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婚礼进行时
四月下旬,初夏的空气中,仿佛有一首欢快的乐曲在弹奏。大观园中的石榴花绽放的如若烈火。绿树丛生,映衬着红花。朝霞在天边浸染,美轮美奂。
贾府中,因迎春、惜春、宝玉的婚事,上上下下喜气洋洋。
仿佛有一首歌在唱。
87版的红楼梦中,将晴雯歌改为欢快的曲子,时常作为插曲播放: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画面之中,常常是一路雕梁画栋,富贵风流,姹紫嫣红。还有丫鬟们咯咯的如同银铃般的娇笑声。
初夏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叶中间投射下来,地上光影斑驳。贾环带着妻妾从北园中进入大观园,一路说笑着,去往迎春的紫菱洲。
行走在这初夏的美景之中,有如花美眷相伴,贾环此时,心中便响起这样的调子。
当然,晴雯的判词其实是非常悲惨的。这是女儿悲歌。不过,今时今日,自是与以往不同。晴雯的命运已经改变。
“三爷……三奶奶,几位姨奶奶好!”迎面走来几个拿着各式的器皿,相互打闹,笑着的丫鬟,见到贾环众人,齐齐打着招呼。
贾环微笑着点头。
宝钗展颜一笑,问道:“嗳,你们打哪里来的?林姑娘到紫菱洲没有?三姑娘在不在?”
一个伶俐的小丫鬟道:“回奶奶的话。珠大奶奶在主楼那里,吩咐我们拿了东西,到二姑娘屋里。三姑娘还在议事厅。林姑娘,史姑娘,琴姑娘都在呢。”
甄宝玉嫁妹妹,贾兰和甄宝玉是好友。在贾环的建议下,李纨让贾兰从书院回来,参加燕王宁淅和甄家三姑娘的婚事。甄宝玉、贾兰准备的是八月的院试。
宝钗点头,转头,看向贾环,杏眼带笑,道:“夫君,颦儿和云妹妹她们都到了。我们走吧!”
四月底,迎春的孝期已过。正在筹备和薛蝌的婚礼。贾环今日带着妻妾到紫菱洲看二姐姐。今天是请期之日。婚礼就在端午节后,五月中。
一行人到紫菱洲缀锦楼中。彼时,迎春的住处,已是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姐姐妹妹们一阵热闹的招呼,相互说笑,玩闹。贾环和温柔可亲,鹅蛋脸面的二姐姐聊了几句,便到屋外的走廊上,居高临下,欣赏着水池内风景:岸上蓼花苇叶,池内翠荇香菱。
迎春出嫁,不知道贾宝玉还会不会来口占一首:紫菱洲。不过,薛蝌新置办的住宅,五进的院落,就在四时坊内,荣国府北街北的一处街巷中。距离贾环的北园东角门,不过百米。
“贾郎……”
身后传来一声低呼。贾环一听就知道是谁。回头,果然就见林千薇走来。她一身水蓝色的长裙,盘着少妇发髻。175的身高,极其的高挑。明丽高贵。
贾环轻轻的握住薇薇的手,一起看着湖面,低笑道:“怎么?待着无聊?薇薇,要认认真真走形式啊!”他威望日重,待在屋内,大家都不自在。而薇薇则是大家关系一般,不想受这约束。
十二金钗们的聚会,算是贾府的盛事。但,薇薇却觉得很无聊。这算是特立独行吧。她是很率真的性情。
林千薇娇嗔的对贾环翻个白眼,全无女神形象,道:“我知道啊。”
贾环再轻笑道:“薇薇,韩秀才想逼迫你去西苑唱曲的事,我已经彻底解决。你别犯傻。心里也别在想这事,有我呢。”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谁活的好好的,想死?这件事,给薇薇的心理压力很大。
“嗯。我不怕!”林千薇嫣然一笑,星辰般的明眸看着贾环,握着贾环的手,紧了些。
……
……
四月十三日,韩谨,刘皇商刘子宁被锦衣卫下狱。
五月初九,锦衣卫上报情况:韩秀才、刘皇商病死狱中。当然,这是后话。
四月二十六日,燕王迎亲的队伍,出正中的阜成门,前往西城外的甄府迎亲时,荆园中,楚王正在和来访的胡梦阳、黎宽说话。他们刚刚散朝出来。
楚王宁瀚时年23岁,容貌英俊,他因喜好文事,带着文采风流的气质,时常给人亲近感。然而,此时,在上午时,他身上有一种狂暴的气息。
精美的书房中,楚王站在厅中,对坐着的胡梦阳、黎宽,咬牙切齿的道:“一定要让贾环付出代价!”
韩谨是他的心腹幕僚,罪名是意欲加害天子。那他父皇心里怎么想的?外界的舆论,对这件事怎么看的?要知道,韩谨,某些时候可以代表他。
那么,是不是,天子,朝臣们都认为,他想要加害天子?这种结果是很可怕的!
雍治十六年,苏州巨商高之令来京城,想要拿下铸币权,来荆园拜访他。当时与会的有韩谨、罗、童秀才,周慎行,黎宽、彭鏊,殷无忌,刘子宁,胡梦阳、这是他的核心班底。
而现在呢?韩谨、刘子宁下狱,周慎行病好之后和他若即若离,殷无忌已经没落。贾环废了他多少人?
胡梦阳和黎宽两人对视一眼,叹口气,和楚王仔细的商量起来。他们不想惹贾环,但形势如此啊!没有证据证明韩秀才下狱和贾环有关,但自由心证!
稍后,刑部尚书白璋,上了一封密折给雍治天子:臣闻贾环,制造舆论,可以调动千百人手,朝中更有御史言官如朱鸿飞相附和。势力极大……每有朝争,则必有此人的身影。臣请陛下诛杀此獠,以定朝局。
雍治天子已经好了大半,这封密折,他肯定看到。但,天子怎么想的,无人得知。暂时,并没有动静!
……
……
四月二十六日,上午,当燕王盛大的迎亲队伍抵达甄府时,甄家上下,俱是满面笑容。
最欢喜的当属甄宝玉的母亲,甄家太太。她在后厅中,喜极而泣:老太太病死,丈夫甄应嘉远在西南当官。长子身死。长媳死了。大姑娘,二姑娘都死了。而今,甄家总算再出一个王妃。
一帮女眷们忙劝着。王夫人亦在场。
这门婚事,本来就是她向元春说的。再者,甄宝玉娶的是她的长媳李纨寡嫂的小女儿。
当伴郎宁澄,帮着宁淅闯关时,搜肠刮肚的吟诗。他肚子的墨水实在不多。对身边的蜀王道:“靠,早知道先找贾先生当一回枪手!”
此时,喜气画卷的远处,通州码头上,十几名男子护卫着一名富家公子踏上京城的地界。
富家公子容貌俊逸,拿着折扇,看着远处的皇城,眼睛中透着仇恨的光芒,“父王,母亲,我回来为你们讨一个公道。”
为首的护卫,独臂,容貌很普通,身材高大,名字叫做:蔡农吉。
第742章 证婚,变化,惊闻
至西城外甄府迎亲的队伍,闯过例行的关阻,抬着花轿,返回城西北角的燕王府。
以甄家此时的家底,自然无法置办“十里红妆”,按照京中大户人家的标准,置办了三十二抬嫁妆。一般而言,应当是六十四抬。这是基准数。十里红妆是一百二十八抬。
就这,甄家还向王夫人借钱置办的。
或许,多年后,这场于权贵们来说,显得寒酸的婚礼,会被人们所诟病!
然而,婚礼的寒酸与否,从来就不应该是重点。而在于,喜庆的氛围,在于亲朋好友们对一双新人的祝福!
画卷他处的事情,于此时无关。燕王府中,早就是人声鼎沸。府中歌处挂着红色的灯笼。贾元春在府后坐镇,操持着燕王的婚礼。如杨皇后之于蜀王。
众人簇拥着燕王宁淅和盖着头盖的新娘,至正厅中。鞭炮声阵阵,“啪啪……”,营造着喜庆的气氛。
正厅中,观礼的宾客云集。贾环一身青衫,身姿挺拔,面南而立,为弟子主持婚礼、证婚。
在喜庆的氛围中,众人的注目下,贾环高声唱道:“一拜天地!”宁淅和甄祎齐齐跪拜,向香案行礼。
贾环再唱,“二拜高堂!”
周贵妃已死。自古见舅如见母。周伍闵代表着周贵妃。雍治天子自不可能出席燕王宁淅的婚礼。宗人府的宗人令汉王在场。事实上,汉王府和贾环不大对付,在铸造银元的时间中,站在对立面。但政治归政治,职责归职责。
一身喜庆红服的宁淅和甄祎对周伍闵、汉王跪拜!
贾环继续唱道:“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相互对拜。礼成!又是一阵鞭炮声猛烈的炸响。送新娘子入洞房。接着,便是酒席,戏班子开唱,热闹非凡。府内内眷的酒席中,自是以贾元春为尊。
酒宴正酣,贾环起身更衣。行至庭院中,回首看着燕王府这热闹的场面,微微一笑。毕竟是他的弟子!
他前些时候,给燕王出了第二道题目,若你为万历皇帝,当如何?
若为崇祯皇帝,如何避免明朝的败亡。这是一个大课题。除了汲取教训之外,他还延伸开给宁淅讲,如何去做一个做事的皇帝。
而万历皇帝的特征是什么?懒!平心而论,万历皇帝虽然几十年不见大臣,但奏章他还是在批的!明朝依靠成熟的官僚体系,凭着公文运作了几十年。
他要教的是,如何当一个偷懒的皇帝。延伸开来,就是如何构建一套成熟的政治体系。
初夏的阳光微热。贾环走在树木参天的庭院中,听着戏曲声,笑声,劝酒声,议论声,笑一笑,他是不是想的太远了!当前的局面,还是很不错的!
他并不认为楚王还能蹦跶多久!
……
……
四月底,燕王宁淅的婚礼后,便是端午节,接着,五月十二日,便是迎春和薛蝌的婚礼。
当日,贾府内外,宾客云集。当然,贾府的世交好友们,派出的代表,都略微留着力,因为,贾宝玉和薛宝琴的婚礼定在八月初八。大脸宝是贾政的嫡子!
他的地位,和贾迎春,贾惜春是不同的。确切的说,他比贾府三位庶出的姑娘们,地位高一大截。迎春是贾赦的庶女;探春是贾政的庶女;惜春是贾敬的庶女。
四大家族;四王八公、世交好友,如北静王,西平郡王,牛府,石府,庆国公府都是派人来贺喜,甄宝玉同样在;来往的王孙公子,如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等人;交往的官员如赵尚书,杨侍郎,纪兴生等人。
贾环的好友,师长:卫大学士,山长,都派人来贺喜。
去辽东探亲回来的许英朗和闻道书院在京中的进士们:罗向阳,乔如松,纪澄以及朱鸿飞,纪鸣等人都在帮忙。邢岫烟自是在大观园中陪着迎春。她当日便是住在迎春处。
内眷中,王熙凤忙的脚不沾地!尽展她凤辣子的才干。贾母卧床不起。王夫人招待各处来宾。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凤姐。李纨,探春都帮衬着。
宝钗对这些事情,并不热衷。倒不是对二姐姐有意见。宝姐姐的宅斗技能几乎是满点。她可不想给此时意气风发的王夫人留下争权的印象。
贾母快要死了。王夫人一朝得志啊!而且,此时的贾府比早几年前更盛!她心中如何不畅快?
……
……
贾府前头,待客的小厅中,书院的众同学休息着。罗向阳笑容满面的从外面进来。
许英朗带着人起哄,笑道:“罗君子,你那卷手抄佛经可曾博得美人欢心?”
贾惜春喜佛的事情,他们自然都知道。贾环前几日帮罗向阳传了他手抄的佛经:金刚经一卷给贾惜春。婚期已定:六月十八。这些私礼馈赠,便不算什么。
罗向阳小胖,脸上带着笑,道:“子曰:不可说。”
众人哄笑。
这时,贾环正在前院会客。和其他府上不同,纪兴生亲自带着侄儿纪时春道贺。
幽雅的敞轩中,各种陈设精美。贾环招待着从开着无双的华老大人刀下“逃脱”的纪侍郎。
纪兴生四十三岁,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一身蓝色的文士长衫,喝着茶,微笑着道:“子玉好手段啊!”
贾环设计韩谨,告状的话是他当着天子面陈情的。但,并不妨碍他在此时感叹几句。
贾环笑一笑。没说话。
纪兴生呵呵一笑,道:“不说了。哦……子玉何不再试试请求天子赐婚呢?”见贾环看过来,纪兴生微笑着轻声道:“天子在病中……”一个生病的天子,其判断力,决断力,意志力,都不可能如往常一样。而雍治天子的性情,让他越发的刚愎自用。
贾环微怔。
说要他再等五年的是纪兴生。因为,雍治天子五年内必死。现在说要他请求雍治天子赐婚的,还是纪兴生。这是几个意思?随即,贾环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老司机,经常遇到新问题。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事物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中。变化是永恒的。不变,是暂时的。
纪侍郎的意思是,既然他此时完全摸准了雍治天子的脉,而且雍治天子现在不在状态,那么,谋划请求赐婚,难度几何呢?
贾环信任纪兴生的判断。一是,纪侍郎的政治水平不错。二是,纪侍郎不久前才见过天子。这是第一手的资料。他不具备。当即,起身一礼,道:“谢纪叔父提醒。”
纪兴生哈哈一笑,捻须道:“子玉,光说空口白话可不行啊!汪学士被贬西域。老夫现在被华丙章整的很狼狈。你给我出一个主意。”自称老夫,这是很亲近的态度。
贾环笑一笑,吐出两个字:“修路。”京中的道路年久失修,实在太烂。修路的好处,这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根本不用说,脑子里会自动浮出一二三四五条来。
而对于纪兴生来说,作出政绩,就是补救其政治声望的最佳方式。
……
……
贾环正和纪兴生聊着修路的作用时,长随钱槐进来送了两次茶。贾环会意的找个借口,起身出门。
庭院外,钱槐笑嘻嘻的打千,道:“三爷,甄二爷说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他都等了一上午。这不,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急着要我通禀三爷一声。”
显然,贾环的长随钱槐并不认为甄宝玉有什么大事。
贾环微感诧异,他知道甄宝玉的性情比较稳。他和贾兰是好友,意气相投,由此可见一般。想一想,道:“他在哪里等着的?我去见见他。”
甄宝玉等在向南大厅厢房中的一处小厅中,见贾环进来,寒暄几句,压低声音道:“贾世兄,前太子之子派人找我。”
如今,他是甄家顶门户的男子。算起来,他是前太子之子正牌子的舅舅。
贾环一愣,心中骤然间,掀起滔天巨浪!
第743章 惊弓之鸟(上)
由不得贾环不震惊!
雍治十三年底,前太子宁溥起兵造反失败,太子妃甄静儿偕同太子的两名妃子在东宫中自杀。留遗书,请求天子赦免太子两名子女:宁榕、宁樱的罪责。
这两位,被当今天子安置在胶东,爵位分别是郡王、郡主。在胶东城内,权限如明朝封的藩王一样:不得出胶东地界,但享有司法豁免权。算是开了国朝的先例。由此可见当今天子对太子妃甄静儿的看重!
然而,此时,甄宝玉告诉贾环,宁榕出现在京城,并派人来找他,贾环如何能不震惊?
宁榕私自入京,这是死罪。他想干什么?
甄宝玉和大脸宝同岁,他早和李绮成亲,为人稳重。他显然知道其中的利害,皱着脸,道:“贾世兄……这如何是好?”这事,他的麻烦大着。
要知道,知情不报,同罪!甄家现在如何经得起折腾?而出卖宁榕,这让别人怎么看他?他是宁榕的舅舅!他对谁都不敢说,而往常可以商量的三妹妹已经出嫁,成为燕王妃。他只得来向贾环请教。
贾环坐到木椅上,沉吟了一会,沉声道:“梦阮,做人做事,要有基本的原则。你是宁榕的舅舅,若是告发他,让世人如何看你?这不可取。但是,宁榕到京城中,必定会搞事情。你不要再和他接触,避免被卷入。”
甄宝玉心里长长的松口气,大圆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内心之中,并不想去告发宁榕。作揖道:“谢贾世兄指点。”
贾环笑着点一点头,“没事。”
其实,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不在于甄宝玉想不到贾环的办法,而在于,知情权,话语权!假设宁榕的事情败露,甄家说没有参与,谁会听呢?若是贾环代表贾府出面说,甄家没参与,那结果会是完全不同。
贾环和甄宝玉这样聊一聊此事,给出建议,就意味着,若是甄家出事,他会为甄宝玉背书。若他不愿意背书,给出的建议就会是:让甄宝玉告发宁榕。
但那肯定不是贾环的风格!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不断的面临各种的选择。没有谁,干净的和白纸一样。如果有,那肯定是年龄不够,社会地位不够!比如,你在搬砖,肯定不会有人向你行贿。在各种选择中,谨守自己的底线、原则,即可。
送走甄宝玉,贾环在小厅微微沉思着。宁榕的出现,意味着变数!而且是很大的变数。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这时,门外传来钱槐的声音,“三爷,迎亲的队伍到了。”
“嗯。我这就过去。”贾环收回思绪,走出小厅,走到二姐姐迎春的婚礼氛围中。
……
……
贾府嫁女,自迎亲的队伍出了贾府,贾府这边的酒宴便开始,招待来宾。而迎春婚礼的中心,便转移到薛蝌在荣国府北街北面街巷中的住宅中。
下午时分,贾府这里宾客散去。其中,便有甄宝玉。而薛府处,婚礼还在继续。
夜色,再一次的笼罩着京城。京城繁华南城的某处院落中,一名富家公子装束的青年,正在厅中喝茶。宁榕,前太子宁溥之子。他的年纪约十四五岁。这个年纪,约等于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岁。
独臂的大汉,蔡农吉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杀气。他原是太子手下的暗探头目。躬身一礼,道:“殿下,甄家二爷拒绝了我们的提议,还说,要我们不再和他联系。”
宁榕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哼,我这位二舅舅的性子,未免太胆小。要是大舅舅在,肯定不会如此。不愧是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呵呵。随他去!”
宁榕当日跟着甄静儿长大时,甄家是江南第一世家,居住在金陵。出面办事的是甄礼。他对甄礼这位大舅舅印象很好。对甄宝玉则是根本没有见过面。
没有甄家的帮助,我一样能成事!
