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医院走廊里。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跟花芽说:“检查的过程中, 你们的耳鸣情况已经好转。这段时间,不要接触太大的噪音,耳鸣是不可逆的。要是再出现, 一定要过来找我。否则长时间不医治, 会造成终身神经性耳鸣。”

    王天柱夹着公鸭嗓音说:“那手术也治不好么?”

    医生说:“治不好。所以你这段时间在学校里不要太疯闹, 吵闹的地方不能去,尽量要静养。你现在还小, 一口气把耳鸣的根源杜绝。不然晚上耳朵叫个不停,声音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耳朵要疼或者耳鸣声音变大,一定要让家长带你过来看, 不能拖延。”

    花芽认真听着医生的话,手里拿着医生开的氧氟沙星滴耳液。她耳朵有些轻微疼痛,医生怕里面会出现炎症,让她回家先点三天。

    周文芳的情况要轻,爆炸声音到来时,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 减小了一些声波冲击力。可惜那个时候她来不及通知花芽和王天柱, 幸好这两人情况算不得太大。

    医生交代完,便把病例给了花芽。站在走廊的玻璃旁, 摇摇头说:“你们当家长的也太不小心了, 好在是定点爆破,要不然按照距离你们都逃不掉。既然带着孩子, 就要远离危险。刚才还是部队的车送你们来就医, 以后不能这个样子了。”

    王天柱想要跟他辩解, 花芽拽着他不让他扯着公鸭嗓跟医生争执。

    花芽态度很好地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王天柱刚刚有立功表现, 顺利地找到陈班长并且把话带到,指引他找到花芽。

    此时,对医生一脸“带着孩子乱窜,尽给别人添麻烦”的态度,很不服气。

    不服气也没办法,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可以到处嚷嚷的。一切都要听从部队领导的安排,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把别的大事影响。

    要是把敌特往大桥墩里埋炸药包的事情公开,身在031的家属和职工们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不安和动荡。

    所以,在没有明确的指示前,花芽三令五申地跟王天柱说:“别跟个喇叭似得,到处叭叭。”

    王天柱跟着花芽和周文芳往外走,耳朵多少还有些不适,时不时地就想用手揉一揉耳朵。

    花芽担心他把耳朵揉坏,打掉王天柱的手,说:“你要是再手痒,等你爸回来我让他收拾你。”

    王天柱一点不带怕地说:“我爸忙敌特的事呢,哪有功夫管我。再说,搞不好去引爆炸弹的就是我爸——”

    周文芳当即打断他的话:“你别胡咧咧,你爸怎么可能去引爆炸弹。”

    王天柱说:“前年有一次任务,截水大坝上遇到掩埋式炸弹。还是我爸开着农用车闯过去,临到关头跳下大坝地面的水库里逃得一劫。大坝差点被炸断了呢。”

    周文芳瞧着花芽脸色不好,不让王天柱继续说下去。

    花芽握着周文芳的手说:“刚才的爆炸——”

    周文芳马上说:“你胡思乱想个什么,小屁孩说的话你还当真啊。”

    王天柱的本意是想跟她们显摆顾听澜的英勇帅气,没想着吓唬花芽。他看到花芽脸色变了,忙说:“对啊,我就是屁孩,说话就是放屁,你跟我认真个什么劲儿啊。”

    花芽说:“你也不至于这样说自己,我就是有些担心他。”

    王天柱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没事,他都死里逃生多少次了,小小的敌特而已,折不进去。”

    周文芳伸手拧着他的耳朵,疼的他吱哇乱叫:“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教训完王天柱,周文芳拉着花芽打岔说:“你不是觉得五香驴肉好吃么,咱们快点去司务长那边,看看他那边还有什么好肉。晚上我就给你卤出来,我犒劳犒劳你。”

    花芽心不在焉地点头说:“行。”

    她独自走在前面,周文芳和王天柱俩人躲在她后面相互掰着胳膊,俩人在后面斗法斗的龇牙咧嘴。

    走到部队门口,周文芳甩了甩胳膊说:“咱们是走回去,还是问问别人的车?”

    有时候能碰到东院过来办事的车,只要坐得下都能挤着回去。这都是不成文的惯例。

    花芽浑身上下不得劲儿,跟周文芳说:“那就等车吧。”

    周文芳瞪了王天柱一眼,从兜里掏出一角钱说:“去买三根冰棍回来,剩下的钱当你的跑腿费。”

    王天柱拒绝她的一角钱:“最多剩一分钱,给我跑腿我还嫌麻烦呢。我请客,你们在这里等我啊,不许自己上车先跑。”

    王天柱跑到医院下方的小卖部里买冰棍去了。

    周文芳拉起花芽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回去让你家八斤给你捂一捂。”

    花芽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周文芳:“咱们部队有排爆班吧.八斤不会真的亲自去引爆吧?刚才那个爆炸你也听到了,都能把天炸个窟窿出来。要是人在附近,肯定逃不掉。我们坐车逃了那么远,耳朵还坏了。”

    周文芳看她说着说着要哭了,赶紧安慰着说:“肯定有专门排爆的人啊。你放心,轮到谁也轮不到他的。祸害遗千年,他命大着呢。”

    花芽埋怨地看她一眼,深呼吸一口,想让自己的情绪放松。

    远方开来一辆小巴士,轮子都快在地上磨冒烟了,横冲直撞地往医院急诊方向去。

    花芽跟周文芳俩人看过去,见到急诊门口跑出来好几个医生。巴士里面一连出来三个小战士,全都灰头土脸地被人抬进急诊。

    花芽跑过去,闻到他们身上有硝烟的味道。她紧紧跟着他们身后,想知道他们从哪里过来的。

    可她跟了两步就被挡在后面,就听着说:“两处爆炸,受伤的人正在往这边送,还有一个炸死了.”

    花芽拔腿往小巴士跑去,希望车上还有其他人能问问。

    只要知道顾听澜不在现场就行。

    结果,她刚跑到小巴士前面,小瓜子从里面下来。他看到花芽,就让旁边下来的人先到医院里去。

    “嫂、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花芽急切的问:“顾听澜在哪里?他在现场吗?”

    不怪她反应大,在王天柱说那事之前,花芽就有些心神不安。听了以后,心里更是不得劲,总觉得有什么事瞒着她。

    小瓜子两边看看,见边上没有别人,小声说:“团长没事,你放心。”

    花芽问:“真没事?那他现在在哪里?”

    小瓜子说:“他有别的任务在身上。”

    花芽半信半疑:“真的?”

    小瓜子说:“真的。”

    花芽说:“那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刚才那几个人是怎么伤的?”

    小瓜子咽了咽吐沫说:“团长之前是跟他们在一起,特务们太狡猾,不但引诱了姓孙的那个老太婆放炸药,另外还安排有两个人在别处也放了炸药。两个炸药被设置成串联爆破,只要有一个爆炸,另外一个就会爆炸。”

    花芽身上的寒毛竖了起来,她低声问小瓜子:“他受伤了?”

    小瓜子说:“轻伤而已,也是为了保护周政委.”

    花芽紧紧抿着唇,小瓜子看出她脸色不对,忙说:“真的就是轻伤,胳膊刮破了点皮,医院都不用来,拿着双氧水擦了两下就好了。”

    花芽闷声说:“嗯。”

    转头就走了。

    周文芳一直站在她身后,见她往家里走,招呼着王天柱快跑过来。

    王天柱气喘吁吁地买了冰棍回来,结果花芽不吃,他气呼呼地自己吃了两根。

    “你这人变脸咋跟翻书似得,特意给你买回来的,说不吃就不吃。”王天柱一手一个冰棍轮流着咬,他絮絮叨叨地说:“我一个礼拜也就五分钱的零花钱,给你买你还不要.”

    他说了好多,花芽都没回答。

    王天柱往前赶了两步说:“诶,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文芳给他使了个眼色,王天柱看到了,把脚步慢下来小声问:“这又是咋了,你不听她的话啦?”

    “.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不孝女周文芳道:“你便宜爹受了轻伤,你便宜妈担心着呢,你就消停点吧。”

    王天柱冷不防听到“便宜妈”三个字,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说:“那我就吃冰棍不说话了。”

    快走到干部区,一口气儿没带歇着。

    花芽路上半句话没说,到了家楼下站着那里望着自家的窗户。

    周文芳说:“到家你还不上去?”

    花芽说:“他怎么、轻伤不回来呢?”

    周文芳感觉她说话有些结巴,看了看她的小脸,果然还是苍白没有血色。

    周文芳说:“小瓜子不是说了么,特务们已经被一网打尽,你不用担心。”

    花芽说:“他不回来。”

    她就怕小瓜子骗她,她想不明白别人受了轻伤都能去医院,顾听澜就那么点擦伤怎么就不回来。

    “跟你说了别担心。”周文芳说:“抓完人不还得审么,哪有那么快的。”

    “什么都要他。”花芽说:“别人干什么。”

    周文芳隐隐察觉到花芽说话语气不对,有种回到刚认识那个闷葫芦的时候。知道花芽这是被吓到,撞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她拉着花芽坐到木椅子上,拉着花芽的手说:“我陪你一起等,你别胡思乱想,肯定能等到。”

    花芽不再说话,怔怔地看着前面的小路。

    她们从下午四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五十,眼瞅着要到九点。

    周文芳等了这么久也觉得不对劲,这个顾听澜平时老是在花芽面前晃悠,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不出来了!

    周文芳陪花芽饿着肚子,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一束亮光

    依誮。

    花芽倏地抬头,发现是高婶子。眼神又黯淡下去。

    王天柱不知什么时候找了高婶子回来,高婶子把自己家的院子打开说:“外头蚊子多,到院里来。老阮前些天打了药,正好味道散的差不多了。”

    周文芳拉起花芽往院子里走,王天柱想说点什么,又把嘴巴捂上了。

    高婶子在路上还说他没眼力见乱说话,他今晚半句话都不敢逼逼了。

    高婶子见花芽傻站在院子里,给花芽端了个小凳子坐。

    “你们吃了晚饭没?”

    周文芳摇摇头:“从医院回来一直等到现在,一丁点消息没有。小瓜子又不说,纯让人担心不是。”

    高婶子回来前跟顾听澜也没联系上,尽量用放松的口气说:“小花嫁过来头一年,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会心急。以后习惯就好了,我先去给你们热些几个包子吃,你在边上劝劝她。”

    王天柱蹲在花芽的面前,伸手戳了戳花芽的膝盖。

    花芽懵懵地抬头,王天柱舔了舔嘴唇说:“我爸能回来,他是陆地神仙。”

    王天柱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词儿,想逗花芽笑一笑,花芽不想让大家都担心,勉强勾起唇角。

    王天柱小大人似得叹气:“得了,太丑了,你别笑了。等我爸回来你再笑吧。你在他跟前儿笑的眼睛都没了,别硬挤了。”

    也就二十分钟。

    高婶子端来一小盆包子。

    王天柱的肚子正好咕咕叫了起来,他见花芽还在小凳子上坐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去拿包子吃。

    “你去吃。”

    王天柱摇摇头,跟花芽说:“我陪你。”

    高婶子递给花芽一个包子,笑着说:“驴肉包子吃过没?我家独一份。快趁热乎尝尝。”

    显然这是跟周文芳一起找司务长拿的驴肉。

    花芽拿在手里感觉不到烫。

    顾听澜之前不管干什么都会知会花芽一声,出任务哪怕不好说明,也会简单告知大概的时间。

    可今天顾听澜走的时候,明明说了让花芽在家里乖乖等着。

    花芽乖乖等着了,顾听澜没见回来。

    花芽如同嚼蜡的吃着包子,她知道顾听澜跟她说话从来都是一个吐沫一个钉,没有吹牛皮的时候。他知道她性子较真,有时候单纯到有些时候分不清玩笑话,都会当成真的。

    顾听澜明白她的性子,对脱口而出的话都会认真对待。

    花芽嚼着嚼着,觉得嗓子仿佛堵住了,这么好吃的包子,也咽不下去了。

    花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也堵了,整个人呼吸不上来。

    “哒哒哒——”

    “哒哒哒——”

    高婶子年纪最大,可俨然是她们这里头耳朵最好使的一个。

    她放下小铁盆,从院子里往小路那边瞅,发现夜色中有一辆农用三轮车一步三抖的慢吞吞地往这边开。

    高婶子叫王天柱把家中最大的手电筒拿出来照过去,农用三轮车上坐着一个人。

    院子里的花芽一下站起来,愣愣地往那边看。

    农用三轮车看起来很有年头,整个车身随着柴油发动机的颤抖而颤抖。

    高婶子拽着花芽说:“你看上面开车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家小顾?”

    花芽眯着眼瞅过去,视线变得模糊,第一时间居然没看清。

    照理说化成灰花芽都能认出来,可今晚朦胧夜色下,开着发出巨大噪音的农用三轮车的人,随着老旧的发动机一起颤抖,甚至出现了残影。

    花芽真怕他把脑仁给晃出来。

    眼看就要到达小院门口,农用三轮车发出巨大的声音“轰隆隆!嘟嘟嘟嘟嘟嘟——吱——”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三轮车堵在小路上,不管车上的人怎么往前面使劲拱,毅然决然地挡在路中央。

    王天柱眼神好,冲着那边狂奔过去,大喊:“顾听澜!”

    随后,另一个身影比王天柱快多了,身手利索地仿佛是王天柱在落雁山上遇到的野猴王。

    顾听澜张开双臂,咬紧牙关准备迎接小妻子热情的拥抱。

    万万没想到,见到他回来,小妻子第一反应是给了他一记左勾拳!

    “唔!”

    顾听澜震惊地捂着左脸,疼的整张脸扭曲起来。

    “…………,你家暴我!”

    第112章

    顾听澜捂着眼眶蹲在地上, 眼珠子差点跟脑仁一样,想要离家出走。

    “你还知道回来。”花芽见高婶子跑过来了,赶紧指着顾听澜历尽千辛万苦从李虎家弄回来的五百斤土豆和五百斤地瓜, 怒道:“吃了这些能上天咋地!”

    “小花, 有事进屋说。”高婶子到底心疼姓顾的, 把他的手掰开看到顾听澜的眼眶乌了一块。

    顾听澜站起来晃了晃,王天柱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孝心, 站到顾听澜的身边想扶着他。顾听澜大手直接扶着他的天灵盖,倒吸一口气说:“我、我没事,不疼。”

    高婶子拉着顾听澜往屋里走,说:“进屋, 我给你上点药。现在就得揉开了,要不然明天一个大乌眼青,丢不丢人。”说着回过头对芽说:“晚点我再教训你。”

    周文芳捂着嘴没敢笑的太大声,她见顾听澜人已经回来了,看起来没什么太大问题, 就先回去了。

    顾听澜见她要走, 喊住她说:“不许乱说话啊。”他挨媳妇揍这事怎么都不能让别人知道。

    周文芳扬了扬下巴, 顾听澜顺着看过去,发现院子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圈遛弯的家属们。

    一个两个全都窃窃私语, 见他看过来了, 匆忙地作鸟兽散。

    “一有点动静就过来看热闹。”

    进到屋里,高婶子进看到顾听澜脸颊和眼眶相连的地方, 正正好好一个小拳头印。她想笑又不能笑:“多亏你是个硬骨头, 不然你媳妇肯定把你脸干碎了。”

    顾听澜心有戚戚, 要不是他反应敏捷,往后头退了半步, 这个脸真废了。

    花芽站在门口,顾听澜涂完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态度:“怎么这么热情啊。”

    王天柱帮腔道:“还不是你一直不回家,连个信儿都没有。人家从下午等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要不是高奶奶劝,人家连东西都不肯吃。哦,对了,话也不怎么说。”

    顾听澜眯着左眼走到花芽边上,捧起她的小脸说:“怎么又不说话了?诶,怪我。今天真是我的不对。我抓了几个人以后,阮旅说要我避嫌,由他亲自审问。正好在李虎家附近,上次你不是说李虎家土豆粉甜粉甜的么,我就寻思来都来了,顺便打个秋风.”

    他跟李虎一起在地里吭哧吭哧刨了五百斤土豆和五百斤地瓜回来,李虎的娘还给了两捆大葱。从他家出来,天还亮着。

    顾听澜琢磨着到家正好能陪媳妇吃个晚饭,因为他表现好,晚上说不定还能给点福利享享。

    也许是他太得意,又是抓人立功又是打人秋风,走到半道上,李虎家的三轮车坏了。

    村子里都忙着秋收,农业车恨不得按上十八个轮子跑。最后李虎给找了辆快报废的车过来,让顾听澜一路晃着脑仁回来。

    就算没有花芽的那记左勾拳,顾听澜都觉得自己晃出了轻微脑震荡。

    可又不能把车扔半道上,哪怕是快报废的农用车,现在这时候也是个秋收工具,更何况车斗里还装着一千斤的土豆地瓜。

    高婶子劝了花芽几句,花芽还是一声不吭。眼珠子不错地盯着顾听澜。

    顾听澜没招,先到外头把土豆地瓜扛到院子里扔着,扔完又把小妻子扛在肩膀上往家里颠。

    高婶子在下面的楼梯上嘱咐道:“两人有话好好说,不许再动手!特别是你,小花!”

    顾听澜飞快地打开门,把花芽稳稳地放到沙发上。

    顾听澜说:“生气啦?”

    花芽盯着他不说话。

    “我的祖宗,你别作,说话。”

    花芽瘪瘪嘴说:“我娘。”

    顾听澜顺着她的背,一下下抚着说:“你别着急,我不是回来了么。你慢慢跟我说,你咋啦?我丈母娘咋啦?不是,她在下面好端端的招惹你啦?”

