是英老国公亲自揭发的,可沈从霜却不这样认为,是以这几日她一直想方设法想要见到自己的女儿。
可那定国公府早已不是她现在的身份方便去的地方了。
“夫人,你先别急,既然棠棠已经知晓我们来了长安,她定然会主动来见我们的。”
爱女就与她在同一片土地下,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见面,沈从霜又怎能不担心,她想知道这阵子棠棠过得如何了,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儿子顾显……
恰逢这时,门外的下人进来传话:“公子,门外有个男人求见。”
男人?盛修然挠了挠鼻尖,他惯喜欢招惹美人,但从未有招惹过男人,好端端的怎么有陌生男人来找他?
既然不是女子,那便没有见的必要了。
盛修然摆了摆手,“不见不见,赶走就是了。”
下人立刻出去传话,大门外,顾显负手而立,听完下人的话后俊朗的脸色都黑了好几个度,最后不得不拿出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令牌。
下人登时脸色大变,不过片刻便慌张进来传话:“公子,大事不好了!是锦衣卫指挥使上门搜查!”
盛修然也吓得猛然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初来乍到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沈从霜在听到锦衣卫指挥使几个字时,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去,唰地一下泛白一片,她紧紧牵着霍跃的手,都禁不住在发抖。
厅内正吵闹间,顾显已大步走了进来。
霍跃扶着眼眶微红的沈从霜站起身,慢慢朝着顾显走过去。
盛修然还没察觉出什么,赶忙奔到顾显跟前,面色焦急道:“这位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这可都是好人啊。”
顾显扫他一眼,说道:“叨扰公子了,我今日并非为公务而来。”
盛修然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紧张地问:“那大人这是?”
“我来见我的母亲。”
这句话刚落,沈从霜便控制不住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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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的苏州淮松县。
夜色如墨,一轮弯月高高悬挂,月辉洒落至月弯巷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院内氛围喜气洋洋,大喜的红色灯笼挂满檐下,红绸遍布,欢笑声此起彼伏。
霍汐棠一袭绯色嫁衣端坐在梳妆台后,身侧两个喜娘笑容满面地为她梳着新娘妆,且一口一个吉利话说个不停。
这般喜庆的氛围,恍惚间使霍汐棠一时分不清真假,今晚难道真的是她与陛下的新婚之夜吗?
但说好了是假扮夫妻,那对外表示是夫妻即可,可陛下竟是连成婚的流程都准备好了,不过一个下午,她便被换上了一身喜袍,坐在梳妆台后梳着新娘妆,在等着嫁人。
“好勒——”一旁喜娘谄媚地笑,眼里的惊艳毫不掩饰:“这位小娘子真的是我这几十年来见过最美的的新娘子了,您就像那天上的仙娥一般,化了新娘妆后更是美艳绝伦啊!保准啊新郎官看到小娘子都会合不拢嘴了!夜里更会有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啊!”
市井上的喜娘说话皆很直白大胆。
霍汐棠神色怔怔看着昏黄铜镜内的自己。
珍珠凤冠,金丝喜袍,嫣红的唇,粉白的颊,俨然一副待嫁的新娘子模样。
此时门外的喧嚣声愈发的响,传来一声:“吉时到——”
屋内的几个喜娘和婢女连忙忙活了起来,一个先将霍汐棠扶起来,一个负责为她提裙子,剩下的都跟在身后,霍汐棠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迈出了房门。
行到正厅时,厅内热火朝天,但宾客除了宁旭,成太医及卢医女,李拾勤及明松之外,皆是这宅院的下人。
即便宾客极少,今晚的婚宴仍旧举办的极其热闹。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扶着霍汐棠入内,笑盈盈地喊:“新娘子到了——”
厅内最中心,燕湛一袭绯色长袍负手而立,沉静无波的眸色在听到新娘子三个字时,有片刻的颤动。
他竟是难得心慌了一瞬,待转过身时很快又回到了往日的从容。
霍汐棠因红盖头看不清视线,只能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朝那个,与她同样着绯色衣袍的男人面前走去。
与此同时,她不断告诫自己。
只是做戏,只是做戏。
只是做戏罢了。
待人停至他跟前后,燕湛左手负在身后,将右手伸出,牵住霍汐棠的柔荑。
眼前的红盖头对他来说是无比碍眼,他多想立刻将碍事的东西揭开,好好欣赏自己新娘子的容颜。
但这种念头方才浮起,便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了。
他想给棠棠每个女子都该拥有的一切,即便只是虚假的婚姻,他也要她如深处在幸福的梦境一般,又怎能这样轻易打破。
婚宴中并无长辈主婚,燕湛便牵着霍汐棠拜了天地,夫妻对拜,将一切该走的流程走完。
厅内的下人看着这样登对的新婚夫妇二人,皆真心地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而心知真相的宁旭等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宁旭拽着李拾勤小声嘀咕,“陛下何时做戏做的这般认真了?”
即便外出为了方便扮做夫妻,也没必要真的弄出一场婚礼出来罢?
李拾勤心道帝王的心思谁懂啊,但他知晓帝王的心思绝不可揣测,连忙哎哟了下,小声说:“宁世子可别多想了,陛下想必是想要这身份更加逼真些罢了。”
宁旭是个嘴碎的,看出来陛下动了真心思,急忙就拉着李拾勤让他多透露一些燕湛与霍汐棠之间的事。
恐怕给李拾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忙跟摇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正这时,奏乐声响起。
“礼成——送入洞房。”
新人要被送入了新房,宁旭寻思着若真要演的那么真实,那一会儿是不是该出来喝酒接待宾客了,他正搓手等着一会儿怎么灌醉陛下时,便对上了陛下冷漠的视线。
宁旭双肩一耸。
得,原来陛下只演他拜堂的戏。
新房的门很快被紧紧阖上,外面的嘈杂声一下被关在了门外,屋内寂静安然。
霍汐棠紧张地坐在铺满了红绸的喜榻上,一双手正在忐忑不安地扯着腰间的宫绦。
现在房间里只有她和陛下两个人了。
若,若是,若是陛下要与她行夫妻之礼该怎么办?