……
……
雍治十七年,五月十二日。贾迎春的婚礼,在夜幕中,徐徐的落下帷幕。
这一整天中的画面徐徐展开:邢夫人作为嫡母,送女出嫁;大观园的姐姐妹妹们的祝福,劝慰,依依送别;被丫鬟们牵着,踏入花轿的一幕;绕行西城,进入薛蝌住宅中的鞭炮齐鸣;宾客的祝福,鼓乐齐奏……
贾环是贾府的执掌者,同时,亦是薛家的女婿。荣国府北街,薛蝌的住宅中,夜间时分,贾环和宝钗两人坐马车,带着丫鬟们先回无忧堂。
薛姨妈还在帮着薛蝌操持内务。薛蟠并其妻夏金桂,薛宝琴都在。
华美的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平稳的消失在街巷的夜色中。马车内,贾环向后倚在塌椅上。他今天的酒有些高。在贾府里吃一顿,在薛蝌这里又吃一次酒,他打熬的好身体都受不了。
宝钗一身鹅黄色的长衫,动作温柔的给贾环含着醒酒石。手指给贾环含了一下。杏眼微嗔,白腻的俏脸微红。轻声道:“夫君脸有忧色,是不舍二姐姐出嫁吗?”
贾环舒服的靠着,闻着娇妻身上淡淡的幽香,若不是怕身上的酒气令娇妻难受,他都想抱着她。宝姐姐,肌骨温凉。失笑道:“姐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
宝钗微微偏头,明眸看着贾环,烛光下,她的容颜,娴雅、明丽的如同神女。国色天香!轻笑道:“那是担心二姐姐婚后的生活?我兄弟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断不会亏待二姐姐的。”
贾环点头。薛蝌的性情,他还是认可的。轻轻的拍一拍宝姐姐的手背,微笑道:“不是的。姐姐,是政治上的事情。你一会先睡下。我去一趟夕韵堂。”
“哦。”宝钗答应下来,微蹙峨眉。政治上的事情,她从不过问。但她如何不担心?
贾环笑一笑,低声道:“姐姐,黎明的曙光都已经看的见了!”
今天甄宝玉带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再和团队重新思量一些东西。所以,他连夜召集庞泽、乔如松、刘国山、纪澄几人议事。
宁榕从胶东跑到京城来,没有一定把握,他敢来?定然是有什么凭仗。绝对不是甄家。但,宁榕这个搅局者,只是增加了变数,并不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韩秀才已经死了!五月初九,锦衣卫上报了消息,这两天,消息已经确认。对楚王的第三阶段计划,可以动手。击倒楚王的曙光,就在眼前!
楚王,已是惊弓之鸟!
楚王的核心幕僚、首席智囊韩谨,被天子下中旨拘捕到锦衣卫,罪名是意图谋害天子。楚王内心里,真的不怕?天子若认为这是楚王授意的呢?
不怕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
……
五月十三日,常朝后,江西道掌道御史朱鸿飞上了一道奏章,消息传开后,引发朝野震动。
朱大御史的奏章意思概括起来很简单:臣请立晋王为太子!
满朝文武都知道朱大御史和贾环交好。贾环以及其背后的团体,这是几个意思?
第744章 贾环的意图
随着朱鸿飞的奏章,朝堂的局势,再一次风云变幻!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站在时代浪潮上,引领潮流。比如,朱御史背后的贾环,以及和他所关联的一批力量、权势人物。
如果,从全局的角度来看,雍治十七年夏季,大周朝的朝堂,在韩秀才,刘皇商的身死,永昌公主被削爵,玉观音案彻底落幕,同时结束的还有对雍治天子昏迷的追责。
朝堂上的主要矛盾:华大学士借助玉观音案树立权威,已经结束。纪侍郎堪堪脱身。他没有保住麾下最得力,最有潜力的助手:汪学士。其被贬西域。
而风云变幻,是指的,此前退居为次要矛盾的夺嫡之争,随着朱大御史的奏章,再次成为主要矛盾,成为朝堂内外所关心的问题。
太子是国本。雍治天子在三月初突然昏迷,重病,这让朝臣们集体意识到雍治朝已经进入末期!人心思变。这个变动的人心,最大的公约数便是:立太子!
五月中旬,朱御史一时风头无两。
而朝堂内外,更多的人则是试图解读贾环,或者说四王八公为核心的旧武勋集团的立场、意图。
京中各大臣,权贵们的府上,走动忽而频繁起来,同时,路边社的小道消息陡然增多。
报社编辑们常汇聚的成丰茶馆,更是日日爆满。至于,其中有没有锦衣卫暗探,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远在榆林的王子腾得到消息,不知道要把贾环骂成什么样!当年,他和晋王联合,意图下注,贾环给他搅合。而现在,贾环自己却推晋王。
五月十八日,北静王约贾环到府中吃酒。稍后,四王八公的核心人物们齐聚在北静王府商议。商议后,旧武勋集团给出的信息颇为纷杂,不是一条心。这让在一旁虎视眈眈,以魏其候为首的新武勋集团空欢喜一场。
京中,夺嫡这个话题再次被炒热!科道言官们纷纷发言。“病愈”的真理报主编周慎行,强力弹压,京中报纸除了官办的真理报,都不准言及政事。
然而……
局势,其实还在一片混沌中。庙堂诸公都还没有表态!甚至,宫中对朱鸿飞的奏章都没有回复。
五月二十四日,一场小雨,自早晨下到傍晚。吴王带着世子宁澄参加魏王府的一个酒宴回来。屋檐下,雨水如丝线。华美,古雅的厅中,独孤王妃,宁潇迎着吴王,宁澄。
四五名丫鬟捧着各种器具。独孤王妃帮丈夫换下外衣,闻着酒气,嗔道:“叫你少喝点酒。现在的白酒,可不是黄酒那样。澄儿也喝酒了?”宁澄嘿嘿笑着。宁潇瞪弟弟一眼,展颜轻笑。温馨的生活画面,在雨天的一角,徐徐的展开。
吴王四十多岁,头发已见几许斑白,喝着浓茶,坐在椅子上。闲聊了一会儿,宁澄先去休息。宁潇没走。吴王问道:“潇儿有事情找为父?”
宁潇点点头,一双大而美丽的丹凤眼,尤其的明艳,认真的道:“父亲,我想向你请教京中的局面。”
吴王好笑的看着女儿,正要说她。一个女孩子太关心政治,并不大好。
独孤王妃微微蹙眉,道:“潇儿,你该关心娘给你选的那几个青年才俊,到底那一个合你的意。好将婚事定下来。怎么老关心着朝堂上的事呢?”
她的观念比较老派:女子无才便是德!偏偏她女儿不省心,一个人能顶的两个男子。京中就有传言:若潇郡主是男儿身,就是皇族子弟中的第一人!
宁潇低头,没听母亲的话。十六岁的少女,同样在叛逆期啊!
吴王却是叹口气,笑着劝妻子,道:“好了,好了。多学一学,并不是坏事。免得将来吃亏。以后嫁人了,少不要应付那些小妾。潇儿,跟我来书房吧。”
吴王话说的比较透彻。他私下里,比较随和,风趣。
独孤王妃无奈的瞪丈夫一眼,哪有这样说女儿的!
宁潇心里好笑,跟着父亲到书房中。京中的局势变幻,她一直关注着。以潇郡主的智商,自然明白,贾环现在处在风暴眼中。她和贾环接触的太频繁,会招惹麻烦。不过,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向父亲请教。
书房中,仆人们进来,点亮灯光。傍晚雨中幽静的气息,从玻璃窗外,无声的浸润进来。
吴王能得到雍治天子的信任,执掌内务府,负责天子的各种琐事,掌管天子内帑,能力自然不差。但,他并非顶级的政治水准,而是在中等偏上的水平。
但是,他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想法,当然清楚的很。温和的笑着道:“潇儿,你是要问当前朝中夺嫡的形势,贾环为什么发声支持晋王?你认为呢?”
这件事,在大多数朝臣看来,其实挺意外的!别只看贾环和楚王关系不好,他和晋王的关系好得到哪里去?都在猜贾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潇轻轻的沉吟着,道:“父亲,从逻辑上来讲……”潇郡主和贾环交往日久,口中的词语跟着有些相近,“最合适的判断是,贾环和晋王结盟了。当今天子身体不佳,贾环要为他自己找一条后路。”
但是,以她对贾环的了解,恐怕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贾环的水准,不可能这么低。如果真的和晋王结盟,此时,应当是低调,对晋王才是最有利的!
要知道,楚王,现在很有可能被天子猜忌着。韩谨是以谋害天子的罪名入狱,身死。
吴王笑着点头,他女儿的政治天赋,他是知道的——宁潇获取政治信息,不可能绕得过吴王。
吴王缓缓的道:“当前,九卿,五军都督府的军头们,大学士,都没有表态。天子也没有表态。潇儿,其实,四月底,刑部尚书白璋曾经给天子上过一份密折。若贾环知道,恐怕不会这么做了。”
密折,只有天子能看。由太监们当着天子的面拆封。但是,谁上的密折,内务府总管吴王肯定知道。联想一下,四月底是什么情况?白尚书的密折内容就呼之欲出:告贾环的刁状!
贾环知道这事的话,肯定不会采取现在这样闹的满城风雨的做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当然不认为贾环已经和晋王结盟。他和贾环接触过多次,私交甚好!对贾环很了解。贾环这个人很傲气的!即便是要结盟,恐怕会让晋王先找他!
“啊……”宁潇微微一惊,美眸看着父亲。心中的第一反应是告知贾环这个消息。她和贾环是朋友。
吴王摆摆手,轻叹口气,道:“潇儿,所以女子不适合政治!我和贾环私交虽然好,但我和他并非政治同盟。这种事,不能感情用事。否则,追查起来,我要担责任。”
吴王的话,有告诫女儿的意思。国朝的锦衣卫,在京中各处,渗透的非常厉害,无孔不入!天子真要查,他跑不了。
他是保皇党,而贾环心里恐怕是巴不得天子早点死。当年刘太监以文字狱污蔑贾环入狱,其实,真的是空穴来风吗?天子心里,只怕有些看法的!
生活不是小说!每个政治人物都有自己应有的立场,利益。比如,吴王。夺嫡如此的凶险,他怎么可能因为私交,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到贾环身上?
宁潇心里轻轻的叹一口气,点点头,“父亲,我知道。”她不可能为朋友出卖父亲。
父亲的话,意有所指。但她心中的疑惑,还没有完全的解开。然而,又添了几许担忧。不过,局势,看起来,似乎明朗了些。
谈话继续。
……
……
在吴王父女谈话时,地处京中东城的楚王府中,楚王正在和刑部尚书白璋说话。
第745章 惊弓之鸟(下)
小轩中熏着香驱蚊,夜雨点点滴滴。时而,敲在窗户上。
楚王看似很镇定的坐在椅子中,但他的语速,细微的动作,眼神,都透漏出他内心的情绪,有些躁!他和白尚书聊着京中的近况,“贾环到底想干什么?”
京中有点消息门路的人都知道朱鸿飞和贾环交好。朱御史敢上书建言立储,若没有贾环的指使,谁信?
白璋宦海多年,抗压能力,养气功夫,比时年23岁的楚王,要强太多。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尽量安抚着楚王的情绪,缓缓的道:“殿下,你不要太在意。东宫之位,什么时候是由御史来定了?近日旧武勋集团的表态,也说明,他们并没有支持晋王。他们也不敢。否则,天子势必会清洗他们。再者,有魏其候他们盯着的。贾环大举造势支持晋王,目的不外乎两个。第一,制造局面,想要提高和晋王谈判的筹码。他和晋王的联盟不可能无条件。第二,他在试探天子。为接下来,谋求晋王入主东宫,寻找契机。这会给殿下带来一些压力!但是,殿下不必太在意。其一,本官已经上过密折,贾环这么搞,是自寻死路。其二,东宫之事,悉在圣意,不在朝臣们的支持。”
白尚书说一段,楚王就点下头,认同他的观点。白尚书的政治水平同样不是顶级,但是他身为尚书,现在是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揣摩,故而,分析的头头是道,很是透彻。
顶级的政治水平,绝对要包括反应速度和政治灵敏度!这才能在朝堂上纵横捭阖。否则,在天子面前,或者廷议中,事情都定了,你事后想明白,有什么用?
白尚书一共说了四层意思:第一,楚王不要急;第二,军头们没有支持晋王;第三,贾环的目的;第四,殿下但请安坐,贾环必败。
楚王心中的疑虑渐渐的消失,起身,鞠躬行礼道:“谢白尚书为我解惑。”韩秀才说楚王礼贤下士,楚王同学,在某些事情,是很能放下架子的。
白璋连忙将楚王扶起来,“殿下,使不得。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殿下当养帝王气以待将来!”白璋和韩秀才对君主的期望,是不同的!
最后一句,说的楚王心头一热,神情微动,诚恳的道:“我记着白尚书的教诲了。”
白璋笑一笑,告辞道:“我不宜久留,殿下保重。”他今天来见楚王是冒了很大的政治风险的。但是,不得不来。韩秀才已死。他担心楚王看不清局势。
楚王殷勤的送走白璋,回到幽雅的小轩中,嘴角不自觉的带着一丝高兴的笑容,想了想,摇摇铃,叫来自己的心腹贺太监,吩咐道:“四川布政司那边动一下。”
四川左布政使是世袭保龄侯的史鼐。是贾府的姻亲。而右布政使施世俊是楚王的人,他早就掌握了史鼐贪赃枉法的一些证据。
楚王的意思是:干掉史鼐。
贺太监道:“是,王爷。”转身离开。
楚王走到窗户口,看着玻璃窗的小雨,思绪万千。
白尚书是建议他不要在意,抗住压力,坐等“胜利”!但是,贾环设计死韩谨韩子恒,无异于是在他脸上抽了一耳光,他心里没有一点想法吗?
楚王的选择并没有错。远在四川的动作,不会对京城的局势有影响。但是,仔细审视楚王的动作,就会发现,他心中,还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这不像是在发泄情绪吗?贾环找麻烦,他就打掉贾府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
直白的说,无论是晋王和楚王两人谁成为下一任皇帝,另外一人,绝对活不成。至于,死亡的理由,史书上很多,完全可以借鉴。所以,在当前的形势下,贾环极其身后的力量突然为晋王造势,再加上,楚王猜测自己在雍治天子心中的印象,23岁的青年,此时心理的压力是非常大的!
不是谁都是贾环那样的老油条。他两世为人,加起来,心理年龄都有40多岁!
白尚书的“心理按摩”是成功的。但是,刑部尚书,不可能一直呆在楚王身边!
……
……
小雨点滴,落在梧桐树上。
贾府北园,夕韵堂中的气氛,微显放松。贾环,乔如松,庞泽,刘国山几人在闲谈着。
对于夺嫡而言,或许,局势还是晦暗不明!确实,谁都不知道雍治天子会立谁为太子。但是,对于贾环的计划而言,局势已经相当的明朗!
整个京城,都在推测贾环的意图。主流意见,有两种猜测。第一,贾环已经和晋王结成政治同盟。所以,贾府的政治力量支持晋王。第二,贾环借此向晋王开价。同时,试探雍治天子的想法。
然而,贾环的真正想法却是:给楚王压力!
惊弓之鸟啊!
这是《战国策》记载的一则小故事:射手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说: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不信。过了一会,一头大雁从东边飞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
魏王问原因。更羸解释说:大雁身上带着伤,又因离开同伴心中惊惶,听到弓弦声,拼命往高处飞,引发伤势,所以跌落下来。
楚王就是这只惊雁。前太子的死,就是他的心伤。雍治天子对敢“反抗”的儿子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韩谨的罪名是意图谋害天子!不要和政治动物谈:虎毒不食子。武后当年也干过!
而韩谨,刘子宁的死,殷无忌,高之令的离去,周慎行的疏离,令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就像是独处一样。
贾环突然的让朱鸿飞上奏章,请立晋王,就是引弓虚发。他的目的,就是吓楚王这惊鸟!
说的更简单点,就是他在等待楚王在惊惶下犯错,自己作死。
楚王可不像晋王,身上一堆毛病。楚王本身作为皇子,没有什么缺陷!贾环的策略:可谓是拿石头熬油!经过这样一系列的布置,终于等到胜利的曙光出现。
一个人在惊惶的状态下,往往会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来。楚王为了弥补在天子面前的印象,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当然,贾环的性格,不会没有留一个后手。万一,楚王不作死呢?或者,他还没想好怎么作死呢?贾环的布置,请楚王建议天子去木栏狩猎。
这要借晋王的手来实现。晋、楚两王相互没有在对方府里埋钉子,这怎么可能?孙子兵法十三篇,有用间篇。
贾环的第一阶段中,倪二,是死士,死间。第二阶段中,周慎行这枚棋子,是反间。
众人此时,用显微镜一般审视计划,在谨慎的乐观中,等待着时间流走!
这时,门外钱槐来回报,“三爷,石通判来了。”
石赋,北直隶人,表字德辉。现为湖州府通判(正六品)。和贾环是乡试同年,会试同年。当日,他少年得志,21岁即乡试高中。但却在会试中折戟。
然而,乙卯科舞弊案,最终反转过来,贾环无罪。汝阳侯之子赵星辰被革除功名。石赋补上三甲最后一名。在贾环的运作下,外出江南任县令。这几年官运亨通。
贾环去年携林千薇在江南游玩时,便是石赋和浙江左参政宇文锐招待的他。
双方渊源极深!
石赋是到吏部叙职。国朝的官员,在任期内,都有这个流程。贾环和石赋下帖子约了今晚在北园中吃酒。
庞泽大鼻短须,主动道:“子玉,我就不去了。”进士们吃酒,他一个秀才,很尴尬。
……
……
清雅的楼阁中,夏夜的小雨垂落,北园的水榭楼阁在凄迷的雨中,若隐若现。
酒桌上,乔如松作陪。三人边吃边谈,聊的很尽兴。
石赋容貌俊逸,时年28岁,有着在基层历练出来的圆滑,和贾环说起沿途见闻,笑着叹道:“子玉,我说出来,你别笑我。山东段的运河上那情况乱的!我历任亲民官都感到害怕。那些漕工,几十个人就突然围上来了。要买路钱。我当时腿就吓软了。”
贾环微微皱眉,低声道:“那边运河上已经没有王法了吗?”他想起了前太子之子宁榕。莫非,这就是他的凭仗。历朝历代,山东都出过民乱。老百姓苦啊!
明正德年间,白莲教作乱,席卷山东。
石赋收敛了笑容,摇摇头。
贾环和乔如松都有些沉默、沉重。年后,真理报上就有报道,山东运河沿线的漕工,情况不稳。纪侍郎当时还以此顶了华大学士一句。
而从贾环的角度来言,他在江南所见的周朝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各种矛盾,在运河沿线,尖锐得,已经到了要爆发的地步了吗?
这时,外头一名小厮惊慌的跑进来,“三爷,庞相公让我来送口信。大事不好。朱御史在教坊司被锦衣卫抓走了。”
第746章 形势急转直下
清静的楼阁中,本是轻松的朋友重逢谈笑的气氛,陡然间变的冷清、凝重!
