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方圆把花芽定好的假期课外辅导计划看了一遍, 叹息地说:“有张有驰,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孩子们乐不乐意按着这个上面的来。”

    花芽在帮她挑黄豆,腿上放着簸箕用手一点点扒拉着豆子说:“学半天玩半天不算太严格, 每个礼拜天我还安排他爹带他出去溜达呢。”

    学习班一年三个学期, 六月中放春假二十八天。

    等到春假结束, 王天柱就该上初中一年级,学习班这边是子弟学校, 采取的是直升制度。所以学习竞争的氛围不强,很多同学打算凑合认识几个大字以后直接去当兵。

    花芽考虑着以后考军校的问题,提前就得抓紧学习,不能让王天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

    “他乐意的。”花芽说。

    方圆觉得不可思议, 王天柱就是头倔强的小毛驴,随随便便不可能把他拴上。

    花芽说:“我问他‘以后想当将军还是就当小兵’,他说他想当将军。我问他‘那是当糊涂将军还是胜利将军’他说要当胜利将军。然后我就问了他几个地理和常识问题,他没打上来。”

    “可真有你的。”方圆说。

    花芽得意地说:“我又出了两道题让他算敌军的数量和武器数量。他还是没算出来。我问他假像军国家的历史问题,他还是不知道。完事憋了一晚上, 今天早上就问我给没给北京打电话要辅导书。”

    方圆乐的不行, 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说:“还是你有主意, 知道怎么捏到他的七寸。回头你把题目给我抄一遍,我也拿来问问我家天天。”

    说起天天, 方圆也是头疼。

    王天柱玩归玩, 好歹是个孩子王,玩出些小名堂来, 上回运动会踢毽子还拿了个第一名给花芽。可天天就是个跟在王天柱后面屁颠颠的傻孩子, 自己脑子里一点数没有, 擅长的事情也没有。

    要说省心还是她的乐乐最省心,马上就要期末考试, 还说这次争取考全班第一名,拿了奖状要贴墙上呢。

    “你就没问问天天以后想做些什么?”花芽跟方圆出主意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掐住七寸,就要找到他的需求。”

    方圆想了想说:“他学习不好,脑子也一般,除了当兵我还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倒是乐乐跟我说她想当老师,以后就在学习班上班,就在岛上扎根。”

    “我想你还是跟他谈一谈吧。”花芽跟方圆说:“昨天周爷爷还说他们的年纪应该读初二,现在进度已经比外头的那些学生要慢。咱们当家长的再不抓紧,可不就把孩子耽误了。”

    方圆瞅着花芽,花芽不明所以问:“你老瞅着我干什么?”

    方圆笑笑说:“开始我还觉得你跟王天柱两个人会不对付,现在看来你跟他相处的不错。你看,他知道你喜欢吃鱼,还约着小伙伴到外面抓鱼。别的孩子抓到鱼都给送到供销社里换糖,只有他大老远带回家来给你。想来你们俩也是相互惦记着,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你是怕我当不好后妈呀。”花芽反应过来,跟方圆说:“你可不知道他还老管着我呢。我有时候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可别跟我吹牛了。”方圆还不知道花芽的性子,浑身孩子气,要不然也不会跟王天柱这么亲近。王天柱就是个小猴子王,一般人哪里能降服的了。

    花芽把黄豆挑到铁盆里,走到厨房往铁盆里加上水。漂浮在上面的黄豆是坏黄豆不能用。

    “嫂子姐,你要这些黄豆做什么?”花芽冲洗着黄豆问。

    “给你大哥做豆腐吃,他说食堂里的豆腐没有豆腐味,我就试着看看能不能自己做出来。”方圆说。

    花芽可太会做豆腐了:“你有卤水么?我会点卤水豆腐。”

    方圆拉过花芽左看右看道:“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在家的时候,妹妹和弟弟没什么好吃的,就喜欢让我琢磨些东西给他们吃。像是卤水豆腐,还有菜豆腐都是他俩最喜欢吃的。”

    花芽想起来这里之前还给他俩做了菜豆腐,用的是地瓜叶还有萝卜缨子,俩人一口气全吃光了。

    “那你大哥想吃的肯定就是你做的那种豆腐。”方圆没什么好跟花芽客气的,把花芽推到厨房里说:“这里交给你了,我明早上给你盘葱油大花卷吃。”

    花芽二话不说,扎上围裙开始干活。

    方圆这里没有地瓜叶和萝卜缨子,但有大白菜和小白菜,另外还有小葱。

    这些一样可以,照着家中的做法,又往里面加上切好的小地瓜丁。最后点上卤水,菜豆腐就这样成型了。

    方圆在边上偷艺,拿着铅笔在信纸上记下步骤。

    林八一回来的时候,闻到家里有一股久违的豆腐香味。

    他换好衣服洗完手,来到饭桌前,花芽从厨房里给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菜豆腐。

    林八一眼睛都直了,在梦里都想吃到这一口。

    “你都给我,其他人吃什么?”林八一嘴里说着,手上却把菜豆腐接了过来。

    方圆也从厨房里端菜出来说:“二妹做了好大一块,你先尝尝,以后菜豆腐管够。”

    花芽笑的甜甜地说:“对,大哥什么时候想吃,我就什么时候给大哥做,管够。”

    林八一也就不客气了,他先坐到沙发上呼噜呼噜吃掉一大碗菜豆腐,吃上第一口就给花芽竖起大拇指说:“就是这样,不要点太多的卤水,痒嗓子。”

    “你跟小回的口味一样,每次我做这个他都让我少放点卤水,说是嗓子麻咧咧不舒服。”

    花芽说到这里有些想他们,问林八一:“他们在部队怎么样?一次都没离开家,也不知道想不想家,适不适应部队的生活。”

    林八一说:“这才刚进新兵连没两个月,你就别担心他们。小娟和小回都是聪明孩子,不至于在新兵连就待不下去。”

    说到这个,他想起上个月发生的一件事。这还是前天阮旅告诉他的,全然当个笑话说给她们听。

    “那个叫赵小燕的被咱爹当着好多人的面教训了一顿,估计是心里不服气,居然到征兵办举报小娟和小回是走后门当的兵。”林八一刚说个开头,花芽一下站起来,攥着拳头满地转圈圈,气的想要现在就去吧赵小燕的皮扒了。

    “征兵办的人不管她,她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找到部队稽查。”林八一对此非常无语地说:“阮旅手上每年都有征兵名额,他特批下来的入伍名单里不光有林娟和林回,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这些人都是经过上级领导批准的,不是她赵小燕说举报就能举报得了。”

    “她就那样善罢甘休了?”方圆也听过赵小燕的事迹,别说花芽想揍,她都想揍。

    “她胡搅蛮缠不说,还继续传播谣言。涉及到部队征兵方面的事,征兵的领导不会坐视不管,就把她扭送到鄂州县公安局,把她强制拘役了两个月。并且还说她要是再传播谣言,就要去蹲真正的大牢。”

    林八一笑着说:“也不知道在里面遭受了什么,反正她回到村子里就很老实,什么话都不敢乱说了。大家都说她不安分守己,这次受了劳改出来,原来还有个想要跟她好的男同志也离她老远。她在村子里的名声彻底玩完,不知道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管她以后怎么过,反正就不是什么好人。”方圆叉着腰骂道:“要是让我遇到她,可不能轻易放过她。欺负老林家的人心地善良不爱计较,我可不这样。”

    林八一忙帮她顺着背说:“哪怕只是拘役两个月,在她身上也是有案底。她的下半辈子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别想她了,别生气了,啊。”

    如果说钱爱军是只咬人的狗,赵小燕就是一个甩不掉的臭虫,杀伤力不大,就是恶心人。

    “至少能安分一段时间。”花芽想想,家中也没什么可以让赵小燕好嫉妒的。该走的都走了,就剩下一个养身体的安安。

    “你放心吧,不光是小顾还是我,都找好人盯着咱们家呢。”林八一大手往花芽脑袋瓜上一拍说:“有我俩在,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花芽自然是相信大哥和顾听澜的,看眼时间,顾听澜应该快过来了。她重新回到厨房把下厨的饭菜端出来,笑着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花芽哒哒哒跑过去,打开门果然见到是她的八斤。

    他俩飞快地捏了捏手,顾听澜把军帽摘下来,花芽捧在手里帮他挂在衣架上。

    花芽接着又想帮他挂外套,学学贤惠媳妇的模样。

    顾听澜拍掉她的手,自己把外套挂起来,说:“到这边就开始给我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家里怎么欺负你呢。”

    “就是不给吃、不给喝、不给好脸色,动不动就要家暴我,还不让我告状。”花芽张口开始胡咧咧:“大哥、嫂子姐,你们要给我做主呀。”

    方圆一听就乐了,伸手弹了花芽一个脑瓜崩:“小顾要是真这样对你,你早就把干部区给掀了,还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胡言乱语?”

    林八一也笑了一下,转头问顾听澜:“外面来的同志都安排好了?”

    顾听澜说:“轮不到我来费心,找了两位连长把她们安排好了。”

    “是谁来啦?”花芽拉着顾听澜来到饭桌旁坐下,顾听澜不坐,先到厨房给她盛了饭。这边都是自己盛饭,吃多少盛多少不浪费。

    “是文工团慰问演出人员到了。”顾听澜说:“这次人比较多,一共有七十多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搞这么多人来,我还以为想趁机到咱们岛上旅游呢。”

    “谁说不是。”林八一端着碗,先递给方圆,自己又到厨房里盛饭。盛完出来说:“每年夏天源源不断的慰问演出、考察学习,光是这一项开支就不少。阮旅一直都头疼这个,可是又没办法,都是兄弟部队,还有各级领导。”

    林八一说起这个,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要八斤来安排他们?”花芽听出不对。

    顾听澜说:“我也没安排,不是说让下面连长来接待了么。”

    “原本点名要你接待?”花芽问:“你也不管这一块啊。”

    顾听澜一怔,不知该如何解释。

    “的确是点名要求小顾接待。”林八一说:“不过按照级别他们也不应该由小顾来接待,所以就推了。”

    第82章

    “你在想什么?”顾听澜见花芽捧着碗不吭声也不吃饭。

    “是唱歌跳舞的那个文工团么?”花芽眼睛亮晶晶地问顾听澜。

    顾听澜了然地笑了说:“是唱歌跳舞的那个文工团, 给战士们表演完还会到三区大礼堂给家属表演,做为拥军爱军精神的表彰。”

    “演几场啊?”花芽问。

    “很多场。”顾听澜说:“她们这次来了,应该在咱们这里待一个月。要是去别的地方慰问演出不需要待这么久, 咱们在岛上环境特殊, 她们难得过来就会多演两场。再等到休息好了离开。”

    家属既然能看的到演出, 花芽就没什么好羡慕的,又问顾听澜:“那什么时候能演呢?”

    顾听澜还不确定, 跟花芽说:“应该就在下个礼拜。”

    方圆想到去年的演出,跟花芽说:“她们的小嗓子可亮堂了,在三区唱歌,咱们这里都能听到。”

    “那哪里是嗓子亮堂, 那是有麦克风。专门放大声音的,跟大广播一个样。”林八一说。

    方圆埋怨地看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傻子呗?”

    林八一笑道:“那你做饭小心点,别把咱们家给烧了。”

    这话说出来花芽跟顾听澜也笑了。

    又到礼拜一。

    花芽跟周文芳俩人到图书馆三楼把放了好久的学习教材翻找出来。

    “可别说啊,换了个校长,咱们学习班学习风气都浓厚了。”周文芳戴着的白口罩上沾的都是灰, 她管不了脏不脏, 学着花芽的样子往地上一坐, 盘腿开始归纳学生书籍。

    “今天一早上拿出去的那些书都被借走了。”花芽抹了把汗说:“就连《汉语字典》都借出去三本。”

    “我听说学习班要正式把小初高分出来,里面学生少, 新校长宁愿小班教学也不让学生稀里糊涂的念书。”周文芳在三区住, 信息渠道比花芽多。

    “那多好呀,念书就是要明明白白。”花芽就知道手表爷爷是干大事的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 绝对把学习班盘的顺顺的。

    “嗯。”周文芳原来一心想要当兵, 家中爷爷奶奶不希望她当兵,她想了想以后不能一直在岛上碌碌无为:“我记得你说你想考大学?”

    花芽站起来, 把地上的书抱在怀里准备送到二楼。她们在二楼收拾出来两个新书架,专门放教育书籍。

    “对,我最近就在找书。”花芽看到周文芳冲她眨眨眼,心领神会道:“你也要考?”

    “我总不能看着你进步,自己原地踏步吧。”周文芳有些不好意思,也抱起书走到花芽身边说:“我一准考的比你好。”

    花芽唇角勾起冷笑:“行,谁考不好谁就当闺女。”

    周文芳怒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一茬,能不能翻篇!”

    “不能不能就不能!”花芽抱着书往楼下跑,周文芳没她利索,抱着许多书微微颤颤地下楼。放下书后,就在书架之间搜寻花芽的影子,想要教训她。

    “有人么?”一道晴朗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周文芳回头见到一位姿态挺拔的军人站在二楼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借书证。”周文芳恢复公事公办的口吻。

    “不好意思同志,我是来这边出差的,没有借书证。”男人歉意十足地说。

    不管怎么歉意十足,没有借书证就是不好使。

    “没有借书证我不能登记,不能登记你就借不出去。”周文芳带着他走到楼下,来到登记桌前。

    她打开登记册指给他看:“这些全是凭借借书证登记的,你看看,不是我哄你。”

    花芽闻讯过来,她拿起对方需要借阅的书《哲里木盟版画选》。

    对方见花芽对这本书表示出兴趣,客气地说:“这是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创作画集,在岛外已经看不到了。我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本书。”

    于奇伸出手想要跟花芽握手。他见花芽的第一眼就愣住了,没想到小岛上会有这么甜美的姑娘,笑起来宛如夏花绽放。这样的姑娘可比文工团里的姑娘都要吸引人。

    “哦,对了,我叫于奇,是部队文工团过来进行文艺汇演的人员。”

    周文芳不走寻常路,先握住他的手说:“不是谁的手都能握的。你好,于奇同志,我姓周。”

    于奇觉得自己耳朵仿佛出现了错觉,刚才真不是他听错了?

