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阮旅深感窝心, 走上前拍拍花芽的肩膀说:“下次救人可以再尽心尽力点。虽然你是军属,但政治角色还是百姓嘛。”

    花芽有些没听懂,顾听澜把巴巴列夫往地上一扔, 无情地挥挥手叫人抬走。

    他跟花芽说:“老百姓出手的高度跟军人出手的高度不一样。小妮子, 你这次帮你男人狠狠出了一口气呢。”

    花芽有些不放心:“真不会影响不好?”

    周政委说:“你一个小老百姓, 只不过是好心要救人嘛。我们都听到巴巴列夫昏厥之前还在感谢你,不用担心。天塌下来还有顾听澜同志嘛。”

    顾听澜笑道:“您别吓唬她了, 就两个酒鬼而已,但凡在苏联有点背景也不会被弄到这里来。他们想要上升高度都上升不了,酒后摔跤被身为老百姓的女同志所救后还要倒打一耙的事情,他们没脸干出来。”

    没事就好。看着人已经被抬走, 花芽也不演了,低着脑袋瓜想把军大衣的扣子扣上好回家。

    顾听澜走过去,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帮她把扣子一颗颗系好。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一度让阮旅和周政委等人反过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伟民跟着车一起去部队医院, 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伤到哪里没伤哪里也都是咱们自己人说的算。

    往家走的路上, 花芽想起他们老是在嘴里提的那个人,问:“他们说的叶老师就是你告诫我需要保持距离的那个男人么?”

    顾听澜不愿意从花芽的小嘴里提到别的男人, 应付的点点头说:“对。”

    花芽感觉到他的敷衍中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今晚发生了些事,又是天寒地冻的半夜。顾听澜不舍得花芽走回去, 叫了个吉普车把他俩送到西院家属区门口。

    隔日, 礼拜一。

    花芽也不穿军装了, 把毛坎肩加在高领毛衣外面,又套了件厚棉袄。鞋柜上方挂着厚棉帽, 戴在头上可以把脑门、耳朵和下巴全捂上。

    棉袄帽子穿戴好后,花芽伸腿把旁边的小凳子拖过来,坐在小凳子上吭哧吭哧套棉鞋。

    脚丫子刚踩上就知道顾听澜帮她把里面的鞋垫换成新晒好的。脚丫在鞋子里舒服的拱了拱,一早上的心情又好上三分。

    家里头很冷,外头更冷。

    昨天半夜回来还没下雪,早上起床看到窗外一片厚实的白色。

    今年顾听澜的煤炭票早早拿回家,还找人用烟票多换了些煤炭票回来,就想着要把家里的炉子烧的热乎乎的,不能再冻着小妻子。

    奈何煤炭票拿回来,煤今天刚到。

    花芽把五百斤煤炭票妥善地放在棉袄兜里拍了拍,打算下了班以后跟周文芳一起去供销社登记排队领煤。

    大多数家属没有院子,每个礼拜可以在供销社领一次。其他时候煤就堆在供销社后面,用大块的防水布罩着。

    楼洞口,融雪带泥。

    顶上的红砖外沿有四五个半截的冰溜子。

    也不知道是谁怕冰溜子砸到出行的人,早早的敲了扔到小路旁边的草丛里。花芽心中有个人选,走过去的时候唇角一直带着笑。

    还有两天就要封岛,封上岛就到了腊月天。

    腊月天再一过,就是春节。

    花芽此时来到部队整好一年。

    她先到三食堂买了碗大米粥和咸鸭蛋,小肚子能装,又到隔壁窗口买了份夹腌菜的烧饼。

    端着盘子找座位的时候,遇到来吃早饭的赵雪和赵雨俩姐妹,打了招呼以后,赵雪给花芽抓了把新炸出来的花生米。这是她们带过来下饭吃的。

    “脆生生的可好吃了。”赵雨又给花芽抓了一把:“我姐炸花生米舍得放油盐,我最喜欢吃她炸的花生米。”

    花芽捏了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嚼起来真是满嘴都是花生的香气。

    花芽跟她们坐在一起,一边吃早餐,一边说了会儿闲话。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麻花辫。花芽回过头,见到是周文芳。

    周文芳说:“早上睡懒觉了吧,辫子又扎歪了。你先吃饭,吃完我帮你重新扎一下。”

    她没要赵雨给的花生米,夹了几颗花芽碗里的尝了尝:“真是好吃,一点胡巴味儿没有。可惜我早上这个吃多了会积食,下回我带花生米和油找你们去,让雪儿帮我炸点。”

    赵雪说:“还用你带什么油,要是不嫌弃我今天早上炸的油只用了一遍,还是亮澄澄的。我家里专门留着炸东西用呢,我就给你用这个油炸了。正好我也要把过年用的丸子慢慢炸起来了。”

    一说炸丸子,花芽忍不住说:“去年我就听人家说你炸的鱼丸子特别好吃,还有萝卜丝丸子和糯米丸子,还有夹了豆沙的豆沙丸子。”

    赵雨哈哈笑着说:“大姐,你看小花早早就惦记上你的手艺啦。”

    花芽嘿嘿了两声说:“我提供半桶油做手续费。”

    “那我太谢谢你了。”赵雪知道花芽家条件好,她自己每年又要替不少人炸丸子,虽然人家也给点油,但也不会一出手就是半桶的给。想着多多益善,今年炸东西得油有了着落,赵雪高兴地说:“那我给你用第一拨的油炸,你想吃什么丸子就跟我说。”

    周文芳也想炸点,可她吃的少,每次三五颗就够了。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到花芽说:“你就别另外炸了,我们家一人少吃一筷子就给你的省出来了。你吃点东西小鸡啄米似得,别叫雪儿费那个闲事。”

    “行吧行吧,求你们家多给我省下一口。”周文芳笑着说:“我最近把烤炉改造了一下,正在学着烤果仁面包。要是成功了,过年给你们一家送几个过去。”

    花芽叹气说:“哎,就你这手艺,八成今年我没这个口福咯。”

    周文芳听了气的扯她的小辫子。四个人吵吵嚷嚷吃完饭。

    等赵雪和赵雨两人走了后,周文芳跨坐在凳子上给花芽编麻花辫。

    她嘴巴里还不忘叨咕:“都结婚的人,梳个头发还像个毛头丫头,我之前是不是教你要对着镜子先用橡皮筋把两边的头发揪对称再编?睡一觉又给我忘到后脑勺去了。”

    花芽不喜欢编两个麻花辫,可她自己编不好独辫。每次编都要拆开重新弄两次,搞得她好烦躁。

    现在就连顾听澜编麻花辫都比她编的好,要是早上她能及时起来,就能收获一个心灵手巧的顾八斤编的麻花辫。要是睡懒觉就只能自己动手。

    索性现在出门就戴帽子,图书馆里还没开始烧煤,她不用摘帽子就想着偷个懒随便编了一下。

    花芽喃喃地说:“我就是喝粥喝的太热,不然也不会摘帽子。”

    周文芳往她后背拍了一下:“坐好!”

    花芽马上坐的溜直。

    周文芳飞快地帮她编好头发,两股麻花辫紧登登的。扯的花芽头皮疼,就跟小时候她娘给她编的时候一样。

    她想要揉揉头皮,被周文芳打下手。

    花芽和周文芳走到门口,遇到高婶子和大芳姐两个人,她们身后还跟着小聂连长。看起来是要检查家属食堂的后厨卫生情况。

    高婶子见了花芽喊了一声:“下午到活动室开会,这次别又给我装迷糊不出席。”

    大芳姐也跟花芽说:“上次我缝的衣服袖子秃噜了,下午带过去你帮我看看啊。”

    花芽脆生生地答应下来。

    周文芳见识道了:“一早上你比你们家大团长还忙。”

    花芽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文芳不知道。

    花芽说:“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你还记得么?你当时都不跟我说话,你见了顾八斤冲了上去,说你是高婶子——”

    周文芳的脸一下黑了,她赶紧捂着花芽的嘴手动让她闭嘴。

    那简直是她的黑历史。

    现在想想知道自己那时候做事太莽撞,怎么在一位刚到部队的姑娘说那种话。多亏对方是花芽没有记恨上她,还跟她处成了好朋友。换成别人,得做仇人了。

    花芽捂着肚子笑,又被周文芳锤了几下:“好好的别给我提那时候。”

    花芽还手还反嘴:“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

    俩人正闹着,突然有人从食堂门口出来。她俩赶紧站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俩人嫌弃的手挽着手往图书馆去。

    不挽着也不成啊,抄近路过英雄碑那块,地面上都是大冰块。动不动就有家属从这边出溜到对面去。

    到了图书馆阅览室,不知道谁一早上把窗户打开了。

    呼呼的北风往室内卷。

    花芽和周文芳俩人分头把窗户都锁上了。

    登记桌上还是那些东西,借书的登记册、借阅流程、借阅时间等。桌子旁边的椅子上,被花芽织了两个花里胡哨的小屁垫盖住。

    做棉衣剩下的棉花全让她塞到这里面来了,坐在上面软软弹弹的。

    今天陡然降温,她俩偷懒不想拧抹布擦桌子。花芽用鸡毛掸子往桌子椅子上扫了扫。

    天气实在不好,过来借书的人没两个。周文芳坐在一旁不断地跺脚,花芽低头一看,嘿,这小浪蹄子居然没穿棉鞋。

    花芽跟她嘚瑟:“我垫了双层鞋垫,八斤给我垫好了才去上班的。”

    周文芳说:“不用可怜我,臭脚丫子垫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又没说要给你。”花芽晃了晃桌子下面热乎乎的小脚,笑着说:“我晚上回家做栗子面窝窝头,你想吃不?”

    “栗子面?我还真没吃过。”周文芳站起来,从桌子下面的抽屉翻找:“咦,你见我放在这里的热水袋么?”

    花芽说:“没见到呀,不然找个玻璃瓶灌点热水得了。”

    花芽记得二楼有,起来扭了扭腰说:“我去帮你拿。”

    花芽哒哒哒往二楼跑去,翻找了一下,找到很早前从医院吊水顺回来的葡萄糖的瓶子。这东西到了冬天是个宝贝,倒上热水塞到棉衣兜里能热乎一上午。

    花芽找到玻璃瓶,又到开水房给周文芳打热水。她看到周文芳小嘴都白了。不知道是忘记涂口红还是冻的。

    回到一楼,阅读室里多了一个人。

    谢伟民坐在登记桌对面,把手里的信封推给周文芳:“电报在里面,别人怎么发来的,我就怎么拿过来的,半个字没看。”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周文芳接过信,指尖冻的发紫。谢伟民看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军绿色热水袋递给周文芳。

    周文芳二话不说收下了。

    花芽在他们身后看的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神奇的相处方式。

    “我不是特意给你带的,我——”

    周文芳接着他的话说:“你虚,走哪里都要抱个热水袋,我没说错吧?”

    谢伟民强咬着牙说:“是,我虚我虚我虚!”

    花芽在后面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你虚你就补补呗,我家晚上做栗子面窝窝头你吃不吃?就是传说中慈禧太后吃的那种,特别补。里面我要放蜂蜜的!”

    谢伟民吁出一口气,站起来准备找本书修身养性一下:“什么面的玩意它都是窝窝头,我谢谢你啊,不用了。”

    “诶,你等会我。”周文芳叫住谢伟民说:“我写完你帮我带过去。”

    谢伟民站住脚,唇角艰难地勾起一个笑容:“你俩通信需要这么频繁么?”

    “又不花钱,又不用我跑腿。”周文芳把信纸摊开,最近“电报”发的字越来越多,她把钢笔帽套在笔上,不经意似得说:“你要是不想帮我,我就自己去发电报。”

    谢伟民哪里敢让她自己去发电报,她一去发电报不就露馅了么。从始至终谢伟民就没帮周文芳发过电报,全是他以于奇的名义跟周文芳通信。

    别人是于奇,他就是于鬼。

    谢伟民上不了正席,更不敢让周文芳知道。

    他随便找了本书回来,坐在周文芳对面打开书,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周文芳抱着他的热水袋,回着他发的电报,心里惦记的却是别的男人,这个认知让谢伟民心火狂烧。

    这是个什么事啊。

    花芽知道谢伟民可能冒充于奇给周文芳发电报,却不知道周文芳早就看穿这件事。

    这年头姑娘主动追求人的太少,周文芳闹过一次笑话,心里多少不敢往前踏一步。另外也是生气谢伟民这么大个男人连句告白的话都不敢说。只要他愿意主动向前一步,周文芳就敢拉住他的手。

    可谢伟民不但不往前,还往后跑。周文芳恨铁不成钢,就想着要气气他。

    花芽把玻璃瓶自己捧着,坐到一旁看看周文芳,看看谢伟民。

    花芽打心眼里希望他俩能成,谢伟民虽然做人傻了点,他是个好人啊。

    被花芽默默在心里发了好人卡的谢伟民,悄悄偷眼看周文芳给“于奇”写电报的表情。眉眼带着温和笑意,笔下娟秀的字一排又一排.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跟别的男人聊,隔着千里之外还眉开眼笑。对他就是秋风扫落叶,板着一张脸,阴晴不定的。

    心里又酸又涩,谢伟民忍不下去,伸手敲了敲登记桌提醒道:“不是,周文芳同志,你这个电报也太长了点,谁家电报想你写信一样啊?凑合写两个字不就得了?”

    周文芳停下笔盯着谢伟民:“嫌长我自己发。”

    又是这句话!

