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过一些。”卫青在建章营中交了不少朋友,自然也听过这些,“陛下如今处境不算好,阿姊在宫内也是寸步难行。”
尚谨点点头:“那便陪着他走下去。”
他希望这一次,卫青和霍去病能够长久的陪伴刘彻。
“你也对陛下有信心?”卫青如今是坚定地站在刘彻这一方,只是他没想到尚谨也如此觉得。
毕竟不久前太皇太后算是彻底让所有人明白,如今的朝政,仍然是她说了算。陛下的大臣她可以随意处置,陛下的政策她可以随时取消,无疑是给陛下的重重一击。
“有时候,官场上一举一动都是豪赌,若是我,我赌陛下是最后的赢家。”
“豪赌……”卫青琢磨着这个词。
“就好像下六博棋,当你站在陛下身边,便是将全部筹码掷了出去,将全部身家压在他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你们一起成功了,这场豪赌,他赢了,你只赢了一半。你还要赌,赌他对你是否信任。”
“好比始皇帝敢给王翦五十万军队,让王翦在外征战数年,而赵王迁却因李牧的兵权忌惮杀害了李牧。”
所幸他不必赌,无论是祖龙还是扶苏,他都不必赌这一点信任。
“这也是他们一个是始皇帝,一个是赵王迁的原因,对吗?”卫青若有所思。
其实他更好奇尚谨是怎么讲起这些头头是道的,不过他不会去问这些。
“嗯。再说了,我说了我会看面相嘛,他以后定是数一数二的帝王。”尚谨瞎胡扯了一句,又笑道,“其实不是这个原因,有些人你看着平平无奇,可其实不显山不露水,内里是很强的。”
“而陛下那样的,一眼便知绝非池中之物了。”
“可那一位呢?”卫青指的是太皇太后,那样厉害的人物,甚至可以轻易压陛下一头。
“她亦不凡,可打破时代的牢笼,堪比登天。”在尚谨看来,时代限制了女性政治家的发展,只要刘彻继续坐在皇帝的位子上,终有一天会自己做主。
古往今来,华夏能做到那一点的,不过一人。
“至于其他的亲王,他们都比不上陛下。让他们来?汉终将与周无异。”尚谨顺带拉踩了西周东周一把,以其灭亡为例讲大汉如今的危机,“大汉南方尚未彻底平定,更别说北方还有匈奴虎视眈眈。大汉内部,分封诸王,当年的事情……诸王可不安分,即使打了一次,只要他们还有力量,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皇帝的宝座,总会有人觊觎,但我相信陛下才是能坐稳皇位的人。”
“青只要陪在陛下身边,学着看着,终有一天,你会成为陛下的骄傲。”
若是换成几年前的卫青,或许他会摇摇头,说自己不行,可如今他越来越期盼,自己能够有所作为。
“我以前也读过点兵书,可总觉得不足。只读兵书是不够的,可是身在建章营,要得到书也不容易,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卫青喜爱兵法,只是以前条件不好,能接触到的兵书实在有限。
他以前自己学了些常用的字,认识尚谨以后,卫青还常常从尚谨这里拿过书用以学习那些少见些的字,如今随便拿本书,也算是字字识得。
“陛下不是给了赏赐?拿去买书!”尚谨最喜欢的就是大方的领导,按照历史记载,这段时间刘彻的赏赐就没停过,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千金,绝对是一笔巨款。
卫青还没想过这么做,刚刚得了赏赐,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拿回家给母亲。
“你读的书越多,懂得的东西也会更多,能帮到陛下的自然也更多,如此便不辜负陛下一番好意。”
刘彻若是知道卫青用这些金银买书以期更好的辅佐他,定是高兴的。
“都说不能锱铢必较,那也不能一点都不用,该花的就花。我这里还有些藏书,你要是想看可以拿去看。”
他临死的时候,请求扶苏把咸阳国书馆中所收录的秦以前的藏书送两份到他墓里,他拿走了一份,另一份留给后人,若未来有失传的书籍,说不定能在他墓里找到。
当然,前提是他的墓没有被盗,一直到现代才被发掘。
他还真没确定自己的墓有多大,估计能有一个咸阳国书馆那么大?