    花芽把手背在背后,绕到周文芳里面。

    不是她没礼貌,是于奇看她的眼光让她别扭。这样的人她都会躲得远远的。

    再说他的八斤是个醋精,眼前这位男同志长相俊朗,可能是演出的时间多,难免会带着脂粉气,但还是比大多数男同志长相英俊。为了避免顾八斤闹幺蛾子,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于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阳光灿烂地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我的工作证放在这里押着,最多三天我就把书还给回来。”

    对于岛外同志过来借阅是有临时借书证,周文芳也没为难他,让他把个人信息登记,核对以后给他发了临时借书证,限期一个月。

    于奇感谢一番拿着书走了。

    “我还想跟你说呢,等着有演出咱俩一起去看呗。”花芽把于奇的借书信息登记,歪着头问周文芳。

    周文芳挺喜欢看文艺演出的,本身就是个文艺女青年,索性答应下来。

    下午没什么事,花芽就在文化活动室里帮着高婶子分发这次学习的资料。

    因为这次难得的文艺演出,家属们一个个都笑盈盈的相互约着去看。

    给扫盲班上课的是一位新来的家属,她儿子在这边当营长,她原来是教师退休。本不想过来,奈何外面闹的太厉害,不如就来岛内呆着。

    “今天给大家讲的内容是‘日常疾病预防’。我听说咱们岛上医疗资源有限,一般流行病的预防都是依靠吃大蒜.”

    “诶,小花,你认得这个字怎么念?”王梨花凑到花芽跟前,眯着眼睛讲纸拿的远远的放着看。

    “是‘膳’,就是过去皇帝‘用膳’的‘膳’字。”花芽探头过去跟她说。

    接着旁边又有一位家属问花芽:“那这个念什么?”

    花芽低声说:“‘参’,‘人参’的‘参’,是多音字,还有‘参与’的‘参’也是这样写。”

    王梨花缓慢地在“膳”字上标上拼音,拿给花芽看了一眼,花芽帮她改了一下。王梨花跟花芽说:“早知道还不如你上去给我们讲。”

    花芽忙说:“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就是个小学生。”

    王梨花小声说:“怪不得我们被人叫文盲,小学生就这么厉害。”

    花芽抿唇偷着乐。

    随后,认认真真地听了听疾病预防方面的知识。

    这些日子花芽越发觉得扫盲班办得好。不光是扫文字方面的盲,还扫常识方面的盲,花芽在这边能学到不少岛上日常知识。到后来只要有时间都会过来参加扫盲班。

    等到下课,高婶子叫住花芽。

    “小花,你过来一下。”

    “婶子,有什么事?”花芽从座位上起来,颠颠跑过去。

    高婶子把一张表格递给她,说:“这是家属委员会的推荐表,你把你的信息登记在上面。我打算把你推荐到家属委员会里面做个干事。”

    花芽问:“就是干活的那个干事?”

    高婶子笑了用食指顶了一下花芽的脑门说:“对,那你愿意不?”

    花芽也笑了:“我愿意奉献。谢谢婶子给我这个机会。”

    高婶子说:“其实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就是有些杂事需要人来管理。每个月没有工资,年底会发一袋糙米,聊胜于无,当做一年的幸苦费。你要是不在意,那我就推荐你了。”

    “那可好,我闲着也是闲着。”花芽美滋滋地说:“嫂子姐也在家委会,这样多好。”

    *

    演出的时间很快定了下来。

    礼拜一到礼拜五给西院的战士们演出。

    礼拜六给家属院里的家属们演出。

    方圆早上做了葱油大花卷,花芽和顾听澜过来一起吃。

    “那礼拜天休息么?”这里就花芽没看过文工团的演出,兴趣满满地问。

    方圆早上不但做了大花卷,还手磨了豆浆给他们加餐。

    花芽的豆浆是加了两大勺糖,喝到嘴巴里甜滋滋的。顾听澜尝了一口,愣是没敢尝第二口。

    趁着花芽注意力在文工团上,他心里盘算着礼拜天说什么也要带着小妻子去看看牙科大夫。现在她有时候牙疼都不敢说,自己忍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礼拜天要开联谊舞会。”

    方圆来这里多年,早就了解这里的习惯:“咱们部队里头单身汉太多,每年这个时候就会有文工团的同志过来相应组织号召进行相亲活动。今年人数多有七十多人,是去年的一倍。说不准是咱们031的战士名声好,传到外面去,都争着过来呢。诶,老林,你说今年能成多少对啊?”

    “肯定少不了,这次的文工团是山东部队的。姑娘小伙都是盘靓条顺的好体貌,山东是出俊男美女的大省,今年的联谊会有看头。”

    说到这儿,林八一又开腔道:“小顾当年被阮旅逼着去联谊会,那场面.啧啧,反正都结婚了,我就不提了。”

    顾听澜笑道:“没结婚的时候我也安分守己,你说话别意犹未尽的感觉,容易让我家那口子产生联想。”

    花芽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顾听澜,就被他的劲腰长腿吸引。

    大半年下来,还是喜欢的不行。这男人浑身上下就是照着她的喜好捏出来似得,让她一头栽到他的温柔乡里。

    现在他还是已婚身份,安分守己定然是应该的。当初未婚.他整日撩拨人的态度和语气,花芽想了想问林八一:“当年到底什么样?”

    顾听澜一听就知道坏菜了,他的小妻子真惦记上这茬了。

    他给林八一使眼色,见林八一不看他。就给林八一夹了块油汪汪的炒鸡蛋,虚伪的关心道:“班长,吃蛋,别光顾着吃花卷。”

    林八一怎么会不明白顾听澜的意思,笑了一下跟花芽说:“当时就是有姑娘写了几封信让人转交给他,其他也就没什么。”

    “不光是当年,现在也都流行交笔友。相互写些生活感悟之类的书信交流着。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跟她们扯那些风花雪月,时间一长也就淡了。”

    顾听澜绝口不提被几个姑娘热烈追求,相互争风吃醋的事。他为了避嫌还特意在西院里住了好久,免得平时跟她们碰上。

    她们找不到人,自然要写信表达心意,顾听澜都不知道收到多少别人帮忙转交的情书。光是林八一就给他送过五六次。

    当然,这种事没必要拿出来炫耀,更没必要让他的小妻子听了介怀。

    “那你今年还去么?”联谊会不光是单身汉和未婚姑娘参加,还要求有些已婚人士过去帮大家伙保媒拉纤。

    “不去。”顾听澜说的很干脆:“我礼拜天陪媳妇看演出就成。”

    花芽觉得顾听澜态度尚佳,勉强饶过他。

    林八一点头说:“也是,你去了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啊,哈哈哈。”

    顾听澜白了他一眼。

    礼拜六,花芽跟周文芳路过三区的礼堂。

    已经有不少面孔陌生的人在这边走来走去。一个个长相气质都很出众,个子贼高。站在一干家属里都很显眼。

    花芽看到文工团的姑娘,她们身上穿着军装,脸上上妆。有个别几位姑娘的头发是烫过的,跟电影明星似得,非常时髦。

    周文芳见得多不觉得有什么,就是看她们手上提的包和脚下的高跟鞋不错,打算托北京的朋友帮忙买一买。

    花芽倒是很稀罕,像个小老外,表现的很好奇。

    “原来还能有这样的军人,我还以为都要扛枪打仗的呢。”花芽感慨道:“这样多好啊,能当兵还能臭美。”

    “你想什么呢,她们不光是要在和平的地方演出,有的时候为了激起战士们的意志,还会到前线演出。可不是每天保持美美的就行。”

    周文芳拉着花芽往回走,她还提着不少苞米碴,是帮花芽拿回去喂鸟的。

    “那咱们今天早点过来,免得没有好座位。”花芽雀跃地说:“嫂子姐说了,她们的小嗓子可亮堂了。”

    “你放心吧,她们把演出地方改成了操场。就是想让更多的家属能够看到演出。”周文芳换只手提袋子,沉甸甸的袋子勒的手生疼。

    她看到花芽比她拿的更多,两只手还有背上都是苞米碴,她问:“你到底要喂多少鸟,上个月不是才买过?”

    花芽的注意力被她拉回来,叹口气说:“你可不知道那群鲣鸟多能生崽。还有不少经过它们宣传慕名而来的其他鲣鸟,真是能干饭能拉屎。”

    现如今鲣鸟首领俨然成为大禹岛鸟类一哥,整日歪在窝里跟媳妇卿卿我我,不断地有其他鲣鸟要加入它的阵营。

    还有一些气候转暖从南方飞回来的候鸟们,它们都看好英雄碑这一块,它们不是鲣鸟群的对手,被鲣鸟首领率领一群小弟赶到英雄碑正对面的小树林子里栖息。

    花芽喜欢鸟儿,舍不得它们饿肚子,这段日子就喂的频繁些。

    “我也不是老喂,八斤说下个月海洋鱼群会过来许多,就不需要我受累了。”花芽说。

    周文芳叹口气:“行吧,下回找你家八斤来提苞米碴,我胳膊明天肯定酸的抬不起来。”

    第83章

    晚上有文艺演出, 花芽没心思做饭。

    周文芳坐在沙发上捏着肩膀说:“你家八斤不是要吃完晚饭才回来陪你看演出么,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食堂凑合一口算了。”

    “对啊,小芳, 有岛外的同志过来, 说不定咱们食堂的饭菜还能好些。”

    花芽蹲在厨房门口, 把拿回来的苞米碴用小塑料袋一袋袋分好系上。等到喂鸟的时候直接提溜一袋出门就行。

    “你太不知道咱们部队领导们的用心良苦。”周文芳靠在沙发上,歇了歇说:“咱们阮旅向来不走寻常路, 最喜欢在首都领导面前哭穷。难得有外面的同志过来,阮旅不但要压缩食堂的饭菜,还要把供销社里的产品也下架一部分。咱们这里要富裕只能精神富裕,你没看最近借书的人都多了。”

    “嘿, 这也是个办法,谁让咱们这边经费总是不够。”花芽收拾完,拍拍手,给周文芳找出一个饭盒拿出来放到茶几上说:“你也别回去拿饭盒了,走来走去费劲。就用我们家的吧。”

    “真是小没良心的, 我可是帮你拿了二十斤苞米碴回来, 你陪我走两步怎么了。”周文芳把饭盒推开。

    花芽自己也端了个铁饭盒出来, 站在周文芳面前说:“我给你的饭盒是新的,就你用过。每次给你送好吃的都是这个饭盒。”

    周文芳勉为其难地伸手, 胳膊酸溜溜地说:“那行吧。”

    花芽上去想要锤她一下, 想起八斤提醒她不能动不动就跟人动手动脚的,又把小拳头收了回来。

    不知道自己在阎王爷面前溜达了一圈的周文芳, 施施然地起身, 跟花芽说:“要不然咱们还是做点饭吧, 去年岛外的同志到了部队,阮旅就给他们吃白菜土豆, 他们吃白菜土豆,咱们也跟着吃。我现在想一想就够了。要是今天又是这道菜,我宁愿不吃。”

    花芽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她其实也有点吃够这些了。不为别的,冬天里没什么新鲜蔬菜,靠的就是大白菜土豆熬过来的。

    “我做了豆腐乳给你来一块带上,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花芽把她仅剩一个的宝贝坛子抱出来,又拿了一碟辣椒:“要吃辣椒就自己蘸,八斤不爱吃辣,我做的豆腐乳就放了些白酒,没怎么放辣椒。”

    周文芳在北京吃过豆腐乳,还是红油的。听说这东西挺不好做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发酵过头。

    “真是你自己做的啊?”周文芳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将小碟子里的豆腐乳尝了一口,赞叹道:“带些白酒的醇香味,好吃。”

    “那是,我可是从黄豆开始自己做的。”花芽骄傲地说:“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我答应高婶子等到下次扫盲班教大家做这个。”

    “那我等扫盲班跟大家一起学,省的你还教我两次。”周文芳心疼花芽,这家伙每天看起来闲闲的,其实并事情不少。

    “教你两次你就能会么?”花芽不怕死的说。

    周文芳眯着眼,花芽哈哈笑着说:“我逗你玩的,就算我不教你,你自己也能琢磨着做出来。我闺女多聪明啊!”

    前面的话周文芳还挺受用的,听到后面又开始气人,周文芳拧了花芽的脸蛋一把说:“有点手艺就开始瞧不起人了是不是?”

    花芽求饶,周文芳经常搬书,手劲越来越大。

    看到花芽眼泪汪汪地揉着脸蛋,周文芳说:“我还没使劲呢,我可不是你的八斤,别跟我装。”

    花芽放下手,气呼呼地说:“那我不给你吃豆腐乳了。”

    “别人是葛朗台,你就是葛朗芽。”周文芳笑骂道。

    她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赶着下午六点到了食堂里。

    今天的三食堂有些不一样,靠着立柱下面放着汤的桶被收走了,最南边的窗口外面放了个自助打饭台。就是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着两大盆米饭。

    “好家伙,拌豆芽、溜土豆丝、酸白菜、醋嫩姜.”周文芳偷偷跟花芽说:“这是后勤把早上夹馒头片的小咸菜都摆出来了啊。”

    花芽说:“不是要装穷么,有咸菜窝窝头就不错啦。”

    事实上阮旅还是心疼大家,不会真让他们吃糙面窝窝头。晚上不但给了大米饭,还有地瓜面的面条。

    花芽跟周文芳俩人不想吃咸菜米饭,一人打了一份地瓜面的面条面对面吸溜着吃。配上花芽做的豆腐乳,别说还挺好吃。

    花芽看着窗口上方贴着的“欢迎山东文工团同志慰问演出”的几个大字直乐。

    周文芳说:“她们伙食比咱们好,有专门补助还有小食堂。只是现在大环境之下,她们不好去吃小食堂,就跟着咱们吃大锅饭。”

    花芽佩服:“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周文芳笑道:“好歹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当然知道的比你多。”

    说话的功夫,外头来了几名文工团的演员。她们没上妆,应该是今天没轮到她们演出。

    “她们手里拿着什么?”花芽悄悄探出头看。

    周文芳也看过去,见她们手里拿着玻璃瓶,想了想说:“醋?”

    两人看着她们几个先到窗口把小咸菜一样打了一份,然后去打饭的桌子前打了满满一饭盒的白米饭。

    “难怪长得这么高,胃口真好。”花芽说:“每天唱歌跳舞消耗也大,真是不容易。”

    周文芳点了点花芽的饭盒说:“咱们快吃吧,待会你不是还要先占地方看演出么。”

    花芽说:“你不一起看?”