    谢伟民心服口服,看到隔壁桌子上有英雄墨水。他勾到手上递给周文芳:“天还亮着呢,慢慢写。墨水不够我去给你买。”

    周文芳唇角勾了勾,轻声说:“够的,就是信纸准备少了。”

    谢伟民忍无可忍,倏地站起来。

    周文芳抬头问:“你怎么了?”

    谢伟民深呼吸一口,说:“给你买信纸去,好给那位于奇同志多写几封信。我会好好的帮你把电报发给他,你放心。”

    周文芳展开笑容道:“有你这句话我自然放心。”

    花芽到底想着闺女,等谢伟民走了以后,她凑到周文芳身边欲言又止。

    周文芳写了几句停下来,看着花芽说:“有屁就放。”

    花芽捂着鼻子说:“你也太不文雅了。就这样还给于奇写信,要不你还是别写了吧。”

    花芽就怕周文芳好生生写的信到不了于奇那里都被谢伟民看光光。

    周文芳摇摇头,也憋着一口气说:“这信我必须写,还得写的很亲热。”

    花芽往门口瞅了眼,偷偷跟周文芳说:“你就这么放心他给你发电报?被他看了去怎么办。”

    周文芳眯着眼,看到花芽鬼鬼祟祟的表情说:“你怎么突然说这话?以前你也能注意到这种事?”

    花芽心想,这哪里是我现在注意到的,分明就是谢伟民到我家里坐在沙发上说的。

    她既担心破坏谢伟民在周文芳心目中的形象,又担心周文芳给别人的私人信件被谢伟民看见,整张小脸纠结的不行。

    周文芳也没什么好写的,装模作样写了点最近发生的事,就把信纸叠起来。

    花芽见周文芳把叠好的信纸放到谢伟民刚才坐着的桌子上,焦急地说:“你就这么相信他?”

    周文芳说:“当然不相信。”

    花芽:“.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私人信件给他?就算是发电报这样也不对吧?”

    周文芳说:“我看他还在喘气,我就生气。”

    第132章

    因为下午家委会要开会, 花芽中午跟周文芳俩人简单吃了一口提前到供销社排队登记煤炭票。

    每年发多少票,拉多少煤。领煤登记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

    好在中午吃饭的人多排队的人少,花芽和周文芳俩人堪堪在一点半之前登记上了。

    供销社后身已经传来卡车运输煤炭的声音, 哗啦啦倒下来, 在寒冬之中都是黑黄金。

    周文芳下午去自习室上自习, 跟花芽一起风风火火往回赶。

    “听说北京都是集体供暖了,不需要每家每户自己烧煤。那多好啊, 太方便了。”

    花芽挎着周文芳的胳膊,走了一会儿走热了,把围巾扯到下巴。小嘴呼出一口白气:“咱们这儿什么时候能集体供暖就好了。”

    周文芳说:“咱们这里都是老房子,原来盖楼房的时候也没想着弄暖气道。估摸着短时间是不可能集体供暖。不过我家那块跟隔壁的墙薄, 大家都烧炉子,墙都是暖和的,跟我在北京时候差不多。”

    这可把花芽羡慕坏了。她在林家村,每当到了冬天只能上山砍柴取暖,能烧煤炭的人家算上林家村的富裕人家。

    她还试过自己烧煤, 烧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不如几十年如一日专门烧煤做买卖的人家烧出来的好, 人家的煤烟少经烧, 也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

    她试过几次,后来也想开了, 这都是卖煤人家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经验, 要是随随便便一烧就成功,人家也不能靠这个养活一大家子。

    一阵北风刮过, 周文芳缩了缩脖子:“其实客厅上面做好烟道, 大半个屋子都是暖和的。就是脚下冰凉, 特别是我住平房,就像踩在冰面上。”

    花芽知道这种感觉, 她家平房也是这样。屋子里的地面还不如周文芳现在住的平房,还是泥面的。到了冬天,外面冰面什么温度,屋子里的地面什么温度。

    想一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有时候还能在冬天往山上溜达一圈,吃着婶子做的梆硬的窝窝头,砸都砸不开。

    周文芳歪着头问:“你乐什么呢?”

    花芽说:“就是想到窝窝头的事。对了,上午跟你说的栗子面窝窝头你到底吃不吃?加糖加蜜做的,就跟慈禧皇太后吃的一样。”

    周文芳听她提了两遍栗子面的窝窝头,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接了栗子面窝窝头的活儿?”

    花芽挠挠鼻尖,不大好意思地说:“还不是昨天在礼堂吃的蜂蜜栗子太好吃,小聂连长说剩下的栗子不好放,就都给我拿着了。”

    周文芳闷闷地笑着,佩服道:“也就是你能从司务长手里弄出来好东西,他可是咱们部队出了名的抠门人。”

    花芽心想岂止司务长给她好东西,就连阮旅和周政委都想再给她戴一次大红花呢。

    昨天半夜回到家,她跟顾听澜俩人洗漱完了抱在一起睡觉,她隐隐约约还听到顾听澜在笑。大半夜的睡到一半开始笑,多亏她胆子大,换谁谁不害怕。

    “既然是司务长给的好东西,这个便宜我就占了。”周文芳走到图书馆大门使劲跺跺脚,把鞋上的雪泥跺了下去:“我吃不了太多,给我几个尝尝就成。”

    花芽跟她说:“栗子面没有苞米面那么实,轻飘飘的一个,我给你拿十个。反正天气冷,放在家几天不带坏的。”

    “成。”周文芳冲花芽摆摆手,让花芽赶紧去活动室开会。

    花芽把脚上的雪泥跺掉后,也冲周文芳摆摆手,进到活动室里。

    这次家委会的会议内容很简单,就是冬期来临,对于家庭用煤用火和防冻方面的宣传。另外有孩子的家庭,尽量让孩子在学习班进行第三学期的学习,跟去年一样,没有特殊原因不要让孩子自行在外面玩耍。

    花芽认真学了学防冻知识,特别是人身上容易冻伤的位置应该如何预防和治疗。

    她记得去年结婚不久,顾听澜就去进行冬期拉练。回来的时候,两只脚上都有冻伤。要是换成现在她肯定会大大方方的拉着顾听澜的脚帮他搓点药酒什么的。去年刚结婚,束手束脚,让她都没发挥好。

    开完会,花芽帮大芳姐把毛衣袖子改好,嘴巴上嘟囔着说:“等你织完都得开春了。”

    大芳姐见花芽穿的圆滚滚的着实可爱,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说:“我哪里有你心灵手巧,咱们这边谁要是不跟着你学点织毛衣的样式,穿出去旧款式都觉得丢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花芽说:“毛衣在乎的还是它的功能性,能取暖就是大头。光顾着美观失去了保暖,那就是顾此失彼。”

    高婶子笑着说:“瞧我们小花同志最近没有白自学,说起话来就跟写文章一样,一套一套的。下回再给我们讲点什么啊?”

    花芽还记得高婶子把她骗到台上念检讨的事,鼻子里“哼哼”两声不吭声了。

    高婶子跟大芳姐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大芳姐跟哄小孩似得说:“听说你要做栗子面窝窝头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啊。”

    高婶子故意说:“我跟我们家楼上的住着那么近,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口福哦。”

    花芽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做的好吃的,她忙说:“有的有的,你们等我回去多做一点,明天有时间都到我家去拿。”

    大芳姐说:“那我得拿个脸盆过去装。”

    高婶子说:“你用脸盆我就用桶装。”

    花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们在故意逗着她,赶紧说:“小聂连长也就给我十斤蜂蜜栗子,做不了那么多。我就留一点给我的八斤和我的一双儿女吃,其他的都给你们行不行?”

    她俩捧腹大笑,大芳姐说:“逗你玩呢,什么话都当个真。你跟你们家顾团长在家里不开玩笑么?”

    花芽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开玩笑的时候很少。顾听澜似乎知道她很容易把玩笑话当真,一般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特意逗她让她苦恼。

    花芽最后得出结论,还是自己的男人疼自己啊。

    这边忙完,花芽得在供销社下班前把煤炭领回去。

    今天是第一天供煤,过来领煤的人很多。

    花芽排了老半天的队,光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一点意思没有。眼前的队伍半天才往前面走一个人,花芽闲的直望天。

    忽然有只手在她脑瓜顶轻轻拍了拍,花芽双手捂着头烦躁的转过头,看到是下班回来的顾听澜过来了,一下子换了张脸,眉开眼笑的。

    这下有人跟她说话了,她赖赖唧唧地撒娇说:“你怎么才来,我自个儿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

    “周文芳没在?”顾听澜以为她们俩能在一起,随口问了一句:“她不冷?”

    “她火多大啊,还冷。”花芽跟顾听澜并排站着,前后都有人。她小声说:“你好哥们去了,在自习室里跟人家一起学习呢。还要帮小芳把电报发出去。我看他都能把电报生嚼了咽肚子里。”

    顾听澜怒其不争:“该的。”说着又温柔地垂下头,低声问:“站着累不累,我在这里排队,你上边上歇一歇?”

    花芽不愿意,她就想黏着顾听澜。而且看到这里大多数家属都是独自过来提煤的,她有顾听澜在旁边很高兴。有一个这么会疼人的在边上,其他人见了都很羡慕。

    家属里不少人都会看军衔,哪怕没见过顾听澜,见了军衔也能猜到这位姓氏名谁。年纪轻轻能当上正团级干部的,放眼整个军团也就顾听澜一人。

    这样的人下了班第一件事是跑过来帮媳妇提煤,可不比家里只会吃饭拉屎的臭老爷们强多了。

    高婶子知道花芽要放煤,把一楼102的院子借给她放煤。她本来打算背个两百斤回去,顾听澜说什么都不同意。就算花芽说自己有力气,顾听澜就是不让她背回去,就是舍不得让她干一丁点的重活。

    轮到他们的时候,拿了一百斤煤回去。

    顾听澜把上衣脱的就剩下一个军背心,把蛇皮口袋往肩膀上一扛,跟花芽扬了扬下巴,威武帅气地说:“回家。”

    花芽脆脆地说:“回家!”

    前后都是拿着桶二十斤三十斤往家里搬的家属,见到这样的顾听澜直感叹,这么好的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这辈子遇到这么个男人。

    回去以后免不了也让自家老爷们出来扛煤,又有几个真愿意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走在路上,顾听澜跟花芽算了一下五百斤煤一个炉子应该能用三个月。他再零零碎碎去落雁山弄点柴火回来,今年冬天算是冻不着小妻子了。

    回到家,顾听澜把煤分好后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看到花芽还在搓窝窝头。

    锅里已经蒸好不少窝窝头,饭桌上除了这个还有一盘炒好的油渣土豆丝。

    花芽小嘴巴哄骗顾听澜:“咱们俩晚上凑合一口,今天做别的来不及,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顾听澜检查了一下客厅里搭的暖炉,又看了看烟道有没有漏烟的地方,浑不在意地说:“吃什么都行,不给哥饭吃,哥大不了吃你。”

    花芽抓着一个窝窝头塞到他嘴里,把他的油嘴滑舌堵上。

    栗子面的窝窝头软和,面有点像发面,不是死面。顾听澜吃到嘴里还有股栗子的甜香味。再配上花芽的拿手土豆丝,简简单单还是吃的五饱六撑的。

    顾听澜在厨房里刷碗,看花芽站在厨房门口刷牙说:“今天你猜我接到谁的电话了?”

    花芽想了想,摇摇头。首先肯定想着是她爹的电话,可她爹刚跟她和林云通过电话还寄过包裹,应该不会这么快联系。要说是林回,上个礼拜也写了信,要是没急事也不会打电话。

    顾听澜也没卖关子,把碗洗干净控了控水,一个个放在碗架上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位叶甫根尼么?他邀请咱们明晚到他那边吃饭。会专门给咱们做俄国菜吃。你想去么?”

    花芽不想去,毕竟她刚把他的学生送进医院。

    她跑到厕所漱口,漱完口又跑了回来跟顾听澜说:“必须要去么?那位粑粑先生怎么样了?”

    “粑粑先生没什么大碍,只有两根肋骨骨裂。他觉得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让医生在胸前做了简单的固定就出院了。另外一位斯基先生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轻微脑震荡。跟粑粑先生一起出院的。”顾听澜一个一个回答道:“如果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帮你拒绝。”

    花芽问:“明天过去吃晚餐.马上就要封岛,吃完饭他们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顾听澜点头说:“原定是明天就走,阮旅帮他们往后推迟了一天,后天离开。再晚就要等封岛后用军用直升机送,阮旅心疼机油,干脆就让他们后天坐最后一班客船离开。”

    花芽一下乐了:“他们不是不远万里过来帮忙么.就坐小破船走?跨海大桥不是可以走了么?”

    “跨海大桥可以走,但是阮旅不让走。虽然桥体正式完成,还要等一段时间进行养护。相信他们也是能理解的。”

    顾听澜笑道:“再说用小破船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要开航空母舰送啊?等到萨丁过去会有专门的人将他们送到军用机场,不需要咱们操心太多。”

    即便他们马上就要走,花芽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主要就是第一印象太差,她不愿意花费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吃一顿俄国菜又不能升仙,吃完屁股一拍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没什么值得纪念的地方。

    可顾听澜知道叶甫根尼的性格,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他见小妻子不愿意,也不强求。打算第二天直接打电话过去拒绝。

    可没等他打电话,花芽跟他分开,独自走到图书馆门口,就被一位陌生的苏联人拦了下来。

    拦下她的自然就是叶甫根尼。

    第133章

    花芽站在台阶上, 即便如此也要抬着头看对方。

    叶甫根尼的头发也是银色,像是月光的颜色。在冬日的暖阳下很好看。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优点,把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用花芽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看起来油光水滑, 挺有营养。

    他的眼睛很深邃, 是深褐色的颜色。高挺的鹰钩鼻和厚厚的嘴唇, 显得这个人的英俊中带着一股质朴的感觉。

    穿着一身棕色西装,外面是呢子风衣。到底是来自美丽的西伯利亚, 鼻子冻红了也没见有鼻涕流下来。

    反而是裹的圆咕隆咚的花芽同志吸了吸鼻子,率先开口道:“这位叶老师,你有事?”

