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顾涛涛一个人慢悠悠地往一号楼走, 路上零星遇到几名家属还跟他打招呼。他对此表示很满意,代表这几天他没白跟着花姐混。

    到楼下,单元门口就能闻到香气四溢的菜香味。

    “酱烧茄子、辣椒回锅肉.”他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 点点头说:“最好是五花肉, 把肉煸出来, 连肥带瘦一起吃,这才下饭呢。”

    “喂, 快上来呀!”花芽从厨房窗户上探出头,往楼下看去,还想着小叔子什么时候能到,探头就看到他就在楼下站着。

    顾涛涛这人对山珍海味没什么兴趣, 就喜欢吃家常饭菜。原因也很简单,小时候吃的不是食堂就是保姆做的,他妈做饭啥味他都快不记得了。知道花芽是小炒能手,整天往这边蹭饭蹭菜,吃的五饱六撑的。惹得顾听澜嫌弃的不行。

    顾涛涛两级台阶、两级台阶地往上跨, 上到三楼, 花芽已经把门打开了。

    他进到屋里, 先换上拖鞋,准备去洗手。瞥眼见到茶几上摆着五六碟掌心大小的烧饼.

    再一看, 沙发上还坐着个人:“你来了啊。”仿佛是自己家里, 顾涛涛先跟周文芳打了招呼。

    拖着小板凳坐在茶几对面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大禹岛上有吃烧饼的风俗?”

    周文芳五点钟起来开始揉面发面塞馅,顺便编织下一个谎言, 蒙骗两个小傻子:“对, 有这样的风俗。面对客人, 这是最好的礼遇。”

    “啊.还真是与众不同。”顾涛涛拿起一个烧饼尝了尝,老天爷, 居然是蛋黄馅的.

    周文芳板着脸:“你也知道这边穷,白面珍贵.味道怎么样?”

    顾涛涛这几天被教育的不错,格外珍惜粮食,哪怕不合胃口,还是说:“好吃!”

    周文芳吐了口气,跟顾涛涛说:“别辜负你花姐的好心,你也知道,这也是她能拿的出手的好东西了,待会知道怎么说吧?”

    顾涛涛特洋气地给她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饭桌上,顾涛涛很有眼力见的主动盛饭。

    花芽做的是藜麦饭。顾听澜有战友从青海回来,带了一种三色的藜麦给他们。黄色、褐色、红色三种,比芝麻粒大一圈,用水提前泡一泡,会发出草绿色的小嫩芽。混在大米里蒸熟,嚼起来有种清香柔韧的奇妙口感。

    花芽本想让顾涛涛多吃点藜麦,这东西据说挺养人的。往顾涛涛那边看过去,见他一个劲儿地吃烧饼。

    花芽感叹地说:“有这么好吃么?”

    顾涛涛不想辜负她的心意:“好吃啊,我都能吃完!太谢谢你特意给我准备这么多烧饼,真香。”

    周文芳提起心,来回看着他俩,默默地夹了块桔梗咸菜。

    花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给她一大块回锅肉,给她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而狂炫烧饼的顾涛涛则冲周文芳抬抬下巴,暗示:“我给力吧。”

    周文芳默默地按了下小心脏,觉得有些亏心。骗了两个小傻子,总觉得良心不安。

    吃完饭,去自习室学习了一下午。花芽提前回来给王天柱他们做饭送饭。

    顾涛涛还没去过学习班,听说还能摘到槐花,就跟着一起去。

    他从小到大都在北京念书,对口的子弟学校,条件好,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没有过在阴冷的平房里,坐在瘸腿的桌椅边读书的情况。

    乍一眼看到,还以为在哪个农村的贫困小学。就是学生们念书的精气神儿特有部队子弟的风范,双目有神,读书声郎朗悦耳。

    他们的黑板就是黑油漆在墙面上直接刷成的,老师擦黑板还得用口罩把口鼻遮起来。一堂课下来,第一二排的学生脑袋瓜飘雪花。

    “你们这儿还这么艰苦啊?”顾涛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学习班能建设的好一些。岛上大变样,苦什么不能苦了教育啊。

    花芽知道原因,站在教室外面小声跟他说:“学习班的校长姓周,他说读书不是用来享受的,在艰苦的条件下能磨炼心智。你看到墙上的大字没?”

    顾涛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平房外面漆着大大的红字: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顾涛涛看看教室里认真学习的学生,又看看这几个大字,不得不认同地说:“可比刷的乱七八糟的别的东西好。不,应该说,就得刷这些有力量的文字。”

    花芽深表认同。经过允许后,带着顾涛涛在校区里溜达了一圈。

    王天柱他们中午下课以后,照常到槐树下找饭吃。王天柱遇到顾涛涛,惊喜地喊道:“小叔!”

    顾涛涛把扑过来的王天柱一下举了起来,这么高个子的男孩被他举的不好意思,蹬着腿要下来。

    周文芳已经摘了不少槐花,见他们来了,把脚边的雨伞拿出来给他们挡住纷飞的落花。

    三个孩子坐在花坛边上狼吞虎咽的吃,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完饭一会儿就饿了。

    花芽跟他们说:“慢点吃,喝点汤。别不消化了。”

    乐乐说:“二姑,你做的饭菜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我班上同学一听说是你给我们送饭吃,都羡慕的不得了。”

    天天想要偷偷地把乐乐碗里的大虾偷出来,被乐乐发现,拿着筷子头狠敲了敲脑袋。

    花芽板着小脸说:“都吃自己碗里的,吃饭的时候不许打闹。”

    三个孩子乖乖地继续吃。

    “这些槐花你打算怎么做?”顾涛涛个子高,帮着花芽她们摘槐花。他不用花芽在下面捧着小筐等着,自己摘完直接扔到筐里,挺有准头的。

    花芽坐在花坛边仰着头看他摘槐花,手里拿着一串槐花咬着花根的地方砸吧。顾涛涛被他哥警告过,见花芽啄着花根吃,忙说:“你可别乱吃东西啊,吃坏肚子我哥该把我沉了。”

    花芽根本不听,递给他一串槐花说:“你把花骨朵拔下来,看到这个小根没,好甜的!”

    顾涛涛犹豫了一下,没经受住诱惑,尝了一口:“真甜。”

    王天柱哈哈大笑,咽下嘴里的饭菜说:“瞧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顾涛涛拿出杀手锏:“上次考试多少分?拿过三好学生没?作文及格了没?”

    王天柱不吭声了,愤怒地扒拉着饭吃。

    给孩子们送完饭,他们又到高婶子家吃晚饭,吃完饭各回各家。

    顾涛涛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军号声,回忆了一下在北京自己这个时候做什么呢。

    想了想,居然没多大印象,似乎都是千篇一律地为了小雯团团转,自己的生活反而一点值得记忆的都没有。

    “我真是个废物。”顾涛涛气恼自己虚度的时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最后起来,把谢伟民桌子上看的书拿来翻了半宿。

    谢伟民执行任务回来已经是后半夜,见他还在看书,惊讶不已。

    “你不是屁股上长了钉子坐不住么?”谢伟民呼哧呼哧洗了把脸,人精神了点,说:“大半夜闹什么妖呢?”

    顾涛涛思考了大半晚上,跟谢伟民说:“我爸一直想让我去基层锻炼,我心不静,嫌弃基层不好。就想留在北京吃喝玩乐。现在想一想,我爸妈还有我哥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就想通了?”谢伟民诧异不已。

    俩人都不抽烟,干脆泡了杯茶面对面的聊起来。这茶叶还是谢伟民从阮旅那边摸回来的,贼香。

    顾涛涛挠挠头,叹口气说:“可能是跟花姐接触了这段时间,觉得脚踏实地的生活挺美好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是生活里的乐趣。看似简单的生活当中,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智慧。我原看不上的农村,可现在想想,也许农村就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你该不会是想下乡吧?”谢伟民大惊失色,他说:“你们家都是军人,你有免除下乡的条件。”

    顾涛涛摇摇头说:“下乡能做的也很有限,我爸他们和地方政府合作要搞一个基层思想推进的工作,我想去试试。并不是我不想当知青干活,我更想跟农村的老百姓传达一种‘走出来、往远看、不忘初心’的观念。”

    谢伟民思考了一下,问:“你真考虑好了?”

    顾涛涛饮下一口茶说:“对,我打算好了。去基层锻炼个三五年,回来以后,希望能脱胎换骨,不要让人家一看到我就觉得我是个纨绔分子。我也是个要求上进的好群众。”

    “也行。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支持你。回头记得跟你大哥商量商量,他考虑的比咱们多,眼光也长远些。”

    谢伟民站起身,拍拍顾涛涛的肩膀,说到这儿突然想到顾听澜让他带的话:“有个叫李雯的打电话到你哥办公室,说是你的女朋友,希望你能接听电话。你哥帮你拒绝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他都拒绝了还跟我说什么?”顾涛涛已经水泥封心,丝毫没有波澜地说:“再说,她也不是我女朋友。当初我不配,现在她不配。再来电话也不用跟我说,直接挂了。”

    谢伟民闻言哈哈大笑,瞌睡都笑跑了。

    “你小子早就该到岛上来了,这一趟折腾挺值得的。”

    隔日。

    顾涛涛找到花芽,顾听澜正好给花芽打了早餐。

    花芽刚睡了个回笼觉起来,趿拉着拖鞋窝在沙发里。看两个兄弟大眼瞪小眼地面对面坐着。

    顾听澜帮花芽把木耳肉沫的卤子倒在碗里拌了拌,转头问:“吃了吗?”

    顾涛涛受宠若惊,正想说,虽然吃过,可还能炫炫。就见他亲哥哥把前一日剩下的烧饼推到他面前:“你不是喜欢么,吃吧。”

    顾涛涛含恨看了眼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咬着掉渣的烧饼。

    “你别逗他了。”花芽起来又给顾涛涛盛了碗面条,端给他说:“吃吧,都放在厨房里没端出来,吃完了还有。”

    顾涛涛发自肺腑地觉得他花姐好,花姐知道疼他。

    早饭吃到一半,顾涛涛忍不住问顾听澜:“你还不上班啊?”

    顾听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今天我休息半天,你又琢磨什么坏事呢?还想带着你嫂子一起?”

    “昂?”花芽吸溜着面条,炯炯有神地望着顾涛涛说:“我有空!”

    顾听澜无奈地捏了捏花芽的脸蛋,看的顾涛涛牙都酸了。

    他干脆实话实说:“我昨天问了谢哥,西院那边还有些瓦剩着没用,我想借个板车拖到学习班去,给天柱他们的屋顶补补漏。”

    顾听澜怀疑地看了眼顾涛涛,谁让顾涛涛原来的问题太多。后来还是花芽做担保,这才放他们一起出门。

    “我哥怎么就不相信我进步了呢。”顾涛涛叭叭叭地埋怨着说:“只许他进步,不许我进步啊。”

    第172章

    学习班的老师不多, 能上房掀瓦的没有。

    这回不需要花芽像头小毛驴倔倔地在前面拉板车,自有顾涛涛在前面出工出力。

    花芽在后边吃着冰棍,还不忘封口:“说好我陪你来, 你不跟你哥说我吃冰棍的事。你要是说了我就抽你大耳光。”

    这些天没少听到花芽的事迹, 知道她能一耳光把人抽的翻白眼晕过去后, 顾涛涛再也不敢跟她说“你抽死我”这句话。

    “你放心,咱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绝对不跟我哥说你十几度的天吃冰棍。还想一口气吃两根被我阻止这回事。”顾涛涛在前面擦了把汗, 小板车的轮子是木头削的,咕噜咕噜的挺费劲。拉东西近一点的距离还好,远了太累人。

    俩人磨磨唧唧到了学习班,嘿, 周争渡在门口迎接呢。

    难得的青壮年劳动力啊,还是自愿奉献,现在不赶紧使唤,还待何时。

    顾涛涛受到学习班从校长到老师再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在掌声中又一次的迷失了自我, 吭哧吭哧地给学习班当了十来天的苦力。

    修完房顶补墙面, 补完墙面钉桌子腿。钉完桌子腿给操场咯吱咯吱响的单双杠拧螺丝, 拧完螺丝刷油漆,然后再给三步跳远的沙坑换沙子。

    全都弄完了, 周争渡指着操场中间的大槐树说:“你能顺便帮我给它挪到招待所去么?老头老太太们就想吃口新鲜槐花, 太远,走不动。”

    顾涛涛站在七八米高的槐树前差点哭出声, 妈蛋, 好人难当啊。他还是回头是岸, 继续当他的浪子吧。

    大槐树到底没挪成,在顾涛涛激情要求下, 换成了砌花坛。

    五月的天,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顾涛涛累的站在花坛前面直晃悠。

    还是他花姐救了他,让他逃出学习班,回到家庭的怀抱中。

    一进门,顾涛涛傻眼了。

    他花姐为了鼓励他的无私奉献,特地请周文芳同志做了一筐芝麻烧饼.

    “吃吧!像城里干部那样吃!”花芽大方地抄起一个烧饼递给顾涛涛,顾涛涛含泪咬了一口:“真香。”

    好歹顾听澜有些良知,到底还是血脉亲情。当晚,西院食堂吃的是梅菜扣肉,知道顾涛涛喜欢吃这个,特特地打回来一份给他打牙祭。

    顾涛涛都要抱着顾听澜的大腿哭了,顾听澜看他伸出手掌,低头,嚯,三四个大水泡。

    “你明天哪都别去了,陪你嫂子去图书馆上班,你也看看书静静心。”顾听澜对顾涛涛的转变很满意,给他放了个小假说:“后天谢伟民就要带队进野区,听他说你俩说好了,他要带着你一起进去?”

    顾涛涛来这边最期盼的就是到野区打猎!武装打猎多神气啊!

