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又过了几天, 花芽如愿以偿地再次跟顾听澜来到大溶洞北边。

    所有的一切都跟发现“大家伙”的那天一模一样,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唯一不同的就是岸边被放了一艘破破烂烂的铁船,用一块大破布盖住了.

    大禹岛附近暗礁多, 沉船也多, 大家对此没什么太好奇的。上次的事件也就这样隐瞒起来。

    顾听澜依旧拖拽着小木船往大海沟方向去, 花芽在小木船上悠悠荡荡。

    突然,小木船激烈的晃动了一下。

    在前面游着的顾听澜停下动作回头看过去, 居然看到鲣鸟首领站在船头,高高昂起下巴阻挡着小肥雀落在甲板上。

    小肥雀上次算是也立功了,堂而皇之住到花芽家里,吃香喝辣, 惬意的不行。鲣鸟首领听它说,居然还吃到了精贵的黄小米!

    鲣鸟首领知道以后,顿时觉得地位受到了冲击,决定趁今天这个机会好好的展现它的实力。

    顾听澜见状,跟花芽说:“咱们需要捕不少的鱼, 上去以后要分给高婶子和大哥两家, 另外还得留一小部分作为人情往来。这种时节, 大家弄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相互交换分享,为了让冬天的食物更丰富点。咱们家趁这个机会多准备点。”

    花芽在他的解释下明白了一点——越多越好。

    她不需要避着顾听澜了, 当着他的面跟小肥雀与鲣鸟首领说:“要好吃的鱼儿, 鲳鱼、带鱼、鲅鱼,特别是黄花鱼和石斑鱼, 还有鳗鱼和鲷鱼, 后面这四样看到了就告诉我。听明白了吗?”

    小肥雀脆脆地说:“啾啾!知道知道!”

    鲣鸟首领最近又开始上火, “叽—咳咳”了一下,见小肥雀飞走, 转而跟花芽说:“叽啾叽啾!叽叽啾啾!”

    小仙女呀,能不能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花芽冷笑:“我的身边不留没用的玩意。”

    鲣鸟首领打了个颤,费劲地蒲扇着翅膀飞走了。

    顾听澜虽然听不懂鸟儿的话,也能知道花芽跟它们做了交流。

    花芽把鲣鸟首领和小肥雀的话复述给顾听澜说,顾听澜给她竖起大拇指:“对,咱们身边不留没用的玩意。就连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要辛辛苦苦上班养家,区区一只小鸟儿,凭什么不努力。”

    花芽想要扭捏一下,随后觉得自己的确挺可爱的,于是傻傻一笑。

    这一天下来,小木船满当当的装了两趟。

    巧的是,又遇到上次帮忙提桶的两位军大叔。一位是赵大叔,一位是王大叔,这两位今天没闲着,媳妇们给了他们任务,务必要在秋收前把海货准备好。

    发际线极为靠后的赵大叔捅了捅王大叔,王大叔看过去,差点惊掉下巴。

    花芽跟顾听澜所在的那一块沙滩上,两大堆活蹦乱跳的海货,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生猛海鲜。

    花芽之前说的鱼全都有,还有不少的大鲍鱼和大海参。

    花芽跟顾听澜两人像是农贸市场的小商贩,坐在小板凳上带着手套开始撒选海货。

    他们捕捉到后来,小肥雀如同开挂,发现了好几次大型鱼群。顾听澜也不一只只的抓了,干脆撒网往上拖。

    小肥雀完全把鲣鸟首领比了下去,等到他们上岸,鲣鸟首领已经不知所踪。小肥雀得意洋洋地在他们面前抬着小下巴不停地:“啾啾啾~啾啾啾~”

    花芽从兜里掏出混杂在一起的五谷给它吃,它非常愉快地飞到一旁一粒粒啄起来品尝。还特别注意形状和颜色,准备到时候回到英雄碑,把鲣鸟首领叫出来好好在它面前嘚瑟嘚瑟。

    花芽不知道它的小心思,正跟顾听澜两人对视发愁。

    他们面前的两座小山里混杂着各式海鱼,还有好些花芽叫不上名字的玩意。还有好多海蟹、海葵和海胆、大虾。

    今天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两人得收拾到太阳落山。

    赵大叔和王大叔二人在边上看的啧啧称奇,还出手帮着他们收拾了不少。他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收拾起来比花芽和顾听澜两人还快。

    赵大叔蹲在地上说:“头两年咋没见到你这么使劲,弄到这些好东西?”

    没等顾听澜回答,王大叔便道:“前两年人家也没结婚啊,有了媳妇才有家,有了家才有动力。要不然自己一个单身汉弄这些好东西都便宜给别人了,对吧,顾团长?”

    顾听澜颔首道:“一点没错,宁可不捕捞也不能便宜别人。”

    两位大叔听着嘿嘿乐。

    收拾的差不多,花芽大方的给他们分了些海货,一人装了一尼龙袋。大叔们乐呵呵地提回家哄媳妇去了。

    这些鱼收拾完就少了一小半,再等晒干看起来就没有现在这么多。

    顾听澜先到三食堂借了板车,跟花芽两人合力,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将海货运了回去。

    两人把收拾好的海货送到高婶子家的小院子里,给了高婶子家几条这两天吃的新鲜带鱼,剩下的用二楼拉下来的水管冲洗了一遍,然后一条条干净新鲜的鱼儿摆在院子里,等着晾晒干再收回。

    等到这些海货晒干后,再给两家人分出一些。

    阮旅年纪大,林八一身体不好,虽然守在海边,自己捕捞海货的机会很少。

    高婶子家每年也要晒鱼,今年阮旅折腾不动,就想着冬天大不了少吃两口吧。没成想小两口弄了不少回来。

    她把家里防苍蝇的大网罩在上面,乐呵呵地跟花芽说:“现在的日头最干爽,也就四五天,鱼能晒好。”

    花芽把挑出来的大鱼用尼龙绳系住尾巴,倒挂在竹竿上。这样晒的更快,要不然躺着晒没等晒干就会坏掉。

    顾听澜就在边上搭架子,他力气大,很快就搭了四五个竹架。再把竹竿撑在上面,花芽就能继续挂鱼。

    高婶子以为这就是全部,怎么也没想到一连三天,顾听澜和花芽两人满载而归,一时间两间院子里晒的全是鱼和各类海产品,路过的家属们忍不住探头往里面张望。

    其中最为贵重的应该是海参和鲍鱼、以及黄花鱼。

    里面还有十多条鳐鱼,都被顾听澜把尾巴上的毒刺砍掉,照样跟其他鱼一起沐浴阳光。

    这些难得的好东西被他们抠索索地藏到窗户下面晒,剩下的大对虾和小海米,则是随意地散放在地上的塑料布上,每天花芽都拿着小耙子翻一翻。

    这下花芽就有事情做了,除了上班和学习以外,其他时间都在小院子里度过。

    现在没那么热了,她就在端了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守着。有时候会有苍蝇,她就把小木棍前端系上几条尼龙绳,不嫌累地摆来摆去。

    高婶子见了,直说:“我们小花就是干净,你瞅瞅别处晒鱼干的人家,都是扔到操场上,防蝇网也不盖。更别提人守着边上了。”

    顾听澜有时候下班看到她,就会喊她回家吃饭。

    花芽这时就会小心地把珍贵的海货收到一楼里面,还得用顾听澜用竹条做的撑网罩的端端正正的。

    顾听澜背着小妻子上楼,他们不好意思从一楼背起来。就到二楼的半截开始背,也就十三阶台阶,让他俩玩的明明白白的。

    回到家,顾听澜没让花芽做饭,自己为小妻子洗手作羹汤。

    “我明天就要带队去抢收了。”顾听澜在厨房里说着,没听到花芽的回话,还以为她不高兴。他探出头一看,花芽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两只大对虾上来,正在咬着磨牙呢。

    大对虾晒的正是时候,花芽撕咬这干虾肉,跟顾听澜说:“喏,茶几上的这只是你的。”

    顾听澜问:“你听见我刚说的话没?”

    花芽点头,嚼着虾:“嗯。”

    顾听澜气笑了:“我走你不想我啊?真舍得?”

    花芽也笑了:“别想蒙我,你就去三天,我问过大哥啦。”

    顾听澜没骗成小妻子,本来打算提前回来给她个惊喜的。他叹口气说:“你大哥是个大嘴巴。”

    花芽说:“那你就是骗人精。”

    顾听澜抿唇笑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厨房重新做饭。

    他晚上给花芽炒了个葱花鸡蛋和荤油土豆丝,特讲究地撒上一把白芝麻。

    花芽吃的喷喷香。

    等到花芽吃完饭,坐回到沙发上。顾听澜最近迷上摸她的小肚肚,他把手伸进去拍了拍说:“今天吃的没有昨天饱。”

    顾听澜舍不得把手拿出来,又捏了捏,又软又滑溜,捏够了才把手抽出来。

    花芽为了证明自己吃的很饱很饱,硬逼着打了个嗝儿。

    她把头埋在顾听澜的怀里,努力表示出自己的不舍:“我一定会想你的,三天时间一点都不短,我要跟你分开七十二个小时,我会认真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

    “少装了。”顾听澜戳了戳她的脑门说:“把我的话记住,最近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接触。特别是我不在的这三天,不然我会担心你。”

    花芽疑惑地说:“为什么?”

    顾听澜避重就轻地说:“还是上次的事,阮旅派人暗中进行人员筛查。昨天发现咱们干部区里有人行为反常,具体是谁我不能跟你说,总之,你跟你之前那帮人都保持距离。等到这件事查完以后再跟她们玩。”

    花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要不然顾听澜也不会如此严肃地跟她说。她问:“你告诉我能行么,会不会违反纪律?”

    顾听澜认真回答:“高婶子等几位高级军官家属都会被告知,她们都是身经百战,遇到过许多次敌特事件,完全不需要怀疑她们的立场。她们身在家属区,也能帮助部队监控与管理家属区的人员,遇到异常情况会及时上报。”

    花芽恍然大悟:“原来家属委员会的真正存在的意义是这个!我还以为就是开扫盲班,组织看电影,安排一下家属工作,做做心理辅导之类的.高婶子身上责任重大啊。”

    “你知道就好。”顾听澜跟花芽说:“你怎么不问你能不能跟周文芳一起玩?”

    花芽狡黠地笑着说:“我交的好朋友你能不查个清清楚楚?再说,就算你不查,她原先也在高婶子家里待过,身份和立场毋庸置疑吧。”

    顾听澜说:“用不上我查。”

    那就是高婶子在周文芳来之前就已经摸清楚她的底细了。

    花芽又说:“那是不是我也被查过了?”

    顾听澜直截了当地说:“是的,所以我才能跟你说这些话。”

    他本以为花芽会难受,可是花芽居然表现的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把我身份查的清清白白最好,我真怕被人误以为是坏蛋。”花芽抱住顾听澜的胳膊跟他说:“这样我就能挺直腰杆。”

    顾听澜失笑道:“你跟我再一起腰杆不够直?”

    花芽说:“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是不是两码事花芽说的不算,顾听澜即将要去赶秋收,今晚上怎么也得好好陪陪媳妇。

    第二天早上。

    顾听澜穿戴衣服,走到床边亲吻小妻子。

    小妻子睡眠严重不足,困得睁不开眼,在心中怒骂这个大禽兽。

    顾听澜捏捏花芽的小脸,又摸摸她的小瘪肚子说:“早饭放在饭桌上了,你记得热了以后再吃。”

    昨天话说到一半他就把人抱到卧室来,临走前还有话想交代花芽:“你们当中有个姓孙的家属,你切记要跟她远一点。就是上次想要骗你鲍鱼的那个人。”

    花芽本来困得大哈欠,一下子哈欠憋了回去:“她是敌特?”

    顾听澜笑道:“跟这没关系,就是手脚不干净怕你丢了东西。”

    这话也就骗骗脑子没睡醒的花芽,要真是手脚不干净用得着他大清早的告诫小妻子么,显然是有大问题。

    高婶子已经开始协助暗中监控孙婶子,也许到时候有需要花芽的地方,组织上让他换个形式通知花芽,让花芽提高警惕着。等到真需要的时候,高婶子会告诉花芽。

    花芽没听出深层次的意思,侧着脸让顾听澜亲亲脸蛋,接着又呼呼睡了过去。

    顾听澜把小疯子的头发捋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等花芽起床以后,磨叽叽地来到饭桌看到纱罩里放着鸡蛋糕和菜包子。

    鸡蛋糕蒸的水分有点少,花芽一眼就知道这是顾听澜为她亲手准备的。时间紧迫,于是火大了。不过顾听澜还记得她喜欢在上面撒点小海米,特意给她撒了一把。

    菜包依旧是海菜馅,这个应该是去食堂买的。花芽刚到031的时候,吃的还很新奇。后面的日子里,几乎是隔三差五的三食堂就要蒸一次海菜包子。

    要说不好吃其实也不是,真的挺鲜灵,海菜还很嫩。要说好吃.着实是吃的够够的了。

    今天是礼拜二,花芽美美地吃了一顿爱心早餐,准备下楼把海货重新晾晒。

    她走到一楼,听到里面传来高婶子的声音。

    “这是人家的闺女,我能说定什么事。”高婶子对一位大姐说:“你要是真有心,就等过两年再问。我听小花说过,她三妹还没许人家。”

    花芽哒哒哒跑到高婶子的边上,看到院子里面有位三十多岁的大姐。她在家委会没见过这位大姐,不知如何称呼。

    高婶子说:“这是我的老朋友,你叫秦大姐。”

    花芽甜甜地说:“秦大姐好。”

    秦大姐长得圆乎乎的,看起来很和气。她笑着跟花芽说:“诶呀,你就是林娟的二姐吧,我就是过来打听打听,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你。”

    “我家就住在楼上。”花芽指了指三楼的窗户说:“林娟是有什么事么?”

    秦大姐跟花芽说:“我跟你三妹一条船过来的,我这一把岁数在路上没少受她的照顾。听说她的亲人也在这边,又实在觉得这孩子心地善良有孝心,就想着问问,可惜她年纪太小.诶,我说闺女,你许人家了么?”

    秦大姐回老家一年,还不知道花芽跟顾听澜两人结婚的事情。要是知道准不会这样问。她觉得林娟的确很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要是办婚事得等上两年。

    可花芽不一样,既然叫了姐,年纪肯定是到了。再看面皮儿长的漂亮极了,说起话也甜甜软软的,光是听声音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这样的闺女要是能嫁给她弟弟,那是她弟弟的福气。

    高婶子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下去等顾听澜回来准跟她闹。他前脚刚去农场秋收,后脚就有人要挖他墙角,顾听澜还不知道怎么跟她作呢。

    “这么好的闺女还能等着你来问。”高婶子七点来钟就帮花芽把一楼的海货拿出来晒了,她指着左右两间院子琳琅满目的海产品说:“刚才你还感叹谁这么有能力,可以弄回这么些好东西。喏,现在看到了吧。这是小花跟她丈夫两人前些天一起捕捞的。”

    “谁?顾听澜顾团长?”

    秦大姐呆滞了一下,随即说:“我的好闺女,你可太能耐了。你结婚也太早了。”

    秦大姐觉得可惜,但也认为这么好的闺女的确得配上好男人。顾听澜的名字一出来,秦大姐更加坚定想要把林娟定下来的心。

    以后她弟弟岂不是能跟顾团长一家沾亲带故不说,林娟本身的人品和素养,也是她很看重的一点。

    “你先去把剩下的鱼挂起来。”高婶子太了解秦大姐的为人,把花芽打发去忙活,自己则邀请秦大姐上屋子里坐坐。

    花芽知道高婶子会帮她拒绝,她乐得清闲,哼着小曲儿把鱼儿一条条倒挂在竹竿上。

    第102章

    花芽中午在高婶子家蹭了一顿饭。

    下午她跟高婶子一起把晒好的鱼挑拣出来。

    花芽给方圆拿去一些, 方圆又要留她吃晚饭。花芽连忙拒绝,中午在高婶子家没少吃,她晚上只想喝点清粥。

    出来以后, 花芽带着最后一袋海货去到三区, 打算找周文芳。

    周文芳喜欢吃煎出来的鲅鱼和楞把头鱼, 花芽就给她多装了这两样鱼。

    去了以后,平时都会在小院里看书的周文芳居然不在。

    跟她院子挨着的邻居, 见花芽眼熟,知道是周文芳的好友。跟花芽说:“跟一个男的到后山散步去了,听说那个男的一直都在追求她。哎呀,咱们这趟邻居里说不定她就要办喜事了。”

    周文芳样貌好、谈吐好、家里条件也不错, 追求她的男同志不少。

    花芽对此心知肚明周文芳没有接受过任何男同志的示好,碰到追求也都是直接拒绝。

    听到邻居的话,花芽跟边上的这位女同志说:“不是什么追求不追求,就是工作上面的事情需要沟通。你看,我这不是也过来了么。”

    “那去什么后山啊, 直接在小院里聊不一样。”这位大姐在花芽对面的栅栏处露出身影, 鹅蛋圆脸, 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八卦之火。

    花芽叹气,住在这样爱八卦的邻居边上真是糟心。

    她不好得罪这位大姐, 就说:“为什么要在院子里说呀, 在院子里说什么你那边都能听见。”

    大姐的脸色一变,花芽又说:“她就是怕吵到你, 你也要理解嘛。我现在也要过去跟他们谈谈, 哪有三个人一起搞对象的。要是有人误会, 还请大姐帮我们澄清一下。”

    大姐的脸上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她有点弄不明白花芽说的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在挤兑她。

    她憋着火无法发, 淡淡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花芽把带来的袋子从窗户缝里塞到周文芳的家中,拍拍手,笑盈盈地跟大姐说:“我也去开会啦,再见。”

    花芽没去过后山,知道大概的位置。

    她其实也有点小三八,想知道周文芳是跟谁约会呢。外人的嘴巴堵上了,她就偷偷瞧上一眼不为过。等到明天上班,她还想好好笑一笑周文芳偷摸跟男同志散步,不敢告诉她。

    她慢悠悠地溜达过去,老远就在小路的对面看见周文芳。

    周文芳边上的男人有些眼熟,仔细看过去居然是于奇。

    周文芳与他站在小路边的山崖下,花芽根本没地方躲藏。突然调头离开太突兀,她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小路往前走。

    路过周文芳与于奇时,花芽以为他们会叫住自己。结果擦肩而过,根本没人搭理她!