    周文芳说:“我就在外面看一会儿得了,我嫌有蚊子。”

    大禹岛蚊虫比陆地上多不少,稍微不注意身上就会被咬几个包。

    她俩吃完饭,周文芳陪着花芽回到家里拿着小板凳来到三区操场。

    操场上已经搭好简易舞台,舞台下方是个巨大的军用帐篷,应该是给她们休息和化妆使用的。

    操场上来了不少人,人手一个小凳子。相互间也不嫌弃,摆放到一处只留一个小小的缝隙。

    “来的人真不少。”花芽把两个小凳子贴着放在一起,她吃完饭就过来,也只排到了第五排。前面不少空着的小凳子,应该是先把地方占了再去吃饭的。

    “还是他们有经验,明年我也先占地方后吃饭。”花芽又学到了一招。

    周文芳先陪着她在小凳子上坐了一会儿,花芽看什么都稀奇,哪怕不表演节目,看文工团的同志在里面化妆也行。

    “瞧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周文芳吐槽完,拉过花芽的手说:“我家门口的指甲花开了,回头有时间到我那去,我给你染个红指甲。”

    “我再买个红口红,我那天照相,人家给我涂上感觉好漂亮。”花芽兴高采烈地说。

    “还是我帮你挑口红得了。”周文芳完全可以想象花芽挑个大红色口红涂在嘴巴上,一乐就咧着一张血盆大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那感情好。”花芽不知周文芳的心思,美滋滋的答应了。

    顾听澜说陪花芽看演出,还真准时到了现场。

    屁股刚坐下,舞台上的主持人就说了开场白:“敬爱的军属同志们,大家晚上好!在031部队建岛十五周年的日子里,大家欢聚此地,共叙军民深情。我们特邀山东青岛部队文工团来到031基地,举办慰问演出!下面,由我向大家介绍莅临慰问演出的领导同志,他们是.”

    “哇!”出来一个人,花芽就跟着大家猛鼓掌。

    顾听澜看她小脸激动的通红,越来越觉得可爱。

    等到终于不用鼓掌了,顾听澜从兜里抓了一把开口榛子塞到花芽手里,花芽纳闷,顾听澜臭不要脸地说:“你剥给我吃。”以花芽的手劲,这就是毛毛雨啊。

    花芽小声说:“好。”低下头开始兢兢业业地开始给八斤剥榛子,突然转头问:“能吃东西么?”

    顾听澜指了指高婶子所在的第一排说:“她们把汽水都带上了。”

    花芽高兴了,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塞到顾听澜手里说:“你剥给我吃。”

    顾听澜乐得不行,低声说:“一点亏不吃是吧?”

    花芽甜甜软软地说:“是呀。”

    顾听澜真想上手揉吧揉吧花小芽,可惜前后都是人,硬生生忍住了。

    “你给我等着。”

    一般这话说出来,花芽总是没好果子吃,她觉得自己没错,就说了一嘴怎么就被他记在小本本上了。

    “我不等,我忙没空。”

    台上还在不断的念着人名,花芽抽空看了眼,正巧看到于奇在上面站着。也就多看了那么一眼,顾八斤敏感地察觉到小妻子视线滞留,并准确地找到于奇站着的方位。

    “认识?”这话简直就是个圈套,花芽来岛上也就认识他跟林八一。

    “借过书。”花芽老实地说。

    顾听澜点点头:“那行。”

    “行什么行,还得给他办临时借书证,我还不会呢。还是小芳教我怎么弄的,好麻烦。”花芽小声絮叨。

    “那下次就让周文芳办,你瞅着。”顾听澜没良心地说。

    花芽乐了:“你怎么老是教我欺负她,她人可好了。”

    顾听澜说:“有我好?你现在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的时间都多。我马上又有任务要出岛,你就不想想我啊。”

    花芽没招,红着脸说:“那、那我等着行不行。”

    顾听澜往花芽嘴里塞粒瓜子仁,似笑非笑地说:“那乖点。”

    花芽软乎乎地说:“我不跟你聊天了,演出开始了。不要影响其他同志的观看体验。”

    “嗯。不说话。”顾听澜把头抬起来,面向舞台。他对这些演出没多大兴趣,主要就是陪花芽来看看。

    这次山东文工团准备的节目很丰富。

    简直就是上了个曲艺杂谈。

    相声、小品,魔术杂技。

    评书、笑话,说唱艺术。

    “原来文艺汇演这么好看啊。”花芽看着舞台都没错开眼睛。

    顾听澜趁着主持人播报的功夫,到供销社给花芽买了瓶荔枝味的汽水过来,听到花芽如此感慨,怕她理解错误,跟她解释说:“也就咱们岛上这样,其他地方内容要严肃些。阮旅不喜欢那些虚的,每次过来就让她们另外准备些轻松的节目。”

    “我也不喜欢虚的。”花芽喝了口汽水,递给顾听澜说:“你也喝。”俩人刚才吃了不少坚果,嘴巴发干。

    顾听澜接过汽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感觉花芽拉他的袖子。

    “你别都喝啦,给我留点。”

    顾听澜把兜里藏着的另外一瓶橘子味汽水给她,花芽一秒变脸撒手说:“那瓶给你了,还是橘子的最好喝。”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演出眼瞅着要结束。

    “下个礼拜六还能有演出么?”花芽恋恋不舍地问。

    顾听澜说:“文工团要待上一个月,不可能给家属就演一场。听通知吧,应该还会有。”

    花芽跟随人群站起来,胳膊下面夹着小板凳:“那下次我要带洋柿子和黄瓜,高婶子家结了好多水黄瓜,还喊我去摘呢。”

    “成,我到时候陪你一起摘。”顾听澜把花芽的小板凳拿到手里,另外一只手趁着黑灯瞎火悄悄拉着花芽的小手。

    花芽人不老实,手指头也不老实,在顾听澜手心里挠了好几下。

    “台上的那些姑娘都好漂亮呀。”花芽诚心实意的赞美道:“大明星也就这样了吧。”

    “台上的小伙子也挺精神的呀,应该不少人能喜欢。”顾听澜真心实意地给花芽紧紧金箍咒:“你喜欢么?”

    “你在阴阳怪气。”花芽站住脚,瞪着顾听澜。

    顾听澜说:“对,不许你看小伙子。”

    花芽乐了,拉住顾听澜的手说:“我就喜欢看醋包,不是醋包我不爱。”

    顾听澜放心了,没人能比他更酸,山西老陈醋也得靠后。

    “顾听澜,你在这儿啊!”一位大嗓门的姑娘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几名文工团的女同志。大家七嘴八舌叫着顾听澜的名字。

    顾听澜余光看到花芽疑惑地望着她们,他板起脸:“好好说话,按军衔我是你们领导。”

    大嗓门姑娘怔了下说:“你怎么还这么一板一眼的,真是没意思。我们领导让你负责这次接待怎么没见到你啊?”

    “你们领导不是我的领导,我的直属上级是阮旅,凭什么要听文工团的话。”顾听澜这句话说的不留情面。花芽没见过他严词说话的样子,想要往后退一步,让他跟她们单独说。

    顾听澜就是拽着花芽的手不放,花芽拧了一下没拧动。

    大嗓门姑娘见多了他这副模样,解释了一下说:“也没说让你听她的命令。就是都是北京的老乡想要一起聚个餐而已。明天不是联谊会么,你去呗。”

    花芽知道联谊会就是相亲会,有点不大高兴这位姑娘当着她的面邀请顾听澜去联谊会。

    没想到大嗓门姑娘转头看到花芽,惊喜地说:“这就是嫂子吧,哎哟,可真漂亮。眼睛水汪汪的。明天嫂子也跟顾团长一起参加联谊会吧。”

    顾听澜马上说:“让她去干什么?”

    大嗓门姑娘说:“诶,你该不会害怕了吧?”

    花芽其实挺想陪着顾听澜一起去,倒是不想让他自己去。也不是不放心,就是不想。

    “我有什么好怕的。”顾听澜拉着花芽的手,花芽跟大嗓门姑娘说:“你好,谢谢你邀请我,我会去的。”

    顾听澜的脸一黑,捏了捏花芽的手说:“你不用去。”

    花芽寻思,我也不能让你到漂亮姑娘堆里玩耍啊。

    “我要去。”花芽又说了一遍。

    大嗓门姑娘见了,握了握花芽的手说:“我叫吴越,那咱们明天晚上见。”

    对方说话爽快的让花芽诧异,周文芳之前说过没结婚前顾听澜是岛上出名的王老五,都想跟他处对象。

    难不成结婚以后也被人惦记着?

    还指名要去接待。

    花芽昂头看着顾听澜,顾听澜捏了捏眉心说:“我保证跟你想的事情不一样,算了,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看看。情况不对咱们俩一起撤退。”

    隔天早上。

    花芽提着苞米碴特意提前到了英雄碑。

    周文芳在英雄碑前面洒水,她看到花芽来,指了个地方说:“你坐那边去,这边灰尘大。”

    花芽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吴越话里的意思,这是要给她下马威?把她也约到联谊会上去,让她亲眼看看顾八斤被姑娘们包围?

    “真约你一起去?”周文芳也诧异了,她挑挑眉跟花芽说:“别怕事,姐陪你一起去。大不了干一架!”

    第84章

    “你别太激动, 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花芽跟周文芳说:“她们看起来不像是针对我的样子。”

    “你是不是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心就软了?”周文芳坐到花芽身边,抓了把苞米碴撒在地上喂鸟, 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小心你后悔都来不及。”

    “可我相信八斤呀。”花芽说:“她们说八斤在她们面前老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在我面前可一点都不正经。”

    “我来是给你出主意不是听你说这个的。我还不知道你俩感情有多好。要是说岛上你俩感情排第二就没有排第一的。成天腻腻乎乎, 哎,老实说, 我其实挺羡慕的。”

    周文芳又抓了一把苞米碴,绕过鲣鸟们,撒向稍远点的候鸟和海燕们。

    “那你也找一个,咱们岛上单身男青年那么多, 正好今天晚上联谊会你去了也能物色物色,万一就遇到合适的呢。”花芽给周文芳出主意:“就把你的布拉吉穿上,贼俏。”

    “行,咱俩都好好打扮打扮,不管她们找你是给你下马威还是别的什么, 咱都得漂漂亮亮的过去。”周文芳站起来, 手往花坛上一拄, 不小心划破了。

    “快,我这里有手绢可以包上。”花芽急吼吼地说。

    “没事没事, 不深, 就是口子有点长。别浪费你家八斤给你买的手绢,你陪我去医务所上点紫药水, 这边鸟多我怕有细菌。”

    周文芳捏着手指头止血, 指挥花芽把扫帚和洒水壶放到英雄碑后面, 电箱边上的小箱子里。

    她俩来到医务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打点滴的人。

    当初周文芳躺着的病床上此刻躺着一位熟人——谢伟民。

    见到花芽和周文芳过来,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你这是怎么了?”花芽问他。

    谢伟民没好意思说喝多导致拉肚子,只说:“小意思,肠胃不舒服。”

    周文芳见到旁边还有几位战士也在打点滴,她跟谢伟民是经过花芽认识的,说过两次话。她想到谢伟民的英雄事迹说:“又去吃坏了什么?”

    说着,旁边床位的小战士干呕了一声。

    谢伟民捂着嘴说:“千万别提吃吃喝喝,一提我就恶心。”

    外头护士喊着周文芳,周文芳冲他点点头,跟花芽一起走了。

    上完药,再过去看到谢伟民已经睡着了。

    花芽和周文芳一起出来,花芽说:“小谢同志怪不容易,动不动就打针。”

    周文芳说:“那是他自己管不住嘴巴。”

    她们说着话,路过供销社。

    “那个是不是小瓜子?老是跟着你们家八斤身边的那个。”周文芳看到小瓜子提着一大袋子瓜子往外头跑,太着急,脚下一崴差点摔跤。

    “小瓜子,你急急忙忙的要干什么?”花芽走到小瓜子身边,伸手想要搀扶。小瓜子哪里敢让花芽搀扶他,忙扶着墙站直,说:“俺这是要去礼堂,给她们送瓜子。”

    周文芳撇撇嘴:“还真会指使人的。”

    小瓜子擦一把汗,跟花芽说:“嫂子,俺先走了。”

    “慢点。”

    花芽跟周文芳回到家里,周文芳越想越气,跟花芽说:“你看文工团的那群女人都被咱们这里霍霍成什么样了。连小瓜子都使唤上,难怪还让你家八斤去接待,那岂不是狼入虎口。”

    “是羊.好吧,八斤算不上小绵羊。”花芽心里有事,织不进去毛衣。

    联欢会是下午五点钟开始,大家进去以后可以边吃边喝边跳舞,整的洋气得很。

    周文芳拉着花芽说:“走,上我家去,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总不能让人看你的笑话。咱们先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花芽觉得自己穿着很时髦,不需要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周文芳还是强拉着她到了三区414房,她的衣柜里全是新鲜好看的衣服。

    “你脚比我的脚小,就穿你家八斤给你买的那双黑坡跟鞋。”

    周文芳拿起一套连衣裙在花芽身上比划,觉得不满意又换了一件比划着说:“咱们岛上不比别处,没有这个革命那个活动的,但也不能穿的太放肆,不能让阮旅为难。”

    花芽听着周文芳的念叨的话,服从指挥换了好几身裙子。周文芳总觉得不对,跟花芽说:“我比你长得高,衣服还是不合适,你不是说你婆婆在北京给你寄了好多衣裳,怎么没见你穿?”

    花芽不大好意思地说:“她寄的那些面料我都没见识过,想着每天没什么正经事就没穿出来。”

    “傻呀你啊,该不会就是照相穿过一次吧?”周文芳说:“衣服这东西虽然穿了就会旧,但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走走,哎呀,我陪你回去换上好衣服,我把化妆品也带上。”

    就这样,两个人又急急忙忙从三区来到干部区。

    中途到食堂凑合着吃了口馒头夹咸菜,自然也是阮旅的手笔。

    重新回到花芽家里,花芽从方圆给她的樟木箱子里翻出几套衣服。

    周文芳是个识货的,一眼认出来夏装的衬衫是丝绸的。还有另外两套丝绸做的旗袍,颜色娇艳而不俗,正适合花芽穿。

    “有这么好的旗袍还穿什么布拉吉。”周文芳自己穿着布拉吉,把给花芽带着的布拉吉扔到沙发上。

    她比量着给花芽选了身淡蓝色绣着花鸟的旗袍,穿在花芽身上,让她柔和气质中更多展现出她的灵性,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有沉静或流动的美感。

    这一身尽显东方美感的旗袍,让花芽从纯净的年轻女人变成了一朵婀娜盛开的娇花。周文芳帮她挽起小发髻,插上一朵粉色蔷薇花。眉黛如画,是一股玉盘置兰的风情。

    周文芳拉着花芽原地转了一圈,非常满意她这身打扮。

    “对了,你会跳舞么?”周文芳说:“联谊会上一定会跳交谊舞的。”

    花芽懵了:“交谊舞是什么?”

    周文芳看眼时间,弯腰开始挪茶几:“快点把客厅的地方让出来,我赶紧给你补课,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啊。”

    花芽说:“我不会跳舞啊,过去吃吃喝喝不行么?”

    “当然不行啊!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跟顾听澜两人共舞一曲,让大家知道他是你男人,你要向她们表示出你的所有权啊。要是你不会跳,顾听澜被别人邀请上去跳舞你怎么办?”

