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方圆一把揪住顾听澜, 救场道:“孩子,你们先到教室里坐着。外面在排查危险,先不要出来。小顾!你跟我过来。”
花芽看着瘦高的王天柱, 伸手比划了一下。
王天柱甩脸子说:“你要干嘛?”
花芽说:“你没我高。”
王天柱烦的要命:“你能文明用语吗?”
他心中万马崩腾, 正要跟花芽好好掰扯一番, 被关丽叫进教室。
王天柱一点不怕关丽,翻了个白眼坐到最后一排, 揉着胸口心疼刚才扔出去的鞭炮。
“同志,为了学生们的安全我先把门关上了。”关丽面无表情的跟花芽说。
花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伸手扶在门把上说:“我替你关。”
“咚!”教室门擦着关丽的鼻子关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
关丽太阳穴跳了几下。
她黑着脸面对着门板久久没有转过头。
教室里鸦雀无声, 孩子们直觉告诉他们此刻不是胡闹的时候。
外面,方圆耳提面命地跟顾听澜说:“哪有这样介绍他们认识的,你能不能长点心?”
顾听澜别的不知道,关老师见了他高不高兴这件事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听嫂子的话,家长会你自己先开, 今天让小柱和二妹消化消化。晚上我会跟二妹说一说王天柱亲爹娘的事。”方圆叹口气, 往王天柱的教室看了眼, 正好看到蹑手蹑脚想要溜的林八一。
“你给我站住!我刚问了陈老师,家长会正常开, 你别想跑。”方圆冲顾听澜点点头, 迈步去抓同样想溜掉家长会的林八一。
顾听澜也觉得太仓促,应该挑个黄历上的黄道吉日。
花芽的性格比王天柱还要纯真, 希望俩人不要互看不顺眼。特别是王天柱的臭脾气, 要先打打预防针才对。
顾听澜后悔的叹口气, 家长会还得他自己来啊。
看时间还来得及,顾听澜跟方圆说了声, 打算先带花芽去供销社转转。陈老师说中午学习班不放学,担心学生们回家路上会遇到危险,等到排查完,再让开完家长会的家长们带回去。至于中午吃饭就不需要操心,食堂的人跟往常一样会送过来。
这样中午他们就不用到方圆家里吃饭。顾听澜想了想,问花芽:“听说供销社来了一批新毛线,是紫貂牌的绒线。你想不想去看看?”
花芽非常喜欢织毛衣做编织,开始没有钱买毛线,就用积攒的一双双白色劳保手套拆开织出一件毛衣。这年代觉得白色不好看,她就会用石榴皮染出颜色。没有钩针就用牙刷把和钩针头简单改造出来。
用石榴皮染色的手法一般人还不会,花芽上辈子不能跑山以后,就是靠这个手艺活卖钱养家的。
“我没票。”花芽踌躇着。
顾听澜笑了一下,说:“先到宿舍楼下等我一会。”
顾听澜的宿舍就在办公楼后面,两人一间。
两人没结婚不方便带花芽进都是男同志的宿舍,他就把花芽带到一个凉亭下面,摘下围巾给花芽裹上:“最多十分钟,千万别跟的男人说话。那些人都是坏蛋,你记住了?”
他可记得篝火那晚上多少人被花芽的脸蛋镇住了,这样的小姑娘他藏是藏不住的,只能孜孜不倦地跟她提上几句。
红本本没到手,他心里没着没落的。
哎,男人啊,就是这么缺乏安全感。
顾听澜安顿好花芽,小跑着往宿舍里去。等他拿着铝饭盒出来,看到花芽蹲在地上背对着他。
顾听澜过去看到花芽只不过在看一只奄奄一息的小海燕。
顾听澜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只是话到嘴边一下说不出来。
花芽身上的那股自然之气,仿佛与天地间的飞鸟一般,不受约束的向往更高的天空。只不过一个是靠着双翅,一个靠着双手。
“埋它。”花芽捧着失去呼吸的小海燕,跟顾听澜说。
霎时间,顾听澜有股花芽背后生长出翅膀的错觉。
“好么?”花芽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
“好。”
他带着花芽找到一块柔软的土地,没等花芽动手,顾听澜把铝饭盒给她,自己则摘下手套,一点点刨着土。
等到埋葬完小海燕,顾听澜仔细观察花芽的神色,还好,没有那么悲痛。也许对花芽而言它不过是回归自然。
“这里面是什么?”花芽掂了掂铝饭盒问。
顾听澜被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整笑了,把手借着积雪擦了擦,目光之下出现一张洁白绣着一朵小花的手帕。
花芽挺不好意思的,这块手帕还是那天.那天鼻血用的。不过她有认真的洗干净,希望顾听澜能够接受她的好意。
顾听澜摊开手,鬼使神差地说:“你帮我擦我就告诉你。”
花芽没什么不可以,拉着他的手,就要把洁白的手帕往上蹭。
顾听澜自然舍不得让手帕沾上泥土,他拦住花芽无奈地说:“算了,我过去洗一下,很快过来。”
他跑到办公楼的卫生间把手洗干净,等他回到花芽面前,花芽还一动不动地等着他。顾听澜故意在花芽面前甩了甩手,说:“水可真凉。”
花芽果然上钩,再次掏出手帕,拉过顾听澜的手就给他擦了起来。
顾听澜心满意足,紧挨着花芽站着。垂下头甚至能看到花芽耳朵尖尖上细小的绒毛。
充满力量的大手被柔嫩的小手捧着,一根根的擦拭着带着茧子的手指,有股被人珍惜相待的感觉。
顾听澜控制不住地动了动喉结,他觉得嗓子眼发痒。
他能闻到花芽身上淡淡的香味,是一种独属于她的,野蛮生长在天地间的凌霄花香味。凌霄花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其他地上的大千花草不同。它从不愿意低头,保持着圣洁姿态。不畏艰险,勇敢攀登。这般性子的花,如眼前的人,有着娇美不凡的外貌。让喜爱之人,恨不得将她揉碎了浸在骨子里才好。
花芽伸手轻轻往顾听澜的脸色拍了一下,顾听澜一下醒神,抓住她的手,情不自禁地亲吻手心。
花芽往迅速缩回手抱在怀里,乌黑的大眼瞪着顾听澜。
“你手心都是香的。”顾听澜说。
花芽认真的说:“我们还没结婚。”
顾听澜乐了:“那结婚就能亲了?”
花芽觉得这个观点没问题,点点头:“嗯。”
顾听澜撩拨上瘾,说:“都哪儿能亲呀?”
花芽脸一下红透了,成为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哪儿都不给亲。”
顾听澜不是人,装作不高兴:“你说过哪里都可以让我亲的。”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锤顾听澜一下,吃一堑长一智,顾听澜躲了过去。
“嚯,真悬。”差点又挨一记羞羞的铁拳。
他再捂几天肚子,肯定会被小瓜子带到部队医院做胃镜。前几天小瓜子还纳闷地逢人就嘀咕:俺团长啥时候落得胃痛的毛病哟。
顾听澜光顾着撩拨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结婚就能亲”的问句,花芽回答了“嗯”!
这就是说,花芽也想跟他结婚,对吧对吧对吧?!
一定是这样。
顾听澜申请报告已经打好,就等着正式与花芽同志就婚姻问题进行友好协商以后提交给部队。
天时地利人和,他对花芽露出八颗牙的灿烂笑容,决定正式问一遍。
“花芽同志,我刚才说‘结婚’两个字的时候,你‘嗯’了一声,我没听错对吧?”
花芽看他陡然严肃的脸,颔首道:“你要对自己耳朵有自信。”
顾听澜乐了,美滋滋地坐正身子,认真问:“那花芽同志请听题。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跟我结婚,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花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深深的期待,想到这人结婚以后就要乱亲一气.明明这么帅气的一个人,怎么老是爱耍流氓呢。
顾听澜笑容越来越牵强,奈何花芽手中没有水杯,不存在烫不烫嘴的问题。
“你刚才明明‘嗯’了。”顾八斤委屈上了。
花芽捏了捏他的脸,男人皮肤的触感跟女人的截然不同。更有韧性、摸起来硬硬的很有力量,当然这也许是脸皮比较厚的原因导致的。
“花芽,你好好想想,我会给你时间。”顾听澜温和地说。
花芽心下一暖,从家出来以后遇到太多人和事,她的确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并非是想吊着顾听澜,只是想捋清楚纷杂的头绪,用最好的自己给顾听澜一个美好的答复。
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想了想,不忍心让顾听澜等太久。他各方面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这种呵护与爱意是花芽从没体会过的。
在这种特殊时刻,他仍然愿意体贴自己的内心,花芽无比的感动。
她所要思考的不是要不要跟顾听澜结婚,而是自己是否做好准备嫁给顾听澜这么好的一个人。
也许两三天,花芽就能亲口跟他说出这个答案。
花芽软软地说:“谢谢你,我很快——”
顾听澜又说:“三秒钟够吗?”
花芽倒吸一口气,表情上出现一丝裂痕,抬起来想要轻抚顾听澜脸颊的手差一点不受控制的呼过去。
“不够。”花芽冷漠脸。
“多久能够?”顾听澜开始头脑风暴,争分夺秒的想要争取到花芽同志。他心一横,让出了一大步:“一分钟吧,不能再多了。”
“不。”花芽此时此刻头脑无比的冷静:“咱们还是一百年不动摇吧。”
第32章
顾听澜一路上就差唉声叹气了。
把花芽送到楼下都没打算上楼。
花芽回头看他, 掂了掂铝饭盒说:“这里面——”
顾听澜无力地摆摆手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都拿去吧。反正一百年呢,够你花的了。我就跟你一声, 明天我要带兵拉练, 大抵需要半个月.回来就封岛了。”封岛可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花芽露出狡黠的笑容, 从顾听澜眼前一闪而过。顾听澜猛地抬头,花芽的小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要打电话问我爹。”
“不一百年了?”顾听澜喜不自禁地说。
花芽说:“你要想等也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顾听澜一把拽住花芽的手腕, 拇指揉搓了一下,平息了心跳才说:“是我逼你太急,你跟咱爹好好说。咱俩处了1234.天了,已经很长了。特别是关于我的各方面已经考察的很彻底, 非常符合你心目当中梦中情人的条件。”
顾听澜想到花芽与人沟通不喜欢说太多字,于是跟花芽说:“你等着,我下午去办公室写张发言稿给你,你照着念给咱爹听必定会万无一失。”
“不、不用了。”花芽忙摆手,说:“太多字, 我不想念。”
“喂, 干什么呢, 快上来。”方圆从阳台上抻出头,看到他俩在楼下磨叽半天, 家里还坐着两位瘟神呢。
顾听澜看到方圆在那边打手势, 无声的邀请他上楼。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花芽的嫂子就是他的嫂子, 花芽的姐就是他的姐。这楼必须上。
“哎哟, 你说你们也太客气了。那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啊。”方圆从阳台上回来, 看到屋里李金花和李银花,烦不胜烦地说:“你家老马得来这些是留着给你过冬吃的储备粮, 你把这么多鱼干给我们了,你们自己家冬天不吃鱼了?”
老实说,林八一年轻搞建设的时候受过伤,不能跟别人家一样冬天下海里去弄些海货。只能在休息的时间凿冰钓鱼,这些年她也都习惯找人买鱼。
鱼干在岛上并不金贵,金贵的是拿了人家的东西,手就短了。吃了人家的东西,嘴就软了。她方圆最不待见的家属里就有这一对姐妹花,怎么会收她们的礼。而且送的不明不白的。要说给花芽,那花芽过来这么些天才送也不对。要说是赔礼,那也犯不上。咱也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
花芽跟顾听澜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花芽在门口换鞋,李金花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同样是农村来的妹妹讲卫生多了。要不是进门她提醒,李银花都想不到主动换鞋。即便换了,还嘟囔着费事。
花芽单脚站着摇摇晃晃,顾听澜默默伸出手垫在她胳膊肘下面。没管沙发上坐立不安的两个人,脑子里不断盘算着怎么弄出一篇既简约又能表达出他足够优秀的发言稿。
正好开着门,对面的李萍端着猪皮冻过来。她们两家人有点好吃的总是相互惦记着,她买了两斤猪皮,熬了小盆猪皮冻,分了一半过来。
“我就不进去了。”李萍把猪皮冻递给花芽,花芽谢过以后,顾听澜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上接过去。
两人之间气氛特别和谐,看的嫂子们不住点头。
“小顾你也留下来尝尝李嫂子的手艺。”方圆跟顾听澜说:“老林还在学习班善后,中午不回来,你就在我家里吃。吃完你下午正好去家长会。”
顾听澜自然不会拒绝,顺坡下驴地点头。
李银花的心一揪一揪的,她哪里看不出来花芽与顾听澜两人间别人插不进去的气氛。上次在楼下见到他俩还不觉得是对象,今天格外有种亲密感,不说对象都没人信。
她坐在沙发上没说话,不留痕迹地看向花芽的脸。这张脸蛋花容月貌,冰清玉洁的,的确很让女人嫉妒。
花芽的名字没起错,确实是一个含苞未放的漂亮花骨朵。
“洗洗手去。”顾听澜说。
花芽:“嗯。”随手把铝饭盒放到饭桌上。
李银花发现花芽身上的衣服都是崭新的,猜也知道是到这边置办的。心里嫉妒之心更盛,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蛋。听说是初中没读完,那就是个小学文化。顾听澜是北京的大学生,以后相处共同语言都不见得有。日子长了自然会腻。
再这之前,李银花打算跟方圆搞好关系,偶会过来坐坐在顾团长面前刷个好感。她虽然也没文化,但是扫盲班正在上,比大字不识的花芽强多了。加上她善解人意、温柔贤惠,可比那个少言寡语的花芽会解闷多了。
那句名人的话怎么说着来着?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方圆从厨房出来,发现李银花落在花芽身上不屑的目光。方圆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李银花那点小心思。见顾听澜和花芽两人腻腻乎乎地钻到卫生间洗手,把炒的葫芦丝放到桌子上。
李金花忙起来跟方圆说:“我们也要走——”
李银花却拦着她,说:“方嫂子,我来帮你端菜。”
她看到饭桌上有个铝饭盒,以为是带过来的菜,随手打开。
“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多钱票!”方圆赶紧把铝饭盒扣上,瞪着李银花说:“谁让你随便动别人东西的?”
