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要说做别的菜, 高婶子不敢说第一。要说做小鱼干,那保证找不到第二家。

    王天柱把小鱼干拿给她,高婶子还跟王天柱说:“你阮爷爷就喜欢吃小黄花鱼干, 年轻的时候总是在海边跟战友捕黄花鱼吃, 老了老了, 咱岛上能捕到黄花鱼的地方也少了。”

    王天柱还小不知道野生的黄花鱼很金贵,大禹岛上的渔民能捕到一条大的黄花鱼, 能比一小船杂鱼还要值钱。因为野生的黄花鱼营养价值高,不容易假冒。

    有些人会把养殖的鱼当做野生来交易,一般分辨不出来。黄花鱼是不是野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说就是两点,一个是看眼睛。野生的黄花鱼鱼眼睛很大, 野生的就是小小的。二是看鱼鳍,野生的因为要到处游动,鱼鳍大能折到眼睛以上。养殖的活动范围小,鱼鳍短小,折起来够不到眼睛。

    作为国家四大经济鱼类的第一名黄花鱼, 被渔民成为“黄金鱼”, 这些年为咱们国家挣了不少外快。连着大禹岛往南, 当年都是靠着捕捞黄花鱼为生。

    新鲜的黄花鱼固然好吃,晒干的小鱼干也是美味。高婶子最拿手的就是葱烧小黄花鱼, 鱼汤做成酱汁, 还能闷着黄豆蘸着香葱吃。

    “这玩意有这么好吃么?”王天柱听到便宜爹上楼去了,转头跑到高奶奶家, 陪着高奶奶说话。

    高婶子把小鱼干泡水, 正在厨房里切着姜片, 跟王天柱说:“以前我在上海的时候,老是听到有人把金条叫做‘小黄鱼’, 你就知道这东西多难得了。”

    “怪不得她那么高兴。”王天柱嘴里的她是谁高婶子一猜就知道,王天柱不好意思开口叫“妈”,花芽也不催促,两人心照不宣,相处的居然还很融洽。

    王天柱闲的没事,过来帮高婶子把泡在盆里的小鱼干解开。他弄了半天,也不知道绳子是怎么编的,小鱼干怎么也抽不出来。

    高婶子见了跟王天柱说:“到茶几下面抽屉把剪刀拿来剪。”

    王天柱跑过去拿剪刀,阮旅从外头开门进来,看见王天柱拿着剪刀,问起:“你拿着剪刀在屋子里做什么?”

    王天柱说:“奶奶的鱼绳解不开了。”

    阮旅说:“解不开鱼绳?我就见过一种我解不开的绳子,你起来,我试试。”

    阮旅走到厨房,高婶子端着盆出来说:“你们爷俩别在厨房晃悠,给你们端出来。反正我做饭的时候要把鱼给我收拾好。”

    “好。”王天柱答应下来。

    阮旅坐到沙发边上,挽起袖子捞出小鱼干,看着上面打结的绳子怔愣了片刻。王天柱在边上帮忙,拿起剪刀就要剪。

    “等等。”阮旅抓起一串小鱼干,快步走到厨房问高婶子:“这是谁给你的?什么时候给的?”

    高婶子正在泡黄豆,头也不抬地说:“小花给的,好像是她大姐带过来的。”

    王天柱站在阮旅身后高声说:“是在暗礁岛上给的,说是‘手表爷爷’给的。”

    手表爷爷?

    阮旅弄不懂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绳结,分开十多年,许多记忆都变得不真切。唯一记得的是他刚到大禹岛这边时,水土不服还营养不良。

    当时班上的战友就带着他到海崖边上下渔网,捕黄花鱼。捕上来的黄花鱼又大又好,没有东西装,就随手拔一把茅草,搓成绳子打成这样的绳结。

    那位战友对他多有照顾,一斤多的大黄鱼,都给他吃了不说,还把里面的鱼泡泡晒成鱼胶,偷摸卖了钱,给他买了白面养身体。

    想一想,他跟那位战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陆地那边一些活动闹得厉害,许多老战友们都断了联系。有些运气好的,比如他,还能在小岛上有个一席之地,有的运气不好,下了牛棚没熬到平反人就没了。

    “诶,你上哪里去?”高婶子看到阮旅急冲冲地开门,很久没见到他如此匆忙的神态。

    “上楼。”阮旅说。

    王天柱赶忙叫住他:“你把口罩戴着。”

    阮旅回头,不理解王天柱为什么这么说。按照相处这几年的经验判断,王天柱八成是干坏事了。

    王天柱跑出来把口罩递给他,阮旅想要抓他没抓到,他又跑到厨房里装作要给高婶子帮忙,死活不出来。

    阮旅心里惦记老战友的事,暂时放过他。

    *

    花芽撅个腚,在地上擦地板革。地板革被臭卤子浸透,持续不断的发出浓郁的味道。

    顾听澜帮她搓了两次抹布,死活都不干了。

    “不行了,咱们换个地板革吧?里面都湿透了,我说怎么刷不出来。”花芽跟顾听澜说话,发觉顾听澜没吭声,再一看他已经把头伸到窗户外面,吹着春夜里的风。

    这男人还是蛮帅的。

    花芽眼睛往他腰上瞟了眼,不好意思的抿着唇低头继续擦地板。

    顾听澜精神涣散地跟花芽说:“媳妇、宝贝,九点钟到了没有?”要不是花芽准时九点要跟男人亲嘴,不管他在与不在,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没有,想都别想。”花芽看着墙上的挂钟,现在也才七点半。把手上的抹布往盆子里一扔,顾听澜装死。花芽坐在地上瞪着他。

    顾听澜把头垂下来,好巧不巧碰到楼下从窗户里探出头往上看的王天柱。

    顾听澜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又比了比王天柱,手指往脖子上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天柱肝都颤了,忙说:“我就是来关个窗户,不是听耳朵的。”

    “关什么窗户?”顾听澜耷拉着眼皮往下看着王天柱说:“你等我把地板革铺到你床上去。”

    王天柱嘟囔着说:“阮爷爷上楼了,你给他开门。”说完,缩起小脑袋瓜跑了。

    顾听澜憋住一口气,跟花芽说:“你等我来搓。”他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阮旅就在门口。

    阮旅有先见之明,接受王天柱的劝告戴了副口罩。即便如此,开了门仿佛到了制作臭豆腐的夫妻作坊,味道冲的人脑仁晕。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没戴口罩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送小黄花鱼干的那位老人家你知道叫什么名字?”阮旅刻不容缓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在鼻子前面虚无的扇了扇说:“你们晚上下楼睡。”

    顾听澜正有此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跟阮旅说:“是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这么着急。我记得那位老人姓周,叫做周——”

    “是不是叫周争渡?”阮旅顾不上门内发出来的气味,上前一步急切地说:“他在哪里?”

    顾听澜说:“是这个名字,就在暗礁岛上,据说住了好多年。他跟他老伴一起,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上次花芽遇到他们,还给送了老鹳草。”

    阮旅沉默了,他找了这么多年失散的战友,就在他眼皮子下面都不知道。他实在是糊涂啊!白白让他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他是我的老战友,当初对我很照顾。你爸跟他关系也不错,总是大哥、大哥的叫。”阮旅问:“你看他过得怎么样?你说他身体不好,是哪里的毛病?要说现在也是六十好几的年纪了啊,哎。”

    为什么在暗礁岛上就不必问了,眼下才是重要的。

    “勉强生活。”顾听澜叫上花芽,让她别撅着擦地了,回过头跟阮旅说:“你等我俩下去跟你说。”

    “那你们快点下来,我想详细了解一下。”阮旅求之不得,点了头就往台阶下面走,走到一半说:“诶,对了,记得换身干净衣服下来。”

    顾听澜:“.”

    当晚,花芽跟顾听澜在202睡的。

    他们跟阮旅说了在暗礁岛上的初遇,阮旅一个劲儿的叹息,恨不得现在就去往暗礁岛。

    花芽还把“手表大爷”的手表拿给阮旅看,阮旅一眼认出来就是周争渡的手表。

    “你看,表盘上还写着‘为人民服务’,这是我们那年大练兵的时候得奖得来的,整个广州军区只有三个人得,周大哥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可把我们羡慕坏了。”

    阮旅提起过去的事情滔滔不绝,原本顾听澜和花芽两人陪着聊,后来花芽去洗澡,阮旅又跟顾听澜聊了一会儿。

    花芽洗完澡,擦完头发出来。到201来,坐到饭桌边上看高婶子写材料,她是家委会的会长,每天工作不少。外面、家里一把抓。

    顾听澜跟阮旅说完话,自然而然地走到花芽边上。高婶子写完东西一抬头,发现顾听澜正在闻花芽的味道。

    高婶子:“.”

    看不出来还是个小流氓。

    不知自己被高婶子误会,发觉花芽身上臭卤子的味道下去不少,顾听澜表示很满意。

    他叫上王天柱上楼,把楼上客厅的地板革都掀起来抱到一楼大型垃圾箱里。

    王天柱抱了一趟,赖赖唧唧地跟顾听澜说:“你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干啊,你这是压迫。”

    顾听澜说:“说我压迫你啊,我还能揍你呢。”

    王天柱不说话了,闷头上下跑了两趟把地板革都扔了。

    “这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高婶子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笑的不行,说:“我说小顾怎么一直闻你,我还觉得他结个婚还结成流氓。”

    对于顾听澜到底流不流氓这件事,花芽最有发言权。她深刻地察觉到高婶子对顾听澜本质认识的不够深刻。

    “对了,正好明天你可以带着你大姐到供销社买点生活用品,把你家的地板革也买回去。”高婶子给花芽出主意。

    顾听澜从楼下上来,监工完毕,身上一尘不染。身后跟着一只“小脏狗”。“小脏狗”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闻袖子,眉头皱的好紧。

    “我去洗澡。”王天柱拉着老长的脸,说完就要走。

    顾听澜掐住他的后脖子,把他往高婶子的屋子里带,说:“春季运动会要开始了,你准备参加什么项目?”

    王天柱看了花芽一眼,对方已经趴在饭桌上困的眼睛睁不开了。

    “跳高和花毽。”

    “毽子有了?”顾听澜明知故问。

    王天柱闷闷不乐地说:“没有。”

    顾听澜唇角一勾,半笑不笑地说:“鸡吃完了,你可以再接再厉,看看院子里还有谁家的鸡大。”

    “啊,你知道了?”王天柱说完就后悔了。

    顾听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成功诈出王天柱的话,他走到花芽身边把花芽戳醒,花芽站起身迷迷糊糊地被他带着往202走。

    王天柱误害鸡命的事被他自己说秃噜嘴,晚上惶惶不安。

    第二天早晨,他要去学习班报道中午才回来,出卧室门看到茶几上摆着三根火红的鸟毛。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红鹳鸟尾毛。

    前一晚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他再去客房敲门,已经没有人了。

    顾听澜上班之前,把迷瞪的小妻子抱回自家床上。

    怎么说呢,人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安心啊。

    第72章

    王天柱到学习班报道完毕, 回到干部区就往家里跑。

    花芽正在帮他缝毽子托,上次给了王天柱给她的铜钱留到现在。

    王天柱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了鹅管,这个得缝到毽子托上, 在鹅毛的毛管里插上红鹳鸟的尾毛。

    花芽把红鹳鸟的根部用缝衣线缠绕几十圈, 让鸟毛竖立起来。多亏顾听澜弄来的鸟毛不是最长的那几根, 现在在手里的长度比大公鸡的毛微微长一点,火红的毛踢起来好似绽放的花火, 有股理性的嚣张之感,与顾听澜这个人很像。

    花芽把毽子做好,王天柱饭都不吃,拿起来就往下楼去找天天显摆去了。

    “毽子里头最好的就是‘金绒帚子白绒哨子’, 也是因为做出来很美。你给他做的红鹳鸟的毽子更美,是整个大禹岛头一份。我看他不踢一个大五套出来,就是辜负了你的好心意。”

    顾听澜腰上系着围裙,见花芽捧着脸不懂他说的大五套,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就把话题止住, 挑了个花芽喜欢的说:“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学习班门口的槐花开了。”

    花芽倏地抬起头, 问:“可以摘么?”

