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巴不得把这群年轻又有天分的机甲师打包送走。
狮鹫队和青丘队得以如愿上船, 躲在角落想要跟着混进去的纪临泽被闻讯而来的老王揪回学校。
“你才大一你凑什么热闹？”
“才学会开机甲就想着去前哨站？”
“想跟着你霓姐打异兽是吧？你先接我三招再说！”
估计也是被督察院的处理方式惹怒，一向温文尔雅的王蹇之罕见地发了火。
姜霓等人在船舱里都能听到纪临泽被暴揍后的呜咽。
贯佩星吓得摸了摸宝贝脑壳：“幸好我没把老王惹毛过。”
姜霓点头。
她看着王蹇之骂骂咧咧的背影，正想说什么, 余光瞥见不远处还有道削瘦身影。
沈文心风尘仆仆, 一手提着饭盒、水果, 另只手抱着几本书, 隐约能看到“异兽百科全书”“解密档案”之类的字样。
姜霓立刻起身，想要去见父亲，却被门口守卫拦住。
守卫警觉道：“飞船马上要起飞了。”
姜霓：“我跟我爸道个别。”
守卫探头往飞船外看了眼：“父女情深，真感人啊。”他笑笑，“不行。”
“为什么？”
“谁知道他会夹带什么东西。”守卫哂笑, 低声说, “姜霓，我去查过你们一家子，天生反骨, 可人有时候，就得认命, 不是吗？”
不愧是督察院的人，姜霓默默抬脚, 把他踹飞到飞船外。
“被我揍，也是你的命。”
她大步走下舷梯, 其他守卫围拢过来，想拦又怕步了那个趴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家伙的后尘。
咔哒几声子.弹上膛, 护卫队槍口指向姜霓：“再往前走我们就开枪了！”
沈文心在姜霓露面的时候就加快了脚步，此时刚好跑到她面前。
她没有搭理护卫队, 伸手扶住气喘吁吁的父亲：“对不……”
她想道歉，又一次, 让父亲担心了。
沈文心却摇了摇头，将提着的东西塞她怀里：“转了五趟航班，好在赶上了，早知道就该到现场看你比赛，是爸爸不好。”
他怕一看到姜霓做那么危险的事，就想把她带回家，他已经答应过女儿，不再干涉她的理想。
姜霓真想告诉他母亲离开的真相，告诉他她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去前哨站是大家的计划。
可她不能说。
她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前功尽弃，只能看着父亲眼睛通红，还要对她强颜欢笑。
“到了那里，别再犟了，和罗院长道个歉，咱们就回来，好不好？”
为了妻子的名誉，坚持和联盟高层打了13年官司的男人，在这一刻，再也不奢望应有的荣誉了。
他拍了拍姜霓的肩膀，嘴唇微微颤抖：“好好的，活着回来。”
姜霓用力点头。
“你给她的书……”黎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接到护卫队报告，他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到沈文心给姜霓一打资料书，他皱起眉，沉声道，“……我们需要先进行审查。”
沈文心转头看到黎源那张脸，拳头一下子收紧，脸上却挤出微笑，腰背都微微佝偻下去：“前哨站那么危险的地方，让孩子们多了解一点，也免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在太空长城内。”
“让她拿着吧。”罗梅的声音从黎源的终端传进他的耳朵，“沈文心的研究工作荒废13年，他找的这些书都不知道过时多久，让姜霓多看看落后的资料，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13年，这个数字让黎源微微恍惚，他点了点头，罗梅说得对，沈文心真是自作聪明，过时的信息可比没有更加可怕，姜霓说不定会被他亲手害死。
他换上一副和煦的表情，微笑道：“家长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下不为例，姜霓，和爸爸道别之后，就自己回去吧，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回来后还是老师的好学生。”
姜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看得险些维持不住温和的神情，才回头看向沈文心。
“我听爸爸的。”她说，“一定活着回来。”
沈文心用力眨了眨眼，免得在女儿面前落泪，反而要她来担心他这个做爸的。
“那我就放心了。”他终于把眼泪眨了回去，用力抱了抱姜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霓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与远远等着的王蹇之和纪临泽汇合，两个中年男人无力地拍了拍彼此，没有一个敢回头再看一眼她。
只有纪临泽一步三回头，恨不得飞奔过来和她一起走。
她平静下来，收回目光，在护卫队如临大敌的注视下，走上舷梯，回到船舱。
飞船升空，引擎轰鸣声中，贯佩星凑到姜霓耳边小声说：“陈上校怕督察院在机甲上动手脚，亲自帮我们安装武器，她的后羿弓留给了猎人。”
姜霓微怔，看向贯佩星，后者轻轻点头，唇角扬起：“没有弓的猎人算什么猎人，说不定，这次前哨站之行，就是我们的狩猎之旅。”
“那不能少了我们吧。”宋浩然不满叉腰，“你俩怎么还说悄悄话呢？”
姜霓回头，看到沐向晚、翟康、苏白玦等人都看了过来。
苏白玦张了张口，眼中有浓重的愧疚与不安：“我不明白校长……黎源为什么这么做……”
“煽情的话就不说了。”她打断苏白玦，伸出手，“狮鹫、青丘，必胜！”
苏白玦怔了怔，率先将手覆上：“狮鹫、青丘，必胜！”
谢凌晚了一步，盯着苏白玦那只手眼睛几乎喷火，宋浩然压上自己手，笑嘻嘻拽着他跟上。
接着是贯佩星、沐向晚、翟康、卢十八、薛町、崔鸿、杨涵、颜安。
两支队伍，十二个少年，环成一个大圈，交叠在一起的手同时挥下。
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前哨站，我们来了。
……
“为什么会没网啊可恶。”越接近太空长城信号就越差，贯佩星的游戏都登不上去。
谢凌说：“我们已经来到银冕，这片银河系边缘的射电辐射区电磁干扰强，穿过这片区域，越过太空长城，到了前哨站就好了。”
“为什么太空长城外信号还更好一点？”
“不是信号更好，太空长城外甚至不提供民用网络，只有军用通讯频道。”谢凌道，“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就忙得没空玩游戏了。”
贯佩星：“……”
谢谢，有被安慰到。
沐向晚从背包里翻出一堆零食：“马上要跃迁了，要不要先吃点。”
虫洞技术被母巢锁死，飞船只能借助星球引力和曲率引擎进行跨星系跃迁，不但要花费更长时间，还会产生眩晕、呕吐、应激性失聪、失明等等不良反应。
一般人跃迁前最多喝点营养液，零食是绝对不敢吃的，万一全吐在跃迁舱里怎么办？
但这群机甲师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要不是《安全航行条约》规定曲率推进时必须进入跃迁舱，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一边跃迁一边倒立跳探戈都不是问题。
谢凌和青丘队技师颜安对视一眼，每到这种时候，技术宅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沐向晚已经是机甲师里特别文静的了，包里除了一堆小零食，居然还有十来瓶伏特加。
颜安扶额：“你们不会还要喝酒吧？”
沐向晚连忙把酒塞回包里。
姜霓：“没事，下了飞船再喝。”
苏白玦震惊：“你平时都是这么当队长的？”
姜霓：“怎么了？”
卢十八好奇：“狮鹫队没有队规这种东西么？”
姜霓：“队规是什么？”
贯佩星、沐向晚、宋浩然、翟康、谢凌同款茫然脸：“队规是什么？”
卢十八幽幽望向苏白玦：“八不准，十禁止，不准酗酒，不准吃油炸食品，不准沉迷掼蛋和麻将，不准去电子竞技区欺负小朋友，不准用机甲表演铁锅炖大鹅，不准……”
“等等，前面几条还算正常，铁锅炖大鹅是怎么回事？”宋浩然说，“你们好会玩啊。”
他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姜霓：“？”
姜霓陷入沉思：“我还担心了一下怕带坏你家队员……”
苏白玦心累：“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要有队规了吧？”
要不是有人那么做过，又怎么会有不准铁锅炖大鹅这种规定？
正说着，船舱里响起电子女声。
“请所有乘客进入跃迁舱，准备空间跃迁。”
提示音重复三遍，大家暂停闲聊，把垃圾处理掉，先后爬进舱中。
蓝色液体逐渐盈满跃迁舱，没过众人口鼻，充满肺部，提供充足氧气，释放镇定物质。
猎人通过精神链接向姜霓报告：[主人，你们沉睡过程中，我和药师它们会负责警戒，一旦护卫队有什么小动作……]
[……就地格杀。]
[是。]
茫茫太空中，一艘军用飞船借助引力弹弓开始新一轮加速，暗物质长城自身的超强引力为这一过程添砖加瓦，当飞船速度达到曲速9.99级时，周围出现一条空间扭曲的高速通道。
仿佛在暗物质长城上方架起一座无形桥梁，飞船在极短时间内从暗物质长城内侧穿梭到外侧，完成一次空间跃迁，留下一段肉眼无法察觉的人工气泡。
当飞船速度重新降低到光速以下，一颗枣核型人造卫星出现在导航星图中，跃迁舱执行唤醒程序。
“我们到了。”姜霓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看向舷窗外刚刚执勤归来、往飞船方向张望的机甲，它们身上沾着黄绿色液体，体表坑坑洼洼，布满战斗痕迹。
她能感觉到，数道精神力线毫不避讳地扫过飞船，挟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冷冽与敌意。
“这可不是娇滴滴的学生兵该来的地方。”
一道粗哑的声音强行接入公共通讯频道，对飞船里所有人说。
第92章 冥河水车
太空长城外环绕着上千座前哨站, 数量似乎不少，散布到茫茫太空中，守卫亿万光年的银河系, 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每一座前哨站都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驻站机甲师大部分时间都在辖区日复一日地巡逻、驱除妄图入侵的异兽, 唯一热闹的时候, 就是超出驻地等级的松辽级异兽来袭。
“等会儿我会给你们发一段秘密通讯代码，植入你们的机甲内部，如果你们中哪个倒霉蛋不幸遇到松辽级以上的异兽，不要尝试战斗，第一时间通过秘密通讯频道拨通求救号码, 远离银河系, 远离站塔，附近的源级机甲师会率队前来支援。”
站在姜霓等人面前介绍前哨站的老兵眼神冷酷，仿佛学生兵也就剩下这点当诱饵的价值：“到时候, 你们要尽一切努力拖住异兽，如果实在拖延不了, 看到我手里这把槍了吗？”
宋浩然积极回答：“看到了！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吗？”
“当然。”老兵大笑，“拿着这把枪, 塞进你们可爱的小嘴巴里，砰！脑浆迸裂, 绝对不会给母巢留下一颗完整的脑子，怎么不算秘密武器呢？”
宋浩然：“……”
“听说你们也和播种者战斗过, 想必也清楚那玩意儿是怎么升的级。”老兵用枪托敲了敲太阳穴，“咱们人类和母巢比起来, 唯一的优势就是这玩意儿，脑子是精神力的源头, 还是一个天然的黑盒，可以诞生很多母巢完全没法预测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你们这群名校生肯定比我清楚。”
“要是连这玩意儿都成了母巢的补品，人类早就玩完儿咯。”
“异兽能靠吃人进阶，为啥这么长时间也没几头能升级？”
他笑嘻嘻扫视众人：“高材生们，知道吗？”
众人沉默一瞬，苏白玦缓缓道：“因为所有机甲师都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谢凌补充道：“如果没有自我了断的觉悟，一旦被母巢尝到甜头，就会有更多机甲师被狩猎，成为它培育高等级异兽的养分。不被母巢俘获，不仅是为了当下不增加异兽的战力，更是为了同伴的未来。”
老兵笑容倏然退去，冷冰冰地说：“既然心里都明白，到了战场上千万别忘了，或许过去二十年，你们的命一直比普通人更金贵，老师、教官、甚至舰队长官都把你们看作未来的希望，当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但到了这里，我的话就是天，不听话的孩子——”