    “对,我刚来这里就跟他说好了,他说能带我一起去。”顾涛涛难掩激动的神色说:“我来这儿,主要也是想去传说中的野区里耍耍。”

    花芽伸个小脖子,她要上班去不了野区,就说:“那边要是有菖蒲记得挖点回来,我记得还有地皮菜什么的,外面都没有,你多弄点回来啊。”

    “得令,花姐嘱咐的事,我一定做到。”顾涛涛想着马上就要去野区,坐不住,跟他们说:“我回去准备准备,先走了,拜拜。”

    等一关上门,花芽哒哒哒跑到顾听澜旁边张开手。顾听澜从善如流地把她抱起来,双腿盘着腰。

    “你回来都没先跟我抱抱。”花芽撅着嘴叭叭亲了顾听澜两口,赖赖唧唧地说:“我可想你了。”

    顾听澜失笑道:“离中午回来吃饭也才过了四个小时,怎么像是几天没见。”

    花芽不乐意地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算四个小时没见,在我心尖尖上,仿佛过了半个月呢。”

    这话顾听澜很爱听,他巴不得花芽满心满眼都是他。他笑了笑,把人抱到卧室里,直到半夜睡觉。

    小妻子的嘴巴带着艳色,眼尾皮肤还有水汽。顾听澜见她累的睡过去,伸手帮她把被子盖好。

    拉被子的时候,看到露出来的小肚皮,轻轻用手摸了摸,他想象不到里面孕育生命的样子。应该跟他的小妻子一样,很有活力吧。

    顾听澜微微皱起眉,觉得要是小生命充满活力会不会过度消耗妈妈的精力.思前想后,觉得是个文静的孩子也好,喜欢看书写字,文雅大方。

    但是这样的小闺女容易被坏男孩骗,不如有活力的小闺女挥着小拳头能直接揍过去。

    活力的小闺女要是能揍人挺好,万一被人揍回来呢?

    顾听澜牙齿痒痒了,低头看了眼腹肌,觉得应该能为小闺女报仇雪恨。

    他去洗了个澡,回来还在纠结要活泼开朗的小闺女好,还是文静大方的小闺女好,一晚上天人交战,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早上,顾听澜把他的想法说给花芽听。

    花芽在镜子前面扣着衣服,看着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瞪了顾听澜一眼:“你怎么没想过,万一是个男孩呢?”

    正在刷牙的顾听澜动作一怔,“咔咔咔”转过头看向花芽,仿佛她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顾听澜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恢复成往日的笑容,帮花芽编着头发说:“你这么可爱的妈妈,有这么可爱的小肚皮,一定会生出可爱的小闺女呀。其实闺女的小名我都想好了,咱们在鄂州县初见,千里迢迢在这里组成家庭,“谣”通“遥远”的“遥”,就叫谣谣吧。我还希望她能够每天开开心心像黄鹂一样歌唱幸福的生活,叫“谣”正好。”

    花芽忙说:“打住打住,你这个畅想太浪漫了些。”

    顾听澜说:“不是浪漫,是基于事实。她一定会过上无忧无虑的一生。我是谁啊,顾听澜。顾听澜给闺女保驾护航一辈子。”

    花芽悟了,顾听澜原来在老婆奴之外,还有个隐藏属性,女儿奴。

    她憋着笑,推着顾听澜到门口:“你快去上班吧,瞧你闺女八字没一撇呢,现在说起来就容光焕发的。”

    顾听澜一下乐了,亲了亲花芽的脸蛋说:“主要是想到闺女要是像你,我就能看到小一号的你一点点长大,我想看,特想看。我要让小号的你,从小就知道自己生长在爱里。有爸爸的爱、妈妈的爱,生活富足、家庭圆满,人生不留缺憾。”

    花芽单手捂住脸,突如其来的心灵暴击啊。这哪里是想要给闺女一个美好人生,这是顾听澜内心深处想要弥补花芽童年不幸的一个潜意识的表达。

    因为太爱花芽,他想要从小小的花芽开始,一点点守护长大。

    对于顾听澜而言,人生不能回头,他只有将这样的感情倾注在未出生的闺女身上,保护她从小长大,结婚生子,美满一生。

    这个男人浪漫起来,随口一句话都让花芽感动的想哭。

    花芽扑到顾听澜的怀里,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说:“那咱们就要个闺女。”

    顾听澜笑着说:“嗯。”

    他要去上班,花芽在门口跟他贴了贴脸,送他下楼。

    *

    顾涛涛在宿舍里把需要带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想到还缺一件雨衣,打算到花芽那里借一件他哥的,刚站起身,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小瓜子。

    准确地说,是脸色不大好看的小瓜子。

    顾涛涛的心咯噔一下,走马灯似得回忆了一下他最近在031的所作所为,确定自己没干什么坏事后,问:“找我?”

    小瓜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俺不找你还能找谁啊,你北京的朋友都跑到千岩村那边的码头等你呢。”

    顾涛涛心凉了半截,问:“我哪有什么北京的朋友要来?要来也会提前跟我知会一声,不可能突然跑过来的。”

    小瓜子拉着他要往外头走:“就是那个叫李雯的女同志,带着三个人一起过来的。他们在千岩村等着你咧,说是要你给个说法。他们都说你在031,当地老百姓还以为你怎么地人家闺女了。俺团长跟俺说,让俺赶紧带着你过去,看看是打发了他们还是怎么地,总不能让他们凭白破坏了咱们部队的好名声。”

    小瓜子一口气说完,狠狠地吁了一下。

    顾涛涛火气一下上来了,冷笑着说:“我追求她的时候她不理不睬,现在不理她了,还上赶子追过来。我能怎么的她啊?是她对不起我才是。还带着其他人过来,没打好主意。”

    谢伟民锻炼完回来换衣服洗澡,在走廊上听到顾涛涛愤怒的说话声。知道前因后果以后,也气的不行。

    他比顾涛涛会处理事情,跟小瓜子说:“不管他们怎么说,先让他们离开千岩村,要吵要闹都在部队范围内处理。免得被老百姓听了,还以为咱们当兵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小瓜子忙说:“俺团长就是这个意思,俺过来就是叫他过去接人的。”

    “走,我跟你一起过去。”谢伟民推了气呼呼的顾涛涛一把:“真是反了天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杂种们,还当这里跟外头一样由得他们搞运动,戴高帽,想把你架在火上烤。呸!”

    顾涛涛原没有往这上面想,被谢伟民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小雯上次打电话就说自己是“女朋友”,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想要用舆论逼着他认下这个女朋友。

    反正他追过小雯,那帮人会觉得他对小雯还有感情在。半推半就,这个事儿说不准就成了。

    顾涛涛越想越来气,坐在吉普车上,连连催促小瓜子:“快点开,我的瓜子哥,让我看看他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想玩我是不是?看我怎么玩死他们。”

    第173章

    花芽和方圆一起到办公楼复印扫盲班的学习材料, 见到他们在车上问了两句。

    “真是岂有此理,翻了天了!”花芽腰一插,准备上车跟他们一起过去找那帮人理论。

    方圆怕她又冲动行事, 赶紧拉着她的胳膊, 跟顾涛涛说:“你们快走吧, 要不然她又该去揍人家了。”

    “我不打人!”小瓜子正要开车,花芽一条胳膊拖着方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车边, 扒住车窗框跟顾涛涛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给你出出气,你要不要听?”

    顾涛涛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户,马上问:“我听我花姐的, 你说!”

    花芽露出狡猾的小表情,跟顾涛涛说:“他们想要找你吃香的喝辣的,过舒坦日子。咱们就偏不,你听我说.”

    花芽凑到顾涛涛耳边嘚啵嘚啵半天,顾涛涛的脸色又阴转晴, 很快喜笑颜开地说:“就照你说的办!嘿嘿, 还是我花姐有脑子!”

    方圆看看谢伟民, 谢伟民看看方圆,然后谢伟民跟方圆做了个往楼上去的手势。

    其实不用方圆去告诉顾听澜他小妻子要干坏事, 花芽也要去找顾听澜帮着配合。

    顾涛涛他们往千岩村去, 花芽转头去找顾听澜。

    *

    周艳等着不耐烦,跟孙思一起在千岩村外面溜达。

    千岩村遭过雪灾的袭击, 小半个村子都在修修补补。

    村民们用的砖是旧砖, 原是红色的砖块呈现出橘色的色彩。深深浅浅拼凑在墙面上。为了能在以后无法避免的暴风雪中显眼些, 有的村民把大门漆成朱红色,有的漆成亮黄色。配着尖尖的房顶, 还挺有艺术的美感。

    当然这种艺术感只有外来的客人能体会到。被极寒天气肆虐过的村庄,只想安详地度过每一个冬季。

    “你们看,那边居然有个二层楼。”孙思指着窄窄的小房子跟李雯、周艳、邱因说。

    邱因带着一副眼镜,排骨一样瘦瘦的身体,被连日来的奔波折腾的精疲力尽。他不耐烦地看了眼,说:“一看就是地基都没打稳的假楼座,不光是瓦是破的,连窗户都得用木棍支着,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好的和平饭店,换成破砖烂瓦,他已经要崩溃了。要不是说能报销路费,还能品尝鱼翅鲍鱼,他才不愿意过来这一趟。

    周艳挤兑着李雯说:“你们村子里的房子是不是也这样?你看那边的玻璃好小,买不起整块才用一块块小玻璃拼成的窗户吧?你家是大玻璃还是小玻璃?”

    李雯心急如焚地等着顾涛涛来接她们,听出言外之意,也只说:“我家房子不是这样的,比这些房子好多了。农村跟农村是不一样的,像我们家那边院子里挂的都是肉,这边人吃的起么。”

    周艳和邱因俩人闻言挤挤眼睛,他们觉得偶尔刺激一下李雯很有意思。看着穷鬼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比什么都有意思。还能蹭点好处,何乐而不为。

    孙思皱着眉头看向031公路,问李雯说:“他说什么时候过来接咱们?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李雯紧张的说:“说了要接,我用村子里的电话打的,他们一下就接了通了,听到我的话就去找人,应该快到了。”

    事实上部队以为千岩村这边打电话是有复建援助的请求,没想到是她打了过去。经过顾团长授意,才帮她联系了一下,想看看她千里迢迢过来要闹什么幺蛾子。

    又等了一个小时,远处有汽车的喇叭声。

    李雯赶紧跑到路口看过去,一台吉普车和一台农用车慢悠悠地晃过来。

    她从车窗外看到顾涛涛坐在吉普车里,终于松下一口气。脸上垮着的脸挤出笑容看了周艳他们一眼,优越感爆棚。

    顾涛涛车都没下,在打开的车窗上拄着胳膊肘,挑挑眉。

    周艳走到李雯身后,虽然嫉妒,还是退了她一把小声说:“赶紧过去打招呼啊,没看见这么多人在,男同志在外面你要记得给他面子。”

    李雯什么时候怎么上赶子过去招呼过顾涛涛,可她不动,顾涛涛也不动,老神在在地吹着口哨,扮处一副二流子的样子。

    谢伟民在副驾驶上坐着都要抽他了,硬是忍了下来。

    孙思看到谢伟民的肩衔,咽了咽口水,跟周艳说:“这位也是个团级干部.好厉害,小涛一点没吹牛皮,他哥在这边说不定真是一把手。”

    邱因不以为然地说:“屁的一把手,我都打听过了,他哥上面还有个旅长和政委呢。离他哥一手遮天,还等着十万八千年吧。”

    这个邱因,嫉妒顾涛涛已久,嘴巴不干不净,还自命清高,顾涛涛见他就烦。

    “小娘们,你哥们见你来了怎么不跟你打招呼呢?跟你摆什么谱呢?”邱因又逗着孙思说:“你赶紧让你哥们下来啊。”

    孙思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的一个男娃娃。性子也有些软,出于未来毕业想要周艳父亲推荐他进工厂工作,他跟邱因等人都围着周艳转悠。

    他曾经跟小团体外面的人显摆过他跟顾涛涛关系好,是哥们,被邱因知道后三不五时地会挤兑他一下。

    见孙思不理他,邱因无聊地往地上吐了一口,低声骂道:“他娘的,老子都要累死了,赶紧让老子上车。”

    这个邱因脾气火爆,时常跟别人动手。

    见他发脾气,李雯惊了一下,赶紧走到驾驶座旁边,想要打开吉普车的门。

    奈何吉普车从里面锁上了,她拉了一下没拉开,顾涛涛在里面也坏心眼的装作没看到,让她闹了个大红脸。

    “小涛,你接人还不开门。”周艳不想把人惹的太急,过来打着圆场说:“我们都饿死了,赶紧让我们上车,待会带我们吃点好吃的,再睡一觉醒醒神。”

    顾涛涛当初追求李雯的时候就觉得周艳神烦,现在见她更没好气,斜着眼睛看着她说:“去后面的车坐,我这是部队的车,你有资格坐么?”

    周艳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想要破口大骂,见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位军人,忍了又忍,总算憋了回去。

    小瓜子在最后面坐着,眼神看来看去,恨不得一个人把后面一排的位置全占着。

    李雯皱皱眉,软下声音说:“后面是农用车,根本没有坐人的位置,你让我们怎么坐啊。”

    周艳附和着说:“你哥不是团长么,安排一辆红旗轿车来接未来的弟媳妇不为过吧?弄个农用车来让我们坐斗里么?”

    李雯没说话,她觉得周艳这句话说的很对。水往低处流,女往高处嫁。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价抬起来,以后会被人瞧不起的。

    顾涛涛转过头,到了千岩村后第一次用正眼看李雯。他看到李雯脸上用着的廉价脂粉,因为出汗浮了起来。嘴巴上虽然涂着口红,却掩盖不了长时间使用低廉口红,导致铅沉淀的黑色素斑。

    原来他看着这个斑居然会觉得俏皮,还以为是个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挖掉自己的眼睛,怎么当初鬼迷心窍就看上这么一位“清纯、不知世事”的姑娘呢。

    “你知道我跟你提过我哥吧?”顾涛涛在车内慢悠悠地说:“我哥过来接我嫂子,他俩回部队坐的还是农用车。农用车坏了,又转成卡车。大冬天,风都能把面皮儿吹掉了,我嫂子也没吭一声。”

    顾涛涛想起周艳的话,想要红旗轿车接,这得多大的官威?

    可笑的是,李雯居然默认了,觉得自己应该坐在红旗轿车里面大摇大摆的进入031部队,要在这么个功勋部队里面作威作福么?难不成还想带着小团体在031里面搞事情?

    顾涛涛现在想明白了,现在的他是绝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入顾家的门。李雯就是个祸事精,配不上任何人对她的善意。

    说到花芽,顾涛涛冷笑着说:“你拿什么跟我嫂子比?你也配比她坐更好的车?是我求你来着?现在过来接你,还有你们,爱坐坐,不坐就两条腿自己跑!受不了这待遇,就趁早滚蛋。”

    “你!”李雯喘了好几口气,脸羞愤的红紫。

    周艳和邱因两人傻眼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好拿捏的顾涛涛么?