    知道花芽不懂交际这一块,周文芳恨不得一下午全给她补足常识。

    花芽跟着周文芳连踩带扭,总算学会了最简单的交谊舞步——慢三步。

    “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四二三。”周文芳疲惫地瘫在沙发上,拍着巴掌替花芽鼓出节拍。

    “可、可以了吧?”花芽一头汗。裹着旗袍,动作被拘束,感觉不太舒坦。

    “勉强过关,只希望顾大团长能会,不要到时候掉链子。”周文芳心累极了,她让花芽去洗把脸重新上个淡妆。自己把头发盘了一下,涂了些口红。

    联谊会在三区礼堂开。

    面对的是文工团里的单身姑娘还有031的单身军人。

    顾听澜穿着军装到干部区来接小妻子,看到一身旗袍的花芽向他缓缓走过来,顾听澜都看傻眼了。

    “这是我媳妇?”顾听澜轻揽着花芽的腰,上看下看一顿瞅,嘴角要咧到腮帮子上去了。

    “不然是我的?”周文芳无奈,她拎着小包施施然地走在前面,她穿着的布拉吉带有俄国风格,上面是泡泡袖、下面是百褶裙,倒是把她直咧咧的性子衬得柔和很多,有了不少女人味。

    三人一行来到礼堂门口。

    花芽和周文芳做好跟文工团姑娘们厮杀的准备,顾听澜走到门口没等把门打开,谢伟民从里面叽里咕噜地连滚带跑的出来。

    “怎么一身酒气。”周文芳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气的谢伟民。

    谢伟民看到顾听澜到了,仿佛见到了祖宗。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被她们活吃了!”

    花芽跟周文芳对视一眼,花芽悄声说:“她们这么猖狂?”

    谢伟民居然听到了,看了眼花芽,又看了眼周文芳:“原来是你俩,我刚没认出来。你俩过来干什么,能跑赶紧跑啊!没见过送上门去的。”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周文芳听到里面音乐声被嘈杂的声音盖住,里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干些什么。

    顾听澜蹙眉要带着花芽跑路,与谢伟民说:“我俩送小芳过来相亲,你既然出来了,就带她进去吧。”

    周文芳愣住了说:“你们到底在玩什么?你俩怎么就送我来了?不是一起进去么?”

    花芽也不清楚,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们。顾听澜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花芽就往台阶下面狂奔。

    谢伟民见顾听澜要战略性转移,冲着门里面大喊道:“顾团长协家属到啊!快来人迎接啊!”

    话音刚落,小瓜子满脸通红地从礼堂里冲了出来。同样是一身酒气,他见到他的团长,哭唧唧地说:“团长别走啊!俺不想再喝酒了,俺宁愿一辈子伺候你洗倔(脚)!”

    “你们该不会在里面一直喝酒吧?”周文芳凑到门口看一眼,里面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全都撸着袖子划拳。零星几个磕着瓜子看热闹,显然也是有醉态。联谊会开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门口逐渐有人跑了过来,嘴里喊道:“团长,团长,救救我们啊。”

    喊救命的正是顾听澜派下去搞接待的两位连长,他们也是哭唧唧地跟顾听澜喊道:“山东的小娘们灌酒太狠毒啊!”

    谢伟民揉着打了点滴的手背,带着哭腔说:“她们哪里是来相亲的,她们是来上前线的!”

    小瓜子一把抱住顾听澜,也不管犯不犯上了,喊道:“团长,你瞅瞅,二连三班的战士已经全军覆没啦,山东的小娘们说,你要是不过去跟她们喝酒,她们是不会放过俺们的啊。”

    谢伟民也冲上来抱住顾听澜:“兄弟,牺牲你一个,成就031啊!”

    两位连长一左一右的跑上来,摇摇晃晃地说:“她们说开开胃,我以为要吃点啥子醋溜土豆丝开胃,人家三两的玻璃杯,满满的白酒,一口炫下去,这叫开胃。”

    “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们要灌大家的酒?”花芽把顾听澜拉到一边,叉着小腰问。

    顾听澜可怜兮兮地看着花芽,花芽不为所动:“坦白从宽。”

    “好吧。”罪魁祸首顾听澜正正神色,跟花芽说:“这个文工团的团长,我们叫胡大姐,原来想跟我搞姐弟恋,我没同意。”

    他老脸一红,有点臊得慌说:“六七年前的事,我那时才二十郎当岁,有点害怕。联谊会上就把她灌多了,自己跑了。”

    后面的话顾听澜没说。

    他还以为他在岛上熬到胡大姐走,两人不复再相见。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七年风水转了回来。他只跟阮旅打招呼不接待北京文工团,没想到千防万防,胡大姐去了青岛文工团,她一个北京大妞还成了青岛文工团的团长。

    每年北京文工团都申请过来演出,全都被阮旅拒绝了。顾听澜怎么都没想到,胡大姐能跟着青岛文工团登岛。

    山东姑娘杀伤力多强悍就不说了。胡大姐跟他都已经结了婚,抛开感情不谈,酒桌上一个男人把女人放到,还偷跑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谢伟民已经没有力气吐槽,只求顾听澜大佛现身,能够救救里面的战士们。他微微颤颤地伸手拽着顾听澜的裤子,防止他再次跑路。

    花芽喃喃地说:“你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啊,是山东的娘子军啊。”

    门口一窝蜂出现好多高挑的山东姑娘,有的手里拿着白酒杯,有的拿着白酒瓶,冲他们摆着手说:“来啊,咱们一起玩呗。”

    花芽连连摆手,抓着顾听澜的衣摆说:“姐姐们,我、我还有事,要不,这男人给你们先玩玩?”

    “媳妇!”顾听澜要疯了。

    花芽想要甩开顾听澜的手,不停地扭着胳膊,跟一条小泥鳅似得:“你快去,玩不坏!”

    “怎么可能玩不坏!”顾听澜真疯了,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你也别想跑,咱们生同床死同穴。”

    见她们越走越近,他一手抓着花芽不让她跑路,一边匆忙招呼小瓜子说:“去,快去!”

    小瓜子不明所以,见到小娘们追了过来腿都软了:“团长,俺干啥去啊?你倒是跟俺说清楚啊!”

    “去问问哪里有内蒙的兄弟姐妹,赶紧叫他们过来支援!”顾听澜被两个大姑娘抓着胳膊,推搡着往礼堂里去。他一眼看到正门口站着的胡大姐。

    胡大姐冲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对想要逃跑的花芽说:“妹子打扮的真俊。赶紧进来啊,来都来了。”

    第85章

    “来来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头发两边分,喝酒肯定深!”

    “五两六两扶墙走, 七两八两还在吼!”

    花芽躲在顾听澜身后, 不停地打着酒嗝儿。这一切都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啊!说好的好吃好喝呢, 怎么会是下酒菜和老白干啊。说好的交谊舞呢,怎么就是酒杯的触碰啊。

    花芽小脸喝的粉扑扑的, 醉眼朦胧的被顾听澜搂着腰扶着。

    “我跟你说啊,小妹。我虽然在青岛担任文工团的团长,可我是正儿八经的北京人。大姐跟你说,咱北京有个说法, 酒是黄河浪,越喝越健康。胡大姐我啊,祝你身体健健康康,喝了这杯酒,保证病全走!”

    花芽抖着手抿了一小口, 胡大姐爽快的干了。

    胡大姐今年快四十了。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着顾听澜:“你该不会还以为姐稀罕你呢吧, 姐都给你姐夫生了两个崽儿了。姐就想跟你好好喝顿酒。你看一不小心, 咋把我弟媳妇喝的摇摇晃晃了呢。喂,还成不你?”

    花芽也顾不上影响不影响的了, 攀着顾听澜的背冒出头, 就见胡大姐给她倒了碗醒酒茶说:“小妹快喝吧,等酒醒了你还得把你家老爷们抬回去呢。”

    “不是, 胡大姐, 怎么我就被我媳妇抬回去?”顾听澜没花芽那般一直打酒嗝, 只是眼神略有些迷离。他对胡大姐说:“你这就是打击报复。”

    胡大姐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你把我灌多自己跑了就跑了, 反正我也是被你的美色吸引。咱俩谁都不说谁,就算是翻篇了。”

    顾听澜好想捂住花芽的耳朵,偏偏花芽非要探出头听着。一边听一边在顾听澜的后背上拧着肉。

    顾听澜龇牙咧嘴,胡大姐见了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说:“这杯酒就算最后一杯,我告诉你,就算北京文工团来不了,被你拒之门外这么些年。老娘山不转水转,成了青岛文工团的团长,杀到岛上来。哈哈哈,你说你气不气,害怕不害怕,哈哈哈,憋了这么多年,看我不灌死你。”

    “你刚说最后一杯,现在怎么又要灌我。”顾听澜发觉胡大姐也喝高了,他夹着花芽要起来逃窜,被其他姑娘们看到,又想按着他灌酒。

    吴越是胡大姐的副手,为人爽快是个大嗓门。她见都喝的差不多了,酒桌上适当劝酒是助兴,劝过头可就不美丽了。

    “得了得了,今天就这样。”吴越大咧咧地架起胡大姐,胡大姐还指着顾听澜嘟囔着。

    吴越压过胡大姐的声音,跟顾听澜说:“要不要安排人送你俩回去?”

    顾听澜勉强站住说:“不用,我跟老谢和周文芳一起来的,他俩人呢?”

    花芽重重地拍了拍顾听澜的后背,她觉得天旋地转的。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她知道顾听澜是个好人,还知道把谢伟民和小芳捎上。

    顾听澜咳了几声差点吐出来。

    “他俩在那边相亲呢。”吴越说。

    吴越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冷笑道:“顾听澜,你要是没喝多就别装了,胡大姐这次又被你灌多了。该不会等下次来,你们031拒绝我们山东团上岛演出了吧?”

    “啧,怎么说话呢。叫我顾团长,一天教你多少遍。”顾听澜站直身子,眼神也不迷茫了,笑道:“还是你们山东姑娘杀伤力强,我战友都说你们不是来相亲,是上前线的。”

    “酒品见人品,喝多了就容易暴露品行。”吴越身高至少有一米七二,花芽趴在顾听澜的后背上昂头看着她,就听她说:“你手下的战士都很不错,特别是你的战友谢伟民。”

    花芽的眼睛倏地亮了,小脑袋瓜控制不住地往外探。顾听澜往下按,她就往外探。一来一去,打了个酒嗝儿,不光是顾听澜乐了,吴越也乐了。

    “你媳妇真不错,不畏酒,喝不了也不跟我们耍心眼,真实在。”吴越说。

    顾听澜哭笑不得地说:“她是没喝过酒,傻!”

    花芽又偷偷拧他一把。

    还有句话吴越没好意思说,她见花芽如此的样貌,跟顾听澜两人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一双佳人。让多年单身的她都有些嫉妒了。

    “祝你们永远幸福,早生贵子。”吴越率性地说完,摆摆手,就想送客。

    “你别打岔,我们家老谢呢,把老谢交出来我再走。”顾听澜但凡多有点良心,就应该往礼堂前面的人堆里扒拉扒拉。可他就是站在那儿动动嘴皮子,口头表达抗议,不肯往礼堂里面多走一步。

    “你放心吧,有我看着不会让他喝酒。”吴越知道谢伟民打了点滴,这种情况下他要喝也不会让他喝。

    顾听澜看到前面有几个山东姑娘盯着他直瞧,显然不是劝酒就是要跟他相亲的。他干脆把花芽背在背上颠了颠,让花芽露出个脑袋瓜。

    因为要背她,顾听澜还特意找人要了条军裤穿在旗袍里面。花芽已经醉的睡着了,脑袋瓜郎当着毫无知觉。成功地让几位跃跃欲试的姑娘停住脚步。

    她还真是花枝招展的过来,披头散发的回家。睡在顾听澜的后背上,感觉不到别的姑娘对她艳羡又难以言喻的目光,小疯子似得睡的香喷喷的。

    顾听澜没多逗留,颠了颠往下出溜的花芽,跟吴越说:“老谢还有那个谁.周文芳,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远处的谢伟民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伸长脖子往礼堂门口那一桌看去,猛然发现那一桌已经散场了!

    顾听澜不做人,抛下他一个人冲锋陷阵!

    一位烫着时髦卷发的演员把酒杯一放,问谢伟民:“你说,你为啥不愿意跟我处对象?想跟我处对象的人太多,从长安街排到钓鱼台,你怎么就看不上我?”

    谢伟民今天逃过一劫可以不喝酒,可逃不了一颗真心的质问。

    他咽了咽吐沫,眼神不断地向周围瞟去,希望能找到援军。陡然间,一位女性的身影走入他的视线当中。

    “文芳!”谢伟民激动的站起来,跟喝懵逼正找地方想要吐一下周文芳打了个招呼:“我在这儿。”

    周文芳诧异地看着他,发现他不停的使着眼色。而他面前坐着的姑娘明显喝高了,不听其他人的劝,非要谢伟民给她一个答案。

    嗬,感情债。

    渣男。

    周文芳转头要走,谢伟民一下拔高声音道:“亲爱的,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周文芳缓缓回头,正对上谢伟民的眼神。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伟民,谢伟民露出虚伪的微笑说:“文芳,你就原谅我吧。”

    喝高的姑娘双眼嗖地瞪了过来,周文芳咬牙切齿地说:“打死也不原谅!”

    谢伟民起身就想冲过来,喝多的姑娘大喊一声:“坐下!”

    谢伟民腿一软,还真坐下了。

    周文芳没眼看。

    但是见他被一个醉酒的人纠缠上,想了想还是迈着摇摇摆摆的步子走了过去。她坐到椅子上,先把高跟鞋脱下来扔到一边。

    谢伟民忙说:“诶诶,明天该找不到了。”说着真帮她把高跟鞋捡回来塞到椅子下面了。

    “我就是他对象,你想怎么着?”周文芳非常硬气地跟醉酒姑娘说。

    醉酒姑娘被人推了一把,抬头看到周文芳过来,愣了一下,大着舌头说:“那、那祝你们长命百岁?”

    周文芳、谢伟民:“.”

    自己人来了,谢伟民又支棱上了。

    他重新站起来,跟周围的姑娘们叭叭叭:“那我和我对象就先走了。你们看,现在都十一点了,我得早点送她回去。你们也知道,这边小路多,晚上走起来不安全.内蒙的兄弟姐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你们等个十分八分就到了。”

    听到内蒙的兄弟姐妹要来,醉酒姑娘打了个寒颤,陡然拍了下桌子。她微微颤颤地指着谢伟民和周文芳说:“不对,你们俩不对劲。”

    谢伟民肝一颤,反而是周文芳喝了酒胆子更大些,问:“哪里不对劲?”