他将枪口对准学生们，毫不犹豫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呼啸而出，擦过姜霓耳垂，嵌入对面训练靶上。
“就像这样。”他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烟，“趁早去死。”
这女孩是这群年轻人的精神领袖，他看得出，这个下马威足够杀杀他们的威风，他颇为愉悦地想，快带着护卫队，哭爹喊娘地跑回家，继续做温室里的花朵吧。
一群无知者无畏的小屁孩，跑前哨站还要带护卫队，这不是欠收拾是什么？
两边的信息差导致老兵看学生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不耐烦地瞟了眼不远处守着的护卫队，要是这群狗腿子敢有什么意见，他不介意教训得更狠一点。
光顾着注意护卫队的老兵没有看到，姜霓的身形短暂地消失了片刻，他只是突然感到手上一轻，悚然回头，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夺走了他的武器，打开弹匣排出数枚子.弹。
“提个建议，”姜霓抛了抛掌心的弹丸，“下次再要恐吓新兵，别用空包-弹。”
卢十八跑到靶子旁看了眼：“还真是！”
“还是说，”在老兵完全说不上友好的目光注视下，姜霓笑了笑，“你没自信，怕用了实弹真的打中我们？”
她看向训练靶，闭上右眼瞄准老兵射中的靶心，掂了掂手里的空包-弹，[破甲]特质注入弹丸，轻轻一掷。
子.弹精准钻入靶心，与上一枚飞行轨迹完全重合。
老兵：“……”
老兵拿起终端，噼里啪啦敲打一通，将秘密通讯代码发送给狮鹫队和青丘队全员。
“懒得管你们，自个儿去找宿舍吧，收拾完到哨塔集合，给你们排班。”
他气冲冲向外走。
一向读不懂气氛的宋浩然开朗回复：“收到！谢谢前辈！”
“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把该做的都做了，生怕我们死掉。”贯佩星嘟哝，“这就是教科书般的傲娇吗？”
卢十八恍然大悟，小声附和：“原来是傲娇啊，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虽然语气很差但好像是在关心我们诶。”
老兵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一边握紧拳头一边继续往前走，心想我这是关心吗？我这是轻蔑、嘲讽、看不起你们。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都这么自信的吗？
这么想着，老兵嘴角却一点点扬起，眼里浮现出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这一批学生兵，很强，还拥有前哨站最需要的珍贵品质：乐观。
姜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了看露出满意之色的护卫队，背叛者以己度人，以为老兵必定烦透了年轻气盛的学生，一定会记恨姜霓的反击，却不知道，看似已经在杀戮与战争中变得麻木冷漠的驻站士兵，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藏在“你们的作用只有送死”这种恐吓下的潜台词是，“别给我死了啊，拜托了。”
……
在前哨站智能管家的帮助下，姜霓几人顺利找到宿舍。
前线条件艰苦，十二个人睡一间房，六张上下铺。
众人各自挑选一张喜欢的床位，床都已经铺好，该有的生活用品都有，他们都不需要收拾什么。
翟康看了忍不住笑：“这些老兵还真是够嘴硬心软的。”
“正好让督察院那群人放心。”青丘队技师颜安说，“护卫队说是保护我们，其实是监视吧。”
苏白玦点头：“真有异兽来了，或许他们还会有小动作，大家都当心点。”
姜霓道：“记得保留证据，真有情况，不要心慈手软，出什么事我兜着。”
她把父亲特地送来的《异兽百科全书》《1225号前哨站解密档案》递给苏白玦，两本书她已经在飞船上看过，很多资料网上搜不到，她怀疑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所在的前哨站，编号恰好就是1225号，沈文心怎么能提前知道？
“你也看看，或许会有用。”
“嗯。”苏白玦拉开作战服拉链，把书塞进胸口，准备一会儿如果有巡逻任务，他就边开机甲边看。
沐向晚偷偷把一小瓶分装好的伏特加也塞作战服里，卢十八顶了顶她肩膀，她看了眼没注意这边的苏白玦，分了卢十八一瓶。
姜霓检查了一下宿舍里的电子产品，让谢凌和颜安排查有没有监控或者病毒程序，不排除督察院狗急跳墙，在战场上除不掉他们就趁他们睡着的时候下毒手。
贯佩星依次帮薛町、崔鸿和杨涵治疗精神图景暗伤，能上战场的治疗极其稀少，他们队伍就没有，每次只能下了战场再去医务室，不可避免地积累了一些伤病。
姜霓第一次重伤之后，贯佩星就在治疗上狠下功夫，自学考过高级治疗师证书，这会儿连续治疗三人，也能游刃有余。
宋浩然伸长脑袋刷存在感，装模作样说：“星姐看看我，我也有点头疼，是不是也有什么隐疾没查出来？”
贯佩星懒得看他：“你这毛病抽一顿就好，老翟——”
翟康乐呵呵撸袖子：“我来我来，小伙子哪里不好啊？”
宋浩然：“脸不好，没长成沧大校草，不讨星姐喜欢。”
贯佩星贴在杨涵额头的掌心一抖，治愈的白光倏地消失：“姜霓！”她跳脚，“你你你怎么还告诉宋浩然！”
正在检查排气扇里有没有监控的姜霓茫然回头：“没有啊。”
宋浩然嘿嘿一笑：“上次霓姐接受采访的时候给星姐打征友广告，不是说要校草吗？我就想为啥会提起这个词呢？想了半天，搜了搜星姐的游戏账号……”
贯佩星：“你怎么知道我账号的？”
宋浩然：“大数据呀，你可能认识的人，一个个点进去看个人资料，很容易就对上了。说实话你玩的游戏还挺刺激的，不但有三个校草，还有邪神的八个分.身……不说了，我错了。”
贯佩星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宋浩然，刚被她治疗过的杨涵陷入沉思：“上一秒还让人如沐春风的奶妈，下一秒就变成杀气腾腾的屠夫，究竟是怎样的变故，让她在这么短时间判若两人？”
崔鸿打开终端，可惜没网：“八个分.身怎么了，能不能不要话说一半？”
“没怎么。”贯佩星扑向宋浩然，“脸不像校草是吧？我帮你捏成校草啊。”
“星姐饶命。”
宋浩然转头就跑，躲到翟康身后：“康哥，快拿出你的盾牌挡一挡啊。”
“不好意思，我是星星这边的。”翟康无情铁手揪住他，招呼贯佩星，“快来，我已经抓住他了。”
宋浩然：“啊！”
沐向晚默默戴上口罩，试图脱离打成一团的队员们，青丘队笑成一团，原来平时狮鹫队这么相亲相爱。
检查完宿舍的姜霓看着这一幕，收到苏白玦同情的目光：“大家都不容易啊。”
姜霓：“……”
挺好，当着外人面，老底算是掉光了。
她由着大家闹了一阵，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说：“行了，该去哨塔集合了。”
闹腾中的几人迅速归位，恢复严肃：“是。”
苏白玦一呆，这也太收放自如了。
姜霓笑着看了他一眼，率先走出宿舍大门，苏白玦回神，跟着笑了笑，两支队伍并行，前往哨塔。
路过的机甲师忍不住多看几眼，不是说来的是一群学生？看这架势不像啊。
众人一路走到哨塔，本以为至少会按部就班执勤一段时间，谁知，刚进大门，就听到警报声。
“检测到幼泽级异兽‘冥河水车’在中子星4036附近出没，请1225号前哨站派遣机甲师拦截。”
第93章 活着
幼泽级是前哨站所能处理的最高等级异兽, 警报声响起的一瞬间，整个哨塔都动起来。
情况紧急，但没有人喧哗, 值班人员按照流程核验能够调用的机甲师, 指挥部传达出击命令, 机库打开大门。
运输飞船、机甲与伴飞战机依次滑出, 后勤、地勤、机甲师与飞行员从四面八方赶来，迅速就位。
老兵伊云抓起头盔，夹在腋下，匆匆走出哨塔，却被不久前还很欣赏的刺儿头拦住。
“带我们去。”
伊云脚步一顿：“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没空跟你瞎胡闹。”
姜霓把签好名的军令状塞他怀里：“生死自负。”
为了避免浪费时间, 听到“冥河水车”这个名字, 她就已经拿出纸和笔。
伊云：“……”
他认真看了眼12个工工整整的名字，纳闷抬头：“你们还真是什么都敢签，就不怕她是逞英雄, 把你们一块儿带沟里去？”
姜霓身后的少年们：“不怕。”
姜霓：“冥河水车不是第一次出现，1225号前哨站曾经遭遇过这头异兽, 我父亲沈文心专门研究过它，神秘、诡异、很不好对付。”
“原来是家学渊源。”伊云挑眉, “你这么说，肯定有办法咯？”
“有。”姜霓拉着伊云向运输飞船走, “路上细说。”
伊云：“我还没同意带你们啊。”
姜霓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 贯佩星笑嘻嘻插.嘴：“我们的机甲已经上车了。”
像是配合她一样，听到姜霓声音的猎人正好从船舱中探出头：“报告主人, 狮鹫队与青丘队均已就位。”
伊云：“……”
还没来得及骂人，他又听到他的机甲“侠客”在里头招呼：“这次任务有个大块头, 大家都往里挤一挤。”
伊云：“……”好一手先斩后奏。
姜霓笑容灿烂，和贯佩星一左一右架起老兵：“前辈，这边请。”
……
集合完毕，飞船驶出哨塔，向中子星4036进发。
伊云和他的队员们站在全息投影前，看姜霓放出的《1225号前哨站解密档案》。
[异兽代号：冥河水车]
[时间：星际历2233年]
[地点：中子星4035附近]
一艘正在返程的飞船内部，一名中年机甲师正在用随身终端给家人写信。
“圆圆宝贝：我是妈妈，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听奶奶说你最近长蛀牙，晚上不要吃糖，睡觉前一定要刷牙，不然等爸爸妈妈回去，又要带你去你最不喜欢的医院。”
太空长城外没有民用频道，这条视频邮件只能先上传到中继卫星，等军用频道不繁忙时，再由调度中心统一发送回长城内。
另一名机甲师路过，看她只说了几句话：“也不差这点流量，再多说几句呗。”
“太久没见孩子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上传完视频的中年机甲师笑笑，“而且我怕说漏嘴，圆圆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爸爸已经……”
战友一顿：“抱歉。”
中年机甲师摇摇头，似乎要说没关系，一抬眼，看到舷窗外的景象，却突然怔住。
她眼睛缓缓睁大，嘴唇颤抖，反应极其强烈，战友一边疑惑问道：“你怎么了？”一边扭头，顺着她目光看去。
“……”
死一般的寂静。
镜头从两人脸上转向窗外。
一张浮肿的脸贴着舷窗，眼睛直勾勾盯着飞船里的人，这是一具冻结的太空浮尸，不知在黝黑的太空中飘了多久。
他理应在漫长的漂移过程中被辐射、低温和大大小小的碰撞、摩擦消磨成一团无法辨认的尘埃，却不知为何保存了完好的躯体，在死后的第三年找到了他的爱人。
船舱中响起两声尖叫，第一声来自战友，震惊、恐惧、难以置信。
第二声来自再次看到爱人遗体的机甲师，痛苦、崩溃、无法接受。
船舱中其他人闻讯赶来，见到这一幕纷纷变色，就在众人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准备查询当初那名机甲师死亡地点，看他是否有可能一路飘到这里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舷窗外，出现了更多苍白浮肿的尸体，有的是随船人员死去的亲朋好友，有的是没有死、甚至根本没有出过太空长城的人。
有个飞行员刚来没多久，他还没满月的宝宝脸上凝固着天真的笑容，趴在窗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船舱里渐渐被绝望的尖叫填满，陷入无法挽救的混乱。
有人跪在地板上大喊魔鬼来了，有人要一把火烧了所有浮尸，却被身边战友死死拦住：“那是我们的家人。”
混乱中死亡从漆黑冰冷的太空蔓延到温暖明亮的飞船内，活着的人仿佛被死去的人扼住，或是自杀，或是互相残杀，一起投向死神的怀抱。
鲜血飞溅到舷窗上，视野里血红一片，隐约可以看到远方似乎有圆环在转动，每转一下，就有一具尸体飘来。
……
“这就是‘冥河水车’？”伊云指向全息影像中极难察觉的圆环，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才能迅速发现。
其他人凑近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
姜霓翻开《异兽百科全书》，又一道全息投影出现。
和《解密档案》中难以辨认的实物图比起来，《百科全书》中重新建模的异兽影像要直观得多。