    孙思赶忙拦住想要跑掉的李雯,开玩笑,李雯要是跑了,他们这趟岂不是白来一场。

    周艳看顾涛涛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了李雯一眼。跟孙思一起拉着想要哭出来的李雯往农用车去,邱因也不骂骂咧咧了,厌恨地扫了顾涛涛一眼,闷头上车。

    两个男青年穿的是中山式学生装,李雯跟周艳穿的都是布拉吉。

    周艳推着李雯往那边走,知道她面子过不去,给她下了个台阶说:“男人不都是这样,你对他爱答不理的,现在就想着给你个下马威。你诚心想要跟他和好,就服服软。我看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等着他憋不住脾气,自然叫你往吉普车上坐。”

    邱因先一步爬进三轮农用车的车斗里。伸出手想要拉周艳一把,周艳把李雯推到前面。邱因嫌弃地抽回手,跟孙思说:“你拽她,我嫌泥巴多。”

    这就在影射李雯是泥腿子出身。

    李雯瘪瘪嘴,借着孙思的力气登上车斗。车斗后面是拉货的,没有人坐的位置,她从包里翻出一条红白编织的围巾,铺在地上,小心地坐了上去。娇娇气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大小姐,过来忆苦思甜呢。

    周艳也心疼自己身上的布拉吉,还是为了这趟出门旅游找她表姐买的二手货。她推了邱因一把,邱因把解放鞋脱下来一只扔给她。她便坐在鞋上面。

    等到他们都上车,谢伟民问顾涛涛:“这么一帮牛鬼蛇神,你想要放到哪里安顿?我可先跟你说好了,别往部队里面送,要是被你哥看到,指不定把他们全都赶回去。”

    “赶回去才好,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顾涛涛启动吉普车,方向盘往031反方向打过去。

    见谢伟民疑惑,他跟谢伟民说:“花姐说了,他们蹭过我那么多好处,也到了该报答的时候。自己送上门让我磋磨的,让我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小瓜子双手一边一个撑在驾驶和副驾驶座位上,从中间伸个脖子出来跟他们说:“俺也觉得他们过来的目的不单纯,这几个人都不像好人。”

    顾涛涛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往农用车那边看。车斗里的四个人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邱因暴脾气上来,不知道在那边骂着什么。

    顾涛涛淡淡地说:“这是我和花姐送给他们学习改造的机会,这几个人兜比脸还干净,这更好,来了就跑不了。”

    谢伟民见他有主意,便问:“你花姐打算让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小瓜子也问:“俺也想知道,反正部队里面绝不能去,这四个人的思想都不好。”

    顾涛涛踩下油门,嘿嘿一笑,跟他俩说:“农场挖水渠的那边不是缺人吗?我打算让他们过去挖水渠背石头。就当把以前吃我的、喝我的,用工钱还上。给李雯的开销,大都也是给他们吃喝玩乐。她装矜持,许多东西非要我送好多遍才收下。手上也什么值钱的玩意,也就一个包两双鞋,三四身裙子。这些还给我我也不会要,她愿意留着就留着,愿意扔了就扔了。”

    小瓜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琢磨了一下说:“我觉得不可能把你送的东西扔了,最多是拿出去卖掉,好继续吃喝玩乐。”

    顾涛涛诧异地说:“你怎么这么笃定?”

    小瓜子老神在在地说:“这种人就是爱慕虚荣,那句话怎么说的,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习惯过你给她过的好日子,端起来的架子不是那么容易放得下去。”

    “一点没错。”谢伟民哈哈大笑,转过头跟小瓜子说:“这几年你没白跟着老顾身边,看人越来越准。别说你是这样认为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你瞅瞅让他们到咱们岛上来一趟,个个都是屈尊降贵的样子,等到送到农场里,找几个人看着他们干活,那可是比让他们死了还难受。”

    “我的心也被她弄死了,一点点体力活,算不上什么。”顾涛涛握着方向盘,咬着牙说:“我也有错,等回去就跟我爸说我接受他安排的工作,去基层最艰苦的地方锻炼。端正我的思想,磨炼我的眼光,让我不要一瞎再瞎。”

    小瓜子在后面鬼叫一声:“爷们,你真是纯爷们!”

    顾涛涛唇角勾出笑容继续说:“我花姐已经去让我哥跟他们户籍地联系,叫他们在这边多待上一段时间进行‘学习交流’。”

    第174章

    农场里面的活有轻有重, 最重的非挖水渠莫属。

    岛南的地下是土与岩石混合在一起的。种地的时候耕耘的浅,遇不上太大的岩石块,零碎的随手捡起来扔到筐里倒掉就是。

    水渠挖起来难度就大了, 越往下挖, 岩石越大, 像在土里扎了根,怎么也挖不出来。

    为避免挖好的水渠受到周边土壤的挤压, 一般在一定范围内是不许机器运作,更不许机器挖。唯一的办法就得将巨大的岩石用榔头敲成碎块,再由人力背着背筐一点点运送到水渠远处。

    往农场过来的路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李雯坐在农用车的车斗后面觉得备受侮辱, 她千里迢迢过来不是要当疯子的,她是要把她下半生的荣华富贵重新抓住的。

    她背对着周艳他们,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希望借此能挡住狂风对她发型的破坏。农用车烧着柴油,一路上速度不快,冒出刺鼻的味道。把她身上的香水味都压下去了。

    路上遇到不少人都跟开车的大哥打招呼, 大家笑呵呵的, 在李雯眼里似乎都是在嘲笑她连个吉普车都坐不上。

    她想起小时候, 坐在她爹拉的驴车上。她爹在前面赶驴车,她坐在稻草堆上, 跟着他爹一趟趟把别人家不要的零碎稻草捡回去留着烧火。

    在烧火之前, 还要一点点扒拉着稻草,看看上面有没有稻穗。

    每次坐在驴车上, 前面的毛驴脖子上的铃铛总要叮叮当当的响着, 跟她一般大, 家庭条件比她好的孩子们都会跑上来喊她“捡破烂的”。

    其实这也没说错,除了捡稻草, 她还跟着她娘到别人家地里捡地上掉下来的黄豆。一粒一粒,一亩一亩地的探过去。一个农忙时节过去,他们家能白捡别人家五六十斤的豆子和稻米。

    农忙以外,他爹会带着她走街串巷的换破烂。用别人家不要的铁、铝制品,换地瓜、苹果给人家。换完以后,再到别的地方把金属卖掉,赚些差价。

    再大一点,她能干活了,她娘就会带着她去讨好七大姑八大姨。专门挑家里人都聚会的时候,带着她去给别人家洗衣、喂猪、打猪草。

    她的那些表亲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在炕上吃喝玩乐,就她跟个佣人一样,围着围裙洗菜扫地,干着根本干不完的活儿。

    从那个时候起,她心中的虚荣开始发芽,她强烈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人上人,备受他人的尊敬。

    一开始这只是个虚无的念头,等她花光家中的积蓄,考到大学里,机缘巧合下遇到在学校打球的顾涛涛。

    那一刻他身上发着光,她对他是一见钟情。

    后来得知他的家境比她所能认知的最好的人家都要好,一家人全都是军官,都是高级将领!

    那一刻,她对顾涛涛的喜欢开始变质。一边害怕自己跟他的接触中会露怯,会让他嫌弃她的出身。一边又无比的享受其他原看不上她的那些女同学对她的嫉妒,看着她们眼神里嫉妒的都要滴血,李雯的虚荣心得到巨大的满足。

    看不上农村人的小团体,为了好处开始在她身边打转。李雯把顾涛涛给她的好处全都撒给了他们,她开始挥霍顾涛涛对她的真挚情感,没有考虑到顾涛涛是什么样的心情,只顾着享受着小团体的嫉妒和奉承这种扭曲的态度。这叫她享受到无比的精神上的快乐。

    一年零八个月。

    其实还没到两年。

    顾涛涛来岛以后,七零八碎的心终于醒悟了。

    *

    李雯感觉车身晃了一下,她从童年的回忆当中抽出来,听周艳慌张地说:“这是什么地方?顾涛涛把咱们拉什么地方来了?喂,你们看看,这根本不是部队!”

    还想着要去部队好好哄骗顾涛涛,让他回心转意的李雯往四周看过去。全是敲敲打打的人。从他们车边路过的人后背背着的不是泥土就是碎石。周围全是刺耳的击打声。

    邱因也慌了,他跟他们说:“这该不会是劳改的地方吧?妈的!都怪你,李雯,你要是不想着过来,我们也不会被他送到这里来!他人呢,他车呢?!”

    李雯扫视一圈,周围埋头干活的人有穿军装的也有条纹衣服的。穿军装的显然是军人,那些穿条纹衣服的难不成是劳改犯?

    不,不可能。

    李雯放眼过去,只有一间比千岩村看到的屋子更破烂的屋子,似乎大风一吹就能倒。

    这个点应该是吃饭时间,抬着饭桶的人们从他们车旁路过。李雯看过去止不住地皱眉。

    吃的都是猪食么?大白菜和萝卜块,油花也就那么一点点。

    邱因想要把开车的大哥抓着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没成想就在他们分神的空档,车边上围过来几个穿着军装的军人。

    “下车。”其中一名军人黑着脸跟他们说:“所有过来进行思想改造的人,我给你们三十秒钟马上下车。”

    思想改造?!

    他们四个人一下慌神,就连脾气火爆的邱因看到几个拿着家伙事的军人,声都不敢吭一个,典型的窝里横。

    周艳赶紧挤出笑容,跟军人说:“我们是过来找顾团长的弟弟旅游的同学,你看这是我们从北京过来打的介绍信,这是火车票。哦,这还有船票,你看,我们不是改造犯,一定是误会了。”

    三十秒钟已过,被提前打过招呼的赵武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邱因以为没人盯着他,想要翻车逃跑。赵武一个健步冲过去,把地上翻滚起来想要逃跑的邱因掼在地上,背着手押住。赵武旁边两名战士用膝盖抵着他的后背,拿着麻绳将他的手捆了起来。

    邱因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当下破口大骂出来,什么市井里的脏话浑话都脱口而出。

    李雯他们赶紧下车,周艳还想说什么,被孙思拉住衣袖:“你别说了,我看这不一定是个误会。”

    孙思观察好久,发现他们不管怎么闹都没人往这边多看一眼,显然是被人提前打好招呼知道会有这么一出闹剧。既然是提前安排好的,那么弄错的可能性非常小。

    他们是奔着顾涛涛来的,能见了他们就给这个下马威的势必就是因为他的缘故。

    李雯也想明白这一层,她想起顾涛涛的哥哥跟她通话时冷漠的口吻,她咬着牙说:“一定是他哥跟他爹妈一样不喜欢我,瞧不起我是个农村人。”

    孙思“啧”了一声,无奈地说:“这时候还谈什么出身不出身啊,大家现在都是劳动阶级。到底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都给我干活!”

    赵武冷漠地说:“听说你们最喜欢不学习到处胡闹。今天来到这边,挺巧的。”

    李雯打了个寒颤,话都说不出来。邱因被拉到小黑屋关禁闭,周艳躲在孙思身后,不停的哆嗦。

    孙思咽了咽口水,问了句:“为、为什么巧?”

    赵武发自肺腑地笑了,笑的阴恻恻:“巧就巧在我父母都在北京当老师,差点被你们学生教育了。我心急如焚,还想着回去看看,没想到你们几个小头头自己送上门来了。呵呵,你们说巧不巧?”

    *

    一个月后。

    花芽跟顾听澜两人散步到英雄碑,顺便喂鲣鸟。

    六月的天气隐约出现高温的迹象。去年这边最高温度三十七摄氏度,南方来的花芽表示还能接受。目前六月份,气温已经升到三十五度,他们中午出门,顾听澜不管别人怎么看,亲自给花芽打了把雨伞遮阳。

    “现在他们还在干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花芽特别不走心的问了问,专心地把身上挎着的小水壶拧开,捧着喂了顾听澜两口,自己咕嘟咕嘟灌了一口。

    这种事对顾听澜来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他跟花芽说:“四个人当中,三个是北京本地人。他们户籍地所在的街道,听说部队这边要留他们进行青年思想改造,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也跟咱们照实说了,这三个人让他们头疼太久,就怕他们闹出什么大事情。我们这边跟他们出具信函,那边收到以后马上就批准了。什么时候思想改造好了,就让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那个外地的就是豫南的李雯吧?”花芽说:“那她改造完还要回北京?”就怕她心存怨念,继续害人。

    顾听澜笑了笑说:“这事我还没考虑好,结果学校那边主动跟农场联系,说‘改造结束后,建议发往原户籍地,由当地政府继续安排处理。’”

    花芽吃了一惊:“她犯了什么事?学校都不要她了?”