    于奇背对着花芽,压低声音跟周文芳说:“怎么非要我往上面爬,花就在那里,你要是喜欢我、我抱你去摘。”

    周文芳轻轻地笑了下说:“我忘记你们演员最注意保养,这种危险的行为是不会做的。”

    于奇不明所以地说:“那是当然的,保护好自己、不影响演出也是我们的专业素养。这种爬山登高的行为,一不小心就容易刮脸崴脚,我是不会去做的。你要是真喜欢花,等到我离开以后,在外头给你买些仿真的塑料花寄过来。那东西跟真花一样,还不用人每天搭理,傻子才养真花呢。”

    花芽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她在远处装模作样的溜达了一圈,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待会周文芳找她,她该怎么应对。

    这个不孝子最近掐人越来越疼,专门挑人胳膊肚上的软和肉。每次就用指甲揪起小小的一块,使劲一拧,总会让花芽疼的原地蹦高。

    只要花芽惹她生气,少不了要被她收拾。

    花芽还在那头脑风暴,于奇先离开了。

    周文芳面带微笑一步一步接近花芽,花芽吓得肝颤。

    “走啊,回我家去。”周文芳伸手牵起花芽,把花芽从路边的小石头上拉起来。

    花芽不停地看她的眼色,想分辨是不是想把她骗到无人的地方宰杀。

    “你、你跟于奇处对象呢?”死也要清清楚楚之后再死,花芽跟她闷头走了几步,发觉她的神态轻松,心情似乎不错。

    周文芳轻轻地说:“我不告诉你。”

    花芽看不太出来到底有没有,她晃了晃周文芳的胳膊说:“你要是处对象就得告诉我呀,我好替你把关。”

    周文芳笑着说:“知道啦。”

    花芽看她发自肺腑的微笑问:“你笑什么呢?”

    周文芳听到花芽的话,随手拔起地上的狗尾巴草,笑道:“我觉得狗尾巴草似乎也不错。”

    花芽记起顾听澜给她编的小手链,认同的说:“其实还是很浪漫的。”

    周文芳居然点点头:“土味浪漫,还挺让人上头。就是有的时候太倔,不知道表达,成为路边人人都看的见却不在意的野草。”

    花芽觉得她的话说起来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说的真的是草,还是人。

    到了周文芳家中,邻居大姐听到开院门的动静,从自家小院这边张望过来。见到周文芳和花芽一起回来,打着招呼说:“开完会啦?”

    周文芳想也知道是花芽帮她编造的,回答道:“开完了。”

    邻居大姐扫了眼花芽,问周文芳说:“那位男同志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他也在你们图书馆上班?”

    周文芳瞥她一眼说:“开完会他不回去,反而跟我过来,是到我家睡觉还是到你家睡觉?”

    “你!一个没结婚的丫头片子怎么能这么说话!”邻居大姐被周文芳调侃的没脸,站在小院里叉着腰一副要泼妇骂街的模样。

    “吴毓,饭做好了没有?你干什么你呢!”她男人是锅炉厂的合同工,整天就喜欢下班以后喝点小酒跟别人吹吹牛。他带着两个酒友回来,发现妻子在小院子里叉腰跺脚,觉得没面子。

    吴毓马上变脸,把拿在手中的围裙重新系上,半抱怨半打量地说:“跟朋友过来吃饭啊,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早。你等着,下酒菜马上就好。”

    说完顾不上跟周文芳较劲,赶紧走到屋子里做饭去。靠男人吃饭的妇女就是这样,在家里谁挣钱谁是大爷,都不敢喘一口重气。

    周文芳压根没把她当敌人,与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计较,完全是在降低她的品格。

    花芽很替她气不过,嘟囔着说:“有这么一位邻居住在边上太难受了,成天偷窥你,要不然你换个地方住。我替你找找合适的地方。”

    周文芳把花芽拽到屋里,淡淡地跟花芽说:“她就是嫉妒我,我什么都不说站在她面前,比她年轻漂亮、比她追求者多、比她靠男人养活强、比她过的好。我的存在就让她嫉妒生气,何尝要搬走让她心气顺起来。”

    花芽真心实意地给她鼓掌,巴掌都拍红了:“小芳,你的思想太有高度了,我向你学习。”

    周文芳刚想问她往后山去有什么事,花芽赶紧把塞进来的鱼干双手奉送到她的手上。

    “这是我跟八斤前两天亲手捕捞的,鱼肚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苦胆一个没破。上面没撒太多盐,你要吃就用水泡半个小时以后煎着吃或者炖着吃,你要是不吃就把它找个阴凉地方放起来就行了。哎呀,现在已经四点多了,我要回去熬粥了,明天礼拜三,咱们图书馆见啦!”

    说完一大串,花芽撒丫子就跑,根本不给周文芳缓冲的时间。

    周文芳成功被她带偏,低头看着一袋鲅鱼和楞巴头鱼。明显是精挑细选送给她的,每条鱼看起来都很肥美。

    周文芳听花芽的话,找个阴凉的地方先把鱼摊放在簸箕上,至于刚才想问花芽什么,她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礼拜三这天。

    花芽前面请了两次假,工作基本上都是周文芳一个人承担的。

    一大早,花芽便带着方圆拿手的奶味大花卷颠了过来。她跟周文芳两个人签完到,就一人一半,坐在登记桌后面吃。

    方圆做奶味大花卷着实是一绝,大花卷能赶上小孩的脸大。里面实打实的放了奶粉,还搁了些糖。

    吃起来宣软香甜,鼻尖闻到的都是奶呼呼的味道。据说,是生天天那年,买了奶粉天天不吃,非要母乳。眼瞅着奶粉要过期,她一咬牙就给做成大花卷。

    这东西有些让人上瘾,吃过奶味的大花卷,再吃别的总觉得不够劲儿。后来奶味的大花卷吃腻了,她就做了葱油大花卷。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奶味大花卷最受欢迎。

    方圆对门的李萍,每次闻到她家里的奶味,就要敲门过去换花卷。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想要尝尝,方圆觉得这样太奢侈,怕给人□□资本情调,以后再做都紧紧的关上门,偷偷在家里做。做好了也就给李萍和花芽分一分,让她们偷摸吃,其他人没份。

    花芽这是担心周文芳想起昨天后山“偶遇”的事,再拧她的胳膊。收到方圆的大花卷后,还是热腾腾地就拿过来跟周文芳同志分享。

    周文芳很喜欢面食,吃东西看起来斯斯文文,速度比不花芽慢。

    等两人吃完花卷,花芽说:“我到上面把来不及还的书放回去,你就在下面休息吧。”

    以前她们俩都是这样,有点什么活儿都是轮流做的。另外一个人只需要在楼下摸鱼即可。

    周文芳心里有事,摇摇头说:“我到前面一趟,石桌也该擦擦了。这两天天气好,应该会有人想过去坐着看书。”

    花芽站在台阶上说:“那你帮我看看鸟儿的小食盆里还有没有粮了呗。”

    周文芳点点头,拿上抹布出去了。

    花芽在上面整理了两个小时,累的不行不行的。

    她真没想到只是积累了两天的工作量居然有这么大。或者说,天气凉快以后,想要借阅的人增多了。

    她跑下楼,发现周文芳在登记桌前发呆。

    花芽走过去看到登记桌上不知被谁放了一束狗尾巴草。

    最近周文芳收到的都是各式各样漂亮的小野花,收到狗尾巴草还是头一次。

    可周文芳不但不生气,反而浅浅地笑了。

    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花芽先在一旁坐着歇气。周文芳在登记桌前面登记书籍。

    跟花芽想的一样,最近过来借阅的人多了不少。还多了一些帮孩子借课外书的家长。

    周争渡当了学习班校长以后,不让孩子们死看书。会让各班的老师有序的布置一些课外阅读增长他们的见识。

    在岛上成长的孩子,信息渠道狭隘,能接触的人和事也不多。周争渡有意识地锻炼他们的眼界和素养。

    周文芳登记了十多本课外书,前面没人排队了,她跟花芽说:“我听说周校长跟阮旅申请,要把三楼一些锁在箱子里的书拿出一部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会不会被人上纲上线。”

    她不说花芽也知道,这几年文化氛围不好。贸然把一些压箱底的书籍拿出来,会被人扣帽子的。

    像周文芳家中就有许多私藏的书籍,都是埋在院子里的树下面,等到国家氛围好了以后再拿出来。

    图书馆里有许多没被破坏的国内外的名著,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来给人看。

    距离这段时期结束,至少要到76年以后。

    “不过这不是咱们考虑的事情。”花芽很信任阮旅,另外不是还有周恩先和顾听澜么,这种涉及深广的事情,就不需要她这类小闲人来操心自耗。

    周文芳也觉得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等到没人的时候,她颇有闲情逸致地把狗尾巴草变成一个可以戴在头上的草环。

    花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带在手上当做手链也就算了,绿油油的狗尾巴草环戴在头上算什么事儿啊。

    得了,小芳开心就好。

    孩子么,总会有想要叛逆的时候。

    花芽找了本连环画美滋滋地看了进去,一不小心看入迷,过了要下班的时间。

    周文芳也没叫她,这种行为很反常。

    花芽抬起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跟周文芳说:“你中午跟我到大哥家吃饭呀,嫂子姐用黄豆炖了大带鱼,可香可香啦。”

    周文芳点点头,抿唇笑着说:“那你得等我一下。”

    花芽不解,周文芳指了指在窗户外面游荡的谢伟民说:“看见一个在那边鬼打墙的玩意,我过去瞅瞅。”

    说着还把她编的狗尾巴草环带上了。

    花芽:.难道是要送给谢伟民?

    第103章

    花芽没看到谢伟民拿没拿草环, 反正看到他原地跺了一下脚,气吼吼地走了。

    周文芳挽了挽头发,回到阅读室。

    三天后。

    顾听澜总算回到家里。

    小妻子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 站在门口乖巧地迎接他。见到他进门, 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顾听澜在花芽的颈窝蹭了蹭, 深深吸一口香味:“可真累死我了。”

    花芽看他晒的脱皮的鼻尖,捂着嘴笑。

    顾听澜刮了刮他的鼻子说:“敢笑话自己的丈夫, 看我吃饱之后怎么收拾你。”

    这些天他们就在农场里头吃喝拉撒,睁眼睛干活、闭眼睛睡觉。三天下来连个梦都没做。

    他回来之后,就换谢伟民带队过去,应该用不了一个礼拜抢收就能结束。

    “整天跟一帮臭男人一起睡大通铺, 你瞅瞅我眼眶都是黑的。”顾听澜冲花芽撒娇说:“我身上也都臭了,被他们传染的。”

    “不臭,我的八斤是香喷喷的八斤。”

    花芽踮起脚在他的脸颊轻轻亲了一口,顾听澜觉得身上脏,揉了揉她的头发, 先去洗了个澡。

    供销社得了不少农产品往外面销售。花芽看到金灿灿的苞米走不动路了, 专门挑嫩的买了三穗回来。

    跟她一起去的方圆还很奇怪:“嫩苞米煮好以后就是一包水, 一点都不经嚼。要我说,还要老苞米好, 就当磨牙了。”

    花芽跟方圆说:“我是拿回家炒肉吃的。”

    方圆一时惊诧, 其他家属听了也微微皱眉。

    等到花芽走后,相互交头接耳道:“新媳妇就是这样, 拿了好东西不当好东西, 全都霍霍了。”

    她们只是一时口快, 不晓得几天后花芽大大的打了她们的脸。

    其实炒苞米粒是道昆明菜,还是上辈子遇到一位那地方的邻居大爷, 教给她的。

    炒起来也不难,只要把苞米粒一粒粒用手剥下来,不能用刀刮。否则毁坏苞米粒的完整度,影响炒后的口感。

    花芽就在沙发上一边剥,一边等顾听澜回家。要不然她也真没这个耐心。

    顾听澜坐在饭桌前,看到这道菜,二话不说,在小妻子期待的目光中先用勺子舀了一口。

    “咸甜鲜香,苞米的香味居然还在。来,你也尝尝。”他如今已经学会面不改色的品味花芽的新菜,并能切入要点的点评。

    花芽借着他的手美滋滋的吃了一口说:“这种嫩苞米用瘦猪肉一起炒,少放点盐就很好吃。苞米嫩嫩的,放一点点葱花也炒的嫩嫩的,好看又好吃。”

    顾听澜琢磨着自己应该能驾驭这道菜,向花芽请教道:“除了盐和葱花什么都没放?酱油也没放?”

    花芽骄傲地抬抬下巴说:“放酱油是大忌,会掩盖住苞米的清香。”她又吃了一勺炒苞米,嘟囔着说:“要是怕不熟可以在起锅的时候放一个碗底的水,千万不能放多,不然就成煮苞米啦。”

    两人就这炒苞米和煎鱼段,以及一道松花蛋拌豆腐吃了心满意足的一顿饭。

    吃完饭。

    花芽跟顾听澜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相互聊聊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花芽听着顾听澜说秋收的热闹场景,热火朝天的景象仿佛在眼前出现。她知道要天没亮出去割稻谷,天黑了还要背稻垛,可把她给心疼坏了。

    她把顾听澜的手抱在怀里轻轻揉搓着,希望能让他舒服点。

    顾听澜说了几句,见小妻子心疼上了,就把话题简单带了过去,问起她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花芽揉搓着手指,感受到上面的厚茧,闷闷地说:“也没什么新鲜事啊,就是.啊,就是小芳跟于奇两个人似乎相亲过了,我看到他们俩在后山上散步。后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于奇就走了。感觉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顾听澜知道周文芳最近老是收到小野花,他开口道:“如果说周文芳跟于奇相亲了,那她确定是于奇送的小野花了?”

    花芽想起那天的场景,他们俩面前似乎就有一丛小野菊。可临到于奇离开,周文芳手上都没收到花。最后还是随手在路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玩。

    她想了想,把周文芳那天的话复述给顾听澜听。

    顾听澜一听就乐了,跟花芽说:“你在周文芳跟前待久了,也算是当局者迷。要是我这位旁观者来说,未必像你们认为的花是于奇送的。”

    相反,周文芳心思细腻,也许察觉到这一点,就找了个有小野菊的地方试探于奇。要是真是于奇送的小野花,应该会欣然地帮她摘下小野菊。

    天知道,顾听澜几乎是重现了当时的情景。他只说:“我见过于奇一面,他这人脂粉气太足,是个希望受人照顾的那种类型。我并不是说他自私,只是在两个人的感情当中,他更多的处于‘收获’的那一方,而不是‘奉献’的那一方。每天费劲巴拉往周文芳身边送小野花,不是他这类型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花芽觉得她的八斤说到点子上了,难怪那天她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花芽好奇地问:“那于奇这类人应该会做出什么事?”

    顾听澜想也不想地说:“最多给女人写写诗,念念散文之类的。别的事情不会去做。更别提婚后会帮着做家务,也许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派。总而言之根据你的形容,于奇算是一个幻想主义者,眼高手低。如果周文芳真打算跟于奇在一起,作为她的好朋友,你应该劝诫一下。”

    花芽的确见于奇几次借书,不是散文就是画集,没什么太大的生活气息。比较文艺,不接地气。

    而且每次到了阅读室,都会嫌弃里面不够通风,一股旧书的味道。明明小芳就很喜欢这种味道,说是一种书卷气。

    再想到周文芳说,她现在为了生活会做一些从前不会做的事。是正儿八经的直面生活,脚踏实地的工作,不再是无根缥缈,靠着梦想和幻想活着。

    如果八斤分析的对,就冲这一点,两人的的确确无法成为一路人。

    花芽听来听去,最后总结道:“我也不喜欢于奇这类男人,虽然也没做什么影响到我的事情.我喜欢的还是我家八斤这样威武雄壮浑身都是阳刚之气的大男人。”

    顾听澜跟她聊别的男人已经不大乐意了,被花芽的小嘴巴哄的心情顿时好转。

    花芽跟他亲亲贴贴,顾听澜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俩人在沙发上腻歪了会儿,花芽困了。哒哒哒跑到厕所刷牙。顾听澜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突然问:“你最近去你大哥家了么?”