它的外形几乎与传统灌溉工具水车无异，由24根辐条撑起不断旋转的圆环，每根辐条顶端都有一个水斗。
与普通水车不同之处在于，它有血有肉，像在呼吸一样一起一伏，充满活性，水斗里流淌着漆黑阴冷的不详之水，水底倒映着苍白浮肿的尸体。
“由于信息不足，研究员无法分析出这些水的成分。”
书上文字解释道：“我们根据它的底部沉积着无数尸体的特点，将它称为冥河之水。”
“对应地，这头异兽也被命名为冥河水车。”
伊云盯着这段话看了好一会儿，听到身后有人喃喃：“真的好诡异。”
“这是什么能力？难道真的有冥界？”
“那它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死神？”
“不知道能挨多少下粒子.炮。”
刚刚还在害怕的机甲师们突然一顿，若有所思。
就算真的是神，到了大.炮射程内，也要教它重新做人。
更别说既然已经有研究员解析出它的基本信息，就说明这玩意儿还是脱离不了物质世界。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伊云看了看大家反应，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刚刚其实有点后悔，早知道这头异兽这么诡异，就不该把大家都喊过来一起观看。
他看了眼姜霓，却发现对方毫无意外之色，似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孩子还真是信任同伴的心理承受能力啊，他忍不住心里嘀咕。
姜霓并不是盲目信任同伴，只是她非常清楚，比起到了战场被敌人贴脸杀击溃心理防线，提前告诉他们敌人有什么能力，反而能给他们打个预防针。
果然，众人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冷静下来。
然而，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当他们骤然与一艘一模一样、却载满狰狞死尸的飞船相遇时，所有人依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再是看到死去的亲朋好友，这一次，“冥河水车”让他们看到死去的自己。
明明距离中子星4036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全方位不间断扫描的雷达什么都没有发现，敌人的攻击却已经来了。
姜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飞船里不知已经死了多久的“姜霓”，沉声道：“所有人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我还活着。”
第94章 扭曲的时空
姜霓话音落下, 包括伊云在内的所有人立刻照做，老兵心中最后一点轻慢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光凭这份临危不乱的定力, 她就足以获得他们的尊重。
姜霓自己却没有闭眼, 她命令飞船AI：“扫描九点钟方向。”
“是。”AI扫描后汇报, “未发现能量反应。”
伊云一愣：“幻觉？”他睁开眼, 对面那艘血迹斑斑的飞船还在，两艘飞船正在以同样的速度并行。
姜霓沉吟：“未必。”
她又对飞船道：“向九点钟方向发射照明弹。”
“是。”
下一秒，漆黑宇宙被火焰照亮，大家清楚看到亮光下方犹如孪生姐妹一般的并行宇宙飞船，它的表面坑坑洼洼, 似乎被各种型号的武器击中, 有些地方露出光.裸的桁架，像一头失去血肉却仍在大海中漂泊的鲸鱼。
“破损程度超过40%，”谢凌给出技术人员的判断, “按理说这艘飞船已经报废，不可能还能正常航行。”
“所以果然是幻觉？”贯佩星皱眉。
姜霓缓缓摇头。
她的精神力感知结果告诉她, 这艘飞船无比真实地存在着，对面并不是空无一物。
难道是异兽的伪装？
她正沉思, 伊云建议：“要不发颗导.弹试试？”
姜霓望着对面飞船引擎上的焦灼痕迹，眼皮一跳, 脑中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这个想法还没有证据支撑, 太过粗糙，她想了想, 嘱咐道：“尽量不要攻击对方，我带狮鹫队过去探探路。”
“我也去。”伊云同意姜霓的判断, 但不接受这么危险的事居然让学生上。
苏白玦道：“别忘了青丘队。”
“你们留在这里，随时准备支援。”姜霓道，“一次去那么多人，万一那是专门引我们过去的陷阱，不就一块儿搭进去了吗？”
“要去也应该是我们去。”另一个老兵艾玛上前，对伊云说，“没有躲在孩子们身后的道理。”
伊云点头。
姜霓道：“你比我更了解飞船和这次出任务的所有机甲师，一旦需要反击，调度起来更顺畅，只有一点，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攻击那艘飞船。”
她点了点桌上两本书：“我们有冥河水车的资料，知道它的能力，不管这艘飞船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打它也威胁不到异兽本体，接下来继续用雷达扫描，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本体在哪。”
伊云犹豫片刻，沉下心：“都按你说的做，姜霓，我这算是违反纪律了，别让我上军事法庭啊。”
“肯定活着回来。”姜霓笑笑，转身对已经准备好的狮鹫队众人道，“我们出发。”
“是。”
贯佩星、宋浩然、沐向晚、翟康戴上头盔，谢凌背好工具包。
姜霓领头，六人进入机甲舱，伊云等他们全部进入机甲，打开船舱气密门，片刻后，猎人率先迈出舱门，向那艘破破烂烂的孪生飞船进发。
留在船上的众人先是通过舷窗看到狮鹫队从破开的船腹钻进去，接着借助机甲携带的记录仪看到实时影像。
孪生飞船的船舱里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机甲舱中散布着尸体与被击毁的机甲，角落里一只断臂留在一台胸口被洞穿的灰色机甲旁，手背上露出的野犬纹身让“野犬”驾驶员卢十八呆了呆。
“那……那不是薛町的手吗？”
大家跟着她的目光看向“灰狼”驾驶员薛町，后者抬起右手，一模一样的纹身令所有人心惊。
因为就在肉眼所能看见的指挥舱内，顶着薛町脸的尸体正趴在中控台上，右手垂落在一旁，同样有一块野犬纹身。
苏白玦及时安抚队员：“记住你们在哪，不要被对面影响。”
脸色发白的卢十八闭了闭眼：“是。”
急促的呼吸声中，伊云抬起通讯器：“姜霓小心。”他声音微哑，“出现两具薛町的尸体。”
姜霓正向舱门伸手，闻言动作一顿：“收到。”
她屈起手指，操纵猎人在合金门上敲了敲，神经矩阵传递回来的坚实触感令她若有所思。
果然，这艘飞船并不是幻觉，它真实存在于宇宙之中。
只不过，不应该在这个宇宙，又或者，不应该在这个时间。
姜霓在心中默默梳理思路，目光转移到旁边，定在断手旁，薛町失去右臂的尸体仰面躺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脸上残留着愤怒与悲伤。
她顺着薛町视线抬头，看到卢十八的半张脸，她像是被一炮轰飞，其余身体已经化作齑粉，只剩半张脸深深嵌入天花板内。
飞船里活着的卢十八：“噫。”
旁边看到自己尸体都没变色的薛町握紧拳头。
“大家注意，有可能看到不止一具同伴或自己的尸体。”姜霓提醒队员们。
话音刚落，贯佩星操纵药师提起半截“宋浩然”，它的两条腿早已不翼而飞，断截面不停地往下滴着血：“啧啧啧，死得好惨啊小宋。”
阿尔法驾驶舱中的宋浩然：“……”
贯佩星：“让我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药师掌心出现乳白色治愈光芒。
宋浩然想要夺回尸体：“星姐别闹。”
姜霓突然道：“让她试试。”
宋浩然：“？”
宋浩然不可思议扭头，悲愤道：“霓姐，你怎么也跟着星姐胡闹？”
翟康伸手，操纵莉莉丝把阿尔法头扭回去：“队长好像发现了什么。”
幽灵驾驶舱里，沐向晚偷偷抿了一口伏特加，壮胆。
贯佩星本来只是想逗逗宋浩然，听到姜霓这么说，原本要收回的精神力继续释放，乳白色光晕罩住半截尸体，断截面的创口渐渐止住血。
宋浩然毛骨悚然：“等会儿出现两个我，看你们怎么办。”
姜霓注视着宋浩然尸体，只见止住血的尸体并没有像以往贯佩星治疗的机甲师那样，脸色从苍白变得红润。
这是当然的，要是贯佩星真的能医死人肉白骨，那她就不会在这儿当机甲师了。
但问题是，这半截尸体越是被治愈，状态就越差，它原本还只是苍白的皮肤爬上衰败的气息，眉目中心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古人常说的印堂发黑大概就是这样。
姜霓的精神力小心翼翼附着在尸体印堂上，同时对翟康说：“注意防御。”
“是。”
舱内空间不如户外开阔，翟康想了想，在莉莉丝体表附上精神力，随时都能以身为盾。
一缕黑气从尸体身上剥离，顺着无形“河水”往飞船外某个方向飘去。
姜霓精神力缀在它身后，很快坠入无尽黑暗之中，一种彻骨的寒冷从精神力末梢传递回来，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能把姜霓都冻得发抖，难道黑暗中真的有一条通往死亡世界的冥河？
翟康增加输出功率，挡在众人面前，贯佩星继续治疗尸体，脸色变得严肃。
沐向晚和宋浩然对视一眼，寻找合适的攻击位置，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留守飞船的众人屏住呼吸，随时准备出船支援。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治愈光芒笼罩的半截尸体终于出现更大的变化，它仿佛被地狱之火点燃，全身冒出漆黑火焰，一朵又一朵黑火飘到半空，没入黑暗无垠的广袤宇宙。
姜霓的精神力始终缀在第一缕黑气后，却只能感觉到越来越深沉的黑暗与冰冷，仿佛逐渐从生者的世界走入亡灵的国度，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充满死亡气息。
孪生飞船内，裹住半具尸体的熊熊烈火终于焚烧殆尽，那半个“宋浩然”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贯佩星抬起药师的手，捻了捻手指，指腹干干净净，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自言自语。
就在这一刻，姜霓的精神力终于抵达某个节点，她耳边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眼前出现水车转动的景象，漆黑幽冷的冥河之水不断从水车上淌下，一具又一具苍白尸体顺着河水流入本宇宙。
这些尸体不光有人，还有机甲、飞船、战舰、战机，甚至它的同类。
姜霓的大脑几乎快被冰冷的死亡气息冻结，她抬眼看向贯佩星，张了张口却几乎吐不出声音。
贯佩星立刻会意，操纵药师抬手按在猎人额头中央，治愈的力量从猎人神经矩阵传递到姜霓四肢百骸，为她的精神力带去久违的温暖。
轰——
一条璀璨的银河骤然出现，顺着姜霓的精神力线伸向幽黑的宇宙深处，太空长城之外第一次出现第二条银河，比真正的银河系小得多得多，却同样散发着温润的光辉，带给疲惫的战士精神上的慰藉。
光辉只短暂持续了不到一秒，反应迅速的机甲师们却已经看到银河尽头的东西，那台只在《异兽百科全书》中出现过的肉质水车，正在遥远的彼方不知疲惫地转动，将死亡散播到这个宇宙。
就在光辉消失的那一刻，姜霓精神力终于抵达水车表面，她触摸到“水车”，也触摸到无数时空，看到“水车”所看到的一切。
坚持着收集完所有信息，她的精神力消耗到极限，迅速收回，没有看到在她离去之后，“水车”表面睁开了一只眼。
猎人驾驶舱中，姜霓捏了捏眉心，将刚才的发现告诉所有人。
“我在最后一刻摸到了‘冥河水车’，它并不在这个世界，也不在所谓的冥界，它所在的位置是多个时空扭曲交错形成的节点，冥河之水中流淌的是别的时空的我们。”
姜霓拍了拍破损的舱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艘来自其他时空的飞船，有可能正是被另一个时空的我们击毁的。”
第95章 银狐、侠客与药师
幸好我们没有轻易对那艘飞船开火。
伊云、艾玛等老机甲师心想。
这个建议是姜霓给出的, 很难不猜测她在这之前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孪生飞船的来源，现在的学生不简单啊。
老兵心里没有半点嫉妒，反而升起浓浓的欣喜, 新生代机甲师越强, 越说明未来有希望, 谁会想看一代人不如一代人的场景呢？