    花芽原本今天跟骂王天柱没娘的孩子吵了一架,一下子被勾起小时候她娘离开时候的场景。

    她娘那日临近山前,还答应她说回来给她烀苞米吃,也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

    结果她坐在家门口等了一天一夜,看着进山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帮忙去找她娘的。最后还是第三天,她娘被人抬了出来,再也不能帮她烀苞米了。

    从那天开始小小的花芽成了根小豆芽,再也没有娘的疼爱了。

    明明很乖的等着,为什么等不到。

    花芽无声地抽抽了两下,脑袋载进顾听澜的颈窝里,花了好大力气说:

    “我娘也让我等。”

    “然后没回来。”

    “你还让我等。”

    “你要说话算数。”

    “我生气,你不回来。”

    顾听澜轻轻拍着花芽的后背,跟她道歉说:“这真是我的不对,我发誓,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跟你说清楚回来的时间。就算一时不能回来,也、也不会让你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我要等。”花芽闷闷地说:“我说了,等成石头,也要等。”

    “好,那你就等,我一定会回来。”顾听澜伸手拦腰将花芽抱在怀里,拇指轻轻地在花芽眼眶下揉了揉:“今天哭了?”

    花芽没想到他一下能看出白天她哭过,她吸了吸鼻子,又把头埋在顾听澜的怀里。

    “不想说就不说。”顾听澜哄着花芽说:“明天我能放两天假,上次答应你去橘子岛,你还想去么?”

    感觉到花芽在怀里微微地点了点头,顾听澜舒出一口气,说:“那咱们明天就去。耳朵还耳鸣么?”

    花芽刚才情绪上来,又有些耳鸣。

    顾听澜让她躺在腿上,帮她把滴耳液滴到耳朵里。

    等待滴耳液浸泡的时间里,顾听澜轻轻抚摸着花芽的额头,说:“不许皱眉头,等老了,一脑门的抬头纹。”

    顾听澜话音落下,就见花芽的额头抽了抽。小妻子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想要听话的放松,加上紧张,脑门上的筋抽搐了两下。

    花芽忙把脑门捂着,不给顾听澜看。

    顾听澜一个乌眼青,强压着唇角没嘲笑花芽。干脆俯下身亲了亲脑门说:“我饿了,今天尽听人说你土豆丝做的好,给你男人炒个土豆丝来吃好不好?”

    花芽点点头,走到厨房里转过身看着顾听澜。

    顾听澜从善如流地抄起小凳子坐到厨房门口,花芽一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做好饭,见顾听澜把饭菜全都吃完,花芽的情绪好了些。

    洗完澡,躺在床上窝在顾听澜的怀里,还得抱着他的胳膊捏来捏去,感受他的实感。

    顾听澜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跟她说橘子岛上丰收的景象,说着说着,感觉花芽的身体逐渐放松,慢慢地陷入睡眠。

    即便已经睡着了,胳膊还抱得紧蹬蹬的,偶尔还会凑到顾听澜的颈窝里闻一闻他的味道。

    顾听澜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这是养了只小兽啊。

    翌日。

    花芽从顾听澜的怀里醒过来,她习惯性往边上看去,自己先吓了一跳。

    “八、八斤.”

    顾听澜的眼眶和颧骨地方的乌青更加重,他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眼说:“婶子的药肯定过期了。”

    “对不起.”

    花芽深感愧疚,她的八斤没做错什么,自己却给了他一拳头。

    顾听澜从镜子里看到小妻子满脸的内疚,转过身把她抱在洗手台上,拉着她的小手往脸上摸了摸:“就是看起来吓人,你使劲摁,一点都不疼。”

    花芽轻轻地抚了一下。

    顾听澜按着她的手使劲往下压,花芽舍不得,扭着胳膊把手藏在背后。

    顾听澜笑着说:“舍不得啦?”

    花芽点点头:“对不起。”

    顾听澜帮小疯子把头发掖到耳朵后面说:“没事,下次打屁股蛋别打脸就行。”

    花芽说:“屁股蛋也不打。”

    顾听澜琢磨了一下,嗤笑着说:“是有那么点变态。”

    花芽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了惩罚自己,宁愿不去橘子岛玩。

    顾听澜好说歹说把她劝住:“一年就开放这么一次,错过了可就得明年了。我跟婶子他们说了咱俩要坐船上橘子岛,婶子还说让咱俩多带些橘子回来。我可再不敢自己去了,你就陪我去吧。咱俩今天还能在橘子岛住上一晚上,就当我带你蜜月旅行。人家洋人就流行结婚处去旅行,咱们也时髦一回。”

    花芽磕磕绊绊地说:“坐、坐船也就半天。”

    “嫌太近啊?”顾听澜引着花芽多说话,免得她又成了一个小闷葫芦:“那等着我多攒些日子的假,带你上首都,去□□看升旗呗。顺路还能看看你公公和婆婆。”

    花芽急了,看公公婆婆怎么能说是顺便呢,她忙说:“不顺便。”

    顾听澜故意扭曲她的意思说:“既然他们的大儿媳妇不顺便就算了,咱就不去看他们了。”

    花芽气鼓鼓地瞪着他。

    顾听澜觉得这副死憋着说不出话来的小模样也挺可爱的,就是容易把她自己气个好歹。

    “那就站门口打个招呼,纯当看过了。”顾听澜笑着帮花芽把牙膏挤在牙刷上说:“咱们可得快点,十点钟的船,咱俩吃完饭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

    花芽一听,飞快地刷牙。

    顾听澜眼睛里藏着笑意,心满意足地看着小妻子慢慢恢复活力。

    在橘子岛上也就住一晚,顾听澜给花芽一个解放挎包,里面装着两个大苹果和巧克力,留着在船上吃。另外还让她挎着一个水壶,里面装的蜂蜜水。

    顾听澜自己背个部队发的大背包,里面有两人的洗漱用具、外套和防止蚊虫叮咬的小药包,另外有一份到岛上招待所住宿需要的部队证明。

    担心花芽走路多了鞋不舒服,还往包里塞了双纳着厚底的小布鞋。

    这双布鞋还是花芽从娘家带回来的,是她婶子给她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不管谁看了,都说她婶子手艺好,平时花芽都舍不得穿。

    他俩草草吃了顿酱油拉面,顾听澜到底不好意思青着眼眶见人,从箱底翻出一副圆圆的墨镜戴上。

    这样不能穿军装,花芽难得见他穿上一身便装。白T恤和灰裤子,加上黑墨镜,真有几分悠闲度假的架势。

    出门遇到楼下的高婶子,高婶子瞅了他们一眼,说:“都好啦?回家没吵架吧?”

    花芽抿抿唇说:“好了,没吵。”

    高婶子瞪了她一眼说:“有心思出去玩啦?”

    花芽点头:“嗯。”

    高婶子报以冷笑:“你知道我是家委会的会长吧?”

    花芽知道的不能再知道,就是不清楚为什么高婶子要堵在楼洞口说。她还着急赶轮船呢。

    顾听澜想要拦着高婶子,高婶子摆摆手说:“你既然知道我是家委会的会长,我还三令五申,在我们家属群体要拒绝家暴。”

    花芽皮一紧,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高婶子,乞求能得到她的怜悯。

    可高婶子知道,就得趁着热乎劲儿,给她紧紧皮。

    “你这次立功,协助抓了孙婶子和另外一名特务。咱们家委会与有荣焉,准备在三区的操场上开一个表彰的会,给你戴上一朵大红花,在所有家属面前,好好的表扬表扬你。”

    花芽瞪大眼睛,也不装可怜了,简直觉得峰回路转啊。

    还以为高婶子要教训她揍人呢。

    高婶子见她情绪高涨,又包含深意地笑了笑说:“要出去玩就快去吧,我也不扫你的兴,等你回来咱们再算。记得要把上台的发言稿写好,让家属同志们像你学习精神啊。”

    花芽不知当领导的套路深,美滋滋地答应了:“好!”

    顾听澜深深地看了眼高婶子,想说点什么,高婶子又冲他摆摆手说:“可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都得给交代。是吧,小花?”

    看到了?

    难不成说的是爆炸?

    “昂?”花芽傻傻地点头说:“是要给交代呢。”

    顾听澜一言难尽地揉揉小妻子的头,傻丫头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第113章

    去往橘子岛的船慢慢地驶离港口。

    花芽站在甲板上吹着凉爽的海风。顾听澜指着他们正前方的一个小黑点说:“那就是橘子岛, 咱们过去需要三个小时。”

    花芽能跟顾听澜一起出去游玩已经很开心,哪怕一起在船上坐个三天三夜也觉得值得。

    她唇角勾着笑,指着海面上飞翔的海鸟们说:“它们说橘子岛的橘子特别甜, 就是罩了网子, 它们偷不到。”

    顾听澜听到她说话慢慢顺畅起来, 也不特意提醒她,就让她这样自己恢复。

    小肥雀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啾啾”地落在花芽头上, 想跟她一起去。

    花芽看了看顾听澜,顾听澜笑道:“是想带着一起去?”

    花芽点头说:“咱们买给它吃,不偷。”

    顾听澜说:“那就带着吧,不许太吵闹。”

    小肥雀:“啾!”完事乖乖地站在花芽的肩膀上, 得意地看着追着船飞翔的海鸟们。

    花芽小声问它:“鲣鸟首领呢?”

    小肥雀:“啾啾自闭啦!”

    花芽抿唇笑着跟顾听澜说:“那只肥鸟上次在大溶洞没找到鱼群,回去自闭了。”

    顾听澜想起它的笨样子,推了推墨镜无情地说:“何止要自闭,还得减减肥。”

    花芽深以为然。

    途径三个小时,花芽和顾听澜两人总算下船。

    顾听澜来之前跟橘子岛上洲的招待所工作人员联系过了, 此刻招待所的工作人员站着岸边不远处停放的三轮车上举着牌子。

    “欢迎顾首长和夫人莅临幸福招待所.我居然是夫人诶。”花芽觉得羞耻, 躲在顾听澜后面。

    顾听澜戴着墨镜, 领着媳妇穿过好奇地向他打量的百姓们,走到三轮车旁。

    “谢谢你的迎接, 麻烦你把牌子收起来。”顾听澜背包扔到车后面, 又扶着花芽上车。

    三轮车是客货两用的。

    花芽坐在上面,瞅着对面坐着的顾听澜, 小声说:“你的级别待遇也就这样啊。”

    顾听澜唇角抽了抽说:“岛上条件就这样。”

    说着, 一辆吉普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为了让他们让路, 还按了两声小喇叭。

    花芽揶揄地说:“条件真艰苦啊。”

    过来接人的人叫小陈,自己家在这边有橘子园, 也经营招待所。后来私所共用,都成了国家的产业。

    县政府踌躇许久,这边天高皇帝远,他们家也算不上资本家成分,就给算了个县城小业主。

    真是谢天谢地。

    两个身份成分相差太大,资本家门槛多高,小业主才多高。

    虽然自家的产业没了,但祖祖辈辈的橘子树还在。

    树在根就在,小陈一家对此还挺满足的。

    花芽坐在车上听着小陈讲解着橘子岛的奇闻轶事,三轮车骑到港口小路的尽头,一转弯,一片绚烂的火红出现在视野里。

    耀眼的艳红一眼望不到边,美的如火如荼。

    小陈站起来蹬着三轮车,顾听澜干脆下来推着车跑了几步,让他顺利的骑到山路上。

    金秋时节,漫山遍野如火中流金。

    “这里光橘农就有五万人。”顾听澜来过这里一次,跟花芽指着山路边平顶的石头房说:“他们吃柑橘换来的大米饭、住柑橘换来的石头屋、读柑橘换来的油墨书,娶来的媳妇叫做柑橘妻、世世代代享着柑橘的福气。”

    “首长说的一点没错。”小陈在前面说:“我们的岛叫做橘子岛,我们岛上的负责人就叫做橘子岛主。我们这里的橘子都是蜜柑,熟得快、果汁丰富,吃多了还会齁的慌,哈哈哈哈哈。”

    花芽跟顾听澜在后边交换个小眼神:这孩子真实在。

    幸福招待所就在小陈工作的橘子园的山顶。原来是他们家的三层小洋楼,后来被征用,成为橘子岛上的招待所之一。

    这里处于橘子岛的上洲,另外还有中洲和下洲。

    小陈所在的招待所也会被叫做上洲招待所。

    从前秋季过来旅行的人不少,可惜这几年外部条件不好,来的人也变的少了。

    招待所里只安排一位中年妇女和小陈两人工作。中年妇女负责做饭、收拾、浣洗,小陈负责登记、接送和导游。到了晚上,小陈就会下山到橘子园里住着值夜。

    要是没有客人来,他就不上到招待所里来。

    被公家征用的幸福招待所从何而来的幸福,花芽不得而知,反倒是看到满满一桌子饭菜倍感兴奋。

    小陈管这位中年妇女叫做大英姐,大英姐说给他俩小夫妻做了四菜两汤的高规格宴席。

    花芽搓搓手,真的感觉到幸福即将降临。

    等到大英姐把“菜”端上桌,有橘子玉米面的发糕、橘皮粥、桔红糕、橘子酱蘸馒头,以及热橘子水、橘皮茶。

    “菜、菜?”花芽震惊:“菜呢?”

    一桌子的主食啊。

    大英姐说:“我们这边面食又当饭又当菜,吃之前先喝一杯热橘子水开胃,吃完喝一碗橘皮茶解腻,刚刚好。”

    花芽望着面前切成四块,块块比脸都大的发糕不觉得刚刚好。

    顾听澜笑着说:“大英姐,别逗我媳妇了,她容易当真。”

    顾听澜上回来住的就是这里,这次故地重游,特意定了这里。

    头一次过来那次,顾听澜就被大英姐一本正经的骗了,塞了一肚子干巴巴的主粮,后来才知道这是她最喜欢跟人开的玩笑。

    谁要是吃完了或者识破了,大英姐都会给人送上两道拿手菜。

    “我知道你要来,明白再骗不了你,特意到外头让人弄了条鳜鱼来。这可是淡水里头的鱼,珍贵着咧。另外我再给你们炒盘自家发的黄豆芽。”

    大英姐指着桌上的糕点说:“拿着吃着玩,马上菜就好。”

    花芽这才松口气。

    一顿饭吃的五饱六撑的,顾听澜偷偷伸手摸了两回花芽的小肚子,感觉她是真饱了,就把最后一点橘皮粥喝了。

    花芽攒着一包劲儿想要玩耍,小陈准备好两个箩筐说:“我们这里最值钱的是橘子,最不值钱的也是橘子。两个箩筐能装多少装多少,只要你们能背回来,我全能做主送给你们。”

    花芽内心狂叫,这就叫做歪打正着啊!

    别的不说,铆足劲背个几百斤橘子回来不在话下呀!

    “真的背多少都白给?”花芽不敢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她又问了一遍,小心眼地怕对方等她摘下来就大呼小叫的喊着收费。

    小陈不知社会深浅,看着面前娇小甜软的首长夫人,点点头,说:“我不哄你,顾首长上次来也背了一箩筐的橘子走。他力气是我碰到最大的。至少背了一百八十斤。”

    花芽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小胳膊往顾听澜面前一杵。

    这完全成为下意识的一种行为,不光是顾听澜就连周文芳见到她这个小动作,就会伸手自然而然地帮她把袖子挽起来。

    有人挽袖子了,花芽扭头跟小陈说:“箩筐太小,你再给我拿个扁担来,我还要四个大麻袋。”

    小陈说:“不能两人一起啊,只能一个人抬。”

    顾听澜挽完袖子,推了推墨镜说:“媳妇,我来摘你来抬,咱来夫妻拍档——”

    花芽挤了挤小细胳膊上的二头肌说:“所向无敌!”

    “.你们真怪,别人都是男的扛女的摘,到你们这里反过来了。”小陈有种不祥的感觉,他见花芽执意要扁担和大号麻袋,忐忑地问:“你要拿来做什么?”

    花芽理所当然地说:“装橘子呀,难不成装你呀?”

    大英姐走过来,正好听到花芽的话,她捧腹大笑道:“这里装橘子的麻袋多得是,全都是一百斤的口袋,你要的话让他给你拿去。只要你担的动,别说四个麻袋,十个麻袋都成。”

    花芽伸出小手,大英姐疑惑地跟着伸了出来,花芽兴奋地跟她拍了个巴掌,又拉了拉勾,并且还盖上了章!

    “一言为定!”

    大英姐:“.一、一言为定。”她顿时也跟小陈一样,油然而生地有股不祥的预感。

    花芽把顾听澜的箩筐扔给他,疼爱地说:“你就装半框,别累到。你胳膊上还有伤。”

    顾听澜胳膊上有一点擦伤,是带着爆破班引爆炸弹时,被反弹的砾石擦伤的。

    幸好昨天睡觉时,花芽看到了。不然今天早上一看,已经愈合了。

    花芽还是爱怜她的八斤,自己一手扁担一手箩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橘子园里奔。

    顾听澜在后面喊了句:“这边!”

    花芽立马转头,红着脸迈着小碎步哒哒哒跑转回去。

    小陈带着斗笠帽,站在橘子园门口不想进去。

    他已经看到那位军官夫人撒丫子在里面狂奔,冲着园里最茂盛的那棵快要百年的老橘子树去了。

    知道的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窜出来的一猴崽。

    花芽跑到老树跟前,噼里啪啦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就往树上翻,眨眼的功夫已经站在树梢上,单手挡在眼睛上,开始研究整个果园的地形。

    看把式就是个资深摘果儿的专家。

    顾听澜原本打算自己摘果子,花芽在下面接。刚才说的好好的,果园门一打开,他媳妇就没了。

    真像一只进了瓜地的猹。

    远处传来橘子落在麻袋上的声音,顾听澜寻着声音过去,见花芽在树杈上支了个麻袋,专门挑最大最圆的橘子往里面扔。

    简直就是个快准狠,铁面无情且麻木的摘果儿机器。

    花芽好久没有跑山,这架势俨然就是小花猴下山,就差激动的嗷嗷叫。

    很快她就装好一个麻袋,灵活地从树上翻下来,从腰上抽出一根麻绳麻利地系住百斤麻袋的口。

    跟在顾听澜后面过来的小陈和大英姐,下巴颏都要掉了。

    就见这位瘦弱娇气的小夫人,单手拎着半人高的重麻袋,健步如飞地行走在橘子林中。半晌,她手上又多了一个百斤重的麻袋,连扁担都用不上,一手提溜一个大麻袋,很快在小陈面前消失。

    小陈一屁股坐在地上,张了张嘴说:“我、我在做梦吧。”

    顾听澜在边上看着好笑,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他:“我媳妇贪玩,别介意。”

    小陈从下往上看,正好能看到顾听澜眼眶下方的乌青。

    这还是媳妇么,这就是个女土匪!