    花芽吐掉嘴里的白泡泡,摇摇头:“就在门口拿过一次奶味大花卷,上班着急我就没进去。”

    “那你最近也别进去了。”顾听澜乐了一下说:“不少人听说三妹过来,都想跟你们家结亲家。问到我这里的人不少,还有想跟你说的,我都帮你回绝了。”

    “这跟去不去大哥家有什么关系?”花芽含了一口水,扬脖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

    顾听澜说:“我就说咱俩管不了这件事,长兄如父,你们父亲不在身边,自然得要我的老班长林八一同志做主。”

    花芽差点呛水,顾听澜拍拍她的背笑道:“你是不知道男人三八起来也挺厉害的,不少人看到我娶了你这么一位漂亮媳妇,羡慕的不得了。我懒得一个个跟他们解释,三妹年纪小,就算年纪够,也要自由恋爱。干脆直接把他们都打发到大哥那里去了,他在这边最大,说话有分量。”

    “大哥也不同意的。”这一点花芽很有自信。他们家就是不个包办婚姻的家庭,最多就是觉得对方好,介绍一下。后面相处的如何,能不能看对眼结婚都是孩子们自己做主。

    就连她结婚也是这样,是由大哥牵线,这也是因为八斤的的确确会是很优秀的伴侣。即便如此,还是要花芽自己做主。花芽要是不同意,父亲和大哥也不会逼迫她。

    “我当然也知道。”顾听澜坏坏地笑着说:“就让大哥多费点口舌吧。”他打了个哈欠,搂着小妻子的腰说:“媳妇,我都要困死了。咱们今天早点睡,明天晚点起来吧。”

    花芽自然乐得睡懒觉,躺在床上一头扎在顾听澜的怀里,居然睡的比他都快。

    顾听澜把柔顺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心疼的亲了亲小妻子的额头。他知道,只要他出任务,小妻子就会睡不好。离了他,花小芽就用成了没着没落的小豆芽。

    现在他回来了,小妻子在他的怀里还不行,还得抱着他另外一个胳膊。两只小手攥的紧登登的,这样才能感觉到八斤真的回来了,不是做梦。

    顾听澜心疼不已,以后做任务的时候多了去,这可怎么办啊。

    *

    花芽听了顾听澜的话,本打算这几天都躲着点大哥一家。

    正好这一天赶上司务长给大家带的东西到了,方圆是五斤糯米粉。她去学习班没空拿,花芽帮她领下来。

    估摸着方圆应该回来了,花芽就把糯米粉给送过去。

    方圆正好走到楼下,见到花芽亲亲热热地说了句:“你还知道过来?”

    咦?

    这话里苗头不对呀。

    花芽把糯米粉递给她就想跑路,被方圆拽着衣袖说:“上去帮我看看毛衣锁领怎么弄吧。”

    只是毛衣锁领的话,问题貌似不大。

    花芽跑不掉,就跟着她亦步亦趋地上了楼。

    走到门口,方圆掏钥匙开门,遇到下班回来的李萍,李萍笑着说:“我看到你们家门口有人站着,还以为又来人给你们送礼呢。”

    莫名其妙能有什么礼?肯定跟三妹有关系。

    花芽瞪大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骗上贼窝了,转头再次要跑,就听方圆同志冷冰冰地说:“跑了就别再来了。”

    花芽:呜呜呜,好可怕。

    李萍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进到家门口,花芽差点被东西绊倒。

    定睛一看,客厅里放满了东西。

    什么奶粉、麦乳精就不说了,还有棉布和的确良,还有自家酿的黄酒、腌的大酸菜,外地寄过来的新茶和姑娘们喜欢使用的能正反翻面的镜子、檀木梳子.有的是用塑料袋装着,有的是用漂亮的彩纸包着。

    花芽看傻眼,装傻道:“你这是要开小卖店呀?”

    方圆把糯米粉放到厨房里,转头冲花芽说:“我要是开小卖店,第一个就把你卖掉。”

    “那就一定是我大哥升官啦.”花芽挠挠鼻尖,勉强一笑,慢慢往门口磨蹭:“恭喜呀。”

    第104章

    方圆对她的问题施以冷笑:“一没到年龄, 二没有立功表现,你说什么傻话呢?”

    花芽头皮发麻,坐到沙发上把其他东西扒拉扒拉, 找出方圆织到一半的毛衣。

    花芽把钢针往胳膊上一架, 开始闷头帮她织, 两手飞快都要出残影了,俨然一位新上任的小织女。

    方圆推了她一下, 不吓唬她了:“喝不喝麦乳精?”

    花芽昂头,观察了她的脸色发觉应该不是想要下毒药她,就憨憨地一笑说:“要喝。”

    方圆又问了句:“最近牙还疼不疼了?”

    花芽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但凡说个“疼”字, 不但麦乳精会被取消,还会面临□□。

    花芽说:“不疼,我现在都不怎么吃糖啦。”

    方圆看到她满脸期待的表情,笑了一下:“你啊你,跟个孩子似的, 等着吧。”转身进到厨房里帮她泡麦乳精。

    花芽不敢乱动别的东西, 眼睛瞟在茶几上, 看到上面还有彩色书皮包好的几本书,另外还有姑娘们用的蝴蝶结与纱巾。

    顾听澜跟她说让她最近少来这里, 他把想要套近乎的有结亲意愿的那帮人都推给了这边.

    不看不知道, 看了吓一跳。

    方圆把麦乳精递给花芽,花芽心有戚戚, 小眼睛飘忽着不敢跟方圆对视。

    方圆正想跟花芽说话, 外面传来开门声。

    等了一会儿, 林八一打开门站在门口。

    他脸色不虞地望着一地礼品,见到花芽还在沙发上捧着搪瓷杯美滋滋地喝着麦乳精, 难得地冷笑了一下。

    花芽抿着唇,垂下眼眸不敢作声。但暗地里还是觉得顾八斤干得漂亮。

    这些东西得多少人送过来啊,光是应对这帮人她都应对不来。

    “把老于家和张虎家的东西给我。”林八一特意请了一下午的假,一家一家的退回礼品。

    方圆左手提着两瓶酒,右手拿着一小袋头花递给林八一。

    林八一拿着东西就走了。

    手里容易退礼难啊,不少人就把东西扔到门口写上个名字就跑了。回头再问林八一关于林娟的事。简直让林八一头疼的不行。这帮人侦查和反侦察都是老手,林八一不想收礼都不成,简直防不胜防。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林八一又不能跟从前一样,将这些东西当做“贿赂”上缴。这就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嘛。

    可东西一多,总会感觉变了味道。林八一干脆跟方圆商量着,一家家退回去。把话都说清楚,林娟年纪太小,以后再说。

    当然里面也会有些投机取巧的人,想着林八一是林娟的大哥。顾听澜又是林娟的姐夫。要是跟林娟结婚了,以后飞黄腾达不是梦啊。

    特别是顾听澜,以后031的一把手,这都是内定好了的。就等着阮旅退休。现在也有不少事情阮旅慢慢交给顾听澜去接触,明眼人就知道是在培养顾听澜当下一任的军团长。

    他们送的礼物就比这些正常人情往来要重一些,顾听澜前两天当面拒绝了两三个,这类投机取巧份子。剩下的林八一见到贵重礼物,如手表、半导体、精巧台钟之类的,全都第一时间送了回去。

    余下这些就攒着今天下午的假,一起送还回去。

    用林八一的话说,就算林娟到了年纪,他也是给妹子相亲,不是卖妹子。

    为了避免有人去打扰林娟的训练和生活,林八一没跟他们说支持林娟自由恋爱,就打算这样拖着。

    花芽喝完麦乳精,看到大哥来来往往走了五六趟。客厅里的东西见少。

    等到晚饭时间,客厅里的东西都被返回去了。她还以为就此告一段落时,方圆喊了她一声,叫她去阳台搭把手。

    花芽到了阳台傻眼了,阳台上还堆放着一堆橘子、香蕉和土豆、地瓜.她送过来的鱼和虾自能委屈屈穿成串,挂在晒衣杆的最外端。

    “至少五十斤的土豆吧。”花芽佩服的不行,到别人家问闺女的,居然还有送土豆的。

    方圆说:“那边还有一袋子,一共一百斤。要不是太重,老陈家还打算再送他们自家种的一百斤地瓜来。这个老陈纯纯的赶热闹,家里就没有合适的人选。要不然就是有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家有未婚男青年。”

    林八一回来看到这些玩意,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整个人都要凉了。

    他神情麻木地跟方圆说:“这些东西实在搬不动了,我今天来回都能有二十趟了。明天你把钱给人家,就说是你托他们买的水果和土豆。”

    方圆不乐意,说:“我去给人家钱,人家怎么想啊?谁家差这点钱,不都是一点心意么。”

    林八一又是一个冷笑:“这是一点心意?这是惦记我三妹这个大活人呢。你要是不去给钱,那我现在就给他们送回去。”

    花芽不想看到两夫妻吵架,她看看方圆又看看林八一说:“大哥,我帮你一起背

    铱驊

    过去吧.”

    林八一拽着土豆袋子就要走,方圆到底心疼他说:“二妹啊,你就在家里帮我做饭吧。我跟你大哥一起去。你一个新媳妇到底不好出面。这几家跟咱们关系都好,不会为难你大哥跟我的。”

    林八一闷闷地说:“要我说这帮人就是觉得花芽好,羡慕小顾。想要找个跟二妹一样的,想着三妹都是一家出来的好姐妹,应该差不多。”

    方圆乐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没见过三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看到咱们二妹人漂亮不说,手还灵巧,又有立功表现。也想找个差不多的么。可惜他们不知道咱们三妹是个妥妥的假小子。跟二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林八一叹口气,回过头跟花芽说:“这事你别操心了,谁要是没眼力见的问到你头上,你就按那个臭小子的话,直接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花芽放心了,软软地问了句:“我知道啦大哥,那你们先过去,晚上我来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俩晚上想吃什么?”

    方圆看了眼林八一,林八一闷闷地说:“土豆丝炖肉和大白菜炖粉条子。”

    这两道菜是身为北方人的方圆喜欢吃的。他们俩感情不差,平时也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说上两句,不会真往心里去。

    “好!”花芽一口答应下来,等他们出门后,跑到厨房里开始忙活。

    等到饭菜做的差不多,方圆和林八一居然带着土豆又回来了。

    花芽给他们开门一后,大吃一惊,还以为他们跟人家决裂了。

    方圆累的一头汗说:“我先去洗把脸,让你大哥跟你说。”

    能有什么说的?

    林八一心情松快不少说:“这家跟我关系好,是我的老战友。知道三妹年纪不到也没为难咱们,就说自己家种的吃也吃不了,就让我们拿回来了。送土豆是真,凑热闹跟咱们家开玩笑也是真。”

    “那还挺好的,这么好的关系要是随随便便就决裂,真就太可惜了。”花芽把厨房里剩下的两个大土豆都做了,见到一袋新鲜土豆,皮嫩个大,还挺喜欢的。

    这种小土豆很好收拾,泡在水里用小铁勺一刮皮就下来了,比老土豆方便多了。老土豆还得用菜刀一点点削皮,挺麻烦的。

    方圆洗完脸出来,看花芽盯着那袋土豆,笑着说:“待会吃完饭你带些回去,再给高婶子也提溜一些过去。”

    “好呀,谢谢嫂子姐。”花芽脆脆地应了。锅里还炖着大白菜,方圆自己去看锅,花芽跑到阳台上盯着下班的人们。

    等了十来分钟,见到顾听澜的身影,她挥挥手,还没等喊出来,顾听澜就抬起头往这边看,似乎冥冥之中就有一种感觉。

    吃饭的时候,林八一还是很累。

    花芽还以为他是今天累到的,琢磨着要不要炖个小山参的鸡汤给大哥补补。

    她悄悄地在心里认为,大哥年纪也不小了,真的要补补啦。

    林八一跟她说:“还有四个月通往海城的跨海大桥就要竣工,磨磨蹭蹭花了三年多时间,这次北京的首长下了死命令,必须年底前完工。”

    万事开头难,这几年耗费了不少心力在这里头。林八一太知道工期提前面临的不光是时间问题。

    巨大的工程压力之下,是成百上千个部门齐心协力的协调。各方面都不能掉链子。

    真是首长一句话,工兵干断腿啊。

    林八一的话跟花芽听来的差不多。她看到大哥的脸色就知道压力肯定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大很多。花芽还想着怎么开解大哥,让他在休息时间里暂时放宽心,又听林八一说:

    “要是不小心晚了几天,遇到低寒天气不能动工,又得耽误一年。里外里,人、财、物、机,方面得多消耗不少。我们团的人都上了,还请了不少三团的人帮忙,累是累了点,心情又是疲惫又是兴奋。”

    顾听澜给花芽夹了块肉片,见她光顾着听人说话不好好吃饭,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饭碗。

    花芽端起碗就干。

    林八一转过头跟顾听澜说:“我们跟你们团里发了借调申请,需要三百人援建填海公路,工期比较紧,这段公路是连接跨海大桥引桥的那部分,很重要。有老战士带着教,施工起来并不太难,就三百人,你这边怎么打算的?”

    这就是明晃晃地找二团借人。平常时候一团跟二团又是兄弟团又有竞争关系,算是相爱相杀。

    顾听澜笑道:“三百人不行。”

    林八一的脸一黑。

    顾听澜坏心眼地慢吞吞地说:“明天重新打一份五百人的借调申请,我看到就批。批条下去以后,现场点名出发。”

    花芽忍不住要尖叫,她的八斤太帅啦!

    方圆眉眼弯弯地看着林八一起身去厨房拿了瓶牛栏山。在千里之外的岛上,这可是稀罕物。

    他给顾听澜倒了一两白酒,给自己倒了三两。

    “不是舍得给你喝,我二妹不喜欢闻酒味你也知道。少喝一点,就当时感谢你们二团为我们一团的无私奉献。”

    顾听澜端起酒杯笑道:“那就祝一切顺利。”

    方圆跟花芽也端起搪瓷杯,只是这两人杯子里是白开水:“祝一切顺利!”

    林八一知道多了两百名战士帮忙,举杯喝了一大口。

    *

    花芽上午下班后,中午匆匆地在食堂里吃了东西,就到家委会办公室开会。

    高婶子和其他家属到的差不多了,小小的办公室里挤了三十多号人。

    花芽从门口溜进去,站在最后面。

    高婶子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让人开始点名。

    点完名后,高婶子就把这次会议的内容告知给大家。

    “咱们的建设团一团,接受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把跨海大桥提前一年竣工!我们知道岛上的气候到了冬季很恶劣,所以这项工程要在四个月内结束。”

    高婶子顿了顿,扫视一圈表情严肃地说:“二团的战士和三团的战士,以及不少外聘职工从今天开始会过去参与建设。据我所知,一团的后勤人员不多,他们面对增加的近千名人员,有些承担不住。我主张咱们的家委会成员,也到工程现场去,帮着一团的后勤人员一起,协助那些战士们做好建设。”

    “那我们过去也不会干活啊,最多去搅合个水泥,我连刮大白都不会呢。”

    “什么刮大白,那是屋子里刮的。人家那是修桥,咱们过去帮助他们修桥。”

    “啊,这我哪里会啊。我能不能干点别的啊,比如说给他们唱个山歌什么的加加油.”

    花芽的声音在一众窃窃私语中显得格外大声:“我别的不行,但我可以帮忙扛水泥!”

    高婶子顺着声音看到是花芽,笑了一下冲花芽满意地点点头说:“精神值得奖励,不过扛水泥这种事轮不到咱们家属干。”

    “那我搬砖吧,工地肯定少不了砖块。我力气小,但能多走两趟啊。”

    “我也打算扛水泥来着,前段时间《女工兵》的电影我还看了呢。要是不需要咱们扛水泥,搬几块砖也行啊。”

    “那我就烧水给大家喝,干活太累,肯定要喝水的。”.

    高婶子听到周围越说越跑偏,她拍了拍手,等到都安静下来后说:“刚才有位家属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就是过去帮后勤做做饭,烧烧水。帮他们把一日三餐料理好,其他的不用咱们操心。我今天开会就是动员大家过去帮忙,有要去的举手,我让人名字记下来。”

    家委会的成员思想觉悟都不低,马上说:“我会、我们都会!”

    花芽边上正是那天遇到的大芳姐,她大声说:“谁都别跟我抢,我先报个名!”