石赋手里拿着酒杯,轻轻的放下。他看到贾环和乔如松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发怔。显然是对朱鸿飞被抓的感到极为诧异。
雍治十三年,他同样和闻道书院的书生们为贾环平反奔走,制造士林舆论,那时,便和朱鸿飞朱大御史认识。然后,大家便是会试的同年。
而他来京城有几天的时间了。真理报上,科道言官们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太子事件,他怎么可能没关注?
乔如松时年31岁,内心中消化着这个消息。以他稳重的性子,此时,神情都变得有些沉重,压抑。这个情况很糟糕。
第一,国朝的官员,在教坊司吃花酒,是常态、日常生活。但是,没有人会张扬。这属于可以做,不能闹出来的事情。朱雁阳在教坊司被抓,这可是大新闻,明天科道言官,必然会上书弹劾。
第二,锦衣卫抓捕御史,以当前锦衣卫指挥使邢佑的性格,绝对是得到了上面的示意。直白的说,得到了当今天子的授意。
大约十天前,朱鸿飞上了立嫡的奏章,这便是天子的回应?
再想的更深入一点,朝堂内外、京中人士,都认定朱鸿飞上的奏章是贾环指使的。天子有锦衣卫在手,会不知道?这个举动又意味着什么?天子的恶意是不是指向贾环?
有那么几秒钟,贾环脑子中有些失神。乔如松所想到的问题,他当然都想到。心里深深的吸一口气,用意志压着心中的情绪,对石赋道:“德辉,出了一点变故,今日未能尽兴,是我的罪过。改日,你离京前再请你吃酒。”
石赋忙笑着道:“子玉你太客气了!你先忙着,我正好再多吃你一顿酒。”他在府县中历练,话说的很圆润。
贾环笑了笑,和乔如松一起送石赋出了北园,再回到府西的夕韵堂中。留在夕韵堂的庞泽、刘国山两人俱是焦急的不行,见贾环、乔如松进来,齐齐的起身,道:“子玉……”
贾环刚才在路上,并没有和乔如松谈,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大众广庭之下谈。此时,边走进来边点点头,沉声道:“情况,我和友若都已经知道。很突然。”
雍治天子“出招”的很突然。等了十天左右,才处理朱鸿飞的事情,显然,是确定了一些情况。
庞泽焦虑的道:“子玉,现在有两个担忧。第一,天子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单纯想要表明他对立嫡的立场?第二,若是第一种,朱鸿飞落到锦衣卫手里,什么口供都有可能。那么,你就危险了。”
朱鸿飞能熬得住锦衣卫的酷刑?这是个未知数!若是交待说,是贾环指使他上立东宫的奏章,那么万事皆休!或者,屈打成招,还有大把的罪名等着贾环。
刘国山用力的点头,看着走到厅正中书桌边的贾环,“子玉,确实如此,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营救朱雁阳。”
张四水容貌朴实,给贾环倒茶。这种高智力“游戏”,他从一开始就没参与,他只负责夕韵堂这里的保卫工作。
乔如松欲言又止。他的性格比较厚道。“不行”两个字,没法说出口。现在宜静不宜动。天知道,锦衣卫那边什么情况。说不定,正等着贾环自投罗网。
庞泽道:“不行。”他刚和刘国山讨论过。他不赞成此时乱作为。
贾环轻轻的摆摆手,道:“国山,我们现在不能慌,要稳住!朱雁阳要救,但现在不宜动,等一等……”说到最后,声音变低。
压力,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头。但,此时绝不能自乱阵脚!他拿“惊弓之鸟”的办法去对付楚王,可别着了雍治天子的道!现在做的多,错的多!
其实,事情很有些古怪。就算雍治天子知道他指使朱鸿飞建言立储,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动用锦衣卫拿人?御史,和韩秀才,刘皇商的地位,完全不同!
贾环的判断,雍治天子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他考虑问题向来是先考虑最坏的情况。
然而,按照朱鸿飞奏章的表面意思去理解,他支持晋王,只是口头支持,还披了个“马甲”。四王八公集团并没有统一发声。山长,政老爹都没表态。
这点举动,根本不足以引起雍治天子的忌惮。他又不是大学士!雍治天子作为皇帝,要消除这封奏章的影响,有大把的办法!而天子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激烈的动作?
贾环百思不得其解!
白尚书上了密折,向雍治天子告状这件事,贾环根本无从得知!任何斗争,都不可能是对手只挨打不还手,任你欺负。更没有名将,在战争中不犯任何错误!
名将如徐达,同样给王保保夜间袭营成功。但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在于应对!徐达坐镇军中,反击回去,大军并没有崩溃。再战,胜之。
高明如主席,生平最得意之作,四渡赤水,亦有判断错误,但主席及时听取前线将领的意见,予以调整,在他的军事生涯中,写下最辉煌的一笔。
夕韵堂的灯,再一次的彻夜未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这才是常态。贾环没有睡,沉默的喝着茶。现在,就是等!在各种负面情绪缠绕下,等!一定要稳住!
又是考验贾环的意志的时候了!
是夜,贾府,寂静无声。
……
……
贾府的灯未灭,锦衣卫的诏狱中,同样是灯火通明。锦衣卫指挥使邢佑亲自坐镇在北镇抚司中。
审查朱鸿飞的动作,是由一名锦衣卫同知所主持。
坐在距离审讯室不远的大堂中,朱鸿飞被杀威棒打的惨叫声,不时的传来。
与贾环交好的锦衣卫千户张辂面无表情,侍立在大堂中。这个时候,他最好面无表情。
邢佑一身斗牛服,笑呵呵的喝茶,问道:“弘载,你觉得贾环得知这个朱大御史被抓的消息,会怎么做?”锦衣卫拿人,要保密的话,怎么可能很快就被贾府知道?
贾环的情报获取能力,没有达到军统,中统这个级别。消息,是锦衣卫故意放出来的。
张辂弯腰,回话,“大人,以贾环的智商,恐怕不会有任何反应。”不会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急忙忙的调动各种资源打听消息。贾环一调动,锦衣卫就会顺藤摸瓜。将他查个底掉。然后,上报天子。
“呵呵……”邢佑笑着伸手,虚点自己的心腹,“你啊,会不会聊天?咱们锦衣卫是天子的狗。该咬谁,要听话!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也不想去惹贾环啊!”
这话张辂不好接。
邢佑笑一笑,喝着茶,“等审讯的消息吧。”他只是顺手挖一个坑,贾环上不上当,不影响大局。关键在于要撬开朱鸿飞朱御史的嘴。有天子的旨意,他拷打御史算什么?
第747章 朱鸿飞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审讯室中,灯火通明。主审的锦衣卫同知坐在公案后。笑眯眯的看着地上嚎叫着的朱御史。他的背上、屁股上被打的血肉模糊。
“啊……”
朱鸿飞被二十棍杀威棒打的相当凄惨,两名锦衣卫校尉娴熟的用棍子一夹,让朱鸿飞跪起来。
魏同知笑眯眯的道:“朱大御史,说说吧,贾环为什么让你上立晋王的奏章?莫非他想谋反?”
朱鸿飞皮肤黝黑,但当了这几年的御史,风头无两,身材早就发福。这时,披头散发,脸上的神情早就疼的扭曲,驳斥道:“奏章是我上的。和贾子玉有什么关系?我乃言官,上书言事,有何不可?太子是国本,宜当早定之。晋王乃是天子嫡次子,自是太子不二的人选。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魏同知拍手,“啪!啪!啪!”,掌声很刺耳,“朱大人不愧是言官,牙尖嘴利!再打!”
审讯室中,吏员书写着案卷,四名负责刑讯的锦衣卫校尉将朱鸿飞挂在墙壁上,用沾水的鞭子行刑。
又是一轮残酷的拷打。
结束后,朱鸿飞被放下来,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魏同知摆摆手,让书吏出去,继续笑眯眯的道:“滋味如何?朱雁阳,我们锦衣卫敢到教坊司抓你,当然是有你违法的证据。否则,等到明日,朝堂百官必然沸腾。”
锦衣卫,作为皇权的延伸,和文官是天生的对头。锦衣卫捉拿御史,没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明天一定会激起文官们激烈的反弹。大学士们,必定都会向天子上书。
朱鸿飞硬着头皮道:“我为御史,执掌朝廷法度、纲纪,做事光明磊落,有什么证据……”
魏同知阴测测的一笑,打断朱鸿飞的话,“也包括你利用御史的身份帮商家做事,收别人的黑钱?”
朱鸿飞神情一愣。
他和商人来往密切,难免有些权钱交易。否则,他家境贫寒,当几年御史不得喝西北风去,哪里能娶三房如花似玉的美妾,置办宅院?贾环曾经告诫过他,但他私下里依旧在隐蔽的捞钱。不想,此时被锦衣卫查出来。
魏同知淡淡的一笑,道:“以你的罪名必然会被罢官。我看你还是招了吧。免得皮肉受苦!”竖起手指头,道:“本官比较感兴趣的是贾环和晋王的勾当。”
朱鸿飞不是蠢人,审讯审到现在,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是智商问题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贾子玉和晋王能有什么勾当?”
魏同知阴测测的一笑,“我知道你和贾环关系好。再打!”锦衣卫的酷刑,没有人能熬得住的!
……
……
两个时辰后,魏同知一脸晦气的走进指挥使邢佑所在的大堂。脚步声清晰。深夜中,即便是在夏季,北镇抚司中,好像还是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如何?”坐在上首椅子上的邢佑看了眼下属,将茶碗放在桌几上,问道。
魏同知摇头,阴着脸,道:“他不肯招供贾环。”
邢佑眉毛一挑,提高了音量,道:“老魏,你也是卫中的老人,就只有这点手段?天子交代下来的事情,办不好,什么后果,你不知道?你没告诉他,这是中旨吗?不配合,就只有死路一条!”
魏同知心中不满,硬邦邦的道:“说了。但他还是不肯招供和贾环任何相关的事。”你行你上。那小子脾气硬着!刚才还骂他:“孙子,冲你爷爷来!来啊!来!”
实话说,他在锦衣卫这么多年,骨头如此硬的文官,还真是头一回遇到。很有当年明朝第一硬汉杨继盛的派头。他想起当日蒙童时,先生教的话,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替别人做事有没有尽心竭力?与朋友交往合作做到诚信了吗?
邢佑冷冷的看了魏同知一眼,起身,前往审讯室。
……
……
京城中的消息,向来瞒不住人。即便在夜晚中,消息传递有些缓慢,但在锦衣卫故意泄露消息的情况下,消息迅速的扩散!
城东的楚王府中,楚王送走白尚书还没睡,在书房中独处沉思他的境况。
这时,消息由贺太监送进来,楚王看着窗外的小雨,禁不住纵声大笑,“哈哈!哈哈!”极其的酣畅。
这就是白尚书说的“计策”。果然有效!贾环死定了。
贾环设计了他一次又一次,韩谨都死在锦衣卫中。现在,终于被他的支持者白尚书坑掉。显然,贾环过于活跃,而白尚书的密折,成功的让他引起了天子的忌惮。从手法来看,只怕天子有杀意。
只是,天子不能擅杀大臣,特别是贾环这样诗词大家,在士林中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必须要一个理由。想必,明天清晨,锦衣卫就会给出完美的理由!
……
……
漫漫的长夜,缓缓的流走。夕韵堂中,各种负面情绪包裹着众人的心灵:朱鸿飞招供了怎么办?能不能信任他?局面会不会失控?如果贾环被杀了,闻道书院的团队,怎么办?
如此种种……
锦衣卫的动作,在京城中的明眼人看来,不难解读出其背后的深意。贾环的麻烦大了!要知道,锦衣卫代表着天子的意志!但是,满城中,关注着夺嫡之争的朝臣、权贵们,并没有相互派信使打听消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在天子的目光关注过来时,谁敢“顶风作案”?不要以为锦衣卫查不出来!
京城中,和贾环相关的一些人,都在思索着各种局面。卫弘,在书房中沉思,一晚上只睡了小会。而后出门上朝。左都御史张安博得到消息后,愣了很长时间……
宁潇清晨起来,听到最新的消息,半晌没有说话。甄家,燕王府,赵府,北静王府,西平郡王府……等等。贾环,是一张大网中的主节点。
山雨欲来风满楼!
……
……
天边泛起鱼肚白,而后,天色渐渐的亮起来。夕韵堂中,蜡烛被吹灭。钱槐进来问要不要吃早饭。
贾环起身,神情平静的对庞泽道:“启动最紧急的预案。大家轮流值班。我先去睡一会。如果晋王派人来,立即通知我。”
庞泽揉揉大鼻子,苦笑道:“子玉,晋王得到消息,恐怕不会派人来和我们谈筹码了。”就晋王那状况,这样的局面,他敢派人来贾府?如果说楚王是惊弓之鸟,那晋王基本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完全没有锐气。
贾环微怔,点点头,“那是他的损失。”稳步出了夕韵堂。他内心里,怕不怕?怕!但是,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算天子要杀他,他也是要反抗的!杀他是要理由的,时间的。而影响雍治天子判断的人,并不仅仅只有白璋,还有其他人!比如,杨皇后。
他当年打游戏,从来不点投降!
……
……
五月二十五,终于来临。清晨七点左右,各衙门内小道消息乱飞,消息迅速的传开。
九点左右,太监总管许彦派了一名小太监到锦衣卫镇抚司中催结果。锦衣卫指挥使邢佑无奈的带着下属、审讯结果,到西苑御书房中求见天子。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调养,雍治天子的身体情况,明显得到好转,站在书房中作画。脸上气色不错。独孤贵人在一旁陪着他。这会儿,见要议事,独孤贵人很懂事的自己告辞离开。
“臣参见陛下。”邢佑叩拜,高举双手托着宗卷,一名太监过来,将结果呈给天子。
雍治天子翻翻宗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锦衣卫没有从朱鸿飞处拿到想要的口供。“就这样?邢佑,你有什么脸面来见朕?啊?”雍治天子很愤怒的将奏章丢在邢佑的脸上。
白璋给雍治天子的上书,说了很多贾环的坏话:每有朝争,则必有此人的身影。臣请陛下诛杀此獠,以定朝局!而朱鸿飞的奏章,恰恰验证了这一点。贾环在搞事情!雍治天子心中对贾环有杀意。
他已经老了,想过几年的平静日子,不想折腾。至于,立太子……呵呵!
邢佑跪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额头直冒着冷汗。
雍治天子瞥了自己的鹰犬一眼,心中略满意。华墨需要立威,那他呢?重病一场,他的帝王权威,是不是被削弱?朝堂上,可是响起了立储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他快要死了吗?
这时,书房外一名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快步进来,气喘吁吁,猛的跪在地砖上,呈上急报,叩头,嘴里道:“陛下,山东八百里急报,运河沿线的漕工反了!”
御书房中,微微安静。气氛,从天子的震怒,转向另一种凝重中。
雍治天子心中涌起一阵烦躁的情绪。他想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偏偏,有些人要造反。沉着脸,吩咐道:“召三位大学士觐见。”又将邢佑打发走。
军国大事,自然优先。
国朝定鼎一百五十年,如何处理造反,自有一套流程。见到华墨,卫弘,宋溥后,雍治天子将事情丢给华墨。君臣议事完,已是临近中午。
走在长长的回廊中,天子吩咐道:“许彦,你下午偷偷的把青美人送朕这里来。”
第748章 火山爆发
五月底,正值盛夏。西苑里,树木繁盛,点缀在皇家殿宇中。长长的曲折回廊中,微微有些燥热。
太监总管许彦头发斑白,他跟着雍治天子多年,此时,天子的这个吩咐令他极其的迟疑,犹豫的出声道:“陛下……”
三月初才重病一场,再召见青美人,这会出事的。而他,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在天子身上。荣辱与共。
雍治天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负手走在前面,这时回过头,眼神锐利,“嗯?”他现在的心情有些烦躁。不想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
许彦吓的跪下来,“老奴遵旨!”
雍治天子扫了许彦一眼,继续前行。几名太监连忙跟上。
山东运河沿线漕工再次叛乱,席卷山东、河北交界的两府三县之地。叛乱者数十万计。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只要调一营京营(8000人)去平叛,即可平定。
刚才在御书房中,定下的调子是:以剿为主,以招抚为辅。然而,作为天子,他关心的并不是平叛过程,而是背后更深层次的问题!是什么原因导致民乱?
更进一步的想:京城中有多少人,想着他死?比如,韩谨那样的人。
他知道许彦在想什么!但是,天子无须向任何人解释。
……
……
雍治十七年的五月二十五日下午,整个大周朝的朝堂都处在沸腾中。
这不仅仅是昨晚天子下中旨令锦衣卫逮捕了江西道掌道御史朱鸿飞;还因为,山东聊城运河沿线发生民乱。以锦衣卫逮捕言官,这是近十年来,闻所未闻之事;而涉及几十万人的叛乱,则是近二十年来没有过的大事!
稍微敏锐一点的大臣们,都有一种社会在动荡的感觉。再结合自雍治十五年以来,国库中银钱匮乏,财政无力的状况,这令有识之士们忧心忡忡!
国朝定鼎已经百五十年,历代王朝的寿命,两三百年的很常见。大周,已经处在王朝的中后期。更悲观一点的观点:莫非已是到了明朝万历末年那样?
由于二十五日并非常朝日,各大臣们都在自己的衙门中坐衙,处理事务。经过一个上午和中午的酝酿,官员们的情绪大爆发。言官们,新科进士们纷纷上书。
今日锦衣卫可以毫无理由的抓朱鸿飞,那么,明日就可以抓他们。唇亡齿寒,言官们不得不抗争!没有人愿意日后去锦衣卫的大狱里走一遭。
锦衣卫给出的理由是:朱鸿飞贪赃枉法。但是,这是理由吗?再者,就算朱御史有罪,朝廷有司问之,何以令锦衣卫审讯?
再有,雍治十五年底,因当时的大学士何朔意图改革,改漕运为海运,损害了一大批人的利益,激起漕工民变。而华墨奉命处理此事,却是以招抚为主。并停止了改革。
那么,此次民乱,是要有人负责的!有主事,郎中级别的官员在弹劾华墨。
背后是否有纪侍郎的身影,这就无从得知!
如果说,昨天晚上朱鸿飞被锦衣卫抓走,京中的局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分析认为天子是剑指贾环,意图杀掉这位国朝百年以来的第一神童,名满天下的诗词大家。
那么,今天上午,民乱的消息传开,京中的局势则是如同汹涌的钱塘江浪潮!浪头迭起!
民乱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意味着,王朝的根基有可能被动摇。大周,有可能在几十年内灭亡!比如,东汉,毁于黄巾之乱,唐朝被黄巢起义沉重的打击,明朝亡于流贼李自成!