    “.您太客气了,我不介意,园子的果子都摘了也没事。反正是公家的。只要能拿走的,请随意拿。”

    小陈估摸花芽的手劲,他是一拳头都承不住。

    这项摘了就带走的活动,真的是公家组织的。

    既然如此,小陈何必苦苦心疼,干脆眼睛一睁一闭地说:“对,随意拿。”

    “随意拿?!”

    花芽突然从一颗树衩上探出头,复述道。

    自打进到园子里,顾听澜就没见她在地上走过路。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跟你客气啦。”

    她从上往下对着坐在地上的小陈说:“我婶儿家的院子正好缺一棵橘子树,你等我试试啊.”

    第114章

    到底顾听澜把兴奋的花小猹控制住, 没让她霍霍那个百年老橘子树。

    小陈都要给顾听澜磕头了,大英姐在边上插着腰骂道:“好歹也是你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园子,早晚毁在你这张破嘴上。”

    小陈最后答应给花芽一棵老橘子树嫁接出来的小树苗苗, 带土连根八十多斤。

    花芽对比了橘子树苗和橘子, 抉择之下选择了能继续结果子的橘子树苗。

    “你放心, 只要种上包活。这是我新嫁接成功的超级树苗,一共嫁接成功的树苗也才十棵.”小陈肉疼地对着老橘子树发誓:“明年绝对能挂一树的果儿, 都像这么大!里面的果粒又饱满又甜,还没有籽儿。”

    花芽下定决心后,随手扛着树苗苗,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被她放弃的大口袋, 满眼都是不舍。

    走着走着打了个橘子味的嗝儿。她头顶上的小肥雀也跟着“啾噢”一声,如果没有猜错,同样也是橘子味的嗝儿。

    它今天表现不错,帮着花芽发现好多大果儿,一人一鸟都是五饱六撑的。顾听澜见它来气, 就是个助纣为虐的小坏蛋。伸手想要弹它, 小肥雀费劲地扇着翅膀跑了。

    “你摘再多的橘子, 最多只储存一个礼拜,拿回去送人都送不完。”

    顾听澜拉着花小猹的手, 怕她又窜没了。他仍旧戴着圆圆的墨镜苦口婆心地说:“一百五十斤橘子够分了, 果园里的大果儿都被你摘下来了你就知足吧。喏,看到没有, 那边还有猕猴桃树, 专门从贵州运过来的好树苗, 养了八年呢。我吃过一次又软又甜——”

    顾听澜低下头,在花芽耳边说:“就跟你一样。”

    花芽已经很尽兴了, 揉揉耳朵抬起头说:“我逗他玩的,谁要他的老橘子树,我才不稀罕。”

    顾听澜勾了勾唇角,这个心口不一的小玩意。

    顾听澜找小陈借来三轮车,放好树苗和橘子,载着花芽往猕猴桃的园子里去。

    猕猴桃园子没有橘子园大,围着果园外面有一圈香蕉树,香蕉还泛着青色。

    这一看也是私家被征用的果园,园子里面放养着一群二十来只的灰鹅。为首的那只长得最高大,是一只威武的大白鹅。

    果园树上一串串结满了草绿色的猕猴桃,肚脐长的跟梨子一样,果园的负责人给他们切开一个品尝,花芽看到里面的果芯居然带着粉色的。

    “有了猕猴桃,还要什么橘子。”

    花芽一口气吃了三个,顾听澜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摸她的小肚子,就跟负责人说:“尝尝味道就够了,多谢。”

    对方是个和善的老头,可他养的大白鹅就不那么和善。

    见到有人要往猕猴桃园子里去,昂着脖子,蒲扇着一米多长的大翅膀,开始“嗷嗷嗷”地嚎叫。

    花芽震惊了。

    鹅是这样叫的么?

    不应该“曲项向天歌”么?

    花芽忍不住问顾听澜:“它不应该唱歌么?嚎个什么呀。我还以为王天柱跟过来了。”

    “你可别让那熊孩子听到。”顾听澜哭笑不得地把花芽挡在身后,解释说:“有些生活美,是经过艺术加工的。”

    老爷子大笑着说:“这是我的好帮手,护院大将军。专门拧偷果子人的大腿根儿,叨上就不撒口。别人的园子里经常丢果子,就我的园子,贼安全。”

    花芽马上探出头跟老爷子说:“咱可别念叨啊,曹操都经不起念叨,何况是小偷呢。”

    “你这妮子有意思。”老爷子递给花芽一把小刀说:“进去摘吧,一斤三分钱,吃到肚子里的不要钱。”

    顾听澜见花芽眼睛倏地亮了,忙找补道:“吃太多伤身体,别傻乎乎往肚子里炫。你刚才已经吃了三颗了,不许再吃了。”

    花芽挠挠鼻子:“噢。”

    老爷子看的直乐,跟顾听澜又说了一遍:“这妮子挺有意思的,够皮。”

    顾听澜也笑了:“是挺皮的。”

    在顾听澜寸步不离的控制下,花芽摘了二十斤的红心猕猴桃,小嘴巴却一颗猕猴桃没混到,出来后整个人赖赖唧唧的。

    老爷子见了,从值班的屋子里拿出一小袋干果片递给花芽说:“这是我晒的猕猴桃片,上面撒了白糖,吃起来一点都不酸,这袋给你回去慢慢吃。”

    花芽看了眼顾听澜,顾听澜点点头,花芽这才伸手拿了。

    装乖装的老爷子看着心喜,说什么都要再给花芽摘几个大果儿带上。

    他俩就跟在老爷子后面,绕到他的小屋子的后院。

    后院石头台阶旁,种着一棵颇有年头的猕猴桃。因为硕果累累,坠在枝头上怕压断树杈,老爷子就用许多小木棍撑着树杈。

    树枝茂盛被支撑起来,更显得枝繁叶茂,树体庞大。

    除了让人震惊的猕猴桃树外,后院里还种着一棵石榴树、一棵桂圆树还有一棵芭蕉树。

    老爷子在这边特意挖了个水池,养着一群战斗鹅。

    蓝天白云下,无拘无束、娴静淡雅。

    真是世外桃源。

    当然,如果有小偷误入的话,应该就不会这样想。

    老爷子乐呵呵地摸着大白鹅的头,它的头冠是最大的,老爷子说:“它原来的名字叫‘将军’,后来担心影响不好,就叫馒头。隔壁橘子园里的两条大黄狗见了它都夹着尾巴让路呢。当初抱回来就放在手心里捂着,一眨眼就这么大,还能帮我看家护院。今年夏天就十岁咯,还能再活个十几二十来岁,是我正儿八经的鹅儿子。”

    大白鹅仿佛听懂老爷子的话又开始嚎叫。

    老爷子拍拍它的脑袋瓜,大白鹅就停下嘴不叫了。

    花芽笑眯眯地说:“它也觉得你是它爹呢。”

    老爷子一怔,然后低头看着馒头,馒头“嗷!”

    老爷子乐的不行:“嘿,它答应了。”

    顾听澜跟花芽在后院转了一圈,老爷子去摘大猕猴桃。馒头就跟在他俩后面亦步亦趋。

    “好福气啊,吃完橘子吃猕猴桃,接着能吃石榴和桂圆,最后还有芭蕉排队等着。”就算是顾听澜见多识广,也觉得这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花芽羡慕地说:“我老了也要住这样的院子。”

    顾听澜想了想说:“别着急,会有的。”

    花芽认真地冲他点头。

    顾听澜乐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花芽想到某些方面说:“也未必。”

    顾听澜弹了花芽的脑袋瓜说:“正经点。我不会骗你的,过几年环境好了,咱们也能有小院子。你没见东院还有几栋小洋楼没住人么,原来阮旅家就住在那边,后来才搬到楼房里。”

    大概因为什么花芽心里明白,她说:“我不着急,就是说说。”

    顾听澜递给花芽一片猕猴桃片,让她解馋。

    看她咬了一口,酸的龇牙咧嘴,笑道:“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大爷干嘛要往上面撒白糖。”

    老爷子摘了一捧七八个大果儿,走过来说:“不酸我能放白糖么。白糖多金贵,意思意思得了。实在吃不了就泡水喝,喝一杯水就跟吃了一个果儿一样有营养。”

    花芽认真记在心里,坚强地把剩下的果干塞到嘴里不忍心浪费。

    花小芽同志告别老爷子,满载而归。顾听澜蹬着三轮车回到幸福招待所。

    大英姐正在小洋楼前面烧着柴火饭,灶台上放着一杯红豆。见花芽回来,说:“今晚给你们做红豆饭吃。”

    花芽说:“我们随便吃一口,不好给你添麻烦。”

    大英姐说:“其实是我自己找借口想吃红豆饭,你们进屋洗把脸休息一下吧。”

    自打过来,花芽还没去房间里看过。

    大英姐给他们安排的是二楼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套房。原来应该是主人家的主卧室。冲着橘子园的方向还有一个大阳台,阳台上放着藤编的桌椅。

    地板有些老旧,走起路来咯吱响。

    花芽第一次住小洋楼,看什么都稀奇。

    顾听澜把包放在地上,先带着花芽去洗手。

    花芽的小手脏兮兮,顾听澜给她用香皂搓了搓。搓完像对付小孩子一样,大手捧着水给她擦了把脸。

    擦完脸,花芽凑过去等着毛巾。一个温热的呼吸贴过来,花芽推也推不动,硬生生让顾听澜亲个痛快。

    亲吻虽迟但到,分开之后,顾听澜着迷地擦了擦花芽的唇角,又舔了口自己的拇指。

    花芽一抬头看到他略微淡了些的乌青,忍不住笑起来。结果遭到顾团长的激烈反扑。

    花芽被亲的七荤八素,差点不知今夕是何年。

    顾听澜捏捏她红透的小脸说:“结婚这么久,脸皮还这么薄,叫我舍不得欺负你。”

    花芽闷闷地说:“也没见你哪里舍不得。”

    顾听澜抿唇闷声笑了,问花芽:“我那就叫欺负你了?”

    花芽点头说:“你就专门挑没人的时候欺负我,在外头就人模狗样的。”

    顾听澜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把花芽按在怀里又亲了一阵,最后引诱道:“晚上咱们不出去溜达了,就在这里过二人世界怎么样,嗯?”

    花芽拒绝,花芽挣扎。

    顾听澜撒开手笑道:“小气鬼。”

    花芽充耳不闻。

    他俩休息好下楼,大英姐正对着剩下的两条鳜鱼无奈。

    两条桂鱼奄奄一息,应该是熬不过今晚。

    大英姐做桂鱼差了点劲儿。花芽便主动说:“不大新鲜的桂鱼可以做糖醋和干烧的。”

    顾听澜跟大英姐说:“我媳妇是南方人,那边吃淡水鱼比较多。”

    海鱼多以清蒸为主,淡水鱼烧着吃肉质鲜美。

    花芽开口说:“你要是不介意,晚上我把这两天鱼做了,让你和小陈尝尝我家乡的手艺。”

    大英姐巴不得呢,直接把灶台让出来说:“缺什么你跟我说。”

    花芽看到两条桂鱼,一条快有三斤重,用一种方法烹制有些可惜。就打算红烧一半,炒片一半。另外一条两斤重的就糖醋。

    两条桂鱼都是公桂鱼,肚子里有鱼白。

    花芽就使唤顾听澜去橘子园前面的小湖里拔了一把茭白草,她用小刀划开草头,剥开来就是蒲菜。

    顾听澜见了问:“跑山的人都跟你一样,认识这么多能吃的野草?”

    花芽骄傲地说:“他们这里祖祖辈辈传果树,我们鄂洲,祖祖辈辈传的都是这些。”说着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瓜:“精神层面上的知识。”

    嘿,还给上升了高度。

    行吧。

    小学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伙夫将两个大鱼白切成细细的丝,和蒲菜细细的丝一起,用生抽和老白干大火爆炒。蒲菜脆嫩清香,鱼白爽滑可口,摆上桌后,小小的一碟菜,吃的大家眉飞色舞。

    大英姐的红豆米饭让花芽食欲大好,一连吃了两碗。

    吃完饭,顾听澜说什么都要带着花芽出去遛弯。

    两人绕到他摘蒲菜的小湖边,顾听澜如愿以偿地摸到了花芽的小肚子。随后又拉着花芽围着小湖边走了三圈才作罢。

    第115章

    隔日早上。

    花芽是被吵闹声喊醒的。

    小陈跟着隔壁的大妈正为一棵枣树发生争执。

    花芽在屋里没见到顾听澜, 起身看到床头柜上龙飞凤舞的字条:“跑步,莫撵。”

    “嘁。”花芽披头散发的起来刷牙洗脸。

    等到她下楼,小陈还在跟隔壁大妈吵吵。

    其实认真的说也不算吵吵, 就是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大英姐把昨天剩下的红豆饭, 加了把小米在外头的柴火灶上熬着粥。看到花芽起来了, 说道:“顾团长在湖边跑步呢。”

    要没留纸条,花芽绝对就去撵了。她表现出一点没兴趣地跟大英姐说:“哦, 让他跑吧。”

    大英姐冲她挤挤眼睛说:“你都看够了吧。”

    “啥?”花芽头上冒出个问号。

    大英姐咳了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她指着五六米开外,正在跟赵大妈吵架的小陈说:“你们昨天没发现这棵小枣树吧,等吃完饭自己去摘点尝尝。”

    花芽看过去, 见到小枣树下站着小陈和一位能把三个小陈装下的赵大妈。

    “他俩每年都要为枣树的归属而吵架。原本赵大妈是小陈家的保姆,这棵枣树是她当年还在小陈家干活种下的。小陈认为种在自己院子里的枣树就该属于他。而赵大妈觉得是她种的枣树,就应该是她的。”

    大英姐年年都看这场戏,背着对着他们熬着粥,都能把他俩吵架的主流程拉下来。

    花芽好奇:“那每年到最后怎么解决的?他俩势均力敌着呢。”

    大英姐说:“还能怎么争, 乱棍打枣呗。”

    “乱棍打枣?”花芽开始不明白, 大英姐说:“你吃完饭就能看到了。”

    顾听澜光着膀子跑步回来, 看到花芽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欣赏老百姓民间谈话艺术。

    他走到门口,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裤腿。低头一看, 是他媳妇。

    花芽同志总算明白那句“你都看够了吧”是由何而来。

    顾听澜的身体素质太强悍, 哪怕肌肉并不是勃发出来的那种,也能从流畅的身体线条上感觉到强大的能量。

    他弯下腰, 温柔地说:“怎么了?”

    花芽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口说:“你不守夫道。”

    顾听澜赶紧双手捂着胸口上, 装模作样地说:“哎呀, 我太热了嘛。”

    花芽摆摆手,一副“我早已经看出你的小九九”的眼神说:“咋不把裤衩子脱了呢。”

    顾听澜说:“不行, 你送我的‘平安’不能随随便便让外人看去。你等我上去洗个澡,回来给你打枣子吃。”

    顾听澜洗完澡,没能马上去打枣子。因为大英姐熬的杂粥好了。

    配着煎的焦黄的鱼饼子,喝一口杂粥,舒坦的花芽眯起眼睛。

    喝完粥,果然枣树下的两人进行到下一环节,乱棍打枣。

    “他们一人拿一根棍子往树干上轮流抽打,谁打下来的枣子就是谁的。”

    顾听澜不管他俩斗争的多激烈,走到他们中间先给小妻子摘了一把小红枣。

    花芽端着小凳子,嘴里含着甜枣给小陈加油。

    奈何小陈瘦的跟猴似得,体能上面对赵大娘居然没有什么优势。赵大娘一棍子下去,枣树剧烈的晃了晃,落雨点似得掉下来许多成熟的小红枣。

    她飞快地用新扫帚扫到簸箕里,挑衅地看向小陈。

    小陈王手心里吐了口吐沫,第一下轮过去抡空了。赵大娘伸手要拿棍子,小陈不给:“我还没打呢。”

    赵大娘说:“你玩赖,明明抡了,抡空是你自己没本事。”

    小陈气不过说:“你去年第一下还不是抡空了,我有没有让你重新抡?”

    赵大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插着腰问:“那你是不是老爷们?跟我这么个老娘们斤斤计较,你是不是老爷们?”

    小陈被问的没词儿,赵大妈冷笑着提起棍子,在手里攥了攥,猛地向枣树上打过去。

    枣树又晃了几晃,几乎把成熟的小红枣都晃了下来。

    赵大妈又把棍子给小陈,自己扫着落下来的枣子。

    小陈讨不到好,视线往顾听澜和花芽身上转了一圈。

    顾听澜来了个预判,按住花芽蠢蠢欲动的肩膀说:“你坐下。”

    自己多大力气不知道么?