顾听澜走出来把铝饭盒重新拿起来,坦坦荡荡地递给花芽说:“把咱们的家当收好。这都是这些年我积攒下来的家底。”
李银花似乎被人掐住喉咙无法喘气,她看到里面混杂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的票据要闪瞎她的双眼。里面不但有多张存折,还有用混在一起放着的大量票证。布票、缝纫机票、自行车票、半导体票、茶叶票、糖票等等,简单一眼,就知道里面应有尽有。另外还有四块手表、派克钢笔、军功章等珍贵物品。
她问过李金花一家的收入,知道马建忠远远没有这么多。她这才深切的感知到十多年来军衔地位、军功累计下来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实。光是饭盒里厚厚一摞功勋证书都是常人无法达到的。
李银花敢惦记吗?不敢。
一开始是不知者无罪,现在是望而生畏。
这远不是她能够触及的。
你让她惦记别人家一天能下100颗鸡蛋的老母鸡,她敢。你让她惦记别人一天能下1000颗鸡蛋的老母鸡,她犹豫一下也敢。但是你要是让她去惦记别人家可以下一万颗金鸡蛋的战斗鸡,杀了她也不敢。
没等李金花拉扯她,她仓皇地跟方圆说:“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们请回。”顾听澜开口撵人。
他肯定不会知道他在李金花心里是一只厉害到不能往家里抱的战斗鸡,冷冷地看着这对姐妹花讪讪离开。
“真是奇怪,她们过来到底干什么,拿了东西我都让她们提回去了。”方圆原以为李银花也是来挖墙角的,现在看也不像。就是在别人家里还乱动手动脚的着实让人讨厌,
顾听澜知道原因也不说,怕脏了她们的耳朵。有这种耍心机的时间,不如在这里提升自己。再怎么说,也比她们在村子里的条件好。
“小鱼干没什么好吃的,有的人愿意喝酒烤着下酒吃。咱们不经常喝酒,要着也没用。明天破冰船带着渔船出海,我让人弄几条大鱼给你们晒着,就算晒干切成段蒸着吃肉还是嫩的。”顾听澜见花芽把铝饭盒打开,将里面的票据一张张理好,再用橡皮筋勒起来放到饭盒里。
见花芽并没有拒绝这些东西,顾听澜勾勾唇,心里确定有了底。
小姑娘不是个贪占别人东西的人,上次送的棉服鞋子她穿了以后回礼了野山参片和别的药材,算是比他送的还要珍贵。这次坦然地收好,还仔细地收起来,能看出是想跟他过日子的。要不然,就全怎么求,小姑娘也不会收。
心里有谱,脸上更加灿烂。顾听澜简单吃完饭,短短的功夫又一脸悲痛地跟花芽说:“我去臭小子那开家长会。对了,姐,你带花芽去供销社看毛线吧,我听说新来的一批毛线。让你妹子拿我的钱去,你替我监督她,别让她自己掏钱啊。”
“成。”方圆笑呵呵地说。
顾听澜临到门口还交代方圆说:“别让她买汽水喝,太凉。”
“知道了知道了。”方圆哭笑不得。
方圆跟林八一说好,家长会让他去。下午时间方圆受顾听澜的嘱托,带着花芽到供销社买毛线。
供销社里的营业员都是军属,天冷下来,一个个穿的严严实实在供销社里围着火炉。有人来买东西便起来去拿,继而继续坐着火炉边用小黑板写上:今日新货——毛线。
在031待的时间长了,相互之间即便没说过话也都脸熟。军属们却没有太过散漫,有板有眼的工作着。主打的就是人多口不杂,按规章制度办事。供销社的人见了方圆,有人点点头,有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就还是各忙各的。
“这里也归高婶子管,她们的工作都是家属委员会分派的。”方圆跟花芽一起站在柜台边上,营业员还在往柜台玻璃橱窗里放毛线。现在的毛线还是粉条一样散的,要自己回家卷成团。
花芽对着颜色单调的毛线思考了一下。灰色、枣红色和深蓝色都可以要,黑色可以织成高领毛衣也能要。
她手上还有带过来的八十多元钱,另外还挺不好意思的拿了顾听澜铝饭盒里头的一百元钱。
十七元八角可以买一斤纯毛中粗线。一般成人毛衣用粗线得两斤左右,用中粗线一斤半,用细线差不多一斤。
顾听澜肩宽腿又长,花芽打算多放出来二两线给他。
“黑中粗线要两斤八两,灰色中粗线要一斤半。”花芽说完吓方圆一跳,方圆跟花芽说:“你是打算织多少毛衣啊,这些够你穿几身的了。咱们这边人不怎么会织毛衣,穿的也都是棉袄,你需要多少买多少,这边一下卖不完。”
花芽也不瞒着,坦诚地说:“给顾听澜织毛衣毛裤。”其实还有王天柱的。只是她没跟方圆说。
方圆没道理管这个,年轻时她还给林八一织过坎肩呢。要不是手笨,也不会把坎肩最后缩水成围巾,围巾缩水成手帕.
“你真会织?”方圆真看不出来花芽还有这份手艺。
花芽不但会织,织的比外头卖的都好,她摆摊卖毛衣那几年,都是出摊就没,许多人找她预定新鲜样式呢。
“我会,非常会。”花芽傲娇的昂起下巴。
第33章
花芽又选了三斤其他颜色的毛线, 打算给王天柱织一身毛衣毛裤。接着走到生活用品区,找到那边的营业员说:“劳保手套,二十双。”
营业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花芽说:“这位同志, 咱们的劳保手套质量很好, 一双手套用上个两年不成问题,你买这么多用不完。”
花芽摇摇头:“我用的完。”
她就看好劳保手套的白线, 拆下来可以织成白毛衣、白袜子、白坎肩等等。细线保暖密实,软化后穿着还算舒服。这次就织几双袜子,等到明年她第一要找机会存些能染色的材料,把苍白的冬季过的色彩斑斓的。
“钩针别买了, 咱家有。上次我买的放着好多年都没用,幸亏没给扔了。”
这一下花芽花了一百五十元,知道金额后方圆忍不住提点她说:“就算小顾能挣,你也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花。”
“我也会挣钱。”花芽心思全在毛线上,对于这些钱她觉得花得值。但是方圆说的又没错, 花芽便又“嗯”了一声, 转头跟方圆说:“我织完这些就给你织。”
方圆乐呵呵地说:“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这些年都没穿过毛线衣服。咱们部队里就算有家属织,也都是大平针勾出来的样式一点也不好看。你从南边过来应该会, 毛衣本来就是那边先发明出来的。”
“我会很多。”花芽不由地露出小骄傲的脸。
“行, 那我就期待你给我的新毛衣啦。”
姑嫂俩人回到家,用开水煮了毛线消毒。外面天冷, 湿毛线放到外面很快结冰。她俩就把家里的茶几、饭桌都摆上洗好的毛线, 希望能快快干起来。
“我也不用买毛线, 你看我这件旧毛衣拆了还能用吗?”方圆见花芽五指翻花般拆着劳保手套,飞快地拆完一双。她想起旧毛衣, 还是结婚的时候准备的嫁妆衣服,大红色的鸡心领毛衣。
现在基本上没穿,一来是颜色太艳,二来是鸡心领露脖子真的很冷啊。
花芽接过毛衣简单看了眼就说:“可以做,不喜欢还能漂染。”
“染?要是真能漂染就太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咋想的,还以为能永葆青春,挑了个正红色的毛线求人给织成的。还给了人家三元钱和四颗鸡蛋呢。”方圆想起以前的事,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你大哥多能瞒,我俩处对象处了两年,他都没告诉我自己是军人。要不是他受伤不能跟部队失去联系,要把东西让我转交给这边的阮旅。还说阮旅是他大伯,见信如见人,知道他运砂料断了腿回不来,能放心点。”
方圆说的直乐,多年前的事就像还在眼前发生。
“我爹娘觉得他工作太辛苦,就是个挖沙工,挖的还是海沙,这人属于要钱不要命这一伙的。”方圆接过花芽递给她的线头,双手撑着来回缠绕着说:“我死活要嫁给你大哥,就算是个瘸子、瘫子都要嫁。我爹娘没办法,同意了这门亲事。当时在我们那边的小渔村里我都快被人笑话死了。都说挖沙工还不如捕鱼的,我年轻不懂事,老了会后悔。不过我就算后来知道你大哥是军人,也小心翼翼不敢乱说话,就怕坏了国家的大事。一晃眼,这么些年忍气吞声总算熬过来,想想心里也爽快。”
“让大哥穿军装,回去气他们。”花芽不认识那些人,也能想到那帮人的嘴脸。捧高踩低的人哪都有,不是稀有物种。
“岂止是穿军装。”方圆想到那天林八一戴着大红花穿着四个口袋的军装,抱着“二等功”的牌匾去到她娘家,就把牌匾挂在堂屋最高的地方。每个到她家来的人都会被这副牌匾居高临下的俯视。
从前瞧不起她的那些人,在背后说林八一的那些人全都成了哑巴,可是让她好好的风光了一把。后来又知道她嫁的林八一成了赫赫有名的031部队的副团长,抱着什么心思跟她来往的人都有。她烦不胜烦,后来干脆少回娘家,就在这边带着怪好的。虽然物资贫瘠,但补贴多。每个月能有近一百元钱呢。
“我结婚都没那么风光。”方圆回忆起来唇角一直勾着笑,如今淡然从容的语气,让花芽看着就喜欢。
“给你最漂亮的毛衣。”花芽说:“细细的腰.等你回去穿。”
方圆缠绕着旧毛线,跟花芽说:“哎哟,你看我现在的腰,哈哈哈,还是放松快点。那你可别忘记了。”
说到这里,花芽想起手头上的拮据,跟方圆说:“哪里可以卖参?”
方圆一愣,想到她带来的一堆野山参,语气明了地说:“一般战士们有药材都是送到各自的医务所。医务所也不给别的,就给瓶葡萄糖。你要是想卖野山参还是得到大地方去,每个礼拜都有人去萨丁购买物资,可以托他们帮忙卖了。”
“会不会投机倒把?”花芽关注的是这个。
方圆凑上前小声地说:“阮旅睁只眼闭只眼,给战士们多个补贴而已。你要是不放心别人可以托小顾帮忙卖。他手上什么路子都有,鬼精鬼精的。”
花芽不知道方圆的心里原来是这样评价顾听澜,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圆“啧啧”两声,不得了,就提了个名字笑的这么甜,哎哟,闺女大了不由娘啊。顾听澜那小子就是魔性。
两人唠了一下午,等到四点来钟,对面的李萍来敲门。
“捕鱼船回来了,还在老地方,咱们快去看看。”
方圆马上站起来,跟花芽说:“每年寒冬前都会备好物资,你大哥的建设团和小顾的武装团会专门派人一起开船进海捕捞。捞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些小鱼小虾后勤们看不上,就免费分给家属们。你赶紧也拿个盆,咱俩一起过去看看有啥好东西能捡着。”
免费?白捡?
花芽哒哒哒跑到厨房拿出家里最大的铝盆,跟方圆俩人一手一个往英雄碑方向狂奔。李萍在她们身后赶不上趟,在后面气的一会笑一会骂,来回切换上线。
方圆在前面带路,没到英雄碑花芽就看到不少拿着大盆的家属往这边赶。距离英雄碑还有七八米的距离,方圆突然拐了个弯,花芽眼前一亮,原来过来没看到,这边被岩石挡住的地方有长长的台阶可以下到海岸上。只是台阶又陡又窄,得慢慢下去才行。到了下面往上一看,少说悬崖有一百米的高度。
海岸边上的灯塔还在闪烁着灯光,远处四艘中型渔船鸣着汽笛,缓缓开进海湾。
花芽不知这里会不会是顾听澜口中那个“贼富裕”却被海鸥们骂成“路过便会秃噜毛”的可怕之地。
她站在方圆身边,很快身后又聚集了许多家属。大都是一脸期盼地望着渔船回来,的的确确可以看出眼睛若隐若无地发着绿光。只是这些绿光有些诡异,花芽一时看不懂。
这些日子,要不是顾听澜弄了些牛肉,还有花芽自己带过来的各种干菌,嘴巴里还不知会寡淡成什么样。多亏还有大海啊,可以让大家盼望一下。
大约半小时,捕鱼船到了离岸不远的地方。
两艘刷着蓝色船漆的捕鱼船船头触碰到岸边的碎冰。船上马上蹦下来二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穿着迷彩背心也不嫌冷。零下十度的天,直接蹦到半腰深的海里,齐刷刷拖着纤绳喊着口号往岸南边拉纤。
“建设团的战士别的不说,力气是数一数二的大。”方圆自认是建设团的家属,对建设团的战士满满都是骄傲。
花芽看他们在冰冷的海水里生龙活虎的拖着硕大的船只向南移动,心中非常有触动。
身后不停的有家属夸赞建设团的战士们有精气神儿,光是站在那儿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也不知旁边哪位武装团的家属听了,马上对着后面还没拉纤的武装团的捕鱼船喊道:“你们要被建设团比下去了啊,快下来拉纤吧!”