……
……
夜间,蛙叫从庭院中的池塘边草丛中传来。“呱,呱,呱……”
城东,距离教坊司不远的一处大院中,殿前侍卫司虞侯卫璟无奈的陪着前皇太孙宁榕散步。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青蛙,虫鸣。
宁榕束发,一身白衣,很俊逸的青年,微笑着道:“卫璟,我这处院子如何?”
卫璟叹口气,劝道:“殿下,你真的不该在此时来京城。”京中夺嫡的局势,紧张无比!到现在已经是剑拔弩张。观天子似都有杀贾环之意!
偏偏这时,山东民乱。这简直是火上浇油!京中的局势,很纷乱。这个时候,宁榕来京城,很危险。
宁榕呵呵一笑,道:“今日宫中有什么事?”卫璟时年40多岁,官任殿前侍卫司虞侯,正三品。国朝以殿前侍卫司负责的宫中,西苑的防务。虞侯,在殿前侍卫司体系中,地位算高的,可以接触到一些秘密。
卫璟心里再叹,轻声道:“天子昨日下午再幸青美人。”
卫璟是卫若兰的叔叔。卫家的家长。他对山东的情况很了解。山东民乱估计是宁榕和他身边的人做的。前太子当了多年的太子,待人和气,很有人望。虽然事败,但有一批人跟着宁榕、宁樱到胶东。
卫家是前太子的同情者。而非支持者。但是,榕郡王找上门来,他能如何?他是没想到四年后,前太子的后人还要回京城搞事,在胶东安稳不好?这是太子妃甄静儿用命换来的!
宁榕嘴角翘起来,讽刺地笑道:“他真是不知死活!”才好了两个月而已。
……
……
随着山东民乱的爆发,京城中的局势,仿佛充满了动荡的感觉。而五月二十七日,京营迅速的调动,更是令人瞩目!话题全部聚焦在此。朝中百官们纷纷上书。
而朱鸿飞被锦衣卫抓的案子,亦搀杂在其中。当然,热度毕竟略微下降了些。追究漕工再次叛乱的责任,到底要不要改漕运为海运的争论声音更大。
然而,对贾环来说,危险并没有解除……只是延缓了一些爆发的时间而已!
二十七日晚,澹云轩中,典雅的中式江南风格的小院中,锦衣卫千户张辂和贾环在小厅中,喝着黄酒,就着花生米,闲聊着。窗外,夜幕如墨!
贾环抿着酒,语气随意的道:“张千户不该在此时来找我啊。”
张辂三十多岁,打熬的好身体,坐姿挺直,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他在八仙桌桌面上摆着酒杯,自己倒酒,笑道:“贾大人,若别人听说天子要杀他,估计都吓的尿裤子。恨不得抱着天子的大腿忏悔、求饶!我看贾大人不说气定神闲,至少并不惊慌。”
贾环笑一笑,没说话。
张辂一看贾环的笑容。心道:“果然是非常人,竟然还笑的出来。”心里对此行的目的到多了几分希翼,道:“贾大人,朱御史在狱中被打的很惨,但他并没有招供。”
贾环点点头。前天上午,锦衣卫给出理由,他看到后,便知道朱鸿飞没有招供。这几日贾府都很平静。
张辂说明来意,诚恳的道:“贾大人,我今日和你见面,是想和贾大人说一声,邢指挥使是奉命行事,他对你,并没有意见!韩谨被锦衣卫抓捕之后,白尚书曾经给天子上过一封密折。”
他和贾环私交不错,但邢指挥使待他如心腹,他并不想贾环日后对邢指挥使有看法。他觉得贾环这次依旧可以摆脱危险的局面!
比如他想到的“办法”,假设贾环说动杨皇后、贾贵妃求情呢?有很大的概率免死。被贬个偏远地区,不就完事。说到底,贾环只是犯了天子心中的忌讳而已,并不是什么证据确凿的死罪!生死只在天子一念间。
可过几年,雍治天子就会死的。届时,贾环肯定能回来。
贾环神情微动,总算明白雍治天子一反常态的原因!
张辂再轻声道的:“另外,二十五日下午,天子再临幸了青美人!近几日,青美人都在西苑中。”
贾环毫无意外:他当日挖坑,让杨皇后留青美人一命。想了想,轻声道:“张兄近日盯着楚王一些。”政治,无时无刻都充满了交换和妥协。他和张辂私交不错,但这并不是张辂此时冒险来见他的理由、动机!而是,别有其他的原因。
他当年指点张辂原锦衣卫指挥使毛鲲要倒台,令张辂从一个不得志的锦衣卫校尉晋升为千户。今日张辂冒险前来,透漏内幕,显然是有所求。
张辂心中一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点点头。
……
……
二十七日晚上九点许,贾环和张辂分别从贾府拥有的会所澹云轩离开。
半个小时后,贾环刚刚回到贾府。西苑里传出一则令人极度震惊的消息:天子幸青美人,再次昏迷。
随即,消息在夜幕中,迅速的传遍京城。而这让京城本就紧张、汹涌的局势,如同火山一样爆发!
第749章 即将完成
山呼海啸,天崩地裂!
这大概是雍治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晚上九点半左右,整个京城内城中的情形。
雍治天子在西苑再次昏迷。还是青美人!一般而言,这种事,再次犯病,基本就意味着死亡!而四十七岁的年纪,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不算年轻了!明光宗死于红丸案时,时年38岁。
五月底,正值盛夏。京城的夜色中热浪蒸腾。至深夜中,还未消散。而随后西苑的消息,不断的传出来,令空气中的温度,充满着炙热,焦灼!
十一点许,在西苑当值的大学士华墨,扣押了王济仁等四名太医。这个消息,令野心家们充满了想象!
如今天子常年在西苑中,而非在宫城中。军机处的三位大学士,轮流在西苑当值。二十七日晚,恰好是华墨华大学士当值。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当值大学士不让御医继续救治天子,这意味着什么?
两种可能:第一,天子已经治愈;第二,天子已经死了,不需要再治。
京城中,所有的高官们都在关注!因为,若是天子在今晚驾崩,没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
卫弘,宋溥两位大学士在各自的府中被家人叫醒。人老了,睡的比较燥。在书房中,和儿子们商量着。门下奔走的幕僚、门客、老仆,纷纷外出,打听消息。
工部左侍郎纪兴生在家中的小厅来回踱步。心中情绪紧绷着。若是天子驾崩,而政敌华墨又恰巧今日值班,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情况。
刑部尚书白璋,在书房中,焦灼的等待着消息。若天子驾崩,晋王,楚王谁能继承大位?他是切身相关的利益方。
左都御史张安博在家中问儿子张承剑,“士元呢?”张承剑道:“父亲,士元还在子玉那里。今晚没回来。”张安博沉默的点点头。他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声望很高,但于政治斗争而言,他并不擅长。在这样的时刻,他的选择,自是遵循儒家礼法。其他的事情,则交给子玉处理。他信任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相比于文官重臣们,武勋世家们,已经在暗自的警惕,行动。吴王府中,吴王就吩咐了集齐家将。天子于他有简拔之恩。宁澄,宁潇姐弟俩都起来。如魏其候,北静王,成国公等人则是命令府中戒备。若是如雍治十三年一样再来一次兵乱呢?当日,王子腾府中被攻破。贾府差点沦陷。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悄无声息的流走!
在没有明确的消息的情况下,在这种关系身家性命的要命关头,谁都不敢乱动。都在等消息。
……
……
两刻钟后,西苑派出信使,在西华门外,叩宫阙,禀报杨皇后,西苑中的详情:天子重病不醒,请皇后知悉,稳住宫中。
消息随后传出。而这仿佛成了某种判断的信号!有某种东西喷薄而出!
黑夜中,有人在行动。
常言道:财帛动人心,难道权力不动人心吗?这是一场生死、富贵的豪赌。自古如此!
……
……
晋王宁湃,在府中,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摘星楼中,明月落在他的脸上,几名幕僚都在。
若他现在还是亲王的爵位,朝臣们,除了他,还能选谁?他年长!然而,他那位好八弟,如果有更多的人支持呢?他的父皇带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啊!兵变上位。
晋王来回走动着。
几名幕僚小声商议着。最终有人建议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和蜀王通个气。”
这是很文雅的说法。晋王若要娶得杨皇后的支持,必须要开出比楚王更高的价码。而价码,他们早已经商定:尊太后,杨皇子裂土封王。
晋王想了想,道:“好,试一试。”
庞泽曾判断晋王是心如死灰。这没有错。指望晋王做事有锐气,那不可能。但是,不管什么人,在死亡的危险面前,总会挣扎一下。晋王此时的想法,便是如此。
死马当做活马医。
……
……
楚王府中。
自韩秀才被杀之后,楚王很少在荆园过夜,而是返回城东的楚王府。今晚,他很快便收到消息。晋王帮天子营建、修缮西苑,西苑的太监中有大批晋王的眼线。但他同样不乏消息渠道。
太监爱钱啊!
楚王的心腹幕僚,此时并没有人在他身边。楚王得知消息后,喝着美婢送来的浓茶,在内书房中,独坐。思考着情况。
他现在局面可是占着大优势。相比于晋王,他在天子心中的印象更好。而强烈反对他入主东宫的死硬派贾环,韩谨没有打掉他,白尚书却做到了。
那么,他此时,面临着抉择,该如何去做?
应当以稳为主。因为,假设天子一时半会没死,回头又醒过来了呢?当然,亦不能毫无准备。皇位,不是按照顺序继续的啊,而是靠自己争夺的。
楚王摇摇铃,叫来心腹贺太监,道:“老贺,你派人去白尚书府上送个信,问问他的看法。”
贺太监行礼,“是,王爷。”还没走出内书房的门,又给楚王喊住,“嗯,还有……”
……
……
贾府中,某几处院落中,同样是灯火通明。
宁国府中,贾蓉和狐朋狗友纵情吃酒,美姬相陪!他的妻子胡氏,根本管不了他。继母尤氏只管内宅的事,不管他外头的事。贾蓉是听到西华门处的动静,吓的一个激灵,身为百年世族的子弟,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赶紧结束酒宴,派小厮往荣国府北园打听消息。稍后,便被叫到荣禧堂中。
贾政和王夫人早就相敬如冰,晚上在赵姨娘处睡下没多久,被贾环派人来禀告,只得起身,到荣禧堂中。贾府内外大事虽然俱有贾环做主,但知情权,还是在的。
贾琏夜宿在平儿处,被叫来。贾蔷则是在宁国府外的家中被喊来。他和妻子龄官感情深厚。
深夜里,荣禧堂中,灯火通明,仆人们来来往往,侍候着主子们。
贾政喝着茶,问贾环的小厮钱槐,道:“环哥儿人呢?”贾琏,贾蓉,贾蔷三人都看向他。
钱槐跪着道:“老爷,三爷说他要晚点过来。”
贾政沉吟了几秒,点点头,不再问。
前几日,贾环只是简单的和他聊过,叮嘱他一切照旧。当前的形势对于贾府而言,是比较危险的。主要在于贾环的危险。似乎,天子对他很不满。
若是他这个庶子出事,他的通政使还能在坐的稳吗?政老爹,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天子在西苑昏迷,贾环告知他们情况,晚点过来,情有可原。
……
……
北园,夕韵堂中。明烛高照。
贾环,庞泽两人在厅中。乔如松,刘国山都不住在贾环这里。庞泽今晚在夕韵堂中值守。
西苑里的消息刚刚传来时,庞泽大笑了几声,发泄近日的情绪、压力。天子想杀贾环,哈哈,现在倒好,他自己要先死了。玛德!
而贾环手指在轻敲着桌面。他的性格比较沉稳。依旧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在深夜十一点之后,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西苑派信使叩宫阙,通知杨皇后。贾环用力的砸了一下大厅正中的书桌,“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庞泽哈哈大笑,道:“子玉……哈哈……!”这一拳是好友将压抑的情绪都释放出来。雍治天子即便没死,距离死也不远。那,他还能找贾环的麻烦吗?
危机解除!
当日,费尽心思保住青美人,没想到,还真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
贾环揉揉痛着的右手,笑着,声音坚定的道:“士元,楚王要玩完了!我们的终极目标即将完成!”
惊弓之鸟,嘿,惊弓之鸟,在今晚这样复杂的局面,充满着权力的诱惑和死亡的威胁,你岂能不出错?
贾环的思路,和庞泽暂时不在一个频道上。
庞泽一愣。
第750章 西苑的枪声
长久以来,贾环的目标是破除夺嫡之局!
雍治天子对他是有意见的。禁止他起复,出仕。而他又得罪过晋王、楚王。这种连续两代皇帝关系都不好的情况,对贾环而言,显得很困难!
他的年纪,固然是可以熬死两任皇帝。但是,人不能老当忍者神龟啊!那过的有什么意思?
贾环所寻求的终极目标,就是“推掉”楚王,换晋王入住东宫。晋王身边并没有敌意满满的东林党环绕。同时,要借助于雍治天子的手,磨一磨晋王的性子。
这是最好的剧本。
而今晚,这个局面,对贾环的剧本而言,其实是有极大的影响的。如果雍治天子驾崩,那夺嫡之局自然破解。直接,就是争皇位了!楚王上位,贾环估计就麻烦了。楚王的智囊,韩秀才都被他干掉了。这是死仇。
而晋王上位,还有希望斗一斗,保住身家性命!
今天晚上,京城中所有文武高官们,作出的决断,都是基于对西苑里传出的各种消息的判断。核心的判断只有一个:天子死了没有?有的人认为死了,有的人认为没有。
贾环内心里倾向的判断是:雍治天子昏死,随后会醒过来,但估计寿命不长。
判断依据,自是因为他知道青美人内媚。雍治天子两个月前才出事,这几日又在临幸青美人。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君不见,红楼原书中,贾瑞就是强撸挂掉的。
但是,这一般是慢性的损害身体,救的回来。“马上风”这种急病的概率还是比较低。
贾环宁愿做坏一点的打算:雍治天子是将死未死。而不是认为他已经死了。
庞泽的判断和贾环类似。不过,他的思路,是在想雍治天子是否有精力继续追究、惦记着贾环。一个将死的天子,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京城中,理智的人,都会得出贾环、庞泽这种判断。关乎一家老小的性命,保守一点没有错。但是,一个将死的天子,亦足以让很多人蠢蠢欲动。不需要做什么过分的动作,但是该有的准备,得准备下吧?
灯花跳了一下,微微炸响。
这令贾环忽而意识到,已经是寂静的深夜了。再过一会,就是零点。贾环看到庞泽微怔的神情,微微一笑,喝口茶,道:“士元,其实不管雍治天子今晚死没死,我们都得稳住。”
庞泽仰头笑道:“这是自然。”不稳也的稳。他们手中并没有孤掷一注的筹码:兵权。想一想,道:“不过,子玉,你说今晚楚王有没有起兵的可能?”
贾环摆手,“概率很小。他作死,不会这么作。再者,前太子殷鉴不远,楚王在军中,就算有势力,估计也不会很大。”太大,肯定会被雍治天子察觉。又吩咐道:“四水,你带人去京城日报的报社帮忙,今晚会很忙。同时,你和黄总旗说一声,我们明日一早出城,接管真理报社。”
贾府的京城日报,地点就在贾府外。而真理报却是在城南的正阳们外。现在是夜晚,城门紧闭。
张四水在门口应声,“嗯。”
贾环笑一笑,他手里并没有兵权,但是舆论权还是有的!明天早上的报纸,他需要发声!
同时,宫中的力量也要动起来。若是雍治天子将死,会不会不讲政治规矩,将他一波带走,这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楚王死,夺嫡之局破!雍治天子死,夺嫡之局一样破!贾环判断楚王要完,那他现在得考虑,怎么解决他身上的危机:雍治天子对他的杀意。
……
……
夜色深沉。京城内城的大街上,一大队人马行走的脚步声,略显的刺耳。
听到动静的人们都知道,今晚的动乱开始了!
队伍从东城向南绕道至西苑。月华夏,皇家园林,隐藏在山水之中,带着朦胧的美感。
队伍正中,卫璟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弑君,天下人都不会认可的。”
队伍正中的青年,正是前太子的儿子宁榕。这是约50人的队伍,人人一杆火铳,正是他麾下得力的死士,由蔡农吉率领着。从民乱的队伍中挑选出来的。
宁榕一身黑衣,哂笑道:“卫璟,孟子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他把天下搞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以天下臣民,供一人之享乐,私欲,不是独夫么?这是我宁家内部的事情,天下人能如何看?当年他不也是这么上位的吗?只要控制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久闻华大学士乃是马屁精,他正好在西苑,可以起草圣旨。”
卫璟无奈的叹口气。年轻人就是冲动。这么粗糙的计划,明显是临时起意!当然,天子昏迷确实属于突发事件。带着叛军进入西苑。他熟门熟路,知道路线。这是他今天被胁迫的原因。
少顷,皇家园林中,火铳声激烈的响起。
蔡农吉指挥着队伍杀入西苑。宁榕跟在队伍后,心潮起伏:父亲,母亲,看我今日为你们复仇!
他父亲事败,所有人都说,罪魁祸首在贾环。但是,直接凶手,是他的祖父:当今天子。什么自杀,都是骗鬼的!
他先杀当今天子,再登位,以大势碾压贾环。杀之,易如反掌。土鸡瓦狗尔。
……
……
深夜里的西苑,枪声大作!
含元殿的寝殿中,一名苍老的中年男子,穿着龙袍,正依靠在塌椅上。一双眼睛睁着,如同鹰隼,犀利而酷烈。他,正是御极十七年的雍治天子!
如果,外面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要惊骇的跳起来。在西苑的消息传开后,京城里近乎所有的人都判断雍治天子死或者快要死,谁能先想到,天子竟然无事?
穿着贴身的绿色长裙的青美人娇柔的站在一旁服侍,太监总管许彦站在几米开外的寝殿门口。
雍治天子目光阴沉,问道:“怎么回事?”
片刻后,就有消息传来,许彦回转,跪在寝殿门口,回话道:“陛下,殿前侍卫司中,有人带着贼人避开西苑中的防卫,到了含元殿前,才被拦住。”
火铳的声音,在夜晚里格外的清晰。更何况距离已经非常的近。但,雍治天子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在意,“朕要活口。”
第751章 正确的轨道
短短的一句话,尽显天子的威仪!抓捕活口,会增加殿前侍卫司的伤亡,追捕难度。
而,西苑之中,突然冒出来、激烈的火铳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引起京城内城中所有权贵、高官们的注意。
京城的布置,向来是东富西贵。而西城的城门阜成门距离西苑不过5里路。这个距离,又是在安静的深夜间,大量火铳发射的声音,如何听不到?
西苑出事了!