    顾听澜唇角勾了勾道:“当然可以摘,你陪你大姐买完东西正好能过去摘点。”

    “那我把嫂子姐也叫上, 她还喊我晚上一起包饺子吃呢。摘了槐花晚上可以炒鸡蛋, 还能蒸着吃。”花芽说:“话说回来,嫂子姐人真好。”

    “的的确确是个好嫂子。”顾听澜只会炒土豆丝和煮鸡蛋, 中午把这两样做来给花芽吃, 花芽倒也没嫌弃, 吃的焖焖香,还把早上剩下的粘豆包消灭了一个。

    吃完中午饭, 花芽上来饭盹。顾听澜扒拉她不让她睡觉,花芽就耍无赖,扑到他身上不让他起来刷碗,必须睡上半个小时。

    顾听澜没办法,搂着花芽浅眯了会儿。

    他俩午睡起来后,顾听澜勤勤恳恳地帮花芽扎麻花辫,最近手艺越来越好。

    收拾好一切,顾听澜把送花芽到方圆家找大姐。看花芽进了屋,他再转头去上班。

    “二妹跟妹夫的感情真好。”林云住了一宿,脸色好了不少。她吃完中午饭,想帮着洗碗,方圆这都不让她干,就让她坐到沙发上面跟花芽唠嗑。

    “你俩要不然先去吧。”方圆上午带着林云在家属区转溜一圈,林云看起来干巴瘦,还真能走。一上午都没歇气,反而是方圆走的脚后跟酸疼。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给花芽使了个眼色。花芽想跟她一起摘槐花,就不看她的眼睛。

    方圆笑骂道:“我是你家养的驴么?”一口气都不让歇着。

    花芽咯咯笑,拉着大姐说:“嫂子姐家还有两个小宝贝,正是大驴生了两头小倔驴。”

    方圆不饶她了,知道她怕痒痒,要拉着林云一起把花芽按在沙发上使劲挠。

    花芽跟林云求救,让林云帮她抓着方圆。

    林云帮谁都不好,最后居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花芽好失望,披头散发地爬起来,把嘴巴边的头发一吐,跟林云说:“你等我给你包饺子下点巴豆。”

    方圆趁机拉着林云的胳膊,跟她勾肩搭背说:“你别怕,她给咱们下巴豆,咱们就把她锁在这里,不让她去找小顾。让她在屋子里抓心挠肝,撕心裂肺。”

    花芽狠不过她,投降认输。

    方圆命令她把头发重新编起来,赶紧出门,并且挎着篮子跟在她们身后当跟班。晚上分槐花也只许拿一小份,绝对不允许她偷摸贪占。

    花芽忍辱负重答应了。

    哎,这就是爱情啊。

    她为八斤付出太多太多。

    显然顾听澜的消息很灵通,到了学习班门口,没有遇到其他家属。

    不知是真不知道洋槐花如雪盛开,还是哪怕盛开也抵不过班主任老师的当面教诲的威力,宁愿选择不要洋槐花,也不踏近学习班半步。

    花芽站在槐树下,雪白的槐花美得很耀眼。

    在花的枝头,还有蜜蜂围绕着采蜜。

    上次在落雁山买了百花蜂蜜后,方圆又托人买过两次。花芽跟着去过一趟,蹲坐在树墩上,看着卖蜂蜜的大叔收蜂蜜,刮蜂蜡。

    他就说过槐花的蜂蜜也很好吃,可惜落雁山上没有槐树。从前有过一棵五六人都合抱不了的大槐树,被人关上精怪的名号被砍了。说起来也是很可惜。

    但是花芽就此记住槐花蜂蜜了。

    方圆见她眼睛不带错地盯着蜜蜂采蜜,敲打她说:“你少动它们的脑筋,这是野蜜蜂,不是大爷养的家养蜂。”

    花芽无奈地捧着篮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接槐花。

    方圆个子最高,摘下来的槐花小心的捧到篮子里,清香又美好。

    花芽她们还在外面摘槐花,王天柱不好好上课,东张西望,一眼见到她们。他用铅笔头捅了捅前面的乐乐说:“我看到你妈了。”

    乐乐刚想瞪眼睛,王天柱往外头一抬下巴,乐乐真的看到方圆。

    方圆裹着纱巾戴着草帽,站在大石台上面摇摇晃晃摘槐花。她下面站着花芽。说来也怪,花芽明明结了婚的人,还浑身孩子气,围着方圆急的转圈圈,指一下东指一下西,然后把篮子举过头顶,接着一捧捧香嫩的槐花。

    “咱妈被二姑带偏了。”天天摇摇头说:“大姑很快也要偏。”

    林云性格内向,不会像花猹猹一般窜来窜去,她就偶尔掂起脚往哪出指一下。方圆和花芽听到了就听到了,听不到就算了。

    王天柱看着花芽的样子,忍不住嘿嘿乐了起来。

    他最近心情很美好,有了独一无二放光彩的毽子,让他在学习班再次出了名。再则就是以严厉号称的关老师,听说要回家结婚,以后不再当他们的班主任。

    他听其他老师说,关老师这是受不了这边的苦。

    王天柱以前也觉得这里很苦,现在不觉得,觉得很意思,日子过的也生动了。

    花芽等人不知道被他们看去行踪,走之前还把头上的花瓣扒拉扒拉。

    “你过来,我看看。”林云拉着方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虫子。拿着树条往身上扫了扫,又往花芽屁股蛋来了一下说:“生槐花不能吃,怎么什么都要往嘴巴里面试。”

    花芽冤枉啊,她就是闻了闻。

    她翘气未果,又被大姐拿着树条从头到脚扫了一边,边扫边乐。

    槐花摘完,三人一起回到家里放好。方圆还有别的事情,就让花芽带着林云去供销社买东西。

    林云走在路上,趁没人的功夫跟花芽说:“我身上没带太多钱,要不咱们就不买了,我东西带的够。”

    “我要给你买。”花芽拉着林云的手,笑嘻嘻地说:“我就想给你花钱,别人我还不花。”

    林云佯装生气:“小败家子。”

    花芽又说:“等你有了工资还我。”

    林云绷不住,笑了一下说:“这样好。”

    花芽带着林云从英雄碑穿过,鲣鸟首领有了真爱,跟它的真爱在窝里相互啄毛,见了花芽也不搭理。

    花芽伸脚要蹬它,被林云及时制止暴行。

    鲣鸟首领这才慢悠悠地晃出来,对着花芽“叽叽。”

    花芽想要装不懂。

    鲣鸟首领又喊道:“鱼片!鱼片!鱼片!”

    花芽握起拳头。

    鲣鸟首领见了转身就走,回到温柔乡。

    “这里就是英雄碑。”花芽回过头,指着一片无名之墓,学着顾听澜的口气问:“你怕不怕?”

    林云纳闷:“咱们山上到处都是荒坟我都不怕,这些都是英雄,我有什么好怕的。”

    花芽点点头,深沉地说:“我替这里长眠的战士谢谢你。”

    林云捂着嘴笑了起来说:“妹夫这样跟你说的吧。”

    花芽小鸡点头说:“当时把我帅飞了,他还敬个礼。”帅的她肝都颤了好几下。

    花芽拉着林云的手往前走,走到栏杆的地方,让林云往下看说:“你看,你下船的地方就在那边,小小的一个码头。”

    林云往下探出头,海风从低空卷着潮气从下往上涌,吹起她脸颊的碎发。

    她闭上眼,呼吸间是海洋的气息,也是自由的味道。她能感受到细发在皮肤上瘙痒,能听到飞鸟在头上徘徊鸣叫,能感受到春季盎然的生机。

    不知不觉唇角露出微笑,林云睁开眼,发现花芽站在旁边也闭上眼睛,感受大自然的一切。陡然间,有一个黑影袭击下来。没等林云推开花芽,花芽冲着天空举起小拳头,一只肥肥的小海燕落在拳头上,“啾啾啾”叫个不停。

    花芽摊开手,小海燕一点不怕生,蹦到她的手心,似乎生气,不停地来回换脚跺着。

    小海燕:“啾啾啾!”没良心,这么些天不记得过来。

    花芽看了林云一眼,说:“待会我过来喂鸟,你来不?”

    “这是什么鸟?”林云试着用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瓜,它就一动不动地等着人揉它。

    花芽是真的记不起小海燕,毫无负担地说:“肥雀。”

    小海燕生气了,往她手心叨了一下就跑了。

    花芽搓了搓手心,林云拉开手看了眼庆幸地说:“幸好没出血。”

    花芽冷笑,它敢让她出血,就把它小脑袋瓜当弹珠弹。

    林云把花芽的脑门当弹珠,弹了一下:“想什么坏心思呢,都在脸上。”

    花芽捂着脑门叹口气说:“我也就是想想,哪里敢真干。”

    小海燕见花芽不是真生气,重新飞回来,落在花芽的脑瓜顶。

    花芽也不赶它走,一人一鸟地陪着林云走到供销社。到了门口,小海燕才走,走之前还“啾”一声,提醒花芽买点珍贵的小黄米让它改善改善生活。

    花芽捂着荷包,鱼片和黄小米,都是贵东西。

    祖宗啊,全是祖宗。

    第73章

    供销社里很繁忙。

    岛屿解封, 一批又一批商品从码头运上来。供销社门口堆满大纸壳箱,有两位采购员还在跟里面的人清点数量。

    供销社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积攒了一冬天, 家属们眼巴巴盼着早点购买生活用品。

    “这么多人啊。”

    供销社在一间宽敞的院子里, 院子当中都是货, 人们的队伍排到院子外面。

    花芽拉着林云站在队伍的尾巴上,跟林云说:“我上次来人还很少呢, 你别着急咱们反正也没什么事,慢慢等。”

    林云想着自己有需要的东西并不多,见花芽兴致勃勃地样子还是跟她说:“那就麻烦你陪着我。”

    花芽小手一挥说:“不算个事。我明天就要上班,下午才能再找你。今天多陪陪你。”

    说到这里, 花芽跟林云说:“你要不要到我上班的地方逛一逛?”

    “什么时候?”林云不想给花芽添麻烦,花芽却说:“明天上午呀,你看我工作起来很帅气的。”

    林云忍不住笑着说:“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其实她真蛮想知道花芽在这边是怎么过日子的,想多了解了解她的生活。

    以前她光是活着就用尽全力,现在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她有足够的力气能够多关心关心二妹。

    她打心眼里感激二妹当初跟她提出“离婚”这个字眼, 她那时还有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思想, 跟村子里大多数女性一样,浑浑噩噩地过完被奴役的一生。

    回过头看一看, 结婚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女人的隐形奴役。耗费一辈子为了公婆、为了丈夫、为了孩子, 为了那个家。思想被这些东西占据,反而会很少想到为了自己。

    她来到这里, 就是打破了曾经愚昧的观念, 想要彻彻底底为了自己活一回。

    她心中感慨万千, 但不会表达出来。

    只能用沉默的关爱来无声的表示出她的内心。她对花芽的感激远比花芽自己察觉到的还要多,自己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 就因为在她被囚困在黑暗当中时,有一盏小灯,用自己的光亮给她指名了方向,让她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大姐,给你。”花芽不知林云澎湃的内心,见她好久不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塞到她手心里。

    “你怎么还有?”林云这两天三不五时地见她掏出一块乱七八糟的糖丢到嘴巴里面嚼着吃:“吃太多,牙齿会受不了。”

    花芽马上捂着腮帮子说:“我都给你了,我就不会疼了。”

    “原来是想让我替你牙疼。”林云故意逗着花芽说:“给我糖不作数的,谁吃的多谁才疼。”

    花芽反手就要把奶糖抢回来,没成功。

    林云第一次吃到大白兔奶糖,奶奶甜甜的香味,吃到嘴里人都觉得幸福一圈。

    花芽每天只能到顾听澜跟前申请到两颗大白兔,自从知道她牙齿有些疼开始,家里的糖一夜之间全都消失。算他顾八斤有胆识,每次都要花芽缠着他要,他才磨磨唧唧地给。

    花芽不敢自己买,买了藏不住,到时候被发现肯定要被收拾一顿。她小脸一红,觉得自己还是听点人话比较好。

    好不容易排到她们进去,花芽跟林云在供销社里转了一圈大概知晓里面都些什么。花芽先到卖布的地方扯了五米的浅灰色棉布:“做两身薄衣服,咱俩做姐妹装。”

    “五米也太多了。”林云说。

    花芽不管,她还想多给林云做件短袖呢。

    另外还给林云买了两双家属们都穿的解放鞋,林云看着脱下来的黑布鞋,抿抿唇扔到一边。

    “过两天你就要去干休所上班,最好再买个小挎包,把每天用的东西装上。”花芽掰着手指头说:“还要带把雨伞、茶缸、小手帕,纸和笔你就用单位的,嘿嘿,哦,还要用蛤蜊油擦手。还得带点好吃的。”

    林云发觉花芽过来这段时间变的精致不少,感叹道:“还是这边的水土养人啊。”

    花芽其实是被周文芳耳濡目染的,时间一长觉得有些东西的的确确要注意。尤其是擦脸油,不能因为天热就不擦,海边太阳毒,风也毒,不擦的话三两天就把人吹烤的干黑干黑的。

    还有蛤蜊油,周文芳冬天的时候差点冻手,就是每天擦着蛤蜊油搓手,就这么硬挺过来。周文芳还跟她说,不能因为是夏天就不擦,老了以后手会变得跟树皮一样。

    把需要的东西通通买了下来,花芽找营业员订好家中地板革的尺寸。地板革属于稀缺货,来什么样式就给什么样式,不能挑。营业员把尺寸登记,等到地板革来了,会帮着裁剪好。到时候拿到家里往地上一铺,很是方便。

    她们买完东西出门,还听到有家属说学习班缺老师。花芽不感兴趣,林云自然也不会往那边想,回到家就忘到脑后。

    方圆还没回家,花芽把槐花冲洗干净,捧在手里闻了闻味道。

    林云提前把面和好,用盆扣在桌子上醒面。

    方圆在楼梯下面就听到家里咚咚咚的剁饺子馅,不用说肯定是花芽在使劲。她连忙打开门,冲厨房喊道:“你轻点呀,菜板子不好买啊。”