    叶甫根尼爽朗的笑了一声,伸出大手要跟花芽握手。

    花芽往他手上拍了一下, 就当意思意思了。

    叶甫根尼了解过这位女士,据说有突出的外貌和突出的性格。

    这两点他刚站在这位面前半分钟就显现了出来。

    他摘下帽子,非常绅士地说:“我是您丈夫顾上校的朋友,叫做叶甫根尼。如果您愿意叫我叶老师,我也很荣幸。这次贸然打扰, 是想为我的学生巴巴列夫和前同事德得斯基表示歉意。”

    “先进去说吧, 这里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花芽不想跟他站在图书馆的门口让走来走去的人瞻仰。毕竟这时候老外还是很难得一见的物种。他们住在另外规划出来的地方, 被限制往别的地方溜达。

    花芽以己度人的想,也不知道叶甫根尼是怎么进来的, 看他悠然的模样, 应该不会是翻墙。

    “你坐吧。”花芽带着叶甫根尼坐在阅览室,此时阅览室里还没有人。她也不关门了, 大大的把门敞开, 颇有避嫌的意味。

    叶甫根尼见状了然, 但没有多说什么。他把帽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这是我亲自书写的邀请信, 用诚恳和饱含歉意的心,希望今晚能够在我的住处款待您和您的丈夫。要是我早知道能见到您这么一位漂亮优秀的女士,我肯定会备上一束完美的鲜花。”

    没有谁能拒绝列宁国家建筑学院史上最年轻的教授的殷勤,更何况他年纪轻轻不但是正教授还成为了学院的副院长。

    即便巴巴列夫年纪比他还要大上五岁,能够成为他的学生,还是让巴巴列夫很骄傲的一件事。

    可惜鲜花什么的花芽不稀罕,要是鲜花饼倒是能考虑考虑。

    花芽不会绕弯子说话,直白地说:“我还有别的事,不想去。”

    叶甫根尼笑道:“是‘不想去’而不是‘无法去’,对么?”

    花芽板着脸说:“你一个老外要跟我比语文么?”被周争渡在作文里疯狂挑刺的花芽对此格外敏感,甚至在他流畅的中文对话之中燃起了一丢丢危机感。

    叶甫根尼大笑着说:“不不不,我尊敬的女士,你显然更胜一筹。能跟你交谈,让我这个老外很高兴。你的直接让我很喜欢,比起兜弯子,我更喜欢跟你这样性格的人打交道。”

    花芽发现跟他说话居然让她感觉挺舒服的。

    是一种很自然不做作的感觉。但是想到巴巴列夫和德得斯基,花芽又把小脸板了下来,她不能放松警惕。

    这个老外有些不一般。

    叶甫根尼跟花芽闲聊了几句,见她还不松口,便进退有度的将邀请信放在桌面上。他起身把帽子扣在左胸微微躬身,极有涵养的离开了花芽的视线。

    花芽敢保证这件事要是换成顾听澜来邀请,谁要是不去谁就能获得一个套麻袋扛着你跑的顾听澜。

    “刚才那个人是苏联人?”周文芳在自习室听到这边有声音,看到花芽跟叶甫根尼说话就没有过来打扰。

    “对,是来支援我们建设的苏联人的领队。”花芽简单地说:“我已经拒绝了他,他还是把邀请信留下来了。”

    周文芳拿起信封正反看了眼,上面字是用中文写的,并且非常识礼数的写着:花芽女士与顾听澜先生同启。

    没有单方面给花芽一个人,而是捎上顾听澜,这样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说些什么。不光是周到,还很细心。

    “那你到底想不想去?”周文芳把邀请信递给花芽,花芽也看了眼上面的字,要不说是苏联人给的,还真能当做是中国人写的字。不说写的多好,横平竖直,倒是跟叶甫根尼的为人一样,看起来很规矩。

    “不去。费那劲儿干什么玩意。”花芽惦记昨天没搓完的窝窝头,她今天还得赶紧搓出来,再放可就不行了。

    她想起周文芳昨天没有领煤,不知道她今天去不去,要是去的话她也想再拿些回去。

    周文芳想了想说:“我那还有点柴没烧完,不过咱们可以先过去看看,要是排队的人少就多拿点。等这两天过去,一个礼拜就只能领一次,我怕我拿不了太多。”

    花芽脱口而出:“你让谢伟民帮你去拿呗,他力气看起来就不小。”

    周文芳说:“可得了吧,我昨天把信给他,他直接就走掉了,都没跟我说话。”

    花芽把藏在登记桌抽屉里的课本翻出来,跟着周文芳一起往自习室里走,边走边说:“你写了什么把他给刺激到了?我就说他肯定能看到你的信吧。”

    周文芳想了想说:“还真没写什么,就把每天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写了写,就跟你平时记流水账一样。”

    花芽不服气说:“你这个老是跑题的凭什么嘲笑我的流水账,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好么?上次把作文交给周老师,周老师二话没说就让我走,根本就没提我的错误。我比你进步太多了,你上次又把作文写成散文了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还不是在心里笑话你呢。”

    周文芳握拳想要揍她,被花芽侧着身子躲了过去。

    花芽小嘴巴还在叭叭说:“你这样就是在戳他的心窝子,你明知道他喜欢你,还这样做,你真是个坏女人。”

    周文芳冷笑着说:“我都把机会不止一次的摆在他眼前,只要他说出口就能成的事。他就不说,他就要当柳下惠,你要我怎么做?再腆着脸冲到男人面前去说什么?当时是我活该,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就戳了。现在也不是拿乔,知道他喜欢我我就故意抬高自己。我只是想让他像我一样彻底想清楚自己的心。”

    周文芳想的很明白,别人推着走远不如自己想走。自己想清楚自己的心,做出的决定比借着外部力量决定的慎重的多。

    花芽想想说:“好吧,你一向比我有主意,你自己考虑好就行。反正我听我家八斤说过谢伟民这么大把年纪没跟别人相过亲,也没有说喜欢过谁,你是独一份呢。”

    周文芳觉得长路漫漫:“这个朽木还得我来雕啊。”

    到了中午,花芽和周文芳又去了一趟供销社准备买煤。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过来领煤的人当中多了不少男同志。花芽和周文芳两人估摸着队伍长度,应该要排挺长时间的,俩人就打算换个时间再来。

    花芽先到102院子给周文芳拿了十斤煤,再怎么也不能让她大闺女冻着。周文芳提着煤说:“明天是这个礼拜最后一天领煤,不管人多不多我都得把一个礼拜的整出来。你这十斤煤我下个礼拜还给你。”

    花芽又把做好的栗子面窝窝头给她,周文芳提着煤揣着窝窝头回去了。

    中午顾听澜回到家里吃饭,花芽还真下厨做了道虾爬子肉炒韭菜和一个拌三丁。

    韭菜对于顾听澜这样身体素质的人来说太旺,本来身上火气就大,每次吃过韭菜晚上就翻来覆去的作。后来花芽学聪明了,做韭菜的同时弄一道下火的凉菜,双管齐下,晚上也能消停点。

    可败家的顾听澜不吃三丁不吃虾爬子肉,笑呵呵的捡着韭菜吃。花芽在饭桌上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吃韭菜,人都要疯了。最后看顾听澜笑的太不怀好意,赶紧把剩下的韭菜扒拉到自己碗里,抡起筷子往嘴巴里炫,不给顾听澜再吃的机会。

    顾听澜遗憾的收手,捡了两口脆萝卜吃。

    吃完饭,顾听澜洗碗,花芽在水池旁边非要挤着洗苹果。顾听澜洗完碗,她的苹果都没洗完。

    他走到沙发边,看到花芽堆在沙发上的棉袄,下意识地想要挂起来。突然看到衣服兜里有个信,问:“你兜里有信?家里人来信了。”

    花芽捧着大红元帅出来,被顾听澜抢了过去:“刚吃完饭不许马上吃苹果。”说着揉了揉她的小肚子,发现是饱的。这下干脆把苹果放在客厅架子的最上面,不给花芽吃。

    花芽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把信给我。”

    顾听澜把信掏出来,看到上面的字迹,脸就耷拉下来:“是叶甫根尼?”

    花芽顿时感到惊奇:“你怎么一下就能认出他的字迹?”

    顾听澜半笑不笑地说:“你跟他见面了?怎么不告诉我。”

    花芽咽了咽吐沫,说:“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顾听澜又问:“你确定你们就说了两句话?多一句没有?”

    花芽感受到浓烈的醋酸味儿,她赶紧走马灯的回顾了一下她跟叶甫根尼的交谈,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啊。

    花芽不敢说谎,小声嘟囔着说:“可能、可能不止两句.”

    顾听澜把邀请信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唇角一直噙着冷笑。也不知道花芽说的话他听见没有。

    他看完邀请信直接揣到自己兜里,转过头看向花芽:“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问问。”

    第134章

    花芽坐在小板凳上, 对面是茶几,茶几对面是坐在沙发上的顾听澜。

    顾听澜手里削着苹果,头也不抬地说:“继续。”

    花芽咽咽吐沫说:“我就跟他说, ‘你一个老外要跟我比语文么’——他说‘不不不, 你更胜一筹。’”

    顾听澜绷不住笑了。他怕误伤到自己还把水果刀放在茶几上, 捏着苹果嘎嘎笑。

    “我跟他说的话都很官方,真的没有别的东西。”花芽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 瞧着顾听澜乐了,她也腆着小脸乐着说:“我都拒绝他啦,他把邀请信放在桌子上很绅士的走了。”

    “‘绅士?’”顾听澜的劲儿还没消完,他唇角带着花芽看不懂的笑意说:“你觉得他很绅士?”

    花芽的小雷达哒哒哒启动, 不用顾听澜说,自己先坐的直苗苗地开口:“假的假的,他要是真绅士在我第一次拒绝的时候就会走啦。”

    顾听澜的目光总算柔和下来,他小指往刀柄上一按,手指灵活的弹动, 水果刀打着旋转到他的手心:“过来吃苹果。瞧你嘴巴干的, 我说了我就问问, 你慌个什么。”

    花芽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的八斤更不例外。人家让她吃苹果, 她就拖着小板凳到沙发旁边等着投喂。顾听澜见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缩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看着自己, 于心不忍, 单手把她抱到腿上。

    花芽装可怜成功, 似乎慢慢找到对付顾醋包的办法。但她还是不明白顾听澜怎么就跟姓叶的对付上了,姓叶的也没做什么啊。

    花芽小口小口咬着苹果吃, 脑袋靠在顾听澜的颈窝里。快到他下午上班时间,花芽舍不得他,干脆把另外一只胳膊环在他的腰身,不老实的在后背上摸来摸去。

    顾听澜有正经事,认真地跟花芽说:“这个叶甫根尼看起来无害,也只是看起来无害。有些话我不能跟你说,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但也不会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他的身份地位让他在苏联很受女性的欢迎。特别是在他们的国家当中,一个不抽烟不酗酒并且尊重女性浪漫情怀的男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花芽的苹果吃不完了,拿着牙签戳起一块塞到八斤的嘴里,八斤嚼吧嚼吧吃了:“我也不是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反正也是在女人堆里成长的片叶不沾身的人。”

    花芽一想,这样的人比花花公子更可怕啊。

    好歹花花公子辜负了女人,大家能臭骂他、棒揍他。可叶甫根尼即便在女性堆里打转,也没有任何一位女性说他不好。颇有种大家都心悦诚服的感觉。

    反过来一想,花芽对苏联人印象不好,但是短短接触之后似乎没那么厌恶叶甫根尼。

    软耳朵根的花芽把头埋在顾听澜的怀里,像个小变态一样嗅了嗅自己男人的味道,内心感慨不已。还是自己家的男人香啊。

    像她的八斤就从来不在女人堆里打转,就在爷们堆里训练。这才是真爷们!

    顾听澜垂下头,看到笑的一脸荡漾的小妻子,问:“我快要去上班了,需要我先侍寝哄你睡午觉么?”