从进来后,燕湛一直静默不言,他忽然站起身径直朝紫檀桌前行去,将托盘上的合卺酒端了过来。
男人身形挺拔高大,绯色的喜袍衬得他今晚容色邪魅无比,眉目如画飞扬,烛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俊美无双,他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凤眸微抬,流转间映出跳跃的火光,平白透露出几分风流韵味。
他行至霍汐棠跟前停下,眉眼含着温情看她。
霍汐棠低垂着眼睫,隔着一面红盖头,她都能感觉到面前男人的目光有多么的灼热,好似能直接穿过这面喜帕看到她般。
她打心里实在怕极了他这样的眼神,但因前世已经经历地够多够多了。
燕湛微抿着唇,将手中的合卺酒放置在一侧的矮案后,再拾起喜杆将霍汐棠面前的红盖头挑开。
他轻微一动,并未用力,那面赤红的帕子便轻飘飘掉落至二人的脚边。
燕湛有些诧异,他本以为按照棠棠的性子,此时定是羞到不敢让他看她,可显然她此时已经心慌到六神无主了,连遮脸的帕子被揭开她都尚未察觉。
没了红盖头的遮挡,面前姑娘的容颜是那般绝色,她本就生得妩媚,天生一对含情桃花眼,平日淡妆或是素颜使她较明媚与清纯相间,美得没有攻击性,今晚画了浓艳的新娘妆,使她精致的五官更显得昳丽夺目,明艳的不可方物。
燕湛心里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这样身着新婚喜服,化了新娘妆的棠棠,便是他上一世最想看到的画面。
兜兜转转,他总算还是亲眼见到了。
霍汐棠双颊通红,等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遮面的红盖头没了。
她不得不与燕湛对视,可将将对上眼神,她的心便不由乱做一团,一时间根本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究竟是害怕,还是在悸动?
或许是害怕罢,兴许是上一世陛下带给她的伤害,她仍旧铭记于心。
燕湛伸舌舔了舔微干的薄唇,遂将一侧的合卺酒递到了霍汐棠手中,此举不言而喻。
霍汐棠楞了会儿,竟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燕湛落坐在她身侧,与她完成了新婚夫妻的交杯酒仪式。
一杯合卺酒入肚,霍汐棠脸颊的红晕更深,两团酡红别样迷人。
她觉得自己此时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难不成是合卺酒会醉人吗?
身侧男人此时眼里如淌了清泉水似的温柔,他伸手覆上霍汐棠的侧脸,指腹摩挲她温热的脸颊,看着她湿漉漉的眼。
良久,他缓缓启唇,轻声道:“新婚快乐,娘子。”
因为这清润好听的声音,霍汐棠一下便回了神,她有些害怕得后退几步,背脊贴在了镂空的床架旁,有些慌乱无措地说:“这只是假的。”
燕湛轻笑一声,应和她。
“好,假的。”
虽然迟早也会是真的。
霍汐棠心里砰砰砰地乱跳,将手中的酒盏搁置一旁,忽然男人身上清冽的香气扑面迎了过来,他只要伸手就能将她整个人像笼在怀里一般。
“做,做什么……”霍汐棠水润的眼底倒映出燕湛俊美的脸庞。
他视线慢慢游移,最终落在她泛红的鼻尖上,红通通的像只受惊的小兔般。
离得近了,她身上的馨香着实撩拨他的心弦,若是在前世,这会儿他想必早就将她扒的一干二净了。
燕君衡,再忍忍。
燕湛喉结滚动,终是淡声道:“凤冠压着不沉么?”
经他提醒,霍汐棠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她这一晚上时常觉得哪处压着她脖子难受,原来竟是这凤冠。
看她忽然顿悟的懵态,纤长的眼睫还凝滞了几息才眨了眨。
燕湛忍俊不禁,道了声:“傻棠棠。”
说罢直接上手将她头顶的珍珠凤冠取了下来,放置在一侧的案几上。
谁傻了……
霍汐棠动了动红唇小声反驳,燕湛装作没听见,右手伸到她的脖颈后给她按揉了起来。
他冰凉的指腹一下将霍汐棠的肌肤刺激了下,她敏.感地笑了几声:“痒啊,陛下……”
她脖子后面本就碰不得,一下子痒得她坐都坐不稳了。
燕湛眉梢微挑,仍是不收回手。
“唤我什么?”
霍汐棠被痒得蜷缩成一团,身子都扭得跟麻花似的,完全没听清他方才说的话,泪花都冒出了些,娇声喊道:“好痒好痒,陛下快松手呀……”
燕湛左手一伸,便将七扭八歪地霍汐棠揽入了怀中,右手指腹还在给她按揉后颈,嗓音低沉:“娘子可要想清楚,该唤什么。”
霍汐棠痒得不行了,呜咽了几声,这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眼看自己的命门就在他手中,她只能乖乖地应答,她索性双眼一闭,满脸通红地喊:“夫,夫君快松手,痒死了……”
后颈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霍汐棠这才如获救了般,趴在燕湛的怀里细细地喘气。
燕湛垂眸看过去,眼底暗色涌动,怀里这乌发松散一身绯色长裙的姑娘仿佛化作了妖精似的,恐是专来吞噬他的命。
上方的眼神过于炙热,霍汐棠心跳不停,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起身,坐回了原位与燕湛拉远了些距离。
既已想好这世远离陛下,绝不要与他纠缠,那便更不能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一切。
方才暧.昧缠.绵的氛围也霎时间冷却了起来,燕湛黑眸微眯,一错不错地细品霍汐棠面上的每一个神情。
许久,他低低笑了声:“新婚之夜,娘子还不入睡?”