而贾府所在的四时坊,比阜成门距离西苑的距离更近。贾环听到枪声时,正在荣禧堂和贾政商量天明后的事情。贾琏,贾蓉,贾蔷在旁听。
五间开的院子中,灯火通明。正厅中,大紫檀雕螭案上下面,放置着两排楠木交椅。
贾政五十多岁的年纪,熬夜熬到后半夜,神情疲倦。外面的小厮进来确认枪声来自西苑,脸色微变,忙看向贾环,问询道:“环哥儿,西苑这……”
显然,有人叛乱,进攻西苑。上一次,京城中响起枪声,还是雍治十三年底,前太子兵变。
现在怎么办?
如果是叛乱,叛乱成功,贾府要怎么应对?西苑里镇压叛乱成功,自是延续贾环刚才的方案。再如果,是晋王或者楚王叛乱成功,又怎么办?
“父亲,稍安勿躁!”贾环在荣禧堂中微微沉吟着,然后下定决心,沉声道:“父亲,计划暂时不变。我们再等等看。”
他内心里大约有点猜测,极有可能是废太子的儿子宁榕在进攻西苑。甄宝玉告诉他一个隐蔽的消息:宁榕在京城。晋王和楚王,逻辑上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稳住!
这是贾环不久前在北园夕韵堂和庞泽商量后定的调子!
在此时此刻,贾环还不知道他判断错了西苑中的形势:天子并未昏迷,而是在钓鱼执法!一个御极十七年的天子,政治手腕,非同小可!阴险诡诈!他利用了群臣对于青美人的误判:认为他临幸青美人必然会出事。
但是,贾环的决定,暂时来看,是正确的!因为,他选择的是中性策略:稳住!
今晚的局面相当的复杂!比如,此刻,西苑的枪声,又让局势更加的扑朔迷离!现在的首要问题,已经不在于雍治天子的身体状况,而在于战事的胜负,以及谁发起的叛乱。
此刻的局面,有着无数种可能!
在楚王必定出错的前提下,贾环现在最迫切的诉求是:消除雍治天子对他的杀意。
那么,如果天子死了,这自然不再是问题;若是楚王登位,他将很惨;晋王等位又是一番场景;若是宁榕叛乱成功;或者他是否要考虑推燕王上位……等等等等。
但是,每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应要有清晰的认识,不要轻易的被外界局势所干扰。
贾环此时,很冷静。并没有因为死亡的压力、紧迫的局势,而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
……
贾环叮嘱了贾政,贾琏,贾蓉,贾蔷几句,出了荣禧堂,返回北园的夕韵堂中。
贾府对外的情报,首先是送到这里来。而且,庞士元还在这里。
“子玉……”庞泽和贾环打着招呼,倒茶,交换着看法。西苑的枪声,他一样听到。
贾环和庞泽谈着情况,沉声道:“天明之后,估计会有个大致确定的消息传出来。我们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再等一等。没有变化,再写文章。”
贾环的计划是在京城的舆论上做文章。京城日报,清晨就要卖,上面要有文章。同样的,天明之后,要以通政使贾政的名义控制真理报,一样要刊发文章。
贾环和庞泽两人都是主编级别的笔杆子。而不同的情况,文章定调肯定是不一样的。
时间,缓缓的流走。
将近凌晨四点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此时,西苑的枪声早已经停止。贾环神情沉静,问道:“四水,有消息传来吗?”这是贾环第六次问。似乎有些焦躁。
张四水摇摇头,道:“贾兄,还没有。”这种事,他帮不上忙。会越帮越乱。
庞泽看看怀表,再看向贾环,却见贾环向后仰,倚在靠背楠木椅上,很放松,诧异的道:“子玉,你的判断……”
贾环用力的抿一抿嘴,道:“士元,没有消息,同样是消息。西苑枪声已经停止,若是叛军得胜,你想,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贾环刚刚和庞泽交换过看法,判军,最大的可能来自于前太子的儿子宁榕。庞泽眯着眼睛,道:“那应该是通知群臣,明日常朝。”二十八日,并不是常朝日。政老爹是通政使,九卿之一,属于肯定是要被通知到的大臣。
贾环点头,再道:“而如果天子已经死了,或者处在无法治愈的昏迷状态,前皇太孙起兵攻西苑,华大学士还敢扣押西苑中的消息,不通知卫、宋两位大学士,不通知晋,楚两王?这如同谋反。”
前皇太孙起兵,和普通的叛军,根本不是同一种性质。前者,是明目张胆的争夺皇位!而后者,可以用兵乱来概括。
国朝的大学士,位在亲王之上。但是,手中没有圣旨时,没有兵权。西苑中的消息是天子临幸青美人昏迷,值班的华大学士怎么可能拿到圣旨?
那么,华大学士脑子抽了,才会有谋反的举动,或者有扶持其他的皇子的想法。京中握有兵权的勋贵们,可没有表态。文官集团内部意见也不统一。
庞泽神色微微一动,顺着贾环的话往下说:“那么,只能是天子的授意。天子醒了?”
贾环微微一笑。
……
……
抽丝剥茧的分析,让贾环对局势的把握,回到接近事情真相的轨道上。而一旦贾环判断对了当前的形势,消除天子的杀意,对他来说,难度有多少呢?
他比别的大臣的优势,在于他名义上的父亲贾政是九卿;在于,他知道要复仇的宁榕在京城。
事实上,当西苑的枪声响起时,卫弘、宋溥两位大学士便坐轿子出门,前往西苑请求觐见天子。
雍治十三年,朝廷首揆谢旋,坐视叛乱,事后被贬。当日,有消息传说,天子私下里曾说起汉武帝杀宰相刘屈氂之事。
现在,西苑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位大学士如何还能在家中等消息?
……
……
晨曦在天边出现,透过西苑茂密青绿的树梢,落在含元殿。
寝殿中,雍治天子余怒未消!里面一片狼藉。
叛军的首领已经被抓住,是他的孙儿宁榕,还有殿前侍卫司的虞侯卫璟。
雍治天子咆哮道:“岂有此理?混账东西,他当朕是什么?朕是他的皇祖父!”
殿中所有人都跪下。青美人战战兢兢。太监总管许彦,跪在地上,等待着天子对郡王宁榕的处置命令。他刚带来审讯消息,又惹的天子雷霆震怒。
三位大学士都在殿外的朝房中。对外的消息依旧是封锁。令群臣猜不透西苑中的情形。
这时,一名太监进来汇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邢佑求见。”
雍治天子一甩衣袖,坐到龙椅中,道:“叫他进来。”
第752章 破局!
五月二十八日,将近早上六点许。一匹快马奔跑在内城的街道上,“踏踏”。马蹄声敲击着黄土路。将清晨的宁静踩碎。
骏马疾驰,轻快如风!
庞泽快马回小时雍坊的张府,通知山长,贾环对于现今局势的判断。而此时,京城日报正在大量印刷,马上就会对外发售。
同时,京城九门已经打开。贾政,贾环带着贾府的奴仆、护卫,出正阳门,接管真理报社。真理报主编周慎行,并不在报社中,即便他在,亦不可能拦得住通政使。
国朝各衙门上衙的时间是早上7点。而今日并非常朝日。早上六点半左右,大周雍治朝的重臣,天下闻名的大儒,时年72岁的张安博在儿子和老仆的陪同下出门,坐马车,前往西苑求见天子。
昨晚西苑那么大的动静,但搞的清楚状况的,只有极少数人。这涉及到信息的来源,以及对局势的判断。
比如,假设西苑中天子已死,这个时候去西苑求见天子,被扣住。到时候,新帝登基朝拜,这乱臣贼子,你当不当?还是有官员有顾虑的。
再有,有的官员便是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人在这种情况,一般而言,自然是下意识的先去工作单位找同僚们打听消息,而不是直接前往西苑。趋利避害是本能。
只是忠诚、正直的大臣,才会在情况不明时,前往西苑。同时,是刷分的好机会。但,张安博心中,还是想进谏天子!
大约相同的时间,吴王走出了王府,带着仆从,前往西苑,求见天子。他是保皇党。
……
……
锦衣卫指挥使邢佑带着数名心腹抵达西苑,在殿外等候天子召见。稍后,便有太监出来传旨,带他觐见。
走进含元殿后的寝殿中,光线微暗,陈设充满着皇家的华贵。邢佑叩首,三呼万岁。
雍治天子坐在龙椅上,冷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锦衣卫是天子耳目。昨夜里京城中各高官府中的动静,都在锦衣卫的监视当中。所以,天子有此问。
邢佑跪着回话,道:“陛下,有少数大臣们正在来西苑的路上,大部分朝臣都在前往各自的衙门。”
雍治天子点头,起身,在殿中缓缓的踱步。心中对孙子宁榕更加的不满!
他昨晚设了一个很大的局。但是宁榕叛乱,火铳声震动京城。这让他做的局,出现极大的破绽。他封锁着西苑中的消息,但恐怕瞒不了多久。
雍治天子转过身,再问道:“昨晚呢?”
这个问题,让锦衣卫指挥使邢佑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昨晚他的心腹手下张辂亲自带人监视着楚王府。他来西苑前,向他汇报了最新的消息。
邢佑低着头,努力的让声音平静,听起来,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陈述道:“晋王殿下派人和蜀王殿下接触。疑似欲向皇后娘娘行贿。楚王殿下昨晚派人和刑部尚书白璋联系。白尚书建议他静待陛下生死的确切消息。楚王殿下随后派人和上十二卫中的府军后卫,虎贲卫的指挥使接触。并向城外的皇庄中传递信息。锦衣卫侦查得知,其中有精壮约百人……”
邢佑自然知道天子想要知道昨晚那些人的动态。他还要再说贾环的消息——贾环近日享受的是钦犯的待遇。天子有杀他之意。锦衣卫当然重点关注。当然,贾府之内,锦衣卫的密探进不去。
但,被打断。
“嘭!”
雍治天子愤然的一脚将脚边的金架给踹倒,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孽子!”声音中,压抑着的怒火,寝殿中的众太监、宫女,任谁都听得出来。
楚王的举动,让雍治天子心中极其的愤怒。勾结大臣,结交军中将领,蓄养死士!这每一样,都是他所忌讳的。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枉他还更喜欢这个小儿子。而看这情况,他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在寝殿偏殿中休息的杨皇后和青美人都被惊醒。杨皇后昨晚一晚没睡,早上宫门刚开,就连忙赶到西苑。此时,被安排在此处休息。动静之大,可见一般!
寝殿中,雍治天子踹一脚还不解气,走到书桌边,将上面的一柄玉如意砸在地上,骂第二句,“畜生!”
话越少,事越大。
门口处的许彦,不敢进来触天子的霉头。
锦衣卫指挥使邢佑像鹌鹑一样低着头。他知道楚王完了。实话说,昨晚一个晚上,张辂绝不可能调查出这么多东西来。这小子,早就盯着楚王了!
……
……
含元殿外的东朝房中,清晨的朝霞从窗户外透进来。华墨,卫弘,宋溥三位大学士,各自坐着休息。太监们侍奉着。端茶倒水。
华墨早先苦笑着向两位同僚解释过:“圣意以定,本官为之奈何?”
天子设局愚弄大臣,而且还是拿自己的生死来设局,这在某种意义上,和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卫弘和宋溥两人对此非常的不满。但,天子不见他们,两人的怒火只好对着华墨。
宋溥虽然得天子简拔,为大学士。但毕竟是多年的吏部天官,朝廷重臣,并不像华墨那样毫无节操的逢迎天子!昨晚的事,天子做的过了。君臣之间的信任还要不要?
此刻,三人都在安静的坐着,或闭目养神,或喝茶,或走动,并没有交谈。
这时,外面的小太监进来道:“华相,外头左都御史张安博,吴王等人求见天子。”
华墨想一想,道:“子衡,弘济,我们一起去请见天子。陈述此事。请天子定夺。”
……
……
寝殿中,雍治天子阴着脸,听着太监总管许彦的汇报,道:“不见。”他暂时不想听大学士和群臣啰嗦(劝谏)。
许彦只得告退。
锦衣卫指挥使邢佑站在一旁,他刚向天子汇报了贾环的消息:贾府昨晚灯火通明,但无信使外出。其府外的报社加班加点,似乎在赶着印刷京城日报。通政使贾政、贾环,带着家仆,一大早去往正阳门外的真理报。
“臣已经命人关注着,只要京城日报、真理报发行,就会有报纸送来。”
“嗯。做的不错!”雍治天子心中已经有决断,收敛了情绪,嘉奖了一句,令邢佑连忙叩首谢恩。
这时,许彦再次进来,脚步匆匆,手里拿着两份报纸,呈上来,道:“陛下,这是锦衣卫飞速送来的报纸。你看……”
他是识字的。而且,全程参与了雍治天子的“计划”。报纸的内容,让他震动!
雍治天子接过来一看,真是京城日报和真理报,只是两份报纸的内容,一模一样。
头版的社论文章,由通政使贾政署名,“臣政,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贾家世受天恩,得享百年富贵。昨闻天子昏迷于西苑,兼有枪声大作。然,圣天子吉人天相,必不至为贼所承……今日当中,有司当各司其职,务必不使京中有乱。各衙门正堂官,当前往西苑觐见天子,以定人心!京中有传谣者,御史宜当问罪。今上英睿神武,功德远迈前朝。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
社论之后,还有贾环的署名文章。这就是用白话文写的。主要意思有两层:
第一,圣天子无事。分析如下:西苑中有枪声。但随后,枪声停止了。天子必定无事。请京中百姓无须慌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信谣,不传谣。要坚决的,自觉的同各种谣言做斗争。
同时,号召天下百姓当在家中为天子祈福。
第二,京中各有司衙门,军中各卫,京营,没有调动命令,建议不要出动!否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雍治天子看完这两篇“忠臣”文章,长长的叹一口气。他的局破了。有这两篇文章在,京中局面短时间内必定异常的安稳!西苑这里的消息,无所谓了。
皇周定鼎一百五十年,有这样的人心,理所当然!
……
……
朝房中,三位大学士亦拿到最新的报纸,各自目光交流了一下:贾氏父子这出大戏唱的!
搞得好像是天子搭台,他们父子唱大戏!说的准确点,是贾环唱戏。贾存周的政治水平,谁不知道?
稍后,天子谕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觐见。
第753章 消息传开
“天子谕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觐见。”
“天子谕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觐见。”
太监们一声声的唱腔,自幽深的西苑殿宇内向外传播,将消息通知到在朝房中的三位大学士,通知到在西苑门口厢房中的张安博、吴王等人。
“天子谕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觐见。”
西苑门外,几十米开外的街巷中,各大臣们的奴仆、长随们等候着。消息传过来,众人宛若炸开窝的蚂蚁,各自乱串,找着相熟的人议论着。
而随着,锦衣卫、太监分头向京中各衙门传谕。消息,随即传遍整个京城。
真相大白!
对昨晚天子昏迷的情况的猜测,对昨晚西苑枪声的猜测,都可以停止了!天子无事!
……
……
具备常朝资格的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开始向西苑汇聚,准备前往含元殿。
然而,京中每个人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等候在西苑门口厢房处的吴王、袁壕、胡璁、李斯等保皇党人自是欣喜异常。天子并没有事。这是极好的结果。
与此同时,城西的晋王府中,晋王在摘星楼中,和几个心腹幕僚,面面相觑!
他们一夜未睡。消息刚刚传来。
晋王昨晚已经派人和蜀王接触。蜀王并未当场回应。这是一个常见的态度。如果杨皇后同意,会再和他接触。然而,他父皇竟然没事?还能上朝接受百官的朝拜。
这……
摘星楼上,清晨的阳光覆盖在地板上。带着夏季的炎热。晋王轻抚着额头,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清晨画面,此时他心中却是一片死灰般的茫然。
中了他父皇的圈套啊!悔之不及。
……
……
亲王不用上朝。楚王此时,与他的四哥晋王一样,在王府中等候着消息。
位于城东的楚王府中,随着朝阳的升级,在夜晚中沉寂的王府逐渐的热闹起来,而楚王的内书房中。依旧是寂静。
蜡烛刚刚熄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燃烧后的气息。在那堆满书籍整齐的书架前,楚王宁瀚木然的站立着,眼神空洞。
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他脑子里还清楚的记得他昨晚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然而,他父皇竟然没有问题,没有死!
他完蛋了。
你为什么不死呢?难道青美人是假的不成?
楚王对青美人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这也是他昨晚判断的依据之一。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
……
相比于,晋王,楚王正在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的情绪,支持杨皇子的礼部郎中(正五品)尹言正跟着礼部的同僚们一起前往西苑。
在门口验了牙牌。穿过风景优美的皇家园林,前往含元殿。沿途官员相互打着招呼。
尹言人缘不错,和相熟的刑部周侍郎打寒暄了几句,抬头看着前方雄伟的宫殿,心中是既松一口气,又充满着担忧!
他昨晚并没有任何动作,比如向宋府(宋溥)派人问信息。作为顶级的谋士,他知道如何应对危急的局面。现在天子无事,于他,于杨皇子来说,自然是极好的结果。
但是,天子临幸青美人,时常出事,这恐怕不是长寿的迹象。杨皇子现在不过三岁零二个月。
这如何不让他担忧?杨皇子要有众望所归的基础,年龄是一个门槛啊。至少,要年满十岁!不存在夭折的可能。年龄太小,朝臣们不会支持,同意。
尹郎中,忧心忡忡的跟着大臣们,走进含元殿中。
……
……
朝阳浸透着吴王府。屋舍、楼阁,高低起伏,铺陈在府中。各种建筑物给拉出长短不同的影子。
自吴王离府前往西苑后,吴王府中的气氛就显得很压抑!
若是天子出现变故,由他人掌控中西苑。那去西苑的吴王必将被杀!他不可能投降。
正房侧面的佛堂中,永清郡主宁潇和母亲一起,跪在佛前,祈祷吴王不要出事。世子宁澄在外面,等候着消息。
其实,宁潇并不信佛!她只是在陪着母亲,安抚她的情绪。她更信贾环观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靠自己!
独孤王妃正轻声念着佛经:“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
这时,宁潇的贴身侍女紫儿从外面进来,轻轻的在宁潇耳边道:“郡主,外头有消息来了。”
宁潇点头,起身到佛堂外面。等在门口的宁澄急不可耐的冲过来,“姐,西苑传来消息,天子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觐见。姐,是不是没事了?”
其实,消息传出来,京中的大臣们都知道天子这是向群臣示意自己无事。然而,宁澄不敢决定,还是要听到他姐姐的判断,才心安。这就是宁潇在府中的威望!
宁潇一听这个消息,美丽的俏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十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嫣然如花,点头道:“嗯。”以潇郡主的水平,瞬间即可判定。
吴王府中,顿时一片欢腾!
宁潇和宁澄说一会儿话,叮嘱几句,到佛堂中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心中想了一回。
毫无疑问,她父亲今天早晨的举动,必将再次赢得天子的好感。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的稳固!