    “要!”花芽习惯被顾听澜当做孩子般照顾疼爱,双手自然而然地挽在顾听澜的脖颈上,让他抱着回卧室。

    顾听澜抱着轻飘飘的小妻子回到卧室,感觉没到五分钟,小妻子便睡的呼呼的。顾听澜见她小脸粉扑扑的,把她抱在怀里的热水袋塞到她的脚下面。随便捏了捏看看脚丫凉不凉。

    托他侍寝的福,脚丫都是热乎乎的。顾听澜宝贝的恨不得把她藏起来。在她孩子气的睡脸上亲了一下,轻轻关上房门。

    下午三点钟,花芽还没睡醒。

    顾听澜从办公楼打了申请回来,准备带小妻子参加去参加叶普根尼的晚餐。

    要说顾听澜是不想让花芽跟叶甫根尼接触,他不好在花芽面前说太多别的男人的坏话,这样显得他嫉妒心很强似得,这样不好。

    他心胸多么宽广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持续多次的在他面前夸赞他的小妻子,而觉得他的小妻子会美的魂儿都被人骗走,飘飘然的让他们的婚姻生活陷入问题之中。

    想一想也知道,原话是“放在苏联的女性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拥有美丽和智慧,并受幸运之神眷顾的优雅女人”。

    这类的话,是多么的虚无缥缈。这种耍嘴皮的人就应该跟谢大嘴相互中和一下,不要在伤害爱他们的女性。

    他的小妻子就适合跟他这种扛个百八十斤的煤炭、带着去挖野菜跑大山、跟鲣鸟在海面上蹦迪这类务实主义精神的纯爷们相好。

    他想这么多绝对不是因为对自己的不自信,或者是对小妻子感情的不自信。而是小妻子那么善良纯粹耳根子又软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骗了,碰到个虚伪的嘴皮子能炸出花来的异国教授难以分辨对方是人还是鬼。

    花芽披着头发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趿拉着拖鞋突然站住脚,她看到站在客厅里一脸黑的顾听澜正在注视她这个方向。

    “你你你——”

    顾听澜马上换成灿烂如花的笑容,殷切地拿起暖瓶给花芽倒了杯热水:“媳妇,渴了先喝点。要不要整点麦乳精?”

    花芽捧着搪瓷缸,警惕地摇摇头说:“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顾听澜当然没做亏心事,就算做肯定也不会是针对花芽同志。

    他伸手要拿搪瓷杯,花芽抱着不给用胳膊挡着。顾听澜干脆把麦乳精的罐子从架子最顶上取下来。

    他们家的糖儿、罐儿、零嘴啊,只要是限制给花芽吃的,全让他放在客厅大立柜的最上面。神乎其神的是,只要花芽踩着小板凳够罐儿,他下班回家肯定能发现。两人你来我往闹腾过几次,花芽最后因为龋齿甘拜下风。

    “再来一勺。”

    顾听澜大方地往搪瓷杯里倒麦乳精,还不忘替花芽搅拌一下。

    花芽一脸迷惑的望着他。顾听澜先说:“你喝,喝了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喝到嘴里的抢不走,就算不答应也不怕!

    花芽捧起搪瓷杯咕嘟咕嘟往下灌,顾听澜忙按住杯子说:“宝贝,慢点,我不抢。”

    花芽一口气干完,嘴巴里全是麦乳精的香甜味道。

    “说吧,什么事?”

    顾听澜能屈能伸地说:“组织上让咱们一起去参加叶甫根尼的晚餐邀请,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可我拒绝了。””花芽冷笑,摸了摸头发。男人啊就是这副嘴脸,用到你的时候脸变得飞快。

    顾听澜见了,赶紧去厕所拿来梳子,给小疯子一点点梳头发。

    花芽开始拿乔,端着架子等人伺候:“你给我找衣服,帮我穿。”

    顾听澜“嗯嗯”,麻利地编着麻花辫。

    要是换成一年前,没结婚之前谁要是说他会编麻花辫,他准以为对方扯淡。现在麻花辫编的溜齐,可以算是能工巧匠这一级别。

    编完麻花辫,小心地给花芽套上纯白色的毛坎肩。左抻抻右拽拽地看了眼,到梳妆台找来一条浅蓝色纱带,给花芽两个麻花辫用蝴蝶结系在一起。

    花芽在镜子里看了,直给顾听澜竖大拇指。

    顾听澜按下她的大拇指,给她套棉袄。花芽问:“不用穿军装么?”

    顾听澜说:“扎个蝴蝶结就算对得起他了,还穿什么军装。”

    花芽有眼力见地把袖子套上,顾听澜帮着把扣子一个个扣好。

    “你说你现在要是没我在旁边怎么办?”顾听澜看着被自己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小妻子直乐:“别的男同志是媳妇帮着打扮,到我这里就反过来了。”

    花芽小嘴抹了蜜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天生丽质不需要我来动手。咱们家属区的人都羡慕我嫁了你这么个好男人,打着灯笼她们都找不到。”

    甜言蜜语最能攻克人心,反正出门的时候顾听澜心情大好。觉得小妻子太上道了。

    叶甫根尼住在西院的一个边角处,专门给远方来的尊贵朋友的小洋楼。小洋楼绝世而独立,被一圈圈围在西院的角落里。不管从什么方向出行,都会有人关照到。

    他们的人分成三栋住,叶甫根尼自己独门独院,倍显清净。

    隔壁院子里传来喝酒和烧烤的声音,装有伏特减的酒瓶相撞,让巴巴列夫和德得斯基欲罢不能。

    顾听澜和花芽来到院子门口,这里院门高、围墙也高。有一种高门大户的既视感。不知被里三区外三层围着住在里面的叶老师感觉如何。咱们这也是为了外宾的安全嘛。

    叶甫根尼的院子如果没人说这是外国人的院子,肯定会被误以为是中国人自己的院子。

    他在院墙处种了一排竹子,春夏是郁郁葱葱的。到了秋冬只剩下一根根光杆。因为院子里南边水池里还有在冰下游动的黑鲤鱼,有一丝活力在也不感觉到萧瑟。

    小院地上铺着木质栈道,栈道的木纹清晰,木板颜色新鲜发亮,应该是最近往上面刷了防水漆的缘故。

    往前走个七八步,是个用石头围起来的两个小菜圃。里面插着半米高尖头有些发黄却还活着的大葱。再往前面就是屋檐下方,有三张藤椅和木桌。看着搭配,花芽可以肯定是临时借过来的两把藤椅。

    叶甫根尼很高兴他们的到访,一路往前走,慢悠悠地介绍他居住了大半年的小院,遗憾地说:“可惜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无法感受到这边的一年四季。我想留有遗憾也是另一种美,好让我下次有机会再次来到中国。”

    显然在场的只有他是这样想的。

    他们过来时,叶普根尼正在拔大葱。

    他要在临走之前,把种下的大葱送给相熟的中国战士。顾听澜猜测,应该是在巴巴列夫他们身边一直陪同喝酒的那两位能人。那两位战士正是山东籍贯,想必会很高兴能收到两个菜圃的大葱。

    花芽的下巴埋在围巾里,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后面,听他们寒暄。她以为像叶普根尼这样的人会把院子里种满月季花,没想到还挺务实的。看房屋墙根下面还有一堆大白菜,应该是他都没预料到中国人能够顺利在年底竣工。还准备在这边度过一个冬季。

    花芽揉了揉鼻子,瞧不起谁呢,真当她大哥的团长是白当的。

    上面领导要求要在十二月冬期前完成,咱们的人一个吐沫一个钉,坚决服从命令,绝对完成任务。

    这位叶老师看来对中国人的了解都是表面上的,不知道中国人面对困难的坚韧决心和谁都打不到的毅力。

    第135章

    可能顾听澜灿烂如花的笑容打动了叶甫根尼, 毕竟他来这么久,这位中国上校先生对他都是黑着一张脸。他暂时顾不上对花芽的到来表示高度赞美,坐在藤椅上还在跟顾听澜说着话。

    两人鬼扯了二十来分钟, 花芽看来看去没看到有晚餐。她摸摸肚子, 外国人请客都这么磨叽的么?

    隔壁烧烤的味道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伴随着还有喧闹和一串串让人听不懂的俄语。

    正在花芽纳闷的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叶甫根尼走到院子前面打开门, 看到一位小战士捧着一大盘烤肉送了过来。

    他表示感谢后,问:“巴巴列夫喝多了?”

    小战士正是陪同喝酒的一员,他身形不高,年纪看起来二十刚出头。憨憨地笑着说:“巴巴列夫先生说, 中国的伏特减刚开始很难入口。喝了这么久,一想到回到苏联再也喝不得了,反而觉得有些不舍。正在那边跟德得斯基和他们的同事们玩游戏喝酒呢,今晚看来会玩的很愉快。”

    小战士暗搓搓地告了个状。言外之意是他们打算伏特减喝个够,并且还在无厘头的疯闹。

    顾听澜往小战士这边看了眼, 小战士的铁盘被叶普根尼拿走。他原地脚跟并拢给顾听澜敬了个礼:“团长好。”

    顾听澜没戴军帽, 颔首回礼。

    小战士敬完礼后, 回到隔壁的院子里继续跟他们醉天醉地去了。

    花芽没看出小战士有醉意,瞅了顾听澜。顾听澜看叶甫根尼在窗户那边切烤肉, 笑着轻声说:“他们家祖上就是酿酒的。这行业要是酒量不好, 一进酿酒的屋子人就得醉。他打小就在烧刀子的酒雾里长大,每天不喝点还觉得不精神呢。”

    花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身怀绝技的人, 还都是不走寻常路的。上回那位片鸭子的战士也是, 切出来的鸭肉对着灯都能透亮。

    叶甫根尼在住处穿的很休闲, 里面一件衬衫配着外面一个夹棉的夹克。裤子是黑色西装裤,脚下穿着的是单层的解放鞋。就这样, 他一点没觉得冷,院子里刚刚点起火炉。

    他把切好的烤肉分成三份,用铁盘装着放在炉子上面持续加热。另外他跟顾听澜都不是好酒的人,干脆跟花芽一样都喝上了橙汁。

    花芽看到烤肉上撒了些薄荷,尝了一口,的确很香。

    他们那边人做烤肉跟咱们不一样,咱们烤肉多是五花肉之类的猪肉,或者是鸡鸭肉。他们做的烤肉大多是牛肉,烤之前猛锤一顿,加上一些他们那边带过来的香料,吃到嘴里挺香还容易嚼的。

    叶甫根尼跟顾听澜和花芽说了说在中国的见闻,适当的感慨了一下国内环境。花芽没觉得什么,可有些话在顾听澜面前听起来就有点不对味。

    叶甫根尼见花芽吃的很香,他也很高兴。又给花芽盛了一块烤牛肉后说:“不知你有没有吃过烤熊肉,它们的肉肥而不腻。放在火上滋啦滋啦的。”

    他说“滋啦滋啦”的腔调怪怪的,逗得花芽哈哈笑,她没看出来叶甫根尼看她沉默故意逗她的,她却直接说:“把你放上面烤,你也滋啦滋啦的。”

    叶甫根尼觉得这个玩笑有点那么的不大好笑。

    顾听澜强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他餐桌礼仪很好,完全没有在家里吃个苹果耍花刀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用餐巾擦擦唇角,他说:“我的妻子心性就是这样,她在我心里还是个孩子。”

    孩子?

    叶普根尼面皮上带着笑意,心里怎么想的就让人琢磨不到。

    他又开口邀请道:“我听你的先生说你很喜欢爬山,喜欢在深林和旷野里玩耍。你知道么,在我的国家,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的土地属于无人区。面积超过1200万平方公里。我记得中国的国土面积也还没到1000万平方公里吧。”

    这话里怎么听着像是在挤兑中国面积小?

    顾听澜没等说话,花芽先“昂?”地发出一声疑问:“你们国家是没钱搞开发么?空那么大的地方多可惜,不要的话给我们也行啊。”

    顾听澜装作咳嗽,掩盖出脱口而出的笑声。

    叶甫根尼唇角抽了抽说:“.国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这里面涉及到很多政治与军事上面的问题。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你知道,光是在国防方面就要花费巨额开销,用来阻挡美英帝国主义国家的野心。我们的武器远比中国人的武器要先进的多.”

    花芽才不管他的长篇大论,既然邀请她来吃晚餐,她就是来吃晚餐的。

    她“哦”了一声说:“国家再有钱,修再多的高楼大赛,拥有再多的先进武器,可老百姓兜里没钱,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你们当领导的都那么虚荣么?”

    叶甫根尼一怔,他的思想里只有强大的国家,人民只需要奉献。人民的兜里有没有钱是其次,国家强不强大,有没有国际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这是虚荣?

    叶甫根尼说:“不,这也是为了人民能够安居乐业。”

    “可安居乐业了么?”