    最后到了散会时,家委会的成员除了两位孕妇,其他全都报名了。

    高婶子把花芽还有另外几个人叫到一边开小会。

    “就这三十个人肯定不够,我想着咱们是不是想个办法发动一下其他家属参与进来?”高婶子说:“等到大桥修好,军功章也有咱们的一半嘛。”

    花芽跃跃欲试,她得到031的馈赠不少。如今能安稳的在这里生活,还跟大哥和大姐、三妹团聚,都是因为031是个和平、安稳的好部队。

    她报了名之后,听到高婶子的话,想了想说:“问题在于其他家属不知道这个信息,我相信大家都是很踊跃的,就是没能得到这方面的信息.要不然咱们在广播里说一说,再把家属聚集的地方放上些传单。”

    大芳姐赞同花芽的意见,她长的圆乎,这样的天气还是穿着短袖。她站在花芽的边上,说:“小花同志的意见很好,我是支持的。咱们要把能利用上的渠道都用上,把宣传做到位。避免有些家属明明想要去尽一份力,因为没能得到消息,遗憾的错过。”

    高婶子点点头:“你跟小花说的很好,我也想把广播利用上。至于传单一张张画太浪费时间,不如就在食堂、供销社、图书馆和操场上张贴大字报。”

    大家对此都很认可,最后高婶子拍板,在这四个地方设置报名点。想要参与的家属只要在两天之内报上名就可以了。

    图书馆报名点自然是在阅读室,花芽的眼皮子下面。

    花芽牢记顾听澜的话,少接触其他家属。回去赶紧问了问顾听澜。

    顾听澜笑着说:“也就登个记,算不得什么大事。要是有问题告诉我就行。”

    花芽这就放心了,没等上班就跑到周文芳家里把消息告诉周文芳。

    周文芳觉悟高,二话不说头一个报名。

    她们两人又一起到阅读室里把大字报写好,张贴在图书馆的入口处。

    “你说会不会有人报名啊?”

    折腾完,花芽有些好奇,眼巴巴地盯着阅读室的门口。平时没到借书的时间,阅读室就是自习室,零零散散会有人过来看书学习。

    花芽等了半天没见有人来,干脆跑到图书馆正门的台阶上捧着脸坐着。

    周文芳安慰她说:“这种事急不得的。咱们家属过来虽然都是经过政审的,其实有的人原生家庭和文化素养就摆在那儿。你让她过来安心伺候一家行,要是真让她出去白做工,肯定是不乐意的。就像之前的孙婶子,平时就小偷小摸占便宜,让她去做白工,跑的不知得多快。”

    花芽叹口气,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家委会的成员报名踊跃,那是因为进入家委会的家属们本身思想觉悟就很高,再加上隔三差五的开会和宣传,更是比普通家属拔高不少。

    她掰着手指头跟周文芳算起来:“高婶子说我们要帮忙准备一千人的饭菜和饮水。你看这就需要洗菜的、切菜的、分菜的、炒菜的。还得有烧水的、刷碗的、打扫卫生的.早上要是吃包子、馒头或者饺子,还得有蒸煮的。”

    周文芳笑道:“平时也没见你遇到事这么上心,今天是咋了。过来,我摸摸你的脑门热不热。”

    花芽羞臊地说:“我家八斤也派了战士过去援建,有五百人呢。我顾不了别人,可得顾上他们。好歹战士们还喊我一声小嫂子呢。”

    “你放心吧,人手一定会凑够的。”周文芳拉过她一边的小麻花辫,帮她重新编着。

    花芽就歪着脑袋瓜望着侧面墙壁,盘算着还应该去哪些地方宣传。

    就在她们俩商量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有段时间没见的孙婶子站在图书馆门口张望来张望去。

    周文芳皱起眉头,见孙婶子走了过来。她拦住花芽,自己走了过去。

    花芽想起顾听澜跟她说的话,悄悄跟了上去。

    孙婶子见她俩在这里,脸上勾出虚伪的笑。她大字不识一个,指着墙上新张贴的大字报说:“我听说有需要家属帮忙的地方,是不是这个?”

    周文芳说:“帮什么忙都不关你的事。这里是图书馆,你要是不看书就出去。”

    孙婶子见她说话不客气,也没像之前那样顶过去。反而客气地笑了笑说:“咋地图书馆就精贵了,家属区什么地方我没溜达过。”

    花芽在后面轻轻拽了拽周文芳的衣摆,希望周文芳能顺着孙婶子,好看她是不是过来偷东西的。

    顾听澜跟花芽说孙婶子小偷小摸需要注意,花芽见她过来,也不吭声。就打算抓她一个现行。

    周文芳感觉到花芽在拉扯她,她不耐烦地跟孙婶子说:“你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孙婶子依旧指着大字报,跟她俩说:“我听操场上有人议论,这边需要人手。我儿子平时受部队照顾太多,我也想尽尽心意,帮忙出点力气。”

    花芽察觉出不对,孙婶子这人是无利不起早的类型。巴巴跑过来一口一个要帮忙,绝对有内情。

    她心里警铃大作,不等周文芳拒绝,从周文芳后面探出头说:“你确定要报名?一日三餐准备下来很辛苦,要是熬不住耽误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耽误大家的事。”

    孙婶子上次哄骗鲍鱼不成,被顾听澜警告了一次。回去她儿子就跟她大吵一架。

    她听到花芽的话,讪讪地笑了下说:“我别的不成,身体可棒啦。你们就把脏活交给我做就成,保管干的漂漂亮亮的。”

    周文芳瞪了眼花芽,伸手想要掐她。花芽把手藏到身后,一脸严肃地跟孙婶子说:“行,那我把你的名字登记上。”

    孙婶子不大好意思地说:“那就谢谢你了啊,花芽同志。”

    第105章

    花芽要孙婶子把名字写到报名表, 孙婶子说:“我大字不认得一个,你就帮我写了吧。纯当是发发善心。”

    花芽认真的说:“你要不会写字就往上面按个手印吧,要不然到去的时候你不承认自己报过名, 我不得承担责任?”

    孙婶子虚伪地笑道:“又不是多大的事, 你就写个孙, 我记着是我不就行了。”

    花芽不同意,跟她辩驳道:“要是人人都这样自己记得还要登记个什么名字。这是高会长要求的, 你要去就按个手印,你要不想去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周文芳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芽跟孙婶子,见状走到阅读室把盖书的印泥拿过来,怼在孙婶子面前。

    花芽率先拿着印泥按了一下, 把自己的手印印在旁边的白纸上:“你看我说按就按了,怎么还怕这个印泥有毒不成?”

    孙婶子拒绝不了,借口说:“我还以为这东西不好洗,你要是不嫌脏,我就按一下。”

    见孙婶子按了个手印在报名表上, 花芽勾了勾唇。

    “行了, 回去等广播通知集合的时间。”

    等她走了以后, 周文芳转过头看着花芽说:“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花芽知道孙婶子绝不是小偷小摸这么简单,联想到从前敌特的事件, 她跟周文芳眨眨眼睛, 往外面瞥了一眼,说:“有什么好打主意的, 就是这个老太婆烦人, 我难为难为她。”

    周文芳明白花芽的意思, “隔墙有耳”。她跟花芽说:“我也觉得她烦的很,到时候给她安排个最脏的活干!”

    说完也冲花芽眨眨眼睛。

    躲在外面偷听墙角的孙婶子松了口气, 要只是刁难她就没事。

    她的心脏跳的不停,对方突然通知她,让她加入到这次援建活动里,具体如何安排她还不知道。

    她左思右想,没什么比收拾卫生之类的脏活累活更好了,这样她就能到处走动,不会引人注意。

    自从小道消息传出来,她的儿子有可能明年就被部队“弃用”,她就怨恨上这里。她儿子嘴上不说,可她总是想要整一整这帮人。

    联系上她的这个人以前也是这里的家属,说是跟她有同样的遭遇,还给她十元钱,让她配合行动。

    孙婶子又能拿到钱,又能报复部队,心中很是畅快。

    *

    周文芳没问花芽为什么要那么做,想着花芽提到的高婶子,想必是有其他安排。

    花芽不说,她也不问,安安心心地跟花芽一起埋头在桌子上画宣传单。

    报名的人跟周文芳想象的一样并不多,其他地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花芽坐不住,打算画些宣传单在人潮密集的路上发一发。

    花芽把孙婶子印在报名表上的手印单独收到兜里,打算等到下午大家都下班的时候,她回家拿给八斤。

    虽然不知道能有什么作用,聊胜于无吧。

    有过一次面对敌特的经验,这次花芽比上次冷静的多。

    她跟周文芳两人画的宣传单美观又大方,数一数有七十多张。

    “还有半小时下班,咱们俩分头去。”周文芳安排道:“我到英雄碑那边的路口堵着。”

    花芽想了想说:“那我就到干部区的门口堵着。”

    周文芳说:“对,三区那边等我晚上回去找人聊聊,不用浪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宣传单。”

    两人一拍即合,抬屁股分头行动去了。

    花芽穿着小碎花的长袖衬衫,衣摆扎在裤腰里。显得腰身更是盈盈一握。她的头发重新编好后盘在脑袋后面,给她添了不少青春活力。

    她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看到穿着便装的家属就冲上去跟她们宣传这次援建活动。等到对方有意向了,就会抠抠搜搜给对方一张宣传单,让对方回去看看,随便也宣传一下。

    当面拒绝的人也有,但不多。花芽赶在顾听澜下班前把宣传单全部发完,就坐在楼下椅子上坐等顾听澜回家。

    高婶子从外面回来,见到有人拿着宣传单,知道是花芽发的后笑道:“要是家委会的人都像你这样尽心尽力,我每天也不会这么累了。你怎么就想出这个办法,是你自己想到的?画这些宣传单也不容易啊。”

    高婶子在路上看到不少拿着宣传单的家属聚集在一起讨论,宣传效果非常明显。比静静地贴张大字报效果好很多。加上花芽不耐其烦的解释,大家都明白这次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花芽又说了那句至理名言:“等到竣工以后,军功章有他们的一半,也会有咱们的一半!”

    这句话杀伤力强悍,让许多家属蠢蠢欲动。

    自打知道花芽拿了二等功以后,家属们内心总会有些向往。大家都明白,在部队里提干,不光是要考军人的自身素质和水平,也要考虑到各自家庭成分和对国家、人民的态度。

    像是花芽有过立功表现的家属,完全就是给丈夫的履历杠上开花啊。就算不为了别人,自己要是能戴上大红花,光光荣荣的多好,咱们家属虽然穿的不是绿衣服,可内心有闪亮的红星的呀。

    花芽坦然地跟高婶子说:“不是我一个人想到的,小芳跟我一起做的。她现在还在英雄碑那边发宣传单。”

    “你们俩都是好样的。”高婶子顺口问了句:“小芳为什么不愿意加入家委会?你问过她了么?”

    花芽当然问过周文芳了,周文芳说的是:“家委会都是打杂的,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一群妇女絮叨来絮叨去的。”

    花芽嘴角抽了抽,发现高婶子还在等她的答复,就说:“她平时要自学高中课程,一三五都要自习,平时还得到周老师那里听他的作文课,时间并不多。”

    高婶子颔首道:“她孤身一人家里也没人照料,琐碎的事情的确不少。算了,以后她想加入就加入,不想的话就算了。”

    花芽忙说:“这次她是第一个响应号召的。”

    高婶子笑道:“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别担心,我又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诶,我问你个事。”

    高婶子摆摆手,把花芽叫到身边,低声问:“她心里是不是有人啊?”

    花芽懵了,想了想说:“没有哇。”

    高婶子皱了皱眉头,听花芽问她:“婶子是想给她介绍对象么?”

    高婶子摇头说:“还介绍个什么劲儿啊,她心里的主意可比你正多了。”说完这个,高婶子突然想起来头两天花芽拿给她的土豆。

    “不说她了。我还想问问你大哥的土豆从哪儿弄的,我昨天做了吃,里面是黄壤的。”高婶子笑着说:“我想多买点,就放到院子里扔着。这东西不怕坏,堆着角落里就成。”

    花芽真不知道是谁家的,正在愁眉苦脸的想着,背后顾听澜的声音传来:“是李虎自己家种的,他家就在农场边上,土壤好。除了土豆还有地瓜和大葱,等我休息的时候开个农用车过去拉个几百斤回来。”

    花芽猛点头说:“我也觉得土豆很好吃,今天早上蒸了三个,光是蘸酱油就很香。里面还不是干巴巴的,是粉甜粉甜的。”

    顾听澜不老实的伸手戳戳她的后背,怪小妻子没第一时间理他。

    花芽背过手捏着他的手指头不许他乱动,两人跟高婶子定下要的土豆的数量就往楼上走。

    顾听澜见到花芽的小脸,就知道有心事,他开口问:“想什么心事呢?”

    花芽火速关上门脱了鞋,光着脚丫把顾听澜拉到卧室里。

    顾听澜挑眉跟了进去,第一反应就是解军外套的扣子。

    结果小妻子递了张纸条给他,用气音说:“你让我注意的那位孙婶子,她参加这次援建活动啦。”

    顾听澜面无表情地重新系好扣子,道貌岸然地把纸条打开,上面赫然是一个红手印。

    花芽没看出他脑子里带有颜色的坏水,兴致勃勃地说:“她报名还不想签字,我就逼着她按了个手印。你知道么,她说她大字不识一个,结果还能指着大字报说要报名,我觉得不对劲。”

    “我媳妇真是太机灵了。”顾听澜想给花芽鼓掌。

    花芽忙拉住他的手说:“嘘,小心隔墙有耳。”

    顾听澜就在她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花芽扭捏地说:“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我就觉得有些破案的人需要别人的手印就给你拿回来了。你先收好吧,没用我也不会失望,希望以后也用不上。”

    “你这思想觉悟可真是见天的高。”顾听澜又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以后,对花芽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阮旅一直都可惜你不能去当女兵,说你就是一颗好苗苗。我看你不当兵一样对国家和人民有贡献的呀,面对突发事件冷静又睿智,你说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好媳妇呢。”

    花芽的脸被他夸的通红,她又扭捏地打开卧室的门说:“那你的好媳妇今天想给你下厨做好吃的,你想吃些什么呀?”

    吃什么呀?想吃花小芽。

    顾听澜把脑子里的废水放掉,认真地说:“就做两个简单的菜吧,我给你打下手。”

    *

    清早四点钟。

    大操场上放着广播,所有参与报名的家属经过年纪和体力的筛选后,站在这里等待点名。

    天际只有朦胧的亮光,大家都拿着手电筒往这边赶。

    此刻风寒露重,仿佛与中午不是一个季节。温差相差能达到十五六度。不少畏寒的家属在衬衫外面罩上一件薄外套。

    花芽跟周文芳两人确定在她们手上报名的二十七位家属都到达操场,这是四个报名点当中报名人数最多的队伍。

    她俩一个个勾着名字。花芽从队伍的前面走到后面,看到孙婶子吊在队伍的尾巴上。

    花芽瞟了眼没吭声,顾听澜跟她说了,会安排人在暗中布控。知道花芽猜到孙婶子可能会与敌特勾结后,顾听澜跟她简单培训了面对敌特的技巧以及紧急暗号。

    花芽牢牢地记在心中,不敢忘掉一丝一毫。转念想到顾听澜也会参与这次行动,又觉得安心不少。

    顾听澜借着二团抽调的五百名战士往填海公路方向出发,他也跟着大卡车一起前往。剩下的两辆大卡车,就是留给在这里集合的七十多位家属们乘着一同过去的。

    前面的车承载着军人,中间的车承载着家属,最后面的一辆大卡车满载物资。

    花芽跟周文芳两人原地坐在大卡车的车斗里,周围都是别的家属。花芽被清凉的风吹的打了个喷嚏,随即把头上的纱巾系的紧登登的。

    周文芳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副口罩,车斗没有罩起来,四面八方都有风吹过来。周文芳见花芽脑仁都要被吹跑了,本来就傻乎乎的,可不能再傻了,就把自己备用的口罩递给花芽。

    花芽二话不说戴在脸上,可别说,鼻腔和嘴巴里不再灌风了。

    花芽闷闷地说:“等我回去还你。”

    周文芳没搭理她,转过身对着角落摘下口罩,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白面馒头。

    花芽早上吃的很饱,被顾听澜检查过小肚子出来的。她拱到周文芳旁边,帮她挡住风说:“吃风窜稀,小心点。”

    周文芳唇角抽了抽:“谢谢。”

    这种军用大卡车能装四十人,她们家属分成两车。一前一后。

    前面的是花芽乘坐的这辆车,是开到填海公路,也就是二团的地界上做饭帮忙的。

    后面的车,是要开到大桥下面,给三团的人做饭帮忙的。

    花芽坐在车里很骄傲,上次她坐在大卡车里还是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现在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嫂,并且还能帮上部队的忙咧。

    以前她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在林家村的大商店外头。借着大商店的白墙投影出来的。

    好多辆大卡车从老百姓的欢呼与不舍中离开,妥妥地洋溢着军民一家亲。当时她还羡慕能亲眼见到军人、近距离欢送军人的老百姓们。

    现在可不一样啦,现在她自己都能坐到大卡车上啦。

    花芽雀跃无比,不停地畅想着要是车外有人欢送她的景象。她骄傲地把手伸到外面,被冷风一吹,精神过来。

    周文芳捂着嘴笑话道:“我看你是起来太早没睡醒吧,怎么开始梦游了。”

    花芽臊着脸说:“哪里是梦游,我是热了。你给的口罩很暖和。”

    周文芳往外头看了看说:“打起精神来吧,马上就要到了,咱们有的忙了。”

    按照早上的分配,她们俩手脚快,负责切菜。

    周文芳还很庆幸不是洗菜,要不然多少蛤蜊油都不好使,全都得浪费。

    大卡车陡然停住,刹车声刺激着花芽的耳朵。

    “大家都下车,到了!”前面开车的战士喊道:“各位家属同志请小心点,这里都是泥巴路,跳下来小心滑倒。”