“那边把迷彩服都穿上啦,你们还要穿棉袄下水吗?”
“武装团的快点来一个啊!”
花芽瞪大眼睛,站在一群嫂子堆里不知所措。
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真的只是来白捡鱼的么.
方圆见多这样的场景,心里坦坦荡荡,看着花芽渐渐红起来的脸蛋说:“这才哪到哪儿啊,你瞅着你们家老顾带出来的兵有多嘚瑟。”
果然方圆在031见多人不怪,话音刚落下,就听到站在红色船头的武装团战士站在甲板上喊道:“他们穿迷彩,我们光膀子!兄弟们脱!”
“脱就脱,谁怕谁!”
“脱!”
花芽:“!”
一排精壮的年轻战士站在床头,不是,是站在船头脱下上衣,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和数不清的腹肌。站在甲板的战士带头唱起了嘹亮军歌,帅气地蹦到海里。
随后,成群结队的小麦色皮肤的战士们也跳进海里,光着膀子拉起纤绳,跟着大合唱,诶哟诶哟的喊起嘹亮的船号。
他们身上的肌肉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脖子上青筋绷鼓,大腿上的肌肉膨张,性感又危险。
花芽默默地掏出手帕按在鼻子上。
方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丰收的小麦,露出点余光问她:“你怎么了?”
花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丰收的小麦,捂着鼻子闷闷地说:“风吹多了,有鼻涕。”
方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丰收的小麦,露出点余光和一些微的言不由衷道:“那咱回家?”
花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丰收的小麦,捂着鼻子闷闷地说:“没关系,我还能坚持。”
远处军歌嘹亮,
唱出幸福万年长。
第34章
“早知道咱们拎个大桶来。”
方圆端着一盆巴掌大小的杂鱼, 里面还能看到有海葵与翻滚的八爪鱼。
花芽把干净的手帕收回口袋里,纳闷自己这次怎么不流鼻血了。难不成她只是看顾听澜的身体会流鼻血?
花芽想到顾听澜,后脑勺发凉。
她这样应该不算那个什么轨吧。
“嫂子姐。”花芽给方圆起的新称号, 见方圆排队领小杂鱼回来, 打算封口:“他们总是脱衣服么?”
方圆带着花芽到海岸后方的石台上挑拣杂鱼, 她们头上将近百米高的地方就是英雄碑。
方圆戴上劳保手套,教花芽把里面老了的大海带、不能食用的海草、枯了烂了的鱼虾挑出来扔掉, 嘴上说着:“衣服湿了就会脱。这时候湿衣服很快就结冰,与其穿着不如脱了。欸,这个可不能吃。这种紫褐色的鱼叫玉梭鱼,你看它的肚子是灰白色的。鱼肉吃起来像蘸了辣椒油, 麻舌头。当年小谢吃了这个鱼急性腹泻,拉的都进医院抢救了。多亏你们家八斤不在,不然他吃的更多。”
“巴金?”花芽疑惑:“是那位作家。”
方圆笑道:“什么跟什么啊,我说的是你对象小顾。”方圆提起话茬,跟花芽把顾听澜当年的风云事迹讲了一堆, 听得花芽一愣一愣的, 完事咯咯笑的不停。果然比起其他男人, 还是顾八斤最可爱。
“那他还胖了八斤.”花芽笑着嘟囔着说:“真厉害啊。”
方圆没眼看,跟花芽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名字, 咱们背后说说就行。你千万别当着他的面叫。”
花芽趁机说:“那咱们今天过来看男.捡鱼的事, 你也不许说出来。”
“嗨,我怕啥。我跟你大哥两个人老夫老妻这么多年, 谁还不知道谁啊。”方圆乐着说:“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要是怕小顾知道, 我就不说。”
有些话方圆不好说, 顾听澜这人看起来很好打交道,实则不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吊儿郎当, 心思深的很。
执行过那么多保密级别任务,全都成功完成,心里的主意可正了。
而他在战士面前秉承着铁腕领导的态度,他麾下的二团,与别的团不同,是独立武装团。里面不少刺头,全都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让往南绝不往北,妥妥的军令如山。属实是一群野狼崽子们的头。
由此可见,像这种微不足道,但能让人快乐的小事,能不提就不提。
不然等到哪天031、不,大禹岛被炸了,她方圆这个罪人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呢。
方圆不愿意当千古罪人,只愿意带着花芽偶尔捡捡鱼,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花芽慢吞吞地戴上劳保手套,嘴硬地说:“我才不怕他知道。”
方圆笑了一下,没戳破。
都是过来人,大姐不说二姐。
简单地把盆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捡完,里面剩下的小鱼小虾都是可以吃的。
方圆跟花芽端着盆往家走,路上遇见李银花夹着书往图书馆里去。李银花比上次到家里做客显得冷淡多了,她们相互之间都没说话打招呼。
“明明没什么文化,整天带着书。也不知道是自己想看,还是做给别人看的。”方圆吐槽说。
花芽说:“我不喜欢她。”
方圆笑着说:“这么多家属,独独听你这样说她。就是因为她惦记你的顾八斤?”
花芽摇摇头说:“顾八斤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方圆冷不防被塞了口狗粮,翻了个白眼跟花芽说:“被光想着你的顾八斤了,看着点脚下的台阶,特别滑。上次有个家属光顾着说话大板牙都被磕掉半颗,你可不知道看着可喜庆了。话说回来,下次咱们见了李银花也别搭理就是了。”
花芽不喜欢这个女人,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还不如那天的周文芳,被八斤教训了一顿后再也没出现过。至少还算要点脸面的。
回到家,方圆到厨房把刺少的鱼,点了一小瓶盖的烧刀子去腥,晚上打算炖鱼粉条吃。鱼刺多的只能费些油水干煎。
花芽没着急织毛衣,站在厨房门口看方圆忙活。
“为什么不做鱼丸?”花芽看到被捡出来的小鱼有半盆呢。
方圆说:“做鱼丸得把里面的小毛刺都打成泥,费时间又费力气,还不如费点油。”
花芽挽起袖子,把两根麻花辫随意卷一卷顶在脑壳顶。方圆见她摸索半天找不到木簪子,也不知随手放到哪处。便从墙上的塑料筷笼里拿出一根洗干净的旧筷子,递给她。
花芽也没嫌弃,拿着就往头顶上捅咕,力气使大了,自己疼的龇牙咧嘴。
方圆没眼看,继续挤小鱼肚子。
花芽弄完头发,揉了揉脑壳,洗了手过来说:“我来做鱼丸。”
“你可真不嫌费事啊。”方圆往边上让了点地方,劝花芽说:“别心疼油,咱家今年还剩不少,过年都够了。”
花芽摇摇头,跟她微微一笑说:“我们那叫打鱼丸子。”
方圆没怎么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花芽端着盆到水池边也开始挤鱼肚子,跟方圆说:“要放葱姜肥肉,还得调味。”
让方圆吃惊的是,花芽收拾起鱼来速度很快。两三下就能去头和内脏。她还以为花芽不会做厨房里的活,毕竟在老家那边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她只想花芽在这边好生养着,等到以后结了婚再慢慢学也不迟。要是实在学不会,不还有食堂么。
“打鱼肉,叫糅料。”花芽边收拾边说:“抡起胳膊不停,麻烦还累。”
方圆失笑着说:“那咱们也别做了,这边没人吃这个。都喜欢把鱼用锅炖了吃,最多配着苞米饼子一起,炖粉条吃。”
“费事是费事。”花芽还是摇着头,闷声说:“但林八一喜欢吃。”
方圆一哽,接着小声说:“没大没小。”
花芽冲她一笑,没在说话。
方圆顿了顿,把自己面前的盆往边上一推,站在花芽旁边帮着一起收拾刺多的小杂鱼。
“他可真烦人,你大哥这么些年喜欢吃什么都不说。我问他,他也就说有点想老家的东西吃。我让他教我,他就说太费事也不教我。这么些年,家里吃什么也都是紧着我跟孩子的口味来。”方圆鼻子一酸说。
花芽说:“我手艺好。”
方圆又不懂了。
花芽继续说:“你吃过就喜欢吃了。”
这样一来也是紧着你跟孩子的口味吃呀。
方圆哭笑不得,知道花芽误会自己话里的意思。气的扔下手套挠花芽的脖子窝和硌吱窝,花芽咯咯咯笑个不停。
闹过一阵,方圆见花芽准备打鱼丸,跟她说:“你先打,累了换我来。我去到对门李萍家借两个大葱。”
到了对面,李萍开门以后拿了两根大葱递给方圆。方圆笑着说:“回头给你尝尝花芽的手艺。”
“你小姑子真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不年不节的包饺子呢。别说,还挺惦记自己大哥的。这么个费事玩意,我家老赵想吃我都不给他做。”
李萍这些天看下来,知道她们姑嫂相处的不错。替方圆高兴之余,嘴上还不忘说:“给了你家那么多海菜包子,待会鱼丸做好了,可得多给我来点。让我也尝尝南方圆子的鲜灵味。”
“吃了就让你馋掉舌头。”
方圆跟李萍聊了两句就回到屋里,她在客厅里把大葱剥好送到厨房里。看到菜板子上细腻如泥的鱼肉震惊地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打完啦?”
花芽说:“嗯,打完啦。”
方圆赶紧检查花芽受伤的手,幸好没裂开,她感叹地说:“我的个乖乖,半盆的鱼泥啊。你咋打的?教教姐啊。”
花芽淡定地说:“使劲打。”
“.”方圆一下乐了:“我还不知道使劲打啊。刚才李萍还说你力气大,没想到你力气居然这么大。”
花芽神色略有些不对地说:“嫂子姐,菜板子贵不贵?”
方圆纳闷,看着花芽用半个身子当在菜板子前面,不可置信地说:“你别告诉我你把菜板子锤坏了?让开,我看看。”
“我赔你。”花芽好心办错事,嘟囔着说。
方圆哪里用的她赔,不就是看个新鲜。她指着菜板子上刚出现的贯穿性裂缝,跟花芽说:“你这姑娘实在了不得啊,我看你跟小顾在一起未必能吃亏。小顾要是欺负你了,你锤他一下,保准他撑不住。”
“他撑的住。”花芽替顾听澜申辩:“他肚子比菜板子厉害。”
方圆哈哈乐着说:“成,那你下次用他肚皮打鱼丸啊,试一试就当玩了。”
花芽想想,居然觉得这个主意甚妙。
李萍在家里没坐下五分钟,家里门又被有节奏的敲响。这是她跟方圆俩人的暗号,听了就知道是对方,省的看猫眼看门。
“怎么抱个菜板子过来?”李萍稀奇地说:“咦,坏了?”
方圆笑着说:“花芽把菜板子锤裂啦,你瞅瞅,小丫头干巴劲儿多厉害。”
李萍也稀奇半天。她们的菜板子是一起到农场里买的老榆木的板子,年头足还硬,用个十年八年那是起步。
看完稀奇,抱着菜板子的方圆站在门口没走。李萍察觉到不对,赶紧想要把门关上。方圆迅速用脚卡住门,抬头冲李萍一乐说:“把你家菜板子交出来,交菜板子者不杀。”
“这都什么事啊。”李萍和赵宏为两口子带个孩子最后还是到方圆家吃的饭。
学习班放了假,方圆家天天和乐乐回来了。其乐融融地挤在一起品尝着花芽做的鱼丸汤。
花芽捏鱼丸很有技术,左右一捏一挤,右手用不锈钢勺子一刮,漂亮的圆鱼丸就做成了,既快又好。这手艺方圆一般还真学不来,得花点功夫。
另外剩下的鱼丸被花芽放在蒸笼里蒸熟,这个格外讲究火候。时间长鱼丸蒸老了口感就不好,卡好时间做出来的鱼丸洁白又光泽,还有鲜嫩的口感。
遗憾的是没用家乡的草鱼,这样的海鱼丸还是让林八一吃的很满足,滑嫩鲜香。
他嘴里直念叨说十多年没吃到手打鱼丸了。吃完,肚皮撑得饱饱的,等李萍一家人走,就歪在沙发上起不来,让方圆笑的不行。
三个孩子一改吃饭叽叽喳喳的毛病,一口一个鱼丸,香的不愿意多浪费一句话的时间。能多吃一个就多吃一个,可比吃鱼肉都香。
天天跟乐乐两人听说王天柱有了便宜妈,回到家不免偷偷打量。吃完饭,花芽坐在桌子旁团着毛线,没理会两个小毛头的眼神。
倒是方圆把他们轰到屋里写作业。
“他们不放假?”花芽问。
方圆跟花芽解释说:“学习班一年分三个学期,每年这个时候考完试还要教他们雪地技术,一直到过年能放几天假。主要是雪天外面太危险,宁愿把他们圈着,也省得他们跑到冰天雪地的外头瞎胡闹。”
方圆往屋子里看了眼,压低声音跟花芽说:“头几年年年都有在外面走丢冻死的孩子,干脆就不放假了。”
方圆明白了,一切节假日那得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决定。
晚上。
方圆进到屋子里来找花芽说话。
她递给花芽一把锁头,说:“小顾给你的家当可不少,给你把锁头你把抽屉挂上锁。”
花芽已经洗完澡,坐在椅子上,头发摊在椅背上。方圆用手摸了摸,半干不湿的。原以为花芽的头发能跟她的性子一样又硬又直,没想着居然是细细软软的手感。
“在部队还要锁?”花芽不理解,倒着脑袋搭在椅背上从下往上看着方圆。
方圆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了,跟花芽说:“咱们这边其实还好,都是干部家属。我上回跟你说,咱这边是家属区一区,另外还有二区和三区。二区是普通军属区。三区是大区,非军籍的部队聘用人员住在那边,还有你去的学习班、供销社。”
见花芽不感兴趣,方圆又说:“另外还有图书馆,每个礼拜有三天时间可以还书借书,三层小楼房呢。家属们的扫盲班就在那边开,一个礼拜两个半天的课程。另外还有娱乐区,给大家放电影、听军乐、打球运动的地方。”
“咱们也有小操场。”花芽说。
方圆说:“是啊,家属区都有一个小篮球场,还有两个乒乓球台。等到天气好许多家属都过去运动。你肯定想不到,咱们这里不但有军人运动会还有家属运动会,哈哈哈,可叫那帮老娘们吓死了。”
花芽没笑,冲方圆晃晃手里的小锁头。
方圆知道自己又说跑题了,咳了一声说:“三区里鱼龙混杂,面上归三团管。里面不少人没经过政审的聘用职工,经常会有小偷小摸的事情发生。虽然咱们这边好一点,你也要把东西收好咯。”
像上次随手放到饭桌上被李银花打开看到可就不好了,虽然知道李银花没那么大胆子惦记顾听澜的财产,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花芽点点头,把锁头挂在抽屉上。她转头跟方圆说:“我想上班挣钱。”上次去供销社买东西,她就发现自己手头上太拮据。她的野山参不想全都拿出去卖没了,总是可以压箱底的。坐吃山空不如有自己的进账,不管多少都行。
方圆知道花芽是待不住的性子,想了一下跟花芽说:“部队里给家属安排不少工作呢,像是食堂、供销社、医务室还有图书馆、学习班,就看你对什么感兴趣。”
花芽想都没想的说:“对不说话感兴趣。”
方圆:“.”