    花芽咽下一块牛肉说:“归根结底老百姓过的是穷日子。要是有闲钱,你们那么肥沃的土地也不会闲置着,谁不想自己圈出大大的土地,多耕种些庄稼,多养些牛羊呢,过美好的生活呢。”

    的确,拥有再多的武器,老百姓兜里却没多少钱。想要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奈何手上没有足够的本钱。

    叶甫根尼笑的很勉强:“是的没错。”

    花芽吃了一口牛肉得出结论:“你看我们国家轰轰烈烈搞开发,只要团结起来就是力量。哪怕穷一点,勒紧裤腰带,富裕下一代嘛。你们要是一直都这么松散,出门在外还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穷,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叶甫根尼怔了一下,没想到花芽说话这么犀利。他复述了一遍:“勒紧裤腰带,富裕下一代。真的很有中国人智慧的话。”

    他苦笑着承认道:“的确你说在点子上了。不得不承认我们国家远没有你们国家的人民团结。在中国偏远的山区,所有人都知道中国的领袖是谁,说过什么话,大家的共同目标是什么。然而在我的国家,甚至都有人不知道现在的领袖是何人。”

    顾听澜见花芽已经吃了两盘牛肉,在下面按住她的小手不许她再去盛牛肉。他则帮花芽弄了些素菜过来,让她吃了好消化,免得晚上积食闹腾他。

    花芽不大情愿,还是乖乖地用铁叉子戳着花菜吃。

    叶甫根尼觉得跟花芽继续沟通下去的效果不大,总会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转而把目标放回到顾听澜身上。

    他说的很含蓄,但在顾听澜的耳朵里跟直接与他说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苏联目前处于用人之际。加盟共和国的数量越来越多,如果想要有步入政坛的想法,除了在本国有一定助力外,外国政军方面要是能给与一定的支持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其中暗示什么,顾听澜很明白。

    顾听澜跟他你来我让,尽说了些打哈哈的场面话,正儿八经的关于正事上面的话那是一点不说。什么态度不表。

    离开前,叶甫根尼对花芽说:“今晚上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我作为你和你丈夫的好朋友,真诚的邀请两位有机会能够到苏联走走看看。感受一下我们伟大的红场阅兵和美丽的土地。”

    花芽犹豫了一下没说话。顾听澜反而笑着跟他握手:“如果有机会的话。”

    花芽吃的五饱六撑的从院子里出来,感叹道:“老外做牛肉就是好吃,咱们这儿的人不喜欢薄荷的味道,实际上薄荷是很好的东西呢。”

    顾听澜脑子里还在转着叶甫根尼的话,他抽出功夫跟小妻子说:“你看好他院子的薄荷了?明天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会让他送给你一盆薄荷。”

    花芽摆摆手说:“咱们不承这个人情。”

    顾听澜挑眉,让她自己说。

    花芽嘿嘿笑着说:“明天等他走,这个院子就没人管了。你让小瓜子拔两根回去给我就成,大不了让小瓜子帮着浇浇水就当扯平了。”

    说起这个,花芽打开话匣子叭叭道:“这玩意好养活,拔两根回去只要冻不死,明年春天就能长出一大片。我就把它种到在楼下的小花坛里,跟香菜种在一起。天气热的时候还能做薄荷糖,泡薄荷水呢。”

    顾听澜原本皱着的眉头渐渐的松开。他回头望了眼还在远处摆手告别叶甫根尼点了点头。在夜色中拉着花芽的手放在兜里,脑子里繁杂的事情越来越少,只有小妻子的小嘴在巴拉巴拉畅想着明年夏天的美景。

    算了,官场上的事就由白天的他去做打算,夜色朦胧之下,他只想牵着小妻子的手,慢慢地往家里走。

    “今年冬天似乎比我去年过来还要冷一些。”花芽的小手在顾听澜的大衣兜里捂的热乎乎的,但她还是感受到来势汹汹的寒潮。

    “气象站发了三次寒潮预警,往年只有一次。”顾听澜吐出一口白雾,在夜色中把花芽的围巾往上面圈了圈:“希望不会太严重。”

    他们从碎砖路转到大路上,还没感受够浪漫的冬日夜景,身后便传来奔跑和喘息的声音。

    顾听澜和花芽不约而同地往后看,晚餐时间给他们送烤牛肉的小战士在前面带路,后面有四五个抬着担架的战士。

    小战士边跑边喊:“团长,酒精、酒精中毒啦!”

    担架下面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毛茸茸的一双大手,应该是大高个德得斯基的。

    他在担架上昏迷不醒,嘴里不断地吐着白色泡泡。因为刚才呕吐过,被安排在担架上侧身躺着。担心他会滚落下来,还用绑带在他身上五花大绑着。

    顾听澜厌恶地说:“别要耽误,速速送往医院。”

    花芽看着风风火火往远处跑的一行人,不由地想:喝假酒,害死人啊。

    顾听澜担忧明天他们出行的问题,只得与花芽一起往医院去。

    路上花芽还很奇怪地说:“为什么他们院子里的人还在那边喝酒玩乐?不用担心他们的伙伴吗?”

    顾听澜很有经验。这帮苏联人刚来的时候还能勉强装一装。时间一长就露馅,动都不动喝的上医院。一次两次下来,别说他们自己人,就连顾听澜都觉得无所谓。

    “那不会耽误他们明天离开的行程吧?”花芽担忧地说:“明天就要封岛,要是耽误了行程可就走不了啦。”

    顾听澜对他们忍耐到了极限,绝对不会为了个酒鬼延误送走他们的船。

    “你放心,不走也得走。”

    第136章

    “这位先生的确出现了酒精中毒的反应。”医生拿着检验报告, 对于时不时会送来一位苏联酗酒份子,已经感觉不到波澜。

    他给开了针剂,跟顾听澜说:“他的身边要有人陪同, 避免因为呼吸道梗阻产生误吸。”

    顾听澜颔首, 已经有战士在旁边陪同:“他们明天要离开, 明早之前必须要他清醒过来。如果不能清醒,也得让他能自行走到船上, 顺利离开部队。”

    医生很明白顾听澜的意思,就说:“他常年饮酒过量已经导致肝脏损伤。虽然不能一次治愈,但是明天早上让他站起来还是能达到的。”说着他叫了另一名医生过来说:“准备插管洗胃。”

    顾听澜来到花芽身边,担心她害怕说:“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现在还有些意识在, 上个月送到这里的时候都休克了。”

    花芽还真没见过这样嗜酒如命的人,听说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

    顾听澜陪在她身边休息了一会儿,走廊上有打热水的地方。一名小战士跑去打了热水送过来给小嫂子喝,获得了领导口头嘉奖一次。

    花芽喝完水,看到手表上的时间显示是夜里十点半钟。

    她明天还得上班, 跟顾听澜说:“要不我先回去?”

    顾听澜说:“我陪你一起回去。”

    花芽见他并不把这个事当事看, 松下一口气。两人在走廊上往医院门口走, 迎面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还有轻声说话的回声。

    “我今天在叶老师那里表现的怎么样?”花芽想起自己跟叶甫根尼说了不少话, 不知道有没有哪句话说的不应当。

    顾听澜想也不想地笑着说:“你今天表现的太棒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苏联人面前让他们把国土让出来一部分。哈哈,就连美帝也不敢这么嚣张。我的小妻子说出来还让对方生不了气, 我都差给你拍手叫好了。”

    花芽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我跟他说话还有些小紧张呢, 老实说我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反正我总觉得他有时候在暗戳戳的挤兑咱们国家。你一个军官说出来的话意义非凡,我想着就我来说几句得了吧。可惜后来他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明明很高兴地邀请我来着。”

    叶甫根尼的想法顾听澜能猜到一点。如花芽这般年轻美貌的中国女人, 缺少的就是叶甫根尼这种毫不掩饰的赞美。多少能收获些好感。加上晚餐时间推心置腹的交谈,不懂的政治小女人面对他去往苏联的邀请多少会动心。说不准以后在面对叶甫根尼带有目的性的邀请时,能助他一臂之力。

    顾听澜刚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问,此刻走廊上空荡荡的,他问道:“你不是对无人区很动心么?不想去苏联看看?”

    花芽脑袋瓜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顾听澜觉得好奇,跟花芽强调说:“那边的确面积很大,可以让你撒野玩个几年都会感觉无聊。”

    花芽嘟囔着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我不想吃小土豆,天天大列巴小土豆我会疯的。”

    顾听澜笑道:“就因为这个?”

    花芽反问:“我是中国人有中国胃,这个就是天大的事。”

    顾听澜点点头说:“对,咱们都是中国人。不但有中国胃,还有中国心和中国魂儿。”

    说到“魂儿”,在医院长长走廊上行走的花芽顿了顿,咽了下口水问顾听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呀?”

    顾听澜停下脚步,花芽把小手塞到他的大手里让他握着,美其名曰:“我怕你害怕,你抓好了,千万别撒开。”

    顾听澜从善如流的抓着花芽的小手,还感觉到她的小手在大手里拱了拱。顾听澜觉得好笑,把她牵的紧了些。

    走到走廊的尽头就是楼梯间,花芽和顾听澜从这里往下走了两层,花芽又问了顾听澜一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回花芽的表情就不那么自然了,有些紧张兮兮。

    顾听澜知道花芽耳聪目明的,于是他停下脚步认真的听了一下,当真听到呜咽声。

    医院里面传来哭声太正常不过,总会有那么几个得不到治愈的病号。可这是031部队医院,是顾听澜眼皮子下面发生的事,他跟花芽说:“你站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花芽看到墙壁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抓着顾听澜的衣袖说:“我、我陪你吧,我怕你害怕。”

    “那太好了。”顾听澜拉着花芽顺从的小手,轻轻说:“你要是不陪我,我都不敢自己下楼梯呢。”

    花芽咽了咽吐沫,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她颤颤地说:“是、是吧。我就觉得你能害怕。”

    顾听澜想笑,担心花芽同志恼羞成怒,便一路忍着笑往下走。

    走到二楼的楼梯口,里面的灯干脆就是不亮的。

    顾听澜站在楼梯口说了句:“是谁在哪里?大半夜不在病房出来干什么?”

    花芽躲在他身后,又怕后面的楼梯上突然冒出什么东西,眼睛瞪得滴溜圆。

    呜咽的声音随着顾听澜的话音落下而消失,接着里面传来让花芽震惊的声音:“我、我是病人家属。”

    “王婶子?!”花芽一下就听出是王梨花的声音,她这下也不害怕了,摸黑就要往里面跑。

    顾听澜比她谨慎些,拉着她,把兜里手电筒打开,照着走廊往前看。

    花芽一眼看到走廊尽头的王梨花,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坐在走廊尽头的地上,

    顾听澜皱着眉,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发现有医生和护士出现。值班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倒是王梨花勉强地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把眼泪说:“他们都去手术室抢救我家那口子了,他要活不了了!”

    花芽扶着王梨花让她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说,王梨花哭的天昏地暗,几步路走的摇摇欲坠。花芽细声细气地说:“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慢慢说。别没被敌人打倒,你就先倒下了。想想在里面的前进叔,你倒下他该怎么办!”

    王梨花此时还是很激动,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花芽痛哭:“他要活不了了,我的命也要跟他一起走!”

    花芽抚着她的背,让她把先冷静下来。

    王梨花哭了好久,应该是难得见到有贴心的人来,发泄了一通以后,靠在椅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抽噎着。

    “这是病危通知书。”走廊对面跑来一位小护士,她气喘吁吁地说:“王连长继续出血,血库里面的RH血袋告急!萨丁医院不配合我和调血,眼瞅着、眼瞅着封岛,再远的地方的血送不进来啊。”

    顾听澜一听火了,他咬着牙说:“萨丁医院不配合,是想对我的战士弃之不顾吗?!”

    小护士赶紧说:“最近大桥修好以后,咱们这边跟萨丁的关系紧张。他们说咱们这边明天就要封岛,那从明天开始就不往咱们岛上发船了,没有船就便有血也到不了咱们这里.王连长的身体最多支撑一天,要是一天之内弄不来RH的血袋.”

    王梨花应该是早就听到这种话了,她愤怒地说:“我丈夫在萨丁执行任务,为了保护他们受的伤,被送过来进行抢救。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我丈夫不会躺在那里。现在就因为咱们岛上的人以后可以从海城通行,不需要再坐他们的船,他们居然做出这样禽兽的事!想让我眼睁睁看着我丈夫失血而亡啊!”

    “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顾听澜来回走了两遍,让花芽在这里陪王梨花。他去想办法解决。

    走之前,他跟王梨花说:“天无绝人之路,都是我手底下的兵,我一定会把他救回来。”

    大家都知道顾听澜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这句话说完他就走了,但在处于崩溃之中的王梨花而言这就是定海神针。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翻来覆去的问花芽:“萨丁那边没有船过来,也不许咱们的船过去,怎么才能把血袋送过来,是不是顾团长想要安慰我,特意这么说的?”

    “别人会说瞎话,我家八斤绝对不会说瞎话!他说能救就能救!你安心等着!”

    花芽气的不行,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开绿色通道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的使绊子!多大的仇恨要这样做?这可是军人的性命!

    举国上下都在为跨海大桥的落成而骄傲庆祝的时刻,萨丁镇上的领导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说不走船就不走船,不但自己不走还不让部队的船过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了这样的结果,花芽都觉得萨丁的这位领导简直就是个鼠目寸光,没有民族大义的坏家伙!

    “除了这个,前进叔还得罪过谁么?”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问的,可惜王梨花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一片浆糊。她就知道她男人在手术室里一直流血,快要不行了。到底为什么发生受伤事件,为什么萨丁镇上的领导冒着得罪部队的风险也要把他往死里逼,王梨花一概不清楚。

    她是在家属院被叫过来守着病床,本以为是一次简单的手术,没想到因为用血告急,接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花芽扶着她坐着,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发抖,花芽解开围巾裹在王梨花脖子上,伸手环住她。

    “没事我在呢。”花芽在王梨花耳边不停地说:“你别害怕,我陪着你,前进叔一定不会有事。”

    第137章

    花芽从医院食堂打了饭, 揉揉眼睛,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外面实在太冷了,刚打出来的热乎饭被北风一吹就凉透了。这跟她的心差不多, 哇凉哇凉的。

    她缩了缩脖子, 把兜里揣着的包子又往里面戳了戳。冷饭不好吃, 冷包子更不好吃。

    花芽整宿守着王梨花,就怕她干什么傻事出来。她从见到花芽就开始哭, 哭到后面连声音都哭不出来。花芽把她半拖半抱弄到病房里休息,即便这样她还是止不住的抽泣。

    病危通知书一直往她手上送,一夜之间,原本充满精气神的婶子, 变得苍老许多。她话说出来都显得艰难,嗓子沙哑,嘴唇皱裂出血。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熬的,黑色的鬓角上夹着明显的银丝。脸色憔悴带着菜色。唯一庆幸的是两个孩子都在学习班里没出来,不然这个家得成什么样。

    “你先吃两口东西。”花芽把饭盒打开, 顾不上自己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 先夹了口茄子送到王梨花嘴边说:“张嘴。”

    王梨花的神志已经不大清醒, 她麻木地跟随着花芽的动作张开嘴吞咽。突然之间家里的顶梁柱在生死线上徘徊,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把她的血都给他也行啊, 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

    花芽喂了她几口, 又让她喝了点水。

    王梨花喃喃地说:“不管他活不活的成,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说什么傻话, 顾听澜打了一晚上电话联系血袋的事情, 你不相信他我相信他。”花芽把饭盒“啪”地方在病床边的矮柜上, 佯装生气地说:“你赶紧打起精神来,等着前进叔从手术室出来, 你还得照顾他呢!换成别人照顾你能放的下心?”