破损的孪生飞船中, 狮鹫队继续探索。
猎人拉开机甲舱舱门，越过动力维持中心与生命保障系统，映入眼帘的是生活舱，桌上散落着没喝完的咖啡和营养液，墙上挂着日常服装与人工重力鞋, 发生战斗前, 机甲师还在愉悦地享用早餐。
姜霓看到桌上有张沾着血迹的照片，年轻时的伊云和妻子儿女的合影，一家四口正在过山车上, 脸上齐刷刷“就这”的不屑表情。
她收起照片，交给谢凌保管, 对面船舱里艾玛肘了伊云一下：“果然随身带着全家福的家伙总是会死。”
伊云耸肩：“说得好像你没死一样。”
艾玛哈哈大笑。
本来因为自己或战友死状眉头紧蹙的机甲师也都摇头笑起来，也是, 大家都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狮鹫队还在继续前进。
越过生活舱, 再往前是工程与训练中心，为了避免肌肉与骨骼强度因为重力变化而退化, 每一个太空战士都必须在没有战斗的日子里保持日常体能训练。
也许是因为刚执行完任务，大家还在休息, 训练舱中没有人，除了满地凌乱设备, 没有看到任何血迹、尸体。
大家的心情更放松了一些。
翟康道：“看来这艘飞船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还是得去找异兽本体。”
宋浩然同意：“那我们直接杀过去得了，霓姐不是已经知道它的位置了吗？”
姜霓抬头看向前方通往指挥舱的舱门，正要说什么，变故陡生。
生活舱舱门刷一下合拢，指挥舱舱门蓦然打开。
贯佩星警惕：“谁动了什么？”
宋浩然：“我没有。”
沐向晚：“我也没。”
翟康：“+1。”
谢凌：“什么都没发现。”
姜霓抽出背在身后的链锯，火红色等离子焰流照亮整个舱室：“翟康断后，大家小心点。”
“是。”翟康操纵莉莉丝走到队伍末尾。
几人听不到、更看不到对面飞船里战友们焦急的声音、惊恐的神情。
伊云、艾玛、苏白玦等人捏着通讯器，敲着舱门，试图引起狮鹫队的注意。
身在孪生飞船里的他们无法窥见飞船全貌，机甲舱、生活舱、指挥舱中已死的机甲师以及他们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活了过来。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像丧尸一样，以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恢复行动能力。
这群太空游尸拖着残缺身体，把自己塞进同样破损不堪的机甲，神色麻木地向着飞船中仅剩的活物前进。
驱逐入侵者的执念刻进了他们的DNA，这种执念却被敌人利用，变成挥向同胞的屠刀。
苏白玦转身要走：“我去提醒他们。”
伊云一把抓住他：“你是和姜霓一起来的，你应该比我更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也只能信任她。”
“那也得让她了解现在的处境！”苏白玦道，“我们的通讯被掐断了，敌人要把我们各个击破，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们被围攻？”
对面的飞船中，猎人正在缓缓走向指挥舱，舱门之内，数名机甲师白骨森森的手停在自.爆按钮上。
苏白玦用力甩开伊云：“来不及了！”
艾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飞船另一侧：“我们的麻烦也来了。”
在众人紧盯着对面的时候，几台丧尸机甲摸到他们另一侧，瞄准指挥舱。
雷达无法检测到另一时空的能量反应，他们的行踪像幽灵一样捉摸不透。
下一秒，绚丽光辉同时笼罩两艘飞船，黑暗宇宙中发生两起大爆炸，两个时空的飞船指挥舱同时炸毁，陷入一片汪洋火海。
数百光年外，咕噜咕噜转动的冥河水车眨了眨眼，向母亲汇报它的伟大战果，不管姜霓是不是它们要找的那个人，这下都死透啦。
弱小的人类就算能在爆炸中逃生，失去机甲的保护可无法在太空中存活。
母巢的嘉奖顺着时空之线降临，肉质水车体表的起伏变得更加剧烈，欣喜的异兽在杰出的战绩面前放松了警惕，总说人类比异兽强在大脑，他们的脑子也没那么好使嘛。
它只不过用了点小计俩，就把他们全灭了。
就在水车沾沾自喜时，一道圣洁的亮蓝色光芒刺破粘稠的黑暗，堂堂降落在它圆溜溜的头顶。
它正在欢呼雀跃的脑子蓦然一滞，不停转动的轮彀都顿了顿，它的眼睛往后旋转180度，睁大到极限，才看到本应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猎人竟然出现在它身后，那把等离子链锯已经嵌入它的本体，正在肆意破坏它的身体组织结构。
姜、姜霓？
她不是应该在探索破损的孪生飞船吗？
怎么会摸到它这里？
水车本就不够用、此刻又被劈开一条缝的脑子艰难转动，它又把眼睛转向前方，只见破损飞船炸毁的指挥舱旁，翟康的莉莉丝以身为盾挡住所有冲击，猎人的模样虚化消失，原地变成一台更加瘦削的银色机甲。
那是苏白玦的银狐——欺诈之狐。
他用精神力特质[欺诈]，在出舱之时跟上了狮鹫队，并在姜霓发现冥河水车所在位置后，顶替了猎人的位置。
既然已经知道异兽本体所在，姜霓又怎么可能因小失大，不去攻击异兽本体，反而在孪生飞船里浪费时间。
至于同样爆炸的本时空飞船，也在同一时间褪去了爆炸的幻象。
伊云的机甲“侠客”这个名字，同样与他的精神力特质有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的精神力特质[成仁]，令死去的机甲师短暂清醒。
于是他们配合水车，上演了这出好戏。
伊云身旁的“苏白玦”露出真面目，卢十八似乎知道水车在看他们，抱胸挑眉摆了个挑衅的姿势。
看清这一幕的异兽第一次产生名为惊恐的情绪，不是为自己的生死，而是为人类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的智慧与果决，为什么异兽总是单打独斗？它们永远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精妙配合。
别说执行，光是缕清这么复杂的计划，都能起一百次内讧。
没有时间再感叹，它回收全部力量，抵抗姜霓的攻击。
姜霓并不能像异兽一样，看到数百光年外的景象，但她能从水车的反应看出，计划已经生效。
链锯下的阻力突然增大数百倍，锯齿卡在硅酸盐组成的血肉中无法寸进。
进入量子状态利用超时空能力奔袭水车，姜霓的状态并不理想。
她的大脑像被架在火上蒸煮，烫得像要沸腾冒泡，驾驶舱里恒温系统工作，猎人检测到她的体温过高，开始为她降温。
她操纵猎人紧紧握着等离子链锯，与水车的强大防御能力对抗。
精神力持续输出，增大链锯输出功率，破甲特质附着在锯齿上，一向削铁如泥的利刃第一次遭遇势均力敌的对手。
水车本体并没有强悍的攻击能力，所以它的防御就出奇得高，高到姜霓的[破甲]也无可奈何。
原本满是惊恐的眼睛渐渐平静，异兽望着纹丝不动的机甲露出得意的神色。
下一秒，它发动能力，水斗中冲出一台体表被酸液腐蚀得凹凸不平的黑色鎏金机甲，破开的驾驶舱里露出“姜霓”同样被腐蚀出骨头的脸。
渺小的人类啊，纵然有无与伦比的智慧与意志，又怎么比得上被命运眷顾的种族，只要有一个时空的你陨落，你的生死就已经掌握在我手中。
轮彀无声转动，又一个水斗里钻出同样已经战损的黑色鎏金机甲，越是被更多爱意包裹的人，越是容易在平行时空联系上，它无法左右活着的人类，却能赋予亡者新的意志。
它把分散在其他机甲师身上的力量全部收回，集中精力将其他时空已死的姜霓带到这个时空，命令她们围攻本时空的姜霓。
姜霓被“姜霓”们包围了。
在“姜霓”们眼里，本时空驾驶着猎人的姜霓变成她们最憎恨的异兽。
数十道等离子束笼在猎人头顶，当头劈下。
数百光年外，重新集结完毕的飞船刚刚开启一次空间跃迁，姜霓离开前最后的交代是：“我的能力杀不死它，‘冥河水车’虽然不是死神，却有着与死亡相关的能力，只有生的力量才能对抗死。”
“我会拖住它，等到你们把药师带来，星星，这一次，只有你能保护大家了。”
药师驾驶舱中，贯佩星平静地望着蓦然出现在视野中的耀眼蓝光。
她曾经是个平庸的机甲师，驾驶机甲只是为了改变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人生。
亲眼目睹家人在面前被异兽屠杀，她才幡然醒悟，能够驾驶机甲守卫大家和平的日常，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
这一次，她不会再无能为力，她要保护大家，保护她的好友。
她们要并肩作战到胜利到来之时。
轰——
飞船完成跃迁，越过数百光年跟上姜霓的步伐，舱门打开，贯佩星驾驶药师向着蓝光闪耀的方向冲去。
第96章 计划达成
黝黑的太空之中, 以姜霓为中心，亮蓝色等离子体对撞产生的冲击波无声荡开，药师、幽灵、阿尔法等机甲被随之而来的巨力掀飞。
翟康操纵莉莉丝及时张开反重力场, 接住所有翻滚的机甲。
发生在宇宙中的爆炸剧烈却无声, 姜霓的方向重新陷入浓稠的黑暗。
不需要多说什么, 翟康抬手, 莉莉丝轻轻把几台机甲往前一推。
贯佩星启动推进器，药师顺着推力一马当先再度奔向姜霓。
姜霓的状态更差了一点。
身处爆炸中心，尽管尽可能蜷起身体抵挡粒子碰撞产生的冲击，尽管猎人的体表蒙皮融合了异兽的身体组织，这台全副武装的机甲依然被炸得灰头土脸。
一向富有光泽感的鎏金纹路早已黯淡, 几块黑色合金蒙皮不翼而飞, 露出焦黑的钢铁骨架与滋滋冒火的电路。
漂浮在太空中的水车转动，四周已经散架的其他时空的“姜霓”们，再次操纵破破烂烂的猎人, 举起手中的武器。
姜霓的链锯卡在它的头顶，艰难地前进了半寸。
以这个速度砍下去, 机甲师还没来得及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就能去见她的同类。
它洋洋得意, 向精神链接中的母巢报喜，不用担忧, 虽然出了一点小差错，这家伙还是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一团乳白色光晕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
它温柔地包裹住所有“姜霓”, 像黑夜中划开的火柴，带来一点珍贵的温暖与光亮。
“姜霓”们与“猎人”们一起被点燃, 身体一块块化作漆黑火焰，汇聚到无形的“冥河”之中。
亡者得以安息, 融入敌人的体内，裹挟着生的力量。
于是，破甲利刃怎么劈都劈不开的“水车”表面蓦然出现一丝裂痕，勃勃生气成了它的催命符。
姜霓说得没错，生的力量能够对抗死。药师驾驶舱里，贯佩星脸色微白，却不退反进，增大输出。
自视甚高的“死神”痛苦呐喊，“冥河之水”激烈翻滚，水中开始流淌绿色酸液，异兽终于受伤，伤口汩汩流血。
哗啦——圆环状的水车从中间裂开一条贯穿伤，几乎断成两半，藏在轮轴中的脏器争先恐后地涌出，漂浮在半空变成一滩令人作呕的太空垃圾。
姜霓晃了晃头，从轻微的脑震荡中缓过来，她看到莉莉丝高大的身影挡在前方，旁边是苍青色的幽灵与金光闪闪的阿尔法。
站在最前方的是身披红十字条纹的药师。
她怔了怔，不知怎么有点高兴，嘴角扬起，一时忘了剧烈的头痛。
第一次，她躲在同伴的护盾之后，看着队友冲锋在前。
贯佩星担忧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一刻也不敢停地释放精神力。
乳白色光晕越来越亮，仿佛破晓时分劈开迷雾的朝阳。
异兽在越发灿烂的白光中凄惨翻腾，不甘心地调动其他时空的死者，被它唤醒的英灵却不再受它控制，甚至反过来携带着生机在它身体里制造出更多致命伤口。
又一段轴承裂开，流出大量身体组织，它那进化不完全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意识到这一次的敌人是它的克星。
“妈妈——”
真空中没有介质传播声音，本不该听到的惨叫却在所有人精神图景中响起，正往这里赶的青丘队、伊云、艾玛等人如遭重击，弯腰吐出一口血，离得更近的狮鹫队众人更是短暂地失去五感，七窍齐齐流血。
像是被大孩子欺负了的小朋友一般，奄奄一息几乎就要死了的水车不管不顾地嚎啕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用异兽语喊着：
“妈妈——”“妈妈——”
于是那与姜霓交锋过多次的磅礴力量扫视过来，没了太空长城的遮蔽，母巢真正的力量像传说中的泰坦古神，在广袤的宇宙中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它阴沉地望向胆大包天的人类，仿佛能将整个宇宙颠覆。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难道还有人敢不臣服吗？