而她现在关注的是另外一个方向,被昨晚的消息掩盖的方向:贾环如何应对的?
当日,贾环令御史朱鸿飞上书,建言立晋王,引得满朝关注。她亦在猜贾环的用意,还向父亲请教。但感觉并不透彻。
然而,天子令锦衣卫捉拿朱鸿飞,令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移。接着,山东民乱,再便是昨晚,天子昏迷,西苑枪声,一连串的事件,仿佛精彩的大剧!如同连涛,一波接着一波,迅猛的扑过来,令人应接不暇!
这样纷杂的局面,只怕是早就偏移了贾环的预料。那么,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了吗?
……
……
雍治十七年五月二十八日,上午八点许,贾政的马车,平稳的行走在宣武门里街上,他正在赶往西苑。
街道上关于昨晚的议论声很多,但总体上很平静。报纸已经将消息传递开。
贾政正闭目养神着。这时,一名贾府的小厮骑马飞奔而来,遇到贾政的马车,滚鞍下马,跪着道:“老爷,衙门里有消息传到府上:天子令百官到西苑觐见。”
贾政愣了一会,随即脸上露出矜持笑容。他的庶子的判断,完全正确!
政老爹的长随们可就没那么矜持,以信儿为首的四名长随,齐刷刷跪在地上,笑着道:“恭喜老爷!”
报纸上的文章,他们当然都知道。贾府这回可露了一个大脸!
贾政微微一笑,道:“都起来吧。在大街上,给人看笑话。成何体统!走,去西苑。”语气有着难言的轻快!
……
……
贾政赶往西苑时,贾环还带着人在真理报社,加班加点的刊印真理报。京城日报是贾府的报纸,今天早上照常发行。真理报这边,印好的报纸都作废。贾政露面,自是镇服真理报社上下。贾环直接拿着京城日报的排版过来印刷。
但因为时间关系,只能是印多少,对外发售多少!
真理报报社这里的消息十分便捷。贾政离开没多久,便收到京中最新的消息。
当时,贾环在报社的大堂里喝着浓茶,提神。神情依旧沉静。只是,眉眼间带着疲倦!
正在蒸腾而上的夏日阳光,散发着炽烈的光芒,照映着真理报社的院落,屋舍!熟悉的一草一木。
这是他创办的报社!
真理报报社的编辑被洗了一茬又一茬,当年留下来的老人并不多。有几人陪着贾环在这里说话。
这时,张四水快步从外面进来,急匆匆的,带着一阵风,脸上带着笑容:“子玉,好消息,天子令百官到西苑觐见。”他们赢了!贾环赢了!
真理报社的数名编辑,立即纷纷的出声恭贺贾环,拱手道:“恭喜贾探花!”报纸上的文章,明显的表着忠心。而天子并未出事,这下,功劳可就大咯。
意料之中的消息!
然而,贾环依旧是愣神,仿佛耳边的恭喜声都变得遥远。心中,肩头,仿佛有巨大的压力,随之卸去,令他浑身一轻!终于,结束了。不容易啊!
楚王那边的消息,贾环还不知道。天子对他的最终裁决,贾环依旧不知道。但是,天子确定无事,令百官觐见。这一场变化莫测的大棋局,他终究是赢了!
第754章 含元殿上
历尽辛苦,一场大剧落幕!而他,还留在舞台上!
吹尽狂沙始到金!
这是大概是贾环在此时的心情!心中巨大的压力,在身边此起彼伏的恭喜声中尽然的释放。但,贾环的情绪还收敛着。他还在外面!
当前的局势,于他而言,是喜;但是,放在雍治天子身上,可就未必!他太欣喜,被过度解读会很麻烦。多少人倒在胜利的前夕!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相比于贾环的收敛,当消息传到贾府北园夕韵堂中,去张府报信后回来值守的庞泽,则要狂放的得多!
事实上,闻道书院的同学们,贾府相关的力量们,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沸腾!
“小的们,拿酒来!”庞泽仰头大笑,拍着桌子,吩咐屋外候着的贾府小厮,高声诵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夏日八九点钟的太阳,正在天空中,升腾而起。炙烈的阳光,照射在夕韵堂的屋檐,庭院中!
一代伟人曾经说过:青年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贾环摆脱雍治天子的杀机,破开夺嫡之局,整个新生的闻道书院政治体系,就解除最大的危机。新生的政治力量,就像是夏日中正在上升的太阳。
终有一天,他们会如日中天!执掌周帝国!
自雍治十七年开春以来,贾环步步设计,分三个阶段设计楚王,意图破除夺嫡之局。用死士倪二,驱小人周慎行。然而在最后的时刻,屡遭变故、设计;朱鸿飞因上书建言,被白璋早早的挖坑等着,引得锦衣卫坐拿,天子意欲杀贾环!
贾环甚至一度判断错局势!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困难、挫折,都结束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贾府中从来不缺乏美酒!小厮们上酒。庞泽提起银质的酒壶,仰头倒入口中,美酒如泉,酣畅淋漓!
“痛快!”庞泽用筷子敲着桌子打节拍,吟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
……
三声净鞭响起,喧闹的含元殿中,迅速的安静下来!
雍治天子在太监们的簇拥下,从殿后转进来,走上御座。俯视群臣,如同俯视天下!帝王之威仪,不外乎如此!
华墨带着群臣,齐齐叩首,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然而,雍治天子并没有开口,令群臣起来,而是冷冷的扫视着文武百官。
朝参的官员百多位,而今天清晨,在情况不明时,到西苑来表明忠心的不过十几人!
你知道现在下面跪着的这些大臣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雍治天子的目光从殿门口,百官队伍的末尾收回,在刑部尚书白璋的身上,停留了几秒,这才冷声开口,“众卿平身!”他无须掩盖他的怒气。
百官纷纷起身。殿中气氛压抑!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现在,雍治天子很愤怒。而愤怒的原因,群臣都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天子会死,日薄西山!
天子有一种被人们遗弃的感觉!
如果说,昨晚天子昏迷的消息,点燃了京城中的局势,如同火山爆发,天崩地裂!那么,现在,就是盘点“劫后”的结果的时刻!算总账时。
锦衣卫指挥使邢佑从班次中走出来。万众瞩目。邢佑弯腰奏道:“臣邢佑启奏陛下。昨晚西苑中传来陛下再次昏迷的消息,晋王宁湃派幕僚俞仁前往蜀王府,楚王宁瀚与刑部尚书白璋传递消息,白璋建议楚王殿下静待陛下生死的确切消息。楚王殿下随后派幕僚许观前往府军后卫,虎贲卫……”
锦衣卫指挥使指名道姓,极尽详细,听得殿中群臣不少人头皮发麻。除了晋王,楚王,贾环的消息,还有各大臣之间的联络。比如,白璋和御史戴琮的联系;兵部鲁侍郎派人前往宋府;纪兴生的侄儿纪时春,昨天晚上彻夜未归,传递消息……;
更揭开昨晚西苑枪声之谜:戾太子之子宁榕趁乱率山东民乱50人入西苑行刺,有殿前侍卫司虞侯卫璟为内应……
邢佑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涉及官员,上至大学士,亲王,下至郎中、科道言官。足有一百十多人。
含元殿中,一片寂静,只有邢佑的声音。等邢指挥使说完,殿中针落可闻!
雍治天子站起来,眼睛扫过群臣,讥讽的道:“诸位臣工,真是朕的好臣子!就这么盼着朕驾崩?但朕岂会如你们所愿?对于乱臣贼子,朕决不轻饶!
传旨:
流楚王宁瀚至岭南,非召不得回京,家资充公。罢刑部尚书白璋之职,追夺出身以来文字。着有司问罪!
令华墨出京平叛。罚晋王宁湃闭门思过。罚东阁大学士宋溥俸禄一年,降散官一级。罚工部侍郎纪兴生俸禄一年。降散官一级。
斩宁榕,弃市!以儆效尤!殿前侍卫司虞侯卫璟,夷三族!”
雍治天子站在丹陛上,俯视群臣。近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宣布他的旨意。宣泄着他心中滔天的怒火。震慑宵小!
随着雍治天子的命令,大臣们出列领旨。刑部尚书白璋跪在殿中,颤抖着将他的官帽子摘下来,喉咙紧的无法说话。他梦想着入主军机处,成为大学士。然而,等待他的命运,却是阶下囚。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
两名强壮,高大的锦衣卫校尉上前,将白尚书驾着出去。这副无声的画面,仿佛宣告着朝中,强盛一时的楚王党落幕!昭示着,夺嫡之局,就此尘埃落定!
楚王被贬,杨皇子年幼。只有晋王可以继承大位!这从天子对晋王的处罚可以看出来。
晋王这是走了狗屎运啊!
然而,当此之时,大部分朝臣心中,都没有想着夺嫡之局已经结束,而是汗出如浆,唯恐雍治天子说出的下一个名字就是他。弃市、夷三族,这是血流成河!天子杀意如潮!
雍治天子昨晚熬了一晚,只休息了一会儿。加之大病新愈,这会儿心中一口恶气出完,顿时微微气喘,累的坐到龙椅上。
含元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雍治天子扶着龙椅扶手,再吐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朕赏罚分明。有罪必罚,有功必赏。赏吴王之亲王爵,世袭罔替!荫锦衣卫指挥使邢佑一子。加左都御史张安博为太子少保。封通政使贾政为荣国公。升光禄寺少卿袁壕为光禄寺寺卿。”
雍治天子御极多年,熟谙帝王术,杀机迸发之后,开始奖赏“忠臣”。含元殿中的气氛,这时,才敢慢慢的缓和一些!
不少人都羡慕的看着吴王。世袭罔替的亲王啊!国朝封爵的规矩,都是袭爵降等。讲究的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当然,亦有世袭罔替的例子!比如,北静王。他府上的爵位一直都是郡王。但,吴王这是亲王啊!
左都御史张安博被官升一级,在重臣的份量上,再加一层份量。若要廷推大学士,他必然是首选。
贾政获封荣国公。这是将贾府的爵位又封回来。当日,一等将军(正一品)贾赦因平安州走私贸易,被夺爵问罪。但是,一等将军,隔着国公多少级?
中间差:辅国公。辅国公有三等。
这份封赏,绝对对得起贾氏父子今天“以舆论镇抚京师”的功劳!雍治天子当了多年的天子,拿捏的非常好。
贾政走出列。准备谢恩。
许多朝臣心中都摇头:贾存周政治水平不行,但他生了一个好儿子!这真是羡慕不来。
贾政弯腰启奏,道:“陛下,微臣惶恐,不敢领陛下天恩!惟愿陛下准许犬子贾环重新出仕,报效朝廷。为一方县令足矣。”
这……
含元殿中,充满了惊讶。谁都没有料到贾政会有这样的请求:用一个国公,换一个正七品的县令?这到底值不值?
国子监祭酒魏源质忍不住看着贾政。贾政这番话说下来,说的他心跳在加速。若非最后一句:为一方县令足矣。贾环简直是往天子的刀口上送:挟功自重。
而加了最后一句就大不一样。姿态就很低。类似于哀求。而且,表达出外放的想法。但以他的推测,贾环的真实诉求,其实请天子收敛对他的杀意。
试想,都同意外放,还会杀他吗?这比直白的请求,更加的隐晦,令人心里舒服。
接下来,就看天子如何选择!
嘿,赏罚分明!
第755章 朕不许。不杀。
雍治天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贾政。
满朝文武大臣,则是关注着雍治天子的主动。贾氏父子有大功!这是满朝所公认。
其功劳不仅仅是在报纸上表忠心,关键在于用报纸舆论镇抚京中人心!在西苑中发生枪声,天子生死未卜的乱局时,迅速的令百姓、士绅人心安定。
这不是大功,什么是?若人心不定,满城百姓惊惧,那后果会是什么?
其实,这些事,本该是有大学士、宰辅来做的。君不见,曾有宰辅在遇军国大事时,反倒是慢慢的进入皇宫。目的,就是镇之以静,不令中外惊惧。
但当时,华墨,卫弘,宋溥,三位大学士都在西苑,内外消息隔绝。所以,贾环的反应速度是非常快的。抢下这份功劳。而且切入点极佳:贾政是通政使,能管报纸。
若是换做给左都御史山长出策,则必然是另外的切入点。
……
……
雍治天子心里轻轻的叹口气。
他的臣子,他还是了解的。通政使贾政这个请求,肯定和贾环商量过。
当日,他为什么极其的震怒,令锦衣卫将贾环的同党,御史朱鸿飞下狱,意欲杀贾环?
原因不就是因为白璋的密折吗?贾环太喜欢搞事!然而,对比一下,昨晚,白璋在干什么?白璋的话,坐观君父生死。目无君父。此不忠不孝之徒!
而贾环呢?
为朝廷效力?谁的朝廷?还不是他宁家天下?这大好河山,是朕的江山!
贾环还是想为他做事。这份心,是不错的。(这是不是贾环真实的想法,要两说。)
当然,他不会允许国朝出现权相。
雍治天子宣布他的决定,朗声道:“贾卿,朕不许。退朝。”说完,起身,往殿后走去。
白璋的密折,他信。贾环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一个看似是朝堂重臣,私下里却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其对贾环的看法,挑唆,建议,他要听吗?
……
……
“退朝!”
太监总管许彦尖着嗓子高喊,然后带着小太监们跟着雍治天子离开。
一场狂暴的疾风骤雨,就此落幕!
有人欢喜,有人愁!天子金口玉言,只处罚了一小批人。但是,锦衣卫上报的名单,卷入一百多人,这些人,岂有不被处罚的道理?稍后,军机处估计会作出处罚。
跪在地上的贾政缓缓的起身。不少朝臣都看着他。其爵封荣国公。而看这架势、情况,天子并不准备杀他的儿子贾环!
政老爹其实还有点懵圈。贾环的意图他不懂;天子的决定他还是不懂。
北静王上前,扶着贾政起来,笑道:“恭喜老世翁重新得爵。贵府老祖宗得知,肯定会欢喜的不行。”
贾政忙道谢。
大臣们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和贾府交好的西平郡王,五军都督府同知石光珠亦过来说话。
吴王微微一笑。他不久前才知道贾环的应对。贾环昨晚表现的很精彩。贾府在这场巨大的政治风暴中,获利良多!天子既然没有同意贾政的请求,那么,贾政之功已酬,贾环的功劳,是不是也要赏呢?
他这位忘年交,果然是才智之士!京中顶尖的人物。
夺嫡之局,或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认为是三人在斗智:贾环、韩谨、尹言。然而,贾环笑到了最后!夺嫡之局已破。
卫弘卫大学士身份尊贵,退朝走得比较早。含元殿外,艳阳高照,酷暑正烈。
作为一名官场老油条,他的看法,比吴王更深一层。在朱御史还在锦衣卫大牢中关着的情况下,贾环顺利“脱身”!挣脱牢笼,复得自由。
但是,这件事,又岂止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容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天子对贾环的杀意如此,解除杀意,同样如此!
……
……
第一,此次雍治天子浓烈的杀意,最直接的原因恐怕和白璋、楚王有些关系(来自于白璋的密折),然而,白璋,楚王昨天的表现,和贾环形成强烈的反差。
贾环反倒是“忠臣”。如此对比,天子的杀意岂会不消退?
第二,雍治天子对贾环的杀意,根本上来说,是长久以来对贾环的不满,恶意的集中爆发。
然而,想杀,和能不能杀,这不是一回事!
杀贾环这样的诗词大家、文官,需要一个理由。锦衣卫没有拿到朱鸿飞的口供。除非,雍治天子不想要名声了!青史昭昭,吏笔如刀!
而且,昨晚贾环的表现太精彩。在满朝文武,忠臣人数不多的情况下,对比之下,尤其的显眼。
上位者,需要赏罚分明。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用带了!在贾环立下这样的表现下,贾环不能杀!至少是现在,绝不能杀。
第三,天子的情绪。
天子心情好的时候,就算是办砸了差事,他亦不会给予很重的惩罚。
而贾政为贾环向天子提出起复的请求,时机非常好。雍治天子大发雷霆,惩处了一批大臣。他的负面情绪已经得到宣泄。
而后,是在奖赏的阶段,贾政提出来,雍治天子还能有情绪、力气,继续发飙?而且,他还是大病初愈。
说的直白点,就是楚王,白璋帮贾环挡了子弹!承担了雍治天子滔天的怒火。
于皇帝而言:我虐你千百遍,你依旧要待我如初恋。
贾环在京中,在天子印象中,有才智之士的印象,然而,贾环却是“低头”,请求为朝廷效力。天子如何想?天下英雄,尽入吾毂中!
针对贾环的杀意收敛,顺理成章!
……
……
含元殿上的消息,随着朝臣们回到各自的衙门,消息迅速的传开。这对京城的震荡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晋王在得知消息后在,在摘星楼中的狂喜,大笑,欣喜若狂。东宫,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落在他头上!
可以想象,楚王必定是心若死灰。悔恨的流泪。仿佛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就这样一步步的滑下深渊!
还有更多的官员,在这场棋局中,被清理出局。然而,这一切不应是重点。夺嫡之局已经破了!
重点在于贾环摆脱长久以来的政治困局,摆脱雍治天子的杀机!局势,一若黄河,直奔东海!有着这样的酣畅淋漓!而以贾环为首的政治力量,正如同新生的朝阳,升腾而起!
贾环在真理报社印刷完报纸,已经是临近中午时。消息再传到。贾环带着张四水回贾府,贾府之中,已经一片欢腾。包括,内眷们,亦已经知道消息!
第756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树叶在烈日下,纹丝不动。地上,热气蒸腾。
贾府上下的情绪,一如这正午的骄阳。纠风办和议事厅处的管家,管事们脸上都带着笑意。
宁荣两府之内,俱是如此。两府之外的街巷中,贾家族人,攀谈,说笑时,一脸的自豪。与有荣焉。
政老爷被封爵荣国公!
这是贾府祖宗当年的爵位。比被夺爵问罪的贾赦,爵位还高。贾家正在重新恢复祖宗的荣耀。
角门,耳房处,亦有消息灵通的世交送来礼物,恭贺贾政。
两府的内眷,早就被惊动。尤氏带着胡氏并佩凤、偕鸾,银蝶儿,万儿赶到西府中。内眷都聚齐在贾母处:王夫人,赵姨娘,邢夫人,王熙凤,李纨,宝钗,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云,宝琴,宝玉。
贾环回到贾府后,贾政带着一起到贾母面前。女眷悉数都在。环佩铿锵。几道妙目落在贾环身上。贾环熬了一通宵加一上午,眼睛都是红的,身上衣服邹巴巴。看起来,很憔悴。
贾政跪在贾母的床前,泣不成声的道:“母亲,儿子今日在含元殿上,天子降恩,封爵荣国公。儿子不负父亲、母亲的教诲,光大门楣。特来告知母亲。望母亲早日养好身体,长命百岁!”