    王梨花有气无力地说:“可是、可是我能照顾的上么,只要他能活的好好的,别说照顾,就是让我伺候他一辈子都行。我这个家,没了他就散了啊!”

    试想一下在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是顾听澜,花芽觉得自己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她叹口气,拿着搭在床头的毛巾去厕所里洗。边搓边想自己要是遇到王梨花这样的事会怎么做呢?

    花芽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扔,气呼呼地说:“一命顶一命,谁不给我家八斤血袋,我就、我就掐死谁!我这条小命也不要了,我就掐死他个大王八!”

    花芽成功把自己惹生气,紧紧抿着小嘴从厕所里出来。她见王梨花都哭懵了,把袖子一挽,将热腾腾地毛巾“啪”地盖在王梨花脸上。

    王梨花开始没感觉到,后来觉得烫了,挣扎着把毛巾拿下来。

    “知道疼就好。”

    花芽嘟囔着把毛巾拿在手上,给小孩擦脸似得按着王梨花的天灵盖开始使劲抹。

    王梨花没她力气大,挣扎不过就任由她磋磨了。

    擦完脸,王梨花脸被她搓的通红。花芽又给她擦了擦手。完事把毛巾重新拧了一遍,搭到床头。

    她早上没吃上饭,中午这个样子八成也是吃不了。她就把兜里买的素馅的包子掏出来,扒拉着塑料袋开始啃包子。

    包子不怎么热乎了,就跟王梨花的心一样,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点点的凉。

    医生说王前进坚持不到一天,凌晨的时候又说王前进失血过多,四个小时之内弄不到血袋人就没救了。

    听到这话没半个小时的功夫,王梨花的嘴巴上起了好大一个燎泡。四个小时的时间说起来很快。她看着指针一针一秒的转动,仿佛是看着催命的阎王一步步走近。

    王梨花撑着矮柜站起来,她心如火烧根本坐不住。要不是花芽强拉着她在床上躺了片刻,她恐怕又是彻夜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她咽了咽口水,嗓子里仿佛被刀划烂了。她艰难地说:“我出去到手术室门口看看。我就看一眼,你先吃。”

    “不行,你等我吃完,马上就好。”花芽迅速把包子往嘴巴里面塞,看的王梨花心惊胆战,忙说:“你慢点、你慢点啊!快喝水!”

    她可真怕手术室里的还没怎么地,花芽先把自己噎的差不多。

    花芽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干了小半壶的温水,用手背抹了把嘴巴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王梨花感动的不行,她紧紧握着花芽的手说不出话。她的家人都不在身边,现在的主心骨就是花芽。昨天晚上要不是花芽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边,她早就要崩溃了。

    “不管能不能救活,我、我都记得你的好。”王梨花无比后悔当日跟花芽单方面闹掰,现在想起来无地自容。可花芽两口子不计前嫌的跑前跑后帮助自己和丈夫,这份恩情她一定会记住的。

    “什么‘能不能救活’,一定能救活。前进叔在手术室肯定也在努力,你不能在外面丧气!”花芽搀着王梨花往外走,长长的走廊上依旧只有她俩。

    因为小半年封岛的时间,医院里情况不怎么好的病人都会选择到外面的省军区总医院就医,避免出现医疗治疗跟不上的情况。还有些特殊药品,这里没有,都得往总医院去。

    人少说话也方便,花芽哄着王梨花说了不少王前进跟她刚认识的事。

    花芽这才知道,王梨花够时髦,跟前进叔俩人是破除父母包办婚姻,逃婚私奔出来的。后来王前进跟她两人有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才回老家探亲,那时都快四十的年纪了。娘家人和婆家人见他们过的不错,也就顺水推舟的认了这门亲事。

    上次遇到王梨花就是她把老家住了一年的小儿子接了回来。也顺带跟家里说了,她的丈夫如今是位响当当的连长,根本不是挖沙子的工人。

    得知这个情况以后,王梨花和王前进的家人更是原谅了他们之前的行为。还说等有时间也想到岛上瞅瞅部队是什么个样子。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往很好的方向发展,偏让这个美好的家庭遭遇如此重创。

    手术室在旁边的小楼里,花芽牵着王梨花在雪面上缓缓行走。说完曾经的往事,王梨花又变得沉默不语。

    只是她的眼睛不住地往王前进做手术的二楼看去,她就站在楼下,望着那堵白墙,明明两人这么近,又那么远。

    她能想象的到王前进躺在手术台上该有多痛苦多无助,眼睁睁看着他自己的生命与血液流逝.他能知道她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等着他么。

    王梨花没忍住,无声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花芽见状,眼眶也红了。

    她陪着王梨花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实在冻的受不了,才把她往手术楼里带。

    光站在门外,就能听到里面的医生喊道:“这次熬不住了!身体失血超过2000毫升,控制不住了!血袋再不来,病人就要失去生命特征了!”

    里面突然冲出一个小护士,她手里捏着王梨花再熟悉不过的病危通知单。她见到王梨花就站在手术室外,年轻的她于心不忍地说:“可能.是最后一道病危通知了。”

    血袋没有,船也没有,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梨花接过病危通知单,缓缓团成一团。

    她靠在墙上,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用嘶哑的嗓子说:“前进啊,这次不能跟你一起走了,你先走吧,我帮你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就去找你。”

    花芽抹了把眼泪,哽咽地跟王梨花说:“婶子,你别乱说,总会熬过去的。我家八斤还没回来,你们俩都扛住,等八斤回来——”

    王梨花这个时候反而清醒过来,她拍拍花芽的手背说:“婶子没事,婶子还有两个儿子,他们还没长大,婶子会撑住的。等他们长大,婶子再去找前进去。上次我俩从家中私奔,还是我在榕树下等了他两个小时。现在就让他等等我,我这辈子就认准他了,他只要等,一定能等到我。”

    这话还不如不说,惹得花芽扑到她身上嗷嗷地哭,边哭边锤:“你说什么傻话呢,说什么傻话!呜呜呜,我不要你出事,我陪着你,你要好好的!”

    王梨花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时候事情真的摆在眼前,总比悬着一颗心要好的很多。这些日子七上八下的心、滴血的心,早已经麻木不堪了。

    “婶子谢谢你,也替你叔谢谢你。”王梨花脑子一片苍白,她缓缓地把手搭在花芽的肩膀上,看着痛哭的花芽说:“你别哭,好姑娘,你不要再哭了。”

    花芽不认识王前进,却跟王梨花关系最好。见到她如此痛苦,花芽的心也被揪着疼,她哽咽地说:“你不许说傻话了,你不说我就不哭了。”

    王梨花死死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手术室门口上方的红灯忽明忽暗。她知道,等着这盏灯真的暗下去了,她的世界也会变得漆黑一片。

    “嗡嗡嗡——”

    “嗡嗡嗡——”

    就在她们相拥哭泣之时,陡然间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突然冲出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他们飞快地往楼下赶去。

    花芽离开王梨花的肩膀,她正对面的走廊窗户里出现一副转出残影的螺旋桨。

    巨大的引擎声戛然而止,一款军用097次军用直升机稳稳地落在雪地中央。

    顾听澜推开驾驶舱的门,迈开大长腿跳了下来。冬日的暖阳在他身上晕染出一道金色的光圈。

    他风尘仆仆地交代着什么,身后的小瓜子从机舱里爬出来,把来之不易的手提箱递给军医。

    赶过去的军医把带着血袋的手提箱交接完,向顾听澜火速敬了个礼后飞快地往二楼冲跑。

    小瓜子的脸白的不行,站在雪地上晃了晃,小声埋怨地说:“团长,俺都晕机了,俺想吐。”

    顾听澜帅还没装完呢,冷酷无情地说:“憋着。”

    他余光看到窗户上趴着的小妻子,一脸花痴的小傻样,顿时觉得这一趟航行物超所值。

    小瓜子噘着嘴,还得去跟闻讯赶来的武装设备处的人协调。帅都让他的好团长装了,突然驾机离岛,手续问题还得他跑腿处理。

    免不了求爷爷告奶奶别让人深究。他就是个苦命的小瓜子,到哪里都是磕。

    不过磕就磕了,兵贵神速嘛,瞧军医的意思,这不就把王连长的小命救了。

    花芽趴在窗户上,看着顾听澜露出一张傻乎乎的小脸,她不敢相信她的八斤居然从天而降带着血袋站在这里!

    “八、八斤.”花芽兴奋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转头跟同样傻了的王梨花说:“前进叔有救了,有救啦!”说着就往楼下跑去,雀跃地连续不断地喊道:“八斤!八斤!八斤!”

    顾听澜身边的战士不约而同地垂下头憋着笑。这位阎王爷最讨厌别人叫他“八斤”,偏偏遇上最喜欢叫他“八斤”的小嫂子,这下家庭帝位非常明显了。

    花芽跟小鹦鹉似得,一路兴奋地嚷嚷过来,堪堪在顾听澜面前刹住车。人太多,她不好猛地扎到顾听澜的怀抱里。

    她激动地小脸像冬日暖阳下盛开的小花,短短两层楼梯,还是让她激动的鼻尖冒出薄汗。她昂着头,眼睛里坠着璀璨的星星,她眼眸弯弯地笑着,语气骄傲地说:“你是大英雄,我的八斤是大英雄!”

    顾听澜看她兴奋的小脚不停的在棉鞋里拱着,棉鞋的鞋尖一动一动的,她还毫无察觉。

    拿着手/枪顶着萨丁医院院长头上,好好地耍了威风抢到血袋回来的顾听澜,放柔了声音,云淡风轻地跟小妻子说:“嗨,都是小意思。”

    第138章

    顾听澜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花芽的眼尾, 只有在她哭泣时,眼尾才会泛出粉色。

    “我就意思了一下,没怎么哭。”

    花芽不想承认都不行, 她也不想在顾听澜不在的地方哭, 她就是看着王梨花太痛苦, 一时没忍住。

    顾听澜用手背贴了贴花芽的脸颊,小脸烫呼呼的。这哪是意思的哭了一下, 简直是嚎啕大哭。

    顾听澜举动亲密,说完事情转头过来的小瓜子“哎哟”了一声,完事就开始咳嗽,他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他的团长眼里还是只有小嫂子,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得了,他也不讨这个人嫌了。

    收声,上楼。

    花芽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小声地说:“别摸了, 回家给你亲亲。”

    顾听澜放下手的瞬间, 还不忘她小耳垂上捏了一下, 趁小妻子不备,众目睽睽之下揩了个油。

    花芽的脸都要红的爆炸了, 她抓着顾听澜的衣摆, 把他往手术室里带,结结巴巴地说:“去、去看前进叔。”

    他俩走到楼梯上, 前后无人。

    陡然间, 顾听澜翻身她按在墙上。

    他使劲亲了亲甜甜的小嘴, 罚似得在唇瓣上咬一下说:“不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下不为例。”

    花芽抬头亲了下他的下巴, 见他是真生气了。就又亲几口,从下巴亲到喉结,亲到他的火气下去,新的火气马上要上来,赶紧停下巴巴地说:“再不会了。”

    这小东西认错态度一流,犯错水平超一流。

    顾听澜早就对她没脾气,见她如此,放开她,习惯地拇指擦点唇角的湿意。他坏心眼地在花芽视线下舔了下拇指。

    这下可好,小妻子不但脸红的更厉害了,连耳朵和脖颈也开始泛着粉色。

    “我要去看王婶子,你放开我。”花芽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的脑袋瓜会变得满是黄色废料。要求进步的花小芽扭着身子躲开顾听澜,站在两步以外,回过头嘟囔着说:“你正经点,机长先生。”

    顾听澜的脑子被突如其来的称呼炸的“轰”一声,突然发觉换个称谓的好处。

    他走近一步,站在台阶之上,本来就高大的身体完全将花芽笼罩在身影之下,他单手撑着墙面挡住花芽的逃跑路线,似笑非笑地说:“这样喊我,咱们俩到底是谁不正经?”

    花芽闭上嘴,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

    顾听澜咄咄逼人地凑了过来,在花芽的颈窝里嗅了嗅,满意地说:“这位小姑娘,机长都很厉害的,咱们晚上要不要试一试?”

    花芽脊梁骨窜出一股麻嗖嗖的感觉,她伸出小拳头杵在顾听澜的胸口,轻轻顶了顶说:“这位流氓先生,我的拳头也很厉害,你要不要试一试?”