见识过这样的伟力，又怎么能不丢盔弃甲、屁滚尿流，理解那些放弃抗争的懦夫呢？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中一闪而过，他们甚至还没有看到母巢的身影，身体已经因为它的力量不自觉发抖，恐惧流遍全身，四肢僵硬，像神明掌心的虫子，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
然而，在百万分之一秒后，在战胜DNA里对更上一级食物链的恐惧后，所有人不但没有放下武器，反而将它握得更紧。
他们那无比弱小只能藏在钢铁巨人心脏中的身躯，颤抖着抬起头，挺直脊梁。
一百年前联盟第一任统帅叶淑敏站在蜂拥而至的异兽大军前，甚至还没有这些最忠实、最可靠的伙伴。
那一刻她没有退缩。
全人类都没有退缩。
这一刻，他们更没有理由退缩。
在接下来的百万分之一秒里，在母巢打开虫洞，要把水车先传送走的同一时刻，姜霓率先抬起猎人还在冒电火花的右臂，握住陈思镜留给她的武器。
后羿弓。
比起上一回击杀羽蛇时只能拉到半满，这一次，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弓弦完全拉开。
尽管遍体鳞伤，猎人不得不伸出机械臂擦掉她眼角流下的血，大脑痛得几乎要爆开，她依然在极短时间拉开了这把神弓。
弦满如月，一支金色能量汇聚而成的箭矢在后羿弓上飞快凝结，融合了姜霓超越时空的精神力，划过漆黑的太空与鲜血挥洒的岁月，向着母巢本体飞去，一去不回。
就像先祖面对九轮太阳也没有逃避，而是决定射日拯救自己的家园，在无与伦比的精神压力下，她向着母巢射了一箭。
嗡——纵横交错的时空之线发出一声铮鸣，远在异星的母巢本体或许只被这支箭啄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红痕，又或许根本就没被这支箭碰到。
但随着那道金色光芒消失在太空之中，更多璀璨流光紧随而至，它们或是落在刚刚开启的虫洞上，击碎水车安然离去的希望，或是追着金色箭矢进入茫茫深空，在母巢的精神力前轰然炸裂。
沐向晚、宋浩然、翟康、伊云、艾玛、苏白玦、卢十八……所有机甲师都重新拿起了武器。
愤怒的母巢蓦然一顿。
这一刻，它似乎也看到无数前赴后继的身影。
他们嘟哝着“联盟荣光不朽，统帅意志长存”，明知不是敌人对手，却还愚蠢地死战到最后一刻。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即便在人类终于投降的时空，即便在它已经覆灭人类文明之后，宇宙的各个角落依然层出不穷地冒出人类的反抗力量。
没有一个时空，它能真正消灭人类。
这些人一次又一次扑上来，不能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却也令它不胜其扰。
最严重的一次，它甚至被一艘前来投降却满载暗物质炸.弹的战舰击中本体，受了重伤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船上的人类全部灰飞烟灭，连精神力的余波都没有留下，它想回收审问都做不到。
对这些顽强得过分的反抗者，它知之甚少，唯一能确定的是，屠龙者是他们中的一个。
不把他们千刀万剐，不足以解恨。
正因为如此，它不得不与人类妥协，策反一部分投降主义者，建立督察院，承诺与他们共分银河系。
它希望在深入了解人类之后，能够找出这种生物无法灭绝的原因，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劳永逸地消灭这些弱小而又愚蠢的碳基生物。
母巢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到，身躯中一道不属于它的意志苏醒，不动声色地影响着它的思维。
它的注意力转回督察院的计划上，不再关注某一时空的得失。
姜霓若有所察，握住胸口染血的身份牌，望着“姜堰”的名字。
正向母巢汇报工作进展，亲手将一名还未成长起来的少年天才送进虫洞的罗梅擦去满手血迹，看了眼落在窗沿上的白鸽，无声张开精神力。
[感知屏蔽]
无形的雾气蔓延开，包裹住母巢的精神力末梢，令它视野朦胧，产生浓烈困意。
它打了个哈欠，对这一场小小的战斗彻底失去兴趣。
驾驶舱中还在戒备的姜霓感觉到它的离开，握着后羿弓沉声道：“动手。”
贯佩星收紧五指，她的脸上都是血，药师释放的能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
治愈的白光再度荡开，轻柔地抚平姜霓、宋浩然、沐向晚、翟康、谢凌精神图景中的创伤，也同时带给水车最后一次重击。
“妈——”
精神图景中再次响起它的惨叫，却已经虚弱得激不起半点波澜，在众人的注视下，异兽轰然分裂成无数碎块。
异兽身亡之时，精神力回归母巢怀抱，姜霓的精神力却也突然被触动。
她怔了怔，看向手中的金色长弓，箭矢裹挟着她的精神力坠落在母巢本体前，没有伤到它，却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印记。
罗梅将她送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
一个隐隐约约的光点牵引着她的精神力，指向遥远的异星。
弱小的猎人终于明确了狩猎的坐标。
她需要小心翼翼地接近，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前，绝不泄露半点行踪。
第97章 预知梦3
首战大捷, 老兵为学生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前哨站经常有紧急任务，不宜饮酒，大家就以奶代酒, 喝个畅快。
沐向晚和卢十八以乳糖不耐受为借口, 取出装在保温杯中的伏特加, 假装喝热水。
路过的伊云嗅到淡淡酒气, 看破不说破，拍拍哈气的卢十八：“水烫就慢慢喝。”
卢十八点头：“好辣，不是，好烫。”
伊云微微一笑。
卢十八有点上头，脸颊两团红晕, 她看了看四周, 没人注意这边，顶了下沐向晚，小声问：“有没有什么八卦？”
沐向晚：“嗯？”
“你家队长呀。”卢十八眼睛发亮, “你们队的技师谢凌是不是喜欢她？”
沐向晚：“好像是。”
“那你是怎么忍住不吃瓜的！”卢十八一拍大腿，引得周围几人回头看她, 她连忙傻笑萌混过关，然后往沐向晚身旁凑了凑, “我跟你说，我们队长也喜欢霓姐！”
沐向晚：“咦？”
“真的。”卢十八抬头确认了一下苏白玦位置, 确定他没往这边看，才继续道, “被霓姐打败后，他偷偷打印了霓姐照片随身带着, 上战场前还要偷瞄一眼，不小心被我看到了。”
沐向晚：“还有这种事。”
“感觉你好迟钝呀。”卢十八摇头晃脑, “不是说还有个小学弟喜欢追着霓姐跑，嘿嘿，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霓姐好像没这方面心思。”
沐向晚思考了一会儿：“我也有个八卦。”
“快说。”
“薛町喜欢你。”
“……”
卢十八原本只是微醺，一下被她吓得酒意全无：“怎，怎么可能！”
这一下声音有点大，周围人都投来关心的目光，尤其薛町，下意识抬脚往这里走。
卢十八忙道：“你别过来。”
薛町茫然驻足。
沐向晚噢了一声：“你也喜欢他。”
“！”
卢十八一把捂住她嘴：“你别说了！”
队友的动静引起两个队长注意，苏白玦看了眼跳脚中的卢十八：“这家伙是不是喝醉了？”
他眉头紧皱，不满抱胸。
姜霓按住他：“晚姐有数，别拿你的队规出来扫兴了。”
苏白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人人都像她一样，还讲不讲纪律了？”
姜霓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老气横秋。”
苏白玦：“……”
白孔雀瞬间变成红脸孔雀。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艾玛笑倒，对伊云道：“年轻真好啊。”
伊云也捧着保温杯，只不过杯里是真正的枸杞茶，他徐徐吹散杯口热气，眼里浮现笑意：“是啊，年轻真好。”
……
欢迎仪式结束，醉奶的醉奶，醉酒的醉酒，大家摇摇晃晃回宿舍，倒头就睡。
姜霓本来没有困意，只是想躺在床上放空思绪，没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眼皮一垂，就进入了梦乡。
“小主人。”电子机械音轻柔呼唤，“你醒了吗？”
姜霓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心悸，蓦然睁眼，坐起身。
一只机械手托住她后背：“没事了小主人，我们已经脱离危险了。”
姜霓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睫抖落几滴汗珠，环顾四周，全息影像散发荧光，实时播放视觉传感器看到的场景，几根线缆漂浮在空中，连接着机甲神经回路，她在一台机甲驾驶舱里。
这是在……做梦？
熟悉的操作面板唤醒她尘封的记忆，精神链接中温暖的触感与猎人有所不同，姜霓试探道：“女巫？”
“是我。”
是妈妈的机甲。
她果然在做梦。
轻轻舒了口气，姜霓看向全息影像，又是一个预知梦吗？她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机甲外一片金黄麦田，在微风中徐徐脉动，时近黄昏，夕照笼着四野，静寂中只能听到几声蛙鸣。
似乎是很美好的傍晚。
但姜霓没有忘记女巫那句话，“已经脱离危险”。
危险从何而来？
“我们怎么会在这？”她捏了捏眉心，在女巫面前不需要遮掩，“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女巫：“我们遭遇异兽潮，几乎全军覆没，所幸陈上校的龙雀及时赶到，掩护我们逃走，大家在逃亡的过程中失散，您的精神力耗尽，倒在这片麦田前。”
姜霓微怔，她想起来了，上一个梦的最后，她驾驶女巫冲进异兽大军之中。
两个梦竟然是连起来的，果然，预知梦不是凭空出现的，梦里的一切都是罗梅想让她看到的、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一次入梦，罗院长想让她做什么呢？
“去找归墟舰队。”女巫道，“陈上校在最后说，永远不要放弃，归墟舰队还在战斗。”
姜霓点头：“我明白了。”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她还是抱有希望地问了一句：“陈上校和龙雀……”
“她们留住了异兽大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同归于尽了吗？
姜霓没有再说什么，操纵女巫迈开脚，向远方走去。
她不知道归墟舰队在哪，但找到他们，也是她的使命。
……
不知在旷野中跋涉了多久，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射一次军用密文的通讯终端终于有了回信。
“消息收到，已经派出战舰赶往你的坐标，保护好自己，银河联盟正在等我们回家。”
还挺顺利的。
姜霓找了个隐秘的森林躲好，翻出一支营养剂，食物不多，在救援抵达前，她得省着点吃。
她一边小口抿着营养液，一边看女巫一路上扫描的地形图，异兽不需要种田，麦田的存在意味着附近还有人类活动，如果有可能，她想试试能不能把人救走，如果他们不想走，或许也能留下一些防身武器。
她正寻找可能存在的人类聚居地，突然听到女巫汇报：“三点钟方向有小股异兽正在追逐人类幸存者。”
姜霓将营养剂一饮而尽。
“探测异兽能量等级，汇报机甲剩余能源，装载武器配置。”
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女巫报告：“三头云梦级，两头碧湖级，能量剩余7%，武器装备：肩部重型迫.击.炮（还能使用一次），纳米钢芯加强型九节鞭，军用制式手.枪（还剩3颗子.弹）。”
能源所剩无几，重武器接近于0，姜霓摸了摸腰间折叠的长鞭，倒也不算意外。
即使有龙雀掩护，想从异兽浪潮中脱身也不是易事。
不过几头云梦级、碧湖级异兽，她对付得了。
“那就速战速决。”操纵女巫抓起九节鞭，姜霓向异兽出没的坐标奔去，一路上时不时能够看到坍塌的民居，被腐蚀得寸草不生的土地，这颗星球已经接近被占领，异兽正清剿着最后的反抗力量。
几声隐隐约约的低吼钻进耳中，姜霓循声望去，看到一辆越野车在满是疮痍的大地上飞驰，身后跟着快步移动的异兽。
她加快步伐，掠过幸存者的车，挥鞭劈向最前方的怪物。
噼啪！一声音爆在所有人耳边炸响，奔跑中的异兽头颅顷刻间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沸腾的酸液泼洒在半空，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就被女巫另一只手接住。
