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环岛之旅(23)
就像长时间盯着一个字, 这个字会变得陌生,长时间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不仅会变得陌生,还会渐渐变得可怖。
当自己的脸出现在眼前各个水箱里的鱼群上,这种可怖感是成正比例增加的。
白谨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她无法动弹, 看着那些长了自己脸的鱼群,脸部肌肉因为恐惧不受控抽搐, 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白谨清楚知道自己受到了精神污染的影响, 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她被控制盯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
恐惧像汹涌的海水将她淹没, 令她生不出除了恐惧之外的情绪。
在恐惧间,白谨感觉到无法呼吸, 肺部疼痛不止,好像她真的成为了一条鱼,无法在空气里存活。
白谨不知不觉仰着头张大了嘴巴, 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面色涨红, 眼睛却跟依旧紧紧盯着鱼群。
她整个人是割裂的,身体、表情……乃至每一块肌肉都在表现惊惧, 但她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像没有眼睑的鱼一样,毫无情绪一动不动盯着水箱里的鱼。
忽然,她动了。
白谨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够自由行动了,或者说她的意识终于被精神污染失控了。
她一步一步往房间里走,往最近的水箱靠近。
白谨走到了水箱前, 面色已经红到开始发紫,她眼睛仍旧盯着水箱里的鱼。
水箱里的鱼在水面下, 仰着同样一张脸看着她。
而后,白谨忽地把脸埋进水箱里。
脑袋沉在水箱里,白谨的表情变得安详而快乐,她张开嘴,一串气泡冒出,那只鱼就贴在她面前。
白谨感觉到饥饿。
她是一条鱼,她不应该忍受饥饿,鱼不应该有思想,她饿了,张开嘴吃就好了。
于是,她张大了嘴。
长着人脸的鱼似乎笑了一下,它摆动着尾巴,欢快钻进白谨大张的嘴巴里。
好腥。
像她一个同学喜欢吃的生鱼片,她不喜欢,感觉又腥又滑腻。
怎么没有蘸料?
白谨无意识地想,多点蒜醋可以压一压腥味。
眼睛好痛,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好难受。
白谨张着嘴,半条鱼尾露在嘴巴外面,她的眼珠子不停转动着,想要闭上眼睛,挤一挤眼睛。
她做不到。
她好像,失去了眼睑。
……
眼睛好痛,好想闭上眼睛,口腔好腥,为什么阿姨这次没有准备蘸料?
那条鱼在她嘴里,她到底没有咬下去,但她同样没有松口。
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色血丝,眼珠往外凸起,面部因为缺氧而肿胀红紫,但她的神态却是如此悠闲安逸。
像是回到末世之前,她的世界末世之前。
白谨此时的思维就像水里飘荡的浮萍,又像随风摇曳的草片,没有什么根据,也没有什么束缚,想到哪就是哪。
于是,理所应当的,她想到了她隐藏在心底的记忆。
她是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幸运的是福利院的长辈们或慈爱或严厉,但都对他们抱有一份怜悯。
后来进了学校,遇到的也多是一些温柔善良的人。
末世之前,她对未来的期许是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可以定期给福利院捐钱。
为了这个目标,她每天都非常忙碌地学习,最悠闲的时间就是吃饭的时候。
她会选择一个有阳光的位置,面前摆着一份阿姨额外浇了肉汤的米饭,一份免费汤。
偶尔的时候,她会给自己加一道菜,可能是素菜也可能是荤菜,每次都比其他学生的份量更多。
这是她最常感受到的温柔。
白谨想。
她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
食堂里终年不散的特殊烟火饭菜味道变得模糊,透过食堂照射到她身上的温暖阳光也开始褪去颜色。
白谨猩红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忽然,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白谨失神的眼球缓慢朝右方移动——
坐在食堂里小女孩像是感受到什么,她朝着右方侧过头迎着阳光看向操场上永远竖立不倒的旗杆。
白谨眼球又动了一下,倏地咬断了嘴里的鱼,血液的味道覆盖了鱼腥味。
她猛地抬起头,嘴里被咬断的鱼被吐进水箱里,她失力扶着水箱保持站立姿势,大口大口喘息着。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由远及近,白谨提起精神堪堪躲过,是一把美术刀。
美术刀掉进白谨扶着的水箱里,白谨看着被染红一片的水里漂浮在水面两个一半的鱼,以及垂入水底的美术刀,缓缓转头看向门前。
是苗心。
苗心在她转头的瞬间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怪物,扭头就跑。
白谨思维还没有完全恢复,她疑惑了瞬间,就放弃了思考。
撑着水箱站直身体,白谨伸手捞起水箱里的带脸的半条鱼,缓慢僵硬地离开这个房间。
这次她顺利走出了房间,白谨背对着水箱房间站立,头上脸上的水珠滴落下去,手里半条鱼的血也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白谨如梦初醒般吸了口气,口齿间是挥之不散的鱼腥混杂着血液的味道,令人作呕。
她顾不上这个,抬起手里的鱼,哪里还有人脸的样子?
白谨回头再去看房间水箱,水箱里鱼群悠然自得游乐,没有一条鱼的脸是人脸。
精神污染后的幻觉?
白谨吐出口气,将半条鱼放置实验桌上,掏出纸巾,边擦着手边往休息室走。
坐在休息室监控前,白谨开始擦拭脸上的水珠。
地下三层的监控里依旧什么都没有,那条章鱼现在在哪?还在这艘船上吗?
说起来,章鱼这么庞大的身躯,如果是完整运送到船上地下三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用几乎,不是因为别的,是尊重一些玄学可能。
所以章鱼很有可能是分.尸后分块移动到船上的,那么章鱼其他的部位有可能会出现在船上哪些地方呢?
餐厅,医务中心。
餐厅的海鲜供应,医务中心里可能会有的生物实验。
……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水箱里的情况,白谨将手机定了十分钟一次振动闹钟,然后把手机贴在腰腹上。
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白谨感受到手腕发烫,这就说明外界刺激是有效的。
想到这里,白谨不由抬起手腕,空荡荡的手腕上完全没有佩戴十来年手环应有的痕迹,那么在她失控的时候,为什么独独是这只手腕上有灼热感?
不仅是这次,海洋馆视线注视的时候,她同样感受到手腕烫了一下。
她看着手腕,压抑不住地回想起她失控后那段记忆,自从清醒,白谨就刻意不去回想,她甚至回头去看了水箱房的鱼群,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
真的没有被影响吗?
……
地下二层的走廊有很多房间,房间里摆放着睡眠仓,白天的时候,白谨挨个检查过,每个睡眠仓里都有个全新的睡袋。
白谨走到走廊中间时,才感觉不对劲,她贴着门上窗户往室内看,发现睡眠仓是正在运行的。
里面有人?
白谨将定时振动改成五分钟一次,推开门走了进去。
跟白天不同,一推门进去,首先闻到了一股尘土的味道。
她没有海上经历,不确定在海上游行的游轮上的房间,长时间不打扫是不是会有尘土的气味。
白谨走到最近的睡眠仓边,检查了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打开了睡眠仓。
白天干瘪的睡眠袋被填充起来了,里面有人。
拉链上崭新的空白卡片,此时泛着黄,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是能辨认出来两行字迹一行姓名一行性别。
白谨没有率先拉开拉链,因为她感觉里面的人大概率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睡眠袋是贴身的,如果人还活着,不论他是清醒还是昏迷,只要他还活着,睡眠袋就会跟着他的呼吸而有所动静。
眼前的睡眠袋,仿佛装着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动静。
睡眠仓里比白天多了一些试管,里面是粘稠的各色液体,应该是营养液——跟她在原主家里看到的营养液是相同的。
除了营养液外,还有一些手机私人用品,白谨尝试开机,手机显示电量不足。
检查完这一切,白谨这才缓慢拉开拉链,拉链的声音成了寂静房间唯一的声响。
她先看到了属于人的头发,然后看到了属于人的肌肤,终于,她拉开了上半身的拉链,看到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他已经死了,这双眼睛不能在倒映出这个无礼地拉开睡眠袋的不速之客。
男人身体还带着温度,身上没有尸斑,也没有硬化,好像他刚失去生命体征没多久。
白谨坐在地上检查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是医务中心的病服,白谨白天做检查的时候,换得就是这种病服。
病服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味道很浓郁,说明要么这个病服被消毒水洗过,要么他长时间在有消毒水的地方呆过。
白谨看向后面几个睡眠仓,依次检查过去,所有人跟第一个男人状态相同,有男有女有老人有青年。
这些人也是游客吗?
他们为什么会穿着病服出现在地下二层的睡眠仓里?
白谨浑不觉颤抖了一下,是她腰腹贴着的手机到五分钟自动开始振动。
在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白谨看到最后显示的时间:20:36。
距离晚八点过去了36分钟,而36分钟显然在尸体硬化之前的时间段里。
他们在晚八点死亡?
白天没有他们的踪迹,晚上却会出现他们的尸体,这艘船上的时间是混乱的。
…
白谨不由站起身,在尸体上来回扫视。
“如果他们是某个夜晚的八点全体死亡,在睡眠仓里他们会集体死亡的原因会有那些?”
窒息。
但是尸体上没有缺氧致死留下的痕迹,而且尸体也没有任何挣扎痛苦的样子,他们毫无知觉的死去,且身体没有留下痕迹?
睡眠仓里有什么可以远程操控之类的喷射的药剂之类的东西?
白谨再次细致检查了所有睡眠仓,她甚至把尸体搬出去,把底部也检查了一遍,最后在侧方发现一个喷洒机关。
这个喷洒设置收起的时候,是缩进仓体里的,还是白谨发现睡眠仓的供养系统是收缩式设计,才会想到机关有可能也是可收缩回仓体的。
喷洒有拇指大小,像个花洒的形状,喷头是针状,喷头上还有些许液体残留。
白谨根据喷洒形状跟位置,在睡眠袋上发现了细小的针孔。
睡眠仓是船上准备的,船上的人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
又一个五分钟到了,白谨把时间调回十分钟,将尸.体放回进去的时候,她发现尸体已经僵化,身上出现了尸斑。
怎么会这么快?
白谨停下动作,也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坐着等待。
九点半,尸体完全僵化,身上出现了大量尸斑。
白谨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在夜晚的时候,这些尸体身上的时间流速是加快的。
离开这个房间之后,白谨随机检查了几个房间的几个睡眠仓,确定情况都一样,离开了地下二层。
走在楼梯间里,看着一层层向下向上的阶梯,白谨有了一个猜测,“晚八点尸体会出现,出现的时候是他们的状态是刚死亡的状态,但是白天睡眠仓是没有尸体的。”
“所以他们在一个晚上完成了:死亡—僵化—腐烂,整个过程?”
那么船体呢?
船上第二天食材发臭,晚上有人说船体在腐坏,莉鱼也曾经说过,她必然活不过三天。
是不是环岛之旅这三天,船体同样是从完好到腐坏呢?
白谨停下脚步,尸体最终结局是腐烂成泥,一艘正在海上游行的船开始腐烂,它的结局是什么?
白谨心跳猛地恍了一下,答案就在嘴边,“沉船。”
第三天的船会沉!
这才是结局!
这是死路!
这才是这个副本能留下这么多玩家的原因!
在她之前,玩家唯一的生路就是等到副本结束,而现在副本结束就意味着沉船,生路变成了死路。
他们如何存活?!
她如何活着离开??
白谨心跳不断地加速。
她不可能等到副本结束,她必须要在副本结束之前离开!
现在离开副本的唯一条件就是杀死所有的怪,谁知道第三天结束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天一亮,或许是第三天晚八点前,她不可能去赌那个晚八点,她必须要做最差的那个可能。
她得在今晚,杀死船上所有的怪。
白谨望着无尽的阶梯,感觉血液仿佛都变得冰冷了。
这里存在无数隐形的水母,她要怎么一个不漏把水母全部杀死?
最重要的是,晚上她看不到血条。
如果仅仅是看不到还是个好消息,因为水母是存在的,看不到血条不代表它们不是怪物。
但假设,夜晚水母没有血条是因为它们还不是血条怪物呢?
这好像又是一条死路。
……
白谨停下脚步,防毒面具后始终平静的脸上露出狰狞痛苦的神情,仿佛那些忍耐的压抑的伤口,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让她再也难以忍受似的。
她记得受过的每一处伤,记得每一道伤口带给她什么样子的痛处,记得她是如何忍耐压抑才不令自己的懦弱外露。
可是真的好疼。
她是一个能够忍耐疼痛的人,但这不是因为她感受不到,也不是因为她特别耐痛。
末世前是因为她不希望怜爱她的人因为她感到伤心。
末世后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稳定的状态,不论是什么情绪,她都努力去克制自己。
现在也应该如此。
必须如此。
白谨挣扎痛苦的表情渐渐收敛起来,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看向向上阶梯的目光再次变得平静。
这没什么。
白谨往上踏出一道阶梯,对自己说。
在研究出净化雾气之前,难道前辈们不是抱着失控而死的心态守护到最后的吗?