    人家是打枣,你是伐树。

    小陈最后在顾听澜的帮助下挽回了不少损失,喜笑颜开地拿着塑料袋给顾听澜装了一袋子小红枣。

    赵大妈回到自己家,花芽这才看到原来也有一片橘子园。只是在二楼阳台的后面,花芽一直没发现。

    岛上橘子林连着橘子林,相互之间只用细细的铁丝网隔开,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漫山遍野的连成一大片火红的炫美景象。

    花芽跟顾听澜两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打算去中洲溜达一下,下午在下洲坐船回家。

    出了门,花芽看到隔壁的赵大妈往枣树下面放了个水桶。小陈闷不吭声地走过去,打开水桶盖看了眼,把手里的白糖放到枣树下。

    等到小陈往回走,赵大妈才过来把白糖拿走。

    两人就像是地下党接头,一句话不多说。

    小陈把水桶提到灶台这边,大英姐拿着大勺,笑着从水桶里舀出一勺橘子瓣罐头,分成两碗递给花芽和顾听澜。

    “他俩多少年都是这样吵吵。”大英姐拿出汤匙放到他们的碗里说:“赵大娘知道小陈喜欢吃她做的橘子罐头,每年都要给小陈做一大桶。小陈不想赵大娘破费,就会把白糖换给她。”

    花芽弄不明白这种感情算是亲情还是友情,倒是觉得两人闹归闹还是惦记着对方。

    顾听澜说:“挺好的。”花芽便也觉得很好了。

    小陈把他们送到中洲,然后骑三轮车把他们要带回去的树苗、橘子、猕猴桃和枣子存在下洲港口的值班室。

    顾听澜很有经验的买了包大会堂香烟,去拿东西的时候先把烟放在桌子上,值班室的老头子,乐呵呵地帮着他把东西抬上船。临走还说了句:“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花芽捂着乐:“你这是贿赂人家。”

    顾听澜想的挺开的:“老人么,一辈子守在岛上,一杯酒一包烟就够

    他高兴大半个月的。”

    花芽踮起脚尖在顾听澜的耳边说:“收到我婆婆寄来的大白兔奶糖,我也会高兴大半个月的。”

    顾听澜掐指一算,这个小磨人精的奶糖铁定是吃完了没续上。

    他识时务地说:“明天我就给北京打电话,让他们寄两包过来。”

    花芽得便宜卖乖,扭捏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呢。”

    顾听澜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花芽心满意足,觉得再没有谁能比顾八斤更孺子可教的。

    两人大包小卷地回到大禹岛。

    下了船,感受到岛上彪悍的妖风。

    花芽披头散发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小瓜子带着人提前在小码头接的他们,知道他们去的是橘子岛,一点不见外地拿了个口袋过来,打算装橘子回去给战友们分。

    花芽大方地给他装了满满一袋子,还塞了猕猴桃和枣子。

    小瓜子嘴都咧到腮帮子上面去了,指挥着战友帮忙扛树抬果儿。

    他自己啥也不干,嚼着小红枣,小嘴叭叭地说着奉承话:“俺就说俺们的嫂子是最惦记俺们的嫂子,也是最有能耐地嫂子。上能救船下能抓特务,里能收拾家外能考大学,出门一趟还弄回来一棵橘子树,明年我们都有口福咯。”

    花芽美滋滋地听着他说话,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伟大。

    小瓜子走在半路上,忽然想起来说:“高会长还说接到你,让你去家委会报道。”

    花芽看了眼时间,这都下午四点了。

    顾听澜皱眉:“没说什么事?”

    这两天他的眼眶下的青色褪去不少,仔细看就剩下淡淡的痕迹。

    小瓜子陡然成了结巴,磕磕巴巴地说:“俺、俺不知道。”

    花芽疑惑,走到家楼下说:“你先上楼吧,我过去瞅一眼就回来。”

    顾听澜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了,小妻子八成忘记今天是家委会例会时间。平时是扫盲班学习完,因为家委会的办公室小,大家也不爱上完课再往那边跑。干脆每周在文化活动室学习完,就地开会。

    顾听澜问花芽:“你知道是要找你做什么么?”

    花芽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要给我开表彰会啊,戴大红花的那种啊?”

    顾听澜转向小瓜子,小瓜子说:“应该是的,我看到里面有大红花啦。”

    花芽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她拽着顾听澜的衣袖说:“快点,快点过去,我的大红花要被别人拿走啦。”

    顾听澜笑道:“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你慢点。”

    花芽还是一路小跑过去,来到门口以后,越过活动室里人数暴增的家属们的脑袋瓜,看到最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朵大红花。

    周文芳正好站在门口,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花芽。见她小脸蛋粉嘟嘟的,满脸掩不住的喜气,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花芽反过来先开口问到:“这些人都是来看我的?”

    周文芳沉重地点点头:“是的。”

    花芽说:“我受表彰你怎么不高兴?”

    周文芳唇角抽了抽说:“你高兴就好,快过去吧。高婶子等着你呢。”

    顾听澜若有所思地看向周文芳。

    周文芳说:“我劝你站在门口,觉得丢人可以及时逃窜。”

    顾听澜:“.”

    花芽屁颠颠的跑过去,高婶子用着比往常更加慈爱的目光看着花芽,说:“咱们先给你开表彰会?”

    花芽说:“好啊好啊。”嘴上说着,小眼睛还盯着桌子上的大红花。

    高婶子指着黑板上的大字,拍了拍巴掌。

    活动室里的顿时安静下来。

    花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左边黑板上写着是:向优秀的花芽同志学习!

    消灭敌特,从我做起!

    高婶子先在台上,对花芽同志一如既往的优秀表现表示赞扬。台下的家属们也很热烈的鼓掌。

    花芽如愿以偿地戴上了大红花,挺胸抬头地站在大家面前,享受着大家的注目礼。

    表彰会开的很快,几乎就是走了个过场。

    花芽还以为高婶子会让她发表一下获奖感言。结果高婶子小声说:“你酝酿一下啊,下个内容就要你说话了。”

    下个内容说话?

    表彰会还分阶段?

    花芽骄傲地抚摸着胸前的大红花,见到周文芳和大芳姐俩人从后面又抬上来一块黑板。

    等她们把黑板放下,让出身子。

    花芽看到黑板上清清楚楚写着:

    《对身边的家庭暴力说不!》

    三个红色感叹号看的花芽心惊胆战。

    她戴着大红花打了个哆嗦,终于明白这次会议的主要宗旨并非给她戴花,而给她戴高帽啊!

    好一招欲抑先扬!

    高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周文芳点了点头。

    周文芳猫着腰跑到门口,无情地锁上了活动室的大门。

    顾听澜的脚晚了一步,只好慢慢地掩藏在家属群众之中,免得被高婶子叫上去让他当众抽抽涕涕的诉苦。

    关门之后,就差放狗。

    花芽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

    她双眼空洞地望着周文芳离开的方向,耳边想起高婶子的声音:“给你五分钟,思考一下,然后把你的态度说出来。没让你提前写检讨,就是想看看这两天你有没有对你的暴行进行反思。我想你应该有深刻检讨自己吧?”

    花芽茫然地摇摇头,察觉到高婶子犀利的目光,忙说:“我有,我有深刻的检讨自己,我不应该冲动,冲动之下不应该动手!”

    台下的家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花芽指指点点。

    “看不出来啊,居然是个家暴分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啊,她男人是谁来着?”

    “是顾团长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原来在家里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哎哟,想想我就心疼他啊。”

    “她是不是有苦衷啊?”

    “呸!谁帮家暴分子说话,谁就是家暴分子!”

    花芽耷拉着脑袋瓜,想在人群后方寻找她的八斤。

    找来找去,她的八斤居然嫌丢人躲起来了!

    她的小拳头又硬了。

    高婶子咳了一声,花芽赶紧垂下头。

    台下响起更加热烈的掌声。比她戴大红花的时候更加热切。

    花芽泪目。

    高婶子催促道:“你怎么反思的,赶紧跟大家说说吧。”

    台下的嫂子和婶子们其实是逗花芽的,谁家年轻的时候没打打闹闹过。就花芽这样的小体格能拿顾团长怎么地?

    说来说去也就是走个形式。杀鸡儆猴,威慑一下真正在背地里对家属不好的坏蛋。

    正好花芽这件事闹出来被不少人看到了,谁都没当真,却是很好的例子。

    花芽吸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但看到周文芳捂着肚子笑的要抽筋了,还看到家委会里负责家属报刊的记者,拿起笔准备记录她悔悟的检讨。

    大红花在花芽胸前耷拉着,花芽的精气神也耷拉着。

    花芽这下是真的后悔了。

    “说啊你。”高婶子憋着笑催促着。

    站在几十号家属面前,花芽内心无比悲恸。

    她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结婚这么久,一直都是八斤对她付出,给她搓手搓脚搓澡。下班回家洗衣服做饭揍孩子。忙里忙外一把好手。

    可她呢,就因为人家回来的晚一点,就动手了。

    人家辛辛苦苦拉回来的地瓜土豆不也是便宜她了么。

    花芽吸了吸鼻子,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高婶子摆摆手,让下面家属们保持安静。

    顾听澜拿着书挡着半张脸,笑的脸都要抽搐了。

    玩了一圈回来,乐极生悲的花小芽哽咽地说:

    “我、我冲动,

    我败类,

    我给家庭添眼泪.”

    “我嚣张,

    我有罪,

    全部都是我不对。”

    图书馆旁边走过的人突然听到里面爆发出喝彩声,纳闷地嘀咕:“什么好节目乐成这样?”

    第116章

    “我还以为你能把墙撞开跑了呢。”

    周文芳在水龙头下面洗抹布, 侧过头看着戴着墨镜,把头发和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花芽说:

    “谁都知道你在这边上班,你这样就是掩耳盗铃。我要是你就大大方方的给人看, 反正你现在已经是家属区的风云人物, 你那两句打油诗都已经传开了, 成为反对家暴的宣传资料咯。”

    “我掩耳盗铃怎么啦。”花芽死鸭子嘴硬:“那我也得了奖励。”

    周文芳把抹布拧干扔给花芽,又把盆放到水龙头下面接水:“就一个牡丹大铁盆。”

    “才不止这个。”花芽向两边看了看, 小声说:“高婶子还给了一套床上四件套,可好看了,上面全是月季花。”

    “那是玫瑰花。”周文芳把水接满,端着盆跟花芽一起往阅读室走去:“你这样把脸包裹住, 越是让人想要看看何方神圣。认识你的一眼就知道是你,不认识你的你不挡住脸也不认识你,何必呢。”

    自从三天前花芽上台戴着大红花深刻地检讨自己以后,算是在家属区一炮而红。大家都知道她小块头里有大脾气。

    不少家属慕名而来,比她当初嫁给顾团长还要热闹。还有上赶子去慰问顾团长的, 连人带礼品全被他扔出去。有的人就是上纲上线, 明明是个心照不宣宣传活动, 整的像是人家两口子感情不好似得。

    这三天顾听澜上下班接送花芽,逢人就是三分笑, 两口子亲亲热热的, 硬是把个别不好的谣言粉碎了。

    托花芽的福,过来借阅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半是来看书的, 一半是来看人的。

    高婶子让她们把最边上的自习室收拾出来, 以后文化活动室就是活动室, 自习室就是自习室,功能分开。这样看书的人能有更多的桌椅使用, 也不怕打扰其他人。

    花芽不想见人,自告奋勇收拾自习室,让周文芳替她面对人潮汹涌。

    三天下来,周文芳也不行了。

    上纲上线的人没了,打听八卦的人多了。特别是一些妇女也不借书,三三两两的过来一坐,开茶话会似得,就问周文芳:“他们小夫妻挺会玩的啊,平时感情是不是挺好的,你在边上看着就没动心自己也找一个?”

    还有不少接触了周文芳觉得这姑娘不错,有文化有涵养,比某个泼猴强多了。还想着给她相亲介绍对象的。

    “什么自习室能让你老人家收拾三天啊?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在楼下登记借阅。要不然我就跟高婶子说你不好好工作,让你到活动室里陪着那帮妇女唠嗑。”

    周文芳终于发现花芽同志学坏了,会磨洋工了。一张桌子能擦一个小时,恨不得把上面的纹理擦平。

    花芽不想去陪婶子们唠嗑,唠三天下来,她家祖坟冲哪个方位埋的都得被她们套出来。

    花芽工作非常认真的胡搅蛮缠道:“我不得把每把椅子检查检查,有没有歪腿的、断脚的,还得把桌子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带钉子的、瘸腿的。”

    “行,你真行。”周文芳把盆塞给花芽说:“你真不打算见人了?”

    花芽裹了裹纱巾,严谨地说:“至少现在不。”

    周文芳点点头,走了两步回过头说:“司务长又买了二百斤驴肉回来,我还想着做点五香驴肉给你吃,算了,我自己过去还是抢不到多少,得了,不做了。反正也不是我想吃,谁馋谁知道。”

    “做做做,我去抢!”花芽把纱巾一扯,眼镜一摘说:“我又不是什么大英雄,也不是大汉奸,有什么好怕被人认出来的。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咱俩一起去。五点钟准时往那边跑,你最好跑快点,别耽误我。”

    周文芳都不想搭理她,这个女人翻脸比翻书都要快。

    到了五点,花芽果然如她说言,撒丫子往外跑,去找司务长抢驴肉。

    这种东西都是先到先得,晚到后悔。

    花芽年轻窜的快,五点下班,五点十五就到了三食堂外头排队。可她前面已经有不少家属在排队,看起来都是得了小道消息的。

    花芽板着一张小脸不吭声,努力想把今天的自己跟前两天的自己撇清关系。

    热闹了三天事情的热度已经下去不少,花芽到了以后,家属们又换成新话题在闲聊。

    周文芳过了五六分钟才到,她气喘吁吁地跟花芽说:“说好一起跑,你干什么跳窗户。你可真长能耐啊。”

    花芽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她有些絮叨。

    司务长姓聂,是去年提拔上来的新人。有精力有能力,一手管着部队日常后勤、炊事班和伙食、行政管理工作以及业务训练和财务等。简单的说,就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找不到人管的,都归小聂连长管。

    他的账本上几分钱的小钱都算的明明白白,为了给部队省钱算是部队里头最抠门的一个人。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大管家。

    花芽没来031之前,对衣食住行没什么太大的讲究。要是没有跑山采野山参,她一个月累死累活能挣个二十元钱。

    现在有了图书馆的工作,每个礼拜上三天班都能有二十多元钱不说,还有随军补贴。顾听澜一个月一百多元钱也都交给她支配。每个季度还有奖金、补助。加上花芽获得的五位数的奖金,小日子别说过的有多舒坦了。

    上面有高婶子这样,上了岁数对衣食住行讲究的人。花芽身边还有方圆,为了两个孩子讲究的人。最亲近的还有个周文芳。花芽刚认识她的时候看她的作派一度以为是哪里来的资本家大小姐。

    喝咖啡前得把桌面上垫上花格子桌布,上面还得摆上一支含苞待放的鲜花。咖啡也不能干喝,得陪着自己烤的小饼干一起。左一小口、右一小口,能磨叽一个小时。

    花芽跟她一起喝过一次咖啡,这年头咖啡实属稀罕。周文芳托人弄了好久才弄来的。还带了四只咖啡杯,最后到了她手里只剩下两个杯子是完整的,另外两个在路上颠簸的四分五裂。

    花芽喝咖啡像是喝大碗茶,一口闷下去,苦的面部表情扭曲。一度认为旁边摆放在小碟子里的饼干是为了压苦味。

    后来见到周文芳喝咖啡就会说周文芳喝苦药。气的周文芳再也不跟她分享好咖啡了。

    在周文芳如此讲究人的耳濡目染下,花芽也学着开始享受生活。

    生活条件好了,上有公公婆婆宠着,下有顾听澜惯着,花芽也开始慢慢学着过讲究一点的生活。

    像今天的驴肉,因为难得卖的比猪肉价格贵两倍。换成从前花芽别说吃猪肉,她连肉都舍不得吃。

    现在站在司务长小聂面前,先要他割了一个驴腱子,让周文芳回去做五香驴肉去。她又要了一块驴肚,准备晚上炖了配酱吃。

    本来还能要块肋板做火烧,可惜只有二百斤驴肉,僧多粥少,花芽奉献了一把,把肋板留给后面的家属同志购买。

    她俩约好各自回家做,做完吃饭前相互交换。这样也不怕放到明天坏了。

    最近部队气氛不错,031又一次端掉一窝敌特。这批敌特潜伏时间短,危害性却跟大,及时打掉他们对整个国家和社会都有很大的正面影响。

    据说阮旅等人还受到了首都的表彰,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包括花芽等家属,都获得了一封首都领导亲笔书写的表扬信和一百元奖金。031家属思想觉悟高到其他地区部队的家属们都要向她们开展学习。

    高婶子安排花芽到外地演讲,花芽死活不去。她现在一看到讲台就有点应激,生怕站到上面大家又开始对她进行批判。

    她有天晚上甚至梦到了这样的景象,她在前面笑着笑着哭了,抬下的家属们看着看着乐了,开始往台上扔赏钱了。

    花芽咬死不去,高婶子只好替她拒绝。

    而后,031部队家属低调谦虚的说法,又开始传播开来。

    其他地区部队的家属们纷纷开展学习,誓要把这种崇高的思想觉悟刻在骨子里。

    花芽不知道外面如火如荼的学习她的品格与精神,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兴趣。

    还不如把获得的大红花挂在家中的墙上,就安放在她跟顾听澜两人的合照上更让她来的高兴。

    这几天三食堂的伙食也见好,这么一个丰收且美好的时间,大家都着急养秋膘,等待着漫长冬季的来临。

    花芽下班以后,先到活动室教别的家属织毛衣,然后就到家里给王天柱继续织新毛衣。

    他胳膊腿长的飞快,晚上睡觉总会腿疼。顾听澜说,他青春期长个子的时候也会这样,大半夜都能疼醒。

    花芽还在家里织着毛衣,小瓜子跑了过来,喊道:“嫂子,团长叫你过去照相。”

    “为什么照相?”花芽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问。

    小瓜子说:“团长说要把你戴大红花和他戴大红花的样子拍下来给老人们寄过去。说你们结婚的时候都没拍戴大红花的照片。”

    花芽站起来,把毛线什么的放到饼干盒里。

    “我换件衣服吧?”花芽走到卧室,找出两排扣的列宁装穿着。显得她既秀丽还端庄。要是不说话、不动弹的话到还能骗骗人。

    小瓜子把花芽领到西院里头,照相的人被顾听澜留下来。

    顾听澜穿着军装礼服,拍了拍旁边的凳子。

    花芽坐过去,小瓜子捧着大红花过来。

    顾听澜帮花芽把大红花戴上,花芽一戴上大红花,不用笑就喜气洋洋的。小脸衬得白里透红,养的格外好的模样。

    照完照片,花芽问顾听澜:“晚上回家吃饭不?”

    顾听澜说:“不了,有领导过来,我要过去作陪。”

    “那行吧。”花芽问他:“你要喝酒么?”