说罢,他站起身走了几步,便将屋内的所有烛火灭了个干净。
眼前视线一下变得黑暗,霍汐棠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但因陛下方才说得话实在惹人想入非非,如今没了烛光,他若是这时候想做什么,她都看不到了,岂不是更来不及抗拒。
霍汐棠缩在床角,黑暗中她感觉到男人压迫的气息朝她步步迈进。
一道颀长的黑影停至榻边,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燕湛却将她明亮眼神中的紧张与害怕看得一清二楚。
他唇角微微勾起,便直接躺入了榻。
床上忽然陷下了半边,霍汐棠便知他这是躺了下来,还没等她偷偷溜走,燕湛便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按下揽入怀中。
她被他紧紧环抱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头上响起了清润好听的声音,“睡吧。”
霍汐棠惴惴不安地缩在他怀里,紧张地根本无法入睡,可渐渐地,她竟是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安稳的睡过去了。
他呼吸平稳,心跳声也强劲有力,仅仅这样简单地抱着她睡觉,其余什么也没打算做。
霍汐棠困惑了许久,若是前世的陛下,这会儿又怎会放过她。他定是早就将她扒得一干二净折腾起来了,怎么会这样简单入睡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竟也不知不觉放松身心,许是劳累了一整日,她很快便伏在燕湛的怀里入睡了去。
霍汐棠的呼吸渐渐稳了下来,等她睡熟了后,抱着她的男人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此时眼底一片复杂之色。
第48章 新婚燕尔
如今正是微风吹拂起来极其凉爽的秋季, 满院花香阵阵,从清早起便时不时听见隔壁的院子的鸡鸣声,亦或是小孩的玩闹声, 四周极具生活气息。
霍汐棠躺在榻上正捂着被子有些出神,这样烟火气息的日子让她有些像回到了扬州在霍家的滋味, 自从去了长安后,住在五进五出的定国公府大宅院里后, 就从未有过这样鲜活的感觉了。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因后背并没有热度相贴, 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好似身旁少了点什么,她几乎条件反射地睁开眼, 果真见榻上就她一人。
陛下人呢?
霍汐棠拥着软被坐起来, 视线往窗外看去, 雕花窗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屋子四处皆是红绸喜庆的布景, 活脱脱就是新婚夫妇的新房。
而她也与新婚娘子一般身着绯色的寝衣,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新郎”此时竟不在屋内。
这段日子她因为是每晚都与陛下同榻而眠,几乎都要回到了前世时那种习惯与他睡在一起的状态, 一下忽然瞧不见人,加之又在异地他乡,霍汐棠忽然就慌了神。
她掀起衾被正要下榻,房门外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此时房门被敲响,走进来两个侍女, 名唤秋雨及冬烟,模样看似都才十六、七左右, 是买下这个院子时便分配过来的下人,负责贴身照顾霍汐棠。
这座宅院的下人皆认为霍汐棠与燕湛是外地人,特来淮松县过小日子的新婚夫妻。
秋玉和冬烟入了房内,毕恭毕敬地行礼。
霍汐棠抿了抿唇,扮演着燕湛为她准备好的身份,问道:“三爷呢?”
秋雨回道:“三爷今早与苏公子一同出门了,吩咐奴婢与夫人说一声,不必担心他,事情办完他便会回来。”
苏晋奇是宁旭假身份的名字。
闻言后霍汐棠也就喔了一声,没再表现出心中的疑惑,毕竟是新婚夫妇,若是她还对自己夫君什么都不了解也说不过去。
霍汐棠起床盥洗后,从长安一同来的卢医女便提着医药箱过来了。
两个婢女只当是诊平安脉,便也退了下去。
没了外人后,卢医女很快也恢复了当初在宫里的态度,对霍汐棠很是敬重。
衣衫半褪,卢医女检查了一下霍汐棠胸口的伤势,又换上了新药,这才笑道:“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方才我为姑娘抹的药是师父他精心研制出来的祛疤药,保准伤口痊愈后绝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的疤痕。”
霍汐棠拢了拢衣衫,浅笑道谢。
上好药后又按照惯例诊了平安脉,确定没事后,卢医女这才放心开始收捡医药箱,离去之前又留了一罐祛疤膏,说道:“这药是师父要我交给陛下的,说陛下之前放血身上留的伤疤抹了这药,就能祛除。”
放血?霍汐棠伸手取过那罐祛疤膏。
“这又是什么情况?”
**
距离月弯巷不远有一条街道,大名叫福喜街,百姓简称东街,便是这一带最为喧闹的大街了,此时华灯初上,华悦楼三楼最华贵的一间雅间内。
浓郁的女子体香与酒水的香气融合。
珠帘后,淮松县县令冯明轩正在为身侧拥着一妖娆粉头的男人斟酒,清透的酒水倒了满满一杯,这才毕恭毕敬地端起来笑得满面谄媚地道:“震爷,这杯酒下肚后,咱们可就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关系了啊。”
陶震嗤了下,朗声大笑:“哪有这好的事?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想在爷这捞好处,可不得再表示表示?”
冯明轩暗暗捏了把汗,他就是个地方县令,芝麻点的小官,特地来攀这腰缠万贯的陶震不就是想从他这处捞点油水,怎还反着要与他要好处……
冯明轩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说的是,说的是,这不,我不久前听说震爷想与咱们苏州的刺史赵大人相识,但这赵大人日理万机,每日被那些猖狂的匪徒烦的哟,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来不了咱们小县城。”
陶震脸色愈发黑了起来,吓得一旁的粉头喂水果的动作都不敢继续。
冯明轩笑呵呵地话峰一转,“但——咱们赵大人最信得过的两名官员近日正被派放到了淮松县,这今儿难得是个好日子,正好引荐给震爷认识认识。”
陶震这便来了兴趣,赵刺史最信得过的官员,那想必也是心腹了。
冯明轩一瞧这位金主便是来了兴致,则扭过头吩咐房内的下人去将人请进来。
说笑间,下人便掀起了珠帘将房门打开,很快从帘后走出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皆是俊朗不凡的相貌,陶震不由眯了眯眼,开始打量起来。
为首的男人一身绣金玄色长袍,玉冠束发,五官精致得犹如画像勾勒的一般,虽气质儒雅清润,但面色沉静冷然,那双幽深的黑眸又隐约像散发着几分懒散与不羁。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派矜贵,让人不敢直视,亦不敢轻易靠近。
冯明轩站起身请燕湛和宁旭入座,向陶震介绍道:“这二位便是赵大人的得力心腹,裴愈裴大人与苏晋奇苏大人。”
陶震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重心放在了燕湛身上。
冯明轩又笑着为燕湛和宁旭介绍,“裴大人苏大人,这位是近年在淮松县名声极其响亮的陶员外,陶震。”
燕湛仪态优雅地直接撩袍入座,淡声道:“幸会。”
冯明轩尴尬地手还未放下,而陶震像是对燕湛这种狂妄的举动并不在意,十分满意地与他交谈。
对此,冯明轩暗骂一声这陶震果真是嫌他官小,这下来了个刺史的心腹便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呸,不过就是个暴发户罢了。
待落坐后畅谈了几句,陶震嫌雅间内气氛不够火热,喊了门外的下人进来,“去,喊几个姑娘进来斟酒。”
下人笑着应答,不过片刻,又入内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粉头。
燕湛坐在侧边,黑眸半垂,瞧着兴致不高,就连方才斟的酒都未曾往自己唇边送。
陶震一看立马出了个主意,喊了其中最漂亮的姑娘过来,“给爷好好伺候裴大人,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那粉头名唤嫚思,是这华悦楼唯一的雏儿,她第一天上岗便得知要被安排来伺候那骄奢淫逸的员外陶震,在屋里吓得哭过了一回,时常听说他的房中手段很是污脏,曾不少姐姐在他手中吃过苦,嫚思方才进来之前,都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了。
可忽然被指定给别的男人,她含着希冀的眼神看过去,面前的男人俊美无双,当真是顶顶好的相貌,身形高大挺拔,只懒散地坐在那处便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嫚思不由怦然心动,就扭着腰肢要靠上去。
“大人,就让嫚思来为您斟酒吧~”
说着,她含羞带怯地伸手将桌面上男人尚为饮用的酒盏端了起来。
燕湛右手搭在椅背上,神态极具风流魅惑,叫那姑娘看得害羞到不敢再与他对视。
酒杯慢慢要递了过来,燕湛缓缓启唇:“震兄若是想害我,大可直言。”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轻飘飘一句话使雅间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陶震本就有意与他交好,好端端的说这般严重的话,他心里一咯噔,问:“怎么了呢,裴大人。”
燕湛执起一只玉箸将面前的女子递过来的酒盏推开,看似很轻的举动,却也直接将那女子退开了许多距离。
他不悦地撩起眼皮,眼底幽黑深沉:“我新婚燕尔,你若不是想害我,又何必这般为难我?”