    花芽从林云房间里探出头一乐,说:“弄错了吧,是大姐在剁馅。”

    方圆失笑道:“你们姐妹都是天生神力。”

    林云不好意思,把菜刀放到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说:“是不是吵到邻居了?马上剁完了。”

    方圆洗了手,接过菜刀说:“你歇一会儿,我来剁。我告诉你,别的动静可能有事,这个动静大家都爱听。你瞧咱们把饺子蒸好,送给他们家去,一个个眼睛都要笑没了。”

    林云没跟邻居这样相处过,她原来在老刁婆家里,见老刁婆他们吃东西都是躲着人吃。她甩甩头,不打算再往他们身上消耗脑细胞,见方圆去剁馅了,她就把面团按了按。

    “面发好了,二妹,你来啊。”林云招呼着说。她身上扎着围裙,眼里都是笑意,看起来贤惠居家。脸上的疲惫神色也少了许多,看来这两天休息的不错。

    花芽帮林云把小挎包里塞好东西,帆布做的小挎包被她塞的满当当的。

    她洗过手,林云把面剂子揪在桌子上,花芽就用掌心把剂子按成扁扁的一坨。林云再把剂子擀成圆面片,用来包饺子。

    “你手艺真好。”花芽夸赞说。

    林云笑道:“算不得什么。”

    花芽瞅着眼色说:“你做的猴儿面也好吃。”

    林云记起来了,失笑道:“明天早上你上班之前就让你吃到嘴。”

    这才像话。

    花芽心满意足,专心致志地按剂子。

    方圆把饺子馅拌好,芹菜猪肉粉丝馅。她还抓了把海米切碎了扔到里面提鲜。

    她们三人都会包饺子,等到男人们回来,屋子里已经飘满饺子的香气。

    林八一拎着一网兜大蒜走在前面,顾听澜也拎着一网兜大蒜走在后面。

    “怎么拿回家这么多大蒜?”花芽接过两提溜大蒜,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顾听澜说:“春季流感高发,前年031从冬天开始吃了五吨大蒜,一个感冒的都没有。去年大蒜紧张,冬天没能吃上,这不,把春天的发了。”

    花芽望着大蒜不吭声,她知道吃大蒜非常好,能防感冒防痢疾防寄生虫,对于031来说对症到不能再对症。别的她都能行,大蒜辣辣的臭臭的她真来不来。

    林八一说:“这是你们家属的份额,我们都在西院吃过了。不管喜不喜欢,就得吃。”

    花芽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想跑,没跑掉,被顾听澜堵在门口。花芽气的跺脚,她怎么老是跑不掉。

    顾听澜悄悄跟花芽说:“知道你不喜欢,我给你要的是新蒜,嫩嫩的,一点都不辣。你吃饺子的时候正好试一试,相信我。”

    花芽板起小脸说:“麻烦你跟我说话把口罩戴上。”

    好嘛,顾听澜根本没吃大蒜被花芽挤兑,笑着脸当着花芽的面咔咔咔吃掉一头大蒜。

    花芽心如死灰,转头就要往厨房躲,被顾听澜抓住呼了一口气。

    “你拿臭豆腐的卤水熏了我两天,我吃个大蒜怎么了?不也是为了革命的身体么。”顾听澜俊脸勾起笑容,笑容在花芽的挣扎过程中逐渐变态:“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吃,要么我亲你一口。”

    花芽僵成一根倔强的小豆芽,她既不想吃,也不想亲她的八斤了。

    非要说,就是他们的爱情比不过一瓣大蒜。花芽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小渣女,打死不愿意吃大蒜。

    顾听澜看她是真不愿意吃,拿出杀手锏:“阮旅买了两吨的大蒜回来,你等下出门,空气都是大蒜的味道。你是抗争不了的,既然抗争不了,你就要试着融入。我告诉你个秘密,只要你吃了一瓣大蒜,你就绝对不会闻到别人嘴巴里的大蒜味。”

    花芽将信将疑,双手捂着鼻子,小眼神在顾听澜的嘴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判断臭八斤是不是在驴她。

    顾听澜抿唇忍住笑,把话说到这里,他就走了。内心的挣扎与苦痛全留给花芽自己,就那么无情无义的走了。

    站在原地的花芽觉得,爱情也就那么一回事吧,她想对这个狗男人生气,不理他。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顾听澜回头,看到花芽还在原地站着:“乖,过来吃饭。”

    “嗷。”花芽哒哒哒冲了过去,坐到桌子旁并抓好了筷子。

    第74章

    别人都在吃大蒜, 就花芽死活不吃。有了顾听澜的提醒,出门前还戴上口罩。

    隔日起床上班,早上食堂里是蒸的宣软的大白馒头。做大白馒头的师傅是东北人, 最擅长这个, 许多家属都会赶着他的大白馒头过来排队。花芽也很喜欢吃这个大白馒头, 提前半小时过去等着。

    到了食堂门口,已经有不少家属在面食窗口排队。王梨花也在前面排着, 见花芽拿着小铁盆过来打馒头,挥挥手让花芽站到她的前面。

    花芽摆摆手,她不想插队,自己掉在队伍的尾巴上。她今天来的早不怕打不到好吃的大馒头。

    前面打到馒头的家属可以到窗口旁边的长桌上盛小咸菜, 有咸萝卜丝和辣萝卜丝、醋黄豆、醋溜土豆丝、腌豆角和凉拌黄豆芽,还有一份应季的腌小山葱。

    最可观的应该是这些小咸菜的旁边,放着一盆剥好的大蒜瓣。

    花芽眼睁睁看着王梨花打了四个大馒头后,走到长桌边上把大馒头从中间掰开一个缝,往里面拼命的炫各种小咸菜, 炫完小咸菜随手抓了一把大蒜瓣塞了进去, 而后嫌不够又往里面塞了一把。

    花芽震惊, 她的八斤空口磕大蒜已经够凶残,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前面的家属接二连三这样做, 花芽觉得031部队应该改名字叫大蒜部队。

    她就要了两个大馒头, 八斤早上出操,在西院吃早餐去了。她自己吃早餐, 倔强地挤在一堆家属里面盛小咸菜, 就站在萝卜丝咸菜跟前不挪地方。旁边家属“诶”了声, 花芽乖巧地往前拱了拱,让出地方。那位家属就自己绕了过去, 抓了一大把大蒜也是塞进馒头里。

    花芽看的目瞪口呆,望大蒜生叹。

    食堂里很快弥漫大蒜的蒜香味,花芽心灰意冷。

    嫂子姐家是去了不了了,她对待大蒜的技艺已经很成熟,不但吃生蒜,还烤大蒜、腌大蒜、做蒜蓉、拌蒜酱!

    王梨花那边也是去不得了,一个馒头两把大蒜,她不以技术取胜,靠的是走量啊。

    花芽思量想去,打算去突击一下周文芳。

    她诚心的希望周文芳做个孝子,能理解妈妈心里的苦。

    周文芳家住的是职工房,在三区的平房四排14号。

    花芽没来过,多数都是周文芳过去找她玩。今天早上时间还早,花芽拿着两个大馒头和小半盆咸菜准备找周文芳一起吃早餐。

    她知道周文芳起的早,不知道是去英雄碑还是在家里。走到三区特意绕到英雄碑没看到人,地面已经被人清扫过,周文芳应该回去了。

    三区的住宅成分就比其他两个区复杂。

    这里有外聘的工作人员,有临时过来交流学习的技术工种,还有岛外临时在这边住宿的其他人。一般临时住宿的会安排在三区的一栋七层楼里。前两种就在三区宿舍里混着一起住。

    周文芳父母是031的老人,在干部区有自己的房子。后来两位英雄去世,周文芳回到北京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就把他们的房子重新分配给别人。

    等到周文芳大了,再次来到031,却是以外聘工作人员的身份。阮旅照顾她,想在干部区划一套房子让她安顿,周文芳不想借着父母的旗号,就在三区住了下来。到底阮旅还是念着周文芳父母的好,给她分了个带小院的平房住,这也是对英雄家属的照顾,没人会说闲话。

    周文芳把小院子打理的很好,院子面积只有高婶子家的一半大。周文芳已经在小院子里种了鲜花,还放了一张旧桌椅。闲暇时可以在院子里吹风看书,小日子很惬意。

    花芽到的时候,周文芳正在小院子里吃早餐。

    院子的栅栏只有半人高,花芽悄悄地探出头观察一番,没看到周文芳面前有大蒜,安心地伸手扒拉着用各式贝壳做成的风铃。

    周文芳听到清脆的声响,回头看到花芽,平静的面容上露出笑容。她走到花芽面前把栅栏的小门打开,问:“你怎么来了?”

    花芽伸手戳了戳她盘在头上的大丸子,笑嘻嘻地说:“想跟你一起吃早餐。”

    周文芳带着花芽进到院子里,自己进屋给花芽抱了个靠背小凳子出来。花芽打量着她的小院子,风一吹,花香味铺面而来。院子的左角还有棵垂杨柳,飘飘荡荡,婀娜又文雅。

    栅栏用天蓝色的油漆重新粉刷过,在一排旧旧的栅栏中显得宁静清爽。周文芳还把栅栏上挂着小玻璃瓶,玻璃瓶里有她在海边捡的形状好看的小石头,还插着小野花。

    花芽把小咸菜盆和两个大馒头放到桌子上,咬了口大馒头,嘴巴鼓鼓囊囊地说:“你这桌子刷着白漆太单调,看这天、听这海,心里多欢喜,怎么也得刷成红色。”

    周文芳抿唇憋着笑,把早上摊的鸡蛋用勺子切成两半分给花芽一半大的:“你管我那么多,专心吃你的东西,别呛着。”

    花芽一口就把鸡蛋吃掉,认真地说:“我发现你就不喜欢喜庆的颜色。你看你家里多寡淡,颜色淡的很。有院子就要挂红灯笼,铺个红地毯,每天看着就有精气神。要不然我帮你勾个福娃抱鱼的桌垫,给你垫在外面吃饭用。用最粗的线,好洗。”

    试想了一下花芽说出来的景象,周文芳打了个寒颤。

    “吃还塞不上你的嘴。”周文芳坚决拒绝花芽掺和到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起身给花芽泡了杯奶粉,推给她说:“你就霍霍你自己家吧,别管我。”

    感受到周文芳的叛逆,花芽说:“人活着就在一口生气,主打就是精气神。素了吧唧不够热烈,我不喜欢。”

    “你就喜欢像个到处乱窜的猹,有活力爱热闹。”周文芳看了眼厨房的窗户说:“我的粥好了,给你添一碗?”

    听着是粥,花芽觉得没什么问题:“确定是素菜粥?”

    周文芳说:“废话,吃不吃?”

    花芽干脆地说:“废话,赶紧去盛。”

    周文芳伸手敲了一下花芽的脑壳,走进厨房,片刻端着两个碗出来。

    “这个大二碗给你喝。”周文芳把大碗端给花芽,小碗放到自己面前,又递给花芽一个汤匙。

    花芽看到粥面上飘着几片小白菜,用勺子舀了一勺正打算来上一口,低头一看惊呆了。

    “你们家素菜粥里放大蒜片片?!”花芽麻了,把汤匙伸给周文芳看:“为什么粥里面会放大蒜片片?!能不能讲点规矩!”

    “你听过哪条规矩说不许往粥里面放大蒜片片,你自己说给我听。”周文芳吃了口粥,满意地点点头。

    花芽舀着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僵硬地跟周文芳说:“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吃吧?”

    周文芳笑了:“我这是新式素菜粥,别辜负我的好意。”

    花芽说:“我不知道里面有大蒜,你明明说是素菜粥。你就是跟我搞诈骗,知道我不喜欢吃大蒜,就不告诉我里面放着大蒜!”

    周文芳又笑了,跟花芽说:“难道大蒜是荤菜?”

    花芽起身就要跑路,周文芳淡淡地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种别上班。不然我整口锅都给你端到图书馆去,盯着你喝。”

    花芽在家里待不住,很喜欢上班。被周文芳一威胁,皱着小脸说:“小芳,我讨厌这个味道。”

    周文芳说:“这是阮旅下达的命令,你不服从军令?”

    花芽想了想说:“我也不是不服从,我就是——阿嚏!”

    周文芳瞪着花芽打了个打喷嚏,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说:“031前年没有一个人感冒,身体素质好到传到北京大领导那里,大领导都开口称赞。你要是感冒了.呵呵,对于不配合部队工作的随军家属,下场是什么你知道么?”