“我还以为先前已经把你的藏书看完了。”至少他确实把尚谨书房里能见到的书都看完了。
“你随便说一本秦以前的书,我都能给你弄来。”
卫青讶异地问:“我记得说是项羽烧了咸阳后,不少书便失传了。”
“等再过些年,我会把这些书献给陛下。”他想助那些失传的古书再次流行于世,华夏的文化瑰宝,当流传万世。
卫青并不意外尚谨的选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总觉得尚谨身上有许多秘密,何况年纪还小,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招致祸患,而尚谨的家世不足以保护尚谨。
“你以前说我要做大将军,若我做了大将军,定会护着你。”
他这两天终于动了心思,他想不负陛下的信任,也想守护大汉的安宁,让匈奴不敢再犯。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有足够的实力。
“你若是做了将军,我便随行为医。”
刘彻的文治武功都极强,原本就能和那些大臣完成改革,不需要他像在大秦时那样操心。
这也是他这一次想只做个军医的原因。
“那我以前问你,你早就知道?”卫青终于明白了尚谨为何那般斩钉截铁地说自己要做军医,竟还有他的原因?
“我早就知道了。”其实都不用尚谨去猜,卫青之才若是不在朝堂沙场之上施展,那绝对是汉之不幸。
“难怪你不问我。”卫青有时候会问尚谨以后想做什么,可尚谨却很少问他。
“每个人心里总要有个梦,你一直很喜欢读兵书,又善于骑射,我就猜到了。”
“那你的梦呢?”
“一个过上两千年还没实现的梦,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往后数两千年,连二十一世纪都没到,更别说实现他那个过于理想主义的梦了。
“但你不同,我信你可以。”他坚信卫青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或许不能实现,但我觉得你是那种会为那一天铺路的人。”卫青不知道尚谨的梦是什么样的,但从尚谨以前的言论与志向,能猜到一二。
至少也是个天下太平,人人吃饱穿暖的梦。
“铺路吗?”尚谨似有所悟。
【宿主,你好像突然变积极了?】
系统总觉得这几天尚谨比以往更加积极,不像之前那样,除了医术就是摸鱼。
「如卫青所说,我在为那一天铺路。」
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保持着原先那份热忱。
虽然之前被消磨了那么一点,现在还是很快恢复了。
【干嘛不和卫青多讲讲朝堂的事情啊?感觉他现在还不是很懂。】
「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而且不是有现成的老师吗?」
【宿主是说汉武帝?】
「猪猪要把藩王和功臣踢下去,总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卫青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吗?」
「如今有窦太皇太后在,猪猪只能蛰伏。还有三四年的时间,正是猪猪默默培植势力的时候。」
「卫青从来不是彻底的武将,秦汉唐的名臣,有几个不是文武双全的?他悟性好着呢。」
「他以后会成为猪猪的亲随,每天浸在朝堂上,不比我跟他嘴上说快的多?猪猪会护着他教他这些的。」
他相信刘彻培养人的能力,顺便还能让刘彻和卫青培养君臣之情。
刘彻弄出这么大的动作,窦太皇太后也没阻止,卫子夫确实需要一个有点势力的母家。
她私下敲打了自己女儿几句,无论如何,卫子夫怀的是她的重孙,也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她不希望出差错。
她原先不是没怀疑过是刘彻的问题,这回一看,恐怕还是皇后的身体有问题,不然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动静。
这个时代对于近亲结婚的害处并没有概念,即使不许堂兄弟姐妹成亲也是因为伦理。
而女儿把手插到建章营,也不是明智之举。
卫子夫听闻弟弟出事,心里便难受起来,还好没把弟弟害死,不然她怕是得活在愧疚之中了。
卫媪进宫来陪她,她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母亲,我常常做梦,梦见眼前一片迷雾……”
卫子夫靠在母亲怀中,卫媪轻轻拍着女儿,静静听她诉说。
“我不知道往哪去才好……”
“后来,母亲,阿兄阿姊,还有弟弟们都过来了,那片雾就散了。”
“霞光万丈,很美。”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知道路在哪。”
卫媪却摇摇头:“可即使我们都不在了,子夫也还有自己的路。”
虽然不愿意咒自己家,但是这世间确实诸多意外,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陪女儿多长时日。
“是这样吗?”卫子夫本也不是这么敏感的性格,最近却多愁善感起来,“我这几个月总是多思,太医说我有孕,该放宽心,可我总是担心,如今见到母亲,我才能放心些。”
“陛下对我们颇为眷顾。”卫媪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钱,而且陛下对卫长君和卫青也很好。
如今入宫来,见女儿也好,她也放心了。
“嗯,我听说陛下很看重青,这是好事。”
卫媪摸了摸卫子夫的脸颊,叹气道:“你呀,就安安乐乐地养着,我瞧你脸都瘦了。”
“最近吃不下东西,想吃母亲做的汤饼。”卫子夫顺势撒起娇来,说到底她如今不过十六,总是期盼母亲能待在身旁。
“哎……”卫媪倒是想给卫子夫做,只是宫里不太方便。
“只是见着母亲,我能多吃一碗饭。”
“原来我是山里红啊?”卫媪被逗的笑个不停,以酸甜开胃的山楂自比。
“小时候摘过,还真有点想吃,可是太医不让吃这个不让吃那个的,更别说山里红了。”
这个也是对胎儿不好,那个也是对胎儿不好,她只能听从。
提起太医,卫媪担心起另一件事情:“宫里的太医,信得过吗?”