陶震一愣,冯明轩一楞,宁旭也跟着一楞。
半晌后,冯明轩恍然大悟,这才嗐了一声:“对不住对不住,都是下官的错,下官忘了裴大人昨晚才成的亲,家中尚有美妻呢。”
原来是成亲了,怕妻子吃醋啊,陶震大笑了几声,便开始主做赶人:“去去去,没听见裴大人有媳妇了,要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做什么?都滚出去!”
赶了方才那两个粉头不够,还要把一直在旁伺候自己的粉头一同赶了出去。
嫚思出去前,还依依不舍看了眼燕湛。
一些姑娘离开后,房门紧闭,很快又回到了方才的热闹。
陶震打趣道:“没想到裴大人竟是个这般疼爱媳妇的男人啊。”
宁旭轻咳了几声,接话道:“新婚嘛,都是如此过来的,待过段时间他便会厌烦了。”
陶震笑了笑,问宁旭:“这么说苏大人也成婚了?”
宁旭僵硬了会儿,想起他如今的身份是在老家便有了个成婚三年的妻子,但当官后嫌弃发妻难看,很爱到处惹花惹草的浪子,就气得想要跺脚。
凭什么陛下的身份就是可以娶新婚媳妇,他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他脸黑了起来,拔高嗓音不悦道:“成婚了还不如不成,女人就是麻烦整日管东管西的,还是外头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柔情小意的最招我喜欢。”
提到家中令人厌烦的妻子,陶震与冯明轩都颇有感触,便与宁旭畅聊了起来。
燕湛除了偶尔插几句之外,没再表达什么。
一顿饭下来,陶震想要接近这二人的心思更甚,也多少摸透了这二人的家底,这裴大人新婚燕尔家中有个极其相爱的妻子,苏大人家有泼辣丑妻便很爱拈花惹草,点摸透了后,便方便今后来往了。
夜幕降临,月色朦胧。
燕湛和宁旭出了华悦楼。
二人在街上散步走了一段路,等确定没人跟上后,明松从暗地里现身,回禀道:“爷,陶震的人手都撤退了,想必对爷的身份并未生疑。”
燕湛颔首,又吩咐道:“多派点人盯着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汇报。”
明松领命,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回宅院的一条漆黑的通道内,宁旭叹了口气:“得了,南下一趟我这名声彻底毁了。”
想他三好青年清清白白,就连通房侍妾都还没有,竟要演一个姬妾成群爱拈花惹草的浪荡子就气。
这下他总算明白为何陛下会选择让他跟着一起来了。
燕湛乜他一眼,“不过是个假身份,何必这样较真?”
宁旭眉毛一扬,忍不住嘟囔,“是是是,假身份,那陛下为何还演的那样入戏。”
昨晚竟还真的准备了一场婚礼。
燕湛没想搭理他,又开始想那陶震背后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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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洒落庭院,落地如一层朦胧的银沙。
月弯巷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内。
霍汐棠正蹲在庭院内给饴狼喂肉骨头,小狸奴便趴在树底下的石桌上吹风打瞌睡,见她蹲着好似在发呆出神,侍女秋雨和冬烟都有些心疼她了。
毕竟夫人独自一人在府里待了一整日,这才昨夜里新婚,夫君便白天不在家,夜里这么晚了竟还不回,又怎不会落寞呢。
秋雨和冬烟便想安慰她,转移话题问道:“夫人,奴婢们瞧着这只狗狗和狸奴都与夫人很是亲近,想问这是夫人养了多久的爱宠?”
霍汐棠抱着双膝,闻言扭过头看秋雨和冬烟,笑道:“不久的,况且这也不算是我的。”
秋雨听她轻声细语,不免又想多了解些,笑得一脸暧昧问:“难不成这是三爷送您的定情之物?”
霍汐棠怔了会儿,一旁方才还在狼吞虎咽的饴狼反而忽然嚎叫了一声,叫声这才将她唤醒,她羞赧地点了点头,“嗯……是夫君送的。”
秋雨和冬烟哎哟了几声,两个小姑娘也就如霍汐棠一般大,都尚未成家,对夫妻情.事更充满了幻象,这下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夫人,三爷待您真好!奴婢们自小在淮松县长大,见过郎君送小娘子玉佩手镯的,还是头一次见到送猫猫狗狗做定情之物的呢,看来三爷是早就做好了与你成一家人的准备呢!”
与她成一家人……
与她成婚么?