    花芽当然知道,家属委员会每个月有四堂家属课,专门教导家属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拒绝配合部队管理工作,严重的会被遣送回老家,再也不能来到这里。

    花芽舍不得她的八斤,哪怕在同一座岛上,一天见不到还有种牵肠挂肚的感觉。要是她被遣送回老家,再也不能跟八斤腻腻歪歪,那她肯定会抓狂。

    所以说,周文芳了解她,知道这玩意不能惯的太狠,很容易变成窜天猴,直接上天。吓唬了一下,花芽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给周文芳丢着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说:“那你能不能给我盛一点少蒜的.我一吃大蒜脸上就长痘痘。我这么漂亮的脸蛋可伤不起呀。”

    “.”这一点确实没有反驳的地方,周文芳寻思了一下,站起来说:“就这一次。”

    花芽忙小声地补充道:“我要小碗。”

    周文芳回头看了她一眼,花芽缩缩脖子没说话。

    到底周文芳还是给花芽盛了一小碗的芳氏蒜片粥,花芽喝粥如喝药,闭着眼睛捧着碗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也不管什么味。

    周文芳看的目瞪口呆,花芽放下碗,就听周文芳说:“你这是喉咙管通了下水道?”

    花芽害羞地说:“肠胃消化好。”说完打了个嗝儿,味道涌上来花芽脸色变了。

    周文芳给她找了把新牙刷,还给花芽泡了半杯茶漱口。

    花芽哭唧唧地说:“我是真不喜欢大蒜味儿。”说着往脸上挠了挠。

    周文芳见她脸越来越红,觉得不对劲。

    花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眼手表,说:“要到点上班了,哎哟,我脸蛋子好痒。”说着又往脸蛋子上面挠了挠。

    周文芳一把抓着花芽的手腕,急忙跟花芽说:“千万别挠,赶紧跟我上医院。”

    周文芳拽着懵懂的花芽往外面冲,回头看着花芽偷偷摸摸想要挠脸,厉声道:“你想成麻子脸就挠吧!”

    花芽不想,花芽忍着。

    早上部队医院的人不多,她俩蹭着车过来,挂了个急诊号。

    半个小时后,花芽躺在病床上跟周文芳说:“为什么我平时吃大蒜不过敏,今天怎么就过敏了?小芳,你为了继承我的人参给下毒啦?”

    周文芳刚给顾听澜打完电话,她看着一脸红疹子的花芽想说她几句又不忍心,叹口气说:“医生刚才不是说了么,有些时候过敏不够严重,你自己发现不了。或者说,大蒜素积累到一定量才会触发过敏条件。”

    “不过你怎么说你过敏是长痘痘?明明是红疹子你还分不清啊?”要是花芽说她自己吃了大蒜会长红疹子,周文芳肯定会往过敏方面想。她说长痘痘,正常都不会想到过敏,只会往上火或者新陈代谢这边想。这就让周文芳自责,觉得自己逼花芽吃大蒜才会让她过敏。

    花芽觉得输液的药水打到胳膊里有些凉,刚动了一下,就被周文芳按住肩膀:“小心手肿。”

    花芽苦恼地说:“我输液的时候医生总会给我绑个板板在下面。”

    周文芳伸出食指虚虚地在扶手上画了个圈圈跟花芽说:“你的手不能出这个圈,一会儿我帮你找医生要板板垫在下面。”

    周文芳心里还是不得劲,无语地说:“真是,你小时候不长青春痘啊?我十几岁的时候脸上全是,后来喝了两年中药。”

    花芽摸摸脸上的小疙瘩说:“我天生皮肤好,没长过痘痘,一时分不清。”

    “.”抗痘先锋周文芳想要抽死这玩意。

    第75章

    天蒙蒙亮, 林云早早起来。

    她今天要去工作的干休所试岗,昨晚心里有事辗转反侧没睡好。

    多亏在老家高强度的劳动,让她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的。

    “你起来这么早?”方圆从主卧出来,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再睡一会儿吧, 咱们八点去干休所就来得及。”

    林云说:“就是睡不着。你再睡一会儿。”

    方圆轻轻关上房门, 里面传来林八一的鼾声,她跟林云说:“你是不是担心二妹?你放心吧, 小瓜子过来说了,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情况紧急,说不定连针都不用打,吃点过敏药就好。”

    林云的确担心花芽, 照理说她应该陪着花芽在医院。可没等她过去,小瓜子就跑过来说了花芽的意思,不让看,就让妹夫陪着。

    林云担忧着花芽的身体,忐忑着干休所的工作, 一来二去真是没睡多长时间。

    “那就好。”林云叹口气, 接着说:“她小时候就是这样, 不愿意多说什么话,自己受了罪也是自己扛。弄的我们当哥哥姐姐的, 显得很没用, 很多时候反而让她担心。”

    方圆说:“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花芽就是怕你们担心才会自己扛。不过现在也不是以前了, 你也看到小顾多疼她,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要是非要担心, 就担心一下待会去干休所的事,那里面的老干部都很有脾气。”

    方圆这么一说, 林云感觉好了点。顾听澜把花芽惯成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许多方面对花芽都不做约束,只要她高兴就好。幸好花芽本质上不是个坏姑娘,淳朴善良,就算不做约束,心里还是很有底线的。

    林云把方圆送进去睡回笼觉,她睡不着就到厨房里给大家包小馄饨吃。

    她做的小馄饨特别小,就跟大拇指盖一样,格外费时费力。用虾油调出来的馅不需要放盐,拌着小半碗肉馅,汤汤水水一起可以煮出一锅小馄饨。撒上胡椒粉和香菜,盛到碗里小馄饨皮晶莹剔透,吃到嘴里鲜香四溢。

    方圆睡醒回笼觉已经七点,林八一换上军装去西院跟战士们一起吃早餐。方圆跟林云坐在饭桌的两端,方圆端着碗感叹地说:“你跟花芽两个人太会做好吃的了,跟你们一比我都不好意思进厨房。”

    林云拿大汤匙给方圆又添了一大勺小馄饨,说:“这就是她教我的。”

    方圆叹息道:“我要是有她一半会做饭就好了。”

    吃过饭,方圆洗碗,林云把花芽帮她装的小挎包大概看了看,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她把里面偷偷塞进来的一些根本用不上的小玩意拿了出来放在梳妆台上,外面方圆正在叫她,林云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把翻出来的这些没用玩意塞回挎包里,然后走出了家门。

    干休所的老干部们刚从部队医院回来,他们集体到部队医院参加了体检。

    说是干休所,实际上里面的人并不多,里外里也就三十三个人。

    即便人少也不能忽略,他们可是原先031部队开发大禹岛的先锋干部,吃过不少苦,遭过不少罪。

    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在大禹岛上呆了十几二十年,早就不适应外面陆地的生活。要么觉得内陆地区的伙食没有海岛的鲜灵味儿,要么就是家里人永远睡在英雄碑下,他们走到哪里都惦记着这里,干脆就在干休所里呆了下来。

    里面有些干部,在大禹岛付出一辈子,对于外人来说还是寂寂无名的人,对今时今日的大禹岛来说,他们就是开荒的英雄,他们愿意在这里继续后半辈子的生活,那么谁都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时间一久,几位年纪大、脾气倔的老干部都上了部队医院的黑名单,基本上没人管的了他们,不少过来照料他们的护士见了他们就头疼。

    林云穿着赶制出来的灰色衬衫,腿上是深蓝裤子,脚下踩着解放鞋。她到干休所就听到有两位老干部因为下象棋而争吵起来,当过兵的人嗓门都很大,她站在方圆边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干休所里出来一个人,知道林云是来试岗的,就把大概的工作内容交给林云,让林云跟着自己后面看看应该怎么做。看了一会儿,就让林云上手,帮着做药品分发之类的活。

    干休所的李处长跟方圆在说话,林云分完药走了过来。

    李处长知道这位林云是顾团长的大姨子,是个踏实认真干活的人,对方夸了好一会儿林云,倒是让林云觉得不适应。她的前半生几乎没有听过什么赞赏的话,弄的她脸都红了。

    李处长把林云需要工作的内容强调了一遍,特别是看出林云是个任劳任怨的性格,又交代说:“咱们是对老干部进行基本照顾和管理的身份,并不是他们的保姆、下人。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情在工作范围内的干就行,类似给他们捶背、洗衣裳之类的活不需要做,会有专门人来做。”

    林云原来在婆家伺候人伺候惯了,她不想过原来的生活。听到李处长这么说松了口气。

    说话的功夫里,已经来了两拨老人家让李处长“断案”,李处长哭笑不得的过去,先让方圆和林云在原地等上一小会。

    方圆笑着跟林云说:“你也听李处长说了,你不用太担心,到底都是有素质的人。只是老小孩、小小孩,老人上了岁数,性子跟小孩一样,有些时候就要哄着他们打针吃药睡觉,也得管着他们尽量少喝酒最好不喝酒,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可以打打太极拳、散散步之类的。”

    林云在心里记了一边说:“我记住了,李处长刚才说的我也记住了。”

    *

    “静脉输液的是复方甘草酸苷,好在发现的及时,过敏情况不算太明显。”大夫跟顾听澜站在病房门口,顾听澜面对着病房,高大的体格比面前的大夫高出一个头。

    大夫跟顾听澜说完情况,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顾听澜走到病房,病房是四人床位,另外三个床位是空的。花芽这回脸上红疹子褪成粉红色的小点,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她不能吃大蒜,他们还老是让她吃大蒜,这回可算是支棱起来,面部表情非常严肃地跟顾听澜和周文芳说:“从今天往后,我的家里、工作场所都不许出现大蒜。”

    周文芳没做声,顾听澜还站在花芽的病床前检查她的输液瓶,看完后跟花芽说:“你知道什么叫脱敏么?”

    周文芳愣了下,完事乐了起来。

    花芽不知道什么叫脱敏,她躺在病床上摇摇头,松垮垮的麻花辫眼瞅着要松散开。

    顾听澜坐到花芽身边,轻车熟路地把她的头发散开,帮她把脑门上的乱发勾到耳朵后面,轻笑了声说:“就是提高耐受性,通过提纯注射或者口服.反正你过敏症状轻,医生的建议是让你每天少吃点大蒜,习惯以后就不会过敏了。”

    花芽出离愤怒了,凶巴巴地说:“这就是胡说八道。”

    顾听澜就是在逗花芽,她躺在床上像是哑了火的小炮弹,欺负一下不为过。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图书馆上班。”周文芳看苗头不对,先一步拒绝狗粮,提前逃之夭夭。

    花芽想要伸手跟周文芳拜拜,她手下被医生绑了心心念念的小板板,动来动去不怕手肿,可顾听澜还是不让她动,她刚一抬手就被顾听澜按了下去。

    “你别欺负我了。”花芽也看出苗头不对,冲顾听澜抛了个媚眼,说:“我都这么可怜了。”

    媚眼抛过来,顾听澜不解风情地站起来用手扒拉花芽的眼皮。

    花芽挣扎道:“你要干什么,不许抠我的眼珠子。”

    顾听澜说:“你刚才眨什么眼,进沙子啦?”

    花芽生气,挪了挪,侧过身留个生气的背影给顾听澜。

    顾听澜在她身后笑了好一会儿,冷静下来后,戳戳花芽的后背心说:“转过来,不许后背对着我。”

    花芽不理他,她听说许多女人抛媚眼都能获得男人的喜欢,怎么她的男人就伸手抠她的眼珠子,真是不解风情。她完全有资格有立场生气。

    “我刚才说的不对?你眼睛没进沙子?”顾听澜知道花芽是在跟他抛媚眼,明知故问。

    花芽的眼皮还有点酸,她郁闷地说:“我生气了,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也装作看不出来的顾听澜做作地惊叹一声说:“啊,你为什么生气?”

    花芽很认真的说:“我生气是我给你抛媚眼,你居然要抠我的眼珠子。”

    没想到花芽能真的说出自己生气的原因,顾听澜觉得他的小姑娘是个可爱懂事的好媳妇,他解释说:“我刚才是逗你的,我收到你的媚眼了,很喜欢。”

    花芽气鼓鼓,又往前面拱了拱身子,最大可能的跟顾听澜拉开距离。

    她手上有针,顾听澜不能把她扒拉转身,就在后面看她气鼓鼓的一动不动的躺在床的边边上。

    担心她会掉下去,顾听澜说:“好媳妇,别生气了,你跟我生不完的气。”

    “.”花芽听完又往前面拱了拱,更加生气了。

    顾听澜逗完,在她背后又乐了乐,自知不能太欺负她,再次戳了戳花芽的后背心。

    花芽扭了下背,不想让顾听澜碰她。

    顾听澜戳了她两下没见有反应,就说:“乖,你转过来。”

    花芽生气呢,转什么转。

    顾听澜死性不改,又戳了戳,见到花芽烦躁地扭了一下,在花芽骂他之前开口道:“你转过来,我哄哄你。”

    哄哄?

    一秒。

    两秒。

    三秒。

    花芽真的转了过来。

    咱让哄。

    第76章

    顾听澜功力了得, 真想哄一个人,保准能让对方美的合不拢嘴。

    例如花芽此刻拉着被角挡在脸前面,嘴角都要咧到腮帮子上面去了。她的脚也有些过敏浮肿, 打完点滴, 顾听澜掀开被看了眼消肿的脚丫子, 放在手心里揉了揉:“还难受么?”

    花芽喜笑颜开地说:“难受。”

    顾听澜一下乐了,跟花芽说:“咱能严肃点么?”

    花芽要把脚丫收回来, 顾听澜攥着不放。花芽蹬了一脚没蹬动,飞快地往门口看了眼说:“你能严肃点么?”