第35章
“好家伙, 我差点被你弄懵了。”
“找工作的话.”方圆缓过劲,捏捏花芽的脸蛋说:“具体都有什么工作得问问高婶子。她是家属委员会的会长,管着咱们这群家属呢。工作分配之类的事都是她来安排。”
花芽记得高婶子, 听海鸟们叽叽喳喳源源不断地夸奖高婶子愿意常年喂养它们。
“那明天就去。”花芽说。
方圆另外还有件事跟花芽说, 就是关于她跟顾听澜的婚事。林八一觉得她跟花芽挺亲近的, 女人之间说说这话很正常,他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说参与了, 只等着方圆传达思想。
“你俩相处的挺好的,我看你是有打算跟他结婚了是吧?要不然你也不能收人家小顾的东西。”方圆都看在眼里,知道花芽不是个贪财占男人便宜的人。
花芽在方圆面前很实诚地说:“要结。”
方圆被她干脆的表达逗乐了,笑着说:“那可太好了, 你可不知道小顾一天到晚把你看的有多紧,生怕被人给拐跑了。你要是跟他结婚,下半辈子你哥跟我也不用替你发愁了,他不会亏待你的。”
方圆想了想说:“只是提前要把准备做好了,像是政审文件、结婚申请、户籍证明之类的, 都要早早的让咱爸从老家寄过来。去年这个时间已经封岛了, 今年是他们拉练搞的封岛时间延后。我琢磨着你要是有这个意思就早些让老家把材料寄过来, 要不然等到岛屿解封,都得三四个月的时间, 你俩这样拖着不好, 别人会说闲话。”
其实她这两天一直琢磨着要跟花芽说这件事,就是拿不准他们相处的怎么样。思来想去不如直接问花芽, 这些天她也想明白了, 跟花芽在一起就是不能绕圈子, 容易被乱拳打死老师傅。
“那明天就打电话。”花芽当机立断。
第二天。
花芽一早跟着方圆去到林八一的办公室借电话。
林八一听到花芽是因为准备结婚的事要打电话,见了花芽黑着一长脸指着电话说:“限你三分钟。”
“嗯!”花芽脆脆地答应了, 林八一更是胸闷。
林向阳正在家里把采到的冬笋剥皮切片晾晒,这东西晒好以后不管是煨汤还是清炒都是非常美味的一道菜,就是麻烦了点,可城里人都很爱吃,只要舍得花工夫,每年这个时候能卖不少钱。
花芽帮他还完债以后,他总觉得亏欠花芽太多,想着力所能及的多赚点钱,以后给花芽当压箱底的嫁妆。
他干活干的热火朝天,突然村委会的干事往他家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二闺女来电话啦,赶紧去接!”
林向阳只在花芽到达031之后通过一次报平安的电话,想着这次电话打过来应该跟他说林八一介绍的相亲对象的问题。
要是好,肯定就是要结婚。要是不好,估摸着花芽还得回来。
他打心眼希望花芽能好,小跑往村委会过去的路上,他都在心里替祈祷着。
林八一本来想让花芽跟他爹说,又考虑到花芽说话懒,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为了避免手续不清楚,白白耽误时间,林八一从花芽手里抢过电话筒,自己跟林向阳说起花芽具体的情况。
林向阳挂了电话,头晕脑胀,站在那里仿佛站在云朵上飘飘然。
村委会的一位年轻未婚干事,姓余。余干事一直对花芽印象不错。见状,怀着私心忙问林向阳说:“花芽的婚事定啦?”
林向阳懵懵地点头,说:“定了。”
对方一拍大腿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对方是个丑结巴你居然还要嫁姑娘!村子里都传遍了,对方是挖沙子的,哪里是正经拿铁饭碗的工人,就是个挣快钱的,以后老了身体全是病,你、你真是把你花芽往火坑里推啊!”
“啥玩意?”林向阳后知后觉地说:“谁说我女婿是个丑结巴?”
余干事说:“村子里面都传遍了,你现在想瞒都瞒不住。”
林向阳在电话里不但知道大儿子成了军官副团长,知道花芽相亲的对象也是一名军官,还是个团长!
他腰杆子顿时硬了,冷笑着对余干事说:“放他娘的狗屁,我女婿是北京户口的军官!我现在就要给他们办结婚手续。”
余干事看着林向阳走出去的背影,跟旁边的同事说:“这是疯了啊。”
林向阳听在耳朵里也不理,孰是孰非自然会有见分晓的时候。
*
方圆和花芽回到家,把花芽蒸好的鱼圆给高婶子带过去一份。
出门前,习惯性检查花芽帽子、围巾、手套、大衣。花芽全都乖乖地穿在身上,整个人变得圆咕隆咚的。方圆见着喜欢,还捏了捏她的脸蛋。
“小顾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兵拉练,你别担心,这才刚开始呢。”怕花芽不知道顾听澜为啥这两天没来,方圆特意帮顾听澜解释一遍。有的小姑娘谈对象喜欢胡思乱想,三两天没见面要死要来的。
“我知道。”花芽对顾听澜一百二十个放心。至于顾听澜对花芽放不放心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毕竟这位顾八斤提心吊胆怕有人钻了他不在的空子,跟方圆和林八一都打了招呼。
主要也不是不信任花芽,而是小姑娘长的太招人,性子也有股让人说不出来的吸引感,太容易被贼们惦记。
要不是顾听澜脸皮厚,先下手拐到自己怀,真要还保持着单纯的相亲对象关系,说不准小姑娘会不会直来直去地说:“我没看上你,我看上他了。”
顾听澜抱住弱小的自己,好话说尽,确保红本本没落实下来前,让方圆在他不在的时候把人看住了。
可惜他肯定想不到,他走的第一天,方圆就带着花芽奔向海边,欣赏了一出完整的猛男秀。
到了高婶子家,幸运的是她们来的早,高婶子还没出门,正跟过来找她问事的另外一位家属委员会的孙凤霞说着事。
别人提东西高婶子绝对不会要,林八一他们跟高婶子都是这里的老熟人,见到鱼丸直接接了下来说:“我在北京的时候最喜欢吃雍和宫那边的那家王大丸子,没想到现在能有这个口福。”
几个人坐下来说了会闲话,知道花芽想要找工作。高婶子问花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我这边跟你嫂子说的差不多,有跟文化挂钩的,也有跟体力挂钩的。”
方圆在一边乐呵地说:“她要找跟不说话挂钩的。”
花芽猛点头,万不得已,她真不喜欢说话。
高婶子也乐了,伸手捏了捏花芽麻花辫下面的小揪揪,想了想说:“有两个活,一个是打扫英雄碑那边的卫生,不过冰天雪地现在也不要人了。以前都是年纪大的家属在那边干,一个月十五元的工资,十元钱的补贴。”
她舍不得让花芽干那个活,停了一下跟认真听话的花芽说:“另外一个工作是在阅读室做登记员。一个礼拜只需要过去三天上午,工资不高,一个月二十二元钱,另外有十元钱的补贴。我建议你再等等。登记员的工作,虽然话不用多说,不过也很辛苦,偶尔还要在天气好的时候把二楼三楼的图书抱到院子里晒,别人还书你还得搬来搬去。不如等到过完年看看有没有军属离职,你可以在食堂或者供销社找个好工作。”
高婶子没直说,花芽也明白,登记员是个清水的差事,远没有在食堂和供销社里挣得多福利好。不过要去食堂跟供销社,免不了每天要跟许多人交流,花芽想想就觉得费劲,还不如搬书呢。
“我想去当登记员。”花芽说。
“你确定?”高婶子没问花芽的文化水平,那日在英雄碑听到花芽的说话,知道花芽是个自己有思想的好姑娘,就算认识的字不多,也可以每个礼拜参加扫盲班,就在图书馆的一楼。
花芽不知是想到这一层还是为了证明自己适合图书馆的工作,跟高婶子说:“我有文化。”当年都考上大学了呢。
“行。”高婶子干脆地说:“你要是确定我就不找人了。家属委员会那边我打个招呼,这份工作需要两个人做,听说那边已经找好一个人了,加上你人就够了。”
说完,她转头问孙凤霞说:“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孙凤霞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尴尬,想起那日顾团长当着一大群家属的面拒绝周文芳,给周文芳好大的没脸,说话不由得结结巴巴:“是、是周文芳。”
花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看着她,她实在没人看,就侧过头盯着方圆。
方圆哭笑不得地跟高婶子和孙凤霞说:“她这样肯定是忘了周文芳是谁。”
花芽懵懵地点头,不理解为什么都在看她。她的确不知道周文芳是谁。
高婶子出乎意料地笑了,跟花芽说:“忘了也好,等见了你就想起来了。不过我可先跟你说了,你要是跟她工作合不来,或者见了她觉得害怕就早点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把她调走。这也是对她当日行为的一个惩罚。”
花芽又不明白了,这回她转头看向方圆的时候,方圆早早地把目光挪到高婶子脸上。花芽只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高婶子,在高婶子期待的眼神当中说:“我不怕她,她怕我。”
不光高婶子纳闷,方圆和孙凤霞也纳闷。
“为什么她会怕你?”高婶子说。
花芽把拳头挥的虎虎生威道:“她要作怪就把她扔出去。”
第36章
花芽说完话, 高婶子家外面有人开门。
王天柱拎着早餐,嘴里叼着牛肉包子,定在门口。
万万想不到, 他不愿意遇到的人能跑到这里再次看到。
要说讨厌花芽也不讨厌, 小少男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就是见了花芽会觉得她会动摇目前他尚且稳定的生活。
父母去世以后, 原本对他友善的亲属对他不冷不淡的。对于他的养育问题,倒是有人愿意看在他是个男孩的份上收养, 条件是他要改姓,给对方家里当亲儿子养,要替人家传宗接代。
王天柱当场将对方骂跑了,他指着英雄碑的方向, 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爹娘是烈士!他们是英雄!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们让我改姓,就是让我忘了我的爹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着什么算盘,我要把我爹娘的抚恤金全他娘捐了,绝对不会给你们这群白眼狼!我爹娘在的时候一个模样,不在的时候又一个模样, 都给我滚的远远的, 我不怕我没地方住, 我就在英雄碑那边陪着他们吃陪着他们睡,我死也要死在031!”
到底王天柱撒泼打滚没跟他们走, 顾听澜这位领头狼认养了这头没人要的小狼崽子。王天柱坚定不移地要把抚恤金捐赠了, 作为他的监护人同志,顾听澜梗都没打, 带着王天柱就去办手续。这也是王天柱为什么只听顾听澜的话的最初原因。
后来俩人磕磕绊绊发生不少大事小事, 王天柱认了这个便宜爹, 便宜爹也愿意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行使一下当爹的权利,比如来顿竹笋烧肉之类的。
大了大了习惯这样的生活以后, 突然杀出一位小后娘。王天柱胳膊拧不过大腿,干脆回避,用沉默来表示他的无措。
“快来尝尝这个手打鱼丸。”高婶子对王天柱很好,周末王天柱回来就住在这边。顾听澜周末两天也会到高婶子家里吃饭,顺便收拾一下熊孩子。
“不爱吃。”王天柱坐在椅子上,脚踩着椅子下面的横木,吊儿郎当地说。他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故意不跟花芽打招呼,准备给花芽一个下马威。
他得意地往花芽那边看一眼,花芽偏过头根本不看他。她可不跟没礼貌的小孩子玩。
王天柱白傲娇了:“.”切。
高婶子念着有人在,先不收拾他,等着顾听澜回来再收拾。
花芽歪着头,看到王天柱裤脚上露出一圈圈花花绿绿的毛裤。
王天柱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跑到对面的屋子里睡回笼觉。
高婶子跟花芽说:“他啊平时比现在懂礼貌。需要点时间。”
方圆她们都明白话里的意思,对于突然出现的花芽,王天柱总是要时间慢慢接受。花芽听过方圆说了王天柱的家事,她心里五味杂陈,但觉得对待这样的熊孩子,不能太上赶子,要有计谋的软化他。
花芽问:“他没有别的毛裤么?”