    考大学不容易,花芽上辈子被念成,都快成执念了。看到这么不懂珍惜的人,恨其不争气。

    顾听澜说:“查出来她把顾涛涛送给她的礼物全都倒手卖了,典型的投机倒把的行为。学校对此严肃处理,结合她之前不尊重老师,没有教书育人的品德,北京师范学院要将她开除处理。不光是她,另外三个人也都被开除学籍。”

    “要是她老老实实读书,师范学校出来就会安排到北京的初级学校里担任教师吧,活该。”花芽犯不上为李雯可惜,就觉得她浪费了资源,实在可恶。

    “的确活该,自己看不上农民出身的自己,难得争取到的可以留在城市里的机会,叫她自己破坏了。”

    顾听澜伸出捏了捏花芽的小手,天气热,花芽的小手也热乎乎的。感受到顾听澜捏她,花芽微微使劲:“捏完换我捏你咯。”

    顾听澜马上撒手,狗腿地笑着帮她把脸颊边的碎发勾到耳后:“我跟你玩呢。”

    花芽笑道:“我可没打算跟你玩。”

    顾听澜叹气:“哎,结了婚的男人不配有人疼啊。”

    他俩慢慢往家属区走,花芽突然说:“另外那些人呢?就让他们干点活算是便宜他们了。”

    顾听澜闻言摇摇头说:“也不算便宜他们。李雯已经在地里干活晕倒了三次,姓邱的一个人,被关了十五天小黑屋,出来被罚加倍干活。”

    他掏出手帕,给花芽擦擦汗:“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叫做周艳的女同志,她想勾搭军人给她点好处,让她从‘采石组’调到‘挖渠组’,结果还没遇上军人,就被李雯举报。一气之下两个人还打了起来,相互之间打的不成体统。”

    两个人把对方的布拉吉都扯破了,脸上还冒着血。让劝架的人不忍直视。李雯也不端着了,嘴里骂出来的话比邱因更肮脏。

    还有不少上不来台面的事,在艰苦的环境里全都暴露出来。这帮人也就是个酒肉朋友,上不了正席的。

    这话顾听澜不跟花芽说,免得污了小妻子的耳朵。

    “她们关系不好么?为什么要举报和打架?”花芽有些闹不懂,试想了一下自己要是跟周文芳和方圆姐妹们出去玩,如果遇上这样的事情,八成会自己铆足劲多干点活,让她们两个娇气包少干点活吧。

    顾听澜哪能不知道花芽的心思,他趁路上没人,垂下头亲了亲花芽的侧脸说:

    “周艳一直瞧不起李雯,觉得李雯是农村人,穷凶极恶。李雯也瞧不起周艳,觉得周艳就是利用她谋取好处。干了一个月活,他们手上都是大水泡,脸黑的跟包公似得,相互之间一点伪装都没有。打起来都算轻的。李雯告发周艳偷东西,说周艳是三只手,拿了她的皮包要卖。周艳反过来做证李雯投机倒把,还说李雯贪财虚荣,被资本思想腐化。”

    花芽“啧啧啧”了几声,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关系还有什么好相处的。大家一拍两散得咧。世间的事全是人们自己搞复杂的,活得简单点不好么。

    他们溜达了一圈,去供销社里买了两米的棉布回到家。

    顾涛涛跟着谢伟民去野区待了一个月回来,身上的衣服破破遭遭的,花芽打算给他做两件短袖,让他换洗着穿。

    他们前脚到家,后脚谢伟民和顾涛涛就来了。

    顾涛涛最近跟谢伟民混的多,人也黑了。野区洗澡不方便,他干脆把头发剃了个短寸,笑起来呲着一口大白牙,看起来阳光开朗不少。

    “小桃桃,我还想问你,打算让他们在这边改造多久呀?”花芽说:“水渠再有三个月就挖好了,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听农场领导的安排。看他们自己思想改造的好不好。”顾涛涛已经想明白了,想要彻底抛开过去,就不能老是在过去里打转。他们以后怎么样,已经跟他没有关系,哪怕就是现在让他们回去,他内心毫无波澜。

    他是这样想的,花芽却还是生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短短几个月就想把一个人的思想观念转变,是根本做不到的。

    顾涛涛给他哥使眼色,顾听澜伸出大手在花芽头上顺了顺毛说:“他们的事迹已经被地方机关记录在案。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他们秋后算账。”

    花芽不清楚“记录在案”几个字代表的问题严重性,担忧地看了眼顾涛涛说:“那小桃桃这两年也跟他们在一起过,会不会被牵累啊?”

    顾涛涛说:“我不怕,我又没有做坏事。”

    顾听澜点点头补充道:“所有能够调阅他们档案的单位或组织,都会查阅到他们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这本档案会跟随他们走完一生。要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胡闹的代价。”

    “你小子真是釜底抽薪啊!”花芽开玩笑地说:“你该不会追求小雯的时候就这个打算吧?哇啊,可怕可怕。”

    顾涛涛忙摆手说:“我才不是这么恶心的人。那都是我的日记,我无意中把这些都记下来了。老实说把私人日记本上缴,我也不想的好不好!可我能怎么办啊。是他们找我要的啊。”

    谢伟民看过他的日记本,哈哈大笑说:“上面都是一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心声,什么情啊爱啊,风花雪月啊。我开始看的时候还以为错拿了林黛玉的日记本,我的个亲娘啊,现在想起来头皮都发麻。”

    顾听澜记性超好,嗝都不打,嘴巴叭叭背了一遍说:“日记本里还夹着树叶,正面写着‘她爱我’反面写着‘她不爱我’。”

    顾涛涛冲过去想要捂住顾听澜的嘴巴,他红着脸说:“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花芽毫无负担地给出会心一击:“没脑子的孩子不配拥有隐私。”

    谢伟民从后面拦住顾涛涛,顾听澜站在花芽面前继续说道:“‘我心里受伤的时候,就让风吹落秋叶,告诉我,我与她最终的结局。希望风能将我内心的呼唤吹拂到她的耳畔,让她知道我爱她。今生今世,我都会将她呵护在掌心里怜爱。’”

    顾听澜说完,花芽和谢伟民俩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花芽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顾听澜笑道:“托他成天跟在李雯屁股后面转的福,他们胡闹的事无一遗漏都记下来。他这也算歪打正着,立了个功。”

    顾听澜还记得对面调查的地方人员,突然在顾涛涛的日记本看到一系列人名,不费吹灰之力,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真真地拍着桌子大笑,彻底演绎了什么叫拍案叫绝。

    顾涛涛脸红的不行,捂着耳朵大叫:“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写那种日记了!”

    花芽唇角抽了抽,根本不相信这小子说的屁话。

    再说,他写的是日记么?

    不,他写的是举报信。

    花芽要笑疯了,顾涛涛拔腿就要走,被谢伟民按住。

    花芽也拉着顾涛涛跟他说:“你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故意的,你是爱之深恨之切。得了,这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跟你都没有关系啦。”

    顾涛涛悲愤地说:“你们刚才都在笑话我,必须给我道歉!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日记这么私密的东西都被你们拿出来取笑。早知道我就一把火烧了算了。”

    花芽小脸一板吓唬他说:“我先跟你道歉。原不原谅是你的事。但是你要是不原谅我,我也无所谓,大不了我晚上不给你炖肉吃了。”

    在野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顾涛涛咽了咽吐沫,转头跟谢伟民说:“都怪你让我的立场都不坚定了。我也想强硬起来,逼着他们给我道歉。”

    谢伟民了然地说:“但是你花姐的炖肉太香,让你无法坚定立场是吧?那你怪你自己啊,你怪我做什么。我好心好意带着你去野区玩耍,你也不说感激我。”

    顾涛涛说:“我后悔了,我下次要跟我花姐一起去。跟我花姐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你看看我跟你去野区成了什么鬼样子,人都要饿的脱相了。好不容易回来,精神上又遭受巨大的创伤,我不找你找谁啊。”

    谢伟民纳闷地说:“我又不是没给你吃好吃的,野区遍地都是好吃的,给你你不吃,你怪我?”

    这话说的顾听澜都听不下去了,他说:“你吃的那些一般人还真吃不了。”

    顾涛涛马上来劲儿说:“对吧对吧,我跟你们说,那种穿着小裙子的蘑菇,头顶上的帽帽红的艳艳的,就那样的谢大哥居然让我吃!还说这样的最鲜灵。多亏我没吃啊,要是饿急眼吃了,你们可就看不到我了。”

    花芽生气地跟谢伟民说:“你自己看小人跳舞就自己看,为什么要把带小裙子的蘑菇给我们家小桃桃吃。他还是个孩子!”

    第175章

    又过了两天, 顾涛涛到花芽这边蹭饭。

    开门的是王天柱,端午节学习班放了三天假,王天柱就在这边茶几上写作业。

    顾涛涛进门闻到一股鸡蛋液混杂着的酒香味, 他换好鞋, 走到厨房, 看到花芽拿着暖壶往一个碗里倒热水,边倒边用筷子搅拌。

    顾涛涛走过去看到碗里面有搅拌好的生鸡蛋, 还有米粒和糖,被开水一冲,鸡蛋成了鸡蛋花。白色米粒飘在黄色鸡蛋花上,像是点缀的花蕊。

    “这个东西叫蛋酒, 是我老家的特产。要趁热尝尝,凉了就腥了。”花芽把冲好的蛋酒分成三碗,她端着一碗走到前面,顾涛涛端着两碗跟在后面。

    花芽站在饭桌前招呼王天柱:“过来喝蛋酒。”

    王天柱早就等不及,把钢笔往茶几上一拍, 麻利地来到饭桌。

    “用酒泡的?”顾涛涛没喝过, 问花芽说:“怎么还有米粒?”

    花芽说:“这是米酒冲的, 米酒是我自己前几天用糯米酿的,酒味不大, 今天喝正好。”

    王天柱小吸了一口, 尝出里面不光有淡淡的酒味,还有香甜的鸡蛋味, 入口滑嫩, 感觉很有营养的样子。

    顾涛涛也尝了一口说:“米酒和黄酒我都喝过, 原来用米酒还能冲鸡蛋,回头我也试试。”

    花芽跟他说:“得拿烫烫的开水冲, 冲完速速的搅,但凡凉一点鸡蛋就冲不开,还很腥。”

    他们三个坐在饭桌边上先喝了蛋酒,蛋酒喝了一半,花芽不急不缓地到厨房把蒸锅打开。

    白色的水汽带着米的香气,味道弥漫了半间屋子。王天柱跟到厨房里,看花芽把蒸锅里用竹筒做的米糕拿出来,惊讶地发现上面洁白的米糕上,还有红色和绿色交错的丝丝。

    花芽用瓷盘各装了两块米糕,让王天柱端出去。王天柱问了句:“上面的丝是什么?好像高奶奶喜欢的青丝玫瑰啊。”

    花芽说:“你说的对,就是萝卜丝做成的青丝玫瑰。大过节的我看白花花的米糕不喜庆,就往上面加了这个。你看,我还在米糕上面缀了个大红枣呢。”

    花芽给自己也盛了块热气腾腾的米糕,坐到饭桌旁边,边吃米糕边喝蛋酒。

    顾涛涛没喝过南方的蛋酒,也没吃过米糕,问花芽:“米糕也是用糯米做的么?尝的有点不像。我像是没吃过的样子。”

    “你们北京什么玩意吃不到,最多就是以前你没注意到。”花芽用筷子把米糕撬出来,用筷子戳着咬了一口,香浓的稻米香气让她满足地闭上眼睛。

    王天柱也咬了一大口:“好吃,我小妈妈太会做好吃的了。”

    顾涛涛也觉得很好吃,三两口就把一块米糕吃完。

    “这个是用大米做的,大米面没吃过吧。”花芽得意地说:“你啊吃惯大馆子,有时候就得去小街小巷里转转,有时候会有惊喜呢。”

    顾涛涛又把一块大米糕吃掉,不好意思再去盛。因为过端午节,免不了大费周折地做些点心,好给关系好的邻居们送一送,借此增加一下感情。他要是吃多了,他花姐就没得送了。

    花芽不用顾涛涛纠结,用脚踹了他一下说:“你再去盛两块吃,帮小猪也带一块。我这个吃完就去做饭,中午咱们吃简单一点。我把糯米泡上了,咱们晚上包粽子吃。”

    王天柱不乐意:“为什么他还有两块我只有一块?”

    花芽说:“就这一块也不是白给你的,吃完你就去给我跑腿。给你大舅家,还有高奶奶家、大芳阿姨家、小芳阿姨家,还有赵阿姨家都送过去一趟。每家带过去一份米糕和一碗米酿。”

    王天柱讨价还价:“那我晚上能多一个粽子吗?你会蛋黄的粽子吗?”

    花芽说:“蛋黄粽子可以有,但是你只能吃一个。糯米吃多了,胀胃。你个小玩意五脏六腑还没长好,不许多吃。等你大了,我就不管你了,想吃多少我都不拦着。”

    “噢。”知道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王天柱也不闹了,专心吃完自己的东西就去跑腿。

    顾涛涛闲的没事,到楼下高婶子家串门去了。

    花芽很快做好中午饭,不光他俩及时回来,顾听澜也回来了。

    他看到饭桌上金黄色的南瓜花,笑道:“炸的?不能让我中毒吧。”

    王天柱和顾涛涛嘴巴里塞着偷吃的南瓜花,两人坐在茶几边上不敢开口。

    花芽从厨房冒头,没看出一大盘炸的南瓜花被两只小狗偷了两个。她把刚炸出来的南瓜花用小碗装给顾听澜,偏心眼地说:“里面夹着肉馅,是塞馅的南瓜花,你快尝尝。我第一次做,给你第二个吃。”

    顾听澜问:“那第一个是谁吃了?”

    花芽得意叉腰道:“当然是大厨自己吃啦,要尝尝熟没熟嘛。”

    顾听澜从善如流地吃了一个,南瓜花里果真塞满了带着汁水的肉馅。比起用面皮包的饺子,用南瓜花包起来油炸,不但不腻味,还有南瓜花的清淡香气。

    他咬了一口,把剩下带着一大半肉馅的南瓜花塞到花芽的小嘴里,花芽嚼了嚼,美滋滋地说:“我简直就是厨神!”

    “厨神小心油,我来帮你炸吧。”顾听澜回到客厅把军外套脱掉,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在沙发上擦嘴巴。他装作没看到,转进厨房关上门,从背后抱着花芽的细腰,闻了闻她的脖颈说:“怎么没有我的味道。”

    说着,他伸出食指,把花芽的衣领往下拉了拉,看到后脖颈上的痕迹,贴在花芽耳旁说:“难不难受?你这个月快来了,我昨天没控制住,今天上午还怕你肚子疼。”

    花芽后知后觉地说:“啊,今天几号啊?”

    顾听澜说:“22号,端午节。小傻子。”

    花芽一拍脑门:“那是快来了,你提醒我不要再吃冰棍了。”

    顾听澜亲了亲她的脖颈,看她耳朵都红了,没敢再招惹。将人拉到一边,把围裙解下来自己戴上说:“我说你就能听?梳妆台下面饼干盒里偷偷攒了多少冰棍的小棍子,我不说,你就每天两个三个往里面藏。”

    花芽本想跟他贴贴,闻言身上一僵,想要推门逃跑。

    顾听澜不是真要跟她算账,是想着她月事要来还不注意,到时候肚子又该疼上了。

    “你要跑了,我就把你攒的小棍子都扔掉。”

    花芽站在门口,瞪着顾听澜。

    油锅里噼里啪啦地响着,花芽瞪了两秒,就担心顾听澜被油花溅到,赶紧拿起锅盖当在他前面。

    顾听澜看她拿个锅盖像拿个盾牌一般神勇,伸手把锅盖拿到自己手里,抬抬下巴说:“出去等着。别吃冰棍,里面有多少个小木棍我都数了,虽然不知道你攒着要做什么,但是这个月不许再往里面藏。”

    花芽不占理,乖乖地说:“我知道了。不吃就不吃。我留着小木棍也不是别的.是想着以后咱们要是有了孩子.孩子上学算术用么。”

    顾听澜的呼吸一下静止了,他诧异地回头,见小妻子满脸不好意思的表情,他忙把锅盖扣在锅上,不管里面会怎么样,先把小妻子抓到怀里好好的吻一吻。

    他们跟客厅里的顾涛涛和王天柱就隔着一道门,花芽忍着声音推着顾听澜。顾听澜胸膛有力厚实,她怎么也推不动。后来就窝在他的怀里让他亲的软乎乎的。

    天气热,顾听澜燥的慌。又在花芽后颈的地方印了个印子,见花芽红的跟小虾米似得,恋恋不舍地挪开唇。

    顾听澜正要放开花芽,就听到客厅里顾涛涛喊道:“差不多得了啊,我都闻到糊味啦!”