因为这段话,霍汐棠陷入了沉思,若是论上辈子,她与陛下之间那样不清不白,算什么正常的男女关系呢,如今重来一世,她仍旧先是陛下弟弟的未婚妻身份与他相识……
即便现在婚约已经解除了,可前世那些事实在压在她心里有些过不去,陛下若当真爱她,又怎会总是拿那铁链欺负她,又怎会说什么也不放她回扬州。
两个小丫头互相撞着肩膀暧昧地笑,忽然饴狼又嚎叫了一声,将石桌上正在打瞌睡的糖糖都吓醒了。
霍汐棠奇怪饴狼怎么突然这样不乖了,正想要站起来,可给他喂肉实在蹲得太久,腿都有些麻了,她身躯不稳要倒了去,霎那间背脊被一个强劲笔直的东西挡住。
霍汐棠依靠那物蹲稳,这才抬起头从底下缓缓往上望去。
入目的是一双整洁无污渍的黑靴,顺着往上便是以金丝边织的玄色衣袍,上面纹了浅浅的竹纹,做工贵气又精致,再往上看去便是宽阔伟岸的胸膛,及起伏隆起的喉结,俊美的下颌线,以及那如玉一般的面容。
燕湛垂眸看着在他腿边靠着的霍汐棠,“娘子怎么有凳子不坐,反而还蹲着?”
娘子二字一下将霍汐棠方才有些恍惚的心绪拉了回来。
一旁的秋雨和冬烟见到来人,连忙行礼:“见过三爷。”
说罢,见夫妻二人似乎有话要单独聊,便自觉退了下去。
霍汐棠还仰着方才看他的姿势,软糯糯地道:“我在等夫君回来。”
夫君。燕湛眉梢一扬,清俊的面容便是如春风拂过,明显愉悦了不少,他轻笑了几声,则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内走去。
霍汐棠被他忽然的举动吓得一跳,叫声引起了院内其他的下人,担心有人看出来,她只能摆着腿喊:“夫君做什么呀……先放我下来!”
燕湛身高腿长,几步便迈到了门前,遂一脚将房门踢开,将人抱进去后转身便将雕花门关的紧闭,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院子内的下人见此情景,纷纷暧昧地捂唇偷笑。
屋内,燕湛将霍汐棠抱着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落坐,此时没了外人,房门紧紧闭着,大抵是昨晚才举行了婚礼,现下屋内还是一屋子红彤彤的布景,每一扇窗户上贴满了喜字,衬得氛围更加的暧.昧缠.绵。
燕湛抱着霍汐棠又三两下解开了她的衣襟,检查了伤口后,才问:“今日卢医女为你换药是怎么说的?”
霍汐棠红着脸按住他的手,不准他再往下掀她衣服了,小声回道:“她说好的差不多了,再过阵子便能彻底痊愈。”
“嗯。”燕湛看出她的羞意,也不再逗她了,开始慢条斯理地为她将衣服穿好,说道:“成太医研制出的祛疤膏棠棠可别忘了抹。”
提起祛疤膏,霍汐棠心里有些感触,她想了想还是问:“那祛疤膏是陛下特地为了我要成太医准备的吗?”
“嗯,不然呢?”他慢悠悠乜她一眼,“我是有夜里睡梦中,梦见有个小姑娘因为身上留了疤痕,便在那哭鼻子哭的极其可怜,瞧着实在心疼。”
霍汐棠桃花眼忽然睁大,不悦地推了推燕湛,嘟囔道:“谁哭鼻子了?我才没有!”
燕湛被她那小手劲一推,脖子更跟微微晃悠,一派的散漫邪气,他哼笑几声,“是,你没有,是我担心你哭鼻子总行了罢?”
哪个姑娘家不爱美,更何况她自小被宠惯了,一身玉骨冰肌从头至尾都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若是因为这伤疤今后留下印记,那顾林寒真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哼。”霍汐棠皱了皱鼻尖,“那陛下若是不想哭鼻子,也该擦那祛疤膏。”
燕湛皱眉,“我为何要擦。”
霍汐棠从他怀里使劲挣脱,躬着身爬到床头的那案几边上。
燕湛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游移,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微翘的臀,及那藏在长裙内修长笔直的双腿上,黑眸不禁暗.欲翻涌。
霍汐棠尚未察觉,她继续弯着腰伸手从案几的屉子里取出一罐祛疤膏,抿了抿唇转过身来。
她猛然转身,正想要坐过去,这回说什么也不要坐在陛下身上了,可还未等她来得及行动,面前男人的长臂一捞,就又把她捞回了怀里。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总要把她按在他怀里坐着。
霍汐棠不自在地挣扎,“陛下先松开我。”
这回燕湛倒是很快松开了,霍汐棠还诧异了会儿。
他喉结滚动,眼神还是粘在霍汐棠身上挪不开,方才若是不及时放开,他恐怕真的会抑制不住,在这时候将她身上的衣裙撕碎,让她再次彻底属于他。
霍汐棠抬手整理自己被他蹭乱的发髻和衣裙,过了半晌这才说道:“陛下身上还有新伤疤不是吗?也该擦药了。”
燕湛黑眸微动,“棠棠这是在担心朕?”
霍汐棠低垂着眼睫将手中的祛疤膏打开,避不回答他的问题。
燕湛也没继续追问,趁她没看他时,动作很快地将自己的衣袍解开,露出了宽阔的胸膛。
霍汐棠边将药膏打开,边说道:“陛下赶紧将药擦了,这样才不会留疤。”
她也能减少点愧疚……
说罢,刚抬眸一看,眼神便撞见他敞露的胸膛,流畅的线条将挺拔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
霍汐棠眼睫眨了眨,燕湛含笑看她,“不是要上药吗?”