高婶子无奈地说:“怎么会没有毛裤穿,就是薄棉裤厚棉裤都有好几条。”
方圆也看到王天柱裤脚露出的毛裤,应该是穿短了一次次用不同的毛线接出来的长度。
“那是他娘给他织的最后一条毛裤,他娘是南方人,会织这些东西。每年冬天他都要穿这条毛裤,别人给他穿别的裤子他就闹。哎,裤腿上面的毛线也是她娘剩下来的彩线。前些年毛线都难得弄,她娘好不容易给孩子弄了些彩色毛线,想要给他织毛衣,没想到人就在海上遇难了。海上的作业平台突然倒塌,夫妻两人过去营救建设团的人,遇到二次坍塌,被砸进大海里,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高婶子叹口气,回想起那对夫妻两人憨厚质朴的性格,觉得非常可惜。那一场灾难就在顾听澜眼前发生,他回来以后消沉很长一段时间。高婶子不愿意跟花芽提这个,小姑娘心思细腻,说了只会徒添烦恼。
“收拾遗物的时候,王天柱要死要活地把毛线留了下来。每次等到穿短了,就会跑到我这里要我帮他把裤子用他娘留下的彩线接上一截,我也是现跟人学的织毛裤,你们也别笑话我,织的不伦不类的。一年年下来,裤子就成了丑了吧唧的七彩裤了。”
高婶子又叹了口气,王天柱这孩子心眼好,就是不会表达。跟他爹娘一个样,高婶子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想一想就觉得心疼他。
“我会织。”花芽安慰地拍拍高婶子的肩膀,把方圆看的眼皮子直跳。这孩子也太没大没小了。
高婶子没生气,反而说:“你会织什么,毛衣还是毛裤?”
花芽说:“只要毛线可以织的,我都会。”
高婶子张大嘴,突然起身往对面屋子里去。很快,对面202室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高婶子捧着脸盆大的饼干盒快步走过来,当着花芽的面打开。里面赫然就是她口中说的彩色毛线。
花芽没说话,伸手拿起一团毛钱用手抻了抻说:“可以用。”
“那你可以给我织毛衣?”王天柱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一脸不信任地问花芽。
花芽点点头:“那你要不要?”
这话问的,不光是王天柱,在场的人都无语了。
你织啊,你织就成了干啥还要问啊!
可惜花芽不懂这些,大有“你要是不让我织,我也省事的表情”望着王天柱。
王天柱胸口起起伏伏,从高婶子怀里接过饼干盒,手指头用力的发白。
最后憋不住了,把饼干盒往花芽面前一送,说:“你织,织不好大不了我拆了。”
“你要说‘谢谢你’。”花芽绷着小脸,她不能纵容小孩子没礼貌,这样不可以的。
方圆低下头抿着唇,高婶子也觉得稀奇,嘿,难不成这个小姑娘真能把王天柱这个大活驴给收服了?
王天柱怎么会不明白求人记得说“谢谢”的道理,他忍了又忍,半响从嘴里憋出:“谢谢你。”
花芽美滋滋地接受了他的请求,并且说:“嗯,你是个好孩子呢。”
王天柱绝望地坐到椅子上望天,他野性的第六感有种不祥的预料。
大人聊天的功夫,花芽看了看王天柱的肩宽、袖长,心里有个大概。
高婶子看在眼里,跟王天柱说:“给花芽姐姐拿件你的衣服比量比量。”
王天柱没说话,倔里倔气地回到202室去找衣服。
花芽趁机跟高婶子说:“有他爹娘的照片么?”
高婶子点头,走到自己住的房间里把抽屉拉开翻到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黑白色的照片上满是折痕,不知道曾经经历了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当初小柱情绪太崩溃拿着照片就要撕了,哎。”高婶子把照片递给花芽说:“你千万收好,不要弄丢了。就这么一张他爹娘的照片了。我就怕等他年纪大了,到后来连自己爹娘的样子都忘记,硬是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我会保护好照片。”花芽把棉袄的衣角翻起来,将照片仔细地收到里面的内口袋里。
工作的事情落成,还给自己找了另外的活,花芽从高婶子家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方圆本来还担心她以后会跟王天柱相处不好,会被熊孩子欺负,现在看来王天柱也许不是她的对手。
安心之余,方圆带着花芽往即将工作的地方走一走。
他们这次没从英雄碑广场走,而是穿过二区的小路,来到三区。
进到三区里面就能发现比另外两个区热闹不少。
这边人流量大,场所密集,有许多方圆看起来都觉得陌生的脸。
“不少从外面应聘过来的人,他们就在三区里生活。那边就是他们的家属区,你看,这边的操场就比咱们那边大多了。算是个露天体育场,每年家属运动会就在这里办。”方圆一边走一边跟花芽介绍:“每个月操场上会放一场电影。偶尔军乐队也会在这边开军乐会,到时候我再带你来看。”
花芽喜欢看电影,也喜欢听歌,闻言点点头说:“这边好多没军装的人。”
“对,所以我们这种干部家属,在这边言谈举止要注意。”方圆压低声音跟花芽说:“前些年这边还出过敌特。咱们注意不要暴露家里另外一口子的行踪。虽然问了老林他们未必会说,但是这种意识得有。有时候不注意的一句话,说着无心,听者有心啊。”
这话一点不严重,特别是顾听澜的身份。爹是军区司令,娘是女兵独立团政委。他自己经常执行特殊任务,随随便便一句话也许就暴露了不少信息。
花芽牢牢地记在心里,幸好她知道自己是个锯了嘴巴的葫芦,不喜欢多说话。有话只是在心里嘀咕嘀咕,现在觉得这是个优点呢。
她们到图书馆,花芽一下就喜欢上这里。
一条林荫小路上两旁都是高大的白桦树。树下有两张石桌和石椅,等到夏天可以在树下看书。
往前是两个长长的花坛,应该是无人照料,季节也不好,里面空空的连土都没有。不知被什么人堆了旧桌子和破椅子。
一楼左边是阅读室,右边是文化活动室。扫盲班每周两个半天的课程就在这边上。
花芽即将工作的地方是阅读室。方圆不喜欢读书,很少来这里。跟花芽一样东瞅瞅西看看。
方圆正想跟花芽说里面挺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挺适合她的。还没张嘴,就听到阅读室里传来争执声。
正值上午,正在工作的周文芳站在登记桌前指着李银花教训道:“你一个文盲,老是过来借书,你有什么脸借啊?是借书看还是借书当装饰品?”
李银花把手里的借书证拍在桌子上“咚咚”响,半步不让地喊道:“我的脸反正能比你好,你算老几啊,家属区里的人都在背后把你笑话死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讲脸,呸,你才是哪个不要脸的。我有借书证,你就必须给我把书拿出来登记,你要是不给我登记,我就跟家属委员会举报你!”
“我只会当面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为了爱的人争取过不后悔!”周文芳也吼了过去。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还要意思说爱,你就是挖人墙角臭不要脸!”李银花在戳人肺管子上是个能人。
“我哪知道他俩已经好上了,我想的是公平竞争。算了,跟你这样的人说了你也不懂。”
花芽推门的手顿了一下,转头冲方圆甜甜一笑说:“我饿了。”
花芽想: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真傻。
这种场合她要去了,纯纯一个大冤种。
第37章
方圆听到里面的声音, 知道是周文芳跟李银花对上了。她冷笑着说:“让她们吵去,等着看书的人把她们俩都投诉了才好!”
其实她很想说“让她们狗咬狗”,嘴巴张开对上花芽乌黑纯真的大眼睛, 一下没有骂人的欲望了。
花芽跟方圆径直回到家里。
花芽在家里安心织了四五天的毛衣。
宅的方圆都觉得她应该出门走走。现在天越来越冷, 再过些日子开水拿到外面一扬都能结成冰。
高婶子通知花芽一个礼拜后去图书馆上班, 花芽抽空去家属委员会办完手续,将照片还给高婶子以后回到家里继续织毛衣。
等到上班的那天, 给王天柱织的毛衣已经收尾。胸口上用彩色细毛线织成的一家三口,栩栩如生。方圆见了都不舍得使劲上手摸,摸起来小心翼翼的。
花芽又去了一趟高婶子家,将毛衣递给高婶子。高婶子见到毛衣眼眶都红了, 跟花芽说:“小柱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喜欢呢。说不定都舍不得穿。”
她能看出来,花芽是花了心思的。一家三口照片上的白色背景,被花芽用五星红旗代替。而胸口的地方,是一座微缩的英雄碑,是王天柱父母长眠的地方。
“小猪的毛裤给我重新织。”花芽问高婶子要王天柱的七彩毛裤。
高婶子说:“他还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来。等我把毛衣拿给他, 他自然会把毛裤脱下来了。”
“那样最好。”花芽板着小脸说:“小猪不能沉溺过去。”
“小、小柱不是小猪, 哎哟, 随便你怎么叫吧。反正这话你说的对,沉溺过去就会看不到未来的路。”高婶子珍惜地拉着花芽的小手, 摊在自己的手上说:“真是一双巧手。毛衣织的比卖的都要好。听说你还会跑山是不是?”
花芽对自己会跑山这一点很骄傲, 她可是替家里还完外债了呢。
“我喜欢跑山。”花芽说。
高婶子笑道:“等春天到了,让小顾带你去爬山。”
花芽很想跟高婶子解释, 跑山与爬山是不一样的概念。可想了一想, 还是算了吧, 等到自己采到好东西送给她,她就能理解了。
*
在图书馆上班, 相对其他工作自由许多。
无人借阅的时候,可以整理书或者自己看看书。有人借阅就登个记。
花芽本来觉得在这边上班也许会无聊,没想到每个礼拜一三五都能跟周文芳一起共事,老实说挺有意思的。
真的。
上班第一天。
花芽穿着顾听澜给准备的棉袄棉裤棉帽围巾,脚上蹬着顾听澜弄来的棉鞋,从雪地里摇摇晃晃跟小企鹅似得到了图书馆。
周文芳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这里看到花芽。
她知道将会有一名新的同事,但真的不知道是花芽!
“你把阅读室和活动室的桌子椅子都擦了。”周文芳皱着眉头,看着行动不便的花芽,直接给她安排工作。
花芽进到阅读室,慢吞吞地把身上的雪扫干净。然后慢吞吞地摘下帽子拍了拍,又慢吞吞地取下围巾抖了抖。
周文芳叉腰站在花芽面前气的半死,咬着后槽牙脸上绷着扭曲的笑容催促说:“快点。”
花芽没听她的话,走到门口跺跺脚,把棉鞋上的雪弄掉。转过头见周文芳马上要喷火,慢吞吞地把胳膊举到周文芳面前跟她说:“帮我挽。”
周文芳怒极了,正想发火。
花芽冲她一笑,甜甜地说:“谢谢呀。”
她余光能看到三四个坐在阅读室看书的家属,已经把目光聚集在她俩身上。为了避免工作场所以后成为别人的戏台子,她把牙齿要的咯咯响,粗鲁地薅过花芽的厚实的衣袖开始往上使劲挽。
“穿着厚,来的路上怎么摔不死你!”周文芳咬牙低声骂道。
她把左边的挽起来,花芽自然而然地把右胳膊杵到她面前。
周文芳浑身冒着怨气,再次使劲把花芽衣袖往上挽。棉服袖子很厚实,一个卷要挽两三下才能挽上去,周文芳又开始咯吱咯吱咬牙。
“你也知道厚呀。”花芽甜滋滋地说:“顾听澜送我的。”
周文芳手一僵,顿时想把自己挽衣袖的手剁下去。怎么就那么贱呢,给别人干活还被塞狗粮?!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赶紧把抹布拿上,一楼的所有桌椅板凳必须擦的一尘不染。”周文芳快要绷不住脾气,对着花芽说。
花芽歪歪头,把手握拳对着地面晃了晃手腕。
一块精工浪琴表顺着光滑的小臂滑到纤细的手腕,差点闪瞎周文芳的眼睛。只见花芽把手表表盘对着她,点了点上面的指针说:“八点半上班,还有十五分钟。”
“知道手表哪里来的么?”花芽问。
周文芳面无表情:“不想知道。”
“还有时间呢。”
花芽从棉衣兜里掏出早上自己做的牛肉夹馍开始当着周文芳的面咔咔啃。
周文芳闭上眼睛,觉得眼前有点黑。
某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乎意料地跟在学习班里的王天柱有了某种共鸣。
周文芳气呼呼地回到登记桌旁边,把没看完的书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注视着墙上挂钟的时间。
等到终于八点半,她气势汹汹地再次来到花芽面前。
花芽捧着搪瓷杯慢吞吞地抿着热水喝,周文芳叉起腰,指向门背后放着抹布、拖把的角落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赶紧拿着抹布去干活!”