他们当时难道能够看到未来有净化雾气的可能吗?
就算现在,净化效率如此之低下,她要去面试净化员的时候,难道她不是抱着失控的结局而去的吗?
难道前辈们不畏惧失控死亡吗?
难道她不曾害怕过吗?
难道老师们在课堂上教导他们的是如何去为这个基地而死吗?
当然不是!
他们一遍一遍反复更改更新的知识都是在教导他们如何去活!
她不知道前辈们有没有害怕过,但她害怕过。
只不过一想到温柔的人,想到为了她们十年安稳付出的人,她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她应该抱着会死的态度去争夺生机。
她要努力的,拼命的,活下去。
她要回家。
为此,她应先做好死亡的准备。
*
到达地下一层门前的时候,白谨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声响,是无数人聚集在一起才会发出的嘈杂的声音。
在白天的时候,里面是一群无法攻击、无法触碰的白色影子。
他们不能离开房间,跟隐形水母不同,隐形水母不能离开房间,是因为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阻拦着它们。
但是这些白影子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是会融化的,从白影融化时的状态来看,融化对它们来说应当是非常痛苦的。
现在里面传出声音,夜晚的地下一层,跟白天又大有不同了吗?
白谨站在门前,看着被高原锁上的门,掏出刀具直接将锁链砍断。
巨大声响大概率引起了地下一层里人们的注意,原本嘈杂的声音逐步变得安静,先是靠近门的声音,然后说是越来越远的声音,全都停了下来。
很好。
白谨想,他们能够听到声音,能够发出声音,想必不会再像白天的白影子那样,无法触碰,无法攻击了。
打开房门后,白谨看到人。
很多很多的人,一层一层一个挨着一个一个贴着一个,充满了这个白天她跑都要跑近一个小时都不能跑到尽头的空旷房间。
白谨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想再把房间门重新关起来。
“卧槽,哪个龟孙踩我脚了!”
人群后忽然冒出一句骂,紧接着是两个人骂架,最后是一群人骂架,跟瘟疫一样,迅速传染整个群体都开始骂架。
原来嘈杂声是这样的。
原来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白谨意识到他们看不见她,甚至好像看不到门已经打开了,因为最前排的几个人开始聊天。
“刚刚是不是听到砸门的声音?”一个人问。
“对啊,纳了闷了,我都听到门开了,怎么门还是关着的?”第二个人回。
“还抱着希望呢?”第三人撇撇嘴,“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了,狗.日的,别让我出去,出去非得搞死那帮玩意。”
“得了吧,那都是大人物,咱们贫民窟的垃圾能干什么……操别挤老子,贴着墙……”
白谨跟被挤出半个脑袋面面相觑,然后那半个脑袋面部扭曲成呐喊的样子,两行眼泪流下,发出尖锐的叫声,“出来了!我终于……”
话没说完,又被拉了回去。
白谨清楚看到那半个脑袋迷茫了瞬间,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差点把老子挤成肉酱。”
他不记得自己出来了。
“哈哈哈哈王鱼你被挤哭了!”旁边人大声嘲笑王鱼。
王鱼大怒,“放你爹的狗屁,老子怎么可能哭?”
有人摸了一把他的脸,“怎么着?眼睛里呲尿了?”
王鱼愣了一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努力去想自己为什么脸上有水,忽然他看向白谨的方向,瞳孔里却没有倒映出白谨的身影。
白谨看到他缓缓伸向面前的墙壁,就在他即将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动作又停住了,跟旁边人道,“刚刚说什么?”
“说老子要搞死他们!”
白谨若有所思看着他们,拿出伸缩杆将伸缩杆伸进去。
伸缩杆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伸了进去,戳到正在指天骂地的王鱼。
但是王鱼的反应非常激烈,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伸缩杆,而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周围的人也看向伸缩杆,露出跟王鱼相同的反应。
白谨收回了收缩杆,放弃试探这群人了。
他们被困在了地下一层,被什么东西从各个方面把他们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内部很难自己离开,外部进入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可能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而人从外部进入,又有很大可能成为他们其中一员无法离开。
白谨没有这么多时间花费在研究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她得先找到章鱼,看一看章鱼身上有没有血条。
而且无论有没有血条,她都要杀死章鱼。因为在这个副本里,章鱼也是怪。
她得杀死船上所有的怪,才能离开。
第52章 环岛之旅(24)
越往上走船体腐坏的痕迹越严重, 金属钢铁材质还好,木质材料结构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白谨伸手握住轻微一用力,就捏碎了腐坏的木头。
整个船体都弥漫着大厦将倾的腐朽味道。
白谨径直上到医务中心。
昨晚她到医务中心, 先看到守在门前的苗护士, 之后被红影子颠倒成了手术台的实验体,看到手术台后水箱房, 在那里见到了章鱼。
如果地下三层的章鱼复活离开, 地上二层医务中心里的章鱼又是怎么回事呢?
要知道医务中心里的章鱼是完整的。
这次白谨没有遇到任何人,畅通无阻进到走廊。
走廊两边仍有一部分门是紧紧关闭的状态, 也没有任何能够看到里面场景的窗口,没有关闭的房间就是病房。
白谨站在病房前静默看着床上躺着的穿着白大褂的人群, 她忽然意识到,时间在流动。
第一个夜晚里,她与船上的人属于相交又不完全相交的状态, 她能够听到声音, 却看不到人影。后来她跟着唐米米进入电梯, 看到了唐米米,却发现唐米米已经变异。
医务中心里苗护士亦是如此。
现在是第二个夜晚, 她能够看到人,护士们变异程度不大,却都下不了床,全都瘫在病床上。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走,应当是病人们被非法实验折磨变异,后变异扩散, 护士们也无法避免。
变异之前是身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 这种状态让他们无法下床,但是变异完成后,他们就能够重新拥有行走思考的能力了。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护士们大概率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人了。
现在情况完全相反,第一晚的护士以变异的状态行走工作,第二晚的护士正经历从病态到变异转变的过程。
到了第三晚,是不是应该是尚未被污染的原来的护士?
白谨没有进入病房,她继续往走廊最深处行走,一边行走一边整理因为时间混乱杂乱的信息。
“首先要先抛开所有的幻境扰乱。”她默道,“还有所有的细枝末节。”
把时间完全分割成白天与夜晚。
白天按照以她自身为锚点,时间往前行走:
第一日:血条为5,食物时不时变成海鲜、船体正常。
第二日:血条为10,食物有腐烂味道、船体开始腐坏。
夜晚则需要按照两条已经明晰的时间变化:
1.地下一层里尸体从在一个晚上新鲜到腐烂,一个夜晚时间是加速流动的。
2.护士们的状态,在两个夜晚,从变异到未变异,两个夜晚的时间是倒退的。
简单粗暴按照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事情就变得清晰明了。
“第三个白天,食物完全腐烂,血条或许会达到顶峰,而船会因腐坏沉落大海。”
白谨推开走廊深处的大门。
“第三个夜晚,船上的时间是护士异变之前。异变还未开始,病人或许都没有死亡,一切一切的源头。”
不出所料手术室里空无一人,护士们都被污染无法下床,作为持刀者的医生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
“我要如何度过沉船的白天,达到第三个夜晚?”
白谨穿过手术室,到达连接手术室与水箱房的小门。
白谨白天并没有来到过这里,因为白天这里的布置跟现在有很大不同,白天是一个检查仪器,夜晚是手术台。
白天房间里也没有隔断墙,只有透明玻璃窗,旁边还有换衣室跟等候区。
夜晚只有手术台跟水箱房。
现在把白天与夜晚完全分割来看待,就不需要考虑为什么白天与夜晚会有不同,她只需要想,夜晚会出现两只巨型章鱼吗?
第一只:白谨在第一晚于医务中心走廊深处的手术台后的水箱房看到的,确定是她作为“王四”海钓遇到的章鱼。
第二只:白谨在地下三层,白日看到残肢,夜晚看到残肢复原后在空气中游动,同样能够确定它就是海钓的那只章鱼。
推开小门,白谨看到了尽头空荡荡的巨大水箱。
她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夜晚没有第二只章鱼,只有那一只。
白谨很快调整了心态,“我犯了一个常识错误,我已经把夜晚与白天分割看待,却又把白天残肢与夜晚复原放在同一条时间线了。”
“按照我所猜测的夜晚时间线,第一晚章鱼是完好无损的,第二晚章鱼是被切割分裂只剩下部分残躯行动的。”
“这不符合我猜测的时间线,按照我的猜测,第一晚应当是残躯行动,第二晚才是完好。
它在夜晚的时间线上应当是从坏到好,而不是从好到坏……”
白谨静默看着空荡荡的水箱,水箱里时不时有气泡冒出,她望着气泡,忽然就明白了。
“这正好再一次证明我的猜测。”
“从船体设计的门窗来看,章鱼的体型无论是去地下三层的最深处,还是这里,都是不可能完整通过的。”
“它是被分割后分批运送进来的,第一个夜晚完好的章鱼,是实验成功的最终结果!”
“残躯复原,不就是他们的实验内容吗?”
“今晚见到的残躯章鱼,恰恰是它完全变异之前的样子,到第三晚,应该就是它被分割的现场,或者是它被完全分割的样子。”
白谨的目光迟迟未曾从气泡上挪开,从防毒面具后传出的声音古怪又复杂,“夜晚的时间倒退,人从完全变异的怪物回归到人,章鱼的最开始却是被分割后的尸块。”
第二晚能够自由行动只有残躯的章鱼,它会去找自己的肢体,还是会去找人“复仇”呢?又或者去“觅食”?
白谨关上了门,决定再去自助餐厅看一看。
她没办法去揣摩一只章鱼的思想,尤其是这只章鱼还处在变异期。
……
相比较第一晚而言,第二晚的船上实在太安静了,尤其是离开医务中心之后,既没有人也没有怪,墓地一般的死寂里,又是安全的。
没人没怪,就代表着安全。
白谨没有走电梯,她沿着楼梯往上,陷入沉思。
现在时间线捋清楚了,船上根据时间而变异的情况也清楚了,那么隐形水母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呢?
它们的防御能力很低,只要能够发觉它们,哪怕是婴幼儿随便一捏就能让它血条瞬间清到只剩血皮。
单从这点来看,其实它几乎什么都怕,因为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对它造成伤害,它唯一的抵御外敌的能力就是隐形。
它的侵入能力说可怕当然可怕,凭借着隐形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够悄无声息地趴在人的脑袋上,而只要接触到脑袋就立刻能够进行入侵控制。
但是这种入侵控制,又是可以被随便一把刀一个剪刀甚至硬拉下进行阻断的。
它的能力是隐形入侵,在未被发现的时候几乎无往不利,但一旦被人察觉到它们的存在,一层布料就能阻挡它的入侵。
一定有它畏惧的东西,只是被她忽略了。
白谨一步一步往上走,同时进行头脑风暴,疯狂思考跟水母有关的线索。
第一点:船上可见的实验大多与章鱼有关,隐形水母目前没有见到提及,但是水箱里又有很多水母存在。
“它的实验被隐藏了。”白谨停下脚步,在防毒面具后的面容阴郁晦暗,声音又低又轻,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听到,“它的实验不为人知,不能外露,但推测有关它的实验内容却不难。”
它的能力是隐形跟控制,那些大人物或许需要隐形或者控制别人的能力,但这一定不会是最重要的。
隐形在岛上世界几乎无用,岛上世界三步一监控,能够让自己的身体不暴露在监控下,难道还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不留丝毫痕迹吗?
控制别人也无用,岛上那种程度的控制欲,还需要利用药剂来控制他人?
地位与权势就是最好的压制控制。
最重要的是这两项实验都不足以让它具备全面隐藏的层次。
“第二点,它能够复原被分割的章鱼。”
“这才是它的实验项目被隐藏的真正原因,这才是这艘船存在的真正原因。”
白谨继续往上走。
章鱼是借助隐形水母复原,这也可以侧面说明,最开始的实验或许是在海洋生物之间,而不是直接用人去当实验体。
水母与章鱼如此相互排斥,是不是说明水母身上也用了章鱼的实验?
白谨回忆那些实验报告,里面的实验体大多开始具备章鱼的特性,但除此之外,他们还具备一部分复原能力。
章鱼本身没有复原能力,如果有,它就不需要借助水母的能力了。
“但水母的弱点必然不在章鱼身上。”
这是已经实验后的结果,想要拉章鱼打水母是行不通的。
第三点:血条在白天是逐步增加的。
已经到了第四层楼梯间门门前,白谨停下脚步,眼睛亮了起来:
“鱼怪的血条增加在于人类的躯体强壮与否,而鱼怪怕水这点,鱼是不会怕水的,怕水的只有人与污染物,污染物来源于怪物,怪物又是人与鱼的组成——鱼怪是否受到人的影响怕水呢?”