    顾听澜又捏了两下才放开:“我心疼你,媳妇。下回你不想吃的东西我也不逼着你吃了。”

    花芽说:“那我想吃的你可以逼着我吃呀。”

    “让我摸摸脑门,是不是还在发烧?怎么开始做梦了呢。”顾听澜摸完花芽的脚丫就要摸她脑门, 花芽挣扎着打掉他的臭手说:“不给吃就算了,我也不稀罕。”

    “行,你要真不稀罕,下回咱妈打电话来我就跟她说不要往这边寄好吃的。”顾听澜太坏了,故意说:“像是果脯、龙须酥、大白兔什么的, 又贵又难弄, 白给人人家还不稀罕, 不如不寄。”

    花芽一下坐起来,拉着顾听澜的手说:“稀罕的, 我老稀罕了。让妈妈别忘记给我寄, 好不好?”

    “那你表示表示。”顾听澜把俊脸凑过来。

    花芽盯着看了眼,腹诽道:要不是这张脸, 大嘴巴子肯定呼上去了。

    吧唧一口, 又吧唧一口。

    花芽抱着顾听澜的脖子, 往他脸蛋左右两边各啃了一口。

    顾听澜觉得花芽不诚恳,点了点自己的脑门。

    花芽又往他脑门、鼻子和下巴上啄了一下。

    找帅气的对象就是这点好, 哪怕心中有怨言看他一张脸就能消下去大半的火气。上天对长相好的人还真是有眷顾啊。

    顾听澜心满意足,伸手摸了摸花芽的脑门说:“要是不难受我送你回家。”

    “昂?”花芽不想回家,她想去看看林云。

    顾听澜看出她的意思,起身找医生询问。

    半响,回来以后,顾听澜跟花芽说:“我陪你到干休所瞅一眼,然后送你回家我再去上班。”

    花芽高兴了:“你真好,你真棒,你真优秀。”

    顾听澜唇角勾了勾,说:“我不需要口头上的马屁,你懂得。”

    花芽不懂,也不想懂。

    “鞋呢。”顾听澜从床底找出花芽的小布鞋,蹲下身帮花芽套鞋。小布鞋软趴趴的不好套,花芽还不配合,脚指头炸开动来动去。

    顾听澜蹲在那里气笑了,抓着花芽的脚挠了两下脚心,花芽本来坐在床边,被痒的横躺在病床上笑的滚了滚,随后老老实实地脚跟用力,顺利地把鞋子穿了上去。

    顾听澜又勤勤恳恳地帮花芽把麻花辫收拾好,牵着花芽的手把她从病床上拽了起来。

    “能走路么?”顾听澜看着花芽脸上浅浅的点点,说:“我让小瓜子开车过来接?”

    花芽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半,浑身像是长了钉子,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忙说道:“我都可以百米冲刺赛跑啦。”

    顾听澜想了想,还是给她量了个体温:“36.3.那我陪你慢慢走过去。”

    *

    林云在干休所的工作分为两班次,早班是早六点到晚六点,晚班是晚六点到早六点,早晚班一个月换一次,每周休息一天。工作并不太忙,就是要配合护士细心照料老干部们。

    林云上午的事情忙的差不多,端着碗在干休所的小食堂排队打饭。站在她前面的看护回过头上上下下看了林云一眼,转过去不知跟边上的人说了什么。边上人也回头看了林云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咱们这里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进来了。”

    林云把头低下来,这种话对她而言没有丝毫杀伤力。人争一口气,她会把工作干的出类拔萃,让看不起她的人都不如她。

    “诶,听说你是顾团长家的亲戚。顾听澜是北京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亲戚?”前面戴眼镜的王看护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倒是不像他家那边的亲戚。”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像男方家那边的亲戚,那就是女方家的亲戚,里外里就是瞧不起花芽娘家人。

    “那你还不是他的亲戚。”林云淡漠地说。她们说她可以,林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面前的人数落花芽的不是,她这份工作宁愿不干,也要跟她们分辩清楚。

    王看护被不冷不淡的顶了一句,她一下来了劲儿,不顾边上人的阻拦转过身走了两步站在林云的面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里的意思懂么?我就知道顾团长娶了个乡下人结婚,往后一定少不了乱七八糟攀关系的人,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才刚结婚几个月啊。”

    “可不就是么,咱们岛刚解封就急赤白脸的过来上班,看来是那边刚结婚就打算好利用顾团长的关系。这才是第一个,说不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等着呢。咱们顾团长严于律己,绝对不会干出走后门的事情,可避免不了自己的媳妇把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带到岛上来啊。长此以往,咱们干休所早晚也得被她的乡下家属们占据。”

    “乡下人怎么了?你们嘴里吃的身上穿的不都是乡下人劳动成果么?”林云冷冷地说:“我过来也是经过部队批准、手续正常的,不是你们平白无故一张嘴就能抹杀了。你们把没有发生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把脏水轻而易举地泼到我二妹身上,你们的道德品质在哪里?”

    “我们没有道德品质?真是好笑,我看你们娘家一帮人才是没脸没皮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就知道乡下没有什么好人,闻到一点甜头苍蝇一样的围上去,看着就让人烦。我们顾团长心底太善良了,善良的人就是容易被人占便宜。”王看护骂道。

    林云说:“谁家祖辈往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一个城市户口就让你有阶级意识,那你的意识还真够浅薄,跟你的嘴说出来的话一样。”

    “说得好。”周争渡从旁边窗口打饭出来,他老伴在后面的桌椅旁坐着等他。他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听到林云的声音才看过来。

    他没想到会在干休所再次遇到林云,他站在后面听了两句心里就开始膈应,这把岁数他也不怕什么了,直截了当地训斥那两名看护:

    “小小年纪的丫头片子,一口一个‘我们顾团长’,你们不是他的兵,更不是他的妻子,这话说出去让人羞的没脸。人家刚过来上班,你们就急冲冲的数落人,还专门往私事上面泼脏水,我看你们就是阶级意识严重,没有道德品质。”

    王看护知道这位是阮旅直接从岛外面接过来的老领导,阮旅亲自把人送到干休所疗养不说,还专门安排部队医院的专家大夫一对一进行照顾。

    这种情况不管是官职高,还是跟阮旅关系好,都是她不能造作的人,于是赔着笑容说:“周老,您看您跟我们生什么气啊。我们说的也是事实啊。”

    林云知道周争渡血压高,当时在暗礁岛她还帮着照顾了两天,要不然也不会知道他见过花芽。见他脸气的通红,忙搀扶着说:“先过去坐坐吧,我去给你打点水来喝。”

    周争渡看见王看护又在打量着搀扶自己的林云,他被人泼了无数次脏水,数也数不清,不过还是不愿意把这位好姑娘身上泼上脏水,更不乐意把花芽和顾听澜身上泼上脏水。

    李处长过来打饭,看到一群人站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她在这边上班最怕就是老干部们吵闹在一块,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她偏向谁都不成,他们还老喜欢找她评理。

    她走过去看到看热闹的人围绕的是林云,她正要说话,就听周争渡说:“小云是我的干女儿,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照顾我和我老伴。你们要是有意见就找我提,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欺负林云从外地来,在边上说些戳人肺管子的话。你们过来是来上班的,不是为了排挤人的。”

    “哎呀,周老,哪里就排挤人了,您看您说的。”李处长被阮旅提醒过多次,要好生照顾周争渡和他的妻子,见状忙说:“您先消消气,哎,小王,去给周老打杯水来。”

    “打什么水?”周争渡该遭过的罪都遭过了,现在什么也不怕,更不会把毛头小丫头放在眼里,他指着王看护和另外一名看护士说:“你们刚才说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们转告给李处长?让李处长听听都是些什么话!”

    李处长闻言不需要周争渡转告,上边上稍微一打听,气不打一处来。干休所里就这么两尊大佛,居然相互还认识,就这样都给得罪了。

    “你们两个赶紧去给我写检查,下周一例会,必须当面跟林云同志道歉。”李处长瞪着她们说:“我要好好改一改你们平时作风问题,平时工作不积极,怎么说闲话就这么积极?这个月的奖金也别发了,都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要是下次再发生同类事情,你们就都给我记过!”

    李处长狠狠地教训她们一番,然后把围观的老干部和工作人员驱散。老干部们每天闲的没事,就喜欢到处听个热闹。有时候听了上句没听下句,很容易造成误会。要是传播出去,对干休所的影响太大。

    林云到窗口打好饭菜,被周争渡的老伴吴大娘叫过去一起吃饭。

    吴大娘面前有个小饭盒,里面装着暗礁岛带来的拌贻贝。见林云过来往她碗里扒拉了好多。

    “别跟她们生气,下次再欺负你就告诉我,你不好开口,我帮你骂她们。”周争渡只要老伴身体情况好,腰杆子硬气的很。每每弯下腰都是为了吴大娘。现在吴大娘得到精心的照顾,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算什么事。”林云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现在没什么能影响的了我。只要我二妹能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花芽同志确实是个好姑娘。”周争渡火气上的快,下来的也快,跟林云说:“咱们也是有缘分,我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到大禹岛上安度晚年。真是造化弄人啊。要不是你二妹乐于分享,愿意把我送给她的小黄花鱼干送给老阮家,我们也不会被他找到。哎。”

    第77章

    中午干休所里的干部们吃完饭, 有的回到房间里休息,有的在外面晒太阳。时间仿佛在此处静止,就连风也变得轻轻的吹拂。

    进到干休所里需要门卫登记, 花芽跟顾听澜登记好自己的姓名、看望人姓名, 等到门卫确认以后进到里面。

    花芽还想送林云上班, 可惜没送成。这次来到干休所,发觉里面还不小呢。

    三栋矮楼房, 前后都有大院子。还分有读书室、娱乐室、医务室、音乐室、书法室、棋类室等等。院子外面还有两张乒乓球台和一些健身设施。

    中间楼房的下方还放着一排藤编座椅,不少老人家坐在上面聊天晒太阳。哦,还有打扑克相互叽叽歪歪的。

    林云穿着雪白的工作服,正在帮吃过饭的老人家分发中午要吃的药。她看起来很有耐心, 不停地回复老人们的询问。花芽一眼看到了她,见她认真工作的样子,跟顾听澜说:“大姐工作起来也很帅。”

    顾听澜让她往旁边看,花芽看过去对上两位老人的视线,不就是周大爷和吴大娘么。

    花芽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还是非常开心。脆生生地喊了声:“手表大爷!手表大娘!”

    “你来了, 快来快来。”吴大娘手里编着蒲扇, 她把蒲扇放到一边,站起来迎接花芽, 拉着花芽的手说:“上次多亏你救了我, 吃了一个礼拜的药让我活了过来,要不然啊, 咱们娘俩可是见不到面了。”

    花芽说:“现在不吃药了, 有好多好吃的可以吃。”

    “对对对, 我也不想再吃药了。”吴大娘笑着说。

    周大爷也走过来,看花芽气色虽然好, 身上却还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便问道:“你跟顾团长是打哪里来?”

    花芽脸上过敏刚消,伸手想要抠抠脸,被顾听澜按下。顾听澜跟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说:“她昨天吃坏东西过敏在医院观察一晚,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跟二位又见面了。”

    顾听澜还没跟花芽说阮旅认识周大爷的事,本以为没这么快,谁料阮旅动作快,没两天就亲自到暗礁岛把二位老人接了过来。

    花芽猛点头说:“我还惦记你们呢。”

    吴大娘喜欢花芽喜欢的不得了,拉着花芽的手说:“听说你结婚啦?”

    花芽抿唇笑着,也没扭捏跟吴大娘说:“不就是他么。”

    周大爷很满意,知道顾听澜暗中帮他们把欺负他们的王野弄走了,这回阴差阳错借了花芽的光来到031养老,对这对小夫妻越看越喜欢,觉得简直就是他的福星。就是身上没有什么礼物能够送给他们,唯一珍贵的手表已经送给了他们。

    “你们好么?”花芽坐到吴大娘身边,一点不见外地拿着吴大娘编的蒲扇帮着编着。

    “好,好的不能再好。”吴大娘见顾听澜跟周大爷说话,她就专门陪花芽说话:“我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福气,你看这里吃的好住的好,还有专门的人看病伺候着,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再说我就不好意思啦。”花芽大大咧咧地说:“那你们就一直一直住下去,哪里都别去了,这样我还能经常过来看看你们。”

    “那可就太好了。我也挪不动窝了。”吴大娘见花芽往那边张望说:“你大姐去分药,马上就过来。”

    “没事,我就在这里晒晒太阳等一会儿。”花芽手脚麻利的把蒲扇编好,用藤子一圈圈缠着把手。她手有劲,缠出来的把手紧登登的,看起来就很结实。

    她拿着跟吴大娘显摆半天,吴大娘使劲的夸她,把她高兴的不得了。

    林云忙完回来看到花芽,花芽小嘴叭叭叭问了好多,林云没跟她说之前发生的事情,专门挑好听的告诉花芽,又反过来问了问花芽的身体。

    他们在外面晒着太阳说话,顾听澜被周大爷叫到一边跟几位老干部聊些其他的。王看护从楼下过来正好看到顾团长和花芽来了,心一惊,还以为是打饭的事惹来的,顿时吓得赶紧溜走了。嘴上不敢再说林云是,心里更是想都不敢想。

    临走,花芽约着让周大爷和吴大娘晚上到家里吃饭,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顾听澜还是陪着花芽慢慢往回走,送到家他再去上班时间刚刚好。

    “要是我爷爷奶奶也这样该多好。”花芽忍不住跟顾听澜说了不少爷爷奶奶偏心眼的事,听得顾听澜直皱眉。他不理解这么好的小妻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他们不喜欢我娘,觉得我跟我娘太像。不但长得像,还喜欢跑山。”

    顾听澜不能说老人家的坏话,只能在一边安抚小妻子。说些好听的话逗的花芽眉开眼笑,略过这个话茬。

    他们走到英雄碑附近的小路上,遇到拿着大包小卷的王梨花。

    快要六月的天,王梨花累的满头大汗。

    “你这是要去哪里?”花芽想要帮王梨花拿包衣服,王梨花躲了过去说:“这是黄丹丹的东西。”

    花芽果然把手缩了回来,她不喜欢黄丹丹,自然不愿意碰她的东西。

    “她要去哪里?”