花芽歪歪头。
见她又歪头,周文芳心里咯噔一声。
花芽冲她甜甜地一笑说:“不呢。”
周文芳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伸手扶着前面的桌子。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周文芳伸出颤抖地手指着花芽说:“这次又因为什么?”
花芽歪歪头——
“你能不能不要歪你的脑袋瓜子!能不能把你的脑袋瓜子掰正了说话!”周文芳火冒三丈,一时没控制住声音。阅读室里看书的同志一个个带着谴责的目光望向她。
周文芳深呼吸,决定听花芽解释之前,自己还是先那张椅子坐下的好。
“你可以说了。”周文芳道。
花芽慢吞吞地放下搪瓷杯说:“不呢。”
周文芳怒气,双手捏拳咔咔直响,跟花芽说:“我问的是你问什么不去干活!你装可爱给谁看啊你!”
“给你看呀。”花芽软甜软甜地说。
周文芳伸出手,手掌挡在花芽巴掌大的脸面前:“我讨厌死你这张脸了,咱们公归公,私归私,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算我求你了。”
她顿时想念起骂人下三滥的李银花,这玩意钝刀子磨人真难受啊,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告小状人家还占理。
“能呀。”花芽说。
周文芳最后鼓起力气,颤颤巍巍地指着墙角的抹布打算再来一遍,手刚举起来,看到花芽的口型,怒道:“不许说‘不呢’!这是在阴阳怪气,你懂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吧?不许说‘不呢’不许装可爱。”
“好呀。”花芽道。
周文芳鼻子呼呼出气,姣好的面孔极度扭曲。她颤颤巍巍地指着墙角的抹布说:“现在请你去把这两间的桌椅全都擦干净好么,花芽同志?”
花芽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我拒绝呢。”
“为什么!”周文芳要疯了,倏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因为起的太猛甚至晃了晃。
“同志,请你安静一点。”
“这是阅读室,麻烦你有点素质。”
“喂,小点声,不看书就出去,喊什么喊。”
周文芳眼神怨念地瞪着花芽。
花芽歪歪头。
周文芳心塞。
花芽甜美的微笑着说:“你跟我是同级,不许命令我呀。”
去你娘的。
老子自己干!
周文芳大步流星地来到角落抓起抹布就往厕所去搓。
水龙头下,抹布几乎被她搓烂了。
她双手被冰冷的水冻的发红,这里的水全是地下水,虽然没结冰,也接近零度。
花芽慢悠悠来到厕所门口,捧着双手哈了口气,洗个抹布好慢。
等到周文芳出来,花芽拦下她:“一起干呀,同事同志。”
周文芳咬牙切齿。
要不是花芽反应快抓住了,周文芳差点把抹布拍花芽脸上。
两个人在走廊上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坚决不回头。
*
花芽下班到家,方圆知道她面对的会是周文芳,免得不了担忧一上午。
见她神色正常的回来,还不忘为了庆祝上班给自己买了罐黄桃罐头。她换好鞋,把罐头放在桌子上,又去洗了手。
“冷不冷?”方圆炒了一盘油汪汪的鸡蛋,还给花芽做泡了笋子炒肉沫吃。
“不冷。”花芽探头看到桌子上的两盘菜,跟方圆说:“嫂子姐,咱们一个菜够了。”
知道花芽懂事,方圆捧着花芽的手捂了捂,把刚盛出来的大米饭让她抱着:“我自己在家里也吃两个菜。”
这话不假,以前那是家里没条件,现在条件好了没必要那么抠搜。吃两个菜也多是一个炒菜配一个咸菜,两道炒菜的情况极少。这么说就是想让花芽别舍不得。
“那行。”花芽等到手热乎了,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白亮亮的大米饭,香香的干一大口。
看她嚼着大米饭跟小仓鼠似得,吃的鼓鼓囊囊很可爱,这些日子跟花芽在一起吃饭,方圆的饭量都长了。
给花芽夹了一筷子鸡蛋,又用勺子舀着肉沫给她吃。花芽美滋滋地说:“比我在家过年吃的都好。”
方圆笑着说:“等到过年,我给你做一大桌,看你吃不吃的完。”
花芽猛点头说:“吃得完,我可能吃了。”
方圆乐得不行,二十岁的小姑娘谁把自己能吃当做骄傲的事挂在嘴边上说。方圆端起碗状似无意地问:“工作怎么样?”
她想知道的是,周文芳有没有为难花芽。
花芽抱着碗,认真想了想说:“看书的人比想的多。”
“还要擦桌子板凳。”
“一上午过的很快。”
“碰到一本有意思的书。”
“外面石头桌子上有好几只鸟。”
方圆忍不住问:“那.同事相处呢?”
花芽点点头,冲方圆一笑:“很好。”
很好?
这话听来怎么感觉有不少水分。
“怎么个好法?”方圆不得不追问,抽空又给花芽舀了些肉沫。
花芽一点不撒谎地说:“跟我挽棉袖,还帮我洗抹布。”
方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松开没多大会儿又皱上了。
那个周文芳,真有这么好的心?
可花芽的表情不似假装,本身也不是说谎的姑娘。
奇了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38章
隔了一天, 礼拜三。
花芽上班的第二天。
早上,方圆思来想去决定让花芽带两颗鸡蛋给周文芳吃。
挽棉袖、洗抹布这两件事说大不大,要是隆重感谢有点过头。要是能就此拉进她们间的关系,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到了以后, 跟她说打完招呼, 就问一句——”
“问她吃了么。”花芽重复道:“然后递鸡蛋。”
方圆一圈圈帮花芽绕围巾,确定脖颈不会漏风, 跟花芽说:“真不用我送你去?”
花芽不要送,她还得绕到英雄碑喂海鸟们呢。
方圆不许她老是过去,怕被海鸟啄。花芽干脆上班之前顺路喂一喂。
等花芽捂着兜哒哒哒下楼,方圆走到厨房看到没封口的苞米碴袋子无奈地笑了。真是粗心大意的丫头。
花芽不怕英雄碑, 从这里到三区能节省十分钟的路程,还能喂到她喜欢的小鸟,一举两得。
可惜早上过去没到喂鸟的时间,广场上并没有几只鸟。花芽揣着苞米碴失望地往图书馆走去。
走在图书馆的小路上,倒是不少小海鸟叽叽喳喳想要找花芽要好吃的。
花芽给它们倒了苞米碴, 它们吃饱喝足在半空中打着旋离开。
进到图书室, 早上过来看书的人不多。
周文芳每次到的比花芽早, 她站在登记桌前面,瞪着李银花, 就是不给她登记借书证。
花芽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 来到登记桌前。周文芳跟李银花今天没吵架,上次被人投诉到家属委员会, 两人都被批评了。这回她们比的是大眼瞪小眼。
花芽纯当她们不存在, 先给自己倒了点茶。用顾听澜的茶票换的二两铁观音。然后抬起手腕慢吞吞地看眼浪琴手表, 距离她上班还有十五分钟。
她窃喜,这样每次过来喂完鸟应该不耽误上班的时间, 完美。
周文芳站的腿酸,想到花芽跟李银花俩人暗中似乎也有点不对付,便想着要不要让花芽加入她,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们虽然做不了真正的朋友,可以勉为其难暂时伪装成朋友。
只要花芽不要再让她干这干那,前天回到家,周文芳后知后觉,自己怎么就被花芽牵着走了。
谁知花芽在她的祈祷中慢吞吞地抽出板凳坐到她旁边,仰望着她,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周文芳无语,偷偷在下面伸手想要指着李银花,让花芽一起瞪她。
熟料,手上被塞了个温柔的东西。
前天帮着花芽干了好几件活,周文芳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捏着鸡蛋往桌子上使劲一拍。
“啪!”鸡蛋壳应声而裂,里面的鸡蛋却完好无损。
周文芳在最后关头想着这东西弄到桌子上到处都是还得她自己收拾,女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她三下五处二地剥好鸡蛋,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李银花的小绿豆眼,剥完鸡蛋反手往花芽脸上拍过去,被花芽稳稳格挡住。
花芽拿着鸡蛋学着某人的样子在周文芳和李银花中间举起来晃了晃:“你要吃嘛,小芳同志。”
周文芳很想跟她说自己与她没那么熟,请不要干扰她进行无声的战斗。
“滚一边去。”周文芳低声骂道。
花芽小手捧着鸡蛋从善如流地坐下,感叹道:“你对我真好。”完事,啊呜咬了一口鸡蛋,吃的香喷喷的。
周文芳眼前又有点黑,她暗中用腿靠着桌子腿,借力倚着。面带讥笑地点了点桌面,说:“我建议你不要拿《红日》,这本《新华字典》很适合你。”
李银花看了半天周文芳和花芽相处的关系,莫名其妙地觉得两人居然很好。周文芳鼻孔看人的人居然还帮着花芽剥鸡蛋。可她就不信邪,上次从方圆家里被撵出来,她就打消了跟顾听澜好的心思,转而转向别的军官。
转来转去,虽然认识个不是军官的人,但也在三区居住工作,据说政审以后就能有军籍,当上军官也是早晚的事。这本书是对方托她过来借的,借不到像什么话。
“给我。”李银花说。
“不给。”周文芳说。
“你这是公报私仇。”
“你是浪费资源。”
李银花怒了,指向一旁小口小口吃着鸡蛋的花芽,说:“她小学学历能在这里上班难道不是浪费资源?”
花芽眨巴眨巴眼,没等她反驳,周文芳先说:“人家借书登记上写的字一看就是有文化人写出来的,你还好意思笑别人,别人哪里不比你强。阴险狡诈的泼妇,我见你都觉得晦气。”
“啪啪啪啪,啪啪。”花芽学着小瓜子的节奏,给周文芳鼓掌。
周文芳深深吸一口气,指着对面的文化活动室说:“算我求你,去那边老实待着。”
去就去。
花芽慢吞吞地把桌子上散落的鸡蛋壳用纸巾包起来,李银花喊道:“你就不能快一点?你属乌龟还是王八的?”
花芽抬头看向她,纳闷地说:“十二生肖里有乌龟王八?”
李银花冷笑道:“这你都不知道还文化人呢?”
花芽说:“我以为你家有属这个的,所以奇怪。”
李银花“呸”了一声,把矛头转向花芽说:“你家才有乌龟王八,别以为我会怕你,我连着你和周文芳一起骂!”
花芽惊了:“你骂她就好,何必受累骂我。”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打工人。
周文芳觉得这玩意是半点忙帮不上啊,拎着花芽的棉袄领子把她拖到登记桌外面,说:“你过去。”
花芽其实不想过去,她想看她俩怎么吵架的。
她磨磨蹭蹭的,周文芳已经在第一天被刺激完了,今天很淡定地看着。反倒是李银花受不了,说:“真磨叽,懒没边了。”
现在妇女主打一个勤劳刻苦,巧手持家,像花芽这样的实属罕见。
周文芳冷笑着说:“她就这样,你急你滚。”
花芽倏地抬头,终于发现周文芳是在帮自己说话,正要开口,周文芳伸手捏住她的嘴唇,使劲捏成鸭子嘴:“你闭嘴。”
只要花芽不说话,周文芳自认尚有一战之力。
就在她们三人僵持中,阅读室进来一个男人。对方有很平凡的五官走到哪里都不会引起注意,直到他开口,周文芳才发现阅读室进来人了。
李银花见到他,明显变得羞涩。她耷拉着眼皮,娇羞地说:“我正在帮你借书呢,你怎么自己来了。”
“银花同志,我的同事给我弄到一包上好的咖啡。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你一起品尝。我们就在碎格子餐布上,品味着人生的咖啡可好?”
花芽吸溜了一下,觉得有点牙酸。
李银花就喜欢这副文绉绉的样子,绝对的文化人。她把书往登记桌上一扔,骄傲地跟着男人离开阅读室。
直到下班,周文芳没跟花芽再多说一句话。
花芽也不着她,干完活下班着急喂小鸟呢。
她到的时候,碰到高婶子也在喂海鸟。只是表情不大对,似乎有些发愁。
见花芽来了,高婶子站的远远地指着地上一群鲣鸟说:“你看它们一过来,海鸥、海燕都不敢来了,简直就是一群恶霸。”
花芽没敢吭声,就是她邀请恶霸过来吃苞米碴做客的。
高婶子稀奇地看着三十多只鲣鸟如同见到鸟妈妈,非常壮观地跟在花芽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别的鸟吃食的地方。
她没多想,以为花芽身上带着鲣鸟还吃的东西。
“啾叽啾叽!”
那个老太婆真坏,拿拖把头干我!
骂她骂她骂死她!
花芽趁高婶子喂别的鸟,往鲣鸟头目的喙上弹了一下,板着小脸教训道:“不许骂婶子,她是好婶子。”
鲣鸟头目展开一米七八长的双翅,呼扇几下想要吓唬花芽。结果看到花芽不但不害怕,甚至想要伸手掰了它膀子。它赶紧收好翅膀抱住弱小的自己,甜甜地叫:“啾啾啾~莫生气呀~”
花芽还是罚了它,只给它一小把苞米碴,其他都分给了它的部下。
花芽最近琢磨着给毛线染色,瞧着鲣鸟头领的脚蹼天蓝的颜色好漂亮,她笑着招招手说:“你来。”
不知花芽险恶的鲣鸟首领屁颠颠跑过去,被花芽抱在怀里使劲搓着脚皮。
“啾!”
它在花芽怀里不敢动,厚实的天蓝色脚蹼被花芽搓的火辣辣。花芽摊开手,发现一点没点色,把它扔了下去,小声逼逼道:“啧,没用。”
“.啊啾?这是人话?”鲣鸟首领差点被花芽弄去脚踩毛线染色,当一个自动染色工具鸟,不可置信地说:“没鸟权了?敢不敢跟我去野区一趟?”