“7号的血条增加减少在于他的饥饱程度,吃到血条超过他能够承担的范围,自然就会爆.炸。”
隐形水母的弱点还未找到,甚至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如果从它的血条是如何增加的这方面去思考会不会能够反向推出它的弱点?
问题就是现在时间紧迫,夜晚又没有血条出现,她未必有时间找到血条增加的原因。
“或者,我可以换个思路。”
白谨推开四楼的门想。
水母的弱点找不到,她为什么不能给它制造一个弱点呢?
第53章 环岛之旅(25)
食材仓库里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腐烂臭味, 白谨穿过一层层货架到房间尽头的一串冰库前。
冰库门前的牌子锈迹斑斑,勉强能看到上面残留的字迹。
白谨看了看门牌,回头看向货架,货架蒙了一层灰尘, 货架上的食材腐化成恶水。
但货架没有锈迹。
其实不止这一处, 船上木制品腐烂程度也不尽相同,无法推测出原因, 白谨将这点暂且按下, 按照门牌指示找到海鲜专用冰库。
冰库的门保存完好,从这道门上丝毫看不出船体其他地方正在腐烂。
白谨掏出在办公室搜到的钥匙打开了冰库大门, 一开门是防毒面具无法无法阻挡的臭味。
在水箱房里的时候,白谨被控制掐自己之前, 取下了防毒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动作太大,面具摔坏了, 以至于现在臭味都阻挡不住。
白谨的视线在冰库横扫, 最后被尽头正在蠕动的肉块吸引。肉块隐约能看出触手的形状, 只是颜色暗脏绵软,像一滩恶水粘稠物。
白谨左右没有看到有章鱼的影子, 拿起脚边灭火器,算了算距离,对准那滩腐肉。
白谨准备了很多万一被袭击的准备,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灭火器空了后,那滩腐肉就像是被灭了的火, 滩化成水,流了一片。
白谨面色沉重, 这是第二晚,除了她主动进入水箱房时遇到的危险之外,她没有碰到任何危险。
这样的平静让人格外不安。
尤其是从地下三层到地上三层,白谨都没发现章鱼,别说看到了,声音她都不曾听到。
章鱼体型庞大,它若在船上游走,不可能不发出丝毫动静。
等等,白谨呼吸停滞,忽然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足以致命的问题。
章鱼是如何离开房间的?
她为什么没有任何印象?
地下三层她是检查过的,章鱼不可能通过正常的门离开,但如果章鱼不是通过正常的门离开……
她想不起来,她能想起章鱼一点一点复活的样子,也能回忆出章鱼复活后的所有动作,甚至清楚它离开了房间。
但是它是如何离开房间的,白谨丝毫想不起来,就好像她的记忆被无形的大手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一段。
白谨放下手中的灭火器,往地下三层跑。
两种可能,一个是她真的被抹去了看到章鱼离开方式的记忆;还有一个就是她看到章鱼离开的那瞬间被污染之类的原因,淡化了她对这件事的注意力。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件事被隐藏了,而被隐藏的,就是她需要抓住的。
白谨这次没有走楼梯,她直接乘坐电梯,之前不走电梯是不想节外生枝,但一直到现在她几乎没有什么收获,能够在电梯有所得,也是收获。
电梯不断下降,白谨注意电梯里的镜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白为什么心头微动,取下了脸上的防毒面具。
没有面具遮挡,镜面照出她狼狈的样子,脖颈一圈红紫掐印,下巴沾着干掉的血液,白齿还残留些许红色。
白谨几乎立刻回想到痛苦的窒息与唇齿间浓郁的鱼腥。
电梯运行的速度忽然变缓了,镜面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在镜面里的“白谨”长出鱼身之前,白谨放任恐惧,却在回想她亲手把隐形水母按进章鱼残躯的场景。
她清楚记得看到血条飞快下降的紧张与忐忑,以及难以抑制的期望。
电梯好像停了下来,白谨恍惚间发现自己穿着白大褂站在嘈杂走廊里,手里握着笔拿着本。
不等白谨看清楚本上写了什么,有人靠近了她,白谨下意识躲开,转身看到同样的白大褂落空的手。
白大褂的脸像是做了模糊处理,白谨只能根据来人的身形猜测是位女性。
“苗心,发什么呆?”
辨认不出声线的声音从来人嘴里发出。
看不清人脸,听不出声音,像在梦中。
这是电梯造成的幻境?
白谨在电梯时突然想到据她所知电梯出现的两次场景,她变成鱼,唐米米看到自己输入怪物的血,这都是曾经发生的事情。
既然电梯可以模拟出发生过场景,她为什么不利用电梯翻一翻有关隐形水母的事情?
她现在是否在跟水母与章鱼都有关系的过去场景里?
还有,她刚刚叫她,苗心?
这是苗心曾经的经历?
白谨听到自己嘴巴发出声音,“刚刚头疼了一下。”
“头疼?”来人紧张看向白谨,冰凉的手接触到她的额头,“还好还好没发烧,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可能是太累了。”
“唉,辛苦了,但是最近大家都病了,咱们没倒下的再撑一撑,等到上岸就好了。”来人取走苗心手里的笔本,看了一眼,写了两笔什么,“我听驾驶室的人说,明天一早就能上岸。”
“工资会涨吗?”
苗心接过本,随口问了一句,低头看本子。
白谨趁机看到本上到底写了什么,然后看到一串马赛克。
白谨:……
一点都不意外。
“当然了,放心吧,你加得班,上面都看着呢。”
那人还要说什么,匆匆赶来一个同样的白大褂,那个白大褂着急道,“护士长,最里面四个病房的护士全都倒了,戴教授让您再安排四个护士过去!”
白谨听到护士长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转脸语气又稳重起来,“苗心,你跟着去。”
白谨听到苗心应了一声,她感受到苗心的紧张与恐惧,但更多的则是兴奋。
她为什么兴奋去最里面的病房?
……
带来坏消息的男护士,语速飞快对苗心道,“姐,你要接手那个病人叫苗苗,原本是个护士,但是她上船就病了,经过治疗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过敏。”
白谨注意到苗心的手用力捏攥手机的笔,语气平稳提问,“对什么过敏,有什么症状,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对什么过敏,症状就是意识不太清醒,偶尔清醒的时候,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戴教授试了好几种方案,她的状态总算稳定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谨感觉苗心的心脏仿佛抽疼了一下。
但她的声音在轻松地笑,“这样啊,这真是太好了。”
苗心身侧的男护士也在笑,声音变得有些古怪,“是啊,真是太好了,摆渡者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它工作的人。”
白谨忽然就明白了。
苗心是玩家,跟她与唐米米他们都不同的是,苗心的身份不是游客,而是船上医务人员。
她既然在经历苗心的场景,是不是说明苗心发现了章鱼与水母的关系?
船上这么多过去玩家,这么多工作人员,她独独体验苗心的过去,是随机巧合还是必然?
她后来遇到的苗心,已经成了一位船上的安保员。
在割掉苗心头上的水母后,苗心应该恢复了玩家的记忆,苗心想杀她,是因为认为她也是船上人?
白谨想到最开始苗心只是偷袭勒住脖子,但她当时正在等八点,时间紧迫没有去在意苗心的情况,直接将人迷晕。
到了第二次,苗心直接甩过来一把美术刀……等等,美术刀也杀不了人。
苗心当时在确定她的身份?
等到她回头,苗心看到她的样子确定她是怪,所以头也不回跑了?
这也不对,苗心如果只有玩家记忆,除非苗心跟她一样分离过其他玩家头上的水母,不然她如何知道船上还有其他不同批次的玩家?
思索间,男护士离开,苗心已经来到了最后病房里。
这是一间单人房,白谨看到苗心有条不紊检查病床上看不清脸的病人的状况,然后做着记录。
她的动作很稳,白谨能感受到她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白谨此时跟苗心一体,白谨也不会发现苗心此时心脏抽痛。
那是一种沉闷的、窒息的、难以控制的痛苦。
苗心。
苗苗。
白谨恍然大悟。
她们是亲人。
从两人年龄来看,她们大概是姐妹。
她们的五官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白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以为是同姓。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苗心清醒后为什么会做出那些反应。
苗苗是在苗心之前的玩家,她进入副本后,成了船上的护士、安保员,她再也离不开这艘船了。
苗心是刻意来找苗苗的,还是偶然进入了这个留下她亲人的?
不论是哪种原因,苗心都必然清楚过去的玩家被留在了船上,成为船上工作人员。
那么清醒后的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在试探她是否是新的玩家吗?
苗心记录完成了,她放下笔本,走进洗手间,从洗手间里端出温水跟毛巾。
她平静耐心地帮苗苗一点点擦拭,然后解开病服扣子,露出可怖的肌肤。
苗苗衣服之下的肌肤就像白谨在冰库看到的肉块,恶水一般的颜色,皮肉看起来粘稠又绵软。
白谨突然感觉头痛了一下,随后越来越痛,像有根钢针从太.阳.穴.插.进去,在脑子里搅动。
她清楚这是苗心的感受,苗心跟护士长所说的头疼不是托词,她真的疼。
但是她的手又轻又稳,她轻柔又平静用温毛巾一点一点擦拭苗苗的身体。
那盆温水变成浓稠的绿,苗心来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才擦完那具身体,给苗苗关上新病服。
在苗心扣上最后一刻扣子的时候,一直沉睡的苗苗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眼神失神了一会儿才有了焦距。
“新来的护士?”苗苗面色疲惫青白,语气客套友善,“麻烦你照顾我了。”
白谨感受到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在苗苗察觉不对,看过来的时候,苗心道:
“是的,我是苗心,你由我负责。”
第54章 环岛之旅(26)
白谨困于苗心视角里, 却并没有丝毫焦虑之态,因为她很清楚电梯不是做慈善,它的目的在于绞杀而不是解惑。
她耐心看着苗心平静稳重做好一位护士应该做的一切,中途有几波人来检查, 苗心没有丝毫差错。
如若不是白谨就在苗心视角, 感她所感,受她所受, 白谨想, 她恐怕也很难察觉到苗心真正的态度与目的。
苗苗的状态很不好,一个小时中清醒不过三五分钟, 但她清醒的时候也并不像男护士所说精神有异,相反她的精神很稳定。
只是她基本不开口, 除了一开始那句客套话,再没有说第二句。
苗心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测试、记录,公事公办, 任谁也看不出她在苗苗开口那瞬间心脏绞痛沉闷。
苗苗再次沉睡过去了, 苗心站在床头定定看着她, 然后俯身整了整被子,转身离开病房。
白谨意识到她要开始行动了。
她的步子很稳速度却不慢, 似乎早有目标。
白谨在苗心的视角下只能看到她所能看到的,她的目标明确,白谨就只能看到眼前的路。
但船上白谨大致摸了一遍,哪怕副本不尽相同,白谨也能认出这是医务中心。
苗心从医务中心离开,没有走电梯, 而是转进楼梯间。
进了楼梯间,苗心再无顾忌速度极快往上, 一直到四层。
白谨记得四层是客房,而客房的钥匙除了游客之外,只有乘务员那有。
苗心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客房,将房门关闭后,小心谨慎检查整个房间,最后走向卧室,从床下拉出来一人。
白谨看不到此人的五官,她受制苗心视野,一开始没注意到问题,直到苗心看向他的双腿,白谨才发现这人这人已经异变,从裤腿里伸出的不是腿脚而是触手吸盘。
苗心从床底又拉出医药箱,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双医用手套戴上,然后掀开男人裤腿,一点一点按压摸索触手。
男人不知死活,触手显然是活着的,苗心摸索按压皆有反应。
之后苗心掀开男人上衣,小心翼翼划开男人肚腹,将一块颜色暗沉的肉块塞进去,而后静默等待着。
她在验证船上实验?
白谨猜测。
大概五分钟过去,肉是肉伤是伤,一般人这么折腾就算不死也该失血过多了,但男人应当还活着——
苗心往他胸口看了一眼,白谨看到他胸口还有起伏。
之后,苗心不在等待,她将伤口缝上了,但是那块肉没有拿出来。
她又在房间等待了大概五分钟,把缝上的线拆开,伤口已经复原,苗心重新将伤口划开,肉块已经不见了。
苗心随便缝了两下伤口,转头又在医药箱里翻出个药。
白谨见到药愣了一下,因为她认识这药,当时她在医务中心受伤,孙静姝拿来的就是这药,只是当时她把药收起来再拿出来的时候,药就不见了。
当时她认为药或许是虚假的。
苗心将药塞进男人嘴巴里,一分钟没到,男人身体忽地动了一下,他的伤口开始结痂复原,他变成触手的肢体开始无意识挥动。
他要醒了。
在他醒来之前,苗心给他他一针,男人挣扎了两下,再次安静下来。
白谨看着苗心收拾了医药箱,然后用客房电话拨到乘务员那,只拨了一声,将电话摔在距离男人手边不远的地上。
电话那头传来乘务员的声音,苗心提着医药箱消无声息离开卧室,又离开客房,最后加快速度进入楼梯间。
她打开楼梯间的窗户,将医药箱里的一部分东西扔进大海,关上窗户,匆匆下楼离开。
白谨有些在意的是,她仿佛没有听到物体掉进水里的声音。
但苗心没有在意这点,她到医务中心楼层后,整理了衣服,调整了呼吸,找准时机进入某个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没有人,苗心补充了些东西放进医药箱。
白谨趁着这个时间,打量能看到的地方,在她的时间线里,无论夜晚还是白天,医务中心里的一部分办公室始终都是关闭的状态。
这间办公室,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就是一间普通的医生办公室。
可普通的办公室为什么是关闭状态?