    顾听澜说:“避免不了。”

    花芽点点头,说:“那我把猕猴桃干给你煮水,那位大爷说这东西戒酒。”

    “那我先谢谢媳妇啦。”顾听澜原本还有些忐忑,见小妻子这般明事理,就说:“我尽量早点回去。”

    屋子里面还有别人在,夫妻俩相视一笑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

    鄂洲林家村。

    林向阳在村委会里拿着挂号信,一点点撕开,就怕不小心弄坏里面大老远寄过来的照片。

    “这地方可真远啊,一趟下来不得七八天?”赵磊上个月刚结婚,有了媳妇心情也开阔了,不再满门心思的惦记着花芽,跟林向阳的关系逐渐的更好。

    林向阳笑呵呵地说:“岂止七八天,上回打电话跟我说寄照片过来,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天了。她去年刚过去在路上就用了十多天呢。”

    正值下午上班时间,村委会的人都在。他们都很好奇林向阳嘴里头特别有本事的二女婿长得什么样。

    之前有过风言风语他们都没当真,可心里到底还是好奇。

    林向阳打开信封也没藏着掖着,抽出照片看了一眼,整个人站在那里人都傻了。

    赵磊笑着说:“叔,该不会你二女婿长的不咋地让你失望了吧。”

    “是太英俊了!”林向阳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赵磊说:“小心点别弄坏了,你看看他肩膀上的花,是不是团级干部?”

    赵磊拿起照片,第一反应也怔了一下。

    有的男人仅仅在照片里,就难掩天之骄子的模样。

    看到顾听澜和花芽两人相视的笑容,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酸涩。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祝福。而且他也知道,在这样的男人面前,他就算给对方提鞋都不够资格,也难怪花芽会义无反顾的到部队里去。

    说句笑话,要是他是女人碰到这样的男人,天上下刀子也拦不住他。

    办公室其他人也凑了过来,几个人挤在一起,看到照片后有个能看懂军衔的说:“正儿八经的两杠三星!放到咱们这里是要当正县长的!这小子长得真够劲儿,一看就是狠角色。老林这个老丈人腰杆子真是该硬气起来了。”

    “原来这么年轻啊,啧啧,当初那些又说花芽嫁给的老男人,又说花芽嫁的是丑结巴,看来真的都是那个女人传出来的谣言。怪不得老是要害花芽,这么好的男人她连边都挨不上。亏得还是表姐妹!”

    “要不然赵小燕怎么会被人抓去劳改,听说是跑去举报征兵办的人走后门。她不服气老林家的林娟和林回,也想报复林家那天对她的羞辱.没想到举报不成自己被抓去劳改。人家稽查的都说了,合法合规,一切手续都是正常的。”

    “我现在在村子里看到她都不愿意跟她说话。见到她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没想好事。自己的亲戚都想陷害,更别提咱们这帮外人。”

    “晦气,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村委会的会计是个老资格,他远远地拿着照片仔细看了看,笑着跟林向阳说:“我说你个老小子怎么日子过的这么逍遥自在,有这么俊的女婿,年纪轻轻还是部队里的大官,你可真有福气啊。”

    “那也是我家花芽的福气,是我沾了闺女的光。”林向阳跟他是老交情,两家一直都有往来。他跟老会计说:“我家老三到了她二姐的部队,她也拍了照片往回寄,过两天就能收到了。”

    “那你家林回呢?”赵磊记得林回是个斯文的男孩,从来不跟村子里的小泥腿子们玩,小小年纪总会帮着家里大人烧火劈柴的。

    林回当兵的时候,大家都不是很看好。明明是个小子,性子跟姑娘一样内向文静。

    “他呀,留在北京啦。”林向阳高兴的不行,现在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就说道:“他说他想在北京考军校,哈哈,倒是个有志向的。”

    “咱们村子谁家不羡慕你们家啊。”原本是村子里的落后家庭,一跃成了人人眼馋的好门槛。林向阳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孩子们寄回来的包裹,里面都是村子里的人没见过的稀罕物。

    林向阳家堂屋“二等功”的牌匾下面,还摆着一台用黄铜弹壳做成的坦克。就跟真的一样,是个缩小版。前面的炮筒还能上下动呢。

    村子里的孩子被自家大人们揪着耳朵教育过不许乱动他们家的东西,就怕不小心弄坏了外头来的好东西。孩子们就站在堂屋的门槛外头伸着脖子看那个坦克,眼睛都要望穿了。

    村委会办公室到了下班的时间还没人离开。

    林向阳手里的照片被大家仔仔细细过了一遍,他拿回到手上时都用袖口擦了擦灰。老会计笑的骂了他一句,林向阳从兜里掏出二女婿上个月托人带的人民大会堂香烟,给大家一人发了一根。

    在林娟和林回去当兵以后,想要跟林家结亲家的人太多了。可林向阳越老越叛逆,只要有人往这个话题上拐了一下,他就吹胡子瞪眼睛。打着让孩子们自由恋爱的旗号,他不去包办婚姻,干脆把麻烦事全都推到远在天边的儿女们身上。

    这可把村子里有合适年纪的人家后悔坏了,当初林家还没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把他们家放在儿女婚姻的考虑范围内。现在人家起来了,嘿,人家也看不上他们了。

    前段时间林向阳当众与林春莲和赵小燕彻底决裂,还跟二老分家。到现在他都没去看望两位老人一眼,自己每天在村子里忙完工作,逍遥又自在地跑到大河边上钓鱼。闲事一概不管。

    赵磊拿出胶布帮他把信封口子缝住,免得走到半路上弄丢照片,难得邮寄过来的照片,要是弄丢那也太可惜了。

    村委会办公室里的人都看到顾听澜和花芽两个人的照片,不管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嘴巴上都是替林向阳高兴。

    林向阳也不往深处想,高兴就得了。

    等林向阳走后,一位女干事还在感叹着说:“我记得花芽刚走那时候,头发还是黄的,就是个黄毛小丫头。现在养的多好啊,人也白了、气色红润、头发黑黝黝的,看起来就像是城里人。”

    赵磊笑道:“什么城里人,她丈夫是北京户口,她嫁过去只要点头,也能在北京落户,不比一般的城里人强。而且人家现在可是团长太太,正儿八经的官夫人。”

    女干事羡慕地说:“我还记得她上山背着个箩筐的样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受累。我跟她说过几次不要太辛苦,女人一累坏了很难养起来。她也不吭声,现在一看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赵磊也摇摇头,跟女干事说:“得了,别想了。人各有命。”

    花芽寄来照片的事很快传了出去,有好事的人特意跑来问村委会的干事说:“他老林家的二女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女干事闭上眼睛就是顾听澜那张勾着笑意的俊脸,她见对方几个人都是大嘴巴的性子,干脆说:“就跟电影里面的演员一样,又俊朗又有精气神,肩膀上面有杠子还有星,听说跟咱们县的县长一个级别呢。我知道你们几个嘴巴快,你们最好实事求是的说,不然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向阳没像往常那样去大河边钓鱼,他拿着照片慢悠悠地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但凡有人问他手里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总会“不经意”地说:“算不上什么,就是在部队得二闺女和二女婿俩人寄照片来了。”

    从村委会回到家里只要十五分钟的路程,让他活生生走了一个半小时。

    他人刚进到院子里,安安扑上来说:“爹,二姐的照片呢?我好久没见她了,好想她。”

    林向阳把照片递给安安,见到安安脸上涌出的健康色彩,点点头说:“你小心点看,别弄丢了。”

    张凤英也不炒菜了,把锅盖往上面一扣,用围裙擦着手说:“给我也看看,你拿过来啊。”

    安安看到照片上难掩活力的花芽,以及传说中的二姐夫,兴奋地说:“二姐变白也变好看啦,我就说我的二姐夫一定是个英雄形象,你们看,我二姐夫长得真好看,脸蛋比咱们村子里的吴晓都要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的。我在省医院见到的军医大夫,也没有二姐夫好看,精神头看起来也没我二姐夫足。”

    “你二姐夫当然跟别人不一样,是实实在在领兵打仗的团长。”张凤英笑着用手指摸了摸花芽甜美的脸蛋说:“你二姐眼神里头总算有了盼头,看来小日子过的不错,哎,听你们在电话里说她过得好我总没有实感。现在摸着照片,总算能放下心了。”

    安安把七八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还说:“你给我二姐做的衣服做好了没有?我明天就去县城寄过去。诶,对了,要不然咱们一起去,也照照片给他们看吧?”

    林向阳听了一拍大腿:“也对啊,应该让我女婿看看老丈人是啥模样。”

    张凤英想了想说:“一张照片要一元钱呢,你们爷俩去吧,我在家里还有衣服没做完,五婶子家的闺女还着急要。”

    林向阳知道她的意思,叹口气说:“行吧。”

    张凤英笑着说:“我给她们三姐妹一人做了一身衣服,还纳了鞋垫。你明天帮我寄过去?”

    林向阳说:“她们现在不缺衣服,你小心你的眼睛。天一黑就把灯打开,别为了省点电钱把眼睛熬坏。”

    张凤英自打安安身体大好以后,就有许多时间接村子里面缝纫的活。她特别会给姑娘们的衣服掐腰,做出来的衣服一个个腰条格外漂亮。姑娘们穿上就不想脱下来。

    “咱们这边秋天短,你记得给安安也做身衣服。”林向阳说:“她身子好不容易养好,别再弄坏了。”

    没等张凤英说话,安安从屋子里出来喊道:“我才不要衣服,哥哥姐姐们留在家里的旧衣裳就够我穿好多年的。他们在外头就得穿好衣裳,我娘给他们买的都是细棉布,穿在身上肯定舒服。”

    林向阳无奈说:“你啊你,哎,让我说什么好啊。”

    张凤英低着头笑了笑没吭声。

    安安又说:“我娘给人做衣裳能挣点小钱,我也不用吃药了。都可以给哥哥姐姐们留着。”

    林向阳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张凤英的性格,既然说好要报答,你要是不让她尽点心意,反而会让她郁郁寡欢。

    林向阳带着安安去县城,一早上就从家里出发。

    安安穿着林娟小时候的衣服,正面看不到补丁。后背上的补丁被张凤英缝的细细的,用的布头是给别人做衣服剩的,跟衣服的颜色都是灰色,不仔细看不出来。

    林向阳给她塞了一个白面馍馍在板车上吃,他自己则坐到前面跟赶驴车的大爷唠嗑。

    要说林家四个闺女的性子可谓是天差地别。除了安安不是一母同胞外,林云是个性子内敛的人、林娟就是假小子粗心大意、因为是家里第二个闺女,爷爷奶奶不喜欢,转而跟母亲姓的花芽则是开朗活力型。最小的安安是个文静斯文的性子。

    四个闺女四种性格,也怪有意思的。

    安安一手拿着馍馍,一手抱着给哥哥姐姐们寄过去的衣服。她伸手捏到衣服兜,捏了两下,知道里面被她娘缝了东西,眉眼弯弯一笑。

    *

    林家村里。

    天不亮赵小燕就被下屋里住着的老爷子的叫骂声吵醒。

    她极不耐烦的爬起来,冲外屋地喊着:“娘!娘!你去看看那两个老东西又要干什么?大清早的还让不让睡觉!”

    林春莲下地浇完水回来还得给一家人做饭,听到赵小燕喊她,她也不耐烦地说:“你也不过去看看,就知道在炕上睡懒觉,谁家像你这么大的闺女这么懒!”

    赵小燕昨晚上根本就没睡着觉,村子里传遍了花芽嫁的男人长得俊朗又有气质,是真的大军官。她这才反应过来那天在劳动公园碰到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哄骗她,她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哪里还顾得上两个要死不活的老家伙。

    林向阳每年就给四十五元钱,这些还不够他们吃饭吃药的,里外里林春莲一点钱抠不出来不说,还得浪费时间伺候着。时间一长本性露了出来,对待老人家冷言冷语不说,还给他们赶到潮湿的小屋子里住着。

    两个老家伙也不是白白受欺负的性子,只要哪天精神好就站在院子里臭骂他们一家人,说他们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

    林春莲一家不胜其烦,越发的后悔要赡养老人。

    可林向阳分家时,已经白纸黑字写明白,他只负责每年四十五元钱,其他闲事一概不管。

    老人在林春莲家住了这么久,反而当林春莲搭了不少钱。

    知道林向阳现在得意,有了赵小燕的前车之鉴,他们一家都对此无可奈何。甚至觉得林向阳的二女婿手眼通天,但凡再有些花花心思算计着,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们对付不了林向阳,越发的讨厌起两位老人。

    就连之前整日在两位老人面前转悠的赵小燕,一个礼拜跟两位老人说不上一句话。更别提,老人家们想象的那样,在他们面前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两位老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他们自己选择了不孝顺的一方,活生生把孝顺儿子撵走,这一切都会让他们自食其果。

    张凤英给花芽做的衣服在路上荡悠了半个月,总算到了花芽的手里。

    顾听澜坐在茶几上,正在研究晚上吃点什么。见到花芽捧着娘家婶子寄过来的新衣服,闻了又闻,活像个小变态。

    “你不知道吧,衣服上会有家的味道。我一闻就能想到我爹跟婶子的屋子,还有趴在炕上看书的小妹。”

    顾听澜笑道:“除了这个你还能闻到什么?”

    花芽想也不想的说:“家里变好了。”

    顾听澜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花芽说:“婶子为人节省,晚上做衣服舍不得开灯,就会用煤油灯。煤油灯味道沾上了就不好去掉,所以我一闻没有煤油灯的味道,就知道婶子是开灯做的衣服。”

    顾听澜把衣服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的确是很阳光温暖的味道。”说着他手下一动,似乎捏到什么东西。

    顾听澜乐了:“你们家往衣服里面缝东西是一脉相承啊。”

    花芽拿出小剪子把特意缝到衣服里面的小兜剪开,看到里面卷成一卷的毛钞票。零的整的都有,一共有二十元钱。

    花芽鼻子一酸说:“她给人做一件衣服就收一元钱.”

    顾听澜搂着她说:“嗯,她一直记得你的好呢。”

    第117章

    花芽穿着新做的掐腰小衬衫, 外面罩了件新的长马甲。新马甲的长度正好挡在屁股上,露出两条笔挺的长腿。细细的腰身随着长马甲的摆动而若有若现,一路上引得妇女同志们瞩目。

    路上遇到买萝卜回来的高婶子, 拉着花芽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说:“怪不得你说你不会做衣裳, 原来你家里的婶子手艺这么好, 哪有你出手的地方。”

    花芽又把张凤英的手艺夸了一遍,还说:“我们村子里的姑娘, 都排着队找我婶子做衣裳呢。县城里面有什么新鲜的衣服样式,我婶子远远看一眼,回来打出的版型就跟照着别人衣裳画出来的一样。”

    高婶子又把花芽身上的长马甲看了一遍,问花芽说:“等你穿完我照着你的马甲也做一件出来。现在大家都乱穿衣裳, 我穿外套走来走去热,不穿外套后背心发凉,今天看到你穿马甲,整的我也想做上一件。”

    花芽身上的长马甲是浅灰色的,高婶子不合适这种颜色, 她自己说道:“我就做件深蓝色, 或者黑色的。诶, 你现在别脱啊。”

    高婶子按住花芽的手,碰到长马甲的面料, 点点头说:“你婶子是个有心的。”

    花芽在高婶子面前嘚瑟一圈, 听高婶子说现在的秋萝卜正是好时候,可以多买些存放着。

    想着一楼院子里堆着一千斤的土豆和地瓜, 花芽对买萝卜提不起什么兴致。

    高婶子知道花芽这是在这边过的第一个秋天, 免得她准备不够冬天的粮食和菜, 与她说:“咱们农场里种着有春萝卜、夏萝卜、秋萝卜,其中最好的就是秋萝卜。可以当水果切成片生吃, 脆甜脆甜的。还能腌成萝卜干、炖汤、炒萝卜条。大桥那边的洋顾问们,每天都要吃着秋萝卜蘸奶油,配着伏特加呢。我偷偷告诉你,今年咱们农场的秋萝卜种的少,味道却是往年里最好的。现在萝卜刚到供销社,等消息传开了,你抢都抢不到。”

    能当水果,还能做成咸菜,能炒能炖.冬天还没有。

    花芽没怎么想,就说:“我跟八斤两个人吃,一个冬天下来得准备多少?”

    高婶子算了算自家往年的用度,说:“我们家每年要三百斤。你们年轻人不怎么爱吃萝卜,连吃带腌再晒一些萝卜干,顶了天两百斤够了。你要真想要,现在赶紧到供销社登记。会有人每家每户的送,到时候还是送到院子里,反正我们家空着也没用。”

    关系这么好,花芽也没想跟她客气。不说别的,她在娘家时,家里有前院后院,还分着下屋、柴屋。现如今住进楼房里,活动面积少了许多,不少东西想买,总会犹豫着家里没地方放。

    “那我还有两口酸菜缸也放到你院子里头去,回头酸菜积好了咱们俩家一起吃。”花芽跟高婶子说:“就当我给的院子租金。”

    高婶子笑道:“你要是不给我吃酸菜,小心半夜我起来把你的缸砸咯。老太婆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你可得记住今天的话。”

    “反正等我的缸到了要是在你家院子里被砸,我就把你家的橘子树拔了。拔了不说,我给它种到英雄碑上面的悬崖上,让你看得到吃不到满树的大橘子。”花芽反过来威胁道。

    高婶子真想掏出一根大萝卜把她抽一顿。这闺女真是越熟越没大没小,好歹刚见面的时候,每次见她都会甜甜地喊“婶儿”。现在可好,前脚给树后脚拔,真是个小疯丫头。

    “得了得了,不跟你开玩笑。”高婶子看着拎着萝卜回来的家属说:“你赶紧去吧,头茬的萝卜最有营养,能赶上小人参。再跟我贫嘴小心抢不到了。”

    “行。”花芽脆生生地跟高婶子拜拜。获得这个消息后,首当其冲想到她的不孝女周文芳。

    “小芳,快出来,买萝卜去!”花芽从周文芳家的矮栅栏跨进院子,站在门口喊:“你干啥呢,快出来啊。”

    周文芳正在洗头发,低着头捏着淌着水的长发出来,说道:“什么金贵的萝卜让你这样喊,我刚把洗发粉抹上,你等我十分钟啊。”

    “什么金贵的头发得洗十分钟!”花芽急的原地跺脚,她说道:“高婶子说再晚就没了,你多久没洗头发了啊?”

    周文芳说:“我洗一遍过两遍,还得用篦子梳一遍。”

    她单手往隔壁吴毓家指了指说:“也不知哪家的人总是不洗澡,身上长了虱子也不去管。要不是看到她身上有虱子咬的红点点,我能这么费事么!”