花芽喂完别的鲣鸟,站起来拍拍手,说:“你听过亡命食神么?”
鲣鸟首领何止是听过,亡命食神简直就是它们野生动物里的黑白无常啊。
当年他们叱咤野区,神农尝百草,亡命食神尝百鸟啊。
“我对象。”花芽笑了笑说:“很爱我。”
高婶子也喂完海鸟了,她走过来跟花芽打招呼,准备去家属委员会上班。过来一看,指着鲣鸟首领说:“今天可真是稀奇,居然能看到鸟儿下跪。”
鲣鸟首领很想说它是有尊严的鸟儿,它不是下跪,只是腿软。
照理说,它们在天上飞的应该很难被捉住。万万想不到,亡命食神中有个叫顾八斤的,神枪手一名。一枪一个鸟朋友啊。
另外一个更无语,被它们野生动物称为谢大嘴。什么玩意,都要先往嘴巴里炫一炫。可谓是——
五彩斑斓的鸟儿、五彩斑斓的花。
五彩斑斓的蘑菇,五彩斑斓的他。
顾八斤是要别人的命,谢大嘴狠起来,自己的命都不要。
就问你怕不怕。
都说谢伟民能被顾八斤提拔成副团长,主要考量的就是丫命大。
花芽不知野区野生动物们内心的沉痛,伸手“啪啪啪”拍了拍鲣鸟头领的脑袋瓜:“你好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虽然没摸清楚花芽的路数,它还是在内心冲伙伴们呐喊:救救我,救救我。
花芽喂完可爱的小鸟们,小鸟们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心情很好的回家去了。
第39章
一周后。
花芽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路上天上不知不觉布满乌云。
顾听澜已经带兵拉练十二天了,说小半个月就能回,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结束。
她赶着大雨落下来前跑到楼栋里, 遇上拿着雨伞下楼的方圆。
“还想着接你下班, 快上楼, 淋湿了没有?”方圆说话的空档,外面响起惊雷声, 比黄豆还要大的雨点卷着雪花一起下来,场面怎么看怎么吓人。
“没淋着。”
花芽走到屋里,打开门,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 她脱下棉袄第一时间趴到窗户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明明是中午,天色漆黑宛如深夜。惊雷夹着闪电在天际边轰亮半快天空,勉强可以亮起几秒钟。
方圆走到花芽身边,跟花芽说:“这么些年难得见到这样的天气,我听我爹娘说, 这样的天海上会出现巨浪.多亏你哥没在海上作业。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撤退了没。”
“它来的好快。”花芽说。连鸟儿都没来得及给预警, 大片的黑云就把天都遮住了, 肆无忌惮的搅乱平静的人世间。
“顾听澜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还是花芽头一次开口向方圆询问顾听澜的事,不过方圆并不清楚, 她跟花芽解释说:“一团跟二团的任务不一样, 每年拉练二团的时间要比一团长,难度还高。你不知道, 北京每年都给二团拉练可以死伤的人头数, 哎, 说来小顾也辛苦。好在有小谢能帮他。这次拉练比去年时间还要长。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到什么地方拉练一般也不会说明,就怕有人趁虚而入。”
花芽失望地垂下头, 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总觉得心神不明。
方圆担心她风寒,把窗帘拉上,将屋子里的灯打开。
“别人不放心,他你还不放心啊?”方圆笑着说:“不过就是个拉练,每年不都顺顺利利的过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现在唯一能让你操心的就是咱爹什么时候把你的结婚文件寄过来。”
花芽成功被她转移话题,她问起方圆:“结婚女方要准备什么?”
方圆笑着说:“别的地方就是那点嫁妆,什么棉被、床单、被罩、锅碗瓢盆之类的。咱们这里因为情况特殊,到时候你跟小顾一起置办也来得及,大家都这样,没人会说你什么。”
花芽不怕别人说,怕委屈了顾听澜。
这边她有了工作,每个月比想象的挣得多很多,比老家一级工都多。等到开春,她还能跑山挣钱,要是山上没好东西,她也可以学着下海赶海。
总而言之,她是实心实意想要把小家顾好,把小日子过的风风火火。
方圆见她心思转到别处,自己悄悄站在窗户边,时不时掀起窗帘往外看。
锅里重新点火煮着蛋花汤,水开以后,方圆盛起一碗给花芽递过去说:“今天咱姐俩简单吃点,蛋花汤配面饼。正好天气潮,咱们也好暖和暖和。”
花芽思念着顾听澜,无比的思念。
捧着蛋花汤,有气无力的喝着,不知为什么今天感觉特别强烈。
她勉强跟方圆说了几句话,下午没事,外面天气不好,方圆有些头疼,躺在卧室午睡。
花芽回到房间,坐立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听到有东西啄着窗户。
花芽走到窗户边掀开窗帘,天蓝色的脚蹼湿漉漉地出现眼前。
多亏有着巨大的翅膀,鲣鸟首领从英雄碑那边顶着风飞到这里。
“啾啾,救救你对象。”鲣鸟首领被花芽抱紧屋子里。
方圆听到冲撞声起来,站在花芽的门边,听不懂它说话,还以为它受伤撞伤窗户的。
她看花芽对待猛禽如宠物似抱着,赶紧跟花芽说:“快放下它,等我找个纸壳箱把它装着就行。别把你身上弄湿了。”
发现花芽没说话,直愣愣地瞅着怀里的鲣鸟。鲣鸟使劲“啾啾啾”地跟花芽说:“大方台上有人,我的部下看到你对象坐船出海救人去了!外面风浪超级大,海上起了雾,飓风要来了,你对象的船好几次要翻!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花芽、花芽?”方圆拿着纸壳箱放到地上,看到花芽身上被打湿,忙叫着花芽,可惜花芽僵在原地不动。方圆又叫了几声,花芽突然把“啾啾”个不停的鲣鸟首领放在地上,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雨衣。”花芽面色平静地跟方圆说。
方圆皱着眉说:“你疯了?外面是什么天啊,走路连脚都看不到你先在要出去。是不是鸟受伤了?我屋里有紫药水——哎!你别出门啊!你这样怎么出门!”
花芽拿着雨伞套上鞋就要出门,方圆拉不住她,气的不行。翻出雨衣给她套上说:“你到底要去哪?!”
“找灯塔。”花芽说。
顾听澜找不到回来的路,那她就替他找到照亮路的灯。
“什么?”方圆第一次跟花芽吼道:“外面的天气你出去就被刮跑了,你要跑到海岸上找灯塔,你怎么着啊,灯塔就在那里,你找了也拿不走啊!”
花芽没时间跟她废话,飞快地冲出去,眨眼间消失在方圆的视线里。
方圆看着纸壳箱里的鲣鸟,一时间不知道直接去追花芽好,还是在家管这只鲣鸟好。好在鲣鸟首领有点眼力见,趁方圆关门的时候跑了出去。因为翅膀太大,不能在楼栋里飞,只能用小短腿下楼台,跑上三步脸朝地,叽里咕噜到了一楼。
到了空地就有重振雄风的机会,它忍着疼,挥舞着翅膀很快在暴雨中发现花芽的身影。
一人一鸟艰难地往英雄碑赶去,到了附近从小路下到海滩上。
此时的海滩已经不同往日的风景,像是一张长着黑色的巨口,露出獠牙,在狂风骤雨中,兴奋地掀起几十米高的巨浪。
花芽又跑了半个多小时,在鲣鸟首领的带领下找到灯塔。
灯塔下方的管理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航标被淹没、通讯信号消失、船只在雷达上若隐若现,唯一能依靠的灯台却因为低层雨雾的遮盖无法穿透过去。
不光是一团的海上作业平台,还有用小船捕鱼的战士,都被困在巨浪之中。
阮旅现场指挥,顾听澜临危受命,已经在三个小时前带着通讯设备出海。
偏偏这时候通讯设备被人为毁坏,顾听澜所在的船只失联了。
灯塔无法给与信号,管理人员正在不停的跟阮旅等人解释:“除非雨雾散去,他们在灯塔的覆盖范围内便可以接收到信号。”
阮旅大发雷霆:“这样的天气,是谁安排他们出海作业的?!天气日志在哪里?你们的工作日志又在哪里?!你们到底有什么解决办法赶紧说出来,不要等着海面上的人死光了再给我马后炮!”
花芽挤在管理室里,来来往往脚步焦急的人们看到这位女同志,一位顾听澜手下的连长,知道她是顾团长的对象,给她拿了把椅子坐着等。
花芽面前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大家出着各式各样的主意一一被否定。
花芽哪里坐的下去,她听到阮旅询问的人想到办法:“除非扩大指航灯的覆盖范围。”
“要怎么扩大?”又有一个人问。花芽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谢伟民。谢伟民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把灯塔的人生吞活剥,说:“赶紧说!别让老子把枪顶在你脑门上!”
“谢伟民!”阮旅吼着谢伟民,知道他着急,这时候越急越坏事,必须要冷静下来。
“需要有人攀上后面的悬崖,把灯塔的指航灯挂在上拱下方。”
悬崖不是一条直线,是崎岖的“7”字形。对方说的上拱下方,就是“7”字形的端部地方。而与标准的“7”字形九十度悬崖不同的是,英雄碑下方的悬崖是130度角向外倾斜的悬崖,几乎要让攀登者从始至终双手悬挂,依靠手部悬挂力量向上攀登。
一百二十三米的高度,即便不是灾害天,也是完不成的任务,何况外头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没有安全设备,谁要是手滑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谁嘟囔着:“除非谁长了翅膀,不然肯定会活活摔死。”
“谁能去?”阮旅压低声音询问了在场的人。
所有人沉默了,他们其中不少血气方刚的军人,不是怕死,而是真的无法完成。
阮旅捏了捏眉心,准备让人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要去。”花芽站出来,一屋子男军人将她淹没。她说完,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大家扫了一圈,才发现说这话的是个娇小的姑娘。
阮旅认得花芽,皱着眉头跟花芽说:“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知道你心急,我们都会想办法。”
“我可以爬上去。”花芽话音刚落,把指航灯拿出来的人训斥道:“你添什么乱,这不是娘们能插手的事!赶紧到后面坐着不要给我们捣乱!”
“除了我没人能爬上去。”花芽语气坚定地说。
其他人不被她干扰,迅速联系其他人员询问有没有专业攀岩人员。
花芽站在原地静静地等了十分钟,一个接一个失望的消息传来,也再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全神贯注地寻找其他办法。
花芽眼神坚定,站在原地。
她花芽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鲣鸟首领在外面都要急疯了,吱嗷乱叫也不装可爱“啾啾啾”了。
阮旅听高婶子说过花芽多次,每次都是夸赞。可今天阮旅不得不拒绝花芽的请求,这种时刻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意气用事的。要不然等顾听澜回来,花芽出事了,那就是个天大的玩笑。
他叫人给花芽打上一杯热水,知道她也是心急者乱,他可以理解。
花芽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热水。似乎觉得杯子有些烫,她走到放着指航灯的桌子旁,把杯子放了上去。
其他人还在为找攀岩人员奔走没有注意到花芽手上多了条绳子。她趁旁边的人离开桌子附近,留下一个背影给她。她抱起半米高的指航灯就往外面冲。
谁都没想到娇小的姑娘能有如此的爆发的冲刺速度,等他们发现指航灯和花芽不见了,花芽已经站在悬崖下面顶着风将指航灯背在背上。
“胡闹!你不要乱来!”
“你快下来,我们就要找到人了。”
“只有一盏指航灯,弄坏了顾团长真就回不来了啊!”
花芽闷头往上爬,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她只知道顾听澜在等她,在等她的灯。
第40章
渐渐地, 花芽爬的越来越高。脚下的人不但人变的越来越小,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二十米。
花芽得空擦了把脸,此刻的暴雨中夹杂的不是雪花而是冰粒。她的左眼被砸了一下, 因此整个人停下动作, 单手扣住悬崖上的着力点, 另外一只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下面的人看不清楚状况,以为她摇摇欲坠地要掉下来, 发出一阵阵惊呼。
花芽稳住身体,被风雨严重影响视线,往上攀三五米就要擦把脸,眯着眼睛寻找向上的着力点。
五十米。
阮旅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上来:“花芽同志, 看你的了!”
阮旅旁边还有人想要阻拦,生怕出了人命,阮旅吼道:“滚一边去,让她上!”
方圆到底不放心花芽,打着伞跑到这边, 看到三四十号人伞都没打, 包括她认识的阮旅、谢伟民、赵斌、周强、谢睿等人, 还有许多一时间叫不出名字的人。他们全都昂头看着悬崖上方,方圆不明所以地也跟着昂头往上看, 只看了一眼差点昏过去。她眼前一黑, 被人扶住。
回头一看,居然是周文芳。
周文芳在阅读室里躲雨, 发现一时半会风雨停不下来, 想要抄近路穿过英雄碑广场, 发现这里有许多人。
八十米。
她跟方圆同时看到顶着风雨雷电,艰难往上攀爬的花芽。在雨雾中时隐时现。骤然间花芽单手挂在上面, 不知是手滑还是体力耗尽。下面人的惊呼不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齐心协力地喊着:“花芽,加油!”
“花芽,加油!”
“花芽,加油!”