白谨还未想通,苗心已经准备离开这间办公室了,她提着医药箱离开房间回到了病房。
在进入病房前,苗心动作顿了一下,白谨感受到她停顿那一下心跳在加速。
不需要苗心视野进一步往前,白谨也能猜到原因,里面有人。
苗心的行动没有一步多余的,她一定事先规划、观察、布置、设想很久。她一定是找了一个起码符合三种条件的时间段行动:
1.客房男人昏迷未醒。
2.苗苗在沉睡。
3.检查人不在。
这三种缺一不可。
第一点,苗心在男人苏醒之前给他一针让他昏迷,就说明她在有意防止男人看到她。
第二点,苗苗虽说是苗心的目的,但苗苗已经是船上人,她甚至没有玩家的记忆,也没有了玩家的过去。
直白来说,苗苗现在是npc,跟玩家天然对立。
第三点不需要分析,她的行动如果能被人知道,就不需要这么小心规划布局了。
但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按照指示行走,房间里不知道是苗苗醒了,还是有人来了。
白谨没猜多久,苗心顿了一下,就若无其事推开了病房的门。
在苗心视野里,苗苗依旧在沉睡,苗苗床边背对着门站着一个白大褂,白大褂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苗心反手关上门,提着医药箱走过去。
“去哪了?怎么让病人一个人在病房?”那人一开口,白谨听出她的声音,那位护士长。
“4号办公室。”
苗心走到床脚,将医药箱放在床脚的柜子上。
护士长侧头看了一眼医药箱,目光落在苗心身上,“头还疼吗?”
“偶尔。”
苗心回答。
“你去了半个多小时,”护士长语气未变道,“一直在4号办公室?”
“没,头疼在楼梯间透了口气,”苗心疑惑反问,“怎么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估算了时间,她下一次苏醒还要……”苗心看了一眼时间,“四分钟。”
“不能大意,”护士长语气里丝毫没有训斥的意思,“病人正在紧要关头,我们做护士的,还是要时刻警惕啊。”
不等苗心回答,又道,“说起来你跟这位病人还很有缘分,她叫苗苗,你叫苗心,你们认识吗?”
白谨仿佛听到了苗心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不是紧张,是愤怒是恨更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你怎么会这么想?”
苗心反问。
“她要认识我,醒来见到我时,你们就该都知道了。”
“欸,我知道,这不是无聊吗?”护士长话锋一转,“头还是疼的话,就找戴教授开药,别忍着了。现在虽然没剩几个人,但是再倒下一个你,剩下的人紧一紧还是能勉强够用的。”
白谨听出这话的矛盾。
头疼别忍着去找医生,然后就倒下了,这是去治病,还是去送人头?
“没事,我吃了药。”苗心道。
护士长似乎在笑,白谨明明看不到护士长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护士长露出了充满贪婪与恶意的笑容。
“那就好。”
护士长刚离开房间,苗苗就睁开了眼睛,“你吃了药?”她问。
苗心应了一声,坐在床边。
苗苗之前每次醒来都会看向窗外,这次似乎想说什么,一直看着苗心。
苗心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照常做着检查。
“我忘记我为什么生病了,”苗苗忽然开口,“但是我吃了那个药之后,再也没办法下床。”
白谨感受到苗心的情绪有瞬间的波动,很快被她压制下去,“别担心,我来了。”
……
下午,护士长又来了两回,每回都要问一句苗心的状态,最后一回的时候,她对苗心道,“待会儿我让别人来看一下,你先去吃饭。”
苗心应了一声,就听护士长骂骂咧咧的声音,“下午又倒了几个护士,两个医生,还有个游客。”
她冲着苗心笑着说,“说起来也怪有意思的,那位游客发病的时候给乘务员打电话,刚打过去就听到一声响,你猜怎么着?”
“乘务员过去的时候,那人都晕了,吓得他们赶紧把人送到咱们这来。”
护士长继续道,“更奇怪的是,戴教授说在那位游客身体里发现了药物残留,他是被药物迷晕的。”
苗心“哦?”了一声,“然后呢?”
“你下午离开去了哪里呢?”
护士长往前一步抓住苗心手臂,白谨在模糊不清的五官中,看到一双不似人形的眼眸。
“医药箱是什么时候拿出去的?”
苗心像是刚反应过来,“你怀疑是我?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我完全没有好处,而且我会头痛,哪能做到把一位游客迷晕的事情?”
“说得也是,”护士长不知信没信,“戴教授听说了你头疼的事情,让我等你吃完饭后带你去见她,你要知道除了游客,戴教授很少会亲自治疗,”护士长拍了拍苗心的肩膀,“你可真是好运啊。”
白谨立即意识到,苗心被盯上了,这很有可能就是苗心最后的结局,但对白谨来说,这是能够发现章鱼跟水母具体关系的契机。
果然,这一次苗心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追寻,无论她想去哪里,都会有人跟随。
船是封闭空间,船上人有数百之多,而她只有一人,除非她要跳海或者干掉所有人,不然她跑不掉。
但苗心好像早有预料,她不慌不忙打了饭菜来到一层甲板,无事众人目光单独坐在小型观景台上,眺望大海。
没有人催促她行动,那些目光是胸有成竹的猎人对待走入绝境的猎物的戏谑,他们耐心又傲慢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苗心始终静默坐在观景台上,就在众人已经她会一直坐下去的时候,她忽然起身翻身跃过围栏,跳进大海。
海水顷刻间包裹挤压身体,苗心目标明确在水里游动。
白谨感受到来自海面上空的目光,却没有人跳水抓人。对于船上人的反应,白谨有些不解,他们盯着这么紧,为什么不下水抓人?
但是对于苗心的目标,白谨心里有些许猜测。
三四分钟的时间,苗心浮出水面,翻身上了绑在游轮上的海钓船上。
苗心熟练解开绳索,驾驶海钓船远离游轮。
白谨想,这应该也是苗心事先规划好的,她必然先踩过点,知道海钓船在哪,然后把海钓船移动到这里,再绑在船身上。
白谨之前在王四经历中见过海钓船入游轮的场景,那些工作人员是把海钓船放入游轮里的。
白谨一边看着苗心驾驶海钓船往远处游走,一边思考游轮里什么地方能够放下海钓船。
苗心的方向感很强,哪怕在大海上,也能够沿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行。白谨从苗心视野看到镜面里身后的游轮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这就说明她的方向是没有走偏的。
但她离不开游轮,这是已然发生过的结果。
果然,两分钟没过去,游轮出现在正前方。
白谨不相信苗心会想不到这件事,从她的行为来看,她是个谨慎小心又有计划的老玩家,她不可能不知道除非离开副本,否则没有第二条路能够离开游轮,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驾驶海钓船呢?
仅仅是为了拖延治疗的时间?
白谨不相信。
海钓船停了下来,苗心静默站在海钓船上,看着两者距离越来越靠近,就在能够看清甲板人群的时候,苗心再一次跳入大海。
第55章 环岛之旅(27)
白谨束缚在苗心的身体里, 她感受到跳入大海的苗心陷入昏迷,看到她被海水漩涡裹卷进入,在天旋地转中,不知是传送还是什么, 苗心离开了大海。
苗心没有苏醒, 白谨失去了眼睛,只能通过其他感官判断苗心大概率是在手术台上。
就像是当初的红影, 被束缚在手术台上, 周围有其他人的呼吸跟心跳,以及手术用具碰撞的声音。
她听到了头顶后传来的水声、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拍击水面的声音……这就是红影所在的手术台。
但白谨也清楚,苗心不可能是红影, 红影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是恐惧无措的。
而苗心的性格决定了无论她遇到什么样子的困境,都不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恐慌当中。
更何况, 白谨感觉苗心是故意的, 但是白谨想不通的是, 苗心到底在做什么。
很快,苗心醒来了。
她没有伪装自己继续昏迷, 而是直接睁开眼睛。在苗心睁开眼睛的瞬间,白谨也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苗心身边围着五六个看不清五官的白大褂,跟之前红影周围围着准备记录的白大褂不同,这群人手里握着各种活着的肢体。
章鱼的部分头部、章鱼的触手、透明但不隐形的水母脑袋、奇形怪状的鱼头……每一个都不是完整的形态,但每一个都还在蠕动。
接下来的场景,白谨有些混沌不清, 她的意识仿佛暂时跟苗心断开了。
准确来说白谨隐约能感受到跟苗心的联系还没有完全断开。
她就像是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关于苗心一切感官都不在能切身体会, 而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以上帝视角不那么清晰的看着苗心与那些活着的肢体结合。
每次在她快死亡的时候,那只水母就会被放入她的大脑上,而后她恢复生机,继续下一个肢体融合。
白谨无法体会到苗心的痛苦,但她能穿过这厚厚的模糊屏障看到苗心痛苦痉挛的身躯。
她的身体在排斥这些生物进入。
不知道过去多久,不知道换了多少批肢体,苗心的排斥反应越来越小,最后甚至不需要水母维持生机。
最后,白谨是通过那些白大褂雀跃欢呼的肢体意识到实验终于结束了。
她没有在融入苗心的身体中,而且继续以第三者的视角看着苗心被推送到医务中心的单人病房里。
有一位专门的护士看着苗心,按时给她检查、喂药、输液,像一个真正的负责而体贴的护士。
除了她从来没有给苗心任何食物与水。
这让白谨想到了之前跟水母控制的安保员苗心互相套话的时候,她问过安保员苗心关于工作人员没有受到坏食材影响的原因。
当时她说,“游客需要吃饭。”
联想之前白谨受伤在医务中心的时候,护士也问过白谨是否需要吃饭。
在不久之前,护士长跟苗心说让她先去吃饭。
以上一条条信息,是否可以理解成:游客需要吃饭,其他人不需要,所以那些工作人员不受食材影响。
白谨是游客的时候,被船上人不断体贴询问是否需要吃饭,什么时候吃饭。
苗心作为护士也有这个待遇,是不是可以指向——船上人的认知里,游客需要吃饭,玩家不论什么身份也需要吃饭?
护士长提醒过苗心吃饭,现在苗心不被要求吃饭了,是他们认为她不再需要吃饭了。
跟实验有关系吗?
如果跟实验有关系,只有两种可能:
1.苗心已经开始变成船上人,她作为护士,在船上人认知里,不在需要吃饭的人群范畴。
2.苗心因为实验,船上人认为她不再需要进食。
无论是那种可能,都说明苗心被污染的程度很深,深到她哪怕她能够支撑到副本结束,也因为污染值太高被滞留在副本里。
等等,这是她的目的吗?
时间还在不断流动,夜晚来临之前,苗心就可以下床行走了,她继续开始工作,这次没有人再盯着她,或者关注她。
苗心依旧照顾苗苗。
最后在八点来临的时刻,苗心偷走了一条水母放在沉睡的苗苗头上。
晚八点,船体突然开裂,海水灌进船上,苗心抱着身体不断复原的苗苗,被海水淹没。
……
白谨睁开双眼,谨慎看着周围,镜面里所有的“白谨”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直到电梯停在地下三层,白谨离开电梯,看着电梯门关闭,依旧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
她真的什么危险都没有遇到,就这么白白得到了信息?
白谨没有丝毫庆幸或者惊喜的情绪,相反她心情更加沉重。
她不相信副本会做慈善,比起顺利得到信息,她更倾向于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或者没有发现的东西。
白谨尚在思考,尽头房间门突然被打开,是苗心。
她在看到白谨的瞬间立刻关上门,白谨放下疑惑,跑到房间门口,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苗心,苗苗从病患变成护士长,是因为你吗?”白谨没有试图撬门,而是就站在门外发问。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苗心最后跳海的举动的目的是什么。
里面一片寂静。
“今天是第二天夜晚,根据我目前找到的规律来看,明天白天船就会沉入大海。”
白谨一边说一边回想,在苗心视角里,沉船的时间是晚八点。
是第三天白天依旧有时间,到第三天晚八点才会沉船,还是两次副本的时间不同呢?