    花芽小拳头轻轻地锤了下顾听澜,这种力度顾听澜很受用。他用拇指揩掉花芽唇边的湿润,跟她说:“不用给咱们闺女攒这个,等到她要用之前,我就给她削上五千根不带刺的黄檀木的小签儿。”

    花芽忙说:“你疯啦,要那么多做什么。大家都是随随便便的小棍子,你用黄檀木,你、你——”

    “好好好,你别气,当心月事来了不舒畅。”顾听澜捏了捏花芽的小红脸,打开锅盖,一股糊巴的味道冒了出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

    顾听澜舔了舔唇说:“糊的我吃,不算浪费。”

    “不行,不好的东西大家都别吃。”花芽知道顾听澜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可她也想把最好的给她的八斤呀。

    顾听澜听后点点头,说:“那就给顾涛涛吃,反正脑子不好使,吃坏了也不怕。”

    “那也不行。”花芽把顾听澜拱到一边,把糊了的南瓜花捡出来扔到垃圾桶里说:“我小弟也不能吃坏的,咱们给他弄点好的。回头我跟咱爸咱妈说一说,好好给小桃桃养一养,多吃点核桃,说不定能补回来呢。”

    顾听澜被她逗笑了说:“行,下次给他们打电话,我会提醒你跟他们说的。”

    “这还差不多。”花芽踮起脚,在顾听澜的俊脸上亲了一口。

    顾听澜又问:“正好我妈还问你需不需要其他的教材?”

    花芽说:“不用了,我跟小芳两个人相互借着书看,正好。”

    顾听澜接着问:“那衣服呢?今年给你寄的衣服没见你怎么穿,我妈还想着你拍照片给她看看。她年轻的时候爱臭美,可惜当兵以后没那个条件。现在有你这么个漂亮儿媳妇,巴巴地把她觉得好衣服都给你寄过来。不过你也别觉得负担,她让我跟你说,喜欢就穿,不喜欢就放着,或者送你的嫂子、姐妹们都行。”

    花芽说:“那我知道了,回头我把我穿着大了的捡出来,都是新衣服,我看看她们谁穿的合适就给谁。”

    顾听澜又帮着花芽煎了四条一掌长的愣把头鱼,这种鱼大脑袋,身上就一条刺儿,有点像大连的辫儿鱼。就是尾巴的地方,辫儿鱼是圆的,愣把头鱼是扁的。

    这鱼之所以叫愣把头,就是因为大脑袋瓜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傻虽傻了些,吃起来怪香的。特别鱼脸蛋上的蒜瓣肉,吃到嘴里有大闸蟹蟹钳肉的口感。

    花芽指挥顾听澜炸完愣把头鱼,把他往门边推:“我再扒拉个小白菜就能开饭了,你出去洗把脸等着吧,瞧你热的一头汗。”

    小白菜在锅里三两分钟就能好,时间再久会破坏里面的营养。花芽扒拉了几下撒点盐和酱油盛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顾听澜已经洗好脸,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坐在饭桌边等着了。

    顾涛涛有眼色地站起来,到厨房里盛饭。看到他花姐红透的脸蛋,嘻嘻傻笑。

    顾听澜咳了一声,顾涛涛马上夹起小尾巴低头盛饭,像个在公婆家受气的小媳妇。

    第176章

    顾听澜下午休息, 让顾涛涛在家里陪着王天柱写作业,他跟花芽两人一起到供销社买艾草。

    走到半路上,遇到王梨花, 王梨花拿着一小把艾草往家里走, 见到花芽说:“哎呀, 你过去是买艾草还是粽子叶的?两样都没有了,今年不知道咋搞的, 咱们这边就弄了一点点过节的东西,我中午都没吃饭,就买到这么几根艾草。”

    王梨花说完,把手里的艾草分成两半, 要给花芽一半。

    顾听澜先一步说:“既然没有你们家自己留着用,我带她到别处看看。”

    王梨花知道顾听澜的性格,也不推让了,把艾草拿好说:“那你们看到有粽子叶帮我带些回来,不管是芦苇叶还是箸叶, 只要有都行。”

    芦苇叶多是北方包粽子用的绿叶, 宽厚青绿。箸叶南方人用的多, 相对芦苇叶要细窄些。

    大禹岛南北气候交错,虽然属于北方岛屿, 也会有不少南方作物。也算是一座神奇的小岛屿。

    大家生活习惯以后, 不觉得有什么。王梨花跟他们说完,就走了。

    花芽歪歪头, 问顾听澜:“还能到哪里买?现在集市也没有了, 到部队外面买也来不及了。”

    顾听澜说:“你上次不是说我做的螺蛳好吃么, 正好下午我休息,陪你去农场转转?”

    “行啊, 把小猪也带上吧,他老是在学习班里闷坏了。”花芽想把顾涛涛也带上,转念一想说:“咱们过去会不会遇上李雯她们?小桃桃见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有什么不好受的。自己把人家举报个遍,我看人家不来剥了他的皮就不错了。”顾听澜说:“把他也带上,省的咱们俩下池塘。”

    花芽抿唇笑了说:“那咱们就在阴凉处待着,指挥他干活。”

    花芽跟顾听澜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回到家里,先把小桶给了顾涛涛一个,说是带他出去玩。王天柱主动说:“我也要个桶,不,给我个箩筐,我要去摸黄鳝!”

    顾涛涛一听:“什么地方啊,居然还能抠黄鳝?”

    花芽瞅瞅顾听澜,顾听澜说:“就是你爱而不得把人举报了现在人家在思想改造的那个农场北边二号地附近。”

    顾涛涛拿着小桶“当啷”掉在地上。

    门外凑巧传来敲门声,王天柱跑过去开门,看到拿着一把五彩绳的周文芳。

    她见他们都在,举起五彩绳晃了晃说:“我编的,赶紧戴上。等到下雨天剪断扔水里,能把一年的灾祸都带走。”

    花芽听了就上钩了,跑过去要五彩绳。

    周文芳给她抽了四根出来,花芽惊了:“一根不就够了?”

    周文芳说:“两手两脚都要系上,让你家八斤给你系。”说着她给了顾涛涛四根,又招招手,把王天柱叫过来:“我给你系,你坐沙发上别动。”

    顾听澜拿着五彩绳给花芽系上,花芽见到右手上的五彩绳还坠着个彩色麻球做的小粽子,憨憨的很可爱。另外的五彩绳上面各是一个小指尖大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声音不大,却很动听。

    顾听澜不系这种东西,帮花芽系好后,看到顾涛涛捧着五彩绳一脸渴望地望着他。

    周文芳偏心眼,把带坠子的五彩绳都给了花芽,顾涛涛就是光秃秃的花绳。就这样,他还喜欢的不行,非让他哥给他系上。

    顾听澜非常双标的觉得他媳妇系丝根五彩绳那是可爱、应节气。顾涛涛一个大老爷们系五彩绳,简直娘炮的要命,说什么不给他系。

    顾涛涛在边上逼逼赖赖半天,还是王天柱受不了给他系上一根左手的。

    系完五彩绳,周文芳又从兜里掏出两个小香囊,跟上次到野区里给花芽准备的艾草香囊一样,飘着艾草的香味。

    花芽把香囊别在腰上,周文芳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合适,拉着花芽说:“你婆婆不是给你寄过来好多新衣服么,你找一身穿上呗,反正过节,没谁会说你什么。难得出去一趟玩玩,你也给自己上上心。”

    顾涛涛学过几年画画,因为李雯弃画投诗。现在看到外面的好天气,说:“赶紧去换漂漂亮亮的衣服出来,我给你和我哥画个像,回头给我爸妈带过去看,托你的福,说不定能欢迎我一下。”

    花芽见周文芳也是特意打扮过的样子,还在头上别了朵淡蓝色的绢花。她看了顾听澜一眼,顾听澜笑道:“不着急,车还没来,够你打扮的。”

    花芽拉着周文芳进卧室换衣服,要周文芳陪她一起去农场转转。周文芳听说那边有艾草,就答应下来。

    她打开花芽的衣柜,看到里面全是花芽的衣服。而且一看就是提前被婆婆搭配好,打包邮寄过来的。有全套的西装、陆军装、海军装、空军装、改良的中山女装、布拉吉泡泡袖和百褶裙套装.个顶个的布料好。

    还有各式各样的草帽、布帽,宽沿的、窄沿的都有。另外还挂着改良的大檐帽和俏皮的贝雷帽。

    “啧啧,你婆婆对你真好啊。我婆婆要是有你婆婆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周文芳过来的路上觉得天气炎热,给花芽翻出一套泡泡袖配百褶裙的套装,又帮她用粉手绢叠成蝴蝶结别在头上。

    她往后退了两步,把兜里的香水掏出来给花芽喷了喷,呛的花芽直咳嗽。

    周文芳怒其不争地说:“这可是洋货,我刚从邮局收到没舍得用给你使上了,你还咳。”喷那几下把她心疼坏了。

    花芽捂着嘴,眼巴巴地说:“谢谢你呀,小芳。”

    周文芳帮她扇了扇说:“你咳就咳吧,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就换一身衣服,放在外面透透气两天就好了。”

    “我喜欢,特别喜欢。闻起来、闻起来有果子的香味,再一闻还有别的味道。”花芽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个香水的前调,也不知道香水会有前调中调后调,想夸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周文芳被她逗乐了,跟她说:“这就是带果木香的前调,说太多你也不懂,反正就是适合夏天。香水是要配合季节、服装和心情的,以后我再慢慢教你。”

    花芽问:“香水有名字么?”

    周文芳把花芽转过去,帮她把衣服抻了抻说:“怎么没有名字,这个就叫做玛格丽一号,是法国货。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哦。”

    花芽捂上嘴,居然是法国的东西,小土包子的样子又把周文芳逗乐了。

    周文芳喜欢给花芽做打扮,花芽长得明艳而不俗气,衣服穿在她身上腰是腰、条是条,随随便便搭配就很漂亮。小嘴巴还会叭叭地说谢谢,乖乖地让你打扮,一副全然相信的样子,完全把周文芳拿捏住了。

    看外面太阳实在大,周文芳给花芽弄了顶宽沿帽戴上。花芽不好意思自己戴,也给周文芳戴了顶差不多的出门。

    “咱俩这样好像书里画的小妖精,哈哈哈。”花芽看着娇花似得自己,觉得有点不适应,对着镜子挥了挥小拳头:“这才是我嘛。”

    多亏周文芳正在整理帽子没看到,不然又得掐她胳膊肉。

    出门的时候周文芳还问花芽:“衣柜里都是你的衣服,顾听澜不换衣服?”

    花芽推开门小声说:“他的都在客房呢,是他自愿主动的!”

    周文芳抿着唇忍着笑,见到客厅里望着小妻子挪不开眼睛的顾听澜,觉得他跟花芽俩人真是绝配。

    顾涛涛难得见到花芽正儿八经地打扮出来,这一下跟照片里面典雅大方的气质女性对上号了,他竖起拇指佩服道:“你们女同志真是深藏不漏啊,在下佩服。”

    花芽就这样还没化妆呢,只是简单的涂了点口红。看起来比平常的唇色相差不大太,这也是周文芳念着她涂不好口红,怕她把自己涂成血盆大口特意送给她的蝴蝶牌的好货。

    顾听澜听到楼下喇叭声,走到门口,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北京时兴的三七鞋厂的绑带真皮皮鞋。花芽踩上脚,挺胸抬头佯装高傲的样子,来回走了两遍,哒哒哒地贼能唬人。

    一家老小给她报以热烈的掌声。

    花芽嘚瑟瑟地下楼,一下傻眼了。

    居然停了一辆红旗轿车!

    花芽要嚎叫了,她捂着嘴跑到顾听澜身边想要扑到他怀里,借此挡住自己因为没见识而要扭曲的脸。

    顾听澜用两根手指头戳着她的脑门不许她靠近,冷酷地说:“别把口红蹭我外套上。”

    花芽很想作一下,说:“外套重要还是我重要”,结果看着顾听澜穿着笔挺的军装,顿时萎了:“哦,好的。我上一边去。”

    顾涛涛开车,顾听澜坐在副驾驶。

    花芽和周文芳、王天柱坐在后面。

    花芽用手爱惜地摸着前面车座后面的真皮说:“我只是去摸螺狮,这样会不会太奢侈了?”