    花芽靠近外面,就第一个蹦下来,想要搀扶她的战士见了,竖起大拇指。

    花芽站在一旁帮着他一起扶着下来的家属们,到了孙婶子那里,她收起手不想碰她。

    孙婶子对此没多大反应,扶着战士的胳膊一点点从车上挪了下来。

    周文芳站在花芽身边,低声说:“就这样还来帮忙,呵,不添乱就得了。”

    花芽也是这样想的。

    等到人都下来,有的一起往前面走。

    她们从七八米宽的泥土路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渐渐地听到浪涛声。

    前面带路的战士说:“咱们做饭的地方不在前面,跟我往这边走。”

    周文芳的小皮鞋有些滑,花芽穿着解放鞋扶着她。两人搭着胳膊又走了十五六分钟,到了一处军用帐篷搭盖的临时食堂。

    带着她们过来的战士说:“各位家属,咱们休息五分钟后开始准备做早饭。今天早上是海菜包子和大米粥,东西比较简单,大家先适应一下。”

    第106章

    带头的战士应该就是炊事班的人, 他把家属们领到工作台前说:“咱们这边要应对的是五百名战士的一日三餐,这个就需要大家好好配合,不要耽误用餐的时间。”

    他指了指落地黑板上的字说:“早饭时间是七点到七点半, 午饭时间是十二点到一点, 晚饭时间是晚上六点到七点。有的时候可能会拖延半个小时吃饭。我们除了要给食物保温之外, 特别要注意食品卫生,千万不要让战士们吃坏肚子, 这可是天大的事。”

    接着他把小棉被和笼布等用来蒸包子的用具拿过来,跟家属们说:“前面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会帮大家把份量定下来,后面就需要大家自己根据我教的判断定量。大家看我手上, 这些是用来盖馍盖面的东西,一定都要干净,用完马上要清洗避免有细菌。”

    这位炊事班的战士事无巨细的交代一遍,最后又说道:“我相信各位家属都是家中做饭的一把好手。不管是女家属还是男家属,我先替前面干活的战士们谢谢大家了。希望大家能够尽心尽力帮一团渡过难关, 我陈广洋先替前面的战友们感激大家能站在这里。”

    花芽跟着大家鼓掌, 她现在一包劲儿, 就等着跟家属们一起做饭干活。

    大芳姐跟花芽分到一起,她看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要五点了, 距离早饭供应只有两个小时。

    陈班长见到大家脸色紧张和焦急, 也不再耽误时间,将一些细节安排下去。

    花芽和周文芳俩人依旧是切菜, 这次是要把滑溜溜的海菜切成碎。工作量不小, 麻烦程度不高。

    她俩领到劳保手套, 对于她俩嘴巴上都戴着口罩,陈班长大声表扬:“等到明天大家也要向这两位同志学习, 不光是要把头发盖住,嘴巴也要盖住。免得说话、打喷嚏把面前的材料弄脏。咱们炊事班做事和做人,都是要干干净净的。”

    花芽跟周文芳两人被当众夸奖,相互对着小眼神笑了一下,埋下头开始切菜。

    她们面对的是五百人吃的海菜包子,陈班长估计了一下,至少需要三千个大海菜包子。

    有的家属反应太多了,陈班长得意地说“一个人六个算什么,这还是就着粥吃的。要是没粥,一个人能吃八个!我最拿手的就是海菜包子,你们三食堂的师傅都找我请教过。”

    花芽手下切着菜,悄悄往周文芳边上挪了挪说:“咱们遇到的这位是个话痨班长。”

    周文芳差点切到手,拿着菜刀比划了一下。花芽又挪了回去。

    过一会儿又凑过来说:“怪不得咱们三食堂老是吃海菜包子,罪魁祸首就是陈班长。”

    周文芳说:“我闻着味儿也够了。”

    花芽感同身受:“得了,干活吧。”

    她们这边还算好的,至少还有人帮着一起切。后面揉面的可是真累啊,几个人就算是换着揉,胳膊也快要累掉了。

    花芽觉得自己力气大,本想过去帮忙,被周文芳叫住:“你傻啊,这些工作大家都是轮流干的,谁不比谁金贵。累活你抢着干了,其他人怎么表现?”

    花芽悟了,也不东张西望,开始继续切菜。

    她们面前是一人抱的大菜板,用老树桩做的。大菜板左边是一个大铁盆,大到能让三四岁小孩在里头洗澡。

    里面装的不是小孩,是满满一大盆的海菜!

    海菜很新鲜很好,一年四季轮着开出黄蕊白瓣的小花。内含蛋白质和维生素,还有各种人体需要的元素,是纯天然的海中野菜。

    陈班长是威海人,做海菜一绝。这就是祖传的功夫。这也就导致几个食堂的师傅学到技术后,一个礼拜有五天都在食堂里摆着海菜包子。

    花芽她们负责切菜的家属,要把左边大铁盆里的海菜切碎,放到右边同样大小的铁盆里。

    等到装满就会有别人抬走,拿去放其他材料和佐料。

    花芽开始觉得切菜的活轻松,干到后来双眼无神,只剩下机械性的动作。慢慢的说笑的家属们也不说笑了,都在闷头做自己的事。

    直到边上有家属不小心切到手,气氛才重新活起来。不然一个个在第一天就成了无魂的壳。

    陈班长把这位家属换下来,瞅着还剩下的三盆没切的海菜,准备自己挽袖子开始干。花芽跟周文芳两个人最年轻,精神状态略有些不对劲,但还在正常的阈值当中。她俩就帮着陈班长一起把剩下的海菜切完了。

    花芽的魂都要被自己剁的稀碎,她面无表情地捏着肩膀和手臂。站在她边上的周文芳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差一点没坚持住。她性子要强拔尖,硬生生地挺下来了。

    花芽跟她两人看到如流水一般端出来的笼屉,情不自禁地想给其他受累的家属们鼓掌。

    “你俩先到帐篷里休息,等到打饭的时候再出来。”陈班长喊道:“里头有水,先去喝点。”

    周文芳有气无力地说:“多亏我早上在车里吃了点东西,要不然准完蛋。”

    花芽心有戚戚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说:“我都要出门了,被八斤揪回去炫了一个糖三角。还是他有经验啊。”

    “行行行,你家八斤英明神武。”周文芳懒得说她,舒出一口气,跟花芽一起往帐篷里歇脚。

    花芽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六点四十分,她们最多能休息二十分钟就要到前面帮战士们打饭。

    周文芳累到了,有些上不来气。她坐在小马扎上,花芽帮她把口罩取下来,轻轻扇着风。

    二十分钟眨眼就到。

    周文芳站起来双手拄着膝盖又呼了一口气。

    花芽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周文芳摆摆手:“就是有些气短,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直起身跟花芽两人一起走到外面,蒸包子的家属们正在把蒸好的笼屉合力往外面抬。

    早上的天气凉,都是为了让战士能吃上热乎的海菜包子。所以没有捡出来。

    熬粥的家属们几个人一起,有推着板车也有拉着板车的。板车上面放着半人多高的粥桶。

    这样的粥桶在前面打饭的地方已经有了五六个。

    花芽跟周文芳两人帮着推着板车到前面,一起卸下粥桶后,听到陈班长跟大家说:

    “我根据经验估计,五分钟之内战士们就要到了。大家都饿的嗷嗷叫,咱们也就忙活半个小时。半小时以后休息一个小时,再准备中午的饭菜。中午的饭菜比早上复杂的多,到时候我会一个个安排好。现在请站到打饭的地方,准备给战士打饭。”

    陈班长估计的差不多,花芽跟周文芳两人站在一个桌子前面。花芽力气大她来舀粥,周文芳就负责递包子。她们站了一会儿,面前小路上就有不少战士蜂拥而来。

    这可真是蜂拥而来啊,即便还是组成的队伍,队伍之间仿佛在赛跑。应该是天不亮就干活,又累又饿,见到前面有饭吃,眼睛都绿了。

    花芽咽了咽口水,跟周文芳说:“我还以为自己变成一个大鸡腿了。”

    周文芳深呼吸一口气,戴着手套的两只手已经抓住包子随时准备给战士递过去。

    之所以不让战士们自己拿,是这里干活条件不好,没有可以洗手的地方。战士们拿到以后也得用筷子夹着吃,免得把好包子给弄脏。

    从第一位排队的战士开始,花芽从面带微笑变的逐渐麻木,成为了面无表情的舀粥嫂子。

    她头上包着头巾,脸上戴着口罩。

    有的战士还会说声谢谢。

    当然叫别的称谓的也有。

    “谢谢婶儿!”

    “谢谢大姨!”

    “打稠点啊,大娘,求你了!”

    花芽三番五次下来,内心已经做到毫无波澜。

    她旁边的周文芳,还在跟小战士演示什么是人工复读机:“只能拿四个,不够吃再来拿!”

    “俺能吃完!”

    “只能拿四个!”

    “俺、俺帮战友拿!”

    “只能拿四个!”

    “为啥只能拿四个?!”

    “只能拿四个。”.

    花芽忍不住笑出声,周文芳抓着包子好悬没扔到她头上。

    前面过来吃饭的是一批一批放出来的,这一点跟陈班长估计的不一样。好在包子在笼屉里不会一下子凉掉,粥也是热腾腾的。

    一直忙活到八点半,过来打饭的战士才变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忙活一大早上,就算是花芽体能再好也受不住。

    周文芳脸色发白,其他家属们把战士们剩下的早饭分了分,有些早上起得太早没能吃东西的家属们,之前草草垫吧了点,不敢多吃,害怕战士们不够。等到战士们吃完,剩下的四十多个包子大家分一分就快没了。

    花芽肚子不饿,本来打算喝点粥就行了。周文芳白着脸啃着包子劝她说:“你还是吃饱饱的干活吧。轮到咱们吃饭,最早也得两点。”

    花芽这姑娘别的本事没有,听人劝排第一。

    她把手中的包子塞给周文芳,自己又去抢了两个包子回来大口炫。

    周文芳被她逗笑了,两人挤在军用帐篷的一个小角落里,坐在小马扎上把东西吃完。

    花芽见周文芳还是不舒服,问了又问,周文芳才说:“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那个’来了。”

    这可把花芽心疼坏了,她围着帐篷转了一圈,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回来。

    这可把周文芳吓一跳,忙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花芽说:“我看那边帐篷里有用来休息的木床,你等着我给你做一个专属小床。别担心,做小床,我擅长。”

    “别啊,这像什么样啊。”周文芳急了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咱们也不能这样啊,太打眼了。”

    花芽想了想说:“那我也不能看你干在这边遭罪啊。要不然中午你的活我也替你干了,你就在这里休息。我现在就去跟陈班长说。”

    周文芳既然来了就想把事情做好,她叫住花芽说:“我带了止疼片,吃一片就好了。”

    花芽盯着她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周文芳无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板止疼片,抠出一颗放在手心里捧给花芽看:“这就是止疼片,也是王大夫开给我的,你看着眼熟不眼熟。”

    花芽木然摇头。

    她一点不眼熟,甚至已经忘记那天把大闺女如同炸药包扔出去的场景。

    周文芳白着脸当着花芽的面咽下止疼片。

    花芽咽了咽口水,关心地说:“老吃这玩意对身体不好。”

    周文芳虚弱地笑了笑:“放心,除了你上回给我的,我就再没吃过。”

    花芽抿唇,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被谴责的良心好疼啊。

    第107章

    连续在这边帮忙一个礼拜, 多亏花芽嘴壮,没有怎么瘦。

    周文芳瘦了四斤,尖下巴都出来了。自己居然觉得很满意。

    花芽不这么认为, 在过去的车斗里跟周文芳说:“你这样也不行啊, 别人见你瘦成这样还以为咱家伙食不好呢。”

    周文芳靠在角落, 打着哈欠说:“别老是趁机占我便宜。美也不能只局限一种形式,有富态风韵美, 就不能有窈窕美了?”

    花芽说:“你哪里是窈窕美,是摇摇欲坠美。”

    周文芳被她逗笑了:“我都适应了哪里还摇摇欲坠。请假的、生病的、不想干的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能同甘共苦到最后的。我也是其中一个,大家能做到的, 我也能做到。”

    花芽叹口气,看着她的小尖下巴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她补回来。大丫蛋白白胖胖的多好呀。

    可惜花芽自己怎么吃也不胖,哎。

    幸好周文芳听不到她的心声。

    因为每天起的太早,到晚上做完饭一整天下来大家坚持不住。

    家属们跟高婶子反应完了以后,高婶子又招了一批家属过来跟大家两班倒。

    一班专门负责做早饭, 做完就能回家休息。

    另外一班九点半之前到现场, 把中午饭和晚饭做完再回去。

    花芽她们今天负责的就是中午饭和晚饭。

    等大卡车开到附近, 家属们不需要再有人带路,纷纷从车上下来往帐篷那边走去。

    到了帐篷, 陈班长一点人, 发现今天炒菜的家属集体请假没来!

    “这可怎么整,开家长会怎么不提前说!有没有人上来的?”

    炒菜要不停的挥舞铲子, 咸了淡了都有人说。百样人百种口味, 做成什么样都会有人说不好吃。并且还有火烧火燎的油烟熏着, 一顿饭下来,炒的什么菜身上就是什么味儿。多数人不愿意干这个。

    陈班长站在家属前面焦急的喊了半天:“有没有帮忙炒菜的家属!”见到没人回答, 他围着家属们转了一圈喊了一圈。

    花芽看了周文芳一眼,周文芳说:“你别告诉我你想去炒菜?”

    花芽狡黠地说:“聪明啊,我报名!”

    陈班长马上锁定她:“你真的会炒菜?”

    花芽说:“我当然会炒,可好吃啦。”

    旁边有见她买苞米回去炒的家属,她们欲言又止。

    陈班长把她安排在二号灶台前。大芳姐也是个积极的人,她报名去了三号灶台。

    也许是陈班长表现的太焦急,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家属站了出来。

    周文芳也站到花芽旁边,花芽故意问她:“你不干别的啦?”

    周文芳瞪她一眼:“你炒菜我给你打下手!”

    花芽嘿嘿一笑,开始摆弄面前的炊具。

    中午饭跟早饭不一样。

    早饭简单,做完以后统一打饭就成。

    中午饭和晚饭就按照荤素搭配,每人一混一素,不允许多打。这就存在一定的选择性。

    花芽跟周文芳今天要做的是炒花菜,纯纯的素菜。

    花芽知道北方这边有的地方做花菜是用水炖。因为花菜的根不好熟,炖了以后好的快。

    旁边的大芳姐分到的也是花菜,她正在跟帮手一起合力抬水往锅里倒。

    周文芳也要去抬水,花芽说:“不需要一桶水,只要三分之一桶就行。”

    周文芳问:“你这是做花菜么?”

    花芽笑着说:“我给你做个干锅花菜,你肯定没吃过。”

    周文芳半信半疑地去提水,回来看到花芽已经把铁锅烧的热热的。

    花芽接过水倒进锅里,等到水烧开把花菜倒了进去,并且加了少许的盐。很快又把花菜捞出来沥水。

    周文芳小声说:“你要是真不会做,我到边上跟大芳姐学一学然后告诉你。”

    花芽抬抬下巴说:“把蒜片给我。”

    周文芳看到大芳姐的锅煮的花菜直冒泡,她叹口气,把佐料一股脑地递给花芽。

    花芽把大蒜、大葱还有少许的辣椒倒进锅里开始炒。等到有了香味就开始炒花菜。

    周文芳看不太明白花芽的操作,因为花芽炒几下就要用锅盖焖一下。来来回回三四次。

    “条件有限,只能简单的做一做啦。”花芽把酱油和少许白糖放进去,看的隔壁过来的家属眼皮直跳。

    做菜还有放糖的?这么败家!

    这位家属是给大芳姐帮忙的,转头就跟大芳姐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炒出来的花菜。这样做能熟么?”

    大芳姐擦了擦脑门的汗,知道她说的是花芽,笑了下说:“人家既然这么做,应该是能熟的。”

    感受到旁边人不大信任的目光,就连派花芽站在灶台的陈班长也将信将疑起来。要是生家伙给战士们吃,他这个炊事班的班长还当不当了。

    花芽把青蒜扔了进去,放了些盐,等到青蒜变色就把花菜往外盛。

    陈班长一下拦住她的锅铲说:“你先别着急,让我先尝尝。”

    陈班长的兜里常年塞着一双铁筷子。他把铁筷子的头用手蹭了蹭,借着花芽的锅铲小心地夹了一块花菜。

    一些不看好的家属们相互间交流着小眼神,传递着“果然如此”的表情。她们只看到花芽炒花菜,没看到花芽往里面加了一丢水的小秘诀。都认为花芽做出来的花菜是生的。

    熟料,陈班长吃了一块花菜后,又跟花芽说:“嫂子,再给我来一块,刚才太烫没吃出来什么味。”

    “你别吃太多。”站在陈班长身后的李婶子说:“万一吃坏了咋整。不然就着下面的火,加些水再炖一炖吧。总不能把一大锅花菜倒了。”

    陈班长又吃了一块,吃完了以后,把筷子倒着拿着,啪啪啪开始鼓掌。

    看的这群家属傻眼了,还以为陈班长吃生花菜中了毒。毒性看起来应该不大,主要是麻痹了脑仁。

    有家属问:“这道菜没熟吧?你也别太生气。年轻媳妇没什么经验,我们替她回个锅就行。”

    陈班长摆摆手。

    李婶子说:“摆什么手,难不成你还真想都倒掉?”