倒不是担心太医的水平,只是儿子在建章营都能被骗出去,想那些人有多嚣张,她实在不能不担心。
“陛下与太皇太后都对我颇为照拂,应当不会出事。”
“若是伯莹和义妁可以来便好了。”卫媪最信得过这两人,人品好,医术也好,知根知底的,可比太医让人放心。
乍一提起这名,卫子夫还有点懵,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啊?
“义妁?”
“就是伯莹收留的那个女子,听伯莹说义妁的医术极好,用不了多久便要超过她了。”卫媪不得不感叹,尚伯莹身边那几个人都称得上天才,实在让人羡慕。
她还不知道,她身边同样有天才。
“真厉害啊!”卫子夫打心眼里钦佩这样的女子。
“我再跟你说几样你外甥的糗事。”卫媪有了外孙,总忍不住分享霍去病的“趣事”。
“好啊!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是不是白白胖胖了很多?”
“我想求陛下让我见见阿姊,可又担心惹他烦心。”
霍去病浑然不知他终于要摆脱“大郎”这两个字了。
他将近一岁,已经能站稳了,倔强得很,偏偏要挣开舅舅的怀抱往尚谨那边走。
跌跌撞撞地看得尚谨心惊肉跳的,而卫长君已经做好随时充当肉垫的准备了。
“这么怕啊?你小时候十个月就会走了。”尚伯莹在一旁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直笑。
“这么早?”卫少儿惊讶地问。
“小谨小时候不会爬,怎么教都学不会,老早就学走路了,现在都还不会爬呢。”尚伯莹还有些怀念。
“不会爬哈哈哈哈!哈哈哈……”卫长君笑得差点没呛住,直到看见尚谨的表情,他默默止住了笑声,小声问,“你怎么了?”
尚谨目不转睛地盯着尚伯莹,喃喃道:“妈妈……”
“嗯?”尚伯莹下意识有回应了一声。
卫长君突然听到这两个字,还未知其意,好奇地问:“啥妈妈?你们那这么喊母亲?完全没听说过啊?”
“没什么。”他只是摇摇头,掩饰了一切。
他低头和霍去病玩了起来,不敢继续盯着尚伯莹看,怕自己忍不住追问。
他不知道追问到的结果会是什么,少见的胆怯了。
他估摸着也快到霍去病拥有自己的名的时候了,终于不用觉得别扭了。
刘彻这几日不太舒服,许是天冷冻着了,总是止不住的咳嗽打喷嚏。
今日卫子夫的阿姊要来,他的病不至于一卧不起,干脆陪在卫子夫身边。
卫少儿见皇帝在一旁,连说话的声音都放小了。
她怀里抱着霍去病,是哄睡之后才来的,免得带来以后哭闹,冒犯了陛下。
谁知霍去病不知怎么的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卫少儿试图安抚霍去病,可怎么都止不住。
只是谁都没想到,霍去病这一嗓子像是有什么法力一般,原本还觉得难受的刘彻突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觉得通体舒泰。
太医被召过来时,还有些紧张,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结果刘彻现在看着可精神多了。
太医细细诊断过后才说:“陛下确实大有好转。”
刘彻顿时喜笑颜开,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手上顺带就把霍去病接过去抱着,他抱孩子的动作还不太熟练,略有些僵硬。
霍去病歪着头看他,没一会儿就笑起来,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看着就可爱,他是越看越喜欢。
听说小孩子小时候都长得丑,他的孩子生下来要是有这一半好看他都得笑醒了。
“回陛下,尚未取名。”
“我本身体不适,这孩子啼哭一声,惊了我一身汗,倒让这病霍然而去,我为他取一名,‘去病’如何?”
卫少儿听了大喜过望,赶紧谢恩,这对于她们来说,是莫大的恩赐。
“霍去病。”
也不知霍去病知不知道这是在喊他,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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