    不等顾听澜先说,顾涛涛开口:“花姐,你打扮的高兴、玩的开心,这一趟出门就是值得的。”

    花芽觉得孩子是真成长了,不是那个把爱情诗歌写成举报信的不争气的东西了。

    周文芳后来听花芽说过李雯的事,她撇撇嘴说:“外表的贫穷可以改,骨子里的贫穷永远改不了。”

    花芽认可地说:“贪婪不知足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穷的。”

    红旗轿车在路上行驶,不得不说很惹人注目。

    外面的人在猜想是多大的人物坐在里头,而花芽往前凑了凑说:“对了,八斤啊,你给我带胶鞋没?我也想下去摸螺蛳。”

    王天柱发言说:“你可别下水了,就你这一身下去全是泥点子。回头我爸洗不干净,又得让我帮他搓,我搓不干净,他还教训我。你就心疼心疼孩子吧。”

    花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家里的衣服都是顾听澜在洗,她根本不知道顾听澜竟然还会背着她压迫王天柱。

    花芽久久说了句:“有后妈就是后爸,果然是真的。”

    顾听澜点点头,随后担心花芽以为自己真欺负了王天柱,低低地补了句:“一元钱搓那么一件,搓也没搓干净。收钱办事哪有那么容易。”

    王天柱早就把一元钱花完了,企图暗搓搓告状耍赖,没想到花芽根本不觉得事情不对。沉浸在后妈剧本当中无法自拔。

    “收费的啊?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一元钱搓一件都搓不干净?”小后妈开口跟后爸说:“这样不行,奸商物价虚高,态度还差,下次给他一元三件。对了,不给钱也行啊,我是后妈啊,谁家后妈让孩子干活还给钱的,这不符合逻辑。”

    一车人顿时笑了,丝毫没有同情心,世态炎凉淋漓尽致。

    王天柱郁闷地把脑袋瓜转到窗户外面看风景。

    周文芳拍拍他的脑袋,王天柱以为她要安慰自己。

    转过来,就听他周阿姨说:“冬天大棉袄接么?那玩意太难洗了。”

    第177章

    希望农场范围很大, 有将近八百平方公里,占了大禹岛一半的面积。相当于内陆的一个县城,带有县团级的行政级别。里面配套设施逐年改善, 修建好的有内部的运输火车道、独立的水利电力设施、住宅楼群、若干供销社和公园等。

    若是在内地多归为地方管辖, 大禹岛情况特殊, 又是031的军人们花了十多年开垦出来的土地,与031军团的基本供需息息相关。经过北京领导特批, 归为031部队管辖。

    目前还在大力搞开发,正在筹备建立031第四团,农工团。目前属于严重缺乏劳动力,兵民协作的阶段。

    红旗轿车开入三米高的大铁门, 又继续行驶了一个小时。

    农场分为南北十个区,种植或养殖不同的作物牲畜。因为气候条件好,经常会有研究人员过来做研究,今年开岛的时候更是拉了一批研究院的人员在农场留驻研究。

    他们今天要到的地方是北二区,离进来的地方不远。

    从主路下到蜿蜒的土路上开了二十分钟, 花芽终于看到期待已久的湖, 顾听澜说叫做瓦尔挲湖, 用本地的土话说是“天边的蓝色镜子”的意思。

    轿车沿着湖泊继续向前行驶,道路两旁有不少干活的人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绝尘而来的红旗轿车。

    车头上的五星红旗分外夺目, 是只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才有资格乘坐的轿车。

    顾听澜的级别和功勋是完全可以乘坐红旗轿车, 他嫌弃轿车没有吉普车能翻山越岭的跑,动不动就刮底盘, 基本上是不坐的。

    这次还是顾涛涛跟顾听澜说了:“像李雯那样的人的梦想都是能乘坐红旗轿车, 你已经够资格坐红旗轿车了, 为什么不让我嫂子圆圆梦?”

    顾听澜很想说,他的小妻子八成连什么是红旗轿车都不知道, 更没有兴趣为了面子兜个风,还不如让她多吃根冰棍来的高兴。

    但转念一想,她知不知道是她的事,他有没有这个心就是他的态度问题。

    再加上顾涛涛在边上一个劲儿的说:“你接人家用农用车,走到半路还坏掉,最后坐的大卡车。有几个姑娘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你就欺负我花姐性子好,能吃苦吧。”

    顾听澜二话不说,给顾涛涛来了一脚。完事把借调的车辆由吉普车换成了岛上唯一一辆红旗轿车。

    花芽不知道这哥俩的心路历程,就觉得红旗轿车好归好,汽油味太重。她必须把车窗户都摇下来吹着风才不会晕车。倒不如破吉普,四面漏风,不憋汽油味,透气!

    “诶,你看那边有两个女子,一个劲儿往车上看.”周文芳指着左边车窗外不远的两个人,没等说完话,已经成了两个小黑点。

    顾听澜看了顾涛涛一眼,见他用力地踩了脚油门。

    到了农场二区办公室,早有人在那边等着。

    “这是小陈,农场二区的负责人。”顾听澜下车以后,跟花芽介绍。

    小陈板着的脸,难掩眼中惊艳的神色。他定了定心神,知道这样不礼貌,挪开目光严肃地跟花芽问好:“花芽同志,久仰你的大名。”

    花芽觉得这位小陈也太严肃了些,伸出手正要跟他握手,就听到办公室旁边的屋子里突然发生撞击的声音,接着一个七八岁抱着土鸭子的小男孩从里面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大妈。

    小陈是本地人,退伍后长久在农场里工作,经过组织批准,把家里的母亲和儿子带了过来。他媳妇在海城工作,两个人一个礼拜见一次面。

    男孩叫陈必成,一边跑一边跟他奶奶喊道:“这东西好臭,我才不要往脸上涂!要涂你自己涂!”

    大妈跟在后面跑出来,见到陡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有穿着军装的四口袋,一下子站住脚,喊道:“小活驴,雄黄酒是给你辟邪招好运的,你跑个什么,不想吃粽子啦?!”

    小陈赶忙跟他妈说:“妈,你这是封建迷信——”

    花芽开口说:“招好运?我能不能也涂点!还有我小弟,最近走背运,给他也避避邪。”

    大妈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地看了眼小陈。

    顾听澜看在眼里,笑着说:“阿姨,我们就是一家人过来玩的,不是来检查工作。你随意,不用管我们。”

    小陈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看来部队里面的传闻也不是太可信么,都说这位顾团长是个铁面无私最不好说话的人,怎么今天一见,却是个性格温润的好青年。

    他转头跟他妈说:“那就听领导的指示,你弄点雄黄酒给大家都涂涂。”说着他跟花芽他们介绍说:“我们这里认为五月初五,人容易心燥,就是你们说的容易上火。这就是有热毒的表现。每年我们把自己做的雄黄酒,往耳朵、鼻孔里擦一擦,可以醒神清火,还能杀掉身上的虫子。”

    别的花芽只是有兴趣,听到能杀虫,她第一个把王天柱推出来说:“我儿子最皮了,上山爬树的,先给他擦一擦。”

    王天柱斜着眼睛看着花芽,心里冷笑,也不知道家里谁上山爬树最厉害。还好意思说他咧。

    小陈端着酒碗,用棉花球蘸着雄黄酒按照他说的,往王天柱的耳朵孔和鼻孔里擦了些雄黄酒。雄黄酒的味道很难形容,冲的王天柱直皱眉头。

    小陈妈总算把抱着土鸭子的陈必成抓了回来,看到小陈给王天柱在擦,抽了陈必成胳膊一下,让他把土鸭子放下,开始给他也擦。

    花芽看到她给陈必成擦完以后,还用手蘸着雄黄酒在额头上画了个“王”字,就问到:“这是有什么讲究么?”

    小陈妈虽然有些拘束,还是笑着说:“就是说他有‘王’的保佑,王者最大,百毒不侵,百鬼不近,福禄不请自来的意思。”

    花芽听了,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画上“王”字。

    顾听澜按下花芽不老实的小手,亲自给花芽额头上画了个“王”。花芽也蘸了蘸雄黄酒,给顾听澜也画了个“王”字。

    顾涛涛等不及别人给他画,自己先画了一个。看到他们两人这样亲亲蜜蜜的,酸的龇牙咧嘴。

    周文芳是小陈妈帮忙画的,她不喜欢雄黄酒的味道,还打了两个喷嚏,让花芽好一顿笑话娇气。

    等到大家都画好,花芽给王天柱仔仔细细地画了个“王”字。小陈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就说:“这是你弟弟吧?长得比我孙子高好多,几岁啦?”

    花芽“啪啪”拍着王天柱的肩膀,大笑着说:“这不是我弟弟,是我儿子啊。快要十五岁了,个子高吧?再高也是个公鸭嗓,哈哈哈。”

    小陈妈一阵感叹,还夸花芽长得太年轻,根本看不出有这么大的儿子。

    花芽也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王天柱低头看着地上啄陈必成脚丫子的土鸭子,有股莫名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问陈必成:“它啄你不疼么?”

    陈必成看着这位人高马大的“大哥”,小声说:“有一点,但是它通人气,不会使劲啄我。”

    王天柱来了兴趣,伸手把土鸭子抱了起来。土鸭子被人抱习惯了,也不挣扎,就在他怀里啄着翅膀上的羽毛。

    花芽他们问了附近哪里有芦苇,然后几个人慢悠悠地往那边走去。

    花芽和周文芳第一次过来,对周围挺有兴趣的。听说刚修建好的水渠是贯通农场南北的大型建设,顿时来了兴致。

    反正时间还早,顾涛涛没什么意见,他们就往那边走了走。

    花芽穿着皮鞋走路不方便,踢到两次石头。顾听澜心疼她,想要背着她走,花芽忸怩着拒绝。

    周文芳和顾涛涛俩人不约而同地想:“装,让你们装。”

    王天柱跟陈必成去玩了,大人们没管他们。就看两小只玩的挺开心,不一会儿就混熟了。

    顾听澜看出花芽的羞涩,就伸出胳膊绅士地抬了抬,让花芽挽在上面。

    这样的行为若不是在交际场所,显得有些接触过度。不过碍于这边上没有外人,花芽就红着小脸把手腕挽了上去。

    顾听澜的胳膊很有力量,花芽安心地借着他的力气,东张西望地观看大水渠。

    顾听澜坏心眼地说:“看仔细点,回去让周老知道,说不定会让你写一篇观后感呢。”

    花芽顿时心凉了一截,在顾听澜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一行人个顶个的赏心悦目,男才女貌。离得八丈远就能感受到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

    *

    李雯刚回来,就被农场里看管的军人催促着把地里收获的萝卜往独轮车上抬。

    李雯口干舌燥地盯着手里的萝卜,水嫩的脆皮儿,咬上一口又甜又辣。她很想就那么咬下去,但她不敢。这样会被扣纪律分,纪律分扣多了,不光没饭吃,还会影响工分。

    她还没从被开除学籍的晴天霹雳下晃过神儿,听着不远处出来说说笑笑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

    刚才看到的红旗轿车一定也是幻觉吧?

    这个苦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笑成这样?

    炎炎烈日之下,她光是站在原地都晃了晃。

    她神情麻木地往周艳那边看去,想问问她有没有听到人笑的声音。

    周艳看到她,往地上吐了一口,随后把身后背着的箩筐卸下来,跪在地上往里面扒拉萝卜。

    因为长时间背萝卜,肩膀上的粗麻布料被磨破。她跟李雯一样,在肩膀上垫了些稻草然后缝了个补丁,希望这样能让肩膀被摩擦的轻一点。

    周艳恨她恨得要命,总觉得自己到了今天都是被李雯害的。他们的小团体在改造中四分五裂。

    邱因因为打架,并且思想不进步被发送到别的地方进行更严苛的改造,能不能顺利回北京都难说。

    孙思背地里打了不少小报告,都是检举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要做污点证人。被送到农场三区去,跟他们隔离工作。

    这里就剩下李雯和周艳两个人,一眼望不到边的萝卜地,谁能相信都是她俩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种出来的!

    最让周艳无法接受的是,萝卜是她们种的,但是她们居然没有权利吃!

    当初过来还在嘲笑这边干活的人吃的都是猪食的两个人,连口萝卜都要求着好表现才能得到。

    最可怕的是,在太阳暴晒下工作,她们年轻的肌肤失去光泽,黝黑黝黑的脸蛋和胳膊,跟在远处干活的本地庄稼汉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吃的喝的还不如他们。

    周艳看李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捡起地上的土块往李雯后背上扔了一块。穿着粗麻布衣服的李雯也不说土块脏了,只是定定地看着远处。

    周艳总算听到有人在附近说说笑笑,这么严肃的农场工作,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能在看管她们的军人附近嚣张成这样。

    周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顾涛涛?”

    周艳看到他身边还有三个人,前面走路的明显是一对,光天化日之下还手挽着手!

    男人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都是高位者的气场。挽着他手的女性,穿着打扮好似外面留洋回来的高级人才,仅仅是被帽子遮挡住半张脸,还是能看出对方让人惊艳的脸蛋。

    而顾涛涛,让周艳惊讶。他不但一眼都不往这边看不说,身边还站着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同志!

    周艳幸灾乐祸地往李雯这边看了一眼:“你说他现在还能认得出来你是谁么?”

    李雯全身都在哆嗦,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觉得后悔的。

    第178章

    “为什么只有那有粽子叶?”花芽站在水渠上, 从高处往下看,只看到水泥管子,怪没意思的。想要摘的粽子叶则在几百米外的浅湖边。

    顾听澜抓着她的手臂, 见她对人工修建的水渠没什么意思, 便说:“那就去湖边看看, 走过去要不了多远。让你过来看水渠是因为前两天就这边,就是你脚站的这块水渠上了报纸, 想让你看看新鲜。”

    “上报纸啦?回头记得把报纸给我看看。”这件事远比水渠有意思。花芽勉为其难地踩着小皮鞋在上面走了走,顾听澜担心她崴下去,连哄带骗把她抱下来。

    顾涛涛跟周文芳去摘芦苇叶,花芽挽着顾听澜慢慢地缀在后面往湖边走。

    走着走着, 花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

    顾听澜见过李雯的照片,调查过她。拍拍花芽的胳膊说:“是李雯跟在顾涛涛后面,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你别害怕。”

    花芽握着小拳头, 根本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她要是敢动我小弟, 我锤她头!”

    顾涛涛到底是军区大院出身的小子, 哪里需要花芽保护他。他早就发现李雯跟在后面,提高了警惕。

    可李雯跟着就跟着吧, 没有任何的举动, 就是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像一个深情等待丈夫回心转意的女人。

    花芽看到湖泊边上的芦苇,茂盛非常, 时不时还传来野鸭子的叫声。

    她往前跑了几步, 追到顾涛涛旁边, 冲顾涛涛挤挤眼睛。顾涛涛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花芽跟他一起走了两步,指着野鸭子的方向说:“小弟, 能给姐弄到那个嘛?”