紧随其后的碧湖级异兽见状低吼一声，张嘴就要用利齿撕咬女巫的胳膊，却被一巴掌拍在脸上，整张脸糊满酸液凹成纸片脑袋。
驾驶舱里不停闪烁着能源低于战斗阈值的告警红灯，姜霓干脆抬手按灭告警装置，掐着碧湖级异兽长颈鹿般的脖子，抡着它用力甩出去。
后头四只异兽被同伴的尸体撞飞，一只当场裂成两半，剩余三头摇摇晃晃起身，跌跌撞撞地想要调头逃跑。
不是肉.体强大吗？
不是看不起人类吗？
红色巨人大步追赶，异兽被它几步撵上，姜霓的精神力注入九节鞭中。
三声噼啪！异兽一头接一头轰然倒地，大地震颤不止。
开出好几公里的越野车突然停下，七八个幸存者怔怔回头。
他们刚刚反应过来有机甲，钢铁巨人就已经战胜异兽。
这该是多么强大的机甲师啊。
空气安静几秒，越野车中蓦然爆发一阵欢呼，众人推开车门跳下车，张开双臂向着机甲挥手。
姜霓挨个补了刀，确认异兽都死透了，转回身，抬手挥了挥。
幸存者的欢呼声更加响亮。
就在这时，一大片阴影从远方飞来，雷鸣般的引擎运转声快速接近，一艘铅灰色战舰在地平线上出现。
姜霓的终端跳出通讯申请，接通后听到一道熟悉的冷静声音。
“看到你了，还得麻烦你先保护一下地面的平民。”
姜霓一愣，还在想难道战舰状态也不好，可能会飞不稳？
刚掠过这个念头，就看到战舰后紧追不舍的庞然大物。
被关闭的告警装置疯狂弹出警示标志，女巫报告：“检测到潴野级异兽，小主人小心。”
姜霓：“……”
姜霓迅速驾驶女巫挡在呆住的幸存者前，战舰掠过低矮的山峦，舱门打开飞出数台机甲，无数流光向着还没有进入大气层的潴野级异兽冲去。
一时间天昏地暗，雷鸣电闪，能量武器的使用令电离层中带电粒子急剧增加，乌云堆积如山，瓢泼大雨顷刻而下。
姜霓弯下腰，用女巫的大手把幸存者推回车里，让他们把车门关紧，系好安全带，随时准备抱起车就跑。
大气层上的战斗却没有持续太久，机甲小队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头高阶异兽，只剩一块摩天大楼般的残肢掉落，没来得及处理，还好巧不巧地落向幸存者的方向。
趴在残肢上的寄生水蛭嗅到生人的味道，已经蠢蠢欲动，张开三个萼片组成的口器。
姜霓启动肩部迫.击.炮，发射最后一枚炮.弹。
轰地一声，寄生水蛭与它的宿主一起飞向雨过天晴的碧蓝天空。
“干得漂亮。”通讯器中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战舰打开舱门，得胜归来的机甲小队守在门口，神气十足地朝舱门里撇了撇头，“幸存者们，现在，你们可以登船了。”
……
安顿好平民，姜霓跟着一名文职人员走进一间会议室，长桌旁的人们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姜霓呼吸微顿，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掠过，长桌尽头是联盟统帅裴燚，左手边是她的秘书长林恩，右手边是身着正装一丝不苟打着领带的罗梅。
再旁边是肩扛四星橄榄叶的高级军官曼莎，以及相对而坐的政府代表雅各布。
剩下还有五六个人，都是经常出现在电视中的大人物，联盟高层汇聚在这里，等待她的到来。
姜霓下意识道：“这个梦，真的还是梦吗？”
裴燚微笑：“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秘书长林恩示意文职人员关上门，温和道：“统帅与罗院长联手，才能在母巢的注视下，编织这个真实的梦境，这也多亏了你在现实世界对母巢造成的重大打击，让它再次受到重创，比以前虚弱了许多。”
姜霓走到桌边，在一众高层的注视下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我怎么感觉我们像在刮痧？”她吐槽，“一次又一次打击，母巢怎么还活蹦乱跳？”
曾经多次在会议中抨击姜堰的曼莎失笑：“你跟你妈说的一样。”
姜霓倒不知道她在计划中扮演的角色，不然看到她现在笑眯眯的样子，恐怕还会不习惯。
雅各布不赞同地看向曼莎，姜堰已经融入母巢，不要轻易提起她。
姜霓道：“不要紧，妈妈和大家的计划，我已经充分理解了。”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罗梅道，“姜霓，我们今天找你，一是为了和你汇合，确认你的状态，二是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必须要寻求你的帮助。”
姜霓：“我全力配合。”
罗梅点头：“梅小姐你应该很熟悉了，我们能够抵抗到现在，这台超级计算机功不可没，就在刚刚，我接到母巢命令，它将用虫洞传送来一头网络病毒型异兽，侵入梅小姐的主机，摧毁人类的防御系统。”
姜霓心中微惊，随即问道：“我能做什么？”
“其实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秘书长林恩递来一份资料，“督察院的叛徒曾经在梅小姐的系统中植入一款监控软件，一旦发现精神力突破双S级的超级天才，就向他们汇报。”
姜霓扫了眼资料：“那不就是……”
“就是你遇到的那次。”罗梅道，“梅小姐突然在全联盟通报双S天才诞生的喜报，我们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她的开发者在一开始，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梅小姐通报时，就已经隐去了你的身份，并且警告在场的人不得泄露情报。”
姜霓：“原来如此。”
她望着罗梅，突然意识到她能做什么。
罗梅注视着她，冷静地说：“那头病毒型异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必须在它植入梅小姐的主机前，写好后门程序，在它入侵的一瞬间，用程序杀死它。”
“或许开发者在最初也有过这样的设计，但我们不能确定，无法明确后门是否存在的情况下，绝不能测试它是否存在，一旦它不存在，那就永远不存在了。”
“所以，我需要你带我回到过去，在屏蔽母巢感知的前提下，找到梅小姐的缔造者兰釉，务必让他在最初就已经写好这个程序。”
第98章 梅小姐
改变过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姜霓从没有轻易尝试。
时间线一旦变动，谁也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
罗梅和裴燚等制定计划的高层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但联盟走到今天, 又有哪一步不是火中取栗。
母巢步步紧逼, 他们没有犹豫不决的时间。
见众人已经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 姜霓道：“把时间坐标给我。”
……
25年前, 星际历2228年10月12日。
太空长城刚开始建设，银河系内依然战火不断。
刚刚成年的兰釉正处于人生中最迷茫的阶段。
此时的他还不是5年后那个一鸣惊人，研发出全星系异兽预警系统，大大加快驱逐异兽进度的天才架构师。
他现在才刚进大学，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驾驶员, 将所有入侵者逐出家园。
然而与梦想背道而驰的是, 他的精神力评定等级刚达到C，即使做随队技师也不够格，更别说对精神力要求极高的机甲师。
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尽管凭借优秀的高考成绩, 如愿进入联盟四大军校之一的木兰军校，却选不了心爱的机甲专业, 只能被调剂到异兽研究学。
时运不济的计算机天才还未发现他的天赋在哪，每次看到哪里又有异兽出现, 屠杀了多少平民，真恨不得开着机甲就上战场, 现实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按部就班地上课、解剖、看论文、写论文, 越发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舍友见他每天上学如上坟，以为他也是被那一本本砖头厚的专业书搞得心力交瘁, 专门拉他出门放松。
“空天军博物馆新进一批退役机甲，听说会有现役机甲师不定期战斗表演, 你不是最喜欢机甲了吗？还不去看看？”
兰釉：“……”
他喜欢机甲是喜欢自己开，而不是看别人开。
虽然更痛苦了，但最后他还是跟着舍友去了博物馆，现役机甲师的实战演习难得，他们这些文科生难得有机会亲眼看到。
博物馆人头攒动，幸好舍友用钞能力抢到快速通行票，几人穿过人群，挤到机甲馆，果然见到退役机甲已经准备就绪。
兰釉站在特种玻璃前，向一台台机甲望去，他突然出现一种幻想，仿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
周围灯光突然熄灭，唯有露天表演场里仍然亮着光，全息投影打造出拟真战场环境，异兽出现，掀起战火。
故事的背景是臭名昭著的英仙座大屠杀，一头彭蠡级异兽借助超速移动能力，在英仙座众多星球流窜，制造大量骇人听闻的惨案。
彗星尘埃矿遇袭，现场15万作业人员全部遇难。
太阳风发电厂遇袭，4800多名驻场工程师为了守住联盟重要能源基地，英勇壮烈。
6197星首都居民转移过程中遭到攻击，39万人死亡，67万人失踪……
机甲战士疲于奔命，却总是落后一步，到达现场时异兽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地肆虐过的痕迹。
人群炸开锅。
“信息部门在做什么？”
“我们没有能力追踪异兽的轨迹吗？”
“它好像专门往驻防薄弱的地方钻，难道用什么手段获得了联盟的驻防图？”
当机甲队终于追上异兽，这头怪物已经打出了极其恐怖的伤亡比，以一己之力将几颗小行星变为无人之地。
机甲师实战经验丰富，火力全开，很快将它拿下。
战斗表演堪称精彩，蛇形机动、隐身作战、维恩步、力场展开等环节看得人眼花缭乱。
观众却并不满意。
联盟牺牲得太多，异兽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它了。
“我们的战士很英勇，可是战术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是战术问题，是情报不对称。”
“要是能实时监控异兽在哪就好了。”
“至少能提前转移。”
“现在的雷达无法探测到敌人的动向。”
兰釉心中产生同样想法，他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天赋就在这个领域，心里却已经种下“虽然我做不了机甲师，但或许可以为机甲师做点什么”的萌芽。
他回忆专业课上讲过的异兽特征，虫洞的能量辐射，下意识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全新的预警系统模型。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
露天表演场的全息影像啪一下突然消失，空旷的场地中央孤零零立着几台退役机甲，披着黯淡天光。
特种玻璃后的观众席上灯依然没亮，昏暗中人群轻微躁动，不安悄然蔓延。
这是停电了吗？
有人拨打工作人员电话，无人接听。
咔哒。场馆大门电子锁自动关闭。
接着又是一声噼啪，露天表演场顶棚合拢，整个场馆骤然陷入黑暗。
聚光灯亮起，打在中央的机甲队上。
表演完的机甲师茫然四顾，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
人群窃窃私语，接下来要演什么？
兰釉心中一紧，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息投影重新浮现在机甲队身后，打出几个字：
[终幕·最后的演出]
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之时，场馆中本该在紧急状况下才打开的防御系统启动，摄像头齐齐望向退役机甲，几张高压电网突然落下，将所有机甲笼在其中。
滋啦！1000千伏特高压电瞬间击穿退役机甲修修补补的外壳，AI判定驾驶员遇到生命危险，机甲系统第一时间弹出驾驶舱。
焦黑的驾驶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几名现役机甲师灰头土脸爬出舱门，试图拯救昔日伙伴。
钢铁巨人在湛蓝色电火花中皮开肉绽，外壳破损，线路着火，头顶冒出黑烟。
观众一开始还以为这也是表演。
“什么玩意儿？？”