她犹如呆滞住,好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燕湛便直接抓着她的手沾上药膏往他胸膛上伤口处抹。
那胸膛上的疤痕纵横交错,大多都是旧伤,只有几处是新鲜的伤口,卢医女说当初她失血过多险些断气,是陛下放了他的血救的她……
霍汐棠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挣脱开,燕湛有丝不悦,正欲强制再按上来时,她却已经开始主动帮他上药了。
燕湛微怔了须臾。
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他的肌肤上,伤口已有了些时日,现在正在慢慢愈合,霍汐棠小声说道:“过了这么久再上药,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燕湛笑了声:“我是个男人,留了疤又如何。”
况且他身上已经有了许多祛不掉的伤疤了,那点又算得了什么。
霍汐棠擦药的指腹因他这句话停了一下,她红唇微动,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燕湛坐在榻前,看着霍汐棠站在他身前认真细致为他上药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起伏动容。
药擦完了后,屋内都是药膏的淡香味,男人结实的胸肌微微弹了下,霍汐棠一下被惹红了脸,连忙盖好药膏,慌张说道:“我去洗手,太粘了。”
燕湛眼眸黯了黯,也不顾衣衫未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净室走去。
霍汐棠吓得惊呼一声,头顶传来了低沉的嗓音:“娘子方才帮为夫上药了,现在该轮到为夫帮娘子洗手。”
第49章 修面
霍汐棠近日与府内的厨娘学了不少手艺, 这日午后百无聊赖之际她便带着秋雨和冬烟做起了小点心。
芙蓉糕、莲花酥、鲜花饼这几样她从前从未做过的糕点,因近乎一个月的学习如今做起来已经十分熟练了。
眼看着在淮松县住了一个月左右,陛下也迟迟没有提起要回长安的打算, 时间久了,她与他这样做起了假夫妻, 偶尔还险些让她觉得有一种真的已经与陛下成婚的错觉。
那种错觉使她有阵子竟忘了陛下是大昭皇帝,有几回就连喊夫君都比喊陛下还要顺口, 想起这些霍汐棠就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了, 她怎么又险些陷入了陛下的温柔陷阱里了呢。
黄昏时分, 霍汐棠喂好了一猫一狗后, 天色昏沉,月亮悄悄冒出头。
此时已然入夜, 而陛下还未回来, 自从到了这淮松县他与宁旭二人便时常早出晚归, 霍汐棠也有些习惯了。
就这时, 秋雨进屋来传话。
“夫人, 三爷回府了。”
霍汐棠喔了声, “那备膳吧,夫君兴许还没用晚膳。”
秋雨说道:“但三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除了苏大人之外还另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奴婢认得是咱们淮松县的县令,另一个人就不清楚了。”
说话间隙,燕湛便已阔步走进了卧室,他先是看了一眼霍汐棠,又问:“夜里还未用膳?”
秋雨自觉退了下去, 关紧房门。
霍汐棠摇了摇头,“在等你。”
她这简单的三个字使燕湛心里备受满足, 遂如往常一样将她抱紧在怀里,轻轻掐她脸颊:“棠棠这么可爱,为夫都舍不得让其他该死的男人多看你一眼了。”
霍汐棠在他怀里动了下,将他捏她脸颊的手推开,“陛下说什么呢?”
燕湛笑了几声,也停至了闹她,“一会儿出去见个人,棠棠只用负责吃饭,不必搭理对方,更不要多看一眼他们。”
“为什么呀?”
他语气微寒,“怕脏了棠棠的眼。”
什么污脏东西,也配同棠棠共桌,若非想套到陶震手中的消息,他定不会同意将他往家中带。
前厅内,陶震与冯明轩和宁旭已经到了,燕湛牵着霍汐棠的手进来。
陶震和冯明轩一下子便被面前这梳着妇人发髻的美貌女子吸去了目光。
陶震眼睛亮了起来,惊喜道:“这位便是嫂夫人了?”
燕湛乜他一眼,淡淡颔首没接话。
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陶震多少也知道这位裴大人性情有多么的冷漠,但看着他与刺史赵大人关系亲近的份上,这才没有计较,遂还是不由多打量几眼霍汐棠。
陶震眼底的赞赏毫不掩饰,那是男人对美丽女子所具备的邪恶肮脏的眼神,这种眼神落在霍汐棠身上,令燕湛心中杀意骤升。
宁旭在一旁站的,很快察觉到燕湛动怒了。
陶震摸着下巴,呵呵笑道:“真没想到裴大人的夫人竟是这样年纪轻的姑娘……”
这姑娘一看也才十几岁,裴愈起码也有二十好几了,没想到这裴大人竟也是老牛吃嫩草,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喜欢年纪小的美人,年轻的小美人那滋味,可别提多销魂了。
陶震的眼神过于袒露,灼热得令霍汐棠觉得不舒服,燕湛牵着她将她拦在身后,以高大的身躯阻拦面前的视线,淡笑了声:“你这双眼再往我夫人身上落,是不想要了吗?”
他分明是面带笑容说的,但陶震还是平白生了一股寒意,好似他并非说笑,而是真的会挖了他的眼睛。
厅内也因燕湛这句话僵持了须臾,还是宁旭和冯明轩笑了几声打破了尴尬。
陶震上前要去拍燕湛的肩膀,笑说:“真没想到,这样冷漠的裴大人竟是个妻奴啊。
只是在他的手还没搭上来时,燕湛便甩开了。
陶震的手尴尬地在空中停滞了会儿,便只能僵硬地收回,心中暗道,等老子攀上了赵刺史,就要你为这阵子的高傲付出代价。
此时饭菜被呈了上来。
用膳时,一直都是冯明轩,陶震及宁旭在交谈,燕湛偶尔接几句话。
霍汐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乖乖地低头用膳,她的碟子上皆是燕湛为她夹好的菜,想起她二人现在扮演夫妻,夫君这般体贴,她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她便也跟着夹了些菜到他的碟子上,朝他露了个浅浅的笑容。
燕湛微眯了眼眸,这下总算体会到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妻的好处,甚至无须他要求,这小姑娘倒是十分的配合他。
正这时,陶震冷不丁说道:“瞧着裴大人与嫂夫人这般恩爱,可真是羡煞我也。”
冯明轩吃了一口肉,接话说:“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这陶员外分明家缠万贯,后院姬妾成群过着他那样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生活,怎么还羡慕别人了。
陶震脸上忽然浮起了苦涩,落寞道:“我的发妻三年前因病去了,今晚看到嫂夫人不由便想起了她。”
燕湛神色淡淡,没打算接话,宁旭也闷了一口酒不让嘴空下来,只有冯明轩咽下了那口肉后,在旁颇感动地安慰了几句。
陶震也不知是真的伤感了还是什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与发妻的情史。
他与发妻相遇在闹市之中,英雄救美而结识,而他曾经是个穷小子,妻子也并未嫌弃他,且不顾家人的阻拦仍旧愿意嫁给彼时还一贫如洗的他。
众人没有接话,陶震继续说着:“妻子她不嫌弃我穷,还将她家中的钱财都用来支援给我,婚后也是因为妻子那些钱,我才有了些门路做起来小生意,导致现在有了好日子过,只是我日子好过了,可发妻却……”
听到这里,霍汐棠有些难过,心疼那位去世的夫人这样用情至深,她低垂着眼,遮住了眼眶的红。
燕湛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抿了抿唇线。
陶震哽咽道:“可她却,无福享受啊。”
宁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假情假意地接话说:“震兄不必伤感,你若如此走不出来,嫂夫人在天上也不会安息的。”
陶震红着眼点头。
“多谢苏大人。”
这顿饭便好好的因为陶震与发妻的情.事而导致有些寂寥了起来,一顿饭用完,都没能谈上正事,燕湛愈发不耐烦应付这二人。
晚膳后,燕湛先让霍汐棠回去休息了。
霍汐棠离开后,厅内的男人才开始谈起了正事。
陶震说道:“小弟是真心想要与裴大人交好,这一个月的相处,难道裴大人还不信任小弟的为人吗?”