贾母还在病中,躺在床榻上。满头银发,嘴角干瘪,气色很差。鸳鸯充当传声筒。贾母听着贾政的消息,脸上露出笑容,道:“嗯。政儿……好,好啊。祭祖……”
贾政点头,哽咽的道:“儿子记着的。下午就去。”
随即,贾母的目光又落在贾环的身上。贾环跪在政老爹身后一步。这个时候,不能不跪。贾母快要寿终正寝。鸳鸯传话,道:“老太太说:环哥儿,很好。”
贾环道:“谢老太太夸奖。”
贾政见贾母神情疲倦,带着贾环告辞出来。迈出门槛,站在廊中,感慨的长叹一口气。他一心想要试图光大门楣。而今,他终于做到!封爵荣国公。
贾政心中感怀,偏头见贾环还在一旁,一脸倦色。若非他这个儿子,他那有今日的风光,道:“环哥儿,你先去休息吧。午后在东府祭祖。”话说完,心中略有些后悔。他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呢?
“儿子去了。”贾环回北园。心中并无多大的波澜。他早知道政老爹的套路:他是标准的士大夫,讲究的是父子不同席,抱孙不抱子。
二十八日下午,贾府祭祖。场面盛大。
晚上,贾府置酒,庆祝得爵!彻夜狂欢。
……
……
夏夜的月光仿佛带着些许的阴凉。贾府里很多地方挂着灯笼,明亮无比。喧闹的沸腾声,还从前院传来。
贾政自是早早的休息。他明日还要上朝。但,贾琏,贾蓉,贾蔷等贾府子弟,都是夜猫子,个中好手。酒席如流水。
贾环微醉的走在北园幽静,清凉的道路中,返回后宅。他在贾府前面应酬了一圈,回来和来贺的众同学又吃了一回酒。计有:公孙亮,罗向阳,庞泽,乔如松,张承剑,纪鸣,许英朗,纪澄,刘国山,骆宏,张四水,石赋,卫阳、姚纬、都弘。
大师兄他们还在饮酒,而贾环则是尿遁,返回内宅中,此时已将近晚上八点。
刚才大师兄还有些担忧。毕竟含元殿中,天子没有明确表态。但他心里很清楚,天子不会令他复官的。雍治天子是个政治动物。当然,复起根本就不是他的目的。“大师兄,我过段时间,会离开京城,去江南走走。”
北园的正房中,灯火通明。
贾环走进去,入眼是一屋子美人:各着衣裳,气质、容貌各不相同。莺啼燕语,姹紫嫣红。
宝姐姐带着妾室,丫鬟们正等着他。
宝钗迎上来,“夫君……你回来了?”
她还记得当日,她担忧着。贾环和她笑说,已经到了黎明前夕。然而,随后就是贾环的同年朱鸿飞被抓。天子意欲杀贾环!这样凶险的局面,终于解除!
苏诗诗,林千薇,林芝韵,香菱并晴雯,如意等丫鬟们,纷纷行礼,脆声喊道:“老爷……”脸上各自带着笑容。
贾环挽着娇妻的手,和众女一一说着话。微微带着酒气,笑道:“姐姐,不是说不让你们等吗?”中午,他和妻妾们已经见过面,告知当前的情况。
宝钗肌骨莹润,身姿偏丰盈,轻快的笑着,道:“外头归外头。府里归府里。我们姐妹总要给夫君庆贺!”
贾环笑一笑,和众女一起移步到餐厅中。家中的丫鬟,仆妇们,忙着上酒菜。江南系的美酒佳肴。
月华如水,美人如玉。更添着众美人的情意在酒中发酵,飘香。
贾环和妾室们一一说过话,然后和宝钗在纱窗下吃着酒,轻拥着她,笑看着大家。心中有温馨的情绪浮起来。在政治搏杀时,他没想着这些。但此刻,整个人都在放松,会感觉,这样的场面,是何等的难得啊!
宝姐姐吃了几杯酒,白腻的俏脸上浮起绯红,抬头,柔声道:“夫君,你在想什么呢?”
贾环低头,轻捋着明丽如神女般的宝姐姐的额前刘海,轻吟道:“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临窗沉吟,不知今夕何夕!”
……
……
在贾府狂欢、庆祝时,尹言尹郎中正在家中独酌!
多少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
夺嫡之局,到现在已经结束。他怎么都没想到楚王竟然这样败亡:自作孽,不可活!他的思路还一直放在要不要扶持晋王一把,好让局面均衡。
然而……
他两次败在贾环手中。他曾是前太子的智囊。但宁榕并没有来找他,而是独自决断。若非宁榕冒失的攻击西苑。怎么会有如今的局面?这份苦涩只有他自己独自品尝。很苦,很苦。
晋王遥遥领先于杨皇子。但,他不想放弃。
……
……
随着楚王被贬岭南的消息在京中传开,盛极一时的荆园,便荒废下来。盛夏之时,草木杂乱无章。
午后时分,翰林黎宽、彭鏊两人在荆园中漫步。两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悔恨,惊叹,自责等情绪。
罗,童二秀才已经带着韩谨的棺木南返苏州。场景极其的凄凉。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
黎宽一身青袍,40岁,和好友沿着北湖行走,叹口气,道:“济之,若当日我们配合韩子恒,迅速推楚王殿下入主东宫。而不是争权夺利。何至于有今日?这么说,我们连袁壕、胡璁、李斯那些被士林所鄙视的人都比不上。他们至少在全力配合华大学士。”
彭鏊时年28岁,和韩谨、黎宽同为苏州人,长叹一声,道:“唉……!原博兄,未必如此。我们加起来恐怕都不是贾环的对手!这人啊,太厉害。”
黎宽沉默不语。
天将亡我东林乎?
第757章 生子当如贾子玉
贾府的封爵,荆园的萧瑟,楚王党的败亡,白府的凌乱,殿前侍卫司卫家的衰败(即将消亡)……
这一件件的事情,发生在五月底六月初的京城。于报纸来说,热点不断。特别是官方的报纸真理报上。对于政治上的事情,毋庸讳言!
庭院深深,几株苍柏,带来夏日上午的荫静。
真理报主编周慎行在公房的窗口处,看着庭院里的风景,心中感慨难言。
手边的清茶已是温凉。
很难说清楚他心中此时对贾环的看法!他是听了贾环的建议,才有今日的地位。
他虽说不算是楚王党的核心人物,然而楚王党的覆灭,却并没有影响到他的仕途:昨晚,他拜访了准备出京平叛的华大学士。华相对通政使贾政夺权真理报,表示谅解。承诺等平叛回京,就将他头上的代理二字去掉。
但是,他心中对他“背叛”楚王,隐约还是感到有些难堪!只是,他怎么能料得到楚王会在二十七日晚上举止失措,致使天子印象大坏呢?
有时候细想之下,会觉得运气似乎总是站在贾环的一边。这让他内心里的嫉妒如蛇,但不敢表现出来!如果不是运气,内中会是何等的谋算?想想令人心悸。惹不起!
这时,外头小吏在门口道:“大人,贾探花派幕僚刘国山前来拜访。”
周慎行喝口茶,缓缓的收敛心中复杂、异样的情绪。回头,道:“请他进来吧。”他的想法:只要能升官,其他的事情好说。
……
……
锦衣卫衙门中,这几日异常的忙碌。但凡京中有大案,锦衣卫就会忙起来。
二十七日晚,一系列的案件,都是有司接手,但锦衣卫会提供证据,旁听审讯。
六月初八,去西苑面圣回来的指挥使邢佑热得满头大汗,一叠声的吩咐下属们倒茶。
几个小吏忙过来服侍。邢佑揭开官服扣子,坐到椅子上“咕咚咕咚”的喝一通凉水,解着暑气,笑着对身边的心腹下属张辂道:“弘载,你的功劳,我已经向天子禀报。”
他这位下属,将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张辂脸上立时流露出感激之色,忙躬身行礼,道:“属下谢大人栽培。”
“哈哈!”邢佑仰头笑几声,而后,看着张辂,意有所指的道:“朱鸿飞的案子,接下来由弘载你亲自负责。务必办的不会留下任何的隐忧!”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的消息非常的准确,灵通。贾环此次摆脱天子的杀局,并摧毁楚王党。从他角度看过去,可谓满朝无敌手!想想看,这场夺嫡之局中,多少政治力量,大臣们离开?唯独贾环一次又一次的留在最后的舞台上。
天子当然不会让贾环复起。但之后呢?未来二三十年间,国朝必将迎来贾环的时代。这样的人物,他吃饱了撑着,才想着结仇?
必须要消除隐患,不令贾环惦记着他。贾环惦记着的人,基本没好结果!比如:顺亲王,刘公公,韩秀才等。
张辂保证道:“是,大人。”
邢佑满意的点点头,放松的依在梨花木椅中。微微沉思着。现在,东宫之位,局势基本明朗。这是大局!而放在贾环身上呢?无事一身轻!静待来日。
而贾府的力量又得到怎么样的增长?只怕是,现在四王八公集团都需要慎重的听一听贾环的意见吧!贾府在稳步上升!
……
……
吴王府在五月底六月初时,和贾府一样,异常的热闹。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吴王的彩头,比贾政还重。他被雍治天子封世袭罔替的亲王。只要后世子孙不犯昏,这是有权势的铁饭碗,与国同休。
傍晚时分,吴王见了一回宾客,穿过散发着树木清香的花园,到内书房中,世子宁澄和宁潇正等着。
早几天前,宁澄和燕王宁淅作为贾环的弟子已经去贾府向贾环道贺。当然,名义上是为政老爹贺。
“见过父亲。”宁澄和宁潇两人向父亲行礼。姐弟俩容貌有些相似。宁澄的眼睛有些狭长,瘦瘦的。而潇郡主则是有着一双丹凤眼,极其的明丽!
吴王笑着摆摆一手,道:“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叫你们去办。六月十二日,贾府嫁女。你们代我去走一趟。送一份厚礼。”贾环脱困,不被天子针对,他自是不好明说。但一份厚礼,要送!
或许,吴王心中对于隐瞒白璋的密折,还是有一些愧疚的情绪在其中。
宁潇一身青翠的长裙,衬托着她修长的身姿,俏丽的脸蛋上带着微笑,点点头,“嗯,父亲。”
她二十八日上午,得知父亲的应对正确后,心里轻松之余,在想贾环昨晚是如何应对的。不想,贾环的应对完全超出她的想象。给她一个大惊喜!
不愧是顶尖的政治水准啊!令人赞叹,敬佩。
宁澄摇头,心里想着送什么礼物最好。据闻,出嫁的是宁国府的姑娘,贾环的四妹妹。她喜欢佛。
……
……
古代的生活节奏比较缓慢。没有像现代这样,争分夺秒的活着!当然,这其中有交通,通讯不便利的原因在其中。在张居正的考成法出来前,衙门什么时候对外给一个答复,完全看正印官的心情。
自五月二十八日,雍治天子在含元殿上“裁决”之后,到六月中旬,各项事宜,结果才逐渐的落定:封赏,惩罚,杀头等。概括起来,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这场大剧,终于是徐徐的落下帷幕。一切底定!
六月十二日,贾府嫁女:贾惜春嫁给雍治十七年的新科榜眼,闻道书院的英才,罗向阳。绰号,罗君子。
这一日,是贾府的欢庆日,收获日!不仅仅是因为婚礼,还因为贾府在此次政治风波中的收获!人望,权威,号召力,这些软实力,不是说说就能体现,而体现在具体的事情上。
在国朝,高级官员们相互串门,需要有一个理由!这是门面功夫。锦衣卫很猖獗的。而贾惜春的出嫁,就给了众多官员拜访贾政、贾环的机会。
可以谈一谈。
当日,贾政被封荣国公的消息传来,他的门生,贾府的姻亲:四大家族,贾府的世交,宫中的元妃,都派人来庆贺。当晚,贾府置酒。但,这只是小范围的!
六月十二日,贾惜春出嫁,则不同。贾政的同僚,门生,四王八公为首的旧武勋集团,姻亲世交,纷纷派人来贺。贾府门前,车水马龙。府内,高朋满座。
至于谈什么?
楚王党哀嚎,叹息,后悔;尹郎中感受挫折;周小人被震慑;锦衣卫指挥使表露善意;吴王派一双儿女祝贺……如此种种,十二日上午,官员们来贾府,和贾政,贾环具体谈什么,不言自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
……
烈日酷暑。
宁国府内,贾惜春在东路的闺房中,冰块散发着凉气!惜春坐在梳妆镜子前。
十五岁多的少女,容貌精致,俏丽。很出众的小美人。而大红喜庆的礼服令她清冷,淡然的气质淡了少许。这是她自小陡逢灾难所形成的独有气质。
房间里张灯结彩。外面喧闹声,以宁国府之大,都能听到,可见外头的热闹,宾客之多!仆妇们帮着惜春梳妆,打扮。她脑海中,还回响着姐妹们的祝福。
还有三哥哥贾环的祝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诗经里贺新娘出嫁的句子。贾环要说的话,要祝福惜春的话,都在此语!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名句,虽然老套,但能流传下来,祝福的意思,自是表达的非常到位。就像贺寿时,说一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三哥哥……”
惜春的头上被仆妇带上沉沉的凤冠。而她想起大约十年前的旧事,雍治八年的正月,贾府内置酒,令众小辈作诗,欲与甄宝玉相比。她当时讥讽三哥哥,“哼,就怕你想出风头也出不了呢。”
那时啊……
一切恍惚就仿佛在昨日。若非三哥哥护着她,开导着她。她的人生会走向何方呢?
时间流走。少顷,吉时已到。新郎官来迎亲,惜春坐入花轿中,在迎亲队伍里的护送下,离开贾府。翻开她人生新的一页。
她会想大观园中的姐妹们,一切!
……
……
罗向阳的住处在京城西,宛平县的乡镇中。他家中是小地主,有良田数亩。另有妹妹,弟弟几人。他做官之后,自是晋升为国朝的缙绅阶层。
此时的家境自不比说。
他要在京中做官,惜春会跟着他住在京中。他买下的宅子就在四时坊中。但婚礼自是在老家里进行。
贾环在贾府里和来访的重要宾客们都见过面,跟着迎亲的队伍到罗府中。
桑榆成林,道路蜿蜒。一副舒展、自然的美丽乡村画卷。庞大的迎亲队伍走在画图中。红妆十里,敲锣打鼓,震动十里八乡。引得无数乡民围观。
而此时,山长张安博,张承剑等人早等在修缮一新的罗府中。大师兄,庞泽他们几人是伴郎!
酒宴之丰盛,婚礼之喜庆,不必再赘言。正厅中,书院子弟满座。酒过三巡,许英朗起哄道:“子玉,新郎官已然不在,我等久未闻你的新作。可有诗否?”
满厅几十人刷刷全部看向贾环。
大师兄公孙亮丰神俊朗,头戴唐巾,一身蓝衫,仪表极其的出众,其人如龙,提着酒杯给贾环斟酒,笑道:“贾师弟当以诗言志!”如此困难的局面被解开!前途一片光明。仅仅只需再忍耐几年,等着雍治朝结束!当此之时,岂能无诗?
张安博须发皆白,笑着捻须,点头,道:“文约此言极是。”目光和蔼的看着贾环。
他今日是证婚人。以左都御史之身份证婚。宛平县,顺天府的堂官们,今日都在此。今年新科的翰林,状元瞿炜,探花袁枚,庶吉士傅正蒙都在此。
贾环没有推脱,笑一笑,起身,端着酒杯,道:“我昔日在金陵闲居,登京口北固楼,有感于三国、南宋旧事,有旧作一首,与诸君共赏。”
吟诵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好。”贾环的话音刚落,叫好声一片。文人雅士,自可瞬间判断出这是一首精品词作。
而知道此次朝争内幕的闻道书院核心团队中人,则能有更深的感受:于夺嫡之争,皇位更替,王朝兴衰的感叹: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或许,应当是:生子当如贾子玉!年少万兜鍪,坐断贾府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758章 思嫁。
六月十二日,贾环的一首南乡子传遍京城。随后,在教坊司、权贵府中传唱!自京中向天下流传。这是贾环在文坛中的地位。新词一出,天下传唱。
而随着宁榕,蔡己农,卫璟等人在法场上人头落地,楚王去往岭南,官员们的处罚结果下来。京城中火热的六月,在这慷慨的歌声中结束。唯一的疑问,是天子对贾环的“奖赏”几何。
当然,基本上水平不差的官员都判断的出来,天子绝不会让贾环起复。
六月底,大暑一过,便是夏末秋初。夜间渐渐的有些冷。贾府的园林在夜色中,如同一副国画中的泼墨大写意!画中有着闲适、悠然、安逸。
自迎春、惜春出嫁后,贾府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是筹备贾宝玉,薛宝琴的婚礼。阖府上下,都不得空闲。继续忙碌着。而探春的婚事,业已和庆国公府谈妥。
不过,贾母可能熬不过今年。三姐姐的婚礼极有可能要等上三年。但这亦是无法的。勋贵世族,不可能在谈好之后,立即就婚嫁。而是需要时间走婚礼流程。
是夜。潇湘馆中,月移花影。清辉正好。皎洁的月光流泻在粉恒、游廊、竹林上。
如此美景,然而,屋中却微微有着哭泣声。潇湘馆外,几名路过的小丫鬟们颇感诧异。林姑娘怎么哭了?
林黛玉细声安慰着伏案哭泣的史湘云,道:“云妹妹,快别哭了。仔细伤者身子。外头男人的事情,你又能如何?”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手里拿着团扇,美丽的峨眉轻蹙着。
卧室中明亮的烛光,将黛玉的倩影投照在木地板上。她今晚穿着一袭淡蓝色水墨风的对襟褂子,配着粉裙。已满16岁的林妹妹,身姿婀娜,有一段江南烟雨浸润着的妩媚,容貌无双。
晚饭后,姐妹俩在屋中顽笑、说着体己话。因说起不久前四妹妹惜春的婚事,湘云禁不住悲从心来!哭泣,对于史湘云来说,是很罕见的事情。她的性情豪爽,豁达,属于乐天派。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少女。
前些时日在贾母上房中,以及到贾府道贺四妹妹惜春出嫁,都是强作笑颜。黛玉钟灵毓秀,品性高洁,姐妹们素所喜爱。今晚和黛玉说笑,勾起湘云的心事。
她的哭泣,并非是因为她的大叔叔、保龄侯、四川布政使史鼐被人弹劾丢官。而是卫家被诛三族。和她定亲的卫若兰即将被杀。她成了望门寡。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林姐姐……我……”史湘云心里苦,抱着黛玉的腰,埋首,伤心的哭着。
黛玉轻拍着湘云的背。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这是让湘云哭出来最好。没再劝她,细声嗟呀,“唉……”她亦有心思在心头!二姐姐,四妹妹出嫁,而她的嫁期在何年何月呢?