    王梨花说来也很无奈,简而化之地说:“黄丹丹离婚了,要回襄阳老家去。东西太多,她身子没好利索,我帮她拿过去,就当这些年的情分大家好聚好散。”

    花芽没多问,点点头说:“那你下台阶慢一点。”

    王梨花从台阶上走下去,走了两步抬头跟花芽说:“听说你住院了,咋样啊?”

    花芽说:“没什么事,就是观察一下还过不过敏。”

    王梨花问了几句才往下面继续走。

    花芽拄在栏杆上往小码头方向望过去,码头边上站着一个女人,消瘦的类似麻杆的身形,被海风吹的摇摇晃晃。

    “她出轨证据确凿。”顾听澜说:“孙庆的娘被放了出来。两个人求仁得仁,离婚以后互不相欠。”

    花芽侧过身不再往下看,顾听澜揽着她的肩膀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刚上到二楼,就听到202室里面传来王天柱呐喊的声音:“为什么礼拜六要布置这么多作业啊!为什么还要背书啊!我根本就记不住啊!啊啊啊,背不下来要抄写一百遍,我要疯了,我要崩溃了,我要变态了!”

    顾听澜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说了句:“不想读书可以去当兵,每天五点操练你,半夜再给你来个紧急集合,但凡做不到位就在操场上站一晚上军姿。”

    王天柱不敢当着顾听澜的面骂他希特勒,就闷头写作业。

    他有沙发不坐,非要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茶几上写作业,边写嘴巴还边嘟囔:“我们班代课的班主任一点不负责,就知道让我们抄书、背书,一天下来头晕脑胀,手指头都是酸的。想一想到底听了什么、学了什么,根本什么都没有。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天天和乐乐,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我们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那个代课班主任。”

    顾听澜皱着眉头说:“代课的班主任是谁?你们班还没有新班主任来?你不喜欢代课班主任是因为对你严格还是真不负责?”

    “昂?”王天柱学着花芽装可爱,希望能得到便宜爹的怜悯和垂爱。不要再把话题绕到他的代课班主任身上,他可不想顾听澜找到学习班去,跟代课班主任进行沟通。要不然他最近光顾着准备运动会不好好上课的事情岂不就曝光了。

    显然便宜爹的爱都给了花芽,听到他“昂”了声,曲起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他太知道便宜儿子的尿性,于是说:“不告诉我代课班主任是谁没关系,反正作业这么多,你的课本我也看过。等吃过晚饭到楼上,我来检查你背书。”

    王天柱简直要疯了,不断的给花芽使眼色,乞求花芽能救救他。他磨蹭一上午,一段课文都没记住呢。一页半需要背诵的课文,他根本不可能在晚饭后记熟。

    花芽试着帮王天柱说话:“吃完饭就背书,对消化不好。”

    顾听澜点点头,深思了一下说:“那就饭前抽查,背不好晚饭也省了。”

    “.”王天柱欲哭无泪。

    花芽忙分辩说:“没事背什么书,不要背书。”

    顾听澜再次点点头说:“那就把数学试卷也做一张,不及格就出去跑十圈。”

    花芽还想开口帮王天柱说话,王天柱当机立断地说:“好了!我要写作业了!麻烦你们都出去!”

    花芽讪讪地出门,站在楼梯上怨念地瞪着顾听澜。

    顾听澜想笑不敢笑,伸手摸摸花芽的耳垂,被花芽打掉手。

    其实花芽没那么生气,就是觉得掉面子。姓顾的在她便宜儿子面前不给她面子。不过姓顾的惯会哄人,还没等进家门口,花芽又呲牙着小白牙咯咯咯乐个不停。

    晚上招待完周大爷和吴大娘,花芽跟顾听澜两人送他们往回走。

    林云也跟着一起往那边走。她犹豫着跟花芽说:“我想住在干休所里面,每天工作时间会影响到大哥一家.我在那边可以自己住到一间宿舍。”

    花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跟林云说:“那你就住过去呗,反正我有时间就会找你玩的。”

    林云说:“那我跟大哥和大嫂说一声。等我安顿好你记得到我那边去认认门。”

    “行呀。”花芽说。

    送完人回到家中。

    马上就要到六一,王天柱班上有演出。他总算把作业和背诵解决完毕,天天和乐乐跑过来跟他一起彩排老师安排下来的节目。

    作为家长,花芽接受邀请,打算过去看看同学们表演节目。王天柱死活不同意,最后还是乐乐偷偷跟花芽说:“王天柱要表演一根电线杆。就是马路上,雷锋同志捡到钱的那根电线杆。”

    花芽笑不活了,脸上通红的王天柱再次将花芽撵出202。

    晚上,夜深露重。

    光着膀子的顾听澜心满意足地下床把花芽抱到卫生间里洗澡,花芽迷瞪瞪地靠在他的怀里,顾听澜见她累的可以,决定卫生间里还是得有个浴缸。哪怕小一点,能让小妻子在里面扑腾也成。

    他跟别人约好凌晨要去潜水海猎,一夜没怎么睡,精神头还是足足的。把小妻子洗的香喷喷地安放到床上就拿上脚蹼出了门。

    花芽一觉闷到十点起来,屋子里都是饭菜的香气。

    顾听澜已经海猎回来,光着膀子在厨房里忙活。

    花芽看他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觉得还是很帅气的。特别是动力满满的公狗腰,让花芽脸红心跳。

    顾听澜专心做饭,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他回过头,看到花芽拿着碘伏往他后背涂,他坏心眼的明知故问:“我后背怎么了?”

    花芽不想告诉他,红着脸没吭声。顾听澜好的时候很好,坏心眼的时候坏的足足的。

    顾听澜又扭了一下说:“诶,有点疼,怎么弄的?”

    不想直接回答他,花芽说:“你不是疼,是皮痒。”

    她把碘伏往指甲印上涂完,自觉做好后续工作,把碘伏盖子拧好打算离开。顾听澜长臂一捞,将花芽抱在怀里先啃了两口。

    “我今天运气不错,捉到两条海鲈鱼,一条给你做鱼片粥,一条收拾好留给你晒着吃。”顾听澜伸捧着花芽的小脸蛋,又啄了两口,简直爱不释手。

    花芽提醒说:“明天就是六一。”

    顾听澜从善如流地说:“我今天休息,带你到市集上去转转。咱们也该拍两张照片寄回去,咱爸都不知道我啥样。还有我妈,也想看看你。然后再带你到农场溜达一下,今年的樱桃应该下来了。我陪着你多摘些回来。”

    “那你今天都是我的。”花芽雀跃地戳了戳顾听澜的胸说:“做好吃点,不好吃就吃了你。”

    臭不要脸顾听澜当即说:“那你还是吃我吧,我最好吃了。”

    花芽不理他想要走,又被他腻腻乎乎的亲了两口放开。

    第78章

    他俩当时结婚, 照的照片还是各自的一寸照片。每人手上的结婚证小小一本,贴的也是自己的照片。要是办事需要,就要把两本结婚证都拿到手里。上面一些个人信息也都是手写黑色字, 既不整齐也不美观。

    顾听澜想跟花芽照甜蜜的双人照, 最好照个十套八套的。等他们白头偕老后, 能够拿出来给他俩回忆青春时光。他相信自己对花芽的爱意只会越来越浓,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流淌而消逝。

    花芽没照过彩色照片, 他们镇上有照相馆,收费高,花芽舍不得花钱。最近一次还是因为结婚在三区照的登记照。

    听说照这种双人照还会有专门的人帮着梳头发、化妆、配衣服,花芽想一想就觉得新奇。

    吃完清淡的鱼片粥, 花芽从衣柜里翻出奶白色小碎花的衬衫,下面配的是军装裤。脚上蹬着顾听澜从外面托人买来的黑色坡跟小皮鞋。

    “把纱巾这样扎。”顾听澜拿出鹅黄色真丝纱巾,学着在北京见过的打扮,帮着花芽在领口处扎了个小巧的蝴蝶结。花芽照着镜子满意极了,把两根麻花辫盘在脑后, 整个人清爽又洋气。

    小瓜子开车在干部区门口等着, 看着小两口收拾的焕然一新地走下来, 在驾驶座上笑着说:“你俩远远的走过来,路上的家属全都往你们身上瞟。就没见过你俩这么好看的人。”

    这话花芽很受用, 她还背着婆婆给她的小挎包, 天蓝色真皮的呢。最适合这样蓝天白云面朝大海的时候背着。

    要是婆婆在照片上看到她穿着自己送的衣服,背着自己送的包, 心里别提多高兴。

    花芽想一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说不准婆婆一开心又给她寄好吃的呢。

    大禹岛劳动公园门口, 就是岛上著名的商业一条街。

    规模不大,二十几间店铺, 做什么的都有。

    小瓜子把他们送到位置,军牌吉普车走到哪里走会引来许多目光,小瓜子见怪不怪,找了个地方停车专心等着。

    照相馆的老板见到俊男美女从吉普车下来,知道不是普通人物,赶紧迎了上来。再走近发现姑娘的气质不一般,小伙的军衔更不一般,笑的更加真诚。

    “这个嘴巴好艳。”花芽走到墙边,看着上面挂着的彩色照片。她还不知道这会儿彩色照片多是手工上色,难免会出现色彩太过艳丽的情况。

    “对对对,你俩再靠的近一点.也不用这么近,头稍稍往一起靠一靠就行。这位女同志的眼睛不要老是往小伙子身上瞟,看我这里,我数一二三千万不要眨眼睛。”

    花芽坐的板板正正,顾听澜更是正坐着,老板按了两下快门,又让他们站起来照了两张。

    听到老板在外间忙,里面休息的老板娘也出来。她手里拿着□□、花篮、电话机等装饰物,等着下面拍照的时候用。

    休息的功夫,老板娘过来想要给花芽脸上拍点粉,哪个小丫头都喜欢自己照出来白净净的。老板娘手里拿着大粉扑,硬是没往花芽脸上拍。

    “你也太白嫩了,不用拍这个。”老板娘又看了眼花芽的嘴唇,照相会产生曝光,让嘴唇发白。老板娘给花芽稍稍涂了点红色口红,就没动其他的。

    至于顾听澜那是死活都不让碰,反正也没什么需要动的地方,老板娘遗憾的退出照相区域。

    看到顾听澜坚贞不屈的模样,趁老板换胶卷的空挡,花芽嘲笑了顾听澜一句。顾听澜厚着脸皮说:“我就喜欢我媳妇碰我,别的人碰我我过敏。”

    “行,烈男。”花芽又给顾听澜取了个外号,跟贞洁烈女对应。

    顾听澜和花芽不穿别人的衣服,就让花芽抱着花篮,顾听澜在边上摆姿势照了几张。

    他们的照片要一个礼拜以后拿,顾听澜让老板把照片一样洗五张出来。

    “这也洗的太多了。”花芽掰着手指头算钱,一张照片一元钱,他们一共五十张,一下要花出去五十元。

    “等以后咱们还会照的更多。”顾听澜指了指柜台下面的相册说:“会比这个相册装的照片还要多一百倍。”

    花芽算不明白得花多少钱,反正八斤的希望就是她的希望,八斤高兴她也跟着高兴。正如顾八斤对她一个样。

    照完照片,顾听澜按照约定带着花芽到农场。

    小瓜子滔滔不绝地在车上说樱桃园里的五六种樱桃品种哪一种最甜,哪一种最脆,还给花芽介绍怎么挑选好樱桃。

    软点的不能要,带回家放不了一天就得坏。裂口的更不能要,放一放裂口的地方就会起毛。要选就要挑稍微生一点的。摘下来放个三四天成熟,正适合在家里慢慢的吃。

    “一会儿到了地方要记住,试吃可以,必须要用清水洗干净。”顾听澜说完,觉得花芽不可能真的颠颠跑到水龙头那边洗,下车以后,从车后备箱里拿出水壶,叫小瓜子灌上水挎在身上,让他盯着小嫂子,一见要往嘴里炫,就赶紧倒水帮着冲。