    其他家属也纷纷劝着说:“加点水煮一煮,到后面收个汤也能成。”

    “是啊,我有时候着急就会多加点水。两三分钟煮开了就成了。”

    家属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周文芳看着花芽老神在在的样子,没觉得问题多大。毕竟她是除了顾听澜以外,吃过花芽的菜最多的人,对花芽的手艺非常了解。

    她见到大家多“以貌取人”,觉得漂亮的新媳妇做不好饭菜,有些替花芽生气。

    花芽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听陈班长怎么说。”

    陈班长也很给力,大声说:“花芽同志这道.”

    周文芳马上说:“干锅花菜!”

    “都安静下来,家属同志们,安静。”

    陈班长咳了一声重新说:“花芽同志这道干锅花菜完全超乎我的想象。色香味俱全,花菜吃起来不寡淡,不是水叽叽的味道。你们都可以过来尝一口,看看人家是什么做的。”

    边上嘈杂的声音一下静了下来,只剩下周文芳淡淡地说:“尝都没尝就下决断,这是军属做的事?”

    其他家属们面面相觑,觉得不可能。

    “欢迎尝尝。”花芽在边上得意地扬起小下巴说:“其实要是用荤油做就更好.咱们条件不允许,就只能用豆油。”

    大芳姐率先尝了一口,没想到不但熟了味道比她做的还好。

    她赶忙又夹了一筷子喂给旁边的家属,旁边的家属还想说“不吃生的”,结果被她塞到嘴里。

    “.还、还行。”这位家属的脸一下红了,就听周文芳说:“就只是还行?”

    这位家属把花菜咽下去,不大好意思地说:“味挺好的,感觉、感觉比水煮过的要好吃呢,水煮的太软了点.”

    其他人见了都傻眼了,这位可是吵吵的最大声的一位。听她这么说也都走到旁边来想要试吃。

    大芳姐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忙跟花芽说:“你做的花菜味道比我好吃太多,你赶紧到大姐这边看看,大姐这边的花菜要怎么改进一下!要不然待会战士们过来,都说你的好吃我的不好吃那我该多丢人啊。”

    花芽笑着跟她说:“你别太着急,这是南方口味的花菜跟北方口味的不一样。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事的啦。”

    “一样一样的!什么萝卜白菜,咱们做的是花菜。”

    大芳姐是真的感受到两人菜品的不同,唱衰的家属始终是少数,已经有不少其他家属闻讯过来想要尝一尝。

    陈班长秉承着相互学习进步的考量,单独盛出一盘给大家。大芳姐也把自己做出来的盛了一盘,就摆在花芽做的花菜旁边。

    她真是大大方方的跟其他家属说:“我在家跟我妈学做花菜就是这样做的,我想大家跟我都是一样的手艺,干脆大家都来尝一尝。”

    给大芳姐打下手的家属开玩笑道:“我们怎么就跟你做的一样,我们跟花芽做的一样还差不多。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他家属也都热热闹闹的说:“对啊对啊,我们跟花芽做的一样,你做的最难吃了。”

    大芳姐把作势要把锅铲交出来,被人又塞回到手里面。

    那几位说花芽做的不好吃,需要回锅的家属们脸上讪讪地。

    花芽大方地冲她们笑了笑说:“咱们都是五湖四海来的,地域差异本来就大,我做的是家乡菜,自然拿手。以后还得跟你们学做各位家中的特色菜,可要记得教我啊。”

    这话就是给她们下了个台阶,李婶子勉强笑着说:“你看我这么大岁数还看走眼了,我给你道个歉。别跟我一把年纪的人置气啊。”

    花芽甜甜地说:“你怎么就一把年纪呢,我见你还不知道喊你李大娘还是李大姐好呢。”

    其他人一下笑出了声,李婶子半埋怨半高兴地说:“你这姑娘说话做事,都让人心里发甜。等回去,你教教婶子怎么做嫩苞米吧。”

    另外的家属也说:“这个我们也想学,每次供销社甩卖嫩苞米,好好的苞米没多少人买都浪费掉了。关键是便宜啊——”

    “是啊,你回去怎么炒的,下回记得教我们啊。”

    这几名家属光是吃了花菜就笃定花芽做的炒苞米好吃了,跟刚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

    花芽乐呵呵地一一答应下来,大家嬉笑着等着战士们过来打饭,气氛比刚才好上太多。

    这次打饭不需要抬盆抬桶,直接就从锅里打。

    一溜八个灶台,一到四号是素菜,五到八号是荤菜。

    花芽站的溜直,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特别刚过来的几位战士习惯性的先看看都有什么菜好排队,在花芽的锅前面走过去,全都站到大芳姐的队伍里。

    大芳姐看到花芽那边没多少排队打菜,心里想着:你们快去隔壁尝尝吧,晚了后悔啊!

    她内心挣扎,其他家属看着也很挣扎。

    战士们不打,她们纠结。

    战士们打了,她们绝望。

    其实就一个道理,战士们剩下的她们就能吃,刚才一人就尝了一下小口,根本没吃够.可又想让战士们吃点好吃的菜。

    花芽前面站着的是上次非要多拿两个菜包子的小战士,他年纪小肚子饿的快,等不及跟在旁边长长的队伍里打菜,勉强地站在花芽面前说:“少打点菜,多浇点汤.诶呀!俺、俺.”

    “炒菜大娘”面无表情地给他扣下一大勺花菜,并且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唇角报以冷笑:“下一个!”

    小战士看看这位炒菜大娘又看看边上打饭大娘,一下想起来就是不让他多拿海菜包子的两个人!

    小战士气愤!跺脚!扭头走了!

    一句废话不想多说。

    抱着自己的饭盒呜呜想哭。

    这玩意看起来干巴巴的就不是好吃的样子,要是剩菜被自家班长发现了会挨教训的。

    大芳姐在边上抡着大勺疯狂打菜,花芽无聊的杵着大勺望着天。

    打饭时间过了一半,她面前的花菜居然没有少多少。而大芳姐面前的花菜已经要被分完了。

    来的晚的战士没能打到大芳姐的花菜,其他菜就剩个底子,只有这边剩的多。按照他们打饭的经验,剩的越多的窗口越不能去啊!

    他们抱着饭盒犹豫再三,看到其他锅里确实没啥菜了,除非是想浇汤拌饭吃。

    开始有一两个人往花芽这边站着,后面的战士看到,担心唯一剩下的菜也没了,陆陆续续排成了一条队伍。

    花芽一人一勺绝不手抖。

    等到她打完,已经快要一点钟了,锅里还剩下一点花菜。

    现在轮到家属们吃饭,卫生组的人过来刷锅洗碗扫地。

    花芽坐到帐篷里吃着饭菜,眼睛盯着外头扫地的孙婶子。盯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准备继续吃饭。

    突然有位小战士跑了过来,看到锅里还有花菜,他识时务、懂规矩,把饭盒一亮,表示自己是吃完再打的,伸着脖子大喊道:“大、大姐姐,请给我打花菜!”

    他开这个头后,又跑来七八位战士过来续花菜。相互间看到锅里剩下的花菜本来就不多,还有家属陆陆续续过来打饭,一个两个瞪着眼睛盯着锅。

    刚才还气的跺脚的小战士也混迹其中,他的菜还没吃完,就在队伍里捧着饭盒猛扒拉。他的花菜被战友瓜分了不少,要不是他机灵先跑过来站队,估计饭盒里剩下的一点也被抢光了。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陈班长不得不出面预计了一下锅里的分量,跟队伍里的战士们说:“排在前头的十个人可以打,其他人就不要排队了。”

    小战士赶紧数了数自己的位置。

    嘿嘿,正好第十名。

    他正要得意地笑起来,一回头遇到自家班长和战友,扬起唇角又耷拉下去。

    凭啥老是抢我的。

    我长得小,可胃口好呀!

    *

    顾听澜中间抽空过来看了眼自己的小妻子。

    当然主要是来检查家属工作,绝不是以公谋私。

    他穿着挺拔的军装,英姿焕发。

    在外人看来他从容有气度,气质决然,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当然这在他心心念念地小妻子眼里,呵呵,装的挺人模狗样的。

    她不就是被他的躯壳骗的五迷三道的么。

    花芽挠挠脸,抿唇看着前面跟人说话的顾听澜,心想着:当然内在也很吸引人的啦。

    顾听澜在前面说完话,直接走到花芽边上。

    有的二区和三区的家属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做得一手好花菜的姑娘不但已经结了婚,还是鼎鼎大名的顾团长的妻子。

    顾听澜假模假式地跟花芽握握手,旁边站着的周文芳透过现象看本质,“啧”了一声,扭头走了。

    “这位家属同志,你辛苦了。”顾听澜忍着笑说:“听到战士们对你做的花菜赞不绝口,可惜我没能尝到啊。”

    花芽不会打官腔,脱口而出:“那有什么的,回家给你做去。”

    顾听澜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在边上看热闹的几位家属也笑了出来。

    这位花芽同志还挺有意思的,一点架子没有。

    大芳姐跟花芽说:“你刚忙完,干脆跟顾团长一起到里面帐篷里坐着说话。外面有别的事情我再叫你。”

    花芽点头应了下来。

    她们这是帮忙不是工作,有事提前说一声,只要不耽误吃饭,都没什么大问题。

    其他家属包括大芳姐和周文芳在援建的七八天里都休息过一天,花芽则是一天没有休。她知道她的八斤也为援建的事忙里忙外,她在家怎么也待不住。

    以至于两个人回到家里都累的不像话,白天见面的机会根本没有。睡一觉起来睁开眼睛不是花芽做早饭去了,就是顾听澜工作去了。

    顾听澜跟花芽一起走到军用帐篷里,两人虽然没有挨在一起走,明眼的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腻乎劲儿。

    花芽到底给周文芳弄了个折叠弹簧床来。中午两个人忙完还能挤着背靠背午休一阵呢。

    顾听澜把花芽的头巾摘下来,帮她擦了擦汗。看她红扑扑的小脸,左看右看没发现瘦下来。怎么说的,他媳妇虽然长得小小的,身子骨可结实呢。

    顾听澜心里直乐,瞅了眼外面。小瓜子机灵地挡在帐篷前面。

    顾听澜拉过花芽的手,检查小手有没有受伤。

    他听到不少干部说自家那口子因为做饭不是烫到就是切到手。

    嗯,小手也挺结实的。

    他把花芽的小手放在胸口,皱眉说:“还是有薄茧了。”

    花芽不以为然地说:“我菜做的好,抡大勺抡的。等下个月,肯定一大坨。”

    特别想走走温情路线的顾听澜:“.”

    他干巴巴地说:“我让我妈给你寄点好东西涂手。”

    花芽平时涂个蛤蜊油还是周文芳强硬抹上去的,正想拒绝就听顾听澜怨念地说:“咱们结婚还没到一年,你的小嫩手再糙下去都能赶上我的手了。到时候想你的,我也不用拉你手,直接摸摸我自己的手就成。”

    花芽不吭声,还是不想涂。

    顾听澜再接再厉:“别人七年之痒,拉着媳妇的手像是左手拉右手。好家伙嘛,我一年就痒咯。”说着,当真丢开花芽的手,抓着自己的手揉了揉。

    “痒什么痒,我看你皮痒痒。”刚上岗的小伙夫怒了,翻身就要抽顾大团长的嘴巴子。

    顾大团长好面子,赶紧求饶道:“媳妇,我错了,我真错了,哎哟,你怎么狗急了咬人。”

    花芽“昂”一口咬他胳膊上,凶巴巴的小眼神控诉顾听澜居然敢说自己是狗!

    顾听澜求饶无果,佯装很疼很疼,大腿适时的抽搐了一下。花芽吓得赶紧抬起头,被顾听澜蜻蜓点水地往脸蛋上亲了一口。

    花芽捂着脸蛋,撒开口。

    顾听澜把袖子挽起来看,两排整整齐齐的小牙印。

    他乐道:“最近不怎么吃糖牙口也变得好了。”说着,把胳膊往花芽眼皮子下面晃了晃。

    花芽用余光看到两排小牙印,是粉红色的印迹,应该没破皮。没破皮她就不亏心,瞪着顾听澜继续让他认错。

    “还不原谅我呀,洗衣做饭打扫,我来成不成?”

    顾听澜开口把这几天的家务活全都包干,花芽心里心花怒放,表面上装作勉为其难地样子:“好吧.你要是非要这样的话,我也可以——”

    “你也可以不原谅我呀。”顾听澜贱次次地说:“我让你这么生气、这么愤怒,你还原谅我什么劲儿呀,你说呢?”

    要是不原谅,推出去的家务活又得飞回来。

    花芽要哭了,抱着顾八斤的胳膊搓了搓说:“我真的好累啊,是我错了,这几天衣服你洗、地你拖好不好?”

    顾听澜笑得不行:“哦,你错了,所以衣服我洗,地我拖?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强买强卖啊?”

    花芽苦着小脸说:“可我真的好累啊,我没有强买强卖,就是想看看你心疼不心疼我,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做的。反正大家都认为家务活就是女人活.女人活着就要干家务活.”

    “行了,收住,别装了,再装就过了啊。”

    顾听澜戳了戳花芽的脑门说:“别闹妖了,我答应你只要我有时间,咱们家的家务活都我来做好不好?就算我没说,咱们结婚这么久你真没看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哪有时间看那个啊。

    花芽指了指自己黑眼眶和充满疲惫的眼神说:“你看到我脸上有什么?”

    大写的“忙”和“没工夫看”。

    谁知道顾听澜却说:“我瞅瞅,你脸上除了美貌还能有什么?”

    “美貌,绝对都是美貌!”

    花芽就喜欢听他夸自己。

    一时绷不住,捂着脸乐的合不拢嘴。

    顾听澜把她哄的高兴了,扫去她的疲惫,揉了揉花芽的脑袋瓜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你小心点,要是太累就在这边休息。”

    花芽点点头,又搓了搓刚才啃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里,颜色又淡了些。

    顾听澜站起来,看出小妻子依依不舍的样子说:“我今天八点钟之前能回家,乖乖在家等我。”

    花芽抿唇站起来,揪住顾听澜的衣摆不让走。

    顾听澜往后看看,跟小瓜子说:“向后转!”

    小瓜子脚跟一拍,头转到外面去立正站好。

    花芽没反应过来,顾听澜的吻就落在唇上。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俩人正是难解难分之时,小瓜子突然咳了一声。

    “小花,该洗菜啦!”

    大芳姐站在帐篷门口,正好被小瓜子挡住,她就原地喊了一嗓子。

    两人一触即分,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花芽红着脸说:“知道啦。”

    顾听澜伸出拇指擦了擦花芽的唇角,见她耳朵尖臊的发烫,伸手捏了捏。凑到耳边不知又说了什么让花芽羞臊的话。

    等他走了,花芽才匆忙从帐篷里出来。

    出来第一件事是跑到井口,对着一桶井水把脸埋了进去。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车上的顾听澜翻开文件卷宗,又恢复成冷静睿智的模样。

    只是会偶尔若有所思地搓搓拇指。

    小瓜子看的出奇,他的团长怎么又有了坏习惯。

    第108章

    顾听澜刚走, 又来了一拨人。

    这群可是不一样。

    花芽和一群有孩子的家属看到农用车上蹦下来的同学们,一个个惊喜的不行。

    王天柱首当其冲地跑了过来,他第一个看到花芽, 也是第一个跑到她的面前。

    花芽眼睛亮晶晶地, 把手帕递给他擦汗说:“你怎么来了?”

    王天柱开学以后上的是初一年级, 周争渡把各个年级段的分开教学,成果很显著。初一的学生穿的是小白衬衫和蓝色裤子, 当做是他们的校服。

    外面应该还有件蓝色校服外套,王天柱不老实爱出汗,到现在薄外套也没穿上身。

    王天柱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说:“也没什么,学校安排的。”

    花芽不知道王天柱话中的意思, 接过巧克力掰成三块,给王天柱一块,自己吃一块,剩下的准备留给小芳闺女吃。

    花芽问王天柱:“你们过来玩的?”

    王天柱眼神飘忽地说:“也不是玩,是周老师让我们过来帮忙。他说我们年纪不小了, 要抓住实践机会, 过来帮着大娘和大婶们洗菜。”

    花芽看他身上的校服到现在还难得的干净, 她站起来把自己身上的围裙递给王天柱,让王天柱围在身上。

    王天柱看着粉红格花边的围裙满头黑线, 砸吧砸吧嘴说:“行吧。”

    花芽高兴了, 帮王天柱把围裙系在腰上。

    王天柱伸手比量了一下说:“你怎么又矮了,上次还差这么多, 现在怎么差了五六厘米啦?”

    花芽知道这个小坏蛋明知故问, 他窜的快, 就暗搓搓说她不长个儿!