    顾听澜收回手,低声笑了好一会儿,一点没诚意地说:“我错了,媳妇。咱们先过去,回家你再罚我。”

    “那成吧。”

    花芽同志把百试百灵的小拳头收到兜里,双手插袋,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一张红透的小脸往楼上走。

    男人嘛,有时候就得好好紧紧皮。

    瞧她给她家八斤紧的多好,收放自如的一腔流氓心肠。正经跟不正经之间随时保持切换。

    没听出来顾听澜话里腔调的花芽,还以为回家真能好罚上他,还在心里暗自得意洋洋。

    快走到手术室,花芽的脸上的热度总算下去不少。因为顾听澜闹的动静太大,驾驶着军用直升机飞跃海岸,在无数双眼睛瞩目下降落在部队医院内院。

    在花芽和他上来半个多小时后,高婶子、大芳姐、赵雨、赵雪等人,还有麦婶子和周文芳都来了。

    说来也巧,她们正好在图书馆开会。周文芳正帮着花芽记录会议内容。遇到从部队医院回来的家属,见到直升机感叹道:“王梨花的男人这下有救啦!”

    她们这才知道这次是事情闹得多大。

    王梨花死咬着牙没跟她们透露半句话,大芳姐找了她,她也不吭声。得知整件事情以后简直要把高婶子气死了。

    王梨花顾不上跟她们说明情况,她满心满眼都在盯着手术室的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手术室上面的灯亮的晃眼。

    她难得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旁人说什么问什么,她一概听不见。她只想让里面躺着的王前进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他就能再次见到她。

    花芽帮着王梨花把事情说上一遍,家属们听后特别愤慨。萨丁镇的人真是胆子太肥,这种事都敢做!

    顾听澜正派人调查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军区和地方的权利很难达到平衡,经常处于微妙的相互协调之中。

    照理说,这种事情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偏偏就是发生了。这显然并不是一次偶然事件,是故意而为之的行为。

    顾听澜现在不管是个人行为还是镇政府的命令,他都将通过031部队的正式身份,向萨丁镇政府发出通告。必须要让他们向031做出正式解释说明。并且告知萨丁镇政府,031势必会继续深究此次事件的责任人。他们唯一的选择是提前把人交出来,给031所有战士们一个交代。否则一切后果,由他们镇政府人员自负。

    五个小时后。

    王梨花虚脱般半伏在病床边。

    医生跟顾听澜和花芽等人说:“这也是王连长自己救了自己一命,他要不是有献血的习惯,血库里RH型的血液存量不足以支撑整场手术。他上个月献过一次400毫升。想着这次又封岛就提前献了400毫升。我们并不提倡间隔时间太短的献血行为。可王连长想着自己的血型稀有,考虑到他人的紧急需要的时候,能派上用场。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

    说这话的主刀医生唏嘘不已,身为唯物主义的他,也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会有注定。

    花芽坐在王梨花旁边,也感慨道:“好人真的有好报,你跟前进叔一定是好事做的够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凑巧。”

    高婶子等家属们分工帮助王梨花料理家里的事。

    肖大姐帮着往家里拎煤送煤,麦婶子给学习班的孩子们送饭送被。赵雨赵雪两姐妹,做好了饭菜送过来,还给王梨花捎带了换洗衣服。

    周文芳瞧着花芽的小脸也难得憔悴下来,跟花芽说:“这里我们轮流守着,你快些回去睡一觉。”

    高婶子拍拍顾听澜的肩膀说:“你这次干的太漂亮了,老阮本来还在办公室里发火,听说王连长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松了一口气。怎么说咱们都是自己人,相处几年下来不是家人胜似家人。你救了王连长,相当于给所有岛上的战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大禹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掐住咽喉拿捏的。”

    顾听澜一直压着火气,他冷笑着说:“掐住咽喉拿捏?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掐住我的咽喉拿捏我。”

    高婶子知道顾听澜脾气上来了,匆匆地给花芽使了个眼色。

    花芽望过去,纳闷地说:“婶子,我这边有什么啊,你一个劲儿地往我这边看。”

    高婶子气的把手里的棉帽往花芽身上扔,顾听澜一把抓住棉帽,重新放回到高婶子手上,浅笑着说:“我带她回去休息,一夜没睡了。晚点我去找阮旅把这次事情写个书面报告。我们先走了。”

    花芽懵懵地站起来,跟着顾听澜走了两步。顾听澜帮她戴上棉帽,把小脸整个儿裹在帽子里。又缠上一圈圈的围巾,挡住往脸上吹的寒风。

    就这样,花芽小嘴还嘟囔着说:“婶子干什么拿帽子扔我?她帽子不要啦?她可别是看上你给我买的这顶帽子,特暖和,要我也不给。”

    顾听澜在高婶子拿鞋扔他们之前,把花芽成功带出门外。托她的福,病房里面的气氛好了不少。

    好不容易缓过来点的王梨花,见到一屋子的姐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家前进最怕被人说他攀附关系,他性格拧巴心眼却是好的。从前不擅长表达,不是怕耽误了自己的前程,而是怕因为他哪里做的不好,让身边的人受到连累。”

    王梨花接过周文芳递给她的温水,小口抿了一下,又嘶哑的嗓子缓缓地说:“回头等他醒了,我让他跟大家好好的道个谢。”

    大芳姐坐在门口,知道王前进没什么事了,等着醒过来就好。她畅快地说:“我可不敢接受他的道歉啊,万一有人再在背后戳谁的脊梁骨说是攀附关系可就不好了啊。”

    说着屋里的姐妹们都小声笑了起来,这可不就是原来王前进的心声么。

    王梨花的心放在肚子里,虽然还在紧张没清醒过来的王前进,可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她听到大芳姐在打趣儿她,她也没生气,反而说:“我们两口子到时在家里做饭,请大家上我家里吃饭去。”

    高婶子说:“你可算了吧,从前那点事我们都没往心里去。你们两口子真要谢,就好好谢一谢小花和小顾他俩吧。因为王前进,他俩一晚上没合眼,为你们两口子操碎了心。你刚才听见没有,小顾还要继续找镇政府的茬儿呢。按照他的性格,绝对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王梨花心里恨极在生命攸关的节骨眼上使绊子的人,她所有的感谢的话汇集到一起都无法说出对小俩口的感激之情。他俩无异于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她又抹了把眼泪:“我会把他们小两口记在心里的。”

    第139章

    已经是下班时刻, 走在路上不见多少人。

    花芽困得走路打晃,迷糊糊地贴着顾听澜的胳膊往前走。

    冬天大家穿的都很多,挨在一起不打眼。这就给了她可乘之机。她悄悄从袖口里伸出小手, 想要勾着顾听澜的大手。

    顾听澜知道这玩意的小手一勾上, 就得被他一路拽着回家。他不怕被别人看到, 而是这样在路上半梦半醒的很容易感冒。

    他故意躲着花芽的小手,来来回回躲了几次, 小手还在隔着袖子努力的够。有时候碰到一下,他就故意缩起来,引的小手指头挠痒痒似得抓了个空衣袖。

    渐渐地花芽察觉到这人的坏心眼,气呼呼的双手插袋, 决定不爱。

    顾听澜笑了一声,想要去握花芽的手,被她无情地扭着身子躲过去了。

    两手揣着兜里,走起路来像是小企鹅,气呼呼闷着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停下来, 看着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花芽现在都怕了, 小声说:“是出什么事了么?”

    顾听澜说:“笨不笨, 都说了今天是封岛的日子。码头正是热闹的时候。”

    花芽一脸跃跃欲试,她上次来没看成封岛的场面, 这次怎么说也不能错过。要是错过又得等一年。

    她走路嫌热, 把围巾松了松。洁白的后颈肌肤若隐若现。

    顾听澜摘下手套,搓了搓手, 伸手贴在花芽的后脖颈上, 感受到热乎乎的温度, 这才说:“码头太冷,陪你过去看一会儿咱们就回家。”

    花芽缩了缩脖子, 想要躲开他的手。被顾听澜掐着命运的后脖颈捏了捏。她一动不能动地僵在原地,羞着脸压着声音说:“快放手,有人来了。”

    顾听澜适时的松开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看你冷不冷,专家说了,身上冷脖颈就冷。”

    花芽转过头,穿着臃肿的她艰难地捂着后脖颈说:“你还说专家尽放洋屁不让我轻信呢。”

    顾听澜忙捂着她的嘴说:“小祖宗,小点声。”

    花芽“昂”一口咬着他的掌心上,小小地报了个仇。

    顾听澜倒吸一口冷气,花芽忙撒口。

    顾听澜笑道:“这次不成啊,连牙印都没有,舍不得咬我啊?”

    花芽恨不得咬死他。他要不是装作很疼,她才不会撒口。

    “走走走,哥带你看风景去。”顾听澜眼见花芽又要被他逗生气,忙转移话题说:“今天要把所有冬期物资运送上岸,码头那边热闹的不像话。”

    “热闹?”花芽绷着小脸说:“热闹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我呢。”

    顾听澜边笑边拉着她的袖子带着她抄小路下去。

    这条小路到码头近,下雪天难走。顾听澜在下面带路,花芽亦步亦趋地坠在后面。

    顾听澜主动扯着自己的衣摆让小妻子拽着:“小心点,踩在雪上,别踩在冰上。”

    花芽乖乖地抓着他递出来的衣摆,像学前班的小朋友,老老实实牵着前面人的衣摆跟着他慢慢往下走。

    走了一半,听到远处码头传来吆喝声,花芽探出头往远处张望说:“这是在做什么?”

    远处小黑点的人们把船只拉纤上岸,岸上已经正反放着各式的船。

    顾听澜见她东张西望,伸出胳膊挡在她的腰前:“避免冬期海洋污染,拖上岸后还能定期检查和保养船舶。”

    花芽看到还有不少小船往远方行驶,船的后面拖拽着红色巨大的浮标。小船开的都要没影了,还能看到随着海浪浮浮沉沉的浮标。

    顾听澜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俩,干脆揽着花芽的腰,带着她慢慢走下最后几级台阶。

    “这些小船要往海岸线外推五十海里下浮标,所有经过大禹岛的船只见此浮标必须绕行,不可闯禁。这也是咱们大禹岛封岛标记之一。”

    他们下到沙滩上,往大溶洞的方向走了五百多米的距离,花芽看到海面上出现不少小船队。从远处看起来好像是蚂蚁搬家的队伍,整齐划一地从停泊在暗礁前方的货轮上装载货物,一趟趟地往岛上搬。

    花芽这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往这边赶,原来都是过来帮忙搬货的。今晚八点,正式封岛,除非有特殊命令,其他的人、机、物,皆不予出岛批准。

    “这是最后一批冬期物资,一共是六百八十吨。”顾听澜望着货轮的方向,轻声跟小妻子介绍道:“今年的物资是这些年当中最充足的一次,希望这个冬期也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

    “咱们部队有物资,那岛上的老百姓他们怎么办?”花芽看着海岸线上轰轰烈烈的场面,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撸胳膊挽袖子下去扛物资。

    “当然也有政府扶持的物资,而且他们世世代代都在岛上,比咱们过的更有经验。”

    顾听澜悄悄按住小妻子的肩膀,担心她撒手没,嘴巴上还若无其事地说:“从这个礼拜开始,咱们的冬期巡防队就会在大禹岛各地开始巡防,咱们绝不会要老百姓的一针一线,也绝不会让老百姓封岛以后孤立无援。”

    仿佛031里的所有人都出现在海岸线上,擦肩而过的不少人都在说这次物资的事情。纷纷说道今年能过个好年。

    花芽打心眼里高兴,她还记得去年八斤跟他大哥为了物资愁眉苦脸的样子。

    “走吧,天要黑了,咱们回家。”

    “好。”

    夕阳如火,照耀着在忙忙碌碌的人们身上,美的好似一幅画。

    远处拉着船舶靠岸的军人们,一起喊着响亮的口号。他们不知道从谁开始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黝黑的肌肉在花芽眼前一晃——

    “啪!”

    顾听澜的大手无情地拍在花芽的眼睛上,不管她怎么使劲扒拉,就是不撒手。

    顾听澜夹着色小芽,逆着人群往上走,边走边数落:“自己家的男人给你看你都不看,外面的野男人就这么香?我看你是真的得挨顿收拾。花小芽,你这毛病不是一次两次,我跟你讲,你要是再这样,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花芽在他胳膊下面咯咯笑个不停,她是故意想要气气顾听澜。谁让顾听澜老是撩巴她,她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回到家,花芽就后悔了。

    男人嘴巴碎起来,可真让人遭心呐。

    她洗完澡,想要他递一下衣服。要是往常,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甚至还要往浴室里冲。今儿倒是好,喊了三遍,哼哼唧唧地过来,把衣服往她身上一扔就走了。

    洗完澡,花芽同志晚上睡前的热牛奶也没了,得自己泡。奶粉罐子在立柜上面,花芽站在立柜前面等着罐罐,那个醋精拖地洗衣服,来回路过就是不给拿。

    花芽拖着小板凳自己把罐罐够下来,转头一看,搪瓷杯子还没刷。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花小芽同志非常恼火。她抱着罐罐对着墙壁站着,决定对顾听澜实施的家庭冷暴力予以猛烈还击。

    顾听澜忙完家务活,看到还对着墙壁站着的气鼓鼓的花小芽同志,一时无语。这个小色痞当着她的面看野男人,还不许他作一下?