    “你不是生气么,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他了?”醉酒姑娘问:“你也太给男人脸了,换成我两个大嘴巴子过去,让他喊我姑奶奶。”

    谢伟民都要疯了:“您不是要求追我么,敢情是要把我追回家关上门抽大嘴巴子玩啊?您的路子太野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拜拜诶您。”

    别说两个大嘴巴子抽过去,就算没抽过去,谢伟民也想喊她姑奶奶了。他万分庆幸自己拒绝了这位姑娘的相亲暗示,要不然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回家再收拾他。”周文芳淡淡地说。

    “嗯、也是。”醉酒姑娘给周文芳竖起大拇指,说:“抽,死劲的抽,我就没见过被抽死的驴。”

    一直乖巧巧坐在这里陪醉鬼说话的谢伟民尥蹶子了,特别不乐意地说:“你说谁是驴?”

    “你叫一个,我就让你俩走。”醉酒姑娘说,她后面的几位姑娘推推她,让她赶紧起来回去。她不为所动,非要谢毛驴叫一嗓子她才放下酒杯离开。

    谢伟民二话不说:“啊呃啊呃啊呃——”别说毛驴了,大野猪的动静他都会。

    周围的姑娘们笑的前仰后合,周文芳也笑了。她见醉酒姑娘后面的人挥挥手,心领神会地拉着谢毛驴离开。

    他俩总算从礼堂出来,吹了下风,谢伟民吸了吸鼻子,又清了下嗓子,正想让周文芳把刚才的事封口。

    周文芳偏说:“怎么?是刚才没发挥好,现在要来个原音重现?”

    谢伟民被气笑了:“什么原音重现,咱能不能不挤兑人?”

    周文芳也乐了,乐着乐着,当着谢伟民的面吐了.

    谢伟民凌乱了,手里还提溜着她的高跟鞋。

    第86章

    “当时我就端起杯子干了。”花芽躺在床上, 即使宿醉头疼,也不忘跟林云与方圆显摆自己在酒桌上的厉害之处。

    昨晚那一场联欢会,俨然成为青岛姑娘们的大禹岛登陆战。

    星期一上午, 花芽晕沉沉的混完上午班, 拉着同样一脸菜色的周文芳来到方圆家里求关怀。

    她俩并排躺在床上, 周文芳喝了蜂蜜水已经睡过去了。花芽身体素质好,代谢快,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等着林云的酸菜鱼汤醒醒胃后继续跟林云吹牛皮。

    方圆又泡了杯蜂蜜水递给她,花芽咕噜咕噜喝下去,嘴巴说的再好脸色也能证实其实昨晚过的并不美丽, 至少还得再睡一觉才能缓过来。

    林云从厨房出来,问花芽:“鱼片要用面浆一下么?”

    花芽遥控指挥道:“对,要浆一下,再点两滴白酒。酸菜一定要酸溜溜的,跟我家八斤一个味儿。”

    林云:“知道了知道了, 多加点山西老陈醋。”

    方圆笑出声, 摸了摸她的脑门说:“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眯个半小时,等到吃饭我来喊你俩。”

    她看了眼在花芽旁边睡得呼呼的周文芳, 摇摇头, 点了点花芽的鼻子说:“都被你带坏了。”

    花芽哼哼唧唧地盖着小毯子眯着眼小歇,天气越来越热, 窗户已经打开, 一丝风都没有。

    方圆家客房的窗户外面是一棵大樟树, 夏天遮阳还不招虫子,等到冬天叶子掉光, 太阳就照进来了。

    等到过几天到了七月份,就会有不少人在樟树下面乘凉,说些好玩的家长里短的事。

    天天就喜欢爬到这棵大樟树上趴着,乐乐会把自己的宝贝吊床系在树上,一边吃着冰棍一边听着大人们说话。

    花芽睡醒觉得腮帮子肿了一圈,她边上的周文芳已经起床洗漱,她刚想说话,牙就疼得不得了。

    “把嘴张开我看看。”周文芳往她嘴里一看,嗬,龋齿。

    “龋齿?”花芽捂着腮帮子坐在饭桌边上,一脸庆幸地跟周文芳说:“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虫牙呢。”

    周文芳帮着林云端饭,今天林云调休,正好过来走动走动。没等周文芳说话,林云先说道:“龋齿就是虫牙,傻不傻。”

    “虫牙?”花芽吓一跳,连说:“完了完了,八斤知道肯定要扣我的糖吃。”

    这会谁家能吃上糖那就是过年。花芽在娘家就没怎么吃过。来了这里有公公婆婆寄来的零嘴,还有一堆人宠着,整天就没短过嘴。一来二去人没胖,牙先遭殃。

    方圆叉腰数落说:“别说他扣你的糖,我也要扣你的糖。你等着我跟他告状,让你这边找我要一份糖吃,那边找他再要一份糖吃,一人吃两家,厉害的你。”

    花芽臊的没脸,嘟囔着说:“你知道就知道,干嘛说出来。我都结婚的人了,也是要脸面的。”

    周文芳冷笑:“要脸面就不至于旗袍配军裤的被人背回来,一路上睡得屁是屁、鼾是鼾,怎么都叫不醒。”

    花芽还不知道周文芳吐到谢伟民身上的事,周文芳自己也喝断片,记忆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早上像个没魂的僵尸麻木地上班,下班。

    “我就不信你没喝多。”花芽恼羞成怒地说。

    周文芳菜色的脸一笑:“姐比你强多了,不但自己找回家,还洗香香睡觉了。你还是被你家八斤背回去的。”

    花芽不吭声了,成王败寇,她输人一头干脆装哑巴。

    林云真给酸菜鱼里有添了些陈醋,四个女人围着饭桌喝的龇牙咧嘴。

    林云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我妹夫这么酸,我觉得也没放多少。”

    花芽端着碗笑了老半天:“我都跟你说了,他可酸可酸了。”

    方圆酸的打了个颤,眯着眼睛说:“不行不行,我还是咸菜就大米饭吧。”

    花芽牙是真疼,肚子是真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为敬。

    吃完后,躺在沙发上捂着腮帮子哼唧。

    方圆给她找了个止疼片:“先止疼,然后才能找医生治。”

    周文芳吓唬她说:“你以后再不控制吃糖,小心虫牙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个豁牙子,说话漏风。”

    “我又不是小孩子,别老吓唬我。”花芽嗑了药,瘫在沙发上等着药效发作。她跟周文芳说:“我又不是很疼,就是稍微一点点疼,能坚持。”

    等到顾听澜晚上下班,听说花芽牙疼。第一反应也是说道:“要是太严重就得拔牙,张嘴给我看看,是哪颗牙疼?”

    花芽死活不肯说。

    周文芳在旁边笑得不行,站在茶几对面指挥着顾听澜掰花芽的嘴。

    顾听澜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周文芳,欲言又止。还是转过头专心对付花芽。

    花芽不张嘴,硬是被他掐着腮帮子捏开,手段歹毒。

    她把着顾听澜的手腕,往上指了指。顾听澜一看,“嘿”乐了,花芽的大板牙有了黑点。

    “哎哟,媳妇啊,大板牙可不好治,要是拔掉说话可就‘浮浮’漏风啊,哈哈哈。”顾听澜猖狂地嘲笑着说:“要不然我花点钱给你镶一颗大金牙吧,走哪儿人家都知道咱们家富裕。”

    花芽挣扎着打掉他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我不要大金牙!我要自己的牙!”

    顾听澜阴阳怪气说:“可是你的爱吃甜食,有了大金牙就不怕再长虫牙啦,还能继续吃甜食呀。”

    花芽泪流满面,扑到顾听澜身上说:“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不要大金牙,我要自己的大板牙。”

    “那你还偷不偷吃糖了?”顾听澜开始立规矩。

    花芽摇摇头说:“我就吃你给的。”

    “那嫂子姐给的呢?”

    花芽往方圆那边看一眼,犹豫了一下,顾听澜就说:“我现在就去联系医院,给你配个大金牙去。”

    花芽赶紧说:“我收了以后交给你,你给我就吃。”

    顾听澜点点头:“孺子可教,还挺巴家。那咱们就说定了,再好吃的东西要有个限度,不能一天吃到晚,你现在还年轻,等老了就知道病从口入,好多慢性病都是吃出来的。”

    “我知道了。”花芽捂着腮帮子回到沙发上蜷缩着。

    顾听澜见她可怜,心疼不已。看她似乎不那么疼了,就把兜里小瓜子取回来的照片给她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照片?”花芽顿时好了,接过照片看一张往茶几上摆一张。

    周文芳在客房里换了身衣服出来,站在茶几上瞅了一会儿,跟花芽说:“可别说,你真挺上相的。这是哪家照相馆,回头我也去照几张给北京寄过去。”

    顾听澜跟她说了照相馆,等她走了以后,顾听澜见花芽挑好了照片,一样两份,打算往北京公公婆婆家寄一份,往鄂洲娘家寄一份。

    “这张照的真好,给我留一张,回头给你大哥瞅瞅。”方圆挑了张花芽拿花篮的照片。

    林云也选了一张说:“我也留一张,等咱们妹妹弟弟都来了,一起照个合照再跟咱爹寄过去。”

    “这可是个好主意。”花芽大方地把照片分享,然后着急地回家准备给两边写信寄照片。

    顾听澜不但把照片拿了回来,还带了个弹壳做的小飞机打算送给安安。

    “你不是说她身体不好么,这个小飞机代表着咱们俩口子的祝愿,希望她也能像她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展翅高飞。”顾听澜揉着花芽的头,把黄铜弹壳做的小飞机放到花芽手边。

    花芽稀奇地玩了一会儿说:“我这个妹妹打小就不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林娟和林回还跟着我上过几次山,我却一次没带她上去过,就是因为身体不好。”

    “我知道这个事,鄂省的军区医院可以联系一下,是对外开放的。上次你说她身体逐渐恢复我就没想到这事。这个我来操作,我跟咱爹在信里说说。”顾听澜坐在花芽旁边,想了想提笔打算给老丈人写封信。

    花芽写的信跟她的人一样,小嘴叭叭的。

    从前是锯嘴的葫芦,现在大有向话痨的葫芦转变,转变之大,可谓变态。

    顾听澜捏着厚厚一沓信纸,难以想象这是单单给北京一家寄过去的书信。

    “心疼邮票啦?”花芽强词夺理。

    顾听澜打开她的信念叨:“‘妈妈,我今天吃了酸菜鱼,大姐做的酸菜鱼切的很薄,就是浆的有点厚,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等到你来到这里,我一定给你展示个薄如蝉翼的酸菜鱼片片。’”

    “‘.你说要给我寄照片怎么还没有寄到。我以为这两天会收到你的来信,但没有。明天是礼拜二,没有船到港,我想是你的工作太忙,没有发信。要么就是萨丁的轮船耽误了咱们的书信。要不然我还是邀请你本人过来玩耍吧。我和八斤的家背山面海,风景绝佳。距离市集一个半小时,到公园四十分钟,还有不少好朋友.’”

    “‘.小猪的新老师想必你知道是周先生,他送给小猪一本《古文观止》,小猪整日觉得好看,一个个字认真的习读.我最想等这封夹着照片的信到达首都时,也能同时收到你和爸爸的来信。电话要节省着打,许多话说不清楚。另外我还让人给你们捎带了五斤安康鱼片和三斤小黄花鱼,是周先生也就是手表爷爷.’”

    顾听澜佩服不已,跟花芽说:“赶明儿我给你买个日记本吧,你就一个月写上一本今天吃饭睡觉干什么,然后给北京寄过去咋样?”

    “不咋样!”花芽红着脸说:“我很认真写信呢。”

    顾听澜说:“嗯嗯,我知道。非常认真。就想哄公公婆婆开心,多给你寄点好吃的是不是?你敬爱的手表爷爷给的小黄花鱼干都舍得寄过去,我媳妇真有孝心。哦对了,还‘捎带了五斤安康鱼片’。”

    后面的话顾听澜没说,司务长那边买安康鱼片得排队,一个礼拜能轮到一次就不错了。因为限购,这五斤安康鱼片,他的小妻子少说攒了两个月。

    花芽冲上去捂住顾听澜的嘴巴不让他继续念,她面红耳赤地说:“我就这么说‘你你你’的行么,我要是说‘您’会不会更礼貌些?”

    顾听澜跟花芽说:“对他们说‘您’字的人太多,说出来生疏。”

    “可是你给我爸的信里用的就是‘您’呀?”花芽问。

    顾听澜乐了,臭不要脸地说:“那没招啊,谁让我比你有文化呢。”

    第87章

    顾司令在军区开完会, 坐车准备要走。

    “有您的挂号信!”一位换了岗下来的战士给顾司令敬个礼,双手奉上厚厚的一沓信件。

    顾守江接过信,捏了捏厚度, 了然。

    是他大儿媳妇寄的信没跑了。

    回到家中, 郭英换好居家服从楼上下来。

    “小花又来信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顾守江解着外套扣子不想动弹, 指了指茶几说:“不就在这儿呢。”

    “三、二——”

    顾守江烦死了,外套脱到一半来到茶几旁拿起挂号信送到楼梯上。

    郭英撕开信封, 看到里面的照片一下笑了:“老顾,你儿媳妇寄照片来了。你快来看!穿的还是我给她买的裙子。这小姑娘长的真是俏,难怪你大儿子一头栽进去,说什么都不跟其他人相亲。哎哟哟, 小脸蛋笑的可真甜啊。”

    顾守江见过花芽一次,印象很好。闻言也凑过去看:“本人比照片上活泛多了,就是第一次见我有些拘束。”

    “谁见你不拘束,整天掉着张大长脸,咱儿子都不爱搭理你。”

    郭英一头利索的短发, 英姿飒爽。今年五十三岁, 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站在台阶上, 身板直苗苗的,一看就知道是部队出身。

    “你们当政委的说话不都是很婉转么, 你怎么就这么直接。专门攻击别人的短处。我要是不掉着一张脸, 见谁都乐呵呵的,还怎么带兵打仗, 一点威信都没有。”

    顾守江在家里已经很温和, 真带兵的时候就是个铁面阎王。顾听澜随他,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欣赏完大儿媳妇的照片,后知后觉地说:“咱大儿子似乎瘦了点。”

    顾守江点头:“是有点。”

    郭英随即把照片妥善保管起来, 亲儿子这茬就草草的揭过去了。

    中午。

    顾守江的几位老战友和家人一起到家里来吃饭。

    本来约好在部队小食堂里聚餐,怕影响不好,顾守江干脆让人到家里做点家常便饭。

    郭英跟大家说完家常话,不经意似得把茶几上的挂号信露出来。

    有眼睛尖的比如王政委的媳妇看到了,指着上面的邮戳说:“哎哟,我说你俩今天喜气洋洋的,原来收到大儿子的信啦。”

    顾守江“哼”了一声,暗暗显摆道:“就是些家常废话,长篇大论的。还有些花里胡哨的照片,我就不爱看。”

    王老政委跟老常、老孙、老卢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手想要看照片。

    他们几家人住的近,都在一个大院里。每个礼拜轮流做东请客吃饭,免不了会提到儿女们。

    顾听澜当年力排众议,十六岁那年非要上岛当兵。大家都说他这辈子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守岛兵。

    谁都没想到,十多年过去,顾家大儿子顾听澜居然成了正团级干部,年纪轻轻功勋满身前途无量。放眼整个大院,谁家的孩子能跟顾家的大儿子比。

    这也就算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顾听澜的婚事。

    不说其他地方,就是他们大院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都想着给顾家结个亲家。偏偏人家都不要,一杆子拒绝了。不管是大学生还是曾经去苏联留过洋,毫无例外。

    最后让一些人笑掉大牙的是,顾听澜居然跟一位山沟沟里的丫头片子结了婚。

    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古的老话总有它的道理。

    就在有些心肠不好的人等着看顾家笑话,等着看顾家山沟里的穷亲家带着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攀关系时,顾家的大儿媳妇不吭不响地立功了!