燕湛淡声道:“若不信任,我岂会请震兄来府上一聚?”
陶震笑了声,“说的也是。”
他颇为熟络地套近乎,“既已经是自己人了,我便也不与裴大人与苏大人藏着掖着了。”
宁旭喔了一声,“震兄这是有什么好事要透露我与裴大人?”
陶震道:“发财的路我可以带着二位大人,但大人也得允些小弟好处才行。”
燕湛眼神微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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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震和冯明轩离去后,宁旭回想起陶震说的话,抱怨道:“一个月了,这个陶震总算要透露了些秘密,这一个月与他打交道可烦死我了。”
燕湛手中把玩着青瓷杯盏,慢悠悠说:“届时多派些暗卫盯着,那些匪徒很是狡猾,恐怕这个陶震就是他们目前在明路的眼线,以陶震的做法来看,背后之人看样子不仅仅只是为了财。”
宁旭应下,便又说道:“很显然陶震是要通过咱们俩攀到赵刺史的关系,君衡,你确信赵刺史没问题吗?”
“确信,他是个难得的好官。”
好吧,自从在扬州失踪后,他便时常一副掌控大权对所有人都了如指掌的样子,宁旭都习惯了。
夜很深了,想起房里还有小妻子在等他,燕湛眉目都舒展了许多,丢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
出去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宁旭,派人去查一下陶震的发妻是什么情况,如何死的也最好查的一清二楚。”
宁旭讶异了会儿,为何陛下会对陶震一个死了三年多的发妻感兴趣?他不就是随口讲出来博同情的吗?
即便惊讶他还是应下,“是。”
燕湛踏着夜色回到卧室时,霍汐棠已经沐浴完躺着睡着了。
他正想走过去看看她,忽然见到桌子上放了一碟莲花酥饼。
燕湛走过去认真端详了几眼那莲花酥,不由笑了声,这次倒比半个月前刚学会那时要做的精致多了。
他随手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咬了口。
嗯,味道也更好了。
小姑娘学习能力还是很强。
一碟子的莲花酥便被送入了燕湛腹中,他去净室沐浴后,换了一身素白的寝衣便直接钻进了被窝。
在淮松县住了接近一个月,如今正是要步入初冬的季节,每到夜里都较为寒凉。
被子被掀起来那瞬间,睡梦中的霍汐棠不由蹙了蹙细眉,冷到凭着本能往那股热源处钻,燕湛垂眸看着乖乖伏在他怀里的人,心里也跟着软作一团。
若是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该多好。
可棠棠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乖巧,她竟还一直盘算着从他身边逃离。
思及此,燕湛眼眸幽暗,掠过一抹寒意,微抬下巴呢喃自语。
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什么都可以纵容她,但若要离开他身边,那想都不要想。
只要想到她一门心思打定主意逃离,燕湛双臂抱着她的动作也不知觉收紧了许多,霍汐棠睡得不安稳,闭着眼忽然嘤.咛了声:“夫君轻点……”
许是这一个月的假夫妻生活,已经渐渐让她习惯了起来,睡着了感觉到他抱着她过于用力,竟是直接唤了声夫君。
燕湛轻叹一声。
这样招人喜欢的姑娘,就该是他燕君衡的。
他放松动作,手心缓慢摩挲她单薄的后背,柔声在她脸颊边低语:“好,夫君轻点。”
**
次日天光明亮,太阳隐匿入云层中,冷风狂呼卷过庭院,刮得屋内的雕花窗跟着哐哐作响。
霍汐棠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男人起伏的喉结,她先是一愣,再垂眸看去,果真见她整个人又在陛下的怀里。
因来淮松县是有公务在身,他和宁旭扮演的都是派放到小县城的官员,这一个月实则每日早上陛下都会早早去上值,极少会这样这个时间了还在床上,是以能睁开眼就看到他,霍汐棠有些意外。
霍汐棠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很亮,是该起床了。
她小幅度地动手推了推,想要从他怀里挣脱,但轻轻的动作也仍将燕湛弄醒。
“怎么了,不多睡一会儿?”
霍汐棠摇了摇头,“不早了。”
况且府里的下人应该都知道府内男主人还未出门,这会儿若还睡着不开房门,指不定会乱想呢。
燕湛自是一眼看出她心中顾虑,低笑了几声。
清早醒来时他的嗓音较之平常更为低沉嘶哑,就连那笑声都带着低醇的韵味,莫名蛊惑人心。
霍汐棠心里微慌,动手将他推开。
“放开我,我要起来了。”
燕湛反而又将她往怀里抱,双手掐在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叠,导致霍汐棠侧卧的姿势忽然换成叠在他身上的躺姿,这下二人更加密不可分。
夜里入睡本就穿的较为单薄的寝衣,两层衣物根本阻挡不了多少,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肌肤的发烫。
霍汐棠心底此时也因为他的热度,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陛下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燕湛掌心按在她的后腰,闭着眼继续补眠:“再睡儿,我很少有这样可以睡觉的时间,棠棠就当是心疼夫君好了。”
霍汐棠一楞,想到他二十岁便登基称帝,而像他这样勤勉的帝王,想必是每一日的早朝都未曾落下过,就连来到淮松县都要每日上值,的确是没有可以睡觉的时间。
她不知不觉停止了挣扎。
燕湛轻阖着眼,感受怀里的温香软玉,舒服地险些快要入睡了去。
怀中这时便响起一声极其小又绵软的声音:“那就再睡一个时辰喔。”
再多恐怕要到午时,本身今日便起晚了。
燕湛唇角勾起,便紧紧抱着她入睡。
霍汐棠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他身高腿长,压在他身上虽然整个人都暖呼呼的,但是这个姿势睡觉着实不舒服,她便只能轻微地扭动几下,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本该要睡着的燕湛,眉宇跳动了几下,最终在她蹭得更火热时,没忍住将眼睛睁开。
“棠棠大早上当真要如此?”