    顾听澜简直心服口服,看着把自己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的花小芽同志,决定身体力行地道个歉。

    这个歉,道的很好。

    花小芽同志第二天在床上呼呼睡了一大天,等起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黑乎乎的天还以为自己就眨了个眼睛。

    顾听澜在旁边看书,见她醒了,马上端来一杯热乎乎的牛奶。殷勤的样子,跟昨晚叼着花芽后脖颈不放的死玩意,像是两个人。

    大半个晚上,花芽觉得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

    醒来以后,感觉身上干爽舒服。花芽把自己往棉被里缩了缩,露出个小脑袋瓜,一小口一小口啄着牛奶喝。

    顾听澜把书放到一边,揉揉她的头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花芽红着脸说:“都挺舒服的。”

    顾听澜低声笑了笑,他太喜欢小妻子的这份坦诚。

    他不敢再把小妻子撩吧生气,靠在床边帮她把乱发捋顺,说:“王前进醒过来了,你可以放心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花芽捧着热牛奶,声音也奶呼呼的:“王婶子一定很高兴,她是真的很爱前进叔。你知道他们俩是私奔到岛上的么?”

    这个顾听澜还真不知道,小妻子喝完牛奶,趴在他身上八爪鱼似得抱着他,神神秘秘地把王梨花和王前进的过往说了一遍,还叮嘱顾听澜说:“这是秘密哦,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顾听澜笑着点头说:“好,我帮你收着你的小秘密。”

    花小芽表示很满意他的懂事,打了个哈欠,小嘴叭叭地嘟囔着什么,渐渐地又睡了过去。

    一礼拜后。

    花芽背着下午要用的书本,揣着顾听澜给她热的酱肉包子,开开心心地往图书馆去。

    封岛以后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非要说那就是食堂里的菜品少了一半,供销社里供应的商品也少了些品种。

    其他的她暂时没感觉出来,觉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走到图书馆,还没进到门,就听到大芳姐打趣儿的声音:“你现在往女人堆里扎,怎么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呢?”

    一个老实巴交的声音说:“我也不是往女人堆里扎,这位同志,你不能这样说话。我来这里是要给大家送礼物,想要感谢你们的。”

    王梨花也哈哈笑着说:“你们就放过他了吧,你们瞧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还逗他干什么。”

    王前进昨天从医院出院,今天一早跟王梨花俩人迫不及待地到活动室逮人感谢。一改从前见人就回避的态度。

    第140章

    他们把老家的特产整理出来十来个小份, 那天到医院里面陪护的家属们人手一份。

    高婶子不在,肖大姐帮着收下了。还有大芳姐、赵雪、赵雨她们也都乐呵呵的拿着了。

    在所有礼物当中,还有一份特别显眼的用干花做成的小花篮。里面装着王梨花亲手做的琪玛酥。里面加了多多的冰糖, 还有用手一点点剥出来的核桃仁、瓜子仁。最珍贵的应该是里面还放有大个头的西北狗头枣, 这东西可是漂洋过海两千多公里来的。王梨花平时舍不得吃, 只有熬粥的时候才往里面放上一两颗。

    这次为了给花芽一份让她惊喜的礼物,王梨花把家里本就大个的狗头枣里筛出了极大的十来个, 全都压在琪玛酥里面。

    她还另外拿了一碟琪玛酥给大家品尝,大芳姐她们吃在嘴里,酥酥脆脆的,直开玩笑:“你就别在后厨帮忙了, 干脆到供销社准备做琪玛酥卖吧。”

    周文芳也在旁边咬着琪玛酥说:“她这里面下了功夫,不光是放了坚果,还放了豆油和蜂蜜。花芽肯定喜欢吃。”

    “谁在背后说我呀?”花芽从门框边上露出个脑袋瓜儿,看到大家都在这儿,纳闷地说:“高婶子没来你们怎么就开上会啦?”

    侧过头, 看到王梨花和王前进两口子, 花芽一下高兴起来, 围着王前进转了一圈说:“前进叔,你真好啦?”

    王前进局促地捧着花篮,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嗯, 好了,大好了。托你和顾团长的福。”

    王梨花拉着她的手, 跟她说:“别的大事没有, 被货物撞上的地方已经拆线了。他到底是伤了元气, 大夫说要好好养一冬。就因为这个,今年冬天进不去巡防队, 还让他好遗憾呢。”

    花芽拍着小手替他们高兴,还说:“你等着,我回头给你们拿点好东西补补。”

    她的好东西自然就是从太阳山上弄过来的野山参。她估摸着王前进不需要太大年头的野山参,拿两根小的一个礼拜切一点熬汤,估摸着冬天过去就能大好。

    王前进见到花芽表现的手足无措。他把棉帽扯在手里,咽了咽吐沫说:“花芽同志,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你大人有大量——”

    花芽马上捂着耳朵做作地“哎呀哎呀”,王梨花打了她一下,花芽就说:“我好怕你不让婶子跟我玩,你别说话啦。”

    王前进憨憨地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抓着棉帽的手紧了紧说:“你们两口子就是我家的恩人,跟你们走的近一点理所应当。谁愿意在背后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王前进死过一回什么都想开了。”

    花芽“啪啪啪”给王前进鼓掌,拍了几下被周文芳按下来,往嘴里塞了块琪玛酥。

    花芽的眼睛一下瞪的滴溜圆,我的老天,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她想小仓鼠一样“咔咔咔”飞快地往嘴里炫,王梨花看着赶紧把小花篮递给她说:“这里面都是给你的。”说着还小声说一句:“你的大枣是最大的,婶子一颗颗给你挑的好枣子。”

    花芽抿唇偷着乐,也小声说:“婶子最疼我啦。”

    王前进站在边上憨憨地傻笑。

    她们说着话,突然活动室角落挂着的大广播响起电流的滋啦声。

    花芽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听过里面传有音乐,一般时候很少用到大广播传递信息。多数都是张贴大字报,或者在会议上宣传。

    花芽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其他家属听到大广播响起来,脸色一下变得凝重。

    电流声过去以后,大广播里终于传来女性普通话的声音:“紧急通知:三日后,将有极寒气流途径我岛,请各部门与各区家属同志做好迎接极寒天气准备。”

    “极寒天气?”花芽隐隐约约听到顾听澜提过一次,说是今年极寒警报已经来了三次,那算上这次广而告之的应该是第四次。

    王梨花皱着眉头说:“我记得上回大广播通知极寒天气预警的时候,天上落下的雪花真比鹅毛还要大。路上都走不了人,岛上气温降到零下三十摄氏度以下。当年岛上的老百姓还冻死了不少。”

    她这么一说,大芳姐也想起来不少那时候的事,她说:“我们还捐了不少物资给老百姓们,巡防队的人彻夜在外面救援,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瘆得慌。”

    花芽听她们这样说,心也提了起来。

    大广播把刚才的内容重复了两遍后,开始播放需要家庭储备的物资和极寒天气应对方法。

    在部队的好处这时候体现出来,基本上家家户户每年过冬都会相应号召,提前准备好手电筒、电池、蜡烛、应急药品、罐头、毛毯、帐篷等物资。还有不少人家取了煤炭在院子里面堆着。

    大广播里不但要求大家合理利用这些资源,还让大家在遇到暴风雪时,要保持冷静,不要恐慌。

    花芽也不跟她们嘻嘻哈哈的闲聊,她得要抓紧时间检查图书馆里的门窗,如果有松动的迹象,还要提前报给维修部门,让他们抓紧时间进行加固。

    让花芽没想到的是,大广播的声音刚落下,图书馆里就涌来不少借阅书籍的家属。

    这回大多数人都不是一本两本的借,而是十几本二十本的借。这个阵势让花芽震惊不已。

    周文芳也没经历过早几年前的极寒天气,倒是大芳姐和王梨花过来帮忙登记,跟她们说了不少。

    大芳姐帮着把书名登记上面,再把借书证的编号记录在空白的纸上,等着花芽不忙的时候抄写到登记册上。

    她说:“要是暴风雪的天,咱们都上不了班,只能在家里窝着。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看书了。多借一些书回去省的无聊,有备无患。”

    花芽想想自己被关在家里出不去的情况,估计墙上的大白都得被她挠掉了。她生性好动,不让她出门的话,她比什么都难受。

    周文芳想起跟朋友书信往来里提到的一种物品,说:“现在外头流行一种半导体收音机,一百多元钱一个,里面跟广播一样能放歌听戏。要是能有这个东西就好了,被关在家里抱着‘话匣子’也不怕无聊了。”

    花芽知道这个东西,内陆差不多是在七三年左右时兴起来的。大禹岛相对于内陆比较封闭,知道的新鲜事物渠道少,新鲜事物过来的也慢。

    七三年以后,半导体收音机成了家家户户都有的玩意,特别是结婚的时候,这种“大件”就是三转一响里必须要配置的彩礼之一。

    可惜现在是七二年底,内陆地区也刚刚兴起,还没有传到岛上来。要说花芽最想念的玩意,半导体绝对是其中之一。

    里面可以听许多评书,只需要竖着耳朵听,都不用自己看的。里面的大师傅们说的绘声绘色,就跟在你眼前表演,比连环画还要身临其境。

    周文芳提着这个简直就是勾起花芽的痒痒肉,让她又一次惦记上了。

    花芽和周文芳忙完一波人,大芳姐和王梨花两口子也得回去做准备了。他们也都借了几本书回去看。

    趁着午休时间,花芽和周文芳只吃两块琪玛酥垫肚子,各自找了五六本感兴趣的书籍放在包里打算下班的时候借回去。

    王梨花两口子走了以后,大芳姐正要走,阅览室里迎面来了一个人,大芳姐一见就乐了,原来是她丈夫陈志来了。

    陈志也是过来借书的,见到大芳姐在这里,皱了皱眉说:“家里还什么事都没准备呢,你就知道忙活家委会的事。自己家里都不管了?”

    花芽与周文芳二人相视看了一眼,默默地当做没听见陈志对大芳姐迎面而来的埋怨。

    大芳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根本不把埋怨放在心上。她笑呵呵地说:“这不正要往家里去呢,我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会遇到这事啊。你过来借书还不许我过来帮忙啊。”

    陈志干脆没理会她,走到通往二楼楼梯口处的书架上,找到几本机械相关的书籍。

    他在周文芳手里登好记,转身就走。大芳姐加快步伐,跟他一起走到图书馆门口。

    大芳姐昨天看到花芽和顾听澜小两口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勾着小手,她跟陈志结婚十年也没这样过。

    她今天突发奇想地也想要在袖口下面偷偷地勾一勾陈志的手,没料到的是,陈志仿佛触电一样,甩开她的手,冷漠地说:“你手这么凉碰我干什么?”

    大芳姐一下怔住,随即骂道:“我碰你?谁他娘的想碰你。”

    陈志抱着书先一步走出门,嘴里说道:“娘们就知道作怪。”

    大芳姐本来迈开的脚步一下停了下来,她看着陈志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一丝陌生。

    花芽和周文芳下午没学习,在阅览室加班登记借阅。过来借书的人们排的队伍从室内到室外石桌后面,场面特别火爆。

    好在家属们都很有素质,见到她们俩人忙不过来,有几个人主动的帮着她们还书登记。

    等到这一场忙完,已经是下午六点。

    听到墙上响起六声钟声,花芽一下想起来她回家超时了。

    周文芳自从知道她有回家门禁后,开口闭口就是阴阳怪气。今儿看到花芽晚点了,幸灾乐祸地说:“我可真想看看你家老爷们作翻天的样子,你是不是特吃这一口啊?”

    花芽还真往心里寻思了一番,她原本还真不吃这一口。久而久之,确实觉得挺有滋味的。

    小作怡情,花芽喜欢。

    周文芳对此深深地表示了唾弃。

    花芽背着包,抱着书往家里走。路过供销社又被吓了一跳,排队领煤的人比她刚才登记的人还要多。

    花芽想了想,赶紧跑到队伍的尾巴上打算多领点煤回去。

    登记领煤的人是供销社的营业员。她们也是家属,多亏人多,可以轮班换着登记。

    这回大家不再提着小桶二十斤三十斤的往家里提,基本上是煤炭票上有多少就往家里弄多少。来来回回的奔走着,又是一轮蚂蚁搬家。

    花芽还有四百斤的煤炭没有取,她还有高婶子借给她的102院子可以用,干脆也学着前面那些家属把煤炭一口气全领回来。

    她跟跟别的家属蚂蚁搬家一点点的拿不同,把四个百斤的蛇皮口袋放在一旁,找供销社的人借了个扁担,就要一口气把四百斤的煤炭往家里扛。

    旁边供销社的人正好是上次推荐便宜奶粉的大姐,她见花芽想要把煤炭一趟都扛回去,赶紧按着蛇皮口袋说:“这位同志,你的腰不要啦?这可是四百斤的煤炭,我知道你着急,你也不能这样逞能啊!你快点放下吧,里面有木板车,我把木板车借给你用行不行?”

    大姐也是好心,她是真的怕花芽一使劲把小细腰给整折了。

    花芽不想占用木板车,她完全可以把煤炭扛回去。她拽着蛇皮口袋往扁担上面系,大姐就把蛇皮口袋往下面划拉。

    花芽气不过,跟大姐说:“我行的!我真行的!四百斤我真的可以!”

    大姐拽着口袋的一角,跟花芽对着扯着说:“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行。你快放手,我马上把木板车拿过来。咱俩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花芽急切地说:“不是我耽误时间啊,只要你放手我就能回家的啊!”

    大姐死活不同意,甚至还找来一位女业员去拿木板车。花芽看到不少家属都没能用上木板车,她不想占用资源。可大姐说什么不让她走。

    花芽最后服气了,把扁担往地上一杵,心累地说:“你要是再不放手,我把你也扛回我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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