    救了几十条人命啊,大多数还都是军人。

    这事都惊动了大领导,要不是顾守江怕树大招风拦了下来,大领导的表彰信早早的寄过去。就算是拦着,到底还是被颁发了个人二等功一个。光是这个就怪让人眼红的。

    再说谁家儿媳妇能在大领导面前挂过号,这不摆明了以后顾家高枕无忧么。别说这一代,兴许下一代都会受其庇佑。

    “哎哟哟,这小姑娘笑的可真甜啊,要我说就是跟你家听澜天生一对的。”王政委的媳妇拿着几张照片给其他家属们看,一个两个相互传阅着。

    说好的山沟里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呢,浑身上下一点土气没有,反而洋气的很。笑起来娇花一样的甜美,惹得人心尖都软软的。跟顾听澜站一起丝毫没被压下去,这一对碧人,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瞧这小胳膊,徒手爬上百米悬崖。要我说就是太胡闹。我去看他俩的时候,她都累病了,发高烧。就这样见了我也不害怕,知道是自己家里人。”顾守江绷着脸说。简直就是明贬暗夸的典型。

    郭英暗暗推了他一把,让他别太嘚瑟。

    然而她自己却从茶几下面抱出厚厚一摞书籍。

    王政委等人听不下顾守江的话,太显摆了,让人受不了。当年顾听澜二十九大龄未婚,整晚上气的睡不着觉,一跟顾听澜打电话就教训人的也不知道是谁。

    顾守江说的这些事,其实大院里私下都传遍了,谁不夸一句顾听澜会挑媳妇。都说有了这样的儿子和儿媳,老顾家的祖坟呼呼冒青烟啊。

    大家都想照着这样的媳妇找,可上哪儿能再找个花芽出来呢,根本就是做梦。别说让一些姑娘爬悬崖了,就是让她们往边上站一站,都吓得腿软。哎,这都是人之常情,问题就是花芽同志人长得甜美性子却出乎意料的彪悍。

    老卢跟大家的心思一样,心里羡慕嫉妒,但真的不想再让顾守江显摆。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些都是中学教材吧,怎么,你们家老二要开始学习了?”

    郭英唇角勾了勾说:“我家大儿媳妇小小年纪太上进了,非要自学知识。我就把以前的书给她整理了一下,待会给她邮寄过去。”

    过来做客的几个人:“.”

    老孙家跟顾家向来貌合神离,他媳妇阴阳怪气地说:“不是说没什么学历么,你拿这些中学的给她,未必看的懂呢,我儿子小时候学的一些小学书还在,不如给你抱过来,总比被人家抢去烧了好。你们说是吧?”

    是吧个屁。

    郭英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儿子学过的书肯定都是新的,拿过来也没错。只是我大儿媳妇小学毕业了,比你儿子文化水平高上一点,倒不如让她把她的书给你儿子寄过来几本。”

    老孙家媳妇脸一下拉的老长,其他几位憋笑憋的厉害。老孙家媳妇跟谁斗法不好,非要跟女兵团政委斗法,轻飘飘两句话就把人刺激的不行。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那倒不必了,专门请了老师。”老孙家媳妇说完,老孙瞪了她一眼。专门请老师的事能随便拿出来说么。

    这时候对这个正敏感呢,谁要是使坏扣个向资本主义学习的帽子怎么整。

    在场的都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又热闹的说起别的事。

    老卢家媳妇是上海人,原来是市妇女办公室主任。家里有个不着调的儿子,整日里跟顾家老二一起,养鸟遛狗的,一点正事不干。

    卢太太拉着郭英,让她凑到身边来说话:“听说你家大儿媳妇立功以后,有一个弟弟还有个妹妹都当兵啦?她妹子你见过没有,咋样啊?”

    郭英跟卢太太关系不错,但看不上她儿子,就跟卢太太说:“人家年纪小,明年才十八,谁知道什么样呢,我反正没见过。”

    卢太太家的儿子眼瞅也要三十,简直是心急如焚。

    特别是知道顾听澜抛开单身汉的称号,取了个了不得的小媳妇,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儿子本身在家因为迟迟未婚日子就不好过,之前好歹有个一直没结婚的顾听澜在前面挡着。这下顾听澜结婚以后,他儿子简直成了家中罪人,大年三十老卢因为儿子没带对象回家过年都把桌子给掀了。

    “现在日子过的多快啊,马上七月份,这一年就过了一半啦。”卢太太殷勤地说:“我家得了两床南方筑竹片的席子,给你家送过来一床?”

    这话郭英听的明白,卢太太这是一点没觉得她儿子老牛吃嫩草啊。十七岁就把人给盯上了,这算什么事。

    郭英不接她的话茬,卢太太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看我天天到你家来盯着。”卢太太道。

    郭英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富士说:“吃吧你。”

    她跟郭英关系好,知道小丫头确实年纪太小,自己也有些说不过去,心里自然不介怀。

    “对了,你大儿媳这么厉害什么时候给你们抱个胖孙子啊?”孙太太跟大家一起坐到饭桌上,趁着大家都在说话,笑盈盈地跟郭英说。

    郭英不以为意地说:“这是他俩的事,什么时候生,生几个,我都不管。反正我也没时间给他们带孩子,他们自己养孩子,那就他们自己做主。”

    卢太太也说:“我只求我儿子结婚就行,再生个小的简直就是来磨我的,我宁愿不要抱孙子。”

    一群人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其他人又聊了些别的,孙太太起的这个话头就算揭过去。

    饭吃到一半,顾听澜的亲弟弟顾涛回来了。

    他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火速跑到楼上,又不知道拿了些什么,跑了下来。

    “涛涛,吃了饭没有?”卢太太问。

    顾涛把解放包挎在身上,里面装着托人从上海带来的时髦小挎包。一头汗地说:“都说别叫我涛涛,我吃了吃了,你们慢吃。”

    顾守江看着解放包外面当啷着粉色女包的包带,“哼”了一声。

    一桌吃饭的人都看在眼里,知道顾涛这是又有想要追求的姑娘。

    卢太太跟郭英说:“看来你家要有喜事了。”

    郭英蹙着眉头说:“希望吧。”

    第二天。

    顾守江给顾听澜打个电话。

    他在饭桌上没吭声,其实还是挺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抱个胖孙女。

    对的,是胖孙女。

    他家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赛活驴,顾守江老了老了,见过大儿媳妇以后,越发觉得闺女才是心中宝。

    乖巧又听话,还惦记着老人家。知道每个礼拜让大儿子给家里打电话,还知道寄照片过来,每个月还跟北京来往信件,寄一些特产。

    要知道,顾听澜在大禹岛十多年,北京都没收到一份海产品,他就是个不孝子。

    顾守江要面子,昨天跟老战友们吃饭愣是没舍得把小黄花鱼干给他们吃。

    这单单只是小黄花鱼干么?

    不是,是为人子女的良心啊。

    他养了三十年儿子,终于在儿媳妇身上见到了。

    他俩儿子没良心是板上钉钉的事,得了个有良心的儿媳妇,可不得珍惜珍惜。

    于是他越琢磨越觉得闺女好,要是长相什么的随大儿媳妇也不错。郭英也说要是有个小丫蛋,小小的嫩嫩的甜甜的,她爱都爱不够。

    今天早上没忍住,顾守江挂了个电话给顾听澜办公室。

    “爸,您有什么指示?”顾听澜垂下头,不断地翻阅文件。

    顾守江向来不是婉约派,直接问:“什么时候要闺女?”

    “啊?”顾听澜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说:“爸,这事我的确打算近期跟你和我妈通个气,我吧,我.”

    “你多大岁数自己心里没数?”顾守江打断大儿子的话问:“给个准信,我急。”

    顾听澜也倔脾气,偏要把自己的顾虑说清楚:“她跟我结婚的时候刚满二十,我寻思不要太早要孩子,她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而且医生也说过,这个年纪的姑娘身体还没完全长开,太早生产对她不好。所以我打算孩子的事情过两年再说。”

    一切为了大儿媳妇.

    顾守江缓了三秒钟,开口道:“嗯,那就缓缓。”

    “爸,你又不急啦?”顾听澜笑道:“你不要大胖孙女啦?”

    顾守江漠然道:“老子不要你了。”

    啪,挂掉电话。

    留着不孝子一个人在对面偷着乐。

    第88章

    “只要把前面的黑点磨掉, 补上就行。”部队医院的牙科大夫用镊子点着花芽的牙说。

    顾听澜不放心,询问道:“她说疼,是不是损伤了神经?这样简单的磨掉补起来还会疼么?”

    大夫说:“现在不疼就表示里面的炎症消下去了。我帮她把周围清理的干净一些, 补上也是为了避免损害的地方继续扩大。不做处理的话真保不住这颗牙了。”

    这名牙科大夫年纪比较大, 他和蔼地低下头跟长大嘴巴紧张兮兮的花芽说:“小姑娘, 以后千万注意啊,你也不想我在你的牙根上钉个钉子吧?”

    他话音刚落, 花芽的眼角就开始飙泪。

    花芽身为大山里的姑娘,哪里看过什么牙医。对牙医的认识就是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拿着榔头帮人拔牙的江湖医生。

    印象当中,家里婶子拔过一次牙,拿着扳手和榔头硬生生翘掉, 满嘴的血啊。第二天腮帮子肿的跟屁股蛋似得。

    花芽很害怕。

    “唔唔——”嘴巴被撑起来不能说话,花芽用她的泪水表示了悔悟。

    顾听澜从她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角,不但不关怀一下,反而笑的一抽一抽的,格外可恨。

    后来笑着笑着发觉不对了, 花芽躺在诊疗床上打哆嗦。

    顾听澜紧紧握着她的手, 慌张地问牙科大夫:“是不是真不疼?为什么我媳妇冒虚汗?”

    牙科大夫不想搭理他俩, 他不过是把门牙前端的龋齿黑点磨掉根本没触碰到神经。就算碰到神经也不至于两人一头大汗,愣像是有人生孩子难产。

    等到花芽神情恍惚地从诊疗床上下来, 吧唧吧唧嘴, 茫然地问牙科大夫:“这就好了?怎么一点都不疼啊?”

    牙科大夫微笑地拿起一个小榔头:“想试试?”

    花芽眼泪又被吓出来了,她又打了个战栗, 拉着顾听澜就跑。

    顾听澜缓过神儿, 在花芽后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不许笑话我!”

    花芽飙着眼泪往家里奔, 已经过了上下班时间路上很少有人经过。

    花芽控制不住的流眼泪,她不想让人笑话她。左右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干脆一下窜到路边上一棵高大的樟树上趴着。

    “不是、你快下来吧,哈哈哈,我真没笑话你,我是痒痒肉犯病了。”顾听澜哄骗着说:“大夫也是吓唬你,没真想拿小榔头敲你的大板牙。”

    花芽趴在树杈上飙泪,吼道:“我生气了,我很气愤。”她家那口子不着调,一路上哈哈哈笑回来,弄的别人都往她这边看,让她藏无可藏,红着眼睛躲到树上。

    她小时候跟林向阳跑山时,有时候山坳太深,她下不去,林向阳就会把她放在树上。那么多年过去,久而久之大树始终能给花芽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是成年人,不能太孩子气,到底还是被吓到。婶子那年满口血的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好几天夜里做噩梦,她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

    顾听澜等到边上路过的人走了,他往前一步昂着头说:“那我很抱歉,我错了。”

    花芽不干:“你老是这样笑话我。”

    顾听澜又说:“你下来,回家我亲亲你就好了。”

    花芽还是生气:“我想静一静。”

    顾听澜想了想说:“那你下来,我哄哄你。”

    花芽说:“又哄我?”

    顾听澜说:“那你还让哄不?”

    花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从树上出溜下来。

    顾听澜拿她没办法,商量着说:“下回别爬树了,我爬的没你快,被人家看到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花芽不说话,噌噌往家走。

    顾听澜笑着说:“这么着急回家干什么呀?”

    花芽抹了把眼泪不理他,明知故问。

    翌日。

    上午在阅读室里上完班,中午顾听澜不回家吃饭,花芽就跟着周文芳两人去食堂打饭。

    文工团眼瞅就要走了,三食堂的伙食隐隐有好起来的迹象。

    至少不再是咸菜大集合,今天给弄了几道炒菜。

    花芽给出一荤一素的饭票,递了饭盒给窗口的师傅。

    师傅一看是花芽,咧着个大嘴乐着说:“小妹,今天要几个菜啊?”

    花芽记得第一次打饭,还想着打一个菜留一个菜。整得她挺不好意思,她挠挠脸,跟师傅说:“要一个清炒大白菜和肉沫花菜。”

    师傅笑着给她打好菜递给花芽,花芽一看,哟,满满一饭盒。

    周文芳另外打了两道菜,这样两人可以吃到四道菜。小心思算的明明白白的。

    两人见到立柱下面居然有了汤,上前一看,好家伙,三食堂真是富裕,还舍得用鸡蛋打了一大桶紫菜蛋花汤。看别人捞汤的模样,都希望多捞点鸡蛋起来。就是师傅把鸡蛋花打的很碎,基本上很难被捞起来太多。

    “一桶里头至少放了一个鸡蛋。”周文芳排着队,轮到她以后,非常有技巧地舀上一勺带着鸡蛋花的汤水给花芽。接着自己把长铁勺按在桶下面转了一下,轻轻抬起,又是一勺鸡蛋花。

    “诶,小妹,能帮大姐也打一勺鸡蛋花么?”一位中年女同志说着就把碗伸了过来。

    周文芳伸手就帮她也打上一勺鸡蛋花。

    花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种技术她总学不会。要不怎么喜欢跟周文芳一起打饭呢。

    “你说你别的不行,小聪明不少。”花芽吃着饭说着。

    周文芳头都懒着抬:“以后想夸我的时候就别吭声,给我一元钱就行。”

    “市侩。”花芽道:“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挺文艺的。”

    “还不是为了生活。”周文芳说:“我要上大学的话,生活费、学杂费都得自己攒,现在就要省着些。”

    俩人吃完饭,在三区操场上溜达了一圈。遇到彩排出来的吴越等人。花芽见到她们就有点应激性宿醉反应,好在她们友好的打了招呼说了两句话走了。

    花芽回到家里,把从北京寄过来的中学教材拿出来,周文芳读到高一就过来了,看到北京的教材特别熟悉。

    周文芳说:“我之前在女子学校用的就是这套文教的教材。”

    花芽翻着教材估摸着里面的内容,找到适合自己的难度,就听周文芳说:“这可是高中教材啊,你不是小学生么?”