    花芽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脑袋瓜说:“你可别过来啊,萝卜我自己去买就行,你在这里慢慢洗吧。千万记得洗仔细点,万一你有了虱子,我肯定逃不掉啊。”

    也不怪她俩这么激动,周文芳家和吴毓家的晾衣绳是一根。一边系在吴毓家的院子里,一边系在周文芳家的院子里。矮栅栏就是晾衣绳的分界线,平时周文芳总会离得分界线远远的晒衣服。

    就是最近秋高气爽,她勤快一回,赶着天好把夏天的短袖和裙子都洗了好收到箱子里去。

    晒衣绳上晒的满满当当,正赶上吴毓家也洗衣裳,难免离得近了些。

    虱子这东西喜欢在衣物上爬窜,周文芳没个准备,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大清早用消毒水把衣服里里外外泡了一遍,又在小院子里独自撑了两根杆子用来晒衣服。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她还气的把自家院子这边公用的晒衣杆踹折了,吴毓在自家院子里叫骂了一上午。

    花芽到底心疼大闺女,等周文芳洗完头发,她到底走过去帮周文芳把头发篦了一遍。周文芳等花芽帮自己篦完头发,她也帮花芽把头发篦了一遍。

    但凡从周文芳家小院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俩人,相互在树下扒拉着头发,活像是两只猴崽子。

    花芽跟周文芳篦完头发,总算赶到供销社里排队买萝卜。

    排队的时候,周文芳时不时就要问花芽一句:“我头发有点痒,你帮我看看是不是.”

    花芽就站在她身后继续帮她扒拉头发,扒拉完慈爱地说:“你想多了,好孩子,头发干净着呢。”

    周文芳有求于人,对于花芽话里的语气充耳不闻。

    前面的人登完记,花芽走上前说:“我要两百斤秋萝卜。”

    登记的人说:“切丝吗?”

    居然有这么好的服务,花芽当机立断地说:“八十斤切丝。”

    周文芳孤家寡人,就买了五十斤萝卜。因为太少人家不给她切丝,气的周文芳不想要了。花芽干脆跟供销社的人说:“那我就要两百五十斤,切一百斤的丝。”

    供销社的人看了花芽一眼,指着纸上的空白说:“把你家的地址写下来,明天下午家里要留人。”

    登完记,交钱。

    秋萝卜一分五厘钱一斤,两百五十斤的秋萝卜包括切丝只花了三元七角五分钱!

    要不是周文芳拽着花芽,花芽还打算再买几百斤的秋萝卜。

    这边大批量的采买完,还能到停在供销社门口的农用车上花两角钱拎一袋子的秋萝卜提前回去品尝。

    高婶子刚才拿回家的就是这个,花芽跟周文芳俩人一人买了一袋。买完以后,周文芳跟花芽来到墙角,把两袋萝卜分了分。多的那袋给花芽回去吃,少的仅有四根的那袋周文芳回去自己当水果切片吃。

    “你不知道吧,天津有个说法,叫做‘吃了萝卜喝热茶,气的大夫满街爬。’”

    周文芳的家里有人在天津呆过,她听过挺有趣的风俗在路上跟花芽说:“天津那边吃萝卜成了风气,我家人那年去天津,见到茶馆里大家伙听相声,座位前头有一长桌子,桌子上边摆着茶壶茶碗,还有瓜子花生米碟子,另外你肯定猜不到,还放着几大盘萝卜片。他们一边听相声,一边吃萝卜。”

    花芽不知道这个,但知道好坏萝卜的分辨:“看着大萝卜不错,往地上一扔,裂成几瓣的萝卜就是好萝卜。脆甜汁多。”

    “你总是有这些歪门邪道的招儿。”周文芳见花芽跃跃欲试,赶紧拉着她说:“扔到地上多脏啊,今天难得咱们休息,不如给你试试萝卜配热茶?”

    花芽出了个馊主意:“那咱们得到王大夫的医务所去吃喝啊,哈哈哈哈。”

    自打她把周文芳炸药包似得扔出去,王大夫见她一次乐一次。这种乐俨然成为了一种应激形式下的乐,不管王大夫本人怎么想,一见花芽发自肺腑地开心。

    花芽因此把王大夫偷偷记在自己罪恶的小本子上,总想着能让王大夫也出一次丑,让王大夫感受到她当时内心的绝望,才能杜绝以后见一她一次开心一次的反应。

    她上次去医务所买碘酒给八斤涂抹,王大夫当时给一位家属膝盖换药呢。见到花芽来了,就说了句:“来了老妹。”

    完事就开始乐,像是谁不知道她有两颗大板牙。

    最后还是人家家属见王大夫乐得直哆嗦,对她的医术深表怀疑,自己往膝盖上抹了药,呼了张纱布一瘸一拐地走了。

    周文芳否决了花芽到王大夫面前嘚瑟的建议,但决定要跟花芽一起做甜面酱腌萝卜。

    这个是南方的做法,北方没有。

    俩人一起回到家。

    花芽先在茶几上看到王天柱的解放包。他的解放包很好认,包面上有个大大的“奖”字,是他踢毽子第一名的奖品。

    得了以后每个礼拜回来都背着,里面装一些作业和课本。

    周争渡为了矫正他的习惯,避免他一到周末就玩的不见人影,到了教室再找别人抄作业,就命令他每个礼拜六先到花芽这边把作业写完,写完之后,花芽签上字他才能解放。

    三楼的钥匙王天柱那里也有一份,开始不大好意思拿钥匙开门进来。总觉得这里是别人家,宁愿守在门口等大人回来再进门。

    上个礼拜顾听澜带着花芽到橘子岛玩耍,忘记跟他打了招呼。王天柱就站在门口趴在门上写作业,楼上楼下几步台阶的事,傻傻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高婶子把他喊下去的。

    后来他也就习惯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来,进来以后换好鞋洗好手,一反常态地在坐在客厅里认真写作业。

    花芽问过顾听澜,为什么王天柱到这边不如在楼下自在。顾听澜想了想说:“可能觉得咱们俩刚结婚,他在咱们家里出现有些冒失吧。”

    花芽不明白王天柱为什么会这样想,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心里,花芽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只不过归为“逆子”这个档次,跟周文芳的“不孝子”不相上下。

    甜面酱腌萝卜要把萝卜切成鸽子蛋的圆球,看起来好玩,难度挺高。

    花芽见到茶几上有作业本,估摸着王天柱是做完作业,没等到自己回来就先跑去玩了。就跟周文芳说:“我来削萝卜,你帮我检查一下他的作业。特别是数学,老是粗心大意,不是掉了小数点就是点错小数点。”

    周文芳坐到茶几边上翻开王天柱的作业本,看了一眼就开始捂着肚子笑。

    “这孩子真是字如其人啊,字写的这么大,一个格子都要放不下了。”

    花芽站在厨房门口削着萝卜皮说道:“这还是小的呢,你没见过他写的毛笔字,顾听澜这么大方的性格,都开始心疼墨水。”

    周文芳用铅笔把王天柱写错的地方勾出来,吃惊地说:“正确率还挺高的,我还以为以他的基础,到了初中会有些吃力。”

    “你不知道他在我这里写作业有多认真。”花芽得意地跟周文芳说:“我是一位成功的母亲。”

    周文芳一语道破天机地说:“那肯定是顾听澜给他紧过皮了,要不然你还能在家里看到他按时按点的过来写作业?你也就在我面前吹吹牛吧,换成别人谁会信你这话啊。”

    花芽不高兴,拿萝卜皮扔周文芳。

    周文芳灵巧地躲了过去,收获花芽一个大拇指。

    晚上周文芳和王天柱在三楼吃的饭。

    包括顾听澜在内,都对甜面酱腌萝卜表示满意。并且约定好第二天再吃一顿。

    吃完饭,顾听澜把王天柱带到客房里检查背书。花芽把周文芳送到门口,等周文芳走了后,她回过头看到茶几上散落着一个作业本。作业本上封面上板板正正的写着:“作文本”三个大字。

    作文本是崭新的,花芽翻了翻,里面只有一篇命题作文。

    命题是:《帮助XX的一天》

    “XX”的地方,王天柱没有填写。要不是花芽跟背后骂王天柱的孩子吵了一架,也不会知道这里该填写的是“妈妈”。

    王天柱显然在这篇作文上下了苦功夫,字虽然丑,但胜在工整。也不知道一笔一划抄过几遍,所有的字都按照周争渡的要求,上面不挨“天”下面不挨“地”,正正好好在格子的中间。

    即便不好看,也是整齐划一的。

    王天柱的作文,写起来也是与众不同。别人都从“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开始,这熊孩子先从抱怨开始。

    “那破地方谁愿意去,我亲爸妈就是盖大桥的。海里最中间的两个桩子就是按照我爸妈设计的图纸施工的。三岁开始看大桥,看了十年还让看。”

    “我没想到她这么傻,明明有的家属知道累了休息,或者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懒,她就一门心思的干活干活干活。我看她那个样子就生气。”

    “豆角太难收拾了,一百斤的豆角啊,要一根根的把筋剥下来。剥的时候还得检查有没有虫子。弄完再撒些盐往水盆子里头泡着。我看她手指头都泡白了,说了让她等我回来洗她都不等我。就是个傻子(划掉)。”

    “我帮她把豆角弄完,她又去炒土豆丝。别人忙一样的活就行了,她忙完这个还要干那个。我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干这么多活,她还嫌我烦,赶我去帐篷里头睡觉。她在外头干活我哪里睡得着觉,就自己跑到外头给她劈了一捆柴火。她真是个傻子啊,我给她柴火她居然没发现是我帮她弄的,还在得意自己做的土豆丝受欢迎,刺(龇)牙咧嘴的笑呢。”

    “我没有心疼她,她是我什么人,我又是她什么人。反正作文是这么要求的,我也没别人帮,就当学雷锋做好事。”

    “我发现,跟她一起看大桥还挺有意思的。班主任老说我有多动症坐不住,我想我一定是被她传染的,短短看大桥的功夫,她抓蚂zha拔野草、挠痒痒打ke睡,一点时间没耽误。就这样时间过的飞飞快,我都没怎么感觉到,就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幸亏我们都没有受伤,我好生气自己会被那名战士放躺。最后白让她担心。不过她居然要小芳姐姐往我脸上泼冷水,她这样的妇女到底有没有心?!”

    “这次看大桥结果不是很美丽,等到下一次再有机会,我还想跟她在(再)看一次。这次一定要告诉她,中间那两个难度最高的桩子是我亲爸和亲妈一起设计出来的。”

    “当然,这次大桥没被炸掉,我很感谢她。只要她别老让我便宜爸找我的麻烦,我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一起看大桥。”

    花芽合上作文本,想了想又把作文本打开,拿着橡皮擦了擦,写上几个字后合上作文本,把作文本塞进解放包里。

    第118章

    礼拜天。

    王天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花芽同志早上七点钟到楼下敲门。

    “小猪,起来啦,我们出门呀。”

    王天柱昨晚上看小人书看的太晚, 早上顶着乱成杂草的头发, 打开门说:“出门干什么啊, 我今天跟天天约好拍画片,我不想去。”

    花芽戴着斗笠, 身上穿着旧衣裳,手里拿着一把长钳子。王天柱睁眼睛见她这副打扮,激动地说:“是要上山?!”

    “对!我听人说落雁山上的栗子要熟了,咱们早起的馋虫有栗子吃!我已经跟人约好到门口坐车过去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

    王天柱没等她说完就扑到厕所洗脸刷牙,嘴巴里还嘟囔着说:“你会做糖炒栗子么?高奶奶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在集市上买了十斤糖炒板栗回来,我都没抢到几个!”

    王天柱的头发太乱,他也不以为意, 走到门口被花芽扔回去梳好头发。

    梳完头, 花芽给他一顶小斗笠还有一个箩筐, 笑眯眯地说:“你高奶奶院子里还有长钳子,这个得带上。”

    王天柱没捡过板栗, 不知道板栗外壳都是小尖刺。但还是听从花芽的话, 下楼去小院把长钳子拿上。

    临走前,不忘给橘子树浇上水。

    不得不说, 家里人对这棵橘子苗苗, 报以很大的期待。包括王天柱在内, 只要有时间就会围着橘子苗苗看一看。

    这次到落雁山是跟几位王天柱不大熟悉的婶子家属们,他长得就是愣头愣脑的样子, 开口说话卡着公鸭嗓,在车上没少被婶子们逗。

    他在长辈面前脾气好,跟他便宜爹一样,会装作人模狗样的样子,懂礼貌又勤快。到了落雁山上,已经跟妇女们打成一片,俨然成为小一号的妇女之友。

    下车后,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花芽身后。花芽本来也想背个箩筐,王天柱不让,花芽就把捡到的板栗扔到王天柱的箩筐里。

    家属们当中有一位去年捡野栗子,五个里面有四个是不好的。落雁山上有七八棵栗子树,家属们这次就把捡来的板栗先用火烤着吃,尝尝味道够不够香糯。

    要是这棵树香糯就采摘这棵树的,要是不够香糯就换一棵树霍霍。

    火中的板栗爆发出一声脆响,放爆竹般爆开一个大板栗。

    家属们被吓了一跳,接着哈哈大笑。

    花芽用长钳子夹出烤好的板栗,拿着捡来的石头往上面一拍,板栗就发出节奏极强的脆响,被拍出一个小口。

    大家没少捡板栗,王天柱嘴里吃着、背上背着、手里夹着,脸上喜气洋洋的。

    捡几个板栗他就有经验了,学着花芽的模样先用脚把外头的刺青的壳剥下去,再用钳子把里面褐色的板栗夹出来。

    半天下来,他俩至少弄到了三十多斤的板栗。

    回家的路上,花芽见他累的一头汗,想要帮他背一会儿箩筐,王天柱说什么不把箩筐给她。一口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东西算什么。

    到了东院,他们下车后没着急回家,先到周文芳那里借锅。

    周文芳的小院里搭了个烤炉和土灶台,花芽就借土灶台把板栗炒了。

    他们带回来的板栗不仅个头大、新鲜,果肉嫩黄糯面,没有一个坏的。他们三人抢着吃炒好的板栗,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的确花了心思挑拣出来的板栗,味道个顶个的好。

    他们去落雁山之前只是简单的垫了垫肚子,王天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顾听澜又加班不在家。

    花芽干脆买来一只小公鸡,用土灶台给他做板栗烧鸡吃。

    当然其中不忘使唤王天柱把小公鸡的鸡毛摘干净。

    孩子心性就是简单,自己捡来的板栗是世界上最好的板栗。自己摘了鸡毛的小公鸡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公鸡。

    一顿饭吃的五饱六撑的,在周文芳院子里歇了一会儿才离开。

    王天柱手上戴着一块他亲爹留下来的老旧手表,特别的坚固耐用。跟随王天柱好几年没坏。手表的表带改成他手腕的长度,只是表盘对于他来说稍显大了些。

    他看了眼时间,跟花芽说:“正好下午天天能出来玩,我还可以找他拍画片去。”

    花芽说:“画片有什么好拍的,我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王天柱上了她的贼当,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大缸边上帮花芽积酸菜。

    “这可是咱们家一冬天的口粮,千万不能弄坏了。”花芽把烫好的酸菜切成两半,跟王天柱一起把酸菜放凉。

    等待放凉的过程中,两人一人一口大缸,刷的一点油脂杂质都没有。王天柱把白菜往缸里放,花芽就往白菜上撒上花椒和粗盐。一层白菜一层花椒和粗盐。

    等白菜码好后,再把煮白菜的水倒进大缸里,上面压上两块大石头。

    “这要多久能好啊?”王天柱戴着花芽的小花套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问:“高奶奶就喜欢吃这一口,要不然咱们今年多积点吧。”

    花芽指着另外一口大缸说:“我刷的这个大缸里也要积酸菜,今年咱们家积三百斤酸菜。”

    王天柱反过来觉得花芽孺子可教。

    两人忙到下午三点,终于把酸菜弄好。

    王天柱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跑到二楼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又被花芽叫住:“还没忙完呢。”

    王天柱回过头,看到挨家挨户送大萝卜的战士.

    “你也别可我一个人霍霍啊。”王天柱一天下来累的够呛,见花芽一人站在院子里,叹口气,小大人似得说:“得了得了,是不是又买了几百斤的萝卜回来等着收拾?哎,我不帮你谁帮你。”

    花芽笑眯眯地说:“那就麻烦你啦。”

    一大一小俩孩子继续在院子里折腾着腌萝卜丝。

    王天柱嘴里吃着萝卜片,咬的脆响。

    腌完萝卜丝,王天柱负责跑腿给周文芳送过去一盆。周文芳又给王天柱一包拇指烧饼,让他磨牙吃。

    晚上,王天柱在三楼吃的饭。吃完饭眼皮子睁不开了。

    顾听澜等他走后问花芽:“你这一天怎么折腾他了,平时玩一天也没见他早早上床睡觉。”

    花芽就只告诉顾听澜:“这是我们娘俩的秘密。”

    礼拜一早上,王天柱早早就起来。

    他吃了拇指烧饼不愿意再吃早饭,背着解放包就往学习班去。

    升上初一,教室换成离操场有些远的那一排平房里。王天柱今儿来的早,自己把作业往小组长桌子上一扔,就往外头跑。

    学习班里开了间小卖部,里面卖的都是一些孩子们喜欢的东西。除了文具,还有各式的画片,每个礼拜会新到一些画片,孩子们都愿意过去购买。

    王天柱每次来的晚,到了小卖部总是买不到最新的画片。今天可不一样,他到了以后小卖部的工作人员也才刚到。正好对方手里拿着一沓新画片,其中就有王天柱朝思暮想的孙悟空。

    他挑了两张最喜欢的画片回教室,等着天天过来好跟他嘚瑟。天天有一套一百零八将的画片,一到下课就在桌子上摆着。有人喊他去玩,他就用旧画片跟人家玩,他的一百零八将过了两月还是一百零八将。

    王天柱觉得天天这样就是玩不起,可得到自己集齐孙悟空会蟠桃宴的一群神仙画片时,也抠抠搜搜不愿意拿出来跟大家玩。

    要是一直赢倒还好,要是不小心输掉一张两张,整套的画片都没价值了。王天柱便跟天天组成临时的抠搜联盟,别的同学怎么说,都不肯把自己心仪的画片拿出去玩。

    最后说好大家都用旧画片一比高下,奈何第一节 课就是班主任的语文课。他们就约好下课以后到操场上玩两把。

    周老师用十分钟的时间抽查学生们背书的情况。又检查了默写。

    学生们默写的时候,他就把周末写的作文看了一遍。

    碰到描写好的句子,会在本子上划个波浪号。碰到描述不清的句子会在下面划横线后在旁边打个问号。

    他依次看到王天柱这里,王天柱的家庭情况他了解过,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爱怜。

    翻开作文本,周争渡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往下面继续看,坐在前排的乐乐看到作文本上写的是王天柱的名字,回过头悄悄地给王天柱比划一个“你完蛋了”的手势。

    “全是啰嗦。”周争渡叹气:“流水账啊流水账。”

    王天柱知道自己写的不好,作文要求写自己的妈妈,他又没有妈妈。

    被周争渡叫上去的时候,王天柱也是这么小声跟周争渡说的。

    周争渡把王天柱的作文本翻开,指着上面《帮助妈妈的一天》上面填写的“妈妈”两个字说:“你说你没有妈妈,那这上面的‘妈妈’是谁写的?”