“我们买票不是来看你们虐待机甲的！”
“等着上军事法庭吧王八蛋。”
看到几名机甲师掏出手.枪，隔着玻璃门大力挥手，让观众快走，大家才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是系统故障吗？”
“异兽入侵？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门都锁死了，出不去。”
众人开始四处寻找离开的办法，兰釉找出终端，试着解开电子锁。
这时的他对编程还只是业余爱好，没有经过专业学习，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博物馆的防盗密码。
表演场地中，却已经出现新的变化。
在几台退役机甲彻底报废后，电网消失，烟雾报警器响起，灭火系统自动运转，洒水器开始喷水。
仿佛突降暴雨，场地积水迅速上涨，很快漫过机甲师脚踝、小腿……
有人抄起书包、椅子，试图砸开玻璃门，坚固无比的特种玻璃却纹丝不动，连道划痕都没有。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机甲师淹没在水中，挣扎、窒息、沉没。
兰釉的手僵在终端上，生命的最后一刻，机甲师已经意识到不可能逃得出去，用最后的力气游到退役机甲旁，抱着它的手臂闭上眼睛。
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楚击中他的心脏，他在绝望中扔出终端：“啊——”
梦境碎裂。
兰釉大汗淋漓地睁开眼，入目所见是蓝天白云，周围人投来疑惑目光。
他腾地坐起身，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正坐在学校草地上，旁边丢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机甲实操手册》。
那只是个梦？
他捂住仍在扑通乱跳的心口，记忆渐渐回笼，快期末考试了，他却不想看《异兽研究学》，带了本机甲专业书读，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噩梦让他出了一身汗，他捡起书，正要回宿舍洗个澡，旁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这是你的吗？”
一只钢笔出现在他视野里，他一愣，摸了摸身上，忙道：“谢谢，是我的。”
一边伸手接过，一边抬头，看向女孩。
她有一双不符合年龄的眼睛，平静却又深沉，像海面下藏着无数暗流。
兰釉再次愣住。
女孩晃了晃手，把他拉回神：“没事吧？看你好像做噩梦了。”
“没事。”兰釉抿了抿唇，“抱歉，打扰到你了。”
女孩摇头：“能说说你梦到什么了吗？我听到你喊了声异兽，大家都有些在意。”
兰釉看了看四周，确实有不少同学时不时看他，眼中隐含担忧。
他简单地讲了一下梦中发生的事，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怎么会有这种异兽呢？看不见，也摸不着，就像幽灵一样。”
女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笑，看向他怀里的书，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是机甲系新生吗？”
“不，”兰釉脸一红，手忙脚乱地藏书，“我只是对机甲感兴趣，我精神力太弱，开不了机甲。”
“那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
“我是机甲系的，要不要坐一下我的机甲感受一下？”
兰釉眼睛发亮：“真的可以吗？”
“嗯。”
女孩给了他一个时间，让他晚上没人的时候到宿舍天台等她。
当晚，天气晴朗，夜空中星星闪烁，兰釉熬到半夜两点，摸黑爬上天台。
一台深蓝色机甲如约而至，背生双翼，从夜空降临。
机甲伸出大手，将兰釉托起，送入额外加载的副驾驶舱。
女孩承担了绝大部分精神力需求，他只需要负责一小部分，即便如此，依然因为第一次驾驶机甲不熟练，跌跌撞撞险些翻车。
所幸女孩一直在驾驶舱中托底，即便几次倒栽葱差点掉进沟里，也能旱地拔葱重新把机甲回正。
这一晚，兰釉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驾驶机甲的快乐，也是这短暂一生中，唯一一次驾驶机甲。
他在夜空中翻滚，掠过云层与雾霭，在朝阳升起时接住灿烂霞光，身边围绕着借力飞行的雁鸥。
人机一体，畅快至极。
开过机甲后，他意识到他真的喜欢这种感觉，但确实天赋不足，根本不可能成为机甲师。
他转换心态，接受这个事实，在确定自己确实对异兽研究学不感兴趣后，以全A绩点转入计算机学院，转而攻读电子对抗与指挥专业。
在这里，他的天分逐渐被挖掘，在联盟信息技术与系统架构大赛中获得金奖，被选入新一代跨星系预警工程，成为该项目最年轻的研究员。
不到两年，他就从基层研究员升任系统总设计师，全权负责整个预警系统的架构。
有时会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新系统命名为梅小姐？”
他的思绪总会回到这个清晨。
机甲收拢双翼，平稳落地，他从副驾驶舱中出来，激动地向女孩道谢。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亲手开机甲。”兰釉来回鞠躬，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他的谢意。
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到机甲中。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分别后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吗？”他追上去，依稀记得没有在机甲学院中见过她。
女孩似乎没有听到，机甲拔地而起，飞向被霞光染红的天空。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机甲变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一年后，已经转专业成功的兰釉在新生报到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拖着行李箱，在签到系统输入姓名。
[罗梅，木兰军校机甲系2229级新生]
她比他小一级，按理说以前也没有开过机甲，至少不会那么熟练，他怔怔地想。
面对女孩投来的陌生目光，兰釉没有上前，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却把所有疑问压在心底。
随着项目推进，他的地位越来越高，能够接触到以前接触不到的机密文件，他心中逐渐产生一个惊人的猜测。
“新的预警系统融入易学思想，梅小姐的梅是梅花易数的梅。”
这是兰釉对外的官方解释。
没有人知道，梅小姐的梅也是罗梅的梅。
他忘不了那个驾驶机甲在云端穿梭的夜晚，那是他梦想破灭的一晚，却又是让他得偿所愿此生无憾的一晚。
他在设计梅小姐时，不断想起当初那个可怕的梦，在设计需要预警的异兽类型时进行了更大胆的假设，提前设计了许多年后才用上的程序。
在梅小姐上线的那段日子，他跑遍整个银河系，测试预警系统的告警能力。
由于过度操劳，刚满28岁就猝然离开人世。
他的学生说，在他离开前的一个月，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去见一位故人，得知她毕业之后并没有去前线，而是留在了大后方，连说了三个“不可能”。
“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机甲师，应该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领袖，怎么可能放弃机甲？”
兰釉张了张口，似乎想说出那个名字，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拖着病体反复查阅那些机密文件，在故纸堆中拼凑那个奇幻夜晚的真相。
于是直到去世，他也没有再去见她。
他不能去见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女孩会带他开一次机甲。
不只是为了圆他的梦，也是为了弥补她一生的遗憾。
她没有把名字告诉他，幸好，他有机会知道这一切。
幸好，他将梅小姐带到所有人面前，让联盟每一个人都知道，梅小姐在保护他们。
第99章 第五话、中子星
一觉睡醒, 恍如隔世。
姜霓在联通现实的预知梦中引导罗梅穿回25年前，以梦境的形式启发兰釉早做准备。
兰釉只是做了一个梦，她和罗梅却经历了三重梦境。
梦醒之后无尽疲惫涌入大脑, 她有点想睡个回笼觉。
除了贯佩星, 其他人都没和姜霓同寝过, 卢十八以为姜霓有起床困难症, 捅了自家队长好几下。
苏白玦正在系纽扣，茫然抬头：“有事？”
卢十八凑他耳边，小声说：“队长你要不要表现一下，帮忙挤个牙膏倒点水。”
苏白玦白皙的脸腾一下红了，咬牙切齿小声道：“我为什么要表现？”
卢十八：“那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苏白玦：“……”
他瞪了眼小卢, 起身走进盥洗室, 洗了洗手，看了眼才爬下床、还在打哈欠的姜霓，以及盥洗室里正在洗漱的其他人。
取下写有姜霓姓名的漱口杯, 飞快挤好牙膏，接好水。
姜霓刚走到水池前, 面前就出现一份准备好的洗漱用品。
她转头看向捏着水杯的人。
苏白玦：“等会儿早训要迟到了，就帮你这一次。”
姜霓接过水杯：“谢谢, 那你要帮我叠被子吗？”
苏白玦本来就红的耳朵更红了，像熟透的水蜜桃：“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一边往姜霓床位走, 一边再次强调：“就这一次。”
姜霓打开电动牙刷，声音含糊不清：“谢谢。”
苏白玦红着脸走到姜霓床位前, 对上一双渗着黑气的眼睛，谢凌已经叠好被子, 一边帮姜霓刷鞋，一边冷冷看他。
苏白玦：“……”
姜霓洗好脸走出盥洗室, 穿好作训服，正要穿鞋，一左一右分别递来一双刷得锃亮的军靴。
抬头一看，左边是假装不耐烦脸的苏白玦，右边是哀哀怨怨“队长你这次不会又要抛下我吧”的谢凌。
姜霓陷入沉思。
角落里卢十八：“啊这……”
贯佩星：“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沐向晚：“是不是四个校草舍友爱上我里有……”
“首先，我没看过那种东西。”贯佩星义正词严，“其次，谁家女主会穿两双军靴啊？”
宋浩然：“蜈蚣？”
“噗。”
众人笑喷。
姜霓接过谢凌手中的靴子，一边穿一边说：“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听力很好吧？”
正在八卦的众人：“……”
“今天的体能训练，加训5公里。”姜霓说完看向谢凌和苏白玦，“你俩也是。”
苏白玦放下刷好的靴子，理论上他和姜霓还是平级，但他欣然接受姜霓的命令。
两队一起前往训练室，苏白玦特地走到队尾，满是恶意地看了眼谢凌：“待会儿不要强撑，跑不动就跟你们队长说。”
“……”
谢凌皮笑肉不笑：“多谢白队关心。”
苏白玦诧异看他，这家伙这么快就认输了？
到了训练室，跑完日常训练25公里，到了加训阶段，他才知道柔弱无助的技术宅打的什么主意。
脸色发白的谢凌一下跑步机，就往旁边栽倒，正好姜霓路过，一把扶住他：“没事吧？”
谢凌气若游丝：“有点低血糖，但还撑得住。”
姜霓把他提溜起来，带他去吃早饭：“以后别硬撑，你们技术人员还是得循序渐进。”
谢凌点头，一边跟着自家队长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了眼苏白玦。
苏白玦：“……”
青丘队技师颜安刚下跑步机，气喘吁吁，大声说：“白队，我觉得技术人员也应该加强体能训练，绝不能拖机甲师后腿。”
谢凌一僵。
苏白玦赞许地看了眼颜安：“你说得对。”
掰回一城，小颜干得漂亮。
谢凌蓦然想起每一次生死危机，姜霓第一时间将他弹出机甲，显然，他就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刚刚升起的窃喜转瞬即逝，谢凌失落低头，吃早饭时也闷闷不乐。
姜霓正在看老兵伊云发来的日常巡逻排班表，没注意他的情绪不对。