过了很久,里面传来沉闷的声音:“你离不开了。”
白谨隐约感觉到,或许这就是电梯里她没有察觉到的所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我没有吃过船上任何东西。”白谨试探道,“我感觉精神状态还算稳定。”
里面再次沉默下去。
“我走到现在,发现的、经历的、找到的所有线索都告诉我,这个副本的结局是走向沉船死路。我想问你,副本真的有死路吗?”
“无论副本的结局是什么,你都不可能离开了。”苗心道。
门被打开一道缝隙,从缝隙里探出一片镜子。
“你有注意过自己的脸吗?”
白谨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说自己在电梯里看到过自己的样子,除了还残留一些咬下鱼时的痕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白谨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静静看着掌心里镜面朝上的镜子。
忽然白谨往前踏出一步,低下头,她看到镜面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女性面容——
那是苗心的脸。
第56章 环岛之旅(28)
白谨看着镜面里苗心的脸, 开始回想她是什么时候有的异常,清醒后她是看过电梯里镜子的,当时有异常吗?
镜子被收了回去,那道门缝却没有关紧, “你好像并不慌张?”
“恐惧来源于未知, 现在异常已知,就没什么可慌的了。”白谨回答。
在从电梯安然无恙离开的时候, 白谨的确担心过会有什么未知的异常是她没能察觉的, 但是现在她已经看到了异常,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经历了三次电梯, 第一次与第二次的危机都在电梯内部,只要破坏电梯镜面就能够脱身。
第三次则不同, 以第三视角附在苗心左右,脱离视角后电梯里一切正常,谁能想到代价已经悄无声息融入她的身体, 来到电梯之外呢?
这确实值得警醒。
白谨猜测这种变化, 有两种可能:
1.她被控制走苗心的路——苗心两次跳海, 最后更是成为实验体,结局是沉船后成为新一轮副本上的npc。
2.她的污染加重, 迷失自我,成为npc。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照镜子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是你的脸了,但是我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我被动忽略了这种异常, 直到你点出这件事。”
既然这样,她观看晚八点章鱼离开的监控视频的时候, 是不是也是这种效果?
那么只要她能够再次观看监控视频,是不是就能够注意到这个被迫忽略的存在?
白谨道,“你在里面有没有看到一只巨型章鱼。”
“没有,我没有见过。”
白谨得到回答,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相信我?”
白谨,“那只章鱼体型巨大,它若是在里面,不可能丝毫动静不发,我没有听到里面有除了你之外的声音。”
透过门缝,她也没能看到任何血条,无论是夜晚她看不到血条,还是里面没有水母,她都不能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响,白谨回头看到苗心站在门前,白谨的目光从苗心头顶掠过看向她身后,空荡荡的,没有血条,也没有她沾染到血液的水母痕迹。
“一起。”
苗心走到白谨身侧。
“在你之前,有四个玩家恢复了原来的意识,”白谨斟酌给予苗心一些信息,“后来我们分开行动,他们的联系工具分别被作为安保员的你,以及一位工作人员拿到。”
“你能让玩家恢复意识。”苗心眼睛亮了瞬间,又迅速暗下去,“你先跟我来个地方。”
白谨跟在她身后,提醒道,“根据我的推测,我的时间只剩下今晚,或许能加上明天白天,而我要做的,要么是找到沉船存活的办法,要么杀死船上所有怪。”
她停顿了片刻,“包括你们。”
苗心侧首看向她,“你还觉得自己可以离开?”
“不然我现在在做什么?”
白谨反问。
苗心一直看着白谨的脸,久到白谨不解看过来。
“怎么?”白谨。
苗心皱了皱眉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错开视线,顿了顿才说道:
“你刚刚说,第二种办法是什么?杀死所有的怪?副本里有一种怪物无法直视,无法杀死,你清楚吗?”
“我可以。”白谨没有看苗心,“我清除过两个副本的怪。”顿了顿补充道,“全部。”
她说完走廊陷入一片沉寂,白谨再次回头看苗心。
“我在发现这是死路之前,留下了一部分线索,”苗心在她看过来之前回身,继续往前走,“一个是我发现副本的时间是循环流动的,它在按照固定的剧情向前走。”
两人没有进电梯,转身走进楼梯间。
“剧情就是游客上船、游客工作人员开始异变、我当时以为最后的结局是船上全部变成异形怪物,没想到最后是沉船。”
“第二个发现是,这里进行的实验主要以水母与章鱼为主,其中水母具有强大的治疗效果,几乎没有副作用对人进行治疗。”
“几乎没有副作用?”白谨。
苗心的视线从白谨脸上一扫而过,继续道,“对,我进行过实验,将水母放置人头顶,水母能够复原人的伤口,甚至可以断肢重生。”
“最后将水母拔除,人没有任何异常。”
“章鱼不同,章鱼进入人的身体,会跟人产生融合,人的身体会出现章鱼特性,假设人断肢,伤口截面会生出章鱼触手。”
“他们在不断调整实验,我猜测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完善水母,第二个是,制造章鱼人。”
苗心说话间,看向白谨,又很快移开视线。
“章鱼人力大无穷,没有自我意识,听从命令,肢体具有一定再生性,只是无法保持正常人形。”苗心语气冷淡,“但我想,这点对于那些人来说,也算是优点。”
白谨想到那几个蒙面铁锤人,加了个优点,“被击杀后,会融成水。”
“水母在空气里,也会渐渐融成水。”苗心忽然说了个题外话,紧接着又道,“玩家进入后有几个阶段,首先是了解基本工作,进行工作过程中接触到污染源加深污染,被怪围包成为实验体。”
白谨想了下她的过程,难道戴教授那时候是在进行最后一个阶段?戴教授如果成功,她就是一具实验体?
所以无论她去不去地下,有没有遇到戴教授,都会被围包?
那么戴教授已经失败,甚至戴教授本人加复活体莉鱼,都被她处理掉了,这个阶段怎么继续?
“我认识这里有两个意识,一个是船上npc,他们的意识就是按照时间剧情走,将玩家制作成实验体,第二个是船,或者说副本本身。”
苗心看向她,又错开眼睛直视,“什么意思?”
白谨以为她因为相似的脸感到不适应,错开面容,才说道:
“我一共经历两个副本,这是第三个,三个副本,让我有一个浅显的发现——场景与怪的关系是相互制衡的。”
海洋馆里,是两层海洋馆套在一起,鱼怪是游客,玩家是被观赏的“鱼”,场景在隐藏这点,玩家不明真相,互相残杀之下,哪怕有存活的人,也逃不脱外层鱼怪击杀。
场景本身却不杀人,鱼怪本身也受到场景限制,它们与弱点共存。
同时鱼怪死亡,场景不复存在。
治疗中心里,玩家跟怪都受到场景的限制,哪怕是7号,也要按照治疗中心的规则走。
同时7号死亡,副本失去支撑。
“船上的时间在不断加快流速,走固定的剧情,也可以换个角度,三个阶段:船好—船破—船沉,三个时间段。”
“玩家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玩家就像突兀出现在这段时间流速里的不速之客,哪怕拿着身份也格格不入。因为玩家在走正常的时间流速,但是船上其他人却在走加快版本的时间速度。”
不仅是这个副本,其他副本也是一样,玩家跟副本格格不入,那些污染与其说污染,不如说是一种同化。
“所以呢?”
苗心停下脚步,没明白白谨想要表达什么。
白谨跟着停下脚步,没有看苗心,握着腐烂的木制把手,“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副本结束,玩家就能够离开副本。在这个副本里,我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苗心看着白谨,静静听着白谨说。
“副本里一段剧情结束,或者说,能够支撑副本开启,拉入玩家的能源,姑且说是能源吧,在能源耗尽时,玩家没有被副本同化,所以被排斥出副本。”
这也是污染值重的人哪怕等到了最后,也没办法离开副本的原因。
“很新的角度。”苗心看向她,评价,“能说服部分玩家,你想说,只要找到支撑副本开启的东西,击破它,副本就能提前结束?”
“那东西不就是玩家无法直视的怪物吗?”
苗心说话间又看了她一眼。
白谨觉得一定不止这样,这个副本与现实联系很深,现实里一定有有关副本的东西,但在这里就不需要多说了。
“你误会了,”白谨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怪也受到副本场景影响,既然这艘船注定会沉,怪物会死吗?”
白谨一直在思考生路到底在哪,她之前思考的方向:杀死怪。
这个很难,后来她开始想其他的办法,在看到苗心的记忆后,白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沉船后,怪物是不死的,它们一次一次从沉船中活过来,进行下一次的循环。
而根据她最新发现,玩家能离开副本的条件是:支撑到副本结束,不被副本同化。
这样的话,熬过沉船没有被同化,是否可以离开呢?
因此白谨转变了个新的目标:从杀死怪到找到怪从沉船中不死的原因。
这个原因其实很好找,要么是因为作为海洋生物,沉船时,它们如鱼得水。要么就是被实验后,它们具备复活或者强大的自愈能力。甚至干脆就是怪是不死的。
白谨可以肯定,生路就在这三种可能里。
“你,污染很重,不一定能支撑你离开,”苗心定定盯着白谨,“你有没有发现,”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一直没有眨过眼,从我见到你到现在,一次都没有。”
第57章 环岛之旅(29)
白谨清楚苗心不会信口胡诌, 她既然这么说一定是经过观察得到明确肯定的。
难怪之前苗心时不时就要看她。
“能把镜子借我看看吗?”白谨冷静道,“我的确没有注意到这点。”
苗心将镜子递送过去,白谨接过镜子,看着镜子的眼睛, 双眼猩红布满血丝, 但眼睑确实还存在。
在水箱房被控制的时候,白谨一度将自己看成一条鱼, 入水之前, 她的窒息是因为自己双手掐住脖子,入水之后, 她隐约感觉自己失去了眼睑无法闭眼。
挣脱束缚后,白谨有一段时间的恍惚, 而后她就没有停下过,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有没有眨眼。
白谨尝试闭上眼睛,可以闭上。
“可以控制。”白谨将镜子还给苗心, “就是可能需要时时刻刻注意这点。”
眨眼就像呼吸, 一般而言都类似于自动的, 白谨现在就要改成手动。
“或许你什么都不做,反而能撑到结束。”苗心道。
白谨明白苗心的意思, 不说她潜移默化中污染值到了多少,单说“鱼”污染,“电梯”污染,这两项就有极大可能超过能够离开的污染值。
白谨什么都不做,污染值不一定稳定不动,但是按照她现在的行动力, 再来一项污染,她是一定离不开了。
“多谢你的提醒。”
白谨控制着频率眨眼, 但她不可能被动接受所谓运气或者命运安排。
“我明白了。”苗心点头,“先去找我留下的痕迹在不在,马上到了。”
是真的很快,苗心所留下印记在四楼楼梯口的楼梯扶手上,因为在背面,很难被人察觉。
苗心从扶手背面摸索一会儿,取下一张背面被涂上跟扶手相同颜色的纸片。
纸片并不大,白谨扫了一眼,发现与第一晚床上的朱长生给她的警告大致相同:
“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相信任何人,离开游轮不能离开副本。”
比朱长生多了一项,少了两项,“不要在晚上出门,不要去地下室。”
白谨恍然,苗心那时两次跳海,是为了给后人留下最后一个线索。
“你跟原陶一定有话聊。”
白谨感叹。
“原陶?你见过她?”
苗心将线索放回去,看向白谨。
果然认识,玩家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玩家又分成三派,苗心的行为跟原陶那套尽力救更多玩家大差不差。
白谨猜测哪怕她们不相识,也应当是听过对方名字的。
“我第一个副本就是她带领的。”白谨眨了一下眼睛,“你认识她。”
苗心“嗯”了一声,态度比之前软和很多,“我们是同一个公会,她怎么样?”
“我进来之前还活着。”
白谨实话实说。
“那就好。”苗心想了想,问道,“你进了公会?”
“没有,”白谨摇头,“我发现大家都杀不了怪,但是我可以,与众不同不一定是好事,我还在观望。”
苗心并不怀疑白谨的话,她已经是被污染变异的玩家,能重新恢复玩家清醒已经是难得一遇的幸运。
苗心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在你有足够筹码的时候,你可以透露一些。”
白谨心下微动。
原陶在公会的地位不低,苗心比原陶的实力只高不低,她在公会是什么地位?
苗心这话的意思,是暗示她所在的公会会帮她?