    王天柱懵了,把作文本拿到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他能认出娟秀的字是花芽的笔迹。

    他吸了吸鼻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只眼睛盯着“妈妈”两个字直发愣。

    周争渡这时候表现出很大的耐心,他知道有些失孤的孩子,就需要一点点的走进他的心里。不管他平时表现的多外向、热烈,本质上也是个内心敏感渴望关爱的孩子。

    “没关系,你要是不说,老师也不会逼问你。”周争渡和蔼地笑了笑说:“你可以按照老师的方法写的再有趣些,通篇提炼出一个‘帮助’的主题,围绕这个主题来写,至少不会偏题。”

    王天柱还是盯着“妈妈”两个字,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周争渡说:“这篇作文你可以慢慢写,你跟她相处的时间不多,可能没有太多的内容可以写——”

    “有。”王天柱抬起头注视着周争渡的眼睛说:“我们做了很多的事,我也帮过她很多,有很多可以写的。”

    “这就好,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周争渡看出王天柱在尝试着接纳花芽,他轻声说:“那你能再写一篇出来?不会还是流水账吧?”

    王天柱想了想说:“我可以写陪她捡板栗、积酸菜、腌萝卜.”

    王天柱回忆起前一天的事情,越说越憋屈,难得休息一天,自己怎么成了短工呢。

    “有的时候为了升华主题,我们可以先抑后扬。写作文就是这样,你可以试着来。”周争渡耐心地说。

    “扬”的话王天柱不怎么会,但是“抑”他能写很多出来。

    “她早上不让我睡懒觉,一大早在门口喊我起床,使唤我干活。给我检查作业还没有耐心,见到我考试考不好,自己先笑话我一顿。还使唤我跑腿,嘲笑我的嗓子是公鸭嗓.还有、还有她给我织了好多毛衣毛裤,不是红的就是绿的我都不想穿。给我做了板栗烧鸡,她说她害怕,还得让我自己拔鸡毛.她还会跟我爸打小报告,让我爸揍我,她再装好人拦着,实际上她就是个告状精。”

    “哈哈哈,看来你们之间的相处很有意思。”周争渡失笑着拍拍王天柱的肩膀说:“天下的妈妈都是这样的。你回去再把作文写一遍吧,毕竟是作文,要是不会欲扬先抑,避免写出满篇的抱怨,你可以试着挑好的说。”

    王天柱拿了作文本要走,周争渡又把他叫回来:“这次自己记得把作文标题写全,不然我要扣你分。”

    王天柱讪讪地下来,天天在前面跟他挤眉弄眼的。王天柱不理他,翻开作文本看到“妈妈”两个字,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

    下课以后,别的同学都在外面玩。

    天天喊王天柱:“你不是买了新画片么,快出来比一比,是我的李逵厉害还是你的孙悟空厉害!咱们不玩赢画片的,就是纯比。”

    边上有同学说:“画片就是要赢来赢去,不赢来赢去谁乐意跟你们玩。”

    王天柱闷头趴在桌子上写字,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你怎么不理我啊。”天天从过道挤过来,见他还在写作文,突然惊呼:“《帮助妈妈的一天》?!”

    王天柱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不能有妈妈么?”

    天天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赶紧解释说:“大兄弟,咱这是为你高兴啊!咱们现在真成兄弟啦啊,你算算。我二姑是你的妈,那你跟我就是姑表兄弟啦!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啦!”

    “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王天柱伸手把咋咋呼呼的天天推开,没想到乐乐也跑过来,高兴地跟王天柱说:“那我就有表哥啦。”

    王天柱瞥她一眼,紧紧抿着唇,半晌说:“嗯。”

    第119章

    花芽不懂男孩子变声期应该注意些什么, 礼拜一下班后,到医务所找到王大夫问了问。

    王大夫见到花芽,未语人先笑。

    花芽麻木地盯着她说:“下次我把脸挡上再过来成不?”

    王大夫抿抿唇说:“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哈哈哈。”

    花芽:“.”

    笑累了, 王大夫总算能好好说话。

    “就是要避免辛辣, 注意运动。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像是鸡蛋啊、鱼啊这种就很好。”

    花芽嫌弃王天柱的公鸭嗓, 问道:“变声期要持续多久能好?”

    王大夫说:“至少一到两年,也有半年就恢复的。”

    听到还有这么久,花芽泄气,得了还能怎么样呢, 发育期给孩子补补身体吧。

    谢过王大夫后,回到家里,把晒好的黄花鱼用水泡上。

    中午顾听澜回家跟她一起吃饭,见她泡鱼,得知想给王天柱送饭, 便说:“也不用天天送, 学习班的伙食也不错, 一个礼拜给他弄一两次就得了。”

    花芽摆摆手:“我想他快些好,至少隔一天送一次。不然我的耳朵要遭殃, 熬不住两年。”

    顾听澜想到自己变声期, 记得不是太清。好像眨眼就过去,别的感觉没有, 似乎个子长得快了。从一米六几半年的时间窜到一米八, 谁见到他都说他变化大, 肉眼可见的长高。

    顾听澜心疼花芽做饭送饭的辛苦,花芽却不觉得, 每天总是要到处溜达找事情做,还不如给熊孩子送点好吃的。

    顾听澜吃完饭,抱着花芽在卧室里睡了一会儿。

    他去上班的时候花芽还在睡觉,睡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偷懒不扎两个麻花辫,直接辫在一起,在后脑勺扎了个马尾。

    花芽既然要送饭,就不打算只送王天柱一个孩子,她侄女侄子也是发育期。一个也是拉扯,两个也是带,干脆跑去找方圆商量。

    “你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方圆抓了几个核桃递给花芽,让她坐在沙发上聊:“眼瞅着天天和乐乐也大了,总不能小小年纪一直在学习班吃大锅饭吧。我听说上学期就有家属偷偷送饭过去,都想着孩子在发育期能把身体底子打好。昨天他们在家我也问了,他们班上送饭的家长居然不少,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溺爱孩子,这种事情是允许的。”

    花芽说:“发育期真的很关键,小猪吃东西也不讲究,随便什么吃饱了就行。我就担心没看管好他,以后底子不好。动不动就头疼脑热的。这事只能大人来做,小孩不懂什么。”

    方圆看花芽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位合格的小妈妈。她笑了笑说:“那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做三个孩子的饭,不如咱们俩分工来。我管一三五,你管二四。”

    礼拜六晚上和礼拜天可以在家里吃,自然可以不算。

    花芽问:“为什么我比你少一天?”

    方圆说:“我比你多个孩子呢。”

    花芽也不跟她客气说:“行吧,你要是累了随时跟我说,我去送就行。你看今天礼拜一,但我把鱼先泡好了。那就我先送。”

    “行,明天后天我送。”方圆直接跟花芽把这件事敲定。

    看到花芽拿着核桃在手里攥着,方圆一拍脑门说:“光顾着跟你说话,忘记给你拿个小锤子砸核桃吃。”

    花芽嘴里嚼着核桃仁,纳闷地说:“这还用锤子锤么?”说着,她把两颗核桃放在掌心,用力一捏,两个核桃被挤碎。

    摊开手心,花芽把果肉捡出来递给方圆吃。

    方圆捡着果肉,笑着说:“我可不敢得罪你,就怕你不着调,把我的脑壳也捏了。”

    花芽乐得不行,拉着方圆说:“你可是我的嫂子姐,哪里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对了,我昨天跟小猪腌了不少萝卜丝,还积了两大缸酸菜,你跟我大哥想吃,就找我拿去。”

    “往年都是我自己在家弄,今年晚了几天。”方圆说:“回头我把酸菜缸刷出来,你过来帮我一起积酸菜呗?”

    “这有什么不行的。”花芽小手一挥:“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俩人简单聊了一下,花芽着急回家炖鱼,跟方圆说了几句,拍拍手走了。

    走到门口她又转回来,看到方圆望着她捏碎的核桃壳发呆。花芽笑道:“差点忘了,把你家保温桶给我呀。”

    方圆说:“我都被你这一招吓到了,哪里还记得起给孩子拿保温桶。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找出来。”

    “行,找出来不用洗。我拿回家做饭的时候用开水帮你烫烫。”

    花芽从方圆家回来,就把黄花鱼炖上。

    她家里有妹妹和弟弟,知道孩子们的口味,特意把鱼汤多炖了些出来。还往里面加了两大块嫩呼呼的豆腐。

    豆腐吸饱了鲜香的鱼汤,从里到外透出诱人的香味。

    知道王天柱喜欢吃她做的油渣土豆丝,她就把家里剩下的一小块五花肉炸成猪肉渣,炒出来的土豆丝比上次做的大锅土豆丝更香。

    就这两道菜已经足够,再多容易招人口舌。花芽就在主食上,给他们带了宣软的大馒头和一大碗浇着金黄色小米的二米饭。又给三个孩子一人卧了一个鸡蛋,藏在米饭下面。

    做完饭,花芽提着保温桶溜溜达达地往学习班走。

    学习班外面,见到不少家长同样提着保温桶在外面等候。

    王天柱和天天、乐乐不知道有人送饭,花芽站在门口往里面看。

    等到放学时间,同学们都要去食堂打饭,陆陆续续从操场上走过。

    花芽一眼看到打闹在一起的王天柱他们,喊道:“小猪,过来吃饭!”

    王天柱远远地揉了揉耳朵,继续跟天天玩闹。周围同学有个别几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只有王天柱头也不回地往食堂走。

    这么多年,他都习惯门外没人送饭。冷不防听到花芽叫他的声音,还以为自己耳朵幻听。

    最后还是走在后面的乐乐看到花芽,她推了一把前面打来打去的两位哥哥,指向花芽说:“是不是二姑来了?她手里提的是饭盒么?”

    王天柱第一个回头,见到花芽两手各提一个保温桶在学习班门口站着,跟他在梦里的景象一样。他当初看到有同学的父母在他们发育的时候过来送饭,晚上住在宿舍里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模糊瘦小的身影站在学习班门口,似乎对着他笑。

    可惜梦终究是梦,醒来以后每次见到学习班外面站着的人,总会告诉自己,爹娘不会再来了,不会有其他人惦记着他的身体,辛苦的跑来给他送饭。

    跟他有血缘的那些人,不是惦记着部队给的补偿金就是惦记让他改姓忘记亲爹娘,给他们传宗接代。

    王天柱不傻,跟他们回家还不如赖在部队里。至少部队里的人不会对养子非打即骂。他听说有些领了养子回家的大人,要是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就会把养子当小垃圾一样处理。

    王天柱认为自己的亲爸妈都是烈士,他绝对不能当小垃圾。

    虽然有个便宜爹,让他少受不少委屈。可他的便宜爹太忙,不可能给他送饭。

    等到便宜爹找了媳妇,他又担心自己身为便宜儿子会不受待见,尽量避免在对方面前惹对方烦。

    他就这样看似没心没肺地长大,不羡慕别人有完整的家庭,也不羡慕别人有妈妈来关心。等大了以后,他就当兵入伍,继续在部队里呆着。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王天柱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天天推了他一把说:“干什么呢,赶紧走啊。你不想吃家里饭我还想吃呢。”

    王天柱闷闷地说:“谁不想吃家里饭。”

    “那你怎么还不过去!”天天喊道:“我要当第一名,我二姑头一次送饭,我要先吃到!”

    王天柱听了,拔腿就跑,梗着脖子往前冲。

    天天也撒丫子就往花芽那边跑,边跑边说:“我二姑肯定给你单独带了一份,你等我吃完抢你的!”

    王天柱一听,这怎么得了!越发跑在天天的前面。

    跟他们玩的好的几个孩子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天柱都有人送饭了。”

    乐乐跑在后面,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几个孩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招惹班长。他们也是无心的一句话,没想着去伤害谁。

    再说王天柱现在的爹多厉害,他们可不敢乱说话。上次有个同学在王天柱背后骂人,不知道被谁告诉给周校长,周校长气的差点让对方退学。

    小时就能见人品,人品不好,学的再好也没用!

    花芽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就在洋槐树下面的花坛上吃饭。

    其他家属们都离洋槐树挺远的,有的还把藏在树下的小马扎拿出来给孩子坐着吃。

    花芽没经验,不知道他们怎么放着这么个风水宝地不过来。王天柱果然是第一个跑到的,王天柱炯炯有神地盯着花芽,气都没喘匀道:“是给我的么?”

    花芽甜甜地说:“是个小狗崽吃的,谁是小狗崽谁就吃。”

    天天跑了过来,听到这话腆着脸:“汪汪汪,二姑,先给我吃吧!”

    王天柱不想同流合污,被天天劝下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王天柱“勉为其难”地舔舔嘴唇说:“好吧。”

    花芽没想真让他学小狗叫,把保温桶拍了拍说:“咱们开饭!今天的菜是,豆腐炖黄花鱼!”

    三个孩子特别捧场的鼓掌:“耶耶耶!”

    花芽又说:“青菜是油渣土豆丝!”

    “耶耶耶!哇啊!就是那个王天柱回来念念不忘的土豆丝?”天天激动了,鼓完掌赶紧抱着保温桶打开。

    三个崽子跟狼似得,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

    其他家属见了,都不免好奇地想:这是有多好吃?

    他们自己孩子吃点东西磨磨唧唧,见到别人家三个孩子抢着吃饭,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厨艺。

    天天边吃边跟花芽说:“二姑!你的手艺太好了,比我们食堂做的好吃多了。”

    乐乐也说:“我们食堂里也吃过鱼,都是小鱼干。刺多还硬,你做的这个鱼真好吃。”

    花芽心满意足地说:“你们吃鱼的时候就别说话,免得卡着刺儿。”

    王天柱知道这是难得的黄花鱼,花芽晒鱼时没少跟他显摆这个。

    他闷不吭声地抱着饭盒吃饭,正好一阵秋风吹过,金黄色的槐树叶片落雨似得飘下来。若不是王天柱手疾眼快的挡住,饭盒里都得落进叶片。

    王天柱揉了揉眼睛,分明没有沙子,总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一顿饭的功夫,王天柱一句话没说。

    “哎呀,我的饭!”天天大喊一声,用手把树叶挑出来扔到脚边,生气地说:“怪不得没人坐在这边吃,又是叶子又是灰!”

    乐乐说:“那你还不赶紧吃,再废话全都弄脏了。”

    王天柱不理他们俩叽叽歪歪的,独自把花芽带的饭菜全部吃光。他感觉已经撑到嗓子眼了,再吃都要冒出来了。

    “下次咱们少带点吧。”王天柱吃完,把保温桶收好。眼神充满希翼地试探着说:“你给我送饭,礼拜天我帮你干活。”

    花芽明白王天柱的小心思,笑着说:“可惜我明天送不了咯。”

    王天柱“哦”了一声,沮丧地垂下头。他从花坛上下来,抱着保温盒舍不得松开手。一顿饭,像是做了场黄粱梦。

    花芽却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说:“我跟嫂子姐说好了,一三五她送,二四我送。明天轮到她来,你别忘记了。”

    王天柱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说:“真的?你没哄我?以后我都有人送饭了?”

    花芽一副小后妈的表情说:“礼拜天写完作业要给我干活偿还的,你可别忘记了。”

    王天柱忙说:“你放心,我的身体越来越强壮,能帮你干不少活!”

    花芽也没打算真使唤他干点什么,就是担忧他想的多,又觉得亏欠了什么。这样对于生长发育期的小孩不好。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能偿还,心里没有负担的好。

    等吃完饭,花芽从花坛里面拿出三个塑料袋,里面分别有一罐奶粉。

    花芽跟他们交代道:“每天晚上喝一杯牛奶睡觉,早上要是有时间也冲一杯喝。别为了省奶粉冲的寡寡的,一个搪瓷杯里头至少要倒三勺。”

    “我们又不是小婴儿,我不喝牛奶。这都是资本家作风。”天天拒绝道:“再说,都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我不要。”

    “你不要我要。”王天柱小花套袖和小花围裙都穿戴过了,喝杯牛奶算什么。有人惦记难道不是好事情么。

    乐乐喜欢喝奶粉,也把塑料袋拎着,笑着说:“谢谢二姑姑,让二姑姑破费啦。”

    花芽喜欢这个小姑娘,特意跟她说:“你少吃些零食,明天我让你妈给你们捎干虾仁和鱿鱼丝来磨牙,比外头不干不净的东西好多了。你是小姑娘,更要注意。”

    王天柱在边上听的一清二楚,知道这些都是花芽跟顾听澜两个人弄回来的,心中隐隐期待着。

    天天见王天柱都拿了,他勉强把奶粉接在手里说:“能给我带个大鸡腿么,我馋肉了。”

    花芽生气他刚才不接奶粉,说:“我会帮你转告你妈的。”说完,转头跟王天柱说:“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

    王天柱想了想,看了天天一眼,小声说:“大鸡腿。”

    花芽笑了:“你放心,保证给你找一个031最大的鸡腿。”

    王天柱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

    等花芽走后,天天摇摇头说:“我记得有个人说自己吃什么都一样,现在就开始点菜了啊。我是真羡慕啊,我二姑的手艺一等一的好。我吃过几次,现在都忘不了。”

    乐乐戳穿他说:“你就是馋。”

    王天柱也认同,并且说:“走啊,吃饱了拍画片去,我拿新的跟你比,你敢不敢来?”