    顾涛涛看过去,一言难尽地说:“那里面太深,全是泥巴,你舍不得我哥进去,你让我进去?你的心偏的太厉害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么,你心长在正中间啊。”花芽被戳破偏心眼,试图蒙混过去。说完,哈哈笑了笑。

    她哪里想的到,自己清脆悦耳的笑声,成了李雯耳朵里最为刺耳的嘲笑声。

    李雯其实想靠近顾涛涛,但是顾涛涛身边的这个女人太过于光彩夺目,让她感到相比较之下的自己,就像是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不管是她现在因为暴晒而蜕皮的黑脸蛋,还是干体力活导致的粗手臂,还有身上连做顾家抹布都不配的衣服。

    李雯看的出来,顾涛涛身边畅快嬉笑的女人身上全是昂贵的装扮。从帽子到上衣裙子,一直到脚上穿着的皮鞋,都是她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当他们走过去,风中飘来馥郁淡雅的香水味儿,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外国进口货。

    跟着走了一段距离,心里内心五味杂陈。她想念疯狂想念顾涛涛这个人,也渐渐明白了,自己跟他永远的成为阶级的两端。他的身边就该有那样富足明媚的女人陪伴。李雯自惭形秽,不敢上前一步。

    不管她的眼神有多么热切,顾涛涛是不会回头。

    他来到湖边,捡起一块石头,往芦苇里砸过去,惊的野鸭窜飞。

    顾听澜站在花芽身后,面对着湖泊,两个容貌让人惊艳的人在别人眼中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幅双人画,就像是诗歌中描述的画卷。

    然而顾听澜说的却是:“要是敢往湖里扑腾,我就给你扔这儿,别回家了。就算回家我也不帮你搓脚丫子,让你脏着脚丫睡沙发。”

    花芽委屈顾听澜的狠心,赖赖唧唧地说:“好不容易带我出来玩一趟,你就端起团长架子吓唬我吧。”

    “别作,别闹。”顾听澜铁面无私地戳戳花芽脑门,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说:“我给你带了长胶鞋,换上之后可以到那边池塘去玩泥巴。”

    “少来,我都多大的人,还玩泥巴。”花芽藏不住高兴,小嘴咧起来说:“你怎么那么烦人呢。”说着撩起裙摆,想要系上个结。

    顾听澜拦着她说:“先别急,王天柱在那边抓黄鳝。你敢过去看么?”

    花芽瞪着眼睛说:“你说谁不敢呢,我抓黄鳝的时候,你、你——”

    顾听澜不要脸的说:“你抓黄鳝的时候我已经长很大的,很大很大,你知道的。”

    花芽为他感到无耻,推了他一把,被顾听澜抓着手亲了亲手背。

    周文芳站在远处,虽然听不见声音,光是看也让她觉得牙根发酸。

    她拄着芦苇杆子想要把自己戳瞎。完全不知道,自己也误入了李雯眼中的“上流画面”。

    周文芳不想去玩泥巴,只想看看风景。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到一个匆匆逃离的身影。

    是谁?

    她“咦”了一声,就听花芽欠欠地说:“姨什么姨,有这么跟娘说话的么?”

    花芽一打岔,周文芳注意力回到她身上,拿着芦苇杆追着花芽抽。

    花芽边跑边嗷嗷叫唤,跑到一半,还把拌脚的皮鞋扔到周文芳脚下,周文芳气急败坏,不顾地上的泥巴脏,团起泥巴对花芽比划了比划。

    姐妹间的怨债,顾听澜不管,也不敢管。

    他慢吞吞地走到不远处的池塘边,把裤脚挽起来,开始兢兢业业地给小妻子摸螺蛳。

    李雯从湖边往回跑,看到路边停着刚才那辆红旗轿车。

    她小心地走过去,想要摸一摸车头前的红旗。小陈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她鬼鬼祟祟地样子吼了一声:“干什么呢?还不去干活!这是你能碰的东西?”

    李雯倏地收回手,低着头往干活的萝卜地走去。

    她心心念念的红旗轿车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也许一生都不会有机会靠这么近了。

    *

    王天柱说他会挖黄鳝一点不假。

    他指着池塘边的软泥说:“你看这边有气孔,那边也有一个气孔,就是黄鳝在里面游走的通道。挖开一边以后,再把另外一边挖通就能找到黄鳝。但是要把胳膊伸进去掏深点,要是胆子小的人是不敢往下伸的,害怕有水蛇。”

    花芽其实有些怕那玩意,滑溜溜的吓人。她在顾听澜面前吹了牛皮,现在是硬着头皮听王天柱的教学。

    顾涛涛已经下到池塘边上开始动手实验,半边身子趴在泥巴上,浑身上下全是泥巴,简直没眼看。

    花芽瞅着不远处游闲地摸螺蛳的顾听澜,又低头看了眼难得穿上身的漂亮衣服,她挪了挪,自以为没被发现地偷起顾听澜的小桶,打算做他的摸螺蛳助理。

    顾听澜见她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拿着小桶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嘴巴嘚啵嘚啵地指挥他摸螺蛳。

    顾听澜无奈地说:“你要不要下来跟我一起摸?”

    花芽拒绝说:“我不要,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你赶紧给我干活,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顾听澜乐于当花芽的“奴隶”,勤勤恳恳地挖了一小桶螺蛳。

    可惜他的螺蛳助理擅自离岗,跑到边上跟周文芳剥芦苇叶,找艾草去了。

    四个人空手来的,满载而归。

    因为红旗轿车后备箱窄,放不下大筐。他们不得不把装着鳝鱼、泥鳅、螺蛳的筐捆在轿车的顶部。筐边上捆着一大捆艾草,都是花芽打算拿回去送人的。

    就算这样,花芽在车后面坐着还不满意。

    她跟顾听澜叨咕说:“下次咱再过来别再开这破车,你看,一个大筐都不装不下,放在车顶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刮掉油漆。这破车真真是个样子货。”

    顾涛涛在前面都要笑抽抽了说:“我花姐就是不同凡响,说的一点没错,就破车就是样子货。”

    周文芳靠在车背,玩了一下午感觉有点累。她看着外面的农用车,跟花芽说:“是不是觉得那个车实用?”

    花芽头上插着蜀葵花,明艳的笑着说:“我说了你们又得笑话我土包子。但是我还是要说,那个带斗的农用车才好呢,装的东西多,你们看没看见,一口气能装一千斤的大萝卜。不装萝卜还能装人,最关键的是斗里没有汽油味,我一点都不会晕车。”

    某人眼里代表阶级地位的高级轿车,在花芽眼里连抬农用车都比不上。顾听澜他们在车里好一顿笑,笑完,答应花芽一起到家里包粽子才避免被她挨个锤过去。

    他们把车停到楼下,王天柱兴奋地先冲下车喊他高奶奶过来拿粽子叶和艾草。

    花芽也去方圆和王梨花她们几个人的家里送了趟东西,随后,到了家,花芽使唤王天柱往门上挂艾草:“要把艾草的根根冲上面,系紧点,干了会掉叶叶。”

    王天柱把艾草挂在门框上边:“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进去。”

    花芽被赶进屋里,他们几个大人则坐在饭桌边上开始包粽子。

    花芽准备了大枣、蛋黄、瘦肉三种馅,教兄弟二人怎么叠粽叶。王天柱挂完艾草也跑过来帮忙,五个人大大小小的挤在饭桌边上,一口气把花芽泡的十斤糯米全包完了。

    包完以后,没等他们开始新一轮的挨家挨户送粽子。高婶子先上来送了六个粽子。接着方圆、王梨花、赵雪她们也纷纷过来走动。过来拿的不是粽子就是红皮鸡蛋。

    “端午节安康啊!”

    “端午节好,哟,你们家是咸粽子啊,我们吃甜的。”

    “我们家吃红豆馅的,端午节安康,大家都要好好的啊。”

    到最后,自己包的粽子没送去出不说,桌子上又多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粽子。

    因为太多,分不出都是什么口味。花芽就按照包的不同样子的各捡了两个放到锅里煮。

    顾听澜见她今天出了汗,自己看火,让她先去洗个澡。

    王天柱和顾涛涛在茶几边上鼓弄半导体,周文芳体力没他们好,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过了二十分钟,锅里煮的粽子好了。

    花芽换好居家的短袖出来,看顾听澜正在用冷水冲鸡蛋。这还是花芽教他的,煮好的鸡蛋用冷水冲一冲,剥起来不粘皮。

    吃完粽子,周文芳先离开了。顾涛涛也准备走,临走前站在门口挠挠头,与花芽说:“花姐,我明天就不来了。”

    花芽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无情地说:“不来拉倒。”

    顾涛涛低头穿鞋,小声说:“我明天上午的船票.我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我要回北京等着出发去基层。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你了。”

    顾听澜被气笑了,擦着饭桌的手停下来,团起抹布往顾涛涛身上扔:“这是我媳妇,你惦记个屁。”

    顾涛涛也笑了,这一笑倒是把离愁冲淡了不少。

    花芽站起来,看着他,吸吸鼻子说:“那你去给祖国做建设吧,记得,要是把握不住对方是好是赖,就先放放。”

    “知道了。”

    顾涛涛见他哥站在花姐身后,闷头把鞋穿好,站在楼梯口正要开口说话,想让他们别去送了,他自己走就行。

    结果,他哥“砰”把门关上了。

    顾涛涛心里这个恨啊,所有的不舍全都变成了恨。

    他想冲进去给他哥一拳头,可他只敢想想。就在他准备独自悲伤地往台阶下面走去,就见门打开了。

    他花姐露出一个脑袋瓜,拿着两个粽子扔到他怀里:“路上吃。别花钱买,浪费钱。”

    顾涛涛伤心:“我不配吃点别的么,这个是吃剩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见她又要关上门,赶紧把门拦住说:“花姐,你都不跟我说再见啊?”

    花芽晚上吃的太饱,站在门口正想要说话,突然“唔”地打了个嗝儿。

    顾涛涛心灰意冷地说:“好歹我叫你这么多声姐,你、你居然看我都恶心了。”

    花芽很想说自己吃被粽子撑的想吐,就看顾涛涛伤心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顾听澜从花芽身后把门带上,低头问她:“你胃不舒服么?”

    花芽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像有点积食。那个他——”到底是小叔子,就让人这样伤心欲绝的离开太不应该。

    顾听澜笑了一下说:“一家人,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第179章

    顾涛涛离开后, 已经过了半个月。

    顾听澜早上起来,没像往常一样干脆地起来准备出操。而是坐在还在熟睡的花芽旁边,盯着她因为睡觉乱动, 露出来的小肚皮。

    顾听澜照顾花芽照顾的仔细, 大清早, 算了算日子,花芽的月事推迟了半个月。

    上次顾涛涛离开的时候, 花芽出现了反胃的情况,那时候顾听澜还以为她真的是糯米吃多积食。

    不过还是为了确保不出问题,这些天都没碰小妻子。明显这个小没良心的根本没发现他的苦心,每天过的没心没肺。

    大手轻轻抚摸着小妻子的肚皮, 小肚皮因为呼吸微微起伏着。他莫名的激动起来,不知为什么总像是有一种感觉让他的手舍不得离开。

    “你怎么了?”花芽迷瞪瞪地睁开眼,见自己跟他有些距离,第一反应就是拱到顾听澜的怀里,哼哼唧唧地贴着他的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的声音让她非常有安全感, 很快, 她的眼皮又要合上。

    顾听澜好笑地伸出食指, 撑着她的眼皮说:“我上午请假,你跟我去医院看看。”

    花芽一下惊醒了, 还以为顾听澜哪里不舒服, 趴在顾听澜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以前受伤的地方疼?”

    顾听澜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轻说:“我想让医生检查一下你为什么还没有来月事。”

    他怕花芽失望, 先把他的怀疑压一压。听说有不少女同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会导致日子不准, 他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准确的。

    “啊?”花芽把乱乱的头发往两边扒拉了一下, 丝毫没有为人母的感觉:“是不是冰棍吃多啦?”

    顾听澜不想听她胡扯,光着上半身站起来, 走到衣柜边上给她找衣服穿。

    “跟我去医院,要是没事,我回来给你买鱼片吃。”

    花芽一下起来了,站在床上,伸手要够顾听澜的脖子。

    顾听澜往后退一步,让小妻子心想事成地挂在精壮的后背上。他给花芽找了身奶白色的底,印着淡雅兰花的布拉吉。

    在这个内地人们都在穿蓝灰黑服饰的年头里,这样的衣服实属潮流货。

    大禹岛这方便管理的宽松,许多百姓自己做衣服自己穿,什么样子的都有。也没谁上赶子去给人戴高帽子。

    因此花芽的婆婆弄到什么稀罕的样式衣服,都会偷偷摸摸给花芽寄过来,让她在岛上打扮的美美的。

    再则,也是心疼花芽,在娘家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衣服。孩子自己不在乎,当大人的也不能糊弄孩子。

    顾听澜帮花芽把裙子套上去,把头发拨出来用手顺了顺。小妻子的头发长到腰,又黑又厚实。油光水滑的头发到了夏天让她苦不堪言,总是把头发编起来顶在头上。

    好在脸蛋长的好,撑的住她胡作非为。周文芳又教会她怎么把蝴蝶结系在上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多时髦的一个人。

    顾听澜带着她先到食堂里吃饭,天气热不少人都没胃口。

    三食堂早上难得没做海菜包子,整了过水面条,配着炸酱和黄瓜丝做卤子,也算是清凉。

    花芽胃口一般,跟顾听澜面对面坐着,就吃了小半碗。

    顾听澜皱皱眉,把她剩下的面条吃了。

    “顾团长难得啊,今天休息?”赵宏为跟顾听澜打了个招呼,见到花芽点点头。他看到顾听澜在吃花芽剩下的面条,瞟眼过去轻轻皱了皱眉。

    赵宏为是李萍的丈夫,副营职干部。平时工作忙,李萍经常在方圆家串门。花芽很少见到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光亮的脑门和靠后的发际线。

    顾听澜没跟他说要去医院,只淡淡地说:“有点事。”

    赵宏为没问别的,说了点其他的就去打饭。他转头差点撞上赵雪的丈夫。

    赵雪的丈夫比赵雪小三岁,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连长,名叫魏华。平时被赵雪吃的死死的,做的工作也是斯斯文文的文职。

    他每天早上都要给赵雪打了早餐回去,赵宏为每次见了他都要挤兑两句。今天又遇到赵宏为,魏华想要绕着走,就听到赵宏为大着嗓门跟魏华说:“魏连长真是心疼媳妇,又来给媳妇打早餐?”