身为最年长的大四生，翟康有义务排解队员的不良情绪，他小声安慰谢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几次任务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我们都没觉得你拖后腿。”
谢凌：“要真是这样，为什么队长总是让我先走？”
贯佩星最为了解姜霓，她确实拥有出众的指挥才能，但这不妨碍她天性中的个人英雄主义，遇到危险就喜欢自己上：“别说你，我们几个不是也经常被丢下？”
宋浩然直言不讳：“说白了，霓姐骨子里谁也看不上，‘你们都不行，还得是我’。”
谢凌五味杂陈。
好消息，姜霓并没有嫌弃他。
坏消息，姜霓对大家一视同仁，他在队长那里一点都不特殊。
看完排班表，注意力转回餐桌上的姜霓刚好听到这句话，矢口否认：“不可能，我不是这种人。”
贯佩星顺势道：“那下次遇到危险，叫我们一起上，别一个人往前冲。”
姜霓抬手给了她一个军礼：“收到，星星长官。”
话音刚落，一道杀气袭来，姜霓一怔，脑子已经反应过来，敌人不可能突然杀到这里，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挡在所有人面前。
刚好路过的驻站机甲师艾玛笑眯眯收回杀意，笑眯眯捏了捏姜霓脸颊：“果然爱逞强。”
姜霓：“……”
贯佩星笑死，伸手揪住姜霓另一边脸，惊奇道：“咱俩同寝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脸这么好捏。”
艾玛：“是吧，我第一次见她就想捏她脸。”
姜霓被她俩揪得说不清话：“唔又不系小孩纸……”
沐向晚偷偷伸手，趁乱也捏了捏。
不好出手的翟康、宋浩然和谢凌眼巴巴看她。
她郑重点头：“手感很好。”
谢凌：“！”羡慕。
鸡飞狗跳地吃完早饭，狮鹫队与青丘队开始今日巡逻任务，边境危险，三支小队组成一支中队，执勤队伍必须一起行动，不能分开。
苏白玦心中感激伊云，幸好前辈没有把狮鹫队与青丘队分在不同队伍里，要不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凌和姜霓出勤，自己却要黯然离开。
这份庆幸却只维持了一天，翌日一早，一个坏消息传来。
陈上校特地来前哨站探望狮鹫队，顺便把纪临泽也带了过来，也不知道这家伙给陈上校灌了什么迷魂汤。
看到在姜霓面前，张口“学姐”闭口“学姐”的纪临泽，苏白玦拳头硬了。
姜霓好像还挺吃这一套，看纪临泽的眼神都不一样。
谢凌同样没有错过姜霓的微妙神情，一口牙齿都差点咬碎。
两人并不知道，姜霓只是在看精神图景中的字幕。
随着人.肉摄像头的出现，新的一话终于上线，标题是——
【第五话：中子星、生命的脉动】
第100章 计数器
姜霓微微走神。
不知道现实世界怎么样了, 官方会重视母巢与异兽，根据她提供的资料建立预警系统吗？
到目前为止，计划还算顺利, 是不是有可能在母巢侵入现实世界前消灭它？
那样的话, 现实世界似乎不需要做额外的事。
但如果是她, 或许还是会未雨绸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弹幕密密麻麻，几乎看不清在说什么，几分钟后才变得稀疏一些。
【霓霓！！！我的宝！！！你受委屈了呜呜呜】
【我来了我来了，第一次这么怜爱一个角色, 现实中被偷换人生, 剧情里被人奸虐】
【山野老狗去死！！！蘼芜老贼吃我两拳！！！督察院给我现在立刻原地爆炸！！！】
【才听说换头的事，币是给霓霓的，踩是给老贼的】
【突然希望李博士说的是真的, 霓姐跨次元追杀老贼吧，上帝保护不了自己创造的世界算什么上帝】
【慕名而来, 真的存在这么惨的角色吗】
【联盟高层集体叛变了？突然发什么神经】
【这段剧情确实不合理，高层立场绝对有问题】
【罗梅是人奸头目吧？】
【我只想问她什么时候死】
【刚想攒到完结再看, 老贼你就搞我心态是吧】
【每一点都踩在我的雷点上，霓霓黑化吧呜呜呜】
【前面的, 有一个时空霓霓确实黑化了，可是最后还是为了救人而死】
【啊啊啊啊啊不值得啊】
看了半天弹幕, 姜霓总算搞清楚观众为什么这么激动。
山野篡改剧情、督察院将她发配边境，两件事叠加, 彻底出圈。
还没来得及看的原著党、正在攒集数的追番党、原本没入坑的路人，都因为姜霓身上发生的事心态爆炸。
其中不乏诅咒罗梅暴毙的。
要是能够屏蔽这部分弹幕就好了, 姜霓想。
观众不知道真相，也没有原著党出来科普，看来“原作”也没讲过联盟高层的欺诈计划。
身为“原作者”的蘼芜接收到低维世界的故事，但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真相仍在水面之下，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大白的那一天。
姜霓闭了闭眼，压下翻滚的情绪，将思绪转回新一话。
她被无数观众爱护，这份荣耀却受之有愧。
只有胜利，接连不断的胜利，才能对得起前辈们的牺牲与付出。
调整好心态，姜霓把目光转向纪临泽，从前她提防、警惕、必要时利用纪临泽的引怪能力，现在，她完全转换了心态。
她需要更加进取，不能再被动下去。
既然纪临泽会来到这里，就说明他们即将遇到一个硬骨头。
越是强大的异兽，能够获取的东西就越多。
纪临泽被姜霓看得忐忑不安：“我一定不添乱，学姐，你相信我。”
姜霓：“等会儿巡逻，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正搜肠刮肚想要乞求姜霓别赶他走的纪临泽一愣。
姜霓看了眼不远处的“白鸽”：“机甲都带来了，不想长长见识吗？”
“想！”看了眼满脸不爽的苏白玦和谢凌，纪临泽又有些犹豫，“但我还太弱了，会不会拖你们后腿？”
“没事。”姜霓说，“你的安全我全权负责。”
她取出一张崭新的军令状：“签字吧，不然伊上校可能不允许。”
“是！”
认为这是姜霓对他的认可，纪临泽连忙签上名字，一秒都没有犹豫。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狮鹫队与青丘队众人陷入沉思。
他们也在姜霓的鼓舞下签过军令状，签的时候也是这样热血沸腾，现在变成旁观者，再看当事人，怎么总觉得像是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卢十八喃喃：“明明霓姐也没煽情啊动员啊什么的，怎么我们就心甘情愿替她卖命了呢。”
谢凌：“领袖魅力，很难理解吗？”
卢十八好奇：“这和传.销有什么区别？”
贯佩星：“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姜霓有做传.销头子的潜力。”
谢凌：“……”
卢十八：“你那个时候怎么不提醒我们？”
贯佩星：“我认识她这么久了，还不是跟你们一样，听她讲几句就恨不得把命给她。”
卢十八：“确实。”
谢凌：“……”
谢凌吐不出的槽，宋浩然帮他吐：“星姐，真的要少看点小说了，谢凌这么喜欢霓姐的人，都给你整不会了。”
贯佩星还没来得及怼宋浩然，谢凌结结巴巴道：“我没喜欢姜霓，我去检查工具包，马上要出发了。”
宋浩然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提高音量：“还说不喜欢，你都同手同脚了诶！”
谢凌：“……”
这家伙为什么永远学不会闭嘴？？
苏白玦嗤笑：“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
宋浩然转头看他，不可思议：“你还好意思说谢凌，我都怀疑你想被霓姐按在墙上亲唔唔唔。”
苏白玦用早餐剩的包子堵住他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贯佩星帮忙按住宋浩然：“揍他揍他，就他天天屁话多。”
苏白玦：“……多谢。”
……
把纪临泽的军令状交给伊云后，姜霓带着狮鹫队和青丘队，跟着艾玛的眼镜蛇队登上巡逻船。
伊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冥河水车”那一回是事急从权，哪能天天破例？
纪临泽刚学机甲没多久，姜霓要保证他的安全，那不是凭空增加风险吗？
好在陈思镜也在，为姜霓做了担保。
她的名声是一场又一场实战打出来的，伊云虽然比她年长几岁，却一直很敬佩她。
他从她的态度中看出几分不寻常，犹豫之后，还是给姜霓放了水。
他能感觉到姜霓是做大事的人，来前哨站的原因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唯一能做的是不给她添乱。
陈思镜把姜霓送上巡逻船：“看你们这么适应，我也就放心了，有什么事就传信给归墟舰队，我随时都能过来。”
“好。”
姜霓怀疑陈上校的到访也在计划之中，但她不能问。
打开容器，猫咪会死。
她越来越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确定性”是他们最重要的武器，不要轻易将“不确定”变为“确定”。
她看着陈思镜走远，转身对队员们道：“所有人再检查一遍装备，确定没有遗漏和损坏。”
众人收起玩笑之心，神色一正，齐声道：“是。”
引擎轰鸣，伴随着微微震颤，巡逻船脱离哨塔，驶向漆黑深空，陈思镜停在窗前，扶着窗沿望向飞船喷出的火红色尾焰，微微失神。
她的右眼还是属于人类的浅灰色，左眼却不知何时变得猩红如血。
[为什么突然来看姜霓，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知道，总觉得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那她怎么不知道我的存在？]
[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我们共享身体与记忆，你说呢？可恶，我竟然和一个卑贱的人类挤在同一具容器里]
陈思镜反手往猩红左眼插了一刀，鲜血飞溅，还没来得及落在窗户上，就被无数根触须接住，吸收回体内。
[我说错了行了吧，人类一点也不卑贱，陈思镜，陈上校，你至于吗，这不也是你的身体吗]
把光洁如初、完全没沾上血迹的军刀插回腰间刀鞘，陈思镜转身就走。
异兽继续在她脑海中絮絮叨叨。
[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都完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回母巢的怀抱]
[说真的，当人有那么好吗？你们这个督察院，看起来好像已经叛变了]
[真的，我总觉得被策反的人不少，人类就快败了]
[当然啦，你有我，就算人类灭绝，也能活下来]
[在这儿看看戏也不错，不知道母巢会怎么对付这些坚持反抗的顽固分子]
走入运输飞船，向几名同样坐船回长城内的军官点头致意，双眼都恢复成浅灰色的陈思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身体的异常。
她在靠窗位置坐下，突然在脑海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计数器啊！]异兽大为惊叹，[你怎么这都记不住？咱俩都一体同生这么久了。]
陈思镜若有所思：[异兽的名字常常和能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的，我们的名字可是很科学的。]计数器自豪地说，[你没感觉吗，你现在都不用看表，我可以提供最精确的时间，精度能够达到10的-11次方。]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怎么又问，都说了我也忘了，奇了怪了，我居然会失忆。]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你？]
[咋了，我咋了，你不会是嫌弃我吧，我告诉你，我在异兽里一点都不弱，我，我很强的，伟大的计数器大人郑重要求你道歉，喂喂喂，干嘛又不说话了，我生气的话这一船人都得死你知道吗]
陈思镜心中摇头，计数器还是没懂她的意思，为什么她会和异兽共生，计数器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会不会是谁需要它的能力？
巡逻船上，姜霓望着第五话的标题，同样在思考，中子星有个别称——太空灯塔。
它们的自转会周期性发出脉冲辐射，周期极为规律，因此能够为人类提供时间基准，精度达到纳秒级。
第五话的标题是【中子星、生命的脉动】，难道这一次的异兽能力与时间有关？
时间，可是母巢最重要的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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