……
……
贾环在府中,和妻妾们度过十几天安逸,清闲的日子。这段日子够忙的!
而贾府里的忙碌,和他这里关系不大。府中各处人尽其责。否则要这套行政系统何用?
这天下午,他到吴王府中拜会吴王。给宁澄布置了作业,和宁潇在府内花园旁的一座高楼中,眺望远景,闲聊。
宁潇穿着一袭青粉色的长裙,衬托着她修长的身姿。鹅蛋脸,面如美玉,眼似清泉,如同雕刻般的琼鼻腻脂白玉一般,明眸皓齿的美人。风情明丽。
站在她身边,就像是站在春风三月里驿路上盛开的白色梨花旁。春和景明,心旷神怡。
宁潇和贾环聊了几句政争的事情。不吝啬她的赞美之词。而后,漂亮的丹凤眼看着天边漂浮的白云,再轻叹道:“贾先生,我也要定亲了。”
她挑选的夫婿是今科的二甲进士,庶吉士傅正蒙。浙江余姚人。相比于赳赳武夫,她更喜欢如贾环这样沉静,内敛,才华横溢的男子。
贾环看着潇郡主秀丽的侧影,心中微微悸动,仿佛有琴弦被人拨动。明丽的少女在赞完他之后,再向他感慨即将要成亲。她未说出口的意思,他如何不懂?给美丽、睿智、大气的潇郡主仰慕着,这会是很美好的回忆!
“郡主,恭喜!”
宁潇偏头看看贾环,再看白云,嘴角浮起一缕笑意。她是非常理智的人。
闲谈了两句,贾环告辞离开。宁潇并没有送他。
下着楼梯,贾环心中轻轻的一笑。
他和潇郡主不会有任何的未来。贾府中还有一位佳人等着他。他这些天,休息之余,便是在谋划这件事。吴王,蜀王都要见一见。他想给林妹妹一个惊喜。
走出小楼,贾环回首看去,正见潇郡主在走廊中目送他。见他回头,微微一笑,青衫美人,倾城如玉。
贾环扬手示意,再转身离开。
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
……
……
庭院外的枫树成林,将红未红。风吹过,沙沙响。
贾环从吴王府回来,甄宝玉来访。贾环在敞轩中,招待着他。
甄宝玉一身澜衫,大圆脸上带着无限的感慨和惴惴不安的神情,给贾环说着为宁榕收尸的情况,道:“贾世兄,锦衣卫还找我问询过。我说我是他舅舅。”
贾环笑一笑,赞许的道:“梦阮答的不错。不必担心。这不会牵扯到甄家。做人要有良知。这是义士之举。”收尸的事,是他叫甄宝玉做的。这会为甄宝玉赢得相当丰厚的口碑,政治资本。
说起来,甄宝玉比大脸宝好的得多。他愿意指点一二。而快要成亲的大脸宝,这几日在怡红院中闹情绪,胡言乱语,似傻如狂。但,想娶林妹妹,别做他娘的美梦。
……
……
和甄宝玉聊了几句,贾环回到后宅中。
晚间睡觉前,丫鬟们放下素雅的蚊帐,袅袅的檀香在香炉中烧着。
宝钗穿着月白色的中衣,侧躺在枕头上,一头青丝流泻,轻声道:“夫君,云妹妹这几日情绪很糟糕。唉……!家遭不测,夜深辗侧,愁绪何堪?”
两人例行的会在睡前闲聊。
贾环拥着宝姐姐,欣赏着娇妻的美丽,轻叹道:“姐姐,这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卫若兰无罪,但被其家族牵连了。政治,就是血雨腥风。”
宝钗点头,道:“嗯。可是,这让云妹妹日后如何出嫁啊!”
国朝的礼仪,定亲和结婚近乎等同。定亲的女孩子,最终却没有嫁出去,会有很多闲话。不利于继续婚嫁。
贾环的心情略有些沉重。他和湘云私交不错。但是,他又能怎么帮云妹妹呢?道:“姐姐,我们谈点别的话题吧。”
宝钗轻轻的一笑,道:“夫君,再换一个话题,一样让你发愁。四妹妹出嫁,颦儿心中忧愁。”
贾环一听就知道宝姐姐是故意的。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啊……这事,过几天会有一个结果。你先别给颦儿说。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我让她失望太多次了啊。”
过几日,七月初九,是前皇后的生日。
第759章 混合双打
书房内,纯金的兽头香炉中焚烧着静神、怡人的檀香,青烟袅袅。窗外,明月如钩。
卫弘坐在书桌后的椅中,卫康,卫阳父子俩则坐在左侧的一套圆桌桌椅处。
今日是七夕。七夕乞巧,这是内眷们的节日。卫氏爷孙则聚在一起闲谈、说话。
意态悠闲。
毕竟,京中的大幕已经落定了啊!而华墨出京平叛,此时执掌军机处、朝政的正是卫大学士。
卫阳品着香茗,好奇地问道:“爷爷,天子对子玉的奖赏还没有下来?”不是想赖账吧?
而整个闻道书院的团队,其实都在等天子对贾环的“态度”。奖赏就是态度的一种。
卫弘知道孙子什么意思,摆摆手,道:“天子有他的考虑。”赖账倒不至于。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贾环虽有功劳。但天子重赏了贾环的父亲贾政。外界挑不出天子的错来。
再者,冰冻三尺非一日寒呐。贾环一系列的运作让天子改变心意,收敛对他杀意。但,并没有改变天子对他根本的看法。
再大的功劳,这都一个多月过去,在天子心中渐渐的淡了。
卫康洒脱地笑道:“阳儿,别担心贾子玉。以他的水准,还能有事?哦,他上次不是给你们说他想回金陵住一段时间?”
卫阳就笑,确实不用担心,答道:“是的。父亲。他林表妹有思乡之情,他打算带家眷去金陵住几年。”
卫弘端起茶碗,笑着点评道:“这小子滑头!”语气很是赞赏。雍治天子的性格比较强势。少在他面前晃,对贾环而言,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而贾环显然明白这一点。
……
……
七月初九,天子移驾乾清宫。乾清宫是皇宫中的后三宫中的第一座宫殿。明,周的天子都以此为寝殿。
天子自搬到西苑疗养后,便很少回这里住。但今日显然是一个例外。今天是前皇后,汪皇后的出生日。谥号:孝庄贞庄弘惠光烈恭天承圣睿皇后。
当年,每到这个时候,雍治天子都会为汪皇后好好的庆祝一番。太子,晋王,楚王都有寿礼送来。然而,斯人已逝。盛景不再。
雍治天子带着太监许彦,独自在坤宁宫中缅怀往事。自早上进去,下午时才出来。这令在乾清宫中等候的杨皇后,吴王,晋王等人颇为担忧。
今日是汪皇后的生日,来的都是雍治天子身边比较亲近的人。包括汪皇后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俱是封侯。
雍治天子走进乾清宫的次间,见等候的人比较多,心中不喜,摆摆手,道:“你们都去吧。有这份心就好。燕燕和皇弟留下来陪朕说会话。”
汪国舅,晋王几人都颇感沮丧,今日原本是亲近天子的好机会。但摄于天子的威严,不得不跪拜后,退出。
乾清宫是天子处理日常政务,批阅各种奏章,召见大臣,接见外国使节,举行家宴的地方。同时,有书房,寝宫的功能。皇子们读书的上书房,亦在乾清宫周围的庑房中。
雍治天子和杨皇后,吴王说话的次间,是他的书房所在。
书房中,以明黄色为主格调,飞檐翘角,书橱用度,陈设古玩,尽显皇室的华贵。
雍治天子坐在龙椅上,喝着茶。成瓷的茶碗,名贵异常。对吴王叹道:“家事不宁,让皇弟看笑话了。”吴王两度证明他的忠诚。雍治天子对吴王的信任非常高。
吴王坐在椅子上,忙道:“臣弟不敢……”
雍治天子打断吴王的话,“不必为朕隐讳。两个逆子!”语气颇有些愤然。
他连给楚王祭奠皇后的机会都不想给,将楚王赶出京城。他本意是想钓几条大鱼,没想到浮上来的却是楚王。难道,他的位置,将来会不是儿子的?
这话吴王不好接。
杨皇后一身宫装,气质端庄、优雅。珠圆玉润。一颦一动都透着皇家礼仪的风范。成熟的美妇。她开解了雍治天子几句。御书房中的气氛方才缓和过来。
吴王想一想,道:“陛下,臣弟近日倒是遇到件可笑的事情。前几日贾环跑到我府上拜访。想请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陛下当日没有在含元殿答应,不就是答复吗?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却是个官迷,竟然想不到这一层。”
雍治天子听得一笑,舒服的靠在椅中,道:“他哪里是想不到?是想的到,但还不死心。”
吴王呵呵一笑,恭维道:“陛下圣明。臣弟抹不过情面,在陛下面前帮贾环提及此事,请陛下恕罪。”主动承认“错误”,这就是吴王的聪明之处。
雍治天子微微一笑,“这有什么罪?贾环是你儿子的老师嘛!听说澄哥儿最近很上进?”
吴王笑着点头,一脸的欣慰,道:“就是喜欢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还是陛下给臣弟的主意管用。”
雍治天子很受用,笑道:“贾环此子,才华还是有的。白璋说他能折腾事,这话不假!朕都快要压不住他。国朝并不需要一位神童出身的权相。”
这是把话说透彻了。他不会启用贾环。
吴王附和道:“陛下明见万里。”他还没傻到当面反驳天子的话。虽然,他心里为贾环感叹:多少有点不值!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雍治天子笑起来,伸手虚点着吴王,“你啊……”
这时,杨皇后轻笑着柔声道:“陛下,你既然不打算给他官职,何不赏赐点别的东西给他。免得令忠臣寒心。上次圣寿节,他不就出了个好主意?”
雍治天子目光柔和的看着杨皇后,这是前皇后之后,他所钟爱的女人,道:“燕燕,他那是有求于朕。不过,燕燕的话亦有道理。”皇后的面子要给呀。
杨皇后趁机道:“陛下,贾环念念不忘他表妹。陛下何不赐婚?一来令其感受到天恩浩荡。二来,日后史书上亦是一段佳话。”
蜀王前日来永寿宫见她,提起此事。当日,保住青美人,她顺着天子的意思。出主意的便是贾环。他想求她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请求赐婚。
若是青美人再次害的天子昏迷,她肯定要杀青美人,并怪罪贾环。但这只是天子的一个幌子,她自然不怪。此时,兑现诺言。
雍治天子笑一笑。他才不管皇后说的理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至于佳话什么的,他要名声不在这上头。但,燕燕肯帮贾环说话。贾环必定是给燕燕帮过忙。
他没有必要为一点小事,落燕燕的面子。况且,贾环这次立功,确实需要赏赐。
雍治天子道:“既如此,朕给军机处下口谕。但那帮老顽固要是不肯,燕燕可不要怪朕。”说着,叫了太监许彦进来,“传旨,朕闻贾环与其表妹相恋,特此赐婚。以嘉奖贾环的功劳。”
天子的口谕,一般比较直白。圣旨上华美的骈体,都是翰林们加工后的手笔。
吴王微微愣住。最近朝中当值的是武英殿大学士卫弘吧?他会抵触这份圣旨?若是华墨,宋溥,说不定会扣住。而卫弘与贾环私交很好。概率很低。
可贾环当日不是这样和他说的啊,他说想要求官。看看杨皇后的说法!这混蛋小子,为了他表妹,竟然在算计他。枉他刚才为其太忠心感到不值!
吴王低着头,心中哭笑不得。然后,还有着一种难言的感慨。真正被套路的,其实是雍治天子。这位此前想要杀贾环,此刻对贾环依旧有看法的天子,被贾环所驱动。
这算不算可悲呢?
当然,在这个时候,吴王不可能去提醒天子。这件事,若没有他在天子面前说贾环求官的坚决,打消天子对贾环忠心的顾虑,杨皇后的建议怎么可能见效?
这看似简单。但是,第一,有几个人能同时说动雍治天子信任的两人:吴王和杨皇后?第二,有几个人敢于冒险算计天子?韩秀才就因为算计而死的。
……
……
七月初九,雍治天子下旨赐婚贾环和林黛玉。
圣旨既出,京中轰动!
第760章 终成眷属
书写圣旨的是翰林中书费状元费敏政。他在圣旨写的非常清楚:以林氏女妻贾环。
对雍治天子而言,是否玉成一桩美事,流传后世,他现在兴趣乏乏。而对于卫弘、费状元来说,他们很乐意促成此事,成就一段士林佳话。
今年春,报纸上对贾环和其林表妹的故事,做了详细的介绍。流传度非常广。这封赐婚的圣旨,算是为这桩曲折的感情,做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京中的轰动,大部分在此。随后,有贾环为其林表妹的旧作一首传出: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写尽个中深情。
士林中,则是有人关注着并嫡。自唐以来,再无此事。争论自是随之而起。报纸上,茶坊间,如同八卦一样扩散。持各种观点的读书人们在争论不休。
但这只是滔滔浪潮中的一些杂音,并不足以影响大局。天子金口玉言!圣旨既出,绝无更改的可能。
七月初九的下午天子下旨,旨意在傍晚时,送到贾府。贾府中,在微微的无奈后,一片喜庆的气氛!
对贾环娶黛玉为妻之事,比如贾政就不大赞同。于贾府名声有损嘛。妹夫托孤于贾环啊!但政老爹对圣旨无可奈何。而王夫人则是无可无不可。同时心里去了一桩心事。宝玉这些天在园子里闹的很不像话。她很不喜欢黛玉。
贾母处,自是瞒着的。贾环和黛玉的事情,在年初时,便是瞒着老太太的。怕她生气,有个好歹。
初九傍晚。黛玉和湘云俩在栊翠庵中和妙玉说话。自雍治十五年凹晶馆联诗后,和妙玉的关系便不错。妙玉对黛玉青眼有加。只是妙玉喜静,同在大观园,偶有来往。
近来,两女心中各有愁绪,到妙玉这里说话。倒没谈佛学,谈诗词、人文、典故。
暮色四合,斜阳眷恋在天际。深红色的云霭掠过树梢,落在山头的栊翠庵中。
黛玉,湘云,妙玉三人在东禅房的厢房中闲谈词话。黛玉娇柔妩媚,湘云白皙高挑,妙玉纯净空灵。三位金钗,气质容貌各擅胜场。在厢房的窗口,极目望去,可见贾府里的园林,楼阁,屋舍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中。
这时,荣国府前面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隔着重重叠叠的庭院,这么远,竟然传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热闹是他们的,清冷则是在这里。
妙玉蹙眉,微微不喜。
黛玉细声叹道:“快要到秋天了。”一股萧瑟的情绪浮上心头。京中事了。环哥说过些时日带她回苏州,祭拜父母。并准备在金陵长住数年。
妙玉一身白衫道袍,品着茶,轻声吟道:“孤园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
湘云好奇地问道:“这是出自何处?”
三金钗正谈着,外头一名丫鬟快步进来,一身青翠镶边的掐牙背心,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正是黛玉屋里的大丫鬟袭人。
袭人顾不得行礼,喜气洋洋的道:“姑娘,可算找着你。喜讯,喜讯。天子为姑娘和三爷赐婚。圣旨刚到府中,我得了消息,赶紧来找姑娘。”
“啊……”湘云一声惊呼。这事很突然呢!没有一点征兆。
妙玉微怔,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恭喜林姑娘。”她对黛玉青眼有加,就是因为黛玉不是一个俗人,与众不同。但凡婚事,必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黛玉和贾环的恋情,则完全是自发的。一段苦恋,能有这样的结果,皆大欢喜。
而黛玉,在听到“赐婚”二字后,脑子就“嗡”了一下,一片空白。喜悦从心底如泉涌出。根本就听不到旁人在说什么。而后,两行清泪流下来!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终日望君君不至,忽而闻鹊喜!
……
……
暮色渐渐的沉下去,贾府中灯火点起。府中的气氛亦被圣旨所打破。
贾环在荣国府中接了圣旨,被贾政叫到梦坡斋训斥了几句,便告辞。他无心和政老爹扯淡。径直去找林妹妹。
相比于贾府其他各处略显收敛,潇湘馆中,一片沸腾。黛玉的丫鬟紫鹃,袭人,雪雁,沫儿,一个个喜气洋洋。住在潇湘馆中的湘云,丫鬟翠缕,亦是为黛玉感到高兴。
湘云心中的苦闷,被黛玉的喜事所冲淡少许,笑道:“林姐姐昔日咏白海棠,诗曰: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不知今日,秋闺怨女还怨不怨呢?”
黛玉被说的破涕为笑,没好气瞪等湘云一眼。正要和湘云斗嘴时,外头丫鬟们欣喜的道:“三爷,你来啦?”就见贾环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步履轻快的走进来。
黛玉脸生红晕,喊道:“环哥……”千言万语,突然间说不出。全部堵在喉咙里!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自雍治十一年父亲去世,她跟着环哥在金陵养病,到裴姨娘的死于刺杀,环哥外出复仇。她将一缕情思系在他身上。怎么能忘记他在运河船上的承诺?
看着他和宝姐姐成亲,她心中如何不苦?读着为她写的诗,她又如何不动情?一起经历着去年天子拒绝赐婚的挫折,一起品味着惆怅,凄苦。
接着是报纸的抨击,二姐姐,四妹妹的出嫁,她心有所思……
这一路走来,终于在今日,在此时,事如人愿!她将成为他的妻子。嫁给他。
“妹妹……”贾环轻轻的抿一抿嘴。颦儿容貌世应稀。他满心的欢喜,在见到林妹妹之后,注目着她绝美的容颜,秋水般的明眸,便有千万种愧疚,涌上心头。他对她不起。
湘云噗嗤一笑,和丫鬟们悄然的退出去。
黛玉的眼泪禁不住又流下来,喜极而泣。
贾环轻轻的拥着黛玉,轻捋着她耳边的发丝,温声道:“妹妹,不哭。”
千言万语的喜悦,终究不敌这平淡的几句话语。不敌这简单的相拥,感受彼此的温度,一起感受着时光流走。
夜色渐深。星月流辉,泄落在潇湘馆中的芭蕉、梨树上。黛玉在贾环的怀中睡去。满船清梦压星河。
……
……
宁荣两府众人对贾环和黛玉恭喜。以及那些细微而微妙的情绪,都不必过多的去描述。欢喜,依旧是贾府中主格调。金钗们在初十上午齐聚潇湘馆。
七月初九赐婚的圣旨下来。随后几天便确定。贾环和黛玉的婚事,定在两个月后(闰七月),八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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