如果是这样,对她是一件好事,她现在被迫只能跟苏闻之那派隐晦不明的势力纠缠在一起,如果再加上原陶公会,对白谨自身来说,就有了左右制衡的机会。
“关于你说得信息,我想了想,认为有一定的操作性。”
苗心的态度比之前主动积极了很多。
“怪有三种可能不受沉船影响,一个是怪物本身就是海洋生物,第二个是怪物是不死之身,第三个是怪物无所谓死不死,副本结束,下一轮它会刷新。”
跟白谨的三个设想里,有两处相同,一处不同。
白谨的设想中,怪的自愈能力来源于实验,把副本怪物章鱼。
要知道,一个副本里,只有一个或者一类怪物,它们对于岛上玩家而言是不可直视不死不灭的一级怪。
同时,它们也是副本核心所在。
白谨几次副本里,基本确定一级怪有血条,其他三种等级的怪物,都没有血条。
这个副本里章鱼是没有血条的,但是它与水母融合,章鱼就有了血条。
所以白谨的第二种设想,实际上是把章鱼与水母的结合体当成一级怪。
而苗心的设想中,循环是整体的,无论是怪、船、还是其他人,都会在新一轮循环里复生。
这个猜测也符合,死去的玩家重新在船上工作这点,因为玩家成了船上人,他们跟着副本开始不断循环。
白谨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因为她把副本结束时间放在第三天,也就是说,到了第三天沉船就是她这条时间线的结束。
“这是一个恐怖的猜测。”
白谨呼吸加重。
如果副本并不在第三天沉船结束,那么哪怕她撑过了沉船,循环继续,这个副本就没有尽头了!
更可怕的是,船上人是没有循环记忆的,否则不论是作为玩家的众人,还是作为船上人的王四,不会在清醒后不透露丝毫。
“这只是个猜测。”苗心安慰。
“有很大可能性的猜测。”
白谨简单告诉苗心她曾经审问过王四,从王四口中得到的混乱信息。
“我原先以为是他在实验里认知记忆出现混乱,但现在看,也有可能是多次循环,让他的认知出现问题。”白谨。
苗心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以上的信息都告诉她们,假设真的有循环,那么每次循环里,众人的记忆都是不同的。
简单来说,白谨撑过沉船,不是离开副本,而是进入下一轮循环,在下一轮循环里,她不仅没有记忆,甚至可能会被篡改记忆。
“船体上记录的东西是不变的,”白谨迅速调整好情绪,继续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撑过沉船,在此之后,才能去考虑后面的事情。”
苗心点头,“假设你说副本需要某种能源支撑开启,它一定不会真的没有尽头,还是会有结束的时间。”
“现在要去找章鱼吗?”苗心问。
“不,现在去地下室。”
白谨没说原因,苗心也没问。
她们彼此都很清楚,苗心作为过去玩家存活在船上,本质上就是四级怪,也就是为虎作“伥”的“伥”。
她现在的确是清醒的,但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情。
所以一些话题,两人心照不宣略过,是为了白谨的安全。
……
到了地下二层,白谨去了尽头的实验室,苗心留在走廊进各个房间查看胶囊睡仓里的尸.体情况。
白谨进了戴教授休息室。
她现在只有两件事:
1.找到沉船存活的办法。
2.为可能发生的循环做准备。
这个准备就包括留下信息以及个人用品。
从玩家们的情况可以看出来,她们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作为玩家会携带的东西。
而有一样东西是玩家们不能离身的——身份证明。
白谨一边回放监控,一边掏出船票,船票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异常。
白谨想了想在船票不起眼的地方写了个“hxbj”。
然后将它藏在书柜里,顺手在藏在的地方同样的字母。
白谨想过,她的身份如果变了,很难再回到原来客房,而且客房数量太多,她不一定会挨个检查。
但有几个地方她一定会检查:医务中心、地下三层。
如果有下一个循环,白谨不知道她会有什么记忆,又会是什么身份,所以她要选一个百分百一定会检查的地方——地下室。
因为船上所有人都说:“不要去地下室”,白谨一定会去。
地下室里,这里是唯一有报告式线索的地方,她只要来这里,就不会放过。
藏完东西,白谨开始看监控,盲目在船上搜找章鱼难度实在太大,可以先来确认章鱼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没用多久白谨就翻看到了章鱼离开前的监控片段,她静静等待看着监控里的章鱼左右探查,然后它的身体穿过了船体。
监控上的白光照射在白谨没有什么表情的五官上,像是一具雕塑,忽然,她眨动了一下眼睛,整个人活了过来。
“倒也不算意外。”
白谨之前看到过血条穿过的场景,就怀疑过水母能够穿透物体,现在章鱼也可以,就没什么可意外的。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这么大一只章鱼在船上游走,不仅没有任何阻碍,还没有任何声响。
“难办。”
白谨站起身。
本来就不好找到章鱼,现在更加找不到了。
白谨走出去跟苗心会合。
“基本腐烂完了。”苗心道。
“天快亮了。”白谨,“你还记得海钓船在哪吗?”
尸体在这一晚上完成刚死—完全腐烂,现在基本腐烂完了,就说明今晚即将走到尽头。
“你想在海钓船上度过沉船阶段?”苗心很快明白白谨的想法,但她并不赞同,并不仅仅是因为海钓船逃不脱游轮,更重要是——
“海钓船也属于船体一部分,它也会沉。”
“我知道。”白谨。
“你心里有数就行,”苗心领着白谨离开,“海钓船在地下一层。”
白谨倏地停下脚步,“你说海钓船在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白天里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只要有光它们就肆无忌惮从黑暗里扑上来,撕咬着人的身体。
夜晚,地下一层里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人,根本没有空隙。
地下一层里有能够让海钓船自由出入的通道吗?
没有,地下一层只有两个出口,一个是楼梯间出口,另一个是电梯口!
“是啊,在地下一层。”苗心疑惑看着白谨,“怎么了吗?”
第58章 环岛之旅(30)
白谨定定看着苗心, 没有回答。
苗心顿了两秒,明白她的意思,“我确定我现在的记忆没错。”
白谨看着她,道, “我曾两次到过地下一层, 一次是白日,里面白影重重, 无法触碰无法伤害, 是个空旷的空间。”
“一次是今晚,哪里被人比鱼罐头的鱼还要拥挤。”
苗心了然, “我要么在诱引你去地下一层,那儿应当有伏击你的东西。要么我那次跟你这次场景有所不同。”
“你现在把情况告诉我, ”苗心问,“你怀疑是第二种?”
白谨是副本唯一活着的玩家,她才是那个做主的人, 现在她察觉到异常, 完全可以临时换个说辞离开。
无论是什么说辞, 苗心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白谨也可以选择不说出异常,照常过去, 这么一来假设真有问题,直接将计就计。
但是白谨选择第三条,说出异常。
苗心不赞同道,“你不需要告诉我,万一我有问题,你是在断送生机。”
白谨眨了下眼睛, 走在前面,往下下楼梯, “我只是想验证一个想法。”顿了顿,她补充道,“不算猜测,只是个想法。”
苗心立刻道,“不用说原因,直接说我需要做什么。”
苗心现在多少算是了解眼前这个玩家了,意志坚定且处事果断,思维敏捷又大胆求证,跟她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她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这么多想法,更不会去求证,他们只会听从。
眼前玩家不知道在哪里长大的,家中长辈又是如何教育的。使得她既有质疑精神,又不吝啬解释行为深意。哪怕对待明知是怪物的玩家,也给予一定的信任与平等尊重。
这样的人,如果不位居高位,如果没有绝对实力,那么无论是在副本还是在现实,她都活不长久。
副本里玩家会摸透她的性格然后利用她、欺骗她,最后榨干她的价值,现实里上位者不需要她这样的人树立在众人之中。
苗心想劝她低调一些,转头又想,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与众不同的,哪怕再怎么低调压制,群星岂能遮掩日月?
“恐怕不行,”白谨不知苗心一转三波的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副本里的信息线索,“这个想法需要你主观意识去努力。”
不等苗心开口,白谨继续道,“这个副本里的一些精神污染,姑且这么称呼,需要第二人来提醒。”
在此之前,白谨遇到的所有精神污染,只要她能察觉异常,她就能够“屏蔽”。
这个可能跟她末世的人生经历有关系,也有可能跟她穿越有关系,更有可能跟解决海洋馆后颈污染源的东西有关系。
无论什么原因,她成了这个世界精神污染的克星。但这个副本不同,两次污染,都是在苗心提醒下,白谨才发觉。
除此之外,像是章鱼监控视频,也是她后来的时候,想起这点,才发现她没有章鱼离开的记忆。
这可以理解为,这种精神污染程度更深,深到她会下意识忽略已经发生的异常。
但是!
哪怕如此,在她注意到的时候,污染就再次处在可控范围内了。
比如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章鱼离开,再观看一遍,就不再被影响。
比如她没有眨眼,而她被提醒,意识到这点后,现在也在渐渐恢复“自动”。
至于苗心的脸,最严重无外乎就是被控制走苗心的结局,但白谨已经提前知道,精神污染又很难控制住她。
其他玩家不同,他们很难抵抗精神污染,尤其是来源于怪物、污染源的精神污染。
就好像,精神污染是不断往人体里输送的污染的输液管,白谨发现自己被输液,不管是自己发现,还是别人提醒,她都可以自己拔管;其他玩家没办法自己拔管,只能靠别人帮他拔管。
而这个“别人”一靠近输液管,自己也会成为被输液的那个人,目前只有白谨有拔管的能力。
“在你提醒后,我可以主观意识上去反抗污染,你呢?其他人可以吗?”白谨说完半天没听到回答,回头发现苗心表情复杂看着她。
像是欣赏更像是痛心头疼。
白谨皱了皱眉头,“你还有理智吗?”
苗心表情更复杂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你不受污染控制吗?”
白谨不解,等待她后文。
苗心更头疼了,“你知道上位者那个圈子的玩家在发现你的异常,她们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等白谨反应,苗心冷着脸,严肃道,“他们会肢解你,研究你,这个船上实验体的经历,就是你明天的经历。你不再是作为‘人’,是作为‘生物’当小白鼠。”
“而其他玩家哪怕有知道的,或许会怜悯你,但更多的是喜闻乐见,他们的想法是,‘反正不是我做的’,‘那些人真恶心啊’,然后坦然接受你的‘馈赠’。”
“你无法离开副本。”
白谨平静道。
“是,但是你先用我做实验,难道不是想要普及给更多的人?”
白谨,“有更多人不同,第一个也不是特殊的那个了。”
“天真!”苗心往下下一个阶梯,俯视着白谨,近乎冷漠道,“最开始那批都是实验体,你会是最珍贵那个,等到实验结果出来,他们会决定如何划分知权等级。”
“知道全部的一等人,知道一部分的二等人,完全不需要知道的三等人。”
白谨眉头紧锁,这确实是她没有想过的可能,随即收敛神情,肯定看着苗心,“你有什么建议?”
“你需要更多筹码,”苗心眉目柔和下来,走到白谨身侧,往下走,“岛上势力大致划分成三股:皇族、贵族、平民。”
“皇族握着军队,贵族把控海昌盛占据议会,平民是军队与海昌盛组成部分。”
“皇族与军队隐身,贵族相互斗争,近两年有不少平民把握住机会翻身上位,比如李家,他虽然还没在议会,但议会已经有了他家的声音。”
“李与唐的母亲?”白谨道。
“你认识他?就是他母亲。李与唐的母亲叫李争,从海昌盛一个小职工爬上去,趁机踹掉了曲家,成为新的股东,跟唐家联姻,成为海昌盛新股东。”
“唐家倒是有点底蕴,跟李争联姻想要控制李争,强硬将李争第一个孩子抱到本家。”
“李争当时势弱,唐业在唐家没什么话语权,5年没到,李慈出生,唐兮湫被接到李争身边。
唐兮湫对从商没兴趣,跟着唐业在大学,唐家现在是李慈在管,李与唐两者都不沾,刚毕业,似乎想开火锅店。”
白谨想到李与唐,难怪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父母爱情。他两个姐姐出生在争权夺利的时代,他出生后一切尘埃落定——
可他怎么会死呢?
一个胸无大志又没能力的富二代,上没有继承压力下没有生存烦恼,他为什么会突然死亡?
“我是在副本里跟李与唐认识的。”白谨道。
苗心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应该啊。”
“意外?”
“他那个等级,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谨看着苗心的表情,就知道她还是在想李与唐为什么会死,这也说明她的建议说完了。
苗心的建议,白谨听明白了,她要想保住自我,要有足够的筹码,不仅是在副本里,更是在现实里。
苗心在暗示她往上争权、往下争人,所以先划分岛上势力,告诉她敌人会是谁,朋友可以是谁。
然后在她引出李与唐的时候,从善如流以李与唐的母亲为例子,告诉她往上争权的方向与案例。
白谨注意到,苗心没有提及贫民窟,但她又不像是会蔑视贫民的人,“贫民窟的人呢?”
“他们?”苗心的语气里没有嘈杂任何个人情绪,她中肯陈述事实,“就差被剥夺生存权了。”
白谨露出无法理解又厌恶的表情。这实在是太悖谬了!她完全不能理解。
难道是这个岛屿的人口多到,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处理掉一部分,才能够缓解人口压力的地步吗?