    魏华没办法,转过身笑了笑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赵宏为站在窗口前给自己打了四两的面条,加上多多的卤子,然后随便找了张桌子呼噜噜地吃面条。

    魏华打好面条,拿出两个手掌大小的饭盒。一个装卤子,一个装黄瓜丝。然后又掏出一个小饭盒,往里面盛了些葱花。还不忘记把葱花里掺着的香菜给夹出来。

    花芽看的真真切切,跟顾听澜说:“你看赵雪的丈夫多仔细的一个人啊,还知道赵雪不吃香菜,帮他挑出来。我怎么没见过你给我挑香菜呢。”

    顾听澜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抬头问花芽:“那你吃香菜么?”

    花芽哽了一下:“吃。”

    顾听澜又问:“那你有什么忌口的么?”

    花芽想了半天,恨恨地憋出一个:“没有。”

    顾听澜乐了,拍拍她的头说:“你要相信哥是世界第一好,走吧,去医院。”

    他俩走到赵宏为边上,赵宏为正跟魏华说话:“就算你媳妇怀孕了,那你也不能这样惯着啊。”

    “怀孕了就得有人照顾。”花芽还不知道赵雪怀孕的事,但第一反应就是转头怼过去说:“人家愿意惯媳妇,和你有关系?”

    赵宏为看了眼顾听澜,没回答花芽的话,低头继续吃面条。

    这可把花芽气够呛,反倒是魏华过来说:“谢谢嫂子,我从来不听别人的话,就听我媳妇的话,你放心。明天早上我还会过来打饭的。”

    花芽当着赵宏为的面说:“看不出来,你斯斯文文的还挺有性格的,倒是比死要面子的男同志强多了。”

    赵宏为吃完面条,端着碗走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句话。

    魏华傻傻笑了笑说:“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待会面条该坨了。我还得叫她起来呢,不然上班迟到她该跟我生气了。”

    花芽看着他的背影,转头跟顾听澜说:“没想到赵雪还挺有福气的。”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顾听澜理她。她昂头往后看,对上顾听澜似笑非笑的脸。

    花芽的小警铃一下响起警报,她忙找补道:“当然我是最有福气的,放眼家属区没一个家属比我有福气。”

    顾听澜掏出手绢,出门在外,让她自己擦嘴巴。花芽擦完嘴巴,悄悄借着递手绢的功夫挠了挠顾听澜的手心。

    顾听澜心里惦记着她的小肚皮,往下面看了眼,也不弥漫醋味了,带着花芽往医院去。

    他们到医院,正巧遇到方圆。

    花芽还以为方圆哪里不舒服,过去跟她打招呼说:“嫂子姐,你这是咋啦?怎么自己到医院来了?”

    方圆看到她过来也很紧张,说:“我是陪李萍过来看看,她好像又怀孕了。倒是你,过来干什么?还让小顾陪着你一起来,你是哪里不得劲?”

    花芽乐了,今天倒是巧,也不知道李萍要是真怀孕,赵宏为会是怎么个心情。

    她傻傻地跟方圆说话,还不知道自己过来也是为了检查有没有怀孕。

    “李萍不是有个孩子在学习班住着呢?”花芽想起三食堂遇到的赵宏为,小眉头皱起来说:“我倒是希望她别怀孕。”

    方圆打了她一下说:“现在哪里是说别人的事,我问你,是你不舒服还是小顾不舒服?”

    花芽小声地说:“是我的日子拖了,他带我过来看看。要是因为冰棍吃多了,我死期就到了。”

    方圆是过来人,站在走廊上看着花芽红晕的小脸蛋,气色好,精神也好,不像是身体不调。她第一反应跟顾听澜一样说:“你该不会有了吧?”

    花芽傻咧咧地说:“有什么?我有病?”

    方圆无奈地瞪她一眼说:“我看你确实有点什么毛病,脑子怎么就那么轴。”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李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听方圆说花芽过来检查月事的,毫不犹豫地说:“你也到了该有了的时候。你看顾团长都比你要上心,你啊你,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

    花芽更傻了,转头看向顾听澜说:“好端端地都数落我做什么?我咋地了?我就是个月事不调,大不了不吃冰棍了么。”

    顾听澜见她懵逼的好笑,把她往医生办公室推,跟她说:“待会医生问什么我来说,你闭上嘴听就是了。不然又得挨数落。”

    李萍看他们进去觉得好笑,跟方圆说:“你家这个二妹,多亏有顾团长在边上照料着。”

    方圆叹气说:“她啊被小顾惯的,越活越像个小孩。希望有了孩子以后能成熟点。别带着孩子上房揭瓦,挂树上当泼猴,我就阿弥陀佛了。”

    李萍被她的话逗笑了,说:“女人家当了妈妈就不一样,你别操心她了。”

    方圆想想说:“也是,傻人有傻福。”

    方圆和李萍惦记着花芽,就在外面坐着等着。

    李萍淡淡地跟方圆说:“我又有了。”

    方圆也不意外,她自己都一儿一女,李萍只有一个,生个二胎不意外。

    “那你好好养养,别干太辛苦的活。”

    李萍叹口气,无奈地说:“我家那口子虽然把工资和家都交给我来管,看起来不错,实际上是个不会疼人的主儿。我上次就没少遭罪,这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长点记性帮我分担分担。”

    方圆跟李萍住对门,知道赵宏为的尿性,笑着说:“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他就是好个面子,关上门不都是你说的算。”

    第180章

    “什么?”花芽站在医生面前, 听医生说:“根据B超显示,你已经有了身孕,恭喜你。”

    顾听澜激动的说不出话, 紧紧握着花芽的小手, 也不管有没有别人看见。

    医生表示理解, 笑着送出祝福。

    花芽傻傻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肚子说:“那我不是撑得想吐啊?”

    医生板着脸教育说:“当然不是。你怀孕只有一个月, 在我这边也算是发现的很早的孕妇。经常有怀孕三四个月还不自知的。”

    说着她表扬了顾听澜说:“像顾团长这么惦记妻子的男人太少见了,居然比你自己还要快的感知到你身体的不对劲。你啊,也太心大了些。我劝你尽早学习一下孕期的注意事项,还要改掉不少的日常习惯。你现在月份太小, 一定要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夫妻之间也要克制住。”

    花芽还没缓过神儿,她以为自己进来就是调个经,真没料到肚子里多了个玩意。

    顾听澜面上还很平静,灼灼有神地盯着医生说:“她在半个月之前有轻微想要呕吐的状态, 这几天没有了。就是吃饭的时候有点食欲不振。你看她这个状态正常吗?”

    医生见花芽懵懵的, 便面对着顾听澜说:“这个很正常, 一般都会有恶心、乏力、呕吐、头晕等症状,可能还会逐渐严重一些。但是在三个月的时候会消失。你可以给你妻子调整饮食, 调节心情, 保证她的好心情和充足的睡眠。”

    顾听澜一一记下来,又跟医生请教了一些孕早期需要注意的地方, 定好每个月过来产检的时间。

    站在门口听了个真真切切的方圆见他们出来了, 笑着迎上去。

    花芽还以为她是来搀扶着自己的, 挺着根本没显形的小肚子要过去。没想到方圆直接越过了她,跟顾听澜握手:“小顾啊,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也多亏你记着花芽的日子,对她上心,不然照她上蹿下跳的性子,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李萍生过一个有经验,这次自己发现的早。赵宏为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见到花芽跟她正好相反,是顾听澜先发现她怀孕的,顿时感叹地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啊,我们家老赵要是能像顾团长一半细心就好了。”

    花芽从办公室出来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千斤重,她用手虚虚扶着肚子,另一只手勾着顾听澜的胳膊说:“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孕妇的感受。”

    方圆把她的手拍掉说:“你还没显怀呢,做作。”

    花芽小心脏受伤了,叉着腰把小肚子往顾听澜面前一挺。

    刚做准爸爸的顾听澜,钢筋铁骨的顾大团长腿肚子都要软了,忙说:“乖,别伤到瑶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萍和方圆简直没眼看,还有九个月呢,这不得作上天?

    刚从办公室出来两分钟,孩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这还真没谁了。

    他们往家属区回去,顾听澜先去上班。把小妻子交给两位姐姐,让她们教教花芽怀孕应该要注意些什么。

    花芽跟在她们后面上楼,来到方圆家里。

    李萍先回家里把中午要做的高粱米泡起来。

    方圆等她过来,知道她泡的事高粱米,跟李萍说:“高粱米最寒,你刚怀孕,吃不得这个啊。”

    花芽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捏核桃吃,她在路上才知道李萍怀孕的事。

    她拉着李萍做在沙发吃核桃仁,李萍坐在花芽旁边,跟方圆笑着说:“剩下点高粱米再不吃就坏了,我都给老赵吃,我不吃的。”

    花芽抿着嘴说:“干得漂亮。”话音刚落,挨了方圆一下。

    方圆尽到做嫂子的责任,和李萍一起给花芽教了一些准妈妈需要注意的事。

    方圆又说:“家委会办公室有专门针对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宣传科学怀孕,男女平等的,回头我给你拿过去看看。”

    花芽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还是觉得很神奇。她现在能慢慢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的羁绊感。

    李萍家上一胎是女儿,赵宏为没怎么显露出来重男轻女的态度,对女儿也算符合爸爸的身份要求。这一点让李萍很欣慰。

    “你家得要个儿子吧?”李萍说:“小顾家里不就是两个儿子么?”

    花芽摇摇头说:“他弟弟是我婆婆拼闺女失败生出来的,其实他们家都喜欢闺女。顾听澜也是喜欢闺女的。”

    李萍含笑说:“也是,他们这样的家庭没必要讲究这个。”

    方圆坐在她们对面,掰着手指头算:“小花明年三月初的预产期,还算不错。不是太冷的时候,等孩子四五个月到夏天也不算太遭罪。主要是把冬天躲过去了。”

    花芽嚼着核桃仁“咔咔咔”地含糊说:“冬天在屋子里多烧点炉子也还好吧?”

    李萍大闺女是冬天出生的,很有过来人经验地说:“好个什么啊,光是每天换尿片你就得头疼死了。洗完的尿片一时半会儿干不了,给孩子脱来脱去又怕感冒。我生我大闺女的时候,可真是没少遭罪。尿片不够用,还得在火炉上面烘干,满屋子都是尿片的味道。”

    “那就弄多多的尿片呗。”花芽捏碎一个核桃,捡出核桃仁给李萍吃。

    李萍说:“哪有那么好的条件给孩子做太多尿片,你不知道,做尿片的布得用棉布。小孩皮肤嫩,粗一点就容易磨破皮。”

    “原来如此。”花芽记在心里,现在得多攒点棉布的票。

    方圆又说:“萍儿,你是明年年头生吧?跟赵雪应该是前后生。她也是第一胎,听说反应很厉害,最近都没去上班。”

    花芽说:“那我得去看看她,怪不得最近都没见着她。”

    方圆笑着说:“她不好意思跟人说她怀孕了,你等她好一点再说。特意过去,赵雪该说我是大嘴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花芽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什么感觉都没有。

    花芽从方圆家拿了一袋子核桃回家,后面的几天,花芽都以为自己是个享福的命,不会难受。

    可就赶着顾听澜出任务,她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起来头晕脑胀,吃什么吐什么。

    王天柱准备期末考试呢,等到升到初二以后要跟外面的学期一致,都改成两学期制。他算着这样假期时间能长二十多天,没等着高兴呢,回到家看到小后妈嗷嗷吐。

    王天柱赶紧把楼下的高婶子叫上来,高婶子看着花芽难受,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花芽怕把床铺吐脏,非要在沙发上躺着。

    王天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见到花芽难受样,小脸白白的,半天憋了句:“你吐就吐吧,大不了我爸不在我给你洗。我不嫌弃你臭。”

    “你才臭。”花芽摸了个核桃要弹他,高婶子笑着说:“现在知道有孝心了?赶紧帮你妈揉揉脑袋,我去给她做个糖鸡蛋补充补充营养。”

    王天柱拖着小板凳坐在沙发的一头,开始给花芽揉揉太阳穴,搓搓脑门。

    他像是不知道累似得,花芽都睡着了,他还在那摁。

    等到高婶子把糖鸡蛋放的不冷不热,端过来给花芽吃,看到王天柱这样,说:“厨房里还有个鸡蛋,你去吃。”

    王天柱到底心疼小后妈,见她难受自己也没什么胃口。

    高婶子帮花芽把鸡蛋用勺子切成小块,让花芽靠着沙发上慢慢就着糖水吃。

    花芽睡一觉感觉好了不少,高婶子还有别的事就交代王天柱好好照顾着,她先走了。

    王天柱就坐小板凳上看花芽一小口一小口吃鸡蛋,半天说了句:“怀孕真遭罪啊。那我希望你能一口气生两个,龙凤胎。弟弟妹妹都有了,你就儿女双全,不会再遭第二次。”

    花芽把碗放在茶几上,接过王天柱递给他的纸,擦了擦唇角说:“我有你和你芳姐,早就儿女双全了。”

    王天柱“啧”了一声说:“我是认真的说。”

    花芽见他板着脸,像个小大人似得关心着她,笑了笑说:“那就给你要个妹妹,瑶瑶妹妹。你当哥哥,这样我也是儿女双全。”

    王天柱一怔,半天没有动作。

    过了会,还是不做声,就是走到厨房把高婶子留给他的鸡蛋用勺子切了切,学着高婶子的样子递给花芽说:“都吃了吧,我下次跟高奶奶学着做。下次我爸不在家,我回来照顾你。”

    花芽笑的甜甜地说:“那真好,我的确是享福的命。”

    从花芽家里出来,王天柱回学习班的路上经过英雄碑。

    鲣鸟首领跟他关系不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王天柱拐了个弯,找到亲生爸妈的墓前,用手摸了摸墓碑。

    不远处巡逻的战士看到他在那边,站住脚,笑道:“这次又要烧什么玩意?”

    王天柱回头说:“不烧,我就说说话。”

    战士理解的点点头走了。

    王天柱坐在墓碑对面,挠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他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王天柱站起来,再次摸摸墓碑,哽着公鸭嗓说:“爸妈,我小妈妈想给我要个妹妹,想要儿女双全呢。有我,再加上一个妹妹,她说这就是儿女双全。”

    王天柱横着食指在鼻子下面来回揉了揉。

    脚边的鲣鸟首领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啾啾”叫了叫。

    王天柱看了它一眼,拍拍它的头,一副小没良心的表情跟墓碑说:“ 哎,拿别人的手短,你们的儿子还在她手里,已经是她的儿子了。你们帮她使使劲儿,别在下面光拿好处不办事啊。不然我就不让她再偷摸给你们烧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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