    “咱们再给阮旅和你大哥、大姐带一些。”顾听澜说着,捡起地上的篮子递给花芽,自己手上也提了一个。

    樱桃园的人提前知道他要来,引着他们进到美早樱桃的区域,跟他们介绍说:“美早樱桃颜色越深果实越甜。可以摘一下软的今天吃,稍微硬一点的可以放到明后天。”

    “黄色的樱桃呢?”小瓜子觉得黄色的樱桃也很甜,想要摘点带回去给战友们分享。

    “那叫黄蜜樱桃,就在隔壁园区。你们摘完美早,我再带你们过去。”工作人员伸手摘下两颗比鹌鹑蛋还要大上一圈的美早,递给花芽说:“这几天没打药,用水冲一下就能吃。”

    花芽接过樱桃,小瓜子忙把水壶打开,洗干净以后,花芽咬了一口,黑红色的甜汁在口中蔓延,脆甜脆甜的口感,果核也很小。

    “好吃。”花芽露出甜甜的笑容。

    顾听澜和小瓜子两个人也摘了两颗尝了尝,小瓜子吧唧吧唧嘴说:“比俺去年摘的甜多了,今年的美早名不虚传。”

    顾听澜看到树梢上有一颗绝对大的樱桃,他够下来递给花芽。花芽拿在手心里捧着,舍不得吃,也舍不得放到篮子里。

    顾听澜又摘了一对连在一起的大樱桃,卡在花芽的小纱巾上,红嘟嘟的,衬得花芽更有可爱劲儿。

    “我还要给手表爷爷和奶奶摘一些回去。不需要太多,老人家吃不了。”花芽踮起脚,顾听澜伸手帮她把树杈往下面压了压,看她成功摘到好大的一颗樱桃,眉开眼笑的很满足。

    “新鲜的樱桃好香,好甜。”花芽只吃过野樱桃,正经人工养殖的大樱桃真没吃过,他们老家那边基本上看不见这么好的樱桃,应该全都送往大城市。

    摘了一篮子美早,又跟着工作人员摘了一篮子黄蜜,等到太阳快要落山,花芽才恋恋不舍地从园区出来。

    找到工作人员买了几个小号篮子,简单地把樱桃分好。顾听澜跟花芽说:“明天就是儿童节,可惜我要上班,所以今天要提前给我家的小朋友过一个儿童节。”

    “已经很好啦,我很开心。”花芽脸蛋粉扑扑的,整个人在夕阳的光圈下显得软乎又可口。

    顾听澜正了正神色,问小瓜子:“那边弄好了?”

    小瓜子拍了拍胸脯说:“事情交给俺就放心,保管让首长满意。”

    小瓜子开车拉着花芽和顾听澜顺着031公路往渔村方向走了二十公里,等到一个小路口,把吉普车转了下去。

    花芽看着海滩边上的绿色帐篷,帐篷前面还有.泥巴做成的烤炉。

    “嫂子,俺团长做的吊炉烤鸭一绝,你待会细品品。俺们战友吃过一次,舌头都要馋掉了。”小瓜子不亏是顾听澜的小狗腿子,使劲跟花芽推销。

    花芽当然喜欢,她看到顾听澜不但准备了吊炉还准备了木质的桌椅。显然海边、篝火.烤鸭,也是很浪漫的!

    见花芽是真喜欢,顾听澜松了口气,他从车里拿出披肩给花芽搭在背上。

    小瓜子有眼力见地跑到树林外围捡树枝去了,花芽问顾听澜:“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怎么知道我想出来溜达溜达?”

    顾听澜说:“我就知道我媳妇是圈不住的小毛驴,别说什么时候想溜达,是整天都想出去溜达。上次在野区没玩好,下个月会有人要进野区搞研究,野区会暂时开放几天,到时候我单独带你进去,保管让你玩个够。”

    “真的!”花芽的眼睛倏地亮了,激动的冲过去抱着顾听澜的脖子亲了两口。

    顾听澜又犯病了,说:“不够,这种表现就能去野区?”

    花芽扭捏着说:“你昨天夜里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是不是不管用了?”

    顾听澜病好了,捧着花芽的小脸啄了一口说:“管用,一万个管用。”

    小瓜子站在树林边上,咧着嘴:“咦~啧啧,俺团长也太肉麻了。俺要是找媳妇.嗯,也这么疼,也要摘樱桃,吊烤鸭给她吃。”

    第79章

    “谢谢你, 谢谢你啊。”

    老刁婆的儿子叫做刁磊,这次被人举报赌博。他先发现一起玩的人一个个消失,提起警惕之后发觉有一帮人正在抓赌博的人。是县公安开展的基层严打, 但凡有案底的人都要被抓紧去戒赌加劳改。这次有人过来通风报信, 老刁婆连声谢谢。

    老刁婆没了林云在家干活, 家里一团遭,又听到这个噩耗, 一家人躲在屋子里商量一晚上。

    刁磊哭哭啼啼地跟他娘说:“完了完了,上次跟我玩的那几个全没影了,用不了两天我就要进去了。这次恐怕短时间不能出来了!娘,你给儿子出出主意, 救救儿子吧!”

    “你个孽障,老娘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摊上你们爷俩!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老刁婆气不打一处来,家里两个男人都是废物。一个在屋子里瘫痪起不来,一个没出息就喜欢赌博喝酒。

    “你万一真进去了,三五年出不来。”老刁婆沉声说。

    家里男人算是指望不上了, 儿媳妇也跑了, 老刁婆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要不然等他儿子出来也都是快五十岁的人,老刁家不能绝后啊。

    “可是咱家哪有钱再给他娶媳妇。”刁老头子躺在炕上, 家里没有勤快人砍柴烧火, 刚换季他就得了风寒。盖着发骚的棉被,又咳又喘的。好不容易说两句话, 老刁婆和刁磊两人从来不听他的话。

    老刁婆刚把媳妇闹走, 再正儿八经娶上一个完全不可能。

    老刁婆翻箱倒柜找出家中仅剩的十元钱, 跟刁磊说:“隔壁村不是有个傻妞么,家里人着急让她出嫁, 只要是个男人就成。给彩礼就不用把生下来的孩子给他们家,不给彩礼等生下来的孩子就要给他们家一个。我看咱们要不然就给他们家十元钱彩礼,把傻妞娶回来,好歹也是个女人,在你进去之前给咱们老刁家留个后啊。”

    刁磊根本没有反驳的权利,等他真进看守所里头,还得指望老刁婆每个月过去看望他给他送东西和钞票。他万万不敢不听老刁婆的话。

    至于刁老头子的话就是放屁,他们娘俩坐在炕头把事情简单商量一下,最后老刁婆舍不得十元钱,跟刁磊说:“实在不行就说她没生孩子,孩子是咱们捡的。这样十元钱的彩礼也能省下来。”

    “要是没成怎么办?”刁磊瘦了吧唧,眼睛还近视。身上说是有腹肌,其实就是饿出来的。身体虚的不行,力气还没有林云大。

    当初家里的重活都是林云干,他就吃喝玩乐,现在林云走了,一家人愁云惨淡的。要不是老刁婆这些年还有些积蓄,这个家早就倒了。

    “要是没成咱们老刁家就绝后了。”老刁婆拧着刁磊的耳朵说:“算了算了,还是我去。你晚上还是躲在稻草垛里睡,听到动静千万不要出来,免得被人抓走。明天我先去傻妞家看看,要是能成,你就赶紧把人接回来。”

    刁磊知道傻妞这么个人,但具体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他只以为是普通的傻子。

    老刁婆天不亮从炕上爬起来,先给刁老头子灌了凉水泡锅巴,自己也吃了一碗,然后去稻草垛里看了看她的宝贝儿子。见宝贝儿子还睡的鼾声四气,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热乎乎的鸡蛋放到刁磊的衣兜里。

    隔壁村就是陈家村,相对林家村富裕一些。

    村子里的人都勤快,有不少人在自家地里干完活会到周围的村子里给人当短工挣点辛苦钱,时间久了还真是积攒了不少。

    老刁婆从家里带了六颗鸡蛋,一条咸鱼干和一根冬笋干,就这样去往傻妞家里提亲。

    前几年到傻妞家里提亲的人还真不少,主要是傻妞那时候十几二十岁,脸上还有年轻女性的韵味。现在已经四十岁,养在家里疯疯闹闹,情况越来越严重,同村的人几乎不愿意从她家门口走,就怕被她盯上往大家身上扔石头吐吐沫。

    上个月开始,傻妞不知受什么刺激,就喜欢在灶坑边上玩火,这种事情太危险,家里怎么也容不下她了。可是没有人提亲,这样下来,下半辈子恐怕都要在娘家里养着。

    要是只有她一个倒还好,可惜她的父母在三年前领养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眼睛里都是机灵劲儿,跟眼神里透着傻气的傻妞截然相反。

    养久了再深的感情早晚都会被磨完,家里心急的想要甩掉她这个大麻烦。可惜这些年都没人敢过来提亲,等到老刁婆上门想要迎娶傻妞时,傻妞的家里二话没说,连钞票和鸡蛋都没收,一口答应下来。

    “那生了孩子?”老刁婆坐在堂屋里,做出一副虚伪的和善面孔。傻妞父母没听到林家村人说起老刁婆的恶性,只当是家里穷,儿子二婚不好找。

    “生了孩子也给你们。”傻妞父母说。

    老刁婆喜上眉梢,她连声说“好好好”,又问到什么时候能把人带走。

    傻妞的父母不想显得太过心急,跟老刁婆说:“至少让我们做父母的再给她做身出嫁的新衣裳吧。”

    老刁婆一想,这可不行啊,她要给她儿子多争取时间啊。

    “衣裳我给她做就行。”老刁婆眼珠子一转说:“我儿子过两天要出远门,两位亲家,你们要是实在不急,那就再等等,等我儿子回来咱们再聊婚事?”

    “这可怎么行。”傻妞娘喊出声,自觉失言后,她勉强笑着说:“我们俩老的在别处买了房子,以后就住在那边。你要是觉得我大闺女不错,那就早点带走吧。我只希望你能够疼惜她,你过来提亲应该也是知道她有不足之处。以后过日子还请多包容她。”

    “那是当然的。”老刁婆心口不一地说:“不瞒你们说,我老伴是个瘫痪,我在旁边伺候了二十多年,对病人最有耐心了。我儿子这一点随我,要不是家里太穷苦.哎。”

    她后话没说,傻妞的父母也听的明白,要是老刁婆家里有钱也不会给儿子二婚娶个傻子回去。

    老刁婆见他们相互交流着眼色,趁热打铁道:“我本来打算后天把人接走,只可惜后天咱们这里下雨,要是你们舍得,明天我就叫我儿子过来接。不知道亲家意下如何?”

    傻妞的父母见老刁婆连傻妞没见就要把亲事做实,心里忐忑也侥幸,万一傻妞过去能享福呢。他们被她拖累了大半辈子,傻妞被他们喂养了四十年,如今他们老了,是真的疲惫了。

    曾经的爱意变成了甩不掉的负担,傻妞父母相视看了眼,点点头,傻妞爹说:“那就定在明天一早,我待会就去买挂鞭等着我女婿过来接。”

    一天后,老刁婆家再次办喜事。

    这次一切从简,就在窗户上贴了红喜字,酒席也没摆,从陈家村把人接过来后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刁磊心里膈应的要命,好歹林云长得不差,是个能正常交流的女人。他这次娶了个傻子,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人家。

    老刁婆怕对方家里后悔,还急急忙忙去扯了结婚证,把关系做实。

    刁磊在外头喝了一杯白酒,还没进到屋子里,就看到门缝呼呼往外冒白烟。

    他打开门,被浓烈的烟味呛的剧烈咳嗽。

    接着一个壮硕的人影把他撞到,从新房子里冲了出来。刁磊看到剃着寸头的傻妞憨笑着,手上还拿着点燃的扫帚,刁磊吓的一激灵,习惯性大声喊道:“娘!傻子放火了!娘,你快来啊!”

    老刁婆在外屋地做饭,等她听到声音跑出来,傻妞已经拿着火扫帚往后院跑去。

    刁磊冲到屋子里把他爹拖了出来,半间屋子很快被火舌吞噬。而拿着火扫帚的傻妞还在挨家挨户的点着稻草垛,一时间村子里四处冒着浓烟。

    “有人放火啊!”

    “快出来灭火!”

    “老刁家的人疯了,到处放火了!”

    刁磊跟傻妞的婚事纸藏不住火,村子里还是有人在偷摸议论,只是当着他和他娘的面没有说什么。他们家的脊梁骨在背地里早就被人戳烂了。

    林向阳走到半山腰看到村子起火了,急急忙忙地跑下山帮着想大家灭火。

    此时傻妞正站在村书记家,村书记家里也有个瘫痪,要不是在起火的时候瘫痪疯狂的求救,自己用尽全力从爬过屋子的门槛,定会被烧死的大火中。

    等到村民们抓到傻妞,并且把刁磊和他娘全都控制住,已经是后半夜。

    经过这次劫难,村子里的人纷纷点起手电筒,再也不敢为了省电池钱拿着火把到处走。

    收到惊吓的村民们一起声讨老刁家,不光是赔偿,还要将他们逐出村子!