……
地下一层的门虚掩着,站在门前能够很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菜市场般的声音。
“你确定?”苗心皱着眉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白谨,“嗯?”
她拉开虚掩着的大门,看向苗心,“现在呢?”
“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苗心回答。
白谨想了想,说句“冒犯”,凑到苗心身侧观察她的瞳孔。
苗心表情变得异常古怪,但她强忍着既没有露出大的表情,也没有动弹。
但是白谨实在是动作很慢,紧贴着她,不断微调位置,心无旁骛地从各个角度注视观察她的眼睛。
苗心有时忍不住垂眸看回去,或者视线偏移,就会被提醒——
“苗心,看前方。”
等到白谨站直身体,苗心忍不住开口,“你是想通过我的瞳孔,来判断我有没有撒谎吗?”
白谨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没有撒谎,我扣叩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上传本文,欢迎加入在看你的身体有没有在欺骗你,以及,我毫无防备下离你这么近,你会不会动手。”
苗心愣了一下,不赞同道,“你不应该给我解释这么清楚,也不需要告诉我答案。”
白谨抿着唇,她不会犹豫对他们过去玩家出手,但她很厌恶这种有人挡在她身前死去,她却无能为力的状态。
苗心还在等她的回答。
白谨平静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犹豫。”
苗心的表情瞬间就柔和下来,过了一会儿,她道,“你的五官已经不像我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苗心问。
白谨思考片刻,从包里抽出两张抽纸,给苗心一张,“一人一张,依次递送进去,我先。”
“应该我先!”苗心道,“我在你身后,这很危险。”
顿了顿,苗心继续说,“我已经是船上人了,而你还不是,船上的所有危险都是为了污染你。”
“你说怎么做,我在前面。”
“不,我坚持我先。”白谨道,“明知的陷阱不算是陷阱了。”
白谨才是决策权的人,苗心哪怕再不赞同,也没办法阻止,她强调,“你活着,才有希望,我们早已经死亡了。”
“我比谁都清楚这点。”
白谨。
……
白谨贴门站着,一心二用一边注视最外层人群的动向,一边注意将抽纸一点一点穿过门槛。
白谨看到最边上的王鱼是最先发现异常的。
他正跟旁边人骂骂咧咧,随后看到抽纸,却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整张脸的肌肉都在抽颤,眼里惊惧万分,牙齿打颤。
旁边人注意到王鱼的异常扭头看过来,做出相同的反应。
最后白谨将抽纸甩进去,那些人立刻往后尖叫挤压,等到抽纸落地,他们却又像是完全忘了抽纸这回事,短暂停缓后,恢复原来的样子。
白谨整个过程动作很慢,一直在等待苗心的动作,但苗心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难道她们都错了?
不可能啊,白谨确实在苗心瞳孔里看到了那些人。
她后退两步,示意苗心向前。
苗心按照白谨的前例往前一步,就在她伸手过去的瞬间,她整个人开始往里倾斜。
白谨眼疾手快抓住苗心,却发现苗心一条手臂在门槛里,被房间里无数双手抓住了。
他们失了智一般目光呆滞,只无脑伸手不断拉扯着苗心,苗心发出痛呼。
“放手,我的身体在往里走。”苗心道。
她们终于知道,来这里会被伏击的,不是白谨,而是苗心!
苗心明明能够看到里面的场景却说自己看不到,不是为了哄骗白谨,而是为了让苗心上钩!
“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他们,身体在骗你!苗心!”白谨脚抵着墙壁,往外拉扯苗心的腰腹,不让她被拉进去,“抗争苗心!你还有意识,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苗心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撕裂开了,她听到手臂脱臼的声音,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复原她受到的伤害。
她没有再发出一声痛苦,不断去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能够感受到白谨抱住她传递过来的触感,也能够听到白谨一遍一遍重复的话语,甚至可以思考。
“不要被身体欺骗,不要被身体控制。”苗心不断默念着白谨的话。
苗心很痛苦,白谨现在也不好受,她为了有足够的力量拉扯,两条腿岔开分别用脚抵着门槛两边的墙壁,这就导致她贴身抱着苗心,跟门槛里那群人就隔着一个苗心。
两边距离太多,对面的力量太大,白谨又有心顾忌苗心身体状况,她听到苗心胳膊开裂的声音,鼻翼翕动间她闻到了血液的甜腥味。
苗心几乎半个身体都进入了门槛里,白谨不断在苗心耳边重复,“苗心,控制自己的身体,苗心!”
白谨听到苗心牙齿打颤的声音,紧接着她看到有血液从苗心嘴角溢出。
又有腿进入了门槛里,无数双手争先恐后抓住苗心的腿。
白谨意识到,哪怕最后苗心抵抗了控制,也很难逃离门里那些人的抓拉。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白谨抱着苗心腰腹的双手,左右手互相抓着手腕,她紧扣左手,缓缓松开右手,右手去摸左手袖口里的刀具。
苗心自身往里的力量变清了,白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点,眼里闪过惊喜,“苗心,抓住感觉,反抗它!”
窄长的刀身放在这里正好够用,白谨看不到手上动作,翻转着手腕,将刀具送入房间里众人目光下。
可惜那些人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惧。
苗心牙齿打颤,从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放、开。”
里面加大了力度,苗心再次失去身体控制权。
“想想苗苗!”白谨语速极快,“船上有个不知道是玩家还是怪的人喜欢她!”
苗心身体僵硬瞬间,随后又恢复被控制的状态,整个过程非常快,像是错觉。
但白谨清楚那是真实发生的,白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猛地拔高声音,“苗心!夺回自己的意识!用意识控制身体!”
精神污染简单粗暴来说是污染导致精神被控,她犯了一个本末倒置的错误,她将意识与身体分开,是身体被控制导致自我意识没有作用。
但不是这样的!
真实情况应该是意识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属于自己,另一个部分在本人不清楚的情况下属于怪物。
怪物是通过意识在操控身体!
所以苗心在那瞬间身体能够恢复,因为她全部的意识都被苗苗占据。
所以白谨才能在意识到自己被污染的情况下“屏蔽”污染,因为她在末世所学所做的唯一一件不能停止的事情,就是控制情绪,控制身体。
白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被控制那部分意识夺了回来。
这才是她不受精神污染的原因!
白谨懊恼不已,她本应该更早发现的真相,却灯下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苗心,是意识控制身体!想想苗苗!想你最在乎的事情!”
苗心上半身也可以往门槛里倾斜,白谨逐渐悲痛,她手腕翻转,刀入□□,门里没有传来任何痛苦的声音。
门里的人,此时成了一具具没有疼痛没有思想的工具,他们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如程序一般扒缠着苗心不放。
“苗心,想你最重要事!”
忽然,白谨感觉到她的握着手腕的左手上被温热的触感覆盖,那是苗心的手,力道温柔却又坚定。
她恢复了控制?
她成功了?!
一句几不可闻的破碎声音被风吹散。
不等白谨细想这声音说了什么,她的左手被掰开,在她被掰开手指的同一时间,苗心的身体就像一只巨大的玩偶被无数双手拉扯抱着拉入门里。
白谨失去拉扯力量跌坐在地上,刀离开人体,跟着落在地上砸出一声脆响,白谨怔怔看着苗心被人群淹没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苗心的身影。
白谨忽然明白唐米米他们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船上到处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门里再次恢复最开始的样子,人人都处在极端的失控情绪上,却没有除了辱骂之外的其他动作。
白谨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既听不到苗心的声音,也看不到苗心的身影。
白谨站起身,缓慢擦拭刀上的血液,控制自己压抑不下的情绪。
刀很快擦拭干净,从干净刀身上她看到自己没有闭上的眼睛。白谨闭上眼睛,回忆苗心最后那句话说了什么——
她说:
“活下去。”
第59章 环岛之旅(31)
楼梯间里一道纤细的影子飞快掠过, 眨眼间来到第一层的楼梯口。
到了第一层,白谨进入服务站,意料之中的服务站里空无一人,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躺在医务中心的病房里。
白谨在前台翻找。
前台有一叠登记表跟一张考勤表, 苗苗跟孙静姝的名字都在考勤表上。
登记表上没有记录, 从需要登记的内容来看,这张登记表所登记的是下船记录以及货物去向。
【时间、姓名、船编号、货物、报损】
【名称、数量、去向】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信息, 而且所有的登记表都是空白的。
“这三天都没有下水?”
要知道这三天, 是在循环过去某个时间段,登记表空白说明现在经历的时间段没有海钓的。朱长生他们也曾经说过海钓活动取消了, 所以她经历的时间是在海钓之后的时间线?
可以说得通。
船上的工作人员出现异变,无人能用, 海钓自然也进行不下去。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货物足够后不需要再进行海钓。
前一种可能时间线在大后期,后一种可能时间线就很难定位。
白谨放下登记表,打量服务站。
前台两侧跟医务中心是同样的设置, 只不过服务站里一侧是休息室, 另外一侧是办公室。
白谨大致走了一遍, 办公室与休息室都没有什么有用信息,这里就像个没有使用过的区域, 没有丝毫人的生活气息。
这让白谨想到安保员苗心曾说过的:游客需要吃饭。
结合从苗心的经历来看,这句话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玩家需要吃饭、睡眠、正常活动。
这就像是曾经听过的一个电影《楚门的世界》,玩家就像楚门,各个等级的怪物就像是演员,都不想被“主角”发现世界真相。
区别在于,玩家在这个“世界”里, 是需要正常生活的人,越是靠近玩家的群体, 他们的生活越靠近正常人。
所以玩家是游客时,其他游客会吃饭、睡觉、游玩;玩家是护士时,就是护士需要工作、吃饭、睡眠。
其他人就像是固定的程序,按照固有剧情行走,只有“主角”身边的人是“活着的人”。
“海钓应当也是固定的剧情,没有下海就是属于搁置的状态。”
游轮上搁置的船会安置在哪?
“船体外。”
基地在内地,白谨见过唯一的水上交通工具就是景区游船,但不代表她没见过图片。
白谨飞快往外跑。
无论是游艇、拖船、救生艇还是别的什么功能的小船,都是置于船体外。
但这艘游轮不能用常理看待,若不是现在可以确定船内没有能放置海钓船的地方,服务站也没有船上一些资料,白谨也不会想去船侧查看。
令人失望的是,船外侧别说救生艇了,救生圈都没有见到。
好消息是白谨找到一艘用绳子牵扯在游轮边的海钓船。
这艘船的位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有人专门围着船体搜一圈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白谨在发现这艘海钓船的瞬间就想到电梯里得到的苗心的经历,毫无疑问,这就是苗心藏起来的那艘海钓船。
白谨跳到海钓船上,船跟苗心那段时间里要陈旧很多,但比起船体都开始裂开的游轮要好多了。
是的,游轮的船体不仅仅是木质部分腐烂,其他材质结构也开始裂出蛛网,彻底断裂只是时间问题。
白谨解开绳索,回忆苗心驾驶海钓船的细节,驾船渐渐远离游轮。
但她并没有离开游轮很远,而是选择停在在一个能够将整艘游轮收归眼底的距离。
苗心很不理解白谨为什么明知道海钓船既无法离开游轮,又一定会跟着游轮沉海,还坚持要找海钓船。
其实很简单,白谨想从外侧观察整艘游轮,从船里找不到章鱼,为什么不试试从外呢?
海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银白月纱,白谨站在海钓船上,深陷黑暗,望着灯火通明的游轮,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的章鱼。
它趴在游轮顶层的甲板上,身体却在船里,似乎发现了白谨的注视,它转过头看向白谨的位置。
那瞬间,白谨脑中响起无数道不似人声的尖锐嘶鸣,她近似呆滞站在原地,耳朵、鼻腔、眼睛、甚至嘴巴流下鲜红粘稠的血液。
两三秒钟后,白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几乎无法站立,脖颈、额头青筋凸起,面色刷白。
那些声音如同绞肉机一般在她大脑里搅动。
她不仅感觉到疼痛,更多的是迷茫,迷茫的深刻恨意。
“啪!”
有一处的灯炸了,那片地方陷入黑暗。
“啪!”
“啪!”
“啪!”
一声又一声爆.炸声,一道又一道灯光暗下,那只章鱼的触手从船体里浮现,它鼓动着触手往上游升。
目光离开了白谨,那些让她痛苦万分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软瘫下去。
也就这软瘫下去的工夫,再抬头,那艘巨大的游轮像积木玩具一般坍塌沉入大海。
白谨没看游轮,仰头望向天空去找那只章鱼的踪迹,却在看到天空的瞬间怔在原地。
这头圆月高挂,皎皎冷清,另头旭日东升,勃勃绚烂。
第三天,沉船时,天亮了。
游轮最后一部分消失在海面之前,白谨跳入大海,在海水里她看到趴在破碎船体上的章鱼身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鲜红血条。
紧接着,白谨听到了水面上传来爆.炸声。
海钓船炸为碎片沉入海里。
在意识最后一瞬间,白谨想,她赌对了。
……
“余夏!余夏!”