霍汐棠还没反应过来,在他胸膛前抬起来脸,睁着一双澄澈无辜的桃花眼。
“陛下说什么?”
燕湛:“……”
没想到这个亲密相贴的睡姿,到头来却是苦了他自己。
罢了。
他掐着她的腰肢将她从身上放下来,便如同每个夜里的睡势一般,将霍汐棠紧紧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霍汐棠从他身上下来的那刻,小腿不经意晃动了下,隐约间好似磨蹭到什么,待反应过来后脸颊涨得通红,不敢再乱动了。
二人相依而卧,这样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霍汐棠半途醒了过来,见燕湛还没醒,便也没打扰他,只是无聊下抬起脸动了动,脸颊却不经意的蹭到他的下巴。
一股扎人的刺痛感令霍汐棠有些不舒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一夜之间,陛下的胡茬竟是冒出来了些,方才将她扎的可疼了……
她没控制住抬手去摸,手心下的感觉倒没有扎她脸那样有刺痛感,那种酥酥痒痒的触感倒是令她觉得很是好玩,便是这样来了劲,玩他的下巴玩了许久。
正有趣着,她的手掌心忽然被抓住。
燕湛闭着眼将那只调皮的手放置唇边轻触了几下,哑着声说:“这觉确实是无法睡了。”
说罢,他便睁眼起身,不过片刻眼底方才的倦意也很快消去。
燕湛抱着霍汐棠起来。
“陛下要做什么呀,我衣裳还未穿。”
他直接托着她走到净室去,眼眸低垂看她,“棠棠不是很爱玩我的胡茬?现在便让你玩个够。”
“啊?”霍汐棠诧异了下,摇晃在空中挂着的小腿。
须臾后,燕湛便将她放置在净室内的紫檀桌上坐着,霍汐棠一下子坐得高高,便能不费力地与燕湛对视。
“坐好,先别动。”
他的嗓音还带着清晨的低哑与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霍汐棠顿时便乖巧地坐好没再动弹,如此索性便直接坐在桌子上摇晃着腿。
很快燕湛将一盆水及一系列工具摆在她面前,旋即转过身来,双手支撑在桌面凝视着还不明状况的霍汐棠。
“棠棠,为我修面。”
他循循诱惑着说。
霍汐棠眨了下眼,想起幼时曾经看过爹爹修面的场景,有几回她还亲眼看见阿娘也曾为爹爹上手修面。
那会儿她不明白,男人的胡子为何长得那样快,一晚上便会冒出胡茬,有趣极了,她也想学阿娘那样帮爹爹修面,但往往爹爹都不让她上手,担心她一不留神在他脸上割了一刀。
陛下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整洁儒雅的模样,这幅脸色挂着胡茬的样子即便前世她见过,那会儿想必也是没什么兴致认真去看,如今才算是正眼看过了,她禁不住笑了几声。
燕湛眉梢微挑,不懂她从何而来的笑意。
但看到她的笑,他唇角也跟着扬起,遂轻点她的脑门,将修面刀递到她的手中,故作严厉的警告道:“让你觉得好玩,这次若不修干净,朕定不会放过你。”
他又用回了皇帝的自称。
霍汐棠皱了皱鼻尖,嘟囔了一声,便只好乖乖地接过那小刀,她回忆着幼时看到过的画面,又在燕湛的指引下,慢慢为他净面。
一炷香后,胡茬修净,燕湛的面容又回到了往日的如玉般俊美。
霍汐棠怔怔地看呆了会儿,她竟是不知不觉与陛下愈发亲近了,等反应过来后顿时懊悔不已,连忙自己蹦下桌,奔回到了卧室。
望着她慌乱逃去的身影,燕湛轻声笑了笑。
**
白日里燕湛与宁旭一道前往陶震约好的地方相聚,自昨日摊开说了后,陶震便没再隐瞒什么,将自己如何挣钱的来路都半真半假袒露了出来。
夜里回去时,燕湛说道:“将陶震说出来的地点,让我们的人再多加探查细致些,他定没有全部说实话,后面的人还是藏的十分严实。”
宁旭应下,又说起了陶震。
“你昨日让我去查陶震的妻子之死,有确切的消息了。”
燕湛喔了一声,“说来听听。”
“那陶震的发妻卫氏曾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为下嫁给陶震不惜与亲生父亲反目,但她的母亲却因为不舍女儿吃苦就一直在私下接济这夫妻二人。五年前陶震有了门路发家致富后,没过两年妻子便无故去世了,他对外宣称是妻子早已身患重病,熬不住了这才去世,但我的人去具体了解过。”
“陶震的发妻死的十分怪异,她生前并未有患过任何重症,甚至有邻居还说病逝的前两日还见她生龙活虎的,不像是陶震说的那般身患重病多日,但就是死得很是突然,且有一点更是奇怪得很,不,可以说是离奇。”
燕湛问,“是什么?”
宁旭继续道:“就在一年前,卫氏下葬的坟墓被盗墓贼挖坟,那些盗墓贼是因听闻陶震担心发妻去了后在地底下没有好日子过,便在棺材里放了不少金子财宝,这便早已被盗墓贼暗中盯上了坟墓内的金银珠宝,但盗墓贼被抓获后声称棺材里什么金子都没有,陶震说的是假话,他们开棺后那棺材里只有那犹如藤蔓似的,却又不知是什么的怪草。”
“此事我派人特地详细查过了,盗墓贼说的属实,棺材内除了那腐蚀了的尸身便只剩那怪异的藤蔓。”
宁旭还说道:“对了,我还特地查了那卫氏的家人,除了她父母早在四年前去世后,她还有个非常没出息的弟弟在家道中落后便来找了卫氏,弟弟想要依靠卫氏过好日子,但卫氏不喜弟弟的游手好闲不作为,时常与弟弟发生争执。便是在卫氏离奇去世后,她的弟弟也无故失踪,三个月后才被找到尸首,说是失足落水溺死的。”
“陶震的发妻之死,最为怪异的还是那棺材内藤蔓似的怪草。”
藤蔓似的怪草……
燕湛脚步一顿,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上一世棠棠去世三个月后,她的身上便也出现了类似藤蔓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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