    “你要跟我玩真啊?”天天揉了揉肚子说:“我不跟你比,一百零八将少一个都不是一百零八将。”

    王天柱挤兑他道:“拿在你手里也不是一百零八将,是一百零八胆小鬼。”

    他跟他们穿过操场,往宿舍里去。

    王天柱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看向大门外。

    花芽跟一群家属走在一起,应该是遇到熟人了,提着保温桶有说有笑的。背影就跟她们一样,都是他心目中温暖的妈妈的影子。

    花芽回到干部区,把保温桶先给方圆送过去。

    又跟方圆说:“明天你帮我给王天柱带个大鸡腿过去,我家孩子馋鸡腿咯。”

    方圆笑道:“我还以为就我家天天嘴馋,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原来你家王天柱也是这样。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这话说完,方圆知道自己说错话。

    以前王天柱就算再馋,也没人愿意疼他啊,与其馋了吃不着,还不如就说自己不馋,不喜欢吃。

    花芽甜甜地说:“以后他馋什么我就给他做什么,馋鸡腿就天天给他吃鸡腿,馋奶粉就天天喝奶粉,馋别的也天天吃。”

    方圆一听着话,就笑了:“你可别把孩子惯坏了。”

    花芽说:“我惯不坏他,他自己主动说礼拜天要帮我干活,帮我分担家务呢。”

    方圆疑惑:“你家还有家务让他替你分担的?你们家小顾这么模范的一位丈夫,能亏着你?”

    花芽笑道:“我的活多了去,你就是没见到,不代表没有。我可是勤劳的小主妇,不是懒媳妇。”

    方圆抿唇忍住笑:“嗯嗯,你不是懒媳妇。”

    *

    花芽最近小日子过的很充实,上班、自学、送饭、织毛衣、存储冬粮等等。忙成一支小花陀罗。

    今天下班以后,照常跟周文芳俩人到食堂里吃饭。

    十一月初,要瞅着到年底,顾听澜忙的见不到人影,基本上中午花芽不是去方圆那边吃饭就是跟周文芳两个人到食堂里吃饭。

    这几天食堂里吃的不错,还做了冬瓜汤。

    周文芳很有经验地说:“等到冬天又是一个土豆大白菜的轮回,现在能多存点东西就多存点。到了冬天封岛,什么都没有了。”

    花芽去年冬天结婚已经领教过封岛之后,土豆大白菜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架势。

    她存了不少冬菜,又接到北京的公公婆婆邮寄过来的腊肉和腊肠,此时信心满满地说:“你放心,我嘴巴里省下一口也不会让你饿着。”

    周文芳白了她一眼,又去打了碗冬瓜汤喝。

    俩人吃完饭,到自习室去自学,花芽还在琢磨着这次周争渡的作文应该怎么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跟王天柱俩人一个毛病——流水账。

    后来周老师说:“你就把要写的两千字,提炼出五百字的重点来。要是再找不到重点,我就让你到我的班上跟同学们一起上作文课。”

    花芽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一定进步。

    周老师又找了三篇范文让她学习,她正在琢磨人家怎么写的呢。

    周文芳走到半路上,远远看到一个人影。

    她突然站住脚,跟花芽说:“你先去自习室,我去买点东西马上过去。”

    花芽便自己往图书馆去,到了自习室,正好遇到过来看书的谢伟民。

    谢伟民见到花芽自己过来,挠挠头说:“今天就你一个人啊?”

    花芽纳闷:“你眼睛不好使么?我身边也没别人啊。”

    “啧,怎么说话呢你。”谢伟民探头探脑地往窗户外面瞧了眼,没看到周文芳的影子,他百般聊赖地说:“最近有什么新到的图书可以推荐一下么?”

    花芽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来借书的,贼头贼脑像是来偷人。

    花芽一本正经地说:“新到的图书都在最外面放着,你可以自己看看。今天借阅时间结束,你可以后天过来借回去。”

    谢伟民心思没在这上面,在阅读室里转了一圈,随便拿了本书开始看。

    他看书也不老实,屁股下面有钉子似得,过一会就要挪动挪动。

    花芽等着周文芳过来一起学习,就在自习室门口找了个地方。

    “你今天自己过来学习啊?”谢伟民看不下去书,他跟花芽隔了个位置坐,把声音压的低低地说:“我有个朋友.我朋友他托我问你一件事。”

    这个开头让花芽瞬间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她把身子伏下来,贼眉鼠眼的看了一圈说:“你朋友想问什么?”

    谢伟民也伏下身子,两人坐在自习室门口,里面只有他俩,怎么看怎么不像说好事的样子。

    “我有个朋友.觉得你好闺蜜不错。想问问你,你的好闺蜜到底对感情是怎么个态度.听说她有对象了,是不是真的?”

    花芽也小声地回答他说:“我闺女什么时候搞对象了,我咋不知道?她对感情怎么态度,你去问她呀,问我我哪里知道。是谁说她搞对象了,她为啥不告诉我啊。”

    谢伟民直起身子,一言难尽地看向花芽。一句有用的话没有啊。

    花芽挠挠头,纳闷地问:“你朋友胆子这么小,看上我闺女自己都不敢问,还让你来问?这种性格的人,不好不好。”

    “我就是遇到你,随口问一句。”谢伟民干巴巴地说:“我还当你们感情多好呢,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花芽从他口气里听出了三分不屑和七分怨念。

    花芽气呼呼地说:“我不知道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反正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就不知道。”

    谢伟民深呼吸一口,自习室里空无一人,他吧唧吧唧嘴说:“咱俩正常说话吧,那样说话我累。”

    花芽问:“我看你是心累。”

    谢伟民一怔,问:“此话怎讲?”

    难不成花芽看出他心中的杂念?

    花芽说:“替你朋友操心累的呗。”

    谢伟民绝望:“.咱要不看书吧。”

    鸡同鸭讲了一会儿,谢伟民想了想给花芽竖起一根大拇指:“就咱这样能把老顾搞定,你也是厉害。我们家老顾太不容易了。”

    花芽蹙眉说:“我感觉你也挺不容易的。”

    谢伟民以为花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又给了花芽一次机会说:“你也看出我的不容易,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当然不容易了,你看你跟我家八斤年纪差不多.”花芽说了一半觉得太过于虐心。她把后面的话跳了过去,直接说到结论:“我觉得相亲也挺不错的。”

    谢伟民自动脑补上了:工作比不上就算了,婚也没结。年纪一大把,还想着自由恋爱,不如随便找个人凑合过得了。

    谢伟民不想再跟花芽沟通下去,起身想走。可花芽不让他走,追问:“你朋友到底是谁呀?这么有眼光看好我闺女,条件怎么样啊?”

    “说什么呢,脸这么黑?”周文芳从外面过来,见到自习室里的谢伟民,自然而然地开口说:“过来干嘛的?”

    花芽想回答:“他有一个朋友——”

    谢伟民忙伸出手阻止花芽继续说话,仓皇地说:“就是闲聊,没别的什么事。”

    周文芳点点头,坐到花芽的另外一边。把刚买的信封和信纸摊在桌子上,看样子是要给远方寄信。

    谢伟民想要转移话题,免得花芽张嘴把他刚刚想要套的话说出来。花芽脑子转不过来,周文芳一准能明白是自己想要套话。

    谢伟民干巴巴地说:“你、你是给你爷爷奶奶写信呢?”

    “不是。”周文芳直接说:“往青岛写。”

    谢伟民把随手拿到的书打开,说:“青岛好、青岛好.什么?!青岛?!”

    花芽捂着耳朵,转过头震惊地说:“你干什么大吼大叫的,青岛怎么了青岛。”

    多亏自习室里没别人,不然保准给谢伟民发火。

    谢伟民讪讪地说:“我就是不知道小芳同志在青岛怎么还有朋友了。”

    周文芳不咸不淡地说:“就是高婶子跟我介绍的那位相亲对象。青岛文工团的那个人,我接触了一下,感觉还不错。虽然现在离得远,以后我可以调过去啊。反正我也是个合同工,合同到期直接走就成。”

    “什么?!那个叫于奇的小白脸?”谢伟民一下站起来说:“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你、你居然还想着调到青岛去找人家?”

    周文芳把信封上写好的“北京”两个字用手挡住,淡淡地说:“这不是应该的么。”

    花芽懵懵地看着他俩,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但还是对周文芳有了相亲对象而高兴,并且鼓励道:“应该的!”

    第120章

    谢伟民脑袋都大了, 从兜里掏出不知拿弄来的冰糖,递给花芽说:“要不你先吃点东西?”

    周文芳一下笑出了声,这是想要堵上花芽的嘴。

    花芽严肃拒绝道:“我只吃我家八斤给的糖, 别的男人请靠边去。”

    谢伟民没辙, 重新坐下来。他面前摆放着一本书, 眼睛老是越过花芽往周文芳那边看去。

    周文芳大大方方的写信,当着花芽的面也没遮掩。

    谢伟民判断着, 也许两人只是处成笔友了呢。就算是相亲对象,未必都能成功的。

    花芽突然挠挠脸,谢伟民的目光落在花芽身上,想到她跟顾听澜两人干柴烈火、一拍即合的相亲史, 又变的有些郁闷。

    他不得不承认,相亲也有非常成功的。

    周文芳对谢伟民的视线熟视无睹,等到花芽出去打热水,谢伟民找到机会往她边上凑了一格位置,两个人中间只剩下一个位置的距离。

    谢伟民伸长脖子想要偷偷看周文芳写了什么东西, 就见开头写到:“兄安好”。

    “兄安好”可是真的好啊。谢伟民光是看到熟络但又不太过于熟络的称谓, 心里安下心。

    这就跟“先生您好”一样, 是个客气尊敬的称呼。走在路上,也会听到年轻人向年长一方称呼“王哥李哥猴哥”一样。

    谢伟民熟练的安慰好自己, 想要继续往下看。可惜花芽打水回来, 站在他面前说:“你坐我位置干什么?”

    花芽还是维护自家闺女的,好歹是个待嫁闺女, 跟一个未婚男青年离的太近不好。若是被哪个嚼舌根的人看到, 免不得传出去。

    周文芳停下笔, 像是这才发现谢伟民坐到隔壁的隔壁,伸手拄着下巴问他:“那边凳子上被人安了钉子?”

    “嗯。”谢伟民闷闷地说:“我被扎的疼。”

    周文芳:“.”咋不扎死你。

    后面谢伟民没再嘚瑟, 就怕一抬屁股离开,挨着周文芳的位置又被花芽坐去,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的书。

    等到她们学习完打算回家,谢伟民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跟周文芳说:“下个月就要封岛了。”

    周文芳点头:“我知道。”

    花芽也纳闷,抱着书站在走廊上,等着周文芳出来。她不理解谢伟民突然说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做什么。

    谢伟民又说:“封岛以后你俩还怎么联系?咱部队有规定,不是直系亲属不让随便打电话。”

    周文芳抿着唇盯着谢伟民。

    谢伟民被她看的心慌,挠了挠鼻尖说:“你老看我干什么。”

    周文芳笑了一下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怎么跟于奇联系,是我跟他俩的事,外人就不必多关心。”

    “你们先聊,我到活动室去一下。”花芽想起要帮高婶子把活动室里的大字报撕下来带回去,抱着书先走了。

    自习室里此刻空荡荡的,地上掉下一根针都能听的到动静。

    两个人谁都不开口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气氛。

    谢伟民手指头在桌面上抠了抠,觉得有些伤心。他不想周文芳跟于奇两人搞对象,他想跟周文芳搞对象。

    可周文芳总不愿意多搭理他,见到以后要么就冷言冷语,要么就给他一顶狗尾巴草做成的头环.

    收到头环那天,谢伟民回去半宿没睡着觉,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周文芳。他还以为周文芳厌烦每天送过去的鲜花,最近没敢往她面前送,没想到周文芳见了他变得更加冷漠。

    他跟老顾聊过这个问题,顾听澜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走开了。

    谢伟民又挠了挠鼻子,周文芳见了说:“做什么亏心事,一直挠鼻子?”

    谢伟民的小心脏又抽抽了一下,他犹豫着说:“你要是想跟于奇联系,可以写简单的书信,我帮你发电报给他。”

    周文芳麻了:“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谢伟民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这位祖宗生气了,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文芳后面,跟周文芳说:“我不是想窥窃你们来往书信,是想、是想着封岛的时候能让你跟他保持联系.”

    周文芳阴阳怪气地说:“哦,那我岂不是要好好谢谢你。谢副团长真是个大好人,关心咱们老百姓的感情生活。”

    “不、不是,你别误会。”谢伟民见她马上要走到活动室里,心一横拦在她面前说:“我、我——”

    他胸脯激烈的起伏,嘴唇干涸,眼睛不带错的盯着周文芳。

    周文芳问:“‘我’什么?”

    谢伟民咽了咽吐沫,神情变得很紧张。他真想鼓足勇气,直接跟周文芳说自己喜欢她!

    周文芳停下脚步,专注的望着他,语气轻柔到可以说是期待地说:“你想说什么,你说就行。”

    周文芳的手紧紧捏着裤缝,她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图书馆的大门处,飘荡过来秋天的野百合香味,周文芳的心,也跟含苞待放的野百合一般,就等着微风拂来。

    花芽在活动室里跟大芳姐说话的声音若隐若现,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在里面傻傻地笑着。

    周文芳其实很羡慕花芽这样的生活态度,直面一切,高兴就是高兴、悲伤就是悲伤,热切且幸福的度过每一个平凡的小日子。

    我的平凡的小日子也要来了么?

    周文芳的唇角慢慢勾起,鼓励般又轻轻地说了一遍:“‘我’了半天,你说啊。”

    谢伟民见了她的笑容,一下怔了。

    他半天没回过神儿,直到周文芳瞪着他,他才开口说道:“我、我想给你省点电报费.”

    周文芳拿在怀里的书陡然掉在地上,她弯下腰把书重新捡起来。再次面对谢伟民,她的唇角勾勒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冷笑:“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又是一遍谢谢。

    谢伟民怎么觉得一次比一次有毒。

    “那你等我把发电报的内容给你,你记得帮我发过去。”

    周文芳说完,踩着小皮鞋噔噔噔地进到活动室里。

    花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芳,你钉钉子呢?”

    没等周文芳回答,站在外面的谢伟民捂着心口点了点头。真是全都钉在他的小心脏上了。

    他落寞地往回走,今晚上是睡不着觉,干脆到办公楼加班。

    顾听澜正好从楼里出来,见他一脸丧气的过来,略表关心地说:“被驴踢了?”

    谢伟民:“.谢谢你的关心,被雷劈但没被驴踢。”

    顾听澜和谢伟民俩人穿着军装不能勾肩搭背,顾听澜拍拍谢伟民的后背说:“你啊,能好好活着就是老天爷对你的是赏赐。”

    “你说我是不是注定要孤家寡人?”谢伟民见了顾听澜没了加班的想法,拉着顾听澜说:“晚上陪陪我,我心脏疼。”

    顾听澜说:“去找王大夫,她很闲。”

    谢伟民不想找王大夫,他想找位温暖的大白鸽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他紧抓着顾听澜的手不放,嘴里说:“老顾!救救我!”

    这就跟猪八戒嘴里的“猴哥!救救我!”一个道理。

    猴哥救他千百遍,每天还得来一遍。

    顾听澜叹气,他知道他兄弟喜欢上周文芳了。

    谢伟民要是跟周文芳在一起,也是好事,他们不就是亲上加亲么.

    顾听澜想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但很快这个不对劲儿就被谢伟民的哀嚎声盖了过去。

    “今天,就今天!你给我出个主意吧,我快熬不下去了。我不能破坏她跟他的感情,但我真的受不了了啊,我今天就差点当第三者插足了,多亏我忍住了。”谢伟民抓着顾听澜的手不让他回家找媳妇,大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顾听澜看了眼手表,最后妥协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成。”谢伟民想开了,只要能得到周文芳,他就算在兄弟面前没面子也就没面子。反正找到媳妇才是真本事,瞧他顾听澜自打有了媳妇,都快把兄弟忘记了。等他跟周文芳成功好上了,他也要这样。

    顾听澜不知道谢伟民心中大计划,带着谢伟民往家中走去。

    走在路上简单听了几句,顾听澜就知道周文芳肯定不是给于奇写信。说不准就是想激一下谢伟民,让他把话说出来。

    然而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居然说出“想给你省点电报费”这句话。

    顾听澜简直要把他的脑袋瓜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灌满了五彩斑斓的海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谢伟民总觉得自己跟周文芳差距太大,他一个大老粗,对方是一朵娇花。嗯,带刺的娇花。

    顾听澜认为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想通比较好,要是外人助力太多,反而会失去前期两人试探着往前踏步的磨合作用。外人能帮一次两次,不能帮一百次两百次。感情的路不能一个人使劲往前莽,周文芳的举动是正确的,如果连他自己都要选择原地踏步,那就别怪别人不给机会。

    “你真打算跟周文芳在一起?”顾听澜站在家楼下,往上一抬头,看到在阳台上等着他回家的花芽。花芽穿着大大的睡衣,跟他像是八百年没见面似得,使劲摆手。

    谢伟民说:“当然!”

    顾听澜冲花芽挤挤眼睛说:“咱们家今天有稀客来了。”

    顾听澜边上就站着谢伟民,花芽还是问:“谁呀?我眼神不好。”

    谢伟民觉得花芽在阴阳怪气,但有求于人,还是乖乖地夹起尾巴,腆着脸说:“我呀。”

    上楼半小时后。

    “什么?你喜欢我家小芳芳?!”

    花芽眼睛瞪着贼溜大,叉着腰在茶几前面走来走去,时不时用眼神打量着谢伟民。

    她的视线太过挑剔,仿佛让谢伟民看到未来的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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