白谨昏昏沉沉听到女人清脆声音,她皱着眉头眼睛睁开一道缝,接着就被白光刺到重新合上。
“余夏!”
声音越来越近,在白谨清醒之前打开门大踏步走到床前。
“你怎么还在睡?”来人站在床前,挡住直射到白谨脸上的阳光,“别忘了,护士长今天要带你看护病人了。”
白谨眯着眼睛盯着来人头顶血条【30】,随后目光缓慢下移,落在胸牌上:【护士:孙静姝】
“夏夏?你没事吧?”孙静姝被白谨的反应吓到了,俯身看她,又伸手摸了摸白谨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
白谨思维跟反应都有些迟缓,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摸到额头。
眼前孙静姝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不等白谨回应,匆匆忙忙放下一句,“等着我去叫人!”就离开了。
白谨撑着手臂坐起身,感觉身体跟灵魂仿佛分裂成两半,也不是疼痛或者哪里不舒服,就是好像跟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隔膜,反应思维都慢几拍。
她一边慢吞吞打量这里,一边回忆昏迷前在做什么。
回忆有些模糊不清,好似是在跟苏闻之在一起,想到苏闻之,明艳红西服使得她的记忆鲜活许多。
思维也渐渐顺滑,就像老旧的机器上了润滑油,能够正常运作了。
所以她现在是在副本里?
为什么副本里的人会叫她余夏?这是她置办的假身份,假设副本能够知晓玩家姓名。
知道的不应该是【白谨】,为什么偏偏是余夏?
白谨按下疑惑,搜查周围,想要先把身份证明找出来。
这里是个双人宿舍,上下铺,有两套并排的桌椅,一个上下均等的衣柜,一个卫生间。
白谨在枕头内侧找到了胸牌:
【护士:余夏】
这是她这个副本的身份?
不等白谨细想,门外前后两道脚步渐行渐近,老远都能听到孙静姝充满活力的声音,“苗苗姐,夏夏发烧了,待会儿还能去跟你去看护病人吗?”
另外一道女声冷淡又稳重,“先看看情况,你是个护士,应该可以自己判断病情,而不是咋咋呼呼跑去叫人!”
孙静姝声音变小了,似乎在求饶道歉。
两人很快到了门前,白谨看到孙静姝领着一个白大褂进来了,又是一个头顶血条的。
开局就碰到两个血条怪物,这个副本会不会过于凶险了?
“你怎么起来了?感觉怎么样?”孙静姝提着医药箱快步走过来,从医药箱里拿出体温计,递给白谨。
白谨慢吞吞接过体温计。
“有什么症状?”
后面的苗苗护士问。
白谨反应两三秒才道,“就是有些困。”
“其他感觉呢?”苗苗,“有没有头疼?身上痒不痒?”
白谨状似沉思许久,“没有,不痒。”
会引起发烧的原因有很多,感冒、过敏、药物引起、感染性疾病……等等。
最常见的就是感冒,但苗苗的问法显然不是问是否感冒,身上发痒,可能是过敏。
但过敏是一件比较私人的问题,还有什么疾病会导致身体发痒以及发烧头疼呢?
她们这么确定,这个副本难道是个疾病本吗?
“都没有?”
苗苗又翻来白谨衣服检查了一遍,最后看了体温属于低烧。
“今天上午你休息,下午如果能降下来,就下午带你看护病人。”
白谨点头。
“要不要吃点药?”
孙静姝问。
“不用。”白谨整个人慢吞吞的,“低烧吃什么药?我歇一歇。”
苗苗点头,没再说再什么,提着孙静姝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白谨又歪了一会儿,那种迟钝感才彻底消除。
思维刚恢复,想到刚刚任人摆布的样子,白谨后背吓出一身冷汗,蹭一下跳下床,翻开衣服,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她身上穿得不是进来副本时的衣服,随身贴带的工具全都不见了。
白谨正要翻找东西,余光从贴墙上的全身镜上扫过,两秒后,她猛地转头看向全身镜。
镜子里,她的头顶,30滴血的血条鲜红刺目!
第60章 环岛之旅(32)
卫生间的镜面里, 白谨面色疑惑中夹杂着惊恐,头顶血条是实实在在存在于她头顶上的,她成了血条怪物?
白谨很快收敛了神情,脱下衣服借着镜子把全身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伤口跟异常, 沉着脸看着镜面里鲜红的血条。
半晌,白谨抬头去看头顶血条, 那血条也跟着她抬头的动作移动,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血条。
约有两指粗,红条上标着黑色阿拉伯数字。
白谨伸手往上摸了摸, 手指直接从血条上穿过,头顶跟血条中间的空隙里也没有摸到什么东西。
所以,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白谨思索再三没有尝试制造一些伤口试探血条血量会不会减少。
这个副本若真是跟疾病有关系,制造伤口弊大于利。
线索还是太少。
白谨离开卫生间没有像过去那样第一时间先把环境摸一遍,而是坐在床上思考。
她刚进副本, 除了见到那两个护士, 还来不及遇到什么危险, 为什么会有血条?
存在血条的怪物,若是代表副本核心怪物, 她现在是副本核心怪物了?
这当然不可能!
海洋馆里,玩家哪怕污染严重,异变成“人鱼”,他们跟鱼缸外的“鱼怪”也不是同一等级。
治疗中心里,有6个四级“伥鬼”,它们跟7号也不是同一等级, 更不用说当场死亡或者异变的玩家。
一级怪是副本核心,通常只有一只或者同一种类, 换句话说,玩家几乎不可能异变成一级怪。
白谨站起身,心里有了成算。
两种可能:
1.这个副本的核心怪物就是玩家,所以她才会进入副本就有血条。
2.她身上附着血条怪物。
前一种可能是自身原因,后一种可能则来源于外物。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必须在副本结束之前解决掉这个问题,因为污染值太高就离不开副本。
这么一来,找出血条存在的原因或者条件迫在眉睫,只有知道血条存在的条件/原因,她才能更准确推测出血条怪物的定义。
虽然她两次副本所见到的核心怪物都具有血条,但是两个副本的血条怪物有着本质区别。
海洋馆的鱼怪更符合玩家总结出来的规律:不可直视。
但治疗中心的7号可是全程都在玩家中间。
它们的共同点是:副本核心怪物、杀之需要方法、有血条。
白谨闭上眼睛沉思,过了一会儿计划渐渐清晰起来,简单粗暴来划分就两个步骤:
1.确定血条存在的原因
2.解决血条问题
首先要知道血条为什么存在,她已经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么两种可能:异常存在于内部;异常存在外部但她无法察觉。
这样的话,她就需要更多的数据,换句话说,白谨要找到更多的玩家。
其中的难度在于,白谨不知道其他玩家是否还会保存玩家意识,她现在依旧清晰是因为她来源于末世的特殊性,还是这个副本的规则。
如果是前者,她需要唤醒其他玩家的意识。而唤醒其他玩家意识的前提是找出真正的玩家。
这是个繁琐且困难的工作,但好歹是入手的门路,白谨从不畏惧困难,只怕困难始终是未知。
……
确定了方向,白谨当然不能停在一个房间不出去,在房间里搜查了些东西藏在身上,装着护士工作卡推开门。
门外是个悠长明亮的走廊,走廊两侧的门上挂着门牌号,走廊尽头有个服务台,服务台后坐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女人。
“余夏?”
服务台后的女人听到动静看向白谨,“苗苗不是说你发烧了?现在好了吗?”
“差不多了。”
白谨视线不着痕迹落在女人头顶的血条上。
“孙静姝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走近了,白谨看到胸牌上的名字。
比起白谨隐晦的打量,唐米米的目光直白坦然多了,“怎么样?身上痒吗?”
“不痒,有点低烧。”白谨走到服务台边,扫了一眼服务台,“可能是没休息好。”
“哦,”唐米米恍然大悟,“紧张的吧?”随即又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当不了护士也可以跟我们来当乘务员啊,乘务员虽然钱没有那么多,但是可比护士轻松多了。”
乘务员。
这是在什么交通工具上?
白谨勉强笑了笑。
唐米米善解人意道,“你现在发烧,估计得下午才能安排到,要不你先去医务中心看看?”
“我怕被抓到。”白谨有些尴尬到,“但是在屋里实在……”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
“我懂。”唐米米理解点头,“那你去上面走走,就当是放假,放松放松说不定会好一点。”
白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在唐米米的目光下走向电梯。
电梯门一打开,白谨心生退意,电梯一共六个面,站在电梯门外能看到五个面全是镜子,这也太诡异了。
身后唐米米的目光几乎定在白谨身上,白谨没有停留,抬脚踏进电梯里,进入电梯后,白谨转过头面对电梯门,正能看到服务台的位置,唐米米正兴奋她挥手。
电梯门缓缓关闭,白谨这才发现轿门上同样有镜面,奇怪的是,这面镜子上有一道裂纹。
不等白谨按下电梯按键,电梯自动开始运转,她通过电梯运作得知她醒来的楼层是一楼,而现在电梯在往上去。
白谨警惕地望着周围镜面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镜中的自己面容陌生。
她皱了皱眉头,镜面里人也皱了皱眉,她转身望向其他位置,镜子里的她也跟着转身。
好似没有问题……个鬼!
镜子里的那些影像的动作虽然看似同步,但是白谨可以肯定它们更慢,它们在学她的动作!
就在白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镜子里的“白谨”化成一道道黑影,穿过镜面朝着白谨抓来。
白谨避开这些黑影,一是怕这些黑影力大无法挣脱,二是担心这些黑影具有腐蚀之类的能力。
但电梯一共就这么大,镜面又填满了全部墙壁,白谨躲避了两回,就被从脚底镜面钻出的黑影抓住了脚踝。
黑影与皮肤接触到的瞬间,白谨险些痛呼出声,那东西真的具有强烈的腐蚀性,短短两秒几乎见骨头!
白谨咬牙没躲避其他镜面里的黑影,任由那些黑影抓住她的手臂、腰腹,在腐蚀兹兹声中,她对着轿门上镜面的裂纹撞去。
裂纹变得更大了,那些黑影消失不见,镜面里的影像恢复成“白谨”的样子,只不过这次她的样子狼狈很多,脚踝、手臂、腰腹不少部位布料都被烧没了,血肉模糊隐约能看到白骨。
白谨抬头看向头顶血条,头顶上血条没增没减。
伤口是真的,血条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是否说明她身体如何不会影响到血条,等同于,血条跟她身体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
血条怪物不是她,而是她附身在她周围/身体外部?
一项例子不足以支撑结论,得需要更多数据才行,还是要找到其他玩家。
“叮——”
电梯到了,白谨抬头看了一眼显示牌,显示出来的楼层是:4楼。
不等白谨多想,电梯门打开了,门外不少人正在等电梯,有白大褂也有病人服,他们看到白谨的瞬间,瞳孔一缩,一部分人呼啦啦冲进来把白谨围住,还有一部分人大叫离开。
白谨清楚听到大叫声。
“担架!担架!”
“退开!退开!”电梯里的白大褂道,“不要堵住门!”
很快担架过来了,白谨被人抬上去,却没有进去四楼。
“其他人先用旁边电梯!留下三个护士就够了!”开口人说完,其他人很快开始行动,没多久电梯关闭开始运转。
白谨沉默没有开口,因为她发现所有看到的人,头顶全部都有血条,而从他们的言行举止来看,没有一个像玩家的。
他们所有的反应,就像是正常的护士跟病人。
白谨形象狼狈突然出现在人前,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假设人群里有玩家,不可能毫无反应。
现在众人的反应以及头顶血条,可以得出两个结果:
1.玩家都被精神污染到失去了玩家本身的意识。
2.这里没有玩家。
这些护士的反应也很奇怪,他们就只把她抬上担架,除此之外,既没有查看伤口,也没有任何关于伤口的询问。
电梯始终没有停下,甚至楼层都没有变化,按照时间来看,应当早就能到二层了。
而三个护士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异常视而不见。
等等——
白谨忽然意识到,他们似乎从电梯开始运转开始,就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白谨被自己某个猜测吓到,她动作极快去触碰距离最近的护士。
三个护士,两个人抬着担架,一个在担架旁边,白谨触碰的就是担架旁边的护士,他也是进来后指挥众人的那个人。
白谨看到胸牌上的名字:
【护士:高原】
他死了。
皮肤青白,触感冰冷僵硬,像是一具鲜活的雕塑。
白谨从担架上下去,依次查看了其他两位护士,他们的状态跟高原相同。
怎么会这样?
电梯门关闭之前三人还生机勃勃,现在成了僵硬的尸/体?
是电梯的问题?
白谨按下开门键,在她去按键的时候,她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紧接着从镜面里看到那三具僵硬的尸/体正直勾勾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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