    “所以后来他们给咱们村子里赔钱了么?”花芽在电话那头问林向阳。

    林向阳跟花芽约好每个月争取打一个电话相互问问近况,主要写信也可以,就是寄一封信在路途上要花大半月时间,还不如用掉通话时长。

    “哪有钱赔,房子都烧没了。刁磊当天晚上就被公安局的同志抓走了,据说得十来年才能出来。老刁婆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偷跑了。家里就剩一个傻妞和刁老头子。民警同志找到傻妞的娘家,娘家居然连夜搬走了。只好送到精神病院里去。剩下的刁老头子被送到福利院里去了。”林向阳说完,跟花芽说:“所以人还是不能作恶啊。”

    花芽抱着话筒说:“你放心吧爹,我可善良了。”

    林向阳唏嘘了一阵,听到花芽的话一下乐了说:“善良好,咱们好人会有好报的。”

    第80章

    花芽挂断电话, 对面的林云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林云不敢听,花芽替她听,听完简单总结给林云:“就是刁磊一家恶人有恶报, 坐牢的坐牢, 跑路的跑路, 你不用担心咱们家再被他们一家骚扰了。”

    刁磊是个懒汉不干活,不知道傻妞在陈家村出了名的能折腾。他就每天守着牌桌或者酒桌, 不如林云到处打短工挣钱消息灵通。

    林云听到林向阳说刁磊二婚娶的是傻妞,就知道他们家的报应要来了。

    “大姐,你怎么不高兴啊?”花芽拉拉林云的手,她们在顾听澜的办公室里, 顾听澜去开会,小瓜子按照规定在一旁守着她们打电话。他简单听一听也觉得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疑惑地望着林云。

    林云哪是不告诉,而是太过于高兴了。

    她做梦都想跟老刁家撇开关系,来这边整夜担忧家中的爹和婶子被老刁婆纠缠。

    “现在好了。”林云呼出一口浊气, 攥紧花芽的手说:“走, 今天大姐请你去供销社消费。小瓜子跟我们一起, 我也请你喝汽水。”

    “那俺就先谢谢大姐啦。”小瓜子摸摸头笑道。

    花芽偷瞧着林云的脸色,见她的神态的确轻松许多, 乐呵呵地说:“光是汽水可不成, 我还要消费点别的。”

    “都依你。”林云说。

    他们去了供销社买了瓜子和糖,还有桃酥饼干回来。小瓜子走到一半提着汽水瓶回到办公楼, 还不忘给顾听澜带上一瓶。

    林云今天休息, 中午她下厨, 让花芽把王天柱也叫上来一起吃饭。

    王天柱愁眉苦脸的进门,有气无力地趴在饭桌边上。见林云要剥葱, 伸手接过来帮忙。

    林云悄声跟花芽说:“这孩子挺不错的啊。”眼里有活还知道分担。

    花芽对此很骄傲,跟林云说:“那是我教导的好。”说着要拿一块桃酥吃。

    王天柱叫住她,严肃地问:“你回家洗手了么,就这样吃东西?”

    花芽讪讪地起身去洗手,其实她回来就洗过了。刚才帮着林云拿菜,确实要再洗一个。

    林云做饭就很有南方特色,她会做一种南方特有的苕皮。地瓜在南方叫做“苕”,苕皮就是用地瓜粉做成的宽粉条。就是因为很宽,所以大家更爱叫做苕皮,简单来说就跟凉皮一个道理,其实本质上就是大宽粉。

    炒苕皮是林云的拿手菜,在家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做出来的就是大葱、辣椒炒,这边生活条件好,于是林云还往苕皮里放了点腊肉。

    王天柱在大禹岛出生,在大禹岛长大,根本没吃过外面的东西。他端着饭碗吃着炒苕皮,连吃了两碗半的大米饭。

    花芽看着直乐,跟林云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王天柱很快地把剩下半碗吃完,他端着碗手一伸喊道:“再来一碗。”

    花芽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胳膊按下:“要吃自己盛,不要这么没礼貌。中午已经吃了三碗饭,不能再吃了。”

    王天柱舍不得盘子里剩下的苕皮,见花芽和林云吃完了,他就用筷子扒拉到空碗里打算空口吃掉。

    “我去给你盛半碗,别齁着。”林云说着要站起来给王天柱盛饭。

    王天柱看了眼花芽,把碗抢了回来,站起来说:“你不知道我吃多少,我自己盛。”

    这回换花芽说林云了:“你别惯着他,有什么活让他自己去做。”

    林云笑了一下:“好。”

    照理说王天柱每次吃完饭就会跑出去玩,今天不知怎么了,磨磨蹭蹭地一会儿帮花芽洗碗,一会儿帮花芽洗水果。

    花芽眯着眼睛,看王天柱殷勤地将洗好的美早放到茶几上,催促着花芽说:“快来吃啊,樱桃要放不住了。”

    “说吧,有什么事要求着我。”花芽问。

    王天柱先抓了把樱桃递给花芽,花芽接了他才说:“我们班来了个新班主任,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要开个家长动员会.”

    “家长动员会又不是家长会你怕个啥。”花芽不理解。

    林云坐到花芽旁边来说:“这你就不懂了,动员会上要把这个学期的历史成绩全部公布一遍,还要每个人立下军令状,这次期末考试要考多少分,平均分提升多少。”

    花芽奇了,问林云:“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林云笑而不语:“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王天柱也说:“我爹那么忙,你就帮他去参加一次呗。反正也就一节课的功夫,我们这个班主任有素质,不骂人,就是有时候絮叨了点。我爹肯定受不了。”

    花芽明白了,这是要把学期的表现都秋后算账一遍啊。难怪王天柱不敢让顾听澜去听,换成花芽都觉得肝颤。

    “去就去。”花芽一口答应下来。

    王天柱的表情终于由阴转晴,再接再厉地说:“那你别跟我爹说啊。”

    “我们夫妻同心,没什么好隐瞒的。”花芽见王天柱又把脸垮下来,就说:“不过我可以帮你美言两句。”

    想起上次花芽替他美言了两句,他因为背书没背过去差点没吃上晚饭,王天柱马上打消掉花芽的念头说:“你就把不好听的话过滤掉再跟我爹说就行,其他的话能不说就不说。说了也是我倒霉。”

    花芽乐了说:“行啊,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王天柱想了想说:“先记着,等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问清楚家长动员会的时间,花芽中午睡了一觉,等到下午三点叫上方圆一起往学习班去。

    王天柱他们下午是一节美术课,美术老师用铅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只展翅翱翔的老鹰,同学们就在下面临摹。

    等到美术课结束,同学们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抽屉。

    抽屉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有用纸叠的小盒养春蚕的,有的抓出一大把全是团成一团的试卷。

    还有的比如说王天柱,他的抽屉就像小百宝箱,几乎什么东西都能从里面翻出来。当王天柱成功翻出一把各式各样的树叶,全是岛上的特有品种。他一片片夹在书里面,准备做书签用。剩下的笔盒和试卷他都不在乎。另外又掏出自做的弹弓、毽子、弹簧青蛙.

    花芽跟方圆两人看着直乐,这哪里是来学习的。

    “你们俩来了?”周争渡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面就有本学期学生表现的平时成绩册。

    花芽跟周争渡打好招呼:“周爷爷,你怎么在这里?”

    她们后面也有家属过来,周争渡指了指教室说:“还站着干什么,进去吧,我给你们家长上上课。”

    走廊上有认识的家长过来跟周争渡打招呼:“周校长好。”

    周争渡笑盈盈地点点头。

    花芽目瞪口呆,惊喜地说:“你来这里工作啦?”

    周争渡也不藏着掖着,跟花芽说:“还不是承了你们阮旅的人情,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帮他带带小崽子们。”

    花芽乐了,这可比见了她就一脸严肃的关老师好上许多。

    家长动员会上,每位家长坐的都是自家孩子的座位。原来座位是按照成绩排,一整个学期就期中考试能挪动一次,剩下的就要挺到期末考试再挪。

    王天柱的座位是最后面靠窗户的好位置,窗户外面能看到操场,还有一颗大槐树遮挡太阳。别说王天柱,就是花芽坐过去,也觉得坐不住,贼想出去爬树。

    王天柱三令五申不许花芽动他的抽屉,花芽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早就知道他抽屉里都是些什么玩意。难怪每次顾听澜过来开家长会回去的脸都黑的不行,这孩子压根就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啊。

    方圆坐在第一排乐乐的座位上,天天的座位是空着的,就在王天柱的斜前方。

    周争渡年纪大,说起话来不急不缓,中气十足。

    “我刚接手咱们班,了解了一下咱们班上同学的学习情况。不出所料,关老师走了以后非常散漫。我这次开家长动员会,就是让一些家长能够在学生的身上多花点心思,并不是把学生扔到学习班来什么心都不用操。吃住学习都在这里,难道这样家长们就真的可以放手不管了么?”

    周争渡在讲台前面说着,然后开始把关丽记着的平时表现情况跟家长们说了说。

    方圆在第一排,被点到乐乐的名字,她就坐的溜直。要是被点到天天的名字,她就垂头。花芽在后面看的直乐。

    很快,轮到王天柱。周争渡眉头皱的紧紧的,跟花芽说:“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顽皮。作业完成情况一般,考试的时候就敢睡觉。还带着其他同学爬树,还说放假要去爬山攀岩,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做家长的怎么能这样放任!”

    说到爬山攀岩,花芽不敢吭声,也把脑袋瓜垂了下来。

    王天柱就躲在窗户根下面偷耳朵,捂着嘴不敢笑出声。他就是听到花芽英勇救人的表现,也燃起爬大山的雄心壮志。可惜学习班上没有山,他就带着同学们比赛爬树,因为这个缘故,好几个同学爬树爬的□□子都破了。

    周争渡说完王天柱,又把王天柱期中成绩分析了一下说:“基础不错,就是后面听课不认真。要是能认真学习,专门补课,成绩会很快提高起来。”

    等到家长动员会开完,不少家长围着周争渡,有叫“周老师”有叫“周校长”的,花芽在里面一本正经的也叫着“周老师”。

    周争渡跟其他家长说完,又过来跟花芽说:“这两本书可以做为课外辅导书给他阅读,正常他应该上初中二年级,现在晚了一年也不算晚太多,就是功课方面不能再往下掉了。”

    “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整?”花芽问。

    “前年主席给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指示,原来的六三三学制,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改成现如今的五二二学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周争渡叹口气,有些话现在不能说,以后恐怕也不能说,只能让花芽自己体会。

    “咱们初二就要考高中,学制虽然缩短,但我建议学习内容不能短缺,咱们的教育体系不能因为某些浩劫而崩坏。孩子不考虑将来,做家长的也要替孩子考虑将来啊。”

    花芽知道王天柱有以后当兵的打算,不过当兵也要读上高中以后再去。这样以后在部队里面考军校,路途都好走一些。

    而周争渡推心置腹的这些话,要是给别人听了说不定又要给他扣帽子。但是花芽知道,这位手表爷爷深谋远虑,知道这场文化劫难会有结束的时候。

    身为过来人,花芽很明白要等到76年底,文化劫难才会结束。现在是1972年,距离那个日子还有近五年的时间。

    五年的时间很漫长也很短暂,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王天柱的学习。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学习的黄金时期。

    周争渡又给花芽推荐了几本辅导书,花芽记在王天柱的本子上,打算请北京的家人帮着寻找。

    开完家长动员会,新晋家长花芽同志忧心忡忡。

    王天柱紧张的不行,就怕花芽跟顾听澜告状。等到晚上吃饭,他都没什么胃口。

    顾听澜下班,发现小妻子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走上前看了看。花芽昂起头,顾听澜笑了一下,往小嘴上啄了一口。

    “字如其人,都很漂亮。”顾听澜夸赞道。

    花芽说:“咱们现在要把小猪的教育抓起来,对了,手表爷爷当小猪的班主任了,还是学习班的校长。”

    “他有文化,以前还在北京军校里任职。”顾听澜看花芽不但写出王天柱的课外辅导计划,还把她自己的名字也写到旁边。

    “你这是要做什么?”顾听澜不明白。

    “我以后也想考大学.想慢慢开始自学。”花芽不大好意思地说:“正好想找妈妈要小猪的辅导资料,也想给我自己求上两本。”

    她上辈子学习过的东西太多年没有接触过,她需要多复习一下,巩固从前的知识。考大学是没问题,关键她要考好大学就得趁早把学习抓起来。

    “自学?”顾听澜抿唇笑的不怀好意:“自学多难啊,有些题目自学是无法体会的。你该不会忘记你男人是大学生吧,我也可以教你呀。”

    “我拒绝。”渐渐熟悉顾八斤尿性的花芽想都不想的说,这位简直就是狼子野心。

    “我可是为了你好。”顾听澜凑过来,怀抱着花芽,故意压低嗓子在耳边说:“嗯?我当你老师,让你次次一百分,你说好不好?”

    花芽麻了,这男人的鬼把戏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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