    花芽白了他一眼。

    王天柱得意地嘿嘿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

    花芽干脆把粉红格子的套袖塞给他。

    王天柱也不怵,跟花芽说:“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就算穿裙子到人堆里站着转悠一圈,都还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老爷们。”

    花芽冷笑:“行,今年秋天的服装款式就这么定下来了。”

    王天柱冷哼:“定就定。”

    周文芳看两个人欢欢喜喜地进到帐篷里说话,转眼也就五分钟出来,两人都是气呼呼的。

    大芳姐在她边上说:“小花跟她那个小子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劝劝?”

    周文芳经验老到地说:“两人浑身都是孩子气,最多十分钟又能重归于好。”

    大芳姐见花芽为人处世都挺在理的,没道理跟个孩子闹腾。后来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还真是没到十分钟俩人又玩到一起去了。

    她跟别的家属看在眼里啧啧称奇。

    王天柱可是干部区子弟当中的小霸王,还是说一不二的那种孩子王。遇到花芽纯纯地遇到对手,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触。

    王天柱皮归皮,干起活来一点不马虎。

    有的孩子玩心重,过来这边就当郊游。边上没有班主任管着,更是三三两两地偷溜着往建设工地那边看,都眼巴巴想要瞅瞅跨海大桥到底是什么模样。

    工地的施工战士,干脆划了道警戒线,允许他们在线外观看。

    只有王天柱头都快埋在大盆里,一直跟着花芽清洗蔬菜,半分懒没偷。

    花芽觉得他太累了,跟王天柱不止一次地说:“你去那边玩吧,我看到你同学都往那边跑了。”

    王天柱头也不抬地说:“这么多要洗的东西在水里泡着,我不帮你谁帮你。别烦人了,赶紧洗。”

    最后干的差不多了,还是大芳姐把他劝着到帐篷里坐着休息。

    花芽帮着大芳姐把盆抬到旁边的水渠去倒,走在路上遇到一位家属正在教训自己的孩子。

    花芽看到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作业本,对方尽量用自己最小的声音咬牙嘶吼道:“老三,老师给你留的是什么作业?!你自己念给我听!”

    排行老三的男孩看起来跟王天柱差不多大,他小声地说:“《帮助.的一天》。”

    对方又喊道:“大点声,说清楚!”

    老三委屈吧啦地大声喊:“《帮助妈妈的一天》!”

    花芽脚步一顿,不由得看过去。

    “老师给你们布置的作文就是《帮助妈妈的一天》,你看你撒丫子跑那么远,到底是给我布置作文还是给你布置作文,就知道问我都干了什么,你早干什么去了?”

    老三不服气地说:“大家都在玩,凭什么我不能玩?”

    老三的妈说:“你看看人家王天柱,成绩不怎么样,比你会心疼人。他一直在那边干活,都没休息过,你怎么不跟他比比?”

    “我跟他有什么好比的。”老三不服气,跟他妈犟嘴说:“他帮忙有什么用,又不是他的亲妈!等她生了孩子,王天柱就要被赶到街上睡觉,没饭吃、没床睡!照样什么都不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老三的妈大惊失色地说:“你就不会小点声!”

    “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没等孩子的妈教育完,花芽走到老三跟前一脸严肃并且恼怒地说:“我就是王天柱的亲妈,我就是他的亲妈!有法律责任的亲妈!比你妈跟你还要亲!你都不帮你妈,他帮他妈,他比你好多了!”

    大芳姐推着花芽往前走:“别跟孩子吵架,小心王天柱听到。”

    花芽气愤的不行,这孩子说这么大声,还是脱口而出的,显然不是第一次骂。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当着王天柱的面骂过,要是有,花芽真想亲手揍这个死小孩!

    “花、花同志.”老三的妈认出花芽来,顿时脸色变得青白交加。

    大芳姐推搡着花芽走,花芽没理会那个不称职的娘,骂骂咧咧地喊道:“你懒成这样,以后大了才是没饭吃!没床睡!你不疼你妈,等你妈在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你把城墙哭倒都没用!你就是没人要的臭小孩!到最后啥也不是!”

    老三的妈把老三护在身后,她忍了又忍没敢跟花芽呛声。

    自己的孩子不占理,在背后骂人家儿子被抓现行,她要是看不懂形势再上赶子跟人干起来,以后他们一家五口在部队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对、对不起啊。”老三的妈往老三身上使劲抽了几下,抽的小孩哇哇叫:“孩子不懂事,我会好好管他的。”

    大芳姐看了她一眼,这么和善的一个人,忍不住数落道:“的确得好好教导教导你孩子,这张嘴要是不管,以后再闯祸可不是装模作样打几下就能过去的。你最好使点劲儿,让他长长教训。”

    花芽双眼犀利地看过去,老三的妈没办法,捡起地上的扫帚使劲往老三的屁股上抽了几下狠得。

    老三真被他妈揍哭了,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花芽不知道背后真会有人骂王天柱没妈。

    她恨不得老三的妈抽的不是屁股,直接抽嘴巴子才好。

    她来到岛上,第一次这么气愤,胸口像是着了火。

    她不知道大芳姐怎么想的,她就想把袖子撸起来给那孩子几个大嘴巴子!

    嘴巴吃什么长大的,长歪了就得给他抽正!

    大芳姐把花芽带到帐篷里劝了好久,周文芳找不着人,发现花芽在这边气的小脸通红。

    “这是挨谁欺负了?”

    周文芳话音刚落,花芽扑到她身上,气的哇哇哭。

    大芳姐把事情跟周文芳说了一遍,周文芳从小失去父母,也被人在背后骂过“没人教养的玩意”。

    她小时候想不开,觉得自己的父母是英烈,为了国家和人民失去了生命,怎么他们的孩子要遭受到这样的对待?这一切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等到她来到031,看到无数优秀的人聚集在这里,慢慢的释然很多。

    一样水养百样人。不能因为那些垃圾人,就怀疑父母奉献的短暂一生。

    她明白有些人很多时候就是图个嘴巴快活,专门往别人心窝子捅刀子。这样看到别人受伤的神情,就以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胜利。

    周文芳不喜欢跟太多人来往,这也是其中一分原因。

    越是熟悉的人,越能知道让别人难过的地方。

    花芽的哭声把周文芳的思绪拉回来:“我也是没妈养大的,凭什么要戳我们的脊梁骨。”

    周文芳一听就知道坏菜。

    花芽很少跟她提妈妈的事,总是简单的带过去。周文芳明白,有些难过的事,多年压在心底没发出来,一旦发出来可就是电闪雷鸣。

    周文芳听着花芽哭,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遭遇,自己也吸了吸鼻子想要忍住。

    奈何花芽哭的太动人心魄,周文芳没绷住,瘪嘴着也想哭出来。

    大芳姐“哎哟”一声,把她俩硬生生拉开。两人怎么这么干劲儿呢。

    “都别哭啦,快收住吧。”

    大芳姐看到帐篷外头说:“王天柱找过来了,都是没妈的孩子,你们想想王天柱吧,别把他也勾的难受。半大小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赶紧的把眼泪擦擦吧。深呼吸,赶紧冷静!”

    花芽肩膀一抽一抽地掏出小手帕,擦完以后想递给周文芳擦。

    周文芳那个劲儿挺过去就好很多,她嫌弃地推掉花芽的手,掏出自己的香帕子。

    王天柱径直走过来,捡起花芽扔在地上的大盆,纳闷地看着她们,半天憋了句:“偷懒变猪!”

    花芽把手帕团成团砸过去,一口鼻音地说:“你才是猪!”

    王天柱莫名其妙地看着红眼睛的花芽,觉得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他弯腰用两个手指夹起手帕晃了晃,那副贱样跟顾听澜如出一辙。

    “诶呀呀,怎么湿乎乎的,都是你的大鼻涕!”

    哪里是大鼻涕,全是花芽同志心酸的眼泪啊。

    花芽被他气的差点冒出鼻涕泡。

    大芳姐见花芽好了些,走到王天柱面前,将他先引走:“你跟我来,姨这边有个活干不好,不知道咱们的男子汉能不能干?”

    王天柱跟着大芳姐往外走,头都不带回的,傻呵呵地挺起胸脯叭叭吹:“当然能干,我就是男子汉。你知道我叫王天柱是什么意思么,是顶天立地的意思.”

    花芽闭上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周文芳自己好了,也开始叭叭上了:“现在知道我每天面对你是什么心情了吧?”

    花芽说:“如同看到了太阳?”

    充满阳光和活力。

    周文芳居然认可地点头说:“你明白就成,总之我不说脏话的。”

    花芽不理解,甚至觉得当周文芳的小太阳很好。可以无时无刻照耀着她呀。

    她俩还没出帐篷,王天柱居然又跑回来露个头说:“还有一盆豆角要摘,等我回来帮你嗷。”

    花芽冷哼:这个不孝子,嗷个大粑粑。

    第109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做饭之前铲锅底灰, 王天柱还是帮着大芳姐把大铁锅铲了铲,铲完顶着小黑脸跑到花芽这边要帮花芽摘豆角。

    花芽飞快地摘着豆角,她摘完就得准备去炒菜。见到王天柱来了, 说:“那边有井, 洗把脸再来。”

    “不是让你等我么。”王天柱纳闷:“好端端洗什么脸啊。”

    花芽说:“你看我给你的围裙。”

    王天柱低头一瞅, 嘿,围裙上蹭的都是灰。

    他可以想到自己的脸会是什么样, 赶紧跑到井边洗脸。

    洗完脸,还真老老实实地坐在花芽旁边帮花芽摘豆角。

    俩人都是务实肯干的性子,合力把豆角摘完,送到洗菜的家属那边。家属们正在吭哧吭哧搓着土豆。

    “你还要干啥?”王天柱问花芽。

    周文芳给花芽找了个旧围裙, 花芽系在身上跟王天柱说:“我要去炒菜,你到帐篷里休息。”

    花芽顿了顿问:“你有没有作业要写?”

    王天柱摇摇头:“我睡觉去了。”

    王天柱还想帮花芽,花芽炒菜有周文芳一个人打下手就成,王天柱拗不过,打着哈欠去帐篷里打盹去。

    走着走着, 他叫住花芽说:“周老师让我们下午去大桥墩那边看一看, 今天要浇筑最后的大桥墩, 周老师说是历史性的一刻,要我们牢牢记在脑子里。”

    周文芳说:“反正下午没什么事, 你就跟他一起去吧。”

    花芽点头说:“那我待会跟陈班长说一声。”

    花芽今天在前面炒菜, 发觉排队的人像是怎么也打不完似得。

    第一锅菜给战士们分完,陈班长跟花芽说:“花芽同志, 能者多劳, 我看战士们都在排队等你炒的土豆丝, 你看,你要不要再炒一锅?”

    花芽这个土豆丝炒的很有水平。她上午过来看到陈班长在锅里炼猪油, 有好多猪油渣倒在大盆里。

    花芽就把猪油渣要了过来,仔仔细细的切成小碎块,用来跟土豆丝一起炒。

    土豆丝原本是素菜,加上猪肉渣至少算是半荤的一道菜。

    战士们闻着香味过来,再一看这不是“花菜大厨”么,赶紧排上队。

    陈班长想要给战士们换换口味,要不然猪油渣还是要包包子吃的,用锅蒸锅,猪油渣的香气会少很多。

    花芽炒土豆丝用的油是豆油,在炒之前耍了个小心机,先把猪油渣在油里过一边,过完以后,豆油也飘着荤油的香气。

    “好,那我多炒两锅。”

    花芽把袖子一挽,单手就把大铁锅抬了起来。

    行家看门道。

    陈班长眼珠子要瞪下来了,半晌后鼓掌道:“花芽同志,好力气!”

    小伙夫很受用,抬着大铁锅颠了颠。

    她炒菜的工作量暴增,相对的其他炒菜的家属轻松不少。

    她们就帮着花芽把剩下的猪油渣切碎,待用。把大盆大盆切好的土豆丝放到花芽的大锅边。

    大芳姐拿起一个盆子打算装猪油渣,皱着眉头说:“这是谁洗的铁盆,上面还有菜叶呢!”

    陈班长走过来,伸手把铁盆边边蹭了下,怒火中烧。

    “这是谁值班洗的铁盆盆,说好了一定要注意战士们的饮食健康,这是洗过的还是就在水里涮了一下,糊弄日本鬼子呢!”

    大芳姐也气不过,她们这边家属不讲卫生的情况要是传出去,辛辛苦苦受累大半个月的功劳说不定都被一笔勾销。给战士们用脏盆子,简直是忍无可忍。

    李婶子站出来,指着那边扫地的孙婶子说:“老孙,你过来,你上午的东西没洗干净。今天要洗的东西又不多,你着急个啥子!”

    跟李婶子关系比较好的另一位王大姐,嘲讽地说:“你说她着急个啥,到处拉关系送东西,想要咱们家属跟干部吹枕旁风。”

    大芳姐不知道这里面的事,问道:“吹什么枕旁风?”

    李婶子一拍大腿说:“怪不得她昨天到我家里送了一罐奶粉,我没要。瞧瞧我这个脑子,我说她这么抠门的一个人,莫名其妙给我家送什么东西。我刚想起来,她儿子今年考核不合格,明年就要离开部队啦,她是着急想要把她儿子继续留下来。”

    王大姐说:“对对对,还给我送了一提溜苹果,我哪里敢要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小偷小摸过来的。”

    李婶子也说:“奶粉我也退回去了,白给我也不敢要啊。”

    花芽在她们旁边炒菜,把话听的一清二楚。

    陈班长把孙婶子单独叫到一边谈心。因为是家属,年纪还比较大,陈班长不好说重话,就是反复问她:“是不是太累,要是太累就回去,我们再换人过来。”

    孙婶子一反常态地说:“不累不累,我就喜欢干这个。没洗干净是我的错,我现在再去把东西洗一遍。”

    她说完逃似得跑到井边去洗东西,陈班长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说话。他得了上级的命令,要时刻监控孙婶子的行动,就看她想要混进来要干些什么。要是能顺利抓到她的上线那就最好不过了。

    今天气温有些高,花芽炒完菜一身汗。

    她没带蒲扇,周文芳给她找了个纸壳,让她凑合着扇风。

    趁着上菜的空档,花芽跑到井边用冰凉的井水擦了把脸。

    这还没到一个月,后面还有三个月。就算跟另外一组轮流来,也得咬牙坚持一个半月。

    花芽不怕累,就是想她的八斤。要不是八斤特意过来看她,两个人回到家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交流了。

    短暂地休息一下,花芽又回到灶台前忙活。

    高婶子过来看望她们,还给带了东西。

    跟其他家属打完招呼,高婶子找到花芽。

    秋老虎撵了上来,高婶子手里又拿上蒲扇。看到花芽忙的没工夫,她就给花芽扇了扇,笑着说:“我在那边就听到有人说你们这边出了个‘花菜大厨’,也不知是谁呢。”

    花芽享受着人工风扇,高婶子把自己的手绢递给花芽说:“干净的,你擦擦汗吧。”

    半响后。

    花芽总算忙完。

    “你过来是要检查工作么?”花芽活动活动发僵的身子问:“我可没偷懒,陈班长说我就在后面炒菜就行,不需要到前面去打饭。”

    “我是来检查工作的,也是来劝你回去休息休息。你看你、看你——”

    高婶子看了半天,发现过来忙忙碌碌的家属们都瘦了,花芽居然一点没瘦。甚至因为经常干活,脸蛋还红润了些。

    花芽当然不会说脸红是因为自己哭鼻子,说道:“我看我可厉害啦,做的菜来晚了大家都抢不着。”

    高婶子说:“我今天就要过来尝尝你做的菜,还有剩的没,你等我去盛点。”

    花芽不可能真让高婶子吃锅底剩菜,她给高婶子打了一勺土豆丝,偷摸地说:“你躲到那边去吃,我这是违反纪律的,得战士们吃完咱们才能吃呢。”

    高婶子故意问她:“那违反纪律陈班长会罚你么?”

    花芽摇头说:“他管不了家属,最多是告状。”

    高婶子问:“那他跟谁告状呀?”

    花芽说:“能跟谁告状,管咱们家属的不就是你——”

    花芽忙捂住嘴,飞快地想要把饭盒收回来。

    高婶子紧紧拽着饭盒被气笑了:“我早上忙到现在没吃上一口热乎的,现在吃你的菜怎么了?”