    花芽说:“你难道不是从小学读上去的?”

    “我还以为你要从小学开始读。”周文芳说:“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不好意思,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叫我芳姐,芳姐就是你指路的明灯。”

    “闺女,醒醒,别让我教你就成。”花芽把书挑出来,今天早上顾听澜上班前送给她一个帆布单肩包。花芽把教材放到里面颠了颠,感觉刚刚好。包带很宽,背着书来回走不怕勒肩膀。

    周文芳也挑了两本说:“这两本先借我看看,过两天我的书到了就还给你。”

    花芽说:“拿吧,妈的以后也是你的。”

    周文芳拿着书敲了花芽一下。

    周文芳的笔落在阅读室的登记桌上,花芽跟她一起回到阅读室,一眼看到登记桌上被人放了朵漂亮的小雏菊。

    周文芳拿起来看也不看,递给花芽说:“你帮我扔一下。”

    最近也是奇怪,周文芳的位置上总会有人送来鲜花。有时候是盛开的蔷薇,有时候是月季,有时候是虞美人,今天显然又换成了清新的小雏菊。

    “这是有人在追求你吧?”花芽不明白:“文艺青年不喜欢浪漫?”

    周文芳抱着教材,自己把小雏菊扔到垃圾桶里说:“浪漫不能当饭吃。其实我是现实主义文青。”

    花芽跟周文芳两人因为要一起研究题目,就到文化活动室里自学。

    她俩打算好了每个一、三、五上班的日子,下午直接在这边自习。

    要是碰到扫盲班上课,就转移到阅读室。

    花芽问:“文芳,这道题你怎么看?”

    周文芳说:“我用眼睛看。”

    花芽垂下头,咬着钢笔,又开始苦恼。

    周文芳说:“算了,我教你吧。”

    她把花芽的题拿到面前一看,居然是高中知识!

    她抿抿唇说:“算了,你还是自己做吧,自己做的才长记性。”说完,在草稿纸上开始疯狂验算。好在最后做了出来,跟花芽一对答案,两人是一样的。花芽算的居然比她还快。

    周文芳:“.”

    花芽的婆婆居然给花芽弄到几年前的高考真题,让花芽先做两套检查一下学习水平。

    周文芳见她吭哧吭哧做题,自己也不认输,把试卷摆在前面跟花芽一起在草稿纸上做了起来。

    这年头真题试卷非常珍贵,外头一般书店找不到了,许多地方都被烧毁。难得邮寄来六七份,自然是要供起来珍惜的对待。

    试卷后面用线缝着对应答案。

    她们做了一套语文和一套数学。她们选择的都是文理科目自学,另外还有外语、政治和史地。

    周文芳只念到高一,实际上水平就是个初中生。她觉得自己应该比花芽这个小学生强,面无表情地在草稿纸上打了几个叉后,瞥到花芽的纸上,正确率让她怔愣了一下。她再一次受到冲击。

    “咱俩交换打。”周文芳拿过花芽的草稿纸,核对着答案,越勾越觉得心惊。最后跟把草稿纸往桌子上一放说:“好啊你,成天在这里跟我装小学生,小学生能做几道高考题?你是不是念过高中,故意跟我面前打烟雾弹呢?”

    花芽不得不说,周文芳有时候还挺有慧眼的。

    但是她不能承认,只有跟周文芳说:“我要是高中生,还整天跑山被人取笑没文化么。在县里随便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周文芳觉得花芽说的也对,她也该没那么深沉的心机。于是拿来历史试卷跟花芽说:“你把这个做给我看看,不许假装不会做,你是瞒不过我的。”

    花芽暗暗叫苦,还是乖乖地趴在那儿把历史高考真题做了出来。

    花芽捏着笔不自然地说:“我在家那边其实也自学过.”

    周文芳憋着一股劲儿说:“你等着,我绝对会比你考的分数高。”

    周文芳挺高兴花芽的学习底子好,她开始还担心花芽考学会艰难。只是从小学毕业一下跃成比自己文化还好的高中层次,周文芳不服气,花芽能自学她也能自学,她周文芳从不怕学习上面的苦。

    花芽见蒙过去了,松了口气说:“咱们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可以去问王天柱的班主任老师,跟我是熟人呢。”

    周文芳说:“虽然是熟人总不能抱着书就去吧。”

    花芽点点头说:“你说的对,过两天咱俩去供销社买些礼物一起去。”

    第89章

    七月下旬。

    海风卷着热浪, 吹得人浑身上下热乎乎的。

    不知是不是风向问题,每次走过英雄碑,感觉海腥味浓了些。倒是鸟儿们欢天喜地, 跟随着潮起潮落不停地捕食。

    路上穿着军装的人带着大檐帽, 家属们戴起宽沿草帽。几乎人手一把蒲扇, 边走边扇。

    阅读室里总算发下来一台电风扇,花芽跟周文芳摆了半天, 又想自己多吹点,又不好意思让过来看书的人吹不着风。

    弄来弄去,还是高婶子路过,指挥她们把电风扇放到最前面。

    “你们一整天都呆着这边, 多吹吹没事。咱们岛上是自己发电,电量很充足,不用也储存不了浪费了。你们只管开着吹,小心别感冒。”

    高婶子手里拿着蒲扇,她把下次扫盲班要用到的资料给了花芽一份:“上半节课还是扫盲课程, 下半节课你来教大家怎么勾毛线。等她们学会了, 织出一件两件的来, 也差不多到秋末,正是能穿的时候。你刚来不知道, 咱们这块的夏天短, 也就热这么两个月。”

    花芽本来还想教点别的,不过这个确实是很需要的。去年冬天她就知道这边人对织毛衣不擅长, 供销社里的毛线成堆卖不出去。

    “那我就教大家简单点的针法。”花芽把资料放到桌子上, 高婶子看来到登记桌上还有她们的自学教材, 笑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整天坐不住,一点书都看不进去。你们有这个耐心学习就已经胜过许多人, 现在环境不好,但是不能急流勇退。的确应该像你们一样把各自的学习抓起来。这一点上,我口头表演你们一次。”

    周文芳说:“我这也是陪太子读书。您夸就夸她吧。正经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我一个高中生比不过一个小学生。”

    花芽说:“嗨,你也就初中学历,别大姐笑话二姐了。”

    周文芳更正道:“那叫五十步笑百步。”

    “好了,我的姑娘们。小花你先学着,小芳你来一下。”高婶子见她们相处的好,心里也替她俩高兴。

    想着上个月有人托她的事,高婶子把周文芳单独叫到一旁聊天。

    等周文芳回来,花芽敏感地发现周文芳脸蛋有些红。

    “找你有什么事?”

    周文芳把阅读室无人收拾的书一本本收起来,装作没听到花芽的话。

    花芽又问了一遍,周文芳要往二楼走。花芽拉住她的衣摆,在台阶下方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就是脸红,没别的事,脑瓜子提溜一转说:“婶子该不会找你.”

    周文芳马上说:“别乱说,我没答应。”

    稳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要给你介绍对象呀?”花芽欠欠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同意?见一见也好啊。”

    周文芳觉得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坦然地跟花芽说:“你知道每次给我送花的人谁么?”

    花芽不知道,懵懵地摇头。

    “你还记得上次文工团的于奇么?我怀疑就是他。”

    三区这边能够采摘小雏菊的地方是英雄碑后身的悬崖上,花芽不认为于奇能够攀爬上去完好的将花摘下来。

    或许是托人摘的?

    花芽挠挠头。

    周文芳认为于奇的皮相不错,哪怕跟顾听澜比不了,也算是一等一的好皮囊。要不然也不会在各地演出的文工团里成为主演之一。

    “我记得他。”那次还要跟花芽握手,被周文芳挡了过去。

    周文芳很犹豫地说:“他们团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他说希望能在临走前跟我见一面。”

    花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见见面,聊聊天。相互了解一下,如果可以再进一步,如果不行,礼貌再见。

    花芽把自己的想法跟周文芳说了,周文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距离于奇离开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每天早上都能在登记桌上发现鲜花,难能可贵的是,野花随处可见,每次送来的却是不重样的格外新鲜美丽的花朵。

    有种固执的浪漫在里头。

    周文芳这天收到以后,头一次夹在正在看的书里没让花芽扔掉。

    赶巧谢伟民过来借书,他跟周文芳打了声招呼,撩欠道:“哟,花挺漂亮的啊,谁给的?”

    周文芳把他借阅的书登好记递给他:“签个字,下一位。”

    谢伟民“啧”了一声,低声说:“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就该让你给我刷鞋洗衣裳。”

    周文芳抬头:“什么?”

    谢伟民右手打着绷带,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上名字:“大人不记小人过,走了。”

    周文芳忽然叫住他,谢伟民转过身眼神在书页露出的花枝上飞快地扫了眼。

    “我看你的手出汗了,赶紧去医务所把药换了,免得感染。”

    谢伟民乐了:“就这?”

    周文芳莫名其妙:“还能是什么?”

    谢伟民白了周文芳一眼走了。

    周文芳气的跺脚,跟花芽说:“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我翻白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花芽把电风扇往周文芳那边掰了掰:“消消气,天热,小心中暑。”

    俩人脑袋瓜凑在一起小声说了会儿话。

    她们上午要把二楼和三楼的角落放上樟木球。用来防夏秋季节的书虫的,还有一些蚂蚁和苍蝇,这些对书籍的损害也不小。

    去年在阅读室工作的家属不知是不是偷懒,该往里面放樟木球的地方都没放,就在书架最上面扔了几个,导致去年有二十多本书被虫子损毁,实在可惜。

    花芽掰开一排书,周文芳往书与书之间扔了个樟木球。

    花芽摊开手,手套上面落了不少灰。

    “弄完这个,还得用掸子把上面架子的灰扫一下。”花芽望着不远处正在切割大理石的几个人,叹口气说:“为什么切割大理石要在咱们图书馆前面来,每天嗡嗡的吵的脑壳疼。”

    “就咱们图书馆前面地方人少。总不能让他们到三食堂门口切大理石吧。吵我倒是觉得还好,就是灰尘太大,又不能整日里把窗户关着。”周文芳用小折扇扇了扇风,她的折扇浸过香料,扇出来的风都带着好闻的香气。

    到了中午,她们俩不想顶着日头去食堂打饭,就在阅读室吹着电风扇啃着桃酥饼干。

    顾听澜不怕热,他提着两个保温桶过来,见她俩对着电风扇吹,一巴掌拍过去,电风扇开始嗡嗡转动。他又把电风扇重新拉的远了点,调整了一下。

    “来吧,两位祖宗,一起吃吧。”顾听澜就知道花芽不会老老实实去食堂吃饭,果然被他抓住在办公地点吃饼干填肚子。

    花芽忐忑地看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真生气,单手揽着顾听澜的脖子往俊脸上啄了一口。

    周文芳已经脱敏了,神情麻木地打开保温桶,黄豆镰刀鱼和清炒豆芽菜。下面是混着小米的大米饭,油光的白色里点缀着黄色小星星,单看一眼就让人有了食欲。

    “另外一桶是什么?”花芽见周文芳打开,里面是加着冰块的绿豆汤。酷热的天气就应该喝上一碗冰凉的绿豆汤啊。

    “八斤!”花芽感动的不行,又要啄八斤一口,被他残忍拒绝。

    “等我洗把脸再亲,你俩先把饭盛上,咱们一起吃。”

    周文芳的胃一跟他俩吃饭就略有些消化不良,不过今儿菜好,可以克服。

    果不其然,顾听澜又是剔鱼刺又是哄着花芽吃青菜。

    周文芳头也不抬疯狂地夹黄豆吃,就想着赶紧憋出一个臭屁崩死这俩臭不要脸的玩意。

    顾听澜陪花芽吃完饭,周文芳自觉地去洗饭盒。

    “喏,这是林回和林娟寄给你的信,今天上午同时到了。”顾听澜把两封信递给花芽。

    花芽很高兴的撕开信封。

    先看的是林娟的书信,里面说的是她接受了031部队的调令,在七月底离开新兵连前往大禹岛,加入031陆军部队。

    “我就知道这丫头野着呢,不可能当文职。”花芽美滋滋地说。

    顾听澜当时觉得林娟是个姑娘家的,给她安排一个文职工作或者轻松一点的岗位,沟通之下,林娟谢绝了二姐夫的安排,执意要做陆军步兵战士。

    “她到时候跟另外两名调到咱们岛上的战士一起过来,有专门的人员过去接,你不需要担心她。”

    至于林回.顾听澜看了花芽的脸色,希望花芽不要难受。

    花芽展开林回的书信,里面草草两页纸写了一些新兵连的事,而后在最末尾写到:“经过系统的学习以后,我志愿考军校,暂时选择留在北京军区977部队,担任文职工作。请二姐不必为我担心,也请二姐代我感谢二姐夫,并向二姐夫代好。”

    “.”花芽真是没话说了。男孩去当文职考军校,姑娘反而选择上一线。

    她这个妹妹跟弟弟两个人的性格简直是反过来了。

    顾听澜问:“伤心么?”

    花芽摇摇头:“虽然我也很想跟家人团聚在一起,但是他们也不是小孩子,都有自己的选择。愿意来我欢迎,有更合心意的选择我替林回开心。”

    要知道他们当初在林家村的出路都只有一条,那就是与大山为伍,跟他们的父亲一样跑山。他们的父亲也是跟爷爷一样,学着跑山的。一代代传承下来,终于在他们这一代打破桎梏。

    “你刚才评价的话一点不错。”顾听澜听到关于林娟和林回的趣事,跟花芽说:“你猜他们俩人的梦想是什么?”

    花芽想了想说:“那就是不当跑山人吧。”

    “对也不对。”顾听澜看出花芽多少有些沮丧,一直期待能见到妹妹和弟弟,没想到弟弟来不成了。

    顾听澜逗花芽说:“你三妹之所以要到咱们岛上来可不是因为想念你和大哥。”

    “!”花芽震惊:“她不是想我跟大哥,那为什么要到这个小破岛来?”