方圆撕心裂肺地喊着,不知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林八一也赶了过来,他把伞刚要遮在方圆的头上就被她打了下来,她迁怒地喊道:“二妹,你的亲二妹就在上面挂着呢!”结果对上一双赤红的双目。
“她跟小顾都不会有事的。”短短半个小时,林八一的嘴上迅速胀起一个大燎泡,他声音嘶哑地跟方圆说:“你不打伞就把我身上的雨衣穿着。”
没等方圆拒绝,林八一把雨衣脱下来套在方圆上身。方圆知道林八一一到这种天气腿就会疼的要命,她怎么能要他的雨衣。可一但对上他的双眼,方圆就说不出话。
半响,方圆轻声说:“花芽不会有事。”
“嗯。”林八一垂下的双手握成拳头,指甲抠破皮肤浸出血液也不知道。
就在他们心急如焚的时候,被风雨雷电阻碍的花芽突然发现上空的风雨点小了不少。再一看,鲣鸟首领领着他的所有部下在悬崖边飞翔徘徊,试图用一双双巨大的灰色双翅替她尽所能的遮风挡雨。
花芽咬咬牙,她手上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上翻了两只,指甲壳不知何时脱落,她不觉得疼,把手死死的扣在峭壁的缝隙里,重新开始向上攀爬。
她已经听不见下面的声音,只有鲣鸟们不断地“啾啾啾”给她加油。
一百二十米!
终于到了“7”字形的顶部,花芽悬空吊在上面一点点地挪到顶端想要将指航灯挂在最前方的岩石上。
可惜岩石没有可以挂灯的地方,半身高的大指航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下面的人已经看不到花芽的身影,但还在不停的呐喊着给予她力量。
鲣鸟首领快要顶不住了,越往高处,狂风骤雨越大。它着急地说:“啾!你快点啊啾!”
话音还没落下,花芽用嘴吊着指航灯,右手握拳照着岩石重重地锤击过去!
力气之大,让顶端的峭壁裂出一丝浅表裂缝。
花芽瞄准的那块岩石顿时缺了个口,她稳稳地把指航灯挂在上面,左手在百米高空吊着身体,被风刮的晃来晃去。
花芽转了转被刮伤的右手腕,转头问鲣鸟首领:“你有什么意见?”
鲣鸟首领瞬间温顺地“啾”了一声,向高空展翅想要逃跑。
这位女子是个锤子精变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哦。
正在它要逃窜之时,花芽一把抓住它的鸟尾巴,跟它说:“去找到他。”
鲣鸟首领仰天长“啾嗷!”
下面的人终于看到指航灯亮了,他们欢欣雀跃!
“亮了,灯亮了!”
“太好了,灯亮了!”
“上天啊,让他们平安回来吧。”
“简直就是奇迹!”
林八一紧紧抱着方圆,人群都在欢呼,只有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悬崖上方,一点点向下移动的小小身影。
半个小时后,花芽终于下到地面,一屁股坐在地上。
瞬间,她被人群包围。方圆冲上来抱着花芽痛哭流涕:“死丫头,你要我怎么跟你哥交代!你要活活把姐吓死啊!”方圆越哭越气,抱着花芽打了几下。
花芽知道这是方圆在心疼她,反抱住方圆。她浑身湿透,表情茫然地望着四周站着的人们说:“这样顾听澜就能回来了?”
谁来告诉我,顾听澜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阮旅镇得住场面,叫林八一和方圆两人把花芽扶起来:“你放心吧花芽同志,顾听澜那小子不会随随便便就死。他的命硬着呢!”
说完看到花芽无声流泪,身体不住颤抖,阮旅放轻声音说:“他会回来。你到管理室换身衣服,取取暖。他知道你在等他,肯定会回来。我还等着批你们的结婚报告呢。”
战士们鼻子酸酸的抹着眼泪,他们不少人的战友还在海上漂泊,生死未卜。有了指航灯,想必很快就能跟他们团聚。
方圆揽着花芽的背把她往屋里扶,嘴里一直说:“不哭了,乖,听话,阮旅都说小顾能回来了,他就一定能回来。阮旅是什么人啊,一个吐沫一个钉,你放心好了啊。”
林八一把外套披在花芽身上,接受到方圆的眼神,也说:“你要坚持住,那盏灯上有你的信念,小顾绝对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都让爹、让爹打结婚申请了。”花芽用细微的声音说:“不能白打。”
方圆鼻子一酸:“傻丫头,怎么会白打呢。回头咱们申请特批,让你们、让你们把婚事尽快办下来。”
“嗯。”花芽虚弱地说:“我就打这一次。”
方圆听了心脏一疼,抹了把眼泪说:“一次就够了,你还想结几次婚。听姐的话,你跟小顾只用打一次。”
“嗯。”花芽再没说话。
林八一手上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黑着脸强忍着暴怒。
到底谁是在其中使坏,他绝对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但涉及到顾听澜、花芽,还涉及到数十条海上作业人员的性命!
歹毒,太歹毒了!
*
在海里飘荡的中型救助船已经在巨浪中坚持了六个半小时,顾听澜亲自掌舵,在巨浪的顶上一次又一次带着整船人躲过劫难。
一起出海的渔船全都沉没在海底,要不是顾听澜来的及时,他们都将被永远留在这里。
作业平台上的人先被转移到渔船上,后来渔船接二连三的发生撞击暗礁和机器失灵的情况,千钧一发之间,顾听澜所在的救助船破海而来。
可怕的是,他们宛如陷入魔咒。
顾听澜的救助船也陷入雷达失灵、灯塔无信号的境地。
这一连串的打击下,不少人坚持不住失声痛哭。船只横摆严重,许多零件失灵。雷电与飓风在后面追逐,他们像是海面上孤立无助的落叶,在波涛汹涌的暗潮中,不知何时会被卷入深邃的海底,就此长眠。
他们不知道海岸在哪个方向,他们在大洋中失去方向许久。四面八方全是大海,他们随时可能走错路,距离海岸线越来越远还不自知。
顾听澜抿着唇,不错眼地盯着前方。哪怕只要看到一丝微的灯光,他就能确定方向,带着所有人回家!
可惜,眼睛已经酸涩,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近七个小时,顾听澜的身体感到疲劳。而远方从始至终只有无尽的想要吞噬他们的黑暗。
他船上救助的这些人,只有他有面对极端恶劣天气的经验。曾经陪着他一起熬过那次劫难的人,其中有两位与世长辞,那就是王天柱的亲生父母。剩下的人从那次以后,对海洋和极端天气有了深深的阴影,根本无法出海。
顾听澜不愿意再一次痛失战友,他殚精竭虑地思考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片漆黑的暗潮。
船体遭到暗礁一次又一次剧烈的撞击,每次都会让人觉得下一秒船就会在大海的中央解体。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会与王天柱的父母再会之际,他惊诧的发现,船头的甲板上落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肥鲣鸟。
它冲着自己的方向死命尖叫,仿佛诉说着什么。
小瓜子苍白着脸跑过来,指着半空说:“团长,你看!”
顾听澜抬头,看到三四十只硕大的鲣鸟在船的上方不停的旋转徘徊。
顾听澜紧闭的唇微微张启,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让人不可置信的猜想。
那日在学习班面对野牛时,也是这群鲣鸟在帮助他。
鲣鸟首领气得半死,死命喊着:“啾啾啾,跟我走!”
奈何顾听澜听不懂它的话,它嚷嚷的撕心裂肺,差点吐血。
它们能敏锐地察觉到远方的庞大飓风就要抵达,那是可以将冰山撕碎的飓风,那是可以让夜空下起暗礁雨的飓风。任何生命与恐怖的天灾飓风相遇的后果就是死无完尸。
它万万不想为了区区人类献出生命,紧要关头,在它打算振翅逃离时,顾听澜突然冲了出来,一个巨浪将船身拍的剧烈倾斜。
站稳后的顾听澜头一个感知到飓风的存在,接着,其他人也发现了,远处飞快移动过来的狂暴飓风。
“完了,我们完了。”
“呜呜呜,我还没给我媳妇打电话,我儿子刚出生啊!”
“老天爷,救救我吧,救救我们吧!”
鲣鸟首领被人类叫嚷声弄的心烦意乱,它正要起飞,突然听到顾听澜沙哑地对它说:“是她让你来的是不是?”
鲣鸟首领兴奋地挥着翅膀,昂起短短的脖子大叫:“啾!”
顾听澜瞪大眼睛,不顾船舱里其他人的嚎叫,他镇定地跟鲣鸟首领说:“你可以给我带路?”
“啾嗷!”鲣鸟首领过来就是要让他们行驶到指航灯的范围内,它一声令下,所有鲣鸟瞬时间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场面极为壮观。
一个又一个巨浪将疲惫的鲣鸟卷在海里,它们挣扎着又从海里飞了出来,用仅有的力气带着顾听澜寻找那盏回家的灯。
顾听澜回到驾驶舱,一把推开掌舵的人,不顾其他人的哭嚎,跟着鲣鸟的方向行驶!
有非军籍的职工们,用仅存的判断力,呐喊着说:“前面是吃人的飓风!你不能撞上去!”
还有不经事的三团年轻战士哭的都要昏厥的,大喊着:“顾团长疯了,顾团长要去撞飓风了!来人拦住他啊!”
“要你妖言惑众!”小瓜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抓着他的衣领上手就是两个大耳光!
“瞅瞅你的军装,废物!”
对方撕心裂肺地喊道:“顾听澜要我们陪他送死!他疯了,他疯了!”
被他叫喊的声音迷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一个个走到顾听澜的身后,不知所措,非常迷茫。
“俺相信俺的团长!”小瓜子将那人往地上一扔,稳稳挡在顾听澜的背后。
小瓜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穿着军装,就要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俺团长让俺冲,俺就敢冲!俺团长说了,谁他娘的怕死,就摘下五星,就地退伍!”
顾听澜头也没回,他的战士相信他,他也同样相信着他们。
在他与飓风与海浪搏命之时,顾听澜的战士们蜂拥冲了上来,他们一个个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被妖言惑众的人激出血性。
他们瞪大眼睛,坚定不移地守在顾听澜的身后,他们的手按在腰上,就看看谁敢冲上来动舵盘!
船舱与驾驶室的隔板已经破损,即便这样,顾听澜后来没听到有人再说一句话。
他把全部注意力都用在航行上,当他看见灯光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以为是错觉。
鲣鸟们一只只摔在甲板上,无力地挥动着翅膀。硕大的体型不适合在极端天气下飞翔,其中有不少鲣鸟被海浪拍打折断翅膀。
小瓜子听顾听澜的命令,带人将摔在甲板上的鲣鸟拖到驾驶舱进行简单包扎。
等到灯光越来越明亮,穿越大海与悬崖的距离,整艘船上的人眼神中重新迸发出光彩!
“是指航灯!”
“发现指航灯!”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小瓜子颤抖着手,给鲣鸟首领裹着绷带,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虽然此刻没人能听见他说话,全都在发了疯似得庆祝死里逃生,他还是轻声地对鲣鸟嘟囔着说:“想活命,听俺团长的准没错。”
顾听澜情绪内敛,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望着那道地平线。
有的实在憋不住的,呜咽了两声,吸了吸鼻子。更多的人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绝望当中有了一丝光。
经历了九死一生,顾听澜再次回来了。
顾听澜走下船,穿过岸上等待的阮旅、林八一、谢伟民等数十人。人群自动为他让出路。
顾听澜径直来到花芽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紧紧抱住她。
等到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顾听澜哑的不能再哑的嗓子说:“我回来了,花芽。”
花芽把头埋在顾听澜的怀里,忍不住掉下眼泪。她没想到自己真能做到,真的能爬上去。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去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听澜在海上等死。
“我在等着你回来。”
花芽坚定不已地用自己的小手紧握住顾听澜的大手。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放开他。
岸边的雨势小了不少,英雄碑上面有不少家属往下看,
一群战士冲上船,抬人的抬人,抬鸟的抬鸟。
特别是立了功的鲣鸟首领,一路骄傲的哼唧:“啾~啾~嗷呜~”它得意的想:这下可好,大腿抱住了,下半辈子的靠山有啦。
有了顾听澜的吩咐,不时地有战士过来擦毛喂食。
整个场面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特别壮观,诡异。
那可是大禹岛三大恶之一啊,什么时候成了国宝啦?
顾听澜和花芽两个人各自裹着一床军被。
花芽伸手想要摸摸顾听澜的脸,被顾听澜抓住手,放在手心里。
大家的注意都在船上,她那时下来以后,没顾手上的伤,急匆匆地用手帕裹住,此刻洁白的手帕已经成为血色。
顾听澜憋着一口气,慢慢拆开手帕,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看到被掀开的指甲盖。伤口上的嫩肉变得失去血色,苍白且突兀地出现在花芽柔嫩的小手上。手掌侧面,因为重击岩石导致的豁伤居然到现在还在流血。
花芽想抽回伤痕累累的手藏在背后,太丑了。
顾听澜大力地钳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受伤的右手。
十指连心,这么娇气的小姑娘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咽下心中的酸涩,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哽咽地说:“花芽?”
花芽:“嗯。”
顾听澜又一次亲吻她的掌心:“花小芽?”
花芽立起上身,抱住顾听澜的头在他的脸颊上主动吻了一下:“我在。”
顾听澜把头埋在花芽的怀里,用力地环住花芽的腰,哽咽地说:“花芽,我顾听澜,郑重请求、请求你嫁给我。”
他抬起头,用颤抖的手抚掉花芽无声落下的泪珠,轻轻地吻在她的唇上。
我会一生一世、一生一世的爱你、守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我发誓,一百年不动摇。
“我答应你。”
花芽哽咽地回吻着他:“一百年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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