    花芽憋着劲儿:“你当领导的也不能走后门。”

    高婶子敲她一下头:“别跟我装了,我可不想抱着饭盒饿昏过去。”

    花芽嘿嘿笑着把饭盒又送了过去。

    “总是听天柱说你做饭好吃,下次我真要腆着脸到你家里去吃一吃。”高婶子尝了一口土豆丝,眯着眼睛品着说:“的确加了荤油的就是香。”

    她早上过来看到陈班长在这边炼油,以为真用荤油做的土豆丝。花芽乐道:“哪里舍得用荤油,用的是豆油过了一遍猪油渣。”

    高婶子恍然大悟,又尝了一口,叹息道:“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琢磨,这样一道素菜做出了荤菜的味儿。我看后面切土豆丝的家属都要疯了,呵呵,不过累归累,战士们喜欢吃就成。”

    花芽对此非常得意:“我已经做了五锅土豆丝啦,猪油渣全用完了。一点没浪费。”

    高婶子看她兴奋的样儿,笑着说:“你要是有时间,帮我个忙,找个人一起把路口上的绿豆拖过来。不瞒你说,我走了一半,实在是抬不动了。想着这边有板车,就把绿豆放到一边过来了。”

    花芽说:“就一袋绿豆我扛过来就行,拿板车过去不够费事的。”

    高婶子看她大步流星的过去,在后面说:“那可是五十斤绿豆啊。”

    花芽边走边笑:五十斤绿豆算是,她还扛过四百斤的大团结呢。

    不管秋老虎来的早还是晚,初秋的路边已经出现枯黄的草叶。

    走在路上可能听到青蛙的叫声,花芽随手捡起一根小木棍欠欠地划拉着路边的草。

    阳光没有正午的时候足,花芽吹着清爽的海风,觉得总算活了过来。

    她在的营地几乎吹不到海风,都被帐篷和柴火挡住。主要是怕炉火被影响。

    花芽搓了搓脸蛋,整个人精神起来。

    她走了十多分钟,见到路旁有个人站在那里。

    花芽一眼就看到那个人是孙婶子,看她想要抬起绿豆,见到花芽来了,连忙扔在地上。

    花芽皱着眉头走过去,看到树下面还站着一位便衣打扮的人。

    孙婶子怕花芽误会自己,就说:“我听他说这个是要送到帐篷那边去的,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过去,我就想着自己拖过去。”

    “我就是过来拿绿豆的。”花芽不想跟她多说话,孙婶子穿着蓝灰色的长袖,佝偻着身子说:“那我帮你一起啊?”

    花芽冷冷地说:“不需要。”

    树下面的那个人走过来,跟花芽说:“同志,我来帮你吧。我可在这边帮你们看了好久,就怕这个老婶子把东西偷回去。”

    孙婶子低下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不是还想等花芽同志来套近乎的么。”

    那人脸色一变,说:“我哪里知道来的人会是她,我又不认识她。”

    孙婶子眼珠子一转便说:“高会长说了要找小花同志过来帮忙,你肯定听到了,故意想要等她来套近乎。要不然你咋不自己把东西抬过去?”

    那人不想跟个老妇女说太多,他巴巴地凑到花芽边上,伸手想要帮花芽把绿豆抬起来往帐篷那边走。

    可花芽根本不管他想帮忙的意思,把五十斤的大袋子抱起来,往上一颠,稳稳地落在肩膀上。

    男同志感叹:“.你、你力气可真大啊。”

    花芽回过头,笑了一下说:“还是谢谢你了,你怎么称呼?”

    那位男同志说:“我叫周廷兰,这里的外聘人员,在三区工作。这些绿豆太重了,你千万不要逞强。要不然咱俩还是一起抬过去吧。”

    他听到孙婶子说了不少干部家属的特征与喜好,正好想要一一对应观察。趁这个机会,能到临时食堂那儿跟她们打成一片是最好不过的。

    花芽听了他的名字,在心里念了一遍,谢过他后,哒哒哒地往回走,简直就是健步如飞。

    周廷兰在后面撵了两步,气急败坏地说:“我帮你啊,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给孙婶子使了个眼色,又把树下的解放包递给她。

    孙婶子接过包想要打开看,周廷兰说:“快跟上去,别出了纰漏。这里面就是监听器,要是弄坏了你跟你儿子的命都赔不起!”

    周廷兰又喊了几步,看着花芽已经走没影了。

    花芽急吼吼地往前赶。

    野性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啊。

    第110章

    路上, 花芽遇到了陈班长,陈班长不管她有没有力气,非要把绿豆拿下来他扛。

    花芽眼瞅着要到地方, 气得直哼哼。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是陈班长一路扛过来的。

    陈班长腼腆地笑了下说:“嫂子, 我就送到口子那里, 进去了还是你拿。”

    顾听澜的兵经常叫花芽嫂子,花芽早就习惯。

    到了路口。

    陈班长当真把绿豆放下来让花芽扛。花芽面子上过不去推让着说:“我扛不动了, 还是你来吧。”

    她可不想给战士留下争功劳的印象啊。

    而且这位明显是一团的班长.

    诶,花芽纳闷,一团的班长怎么喊她“嫂子”?

    花芽默默地走在陈班长身后,突然说了句顾听澜教她的暗号:“一两称三两杆。”

    陈班长猛地回头, 四处张望了下,颠到花芽旁边说:“嫂子英明,一眼就看出来我是顾团长的兵。”

    花芽冷漠脸,高傲地昂起小下巴。

    陈班长赶紧对上暗号:“三两杆卖五斤肉。”

    花芽变脸速度飞快,露出笑容跟陈班长说:“你叫我嫂子我当然就知道不是外人啦。”

    刚刚对上暗号才收获到嫂子甜甜笑容的陈班长:“.嫂子高兴就好。”

    花芽又说:“我刚看到孙婶子跟那个叫周廷兰的人不对劲。”

    陈班长看到四处无人, 跟花芽说:“嫂子别怕, 有事喊我。”

    花芽点头如捣蒜, 也跟着看了看。

    最后是两人一起把绿豆抬到帐篷那边。高婶子已经叫人烧上水,准备煮绿豆汤。

    见他们辛苦回来, 让他们快点去歇一会喝点水。

    花芽回到帐篷那边, 王天柱见她回来了,忙喊道:“快来吃饭, 我都要饿死了。吃完饭还要出去, 你是不是忘记啦?”

    “我来了。”花芽跑过去, 接过饭盒,走到他跟周文芳的身边。

    饭盒里是大芳姐炒的豆角。

    豆角若是没熟很容易中毒, 大芳姐没做过大锅饭,把豆角放在水里焯了两分钟。

    周文芳说:“比不上你做的土豆丝,味道也算不错了。今天要不是做土豆丝,把土豆炖豆角也是一道好菜。”

    王天柱吃的快,正在扒拉第二碗。

    他们小孩子分到半锅土豆丝,王天柱吃完又去打菜,发现土豆丝就剩个锅底。

    他也不嫌汤底油多,把最后剩下一点土豆丝连汤带水都浇到饭上,吃的那叫一个香。

    花芽管着他不让他吃饭吧唧嘴,他就把嘴巴抿着吃,照样筷子抡的飞快。

    周文芳笑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花芽嘴巴鼓鼓囊囊地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周文芳看看花芽又看看王天柱笑了,从兜里掏出一袋油纸包好的五香驴肉给花芽和王天柱两人分了分。

    “好东西!”花芽跟王天柱异口同声地说:“哪来的?!”

    周文芳说:“昨天晚上,司务长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驴。我就抢到半斤驴肉,托人给卤了。就剩这么多了,反正也放不住了,你们都吃了吧。”

    花芽把自己碗中的肉片给周文芳夹过去一半,笑嘻嘻地说:“该不会特意给我带的吧。”

    周文芳没说话。

    花芽惊诧地张大嘴,可歌可泣,这玩意终于有孝心啦!

    她儿女双全的大梦就要实现啦!

    “又琢磨什么歪门邪道呢,少说话,多吃饭。”周文芳往花芽嘴里塞了片肉。

    王天柱贼赶劲儿地说:“吃还堵不住她的嘴。”

    周文芳:“就是。再不好好吃饭,咱俩一起收拾她。”

    王天柱跃跃欲试:“成!”

    “.”花芽又郁闷了。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周文芳累了,不去看大桥墩的浇筑。

    花芽知道她体能不咋地,也不啰嗦,吃过饭就跟王天柱俩人一人挎上一个小水壶往大桥墩那边走。

    王天柱一直等着花芽干完活过去,去的比其他同学晚。路上遇到不少回来的同学。

    王天柱也不在意,脸上表情反而很雀跃。

    “人多了挤得慌,咱俩晚点去正好。”王天柱反过来安慰花芽说:“又不是一下就能浇好的,现在去正好。”

    花芽闷了半天说:“五香驴肉真好吃,你说小芳下次还能给咱俩做么?”

    王天柱闭嘴,暂时不想理她。

    他俩走了十五六分钟到了桥墩附近,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工程车队。

    有专门搅拌水泥的、有铺装大小模版的、有拉着钢筋的、还有各种防护网和砂石料、还有车上专门装着桥墩上面的垫块。

    王天柱和花芽两人都看的稀奇。

    对工程没兴趣的家属看了一会儿就带着孩子走了,王天柱和花芽两人又开始说上话,脑袋瓜凑在一起叭叭的,聊的真是兴起。

    花芽感叹到工程之巨大,光是一个大桥墩子就比学习班的篮球场还要大。

    王天柱也是一副小土包子的样子,张大嘴巴说:“原来都是要组装上去的,我还以为就是站在桥上一点点的修的。”

    跨海大桥为了赶工期,就在附近划了一个模板浇筑厂。会把需要的水泥板块提前浇筑好,省却凝结时间。这样到了现场一块模板能省下二到四天。

    模板架在上面还要穿插钢筋,在连接处现场浇筑水泥。所以除了模板浇筑厂之外,桥头这边的水泥罐车最多。

    王天柱喜欢看,花芽干脆找了个大石头,拉着他坐下来慢慢看。

    他们这边是个草甸子,花芽一边扇着蚊子,一边觉得她大哥太厉害,这么浩大的一个工程,居然是大哥的建设团完成的。

    王天柱突然指着桥头搭板的位置,说:“那边的人是黄头发。”

    花芽忙把他的手按下来说:“小点声,他们都是过来帮忙的顾问,苏联人呢。你别咋咋呼呼的,平白给咱们的人丢脸。”

    王天柱学着花芽的语调细声细气地说:“他们皮肤好白,是得了白癜风?”

    “.”花芽耐着性子教育小孩,也细声细气地说:“就是白皮肤的人种。你不知道吧,世界上除了白皮肤和咱们黄皮肤,还有黑球球的皮肤呢。”

    王天柱张大嘴感叹,转而说:“一定是我便宜爹告诉你的。”

    花芽白了他一眼:“我有文化。”

    王天柱杀人诛心:“咱俩文化水平一样,我也拿到小学毕业证了。”

    两个小学生又开始有些不对付,一时间相互谁都不理谁。

    花芽看了会儿,觉得索然无味。王天柱还看的津津有味。花芽干脆拄着下巴陪他多待一会儿。

    王天柱看桥,花芽就东张西望。

    听到青蛙的声音,就开始找青蛙。

    见到有尖头蚂蚱在飞,就想要捉蚂蚱。

    等了一会儿,王天柱发现花芽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她也不吭声,自己笨手笨脚地编手链。

    王天柱又把视线转到工地那边,看到龙门吊缓缓地移动,激动的不行。

    等到花芽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用胳膊肘怼了怼王天柱说:“喂,该回去了。”

    王天柱看呆了。

    花芽顺着他的目光过去,觉得没什么劲儿。准备站起来伸个懒腰然后拽着王天柱往回走,懒腰伸到一半,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孙婶子!

    花芽马上坐下来,躲在草甸子后面,顺势扯着王天柱,捂住他的嘴巴。

    王天柱睁大眼睛想挣脱,花芽低声说:“有情况。”

    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这方面很机警。他倏地坐下来,不用花芽捂着他的嘴,自己先捂好。

    花芽又拉着他蹲下来,完完全全把身影挡在草丛后面,死死盯着孙婶子的行动。

    孙婶子挎着一个解放包,手里又拎着一个解放包。

    碰到路过干活的战士,她就掏出解放包里的大馒头给战士。战士们忙的从她身边路过不多看一眼,只是有人过来跟她指了指警戒线后离开。

    孙婶子踩着警戒线上等了片刻,仿佛真是过来看稀奇的。

    大桥墩前面的水泥罐车开走了,又一辆新的水泥罐车开过来。

    守在桥墩边上浇筑的战士跑到罐装车这边检查水泥。离开搅拌场除非一直搅拌,否则超过十五分钟水泥就会出现初凝或者离析现象。负责这一块的战士就把水泥小桶提过去做塌落度试验,看看水泥性能是否符合指标。

    现场的大桥墩前面没了人,水泥浇灌也停了下来。

    孙婶子躲着人,提着解放包猫着腰走到桥墩子那边,趁着没人在,把手上提着的解放包扔到桥墩当中的水泥浆里。

    瞬间,解放包被水泥浆埋没。

    孙婶子怕被人发现,赶紧从另外一个解放包掏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一个解放包。

    装好水泥小桶的战士回来,看到她越过警戒线,吼道:“让你们擦参观不是让你们添乱!赶紧撤离!”

    “对不住啊对不住,我马上走。”

    孙婶子一句话不多说,佝偻着身子匆匆忙忙从现场出来了。

    战士往她经过的地方检查了一遍,根本看不出来大桥墩有什么变化。他指挥着水泥罐装车倒车,继续重复刚才的工作。

    花芽看的真真切切,孙婶子扔进去的解放包一定有问题。

    可顾听澜明明白白说了,她不能独自行动,必须等到潜伏的人出现才行。花芽心急如焚地看着继续往里面浇筑的水泥,拉住王天柱说:“兄弟,赶紧去找炊事班的陈班长,就说我有情况,急需他过来!”

    “好!”王天柱不想离开花芽,但知道他必须过去送信。他严肃地说:“你小心,我马上回来。”

    远处,监控的其他人看到孙婶子在水泥墩前面晃了一下就走,她的身子挡在解放包前面,正好挡住监控视线。

    孙婶子的行为略有些异常,虽然不知做了什么,但必须上报。

    陈班长收到通讯消息,准备接触孙婶子探探情况。

    王天柱呼哧呼哧地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陈班长。王天柱怒道:“你到哪里去了,那边有情况!”

    陈班长这边还要去找孙婶子,就问:“谁告诉你的情况,什么情况?”

    王天柱焦急地说:“花芽同志让我通知你,那边的孙婶子有情况。她扔了个解放包到大桥墩子里头!大桥墩子马上要被水泥封上,我们不知道她扔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她一定是要搞破坏!”

    “花芽同志呢?!”

    “她还在前面监控那个坏蛋!”

    “那个解放包肯定有问题。”陈班长把王天柱拉到一边低声说:“你赶紧回到帐篷里,不要在这边闲晃,我马上过去找她!”

    王天柱说:“不行,她是我的家人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你赶快去帐篷!”

    “不!我答应她很快就会过去!”

    王天柱梗着脖子跟陈班长对视。

    陈班长急的不行,拿出军用通讯器叽里呱啦一顿说。

    王天柱跟在他的后面往前走,陈班长突然指着侧方说:“这是什么?!”

    王天柱下意识的看过去,结果眼前一黑,居然被陈班长敲昏了.

    王天柱想要骂陈班长。

    他昏昏沉沉当中动了动嘴皮。

    “小猪.”花芽坐在移动的卡车里抱着王天柱,轻轻拍着他的脸说:“陈班长下手真够黑的,这都多久了。”

    周文芳的身子跟着卡车晃了晃,见花芽掏出水壶递了过来说:“你帮我往他脸上浇点水。”

    意识朦朦胧胧的王天柱,挣扎着睁开眼。

    他费劲地看到花芽的脸,眨了眨眼睛。

    花芽垂下头看了看,跟周文芳说:“要是傻了,能不能找陈班长赔个聪明的儿子?最好能自己考大学的那种。”

    王天柱哑着嗓子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他的声音调调很奇怪,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他咳了咳,费劲地坐起来,发现他在一辆移动中的军用大卡车里。

    他夹着嗓子说:“我们要去哪儿?”

    花芽听他说话的声音不对劲,皱着眉头跟转移她们的战士说:“同志,这孩子该不会是敌特冒充的吧?你能帮我检查一下么?”

    持着枪械的战士警戒着车后方,抽空看了眼王天柱,一言难尽地说:“他是变声期。”

    花芽懵了,这还真是她的知识盲区。

    周文芳小声说:“是男孩子再次发育的阶段。”

    花芽悟了,眼睛疯狂地往王天柱身上扫视。

    王天柱双手无力地抱在胸前,跟花芽说:“你最好礼貌点。”

    花芽点点头,正要说话,“轰隆!”

    “轰隆隆!”

    “那边正在引爆,捂住耳朵卧倒!”

    两声巨响从远处的海滩传来,大卡车猛地横摆了一下。

    平静的海面炸出黄豆般的雨点,超强的气浪滚着潮湿的尘土涌向四周。

    爆炸的上空,生生出现一条彩虹。

    花芽的耳朵一时间产生了耳鸣,她龇牙咧嘴地捂着耳朵看向王天柱,王天柱同样受到巨大爆炸声的冲击,不断地揉着耳朵。

    花芽伸出手想要帮他捂住耳朵,王天柱打掉她的手大喊:“管好自己,别管我!”

    花芽只看到他张嘴闭嘴,一点声音没听到,她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失聪现象。

    周文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花芽冲她点点头喊道:“我也听不见啦。”

    持械的战士摆摆手,跟她们打着手势喊道:“别怕,很快会好!”

    大卡车继续行驶,在途中花芽的听力逐渐恢复。

    只是耳鸣声还在,有些干扰正常说话和听声音。

    大卡车直接把她们拉到部队医院,花芽等人下了车,看到医院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望着爆炸的方向,不知情况凶险,相互低语着。

    平时开山修路也会有定点爆破,他们不知道这次面临的是敌特的破坏计划,只当又是哪处海底的坚固礁石需要炸开而已。

    花芽左手拉着王天柱,右手拽着周文芳。

    娘仨站在台阶上,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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