    顾听澜说:“新兵连训练的中途,有教官问过每一位新兵战士,他们日后的梦想是什么,是为了什么当兵。有人说为了国家和人民,有人说为了流血的前辈们,还有人说为了打倒帝国主义。你猜你三妹说的什么?”

    花芽试着猜了猜:“为了吃饱饭?”

    “你可太小看林娟了。”顾听澜感叹道:“她说,她想当一名厉害的司令员,守卫国境线,要是有敌人敢侵犯国土,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轰死那帮狗日的。”

    花芽莞尔一笑,她知道林娟的性子,既然说到那必须会卯足力气向这个目标努力。

    花芽自愧不如:“真是我小看她,回头要给她赔不是。”

    顾听澜又说:“当然,她还说‘没大家就没小家,我深爱我的父母姐妹兄弟,为此才穿上军装站在大家面前。’她还把你和大姐摆在大哥前面。”

    花芽也笑了,跟顾听澜说:“她内心还是怨大哥十几年不给家里来消息,让我们三个小的相依为命。等她来到031,就能知道大哥的苦衷。”

    “是啊,要不是嫂子姐救过大哥,大哥也不会把身份暴露给她,他们也不会结成家庭。”顾听澜见花芽真心地为自己的兄弟姐妹感到骄傲,把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前说:“你也要守卫好这里,这里永远属于你。”

    花芽脑袋顶在顾听澜的肩膀上,软软地“嗯”了声。

    洗完饭盒准备进来的周文芳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俩玩意会让空气里弥漫着酸臭味。

    她拿着饭盒靠在墙上,想了想最终下了决心。

    第90章

    吃完中午饭, 花芽跟周文芳俩人学了一会,就到了扫盲班的课程。

    花芽坐的板板正正地听完前面半节认字课,而后讲课的老师跟家属们说:“前天通知大家把针线带过来, 剩下来的时间由我们家委会的新成员花芽同志, 来到前面教大家如何织毛衣。请大家欢迎。”

    花芽提着一篮子毛线准备上去, 临走前低下头跟周文芳说:“记得给我鼓掌啊,要是没人鼓掌好丢面子的。”

    周文芳忍住笑点点头:“赶紧去吧你。”

    花芽安排好小伙伴做托儿, 放心地提着篮子站在前面。

    她性格大大咧咧,三十多位家属齐刷刷地盯着她,她也没怯场。这段日子她的口条变得越来越利索,简直就成了小话痨。

    “大家好, 我是花芽。”她甜甜地笑着说:“认识我的同志知道我是南边来的家属,我们那边天气比北方暖和,穿毛衣毛裤的比穿棉衣棉裤的多。这次过来,是想投桃报李。去年冬天跟着不少家属学着做棉裤,今天我就教教大家怎么用简单的针法织毛衣。”

    周文芳率先鼓掌, 巴掌声拍的很大, 是位合格的托儿。

    在她的带领下, 高婶子、王梨花、李金花、赵雨、赵雪还有几位熟悉的婶子们也都纷纷鼓起掌。

    一时间,文化活动室里掌声雷动。

    花芽站在前面暗暗给周文芳点个赞。

    她把长针和毛线拿出来, 坐在第二排靠着王梨花边上的孙婶子突然说:“我忘记带毛线了, 你们谁有先借我一团。”

    她嘴上说着,眼睛看着的却是花芽的毛线篮。毛线篮里各种颜色规格的毛线都用, 一看就是知道平时没少织。

    这些毛线都是好毛线, 有的甚至是纯羊毛的。

    花芽随手抓了团毛线递给她, 孙婶子觉得这团毛线小并且不是羊毛的,她凑过头说:“我看那团红色的毛线不错, 给我那个吧。”

    她说的那团毛线正巧是纯羊毛的。

    花芽跟她没怎么接触过,不知道她喜欢占人小便宜,想着总是要还回来的,正要伸手拿,坐在孙婶子边上的王梨花把自己的蓝黑色毛线给她说:“你不是给你家老爷们织么,用什么红的,就拿我这个线练手吧。”说着又跟花芽说:“大家等着呢,赶紧上课吧。”

    花芽不明所以,站在前面开始跟家属们讲解如何起针。

    “把毛线这样套在针上,一个个拉紧,这样就是起好一针。”花芽示范两遍说:“就这样重复,根据你们要织的毛衣宽度决定绕线的次数。”

    王梨花举手,花芽走过去,见到她开头就绕反了。花芽把针架在胳膊上,面对面示范了一次,王梨花盯着学了学。

    后面还有其他的家属弄不好,花芽就不停的走过来走过去帮助她们起针。

    “起针都会了,下面就是针法当中最简单的平针。你们可以先用平针练手,看清楚,很简单的。就是把针从线圈下面戳出来,右手把这边的毛线轻轻拉紧——”

    有家属喊道:“花芽同志,把手拿高点,我们后面看不见啊。”

    她们都知道贴着衬衫穿毛衣很保暖,奈何都不会。难得有人来教了,可不认真的学么。

    花芽当即把手拿高,把前面的步骤演示一遍,接着说:“拉紧以后从后下方绕到前面来,用针尖把空的线圈钩住,像我这样绕出来。”

    “会了会了,后面怎么弄?”

    “哎呀,我还没会呢。”

    “再拿高点啊。”.

    花芽干脆把椅子拖到过道中间,站在椅子上说:“别着急,等会演示完不会的我面对面教。现在继续,钩住线圈绕出来,将线圈从这边的针上脱下来,瞅见没,这样就织好一针了。后面就不断的重复这个步骤就能织好毛衣了。”

    周文芳见花芽满头大汗,偷摸跑到阅读室把闲置的电风扇搬了过来。

    花芽感觉一阵清风吹过,她感激地看了眼周文芳,再看到周文芳手上乱七八糟的线圈,脑袋都大了。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家属们都可以用平针织出一排排线圈。花芽就跟她们说:

    “毛衣不够宽就多加几行,不要舍不得线。到时候里面还要套衣服穿的。要是织坎肩袖位的地方掌握不好可以来问我,袖位最好也要阔一点。但是要留意下摆加了针会影响到肩膀和领口这两个地方,袖位阔了以后袖下加针还要减针的地方一定要注意。”

    王梨花前面还行,后面模拟袖位的地方就有点糊涂。花芽走过去帮她数针,告诉她怎么安排。前面第一排坐着的高婶子回过头笑着说:“咱们小花还真有本事,光是最简单的针法就让我头晕脑胀。”

    王梨花说:“可不是么,我是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只能一点点凭感觉来。”

    花芽教完她们,总算有时间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儿。

    她屁股还没坐下,周文芳又举起手。

    花芽瞪了她一眼,走到周文芳边上。

    周文芳小声说:“原来织一件毛衣这么多讲究呢,你给我的还是编着花的.我谢谢你啊。”

    “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花芽小手一摆说:“不用谢,母爱是不求回报的。”

    周文芳要拿钢针戳她,花芽笑着跑掉。

    后来花芽实在太热,懒得走动,就把椅子拖到电风扇旁边守着家属们织毛衣。要是有不懂的地方直接到前面问她。

    这节课生生上了两个小时,要下课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围着花芽问问题。

    王梨花眼神不好,问花芽说:“有空你教教我怎么坎肩和袜子吧,别的我真顾不上。”

    花芽说:“好啊,我这几天下午都在这边,你可以过来找我。”

    高婶子也拿来针线,指着掉了的毛线圈说:“这可怎么办,要拆了重新打么?”

    “是呀,所以千万要小心。”

    高婶子摇摇头:“不然我还是给老阮织条围巾算了。”

    花芽织毛衣的速度飞快,眼睛不用看都不会掉针。其他人见了暗暗称奇。

    她把带过来的成品毛衣摊在桌子前面,这个她最近给八斤织的爱心毛衣,胸前拧着两道花,高领可以对折。奶白色的毛衣既显气质还时髦。

    家属们小心地数着上面的针脚,跟自己的作对比。因为是奶白色的线很容易弄脏,大家知道毛衣织起来费时费力,都懂得珍惜。

    孙婶子的儿子在这边当兵,身高跟顾听澜差不多,就是胖了一圈,应该是文职坐在办公室太久,疏于锻炼。

    她把王梨花给她的针线往桌子上一放,坐在第二排直接站起来把前排的成品毛衣拽到自己手里。

    正在数针脚的赵雨等人见了说:“诶,你把人家衣服拿走做什么,别给弄脏了,我还没数完袖口要留几针呢。”

    王梨花紧紧皱着眉头,看孙婶子的手按在奶白的毛衣上也不知道弄没弄脏。

    “哎哟,我不是没带针线么,想找花芽同志把毛衣借回去给我儿子试试。要是行的话,我就学着这个样式给我儿子织一件。”

    花芽在后面教别的家属锁领口,没发现前面的有事情。

    周文芳看见了,穿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过去,二话不说把毛衣抢到自己手里。

    “这是人家给自己对象织的毛衣,你也好意思给你胖儿子试,就不怕试走了型,顾团长穿不了?”周文芳对这种占小便宜的人向来没好感。

    孙婶子知道周文芳跟花芽两口子关系好,她不敢跟周文芳说什么,就分辩道:“我儿子怎么就不如别人了,不就比量一下,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周文芳也不管她说什么,懒得跟她废话,拿着毛衣准备走。

    后面的花芽见她们围在一起以为有地方不明白,走过来一看,自己给顾听澜织的毛衣被周文芳团在手里。

    花芽问:“怎么了?”

    周文芳说:“你可把东西看好了,小心转眼就不见。”其他话她没说,拿起针又开始跟花芽学绕线圈。

    孙婶子气急想要说话,王梨花拦下她说:“我知道大概要多少针,回头我教给你。”

    孙婶子气呼呼的坐下来不吭声。

    高婶子从外面回来,没发现不对,跟家属们说:“外面凉快下来了,没什么问题的话大家可以散了。”

    孙婶子第一个起身,抢过王梨花借给她的针线就走。王梨花等人很是无语。

    花芽这次看见了,她把篮子里两团用不上的毛线团递给王梨花:“这是我拆了劳保手套剩下来的线,这个线密还结实,反正我用不上了给你拿去织袜子吧。”

    王梨花接了下来,跟花芽说:“行,织毛袜子的线我还真没有,婶子也不跟你来虚的。”

    这都是小事,大家也没往心里去。没料到被走到门口的孙婶子看在眼里。花芽跟她们说了会儿话就抱着书与周文芳一起回到阅读室学习去了。

    窗外蝉鸣。

    活动室里只剩下李金花和王梨花俩人。

    李金花说:“到点要回去做饭了。”

    王梨花看了眼挂钟,已经是下午五点一刻:“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王梨花先跟李金花去买了三颗鸡蛋,天气热打算做个炸酱面凑合吃一口。

    王梨花跟她男人三十多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四十岁的时候又生了个小儿子。最开始大的放在这边,小的跟婆婆一起。王梨花想孩子的紧,到底把小的也接了过来。

    她颇会过日子,精打细算的把小家经营的不错。

    大儿子跟小儿子正赶上放暑假,她就给两个儿子一人准备了一颗水煮蛋。剩下的一颗鸡蛋炸了面酱当卤子。

    她丈夫跟她是本家也姓王,叫做王前进。今年四十七,还是一名正连级干部。

    王梨花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她们家就是一室一厅,要不是俩儿子能在学习班里住,他们家都挤不下。

    如今放假,就在客厅里摆了张竹床,俩儿子就在上面凑合着睡。

    “你怎么直接上来了,赶紧到楼下叫俩儿子回家吃饭啊。”

    王前进为人刚直不阿,最讨厌攀附一套,经常会因为不懂变通得罪人。这么大把岁数估计只能定在连级干部上直到退休。

    他回到家脸色不大好看,听到妻子的话还是重新穿上鞋准备出门。

    王梨花跟他结婚这么多年,当然看出他脸色不对。

    “你这是又跟谁吵架了?哎,你性子也太倔了。”王梨花抓起围裙往上面擦了擦手,厨房里通风,做个饭出来脑门上全是汗。

    王前进站在门口,定了定。

    王梨花皱着眉头:“说啊你,当什么哑巴。”

    “你是不是跟顾团长的家属走的挺近的?”王前进闷闷地说:“以后保持点距离,省的被人说闲话。”

    王梨花乐了:“说什么闲话?我又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是顾团长的家属,我俩先交的朋友后来才知道的。咋地,有人戳你脊梁骨了?”

    王前进知道妻子没那种攀附的心思,但他总是不喜欢被人说闲话的。

    他今天下班刚到楼下,遇到姓孙的家属,上来就说:“你媳妇跟顾团长的家属关系真好啊,平白还拿人家东西,礼尚往来谁都懂,是不是其他时候你家没少送东西给人家啊。是人家要的,还是你们主动送的?”

    另外还说了些有的没的,即便王前进知道孙婶子喜欢胡编乱造一些话,心里还是不好受。

    王前进学给王梨花听,质问道:“你背着我给顾团长家什么东西了?”

    王梨花气得不行,拿着锅铲就想削他,她气愤地说:“不就是两句闲话么,那个姓孙的今天想占人家闺女的便宜被我挡下来。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再说顾听澜家属那才多大岁数,还没到二十一,哪有她说的那种蝇营狗苟的心思,她要是有,顾团长也不能看上她!”

    “那你也跟那位家属走远些。”王前进说:“今年练兵大考评,我听说有几个人还想着跟顾团长家拉拉关系。阮旅精神头一年不如一年,部队里许多事情其实都是顾团长来管着。里面涉及了好多利益关系,咱们不攀附,但也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啊。”

    “呸!我算是知道你了,王前进,你就是个窝囊废!你自己瞻前顾后就算了,还管得着我跟谁关系好么?我跟小花那是一条船上漂过来的,在海上遇到大风浪,一起暗礁岛上蹲了三天!别人说什么我不管,反正我没别的心思!”

    王梨花说完,越想越气,她干脆冲到阳台上往她家楼下老孙家骂了过去。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王前进来不及换鞋,跑到阳台上把王梨花拖到屋子里来:“她一把年纪了,你跟她计较个什么。”

    “我干干净净做人,还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楼下占便宜的长舌妇,凭什么要好过!”

    王梨花还生气,她指着王前进的鼻子说:“我告诉你,我跟谁好就跟谁好,你们爷们工作上面的心思别往娘们这边使。你自己行得正、站得直,还害怕别人戳脊梁骨,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王前进见王梨花油盐不进,也气了:“我现在四十多才是个正连,咱们一家四口俩个像样的家都没有,全都挤在小破屋子里头。我不就想着把名声弄好点,在退休之前再往上拱一拱么。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要是再往上一级,哪怕分不到大两室,好歹也能弄间大一室出来啊。”

    见王梨花不搭茬,王前进倔生生地说:“反正我跟你说了,以后保持距离!”

    王梨花真是气的半死,王前进这种性子真是个榆木疙瘩,要不怎么说四十多了还是个小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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