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林云跟周凯齐喝了茶坐了一会儿, 林云要跟周凯齐去海城看电影,花芽就没留他们吃饭。

    她叼着周凯齐带的稻香村糕点,招呼郝大姐说:“你先别忙, 过来吃点呀。”

    郝大姐在院子水泥砌筑的小水池里洗着手, 她干活之前想要先亲一亲小瑶瑶。

    小瑶瑶这两日没怎么见她, 想得慌,在花芽腿上小屁股一颠一颠的伸手要郝大姐抱抱。

    郝大姐擦干净手, 抱着小瑶瑶贴了贴脸。

    花芽把稻香村的糕点往她那边推了推说:“尝尝,上次你都没怎么吃。”

    郝大姐捡了块青丝玫瑰糕,咬了一口说:“还是稻香村做的糕点真材实料,说是白面粉就是白面粉。不像咱们供销社里卖的油糕, 外面是白面,里面其实就是地瓜面。”

    花芽嚼着糕点说:“你搬过去住的习惯么?我这里还有石灰粉,你临走的时候拿一袋,把院子一圈撒上些。”

    郝大姐知道石灰粉可以防虫蛇,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她说:“我来的路上碰到好多人, 钱梦的娘家亲戚来了。还有李萍家好像也来人了, 应该是要在这边待到过完年再走。顺便还能帮她照顾照顾孩子。”

    花芽来岛上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三年里头无数次想家, 全因为顾听澜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思乡愁绪淡了许多。

    冷不防听到别人家娘家来了人, 多少还是羡慕。

    郝大姐看着花芽的脸色,转头说了些别的分房子的趣事儿。还说:“这次外聘的职工搬到新四区里还闹了个事, 你光顾着收拾家可能不知道, 咱们外聘的职工里头居然有冒充军官的。”

    “啊?”花芽一下坐直身体, 脱口而出:“他不要命了么,在这边冒充军官?”

    郝大姐说:“嗐, 他整日在办公楼里上下班,跟他处的对象说是办公室的办事员,副连级的干部。对方在这边不熟悉,来看过一次,以为住在三区里头的都是军人,信以为真。这次分房子,对方又过来看,还想着到时候结婚随军住呢。”

    她伸手把小瑶瑶往上抱了抱,见花芽有兴趣听这个,继续说道:“结果,你们家小顾干的漂亮,把外聘职员跟三区军属全部分开。那闺女一看,居然搬到山后面的新宿舍,跟大字报上贴的干部住房分配表不一样。她知道自己差点被骗,家里两个哥哥都冲到新四区里打那个骗子去了。”

    “活该他挨打,敢拿军人的身份骗婚,这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花芽也不嚼点心了,气愤地说:“就是这帮人鱼龙混杂在三区里,当初三区总是闹事情出来。现在分开可下好了,就让他们自己到边边角角去闹。只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个别的人,把整个新四区的职工都带上有色眼镜。”

    “巡逻队的人发现问题就把他给抓了,还发现他以干部的身份,骗了不少钱,说是帮人当兵呢。他在咱们这边,一些部队里的话学的像模像样,太有欺骗性。”

    郝大姐说:“咱们031这两年都没征兵,也不知道谁能信他的鬼话。”

    花芽知道,这人不就是看着老百姓消息闭塞,打着信息差,赚取灰色收入么。

    “他可真是舍得下良心,不知骗了多少钱。”郝大姐说:“多亏这次分房子那位姑娘留了个心眼,否则他还把人骗到手了,以后要是成了,那姑娘可怎么办。要我说,咱们这边单身男军人这么多,不如配对找女军人结婚。这样分房子给干部,两位干部只需要分一套房,房子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顾听澜在门外听到郝大姐这番话,他跟顾涛涛一前一后走进来,笑着说:“大姐这个观点很好,我们的确打算这样内部消化一下。”

    “你不是今天不回来了么?”花芽高兴地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听澜说:“上级领导抽风,把工作内容变动了一下,暂时不需要我过去了。”

    顾涛涛看着花芽,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花姐!我下午就要去暗礁岛挖矿啦,你记得想我呀。”

    他说着冲了上来,花芽还以为他想要个拥抱,没想到他抓了一把稻香村的糕点往嘴里塞:“可真是饿死我了,我哥非要找我去打靶,我都没睡醒。”

    打靶?!

    花芽立着上身瞪着顾听澜说:“你怎么不带我去!”

    顾听澜揉揉她的头说:“不是不带你去,我看你睡的好香,等下次一定带。”

    “哦,那下次我睡得再香你也要叫醒我。”花芽沮丧的耷拉着肩膀,看顾听澜抱起小瑶瑶亲了亲。

    小瑶瑶最近爬的溜溜快,有那晚上树的前车之鉴,顾听澜把她两个手腕上都系着银质的小铃铛,一动弹就发出脆响。

    她看到爸爸回来了,激动拍着巴掌,搂着爸爸的脖子就“叭叭叭”一顿狂啃。顾听澜半边脸被她弄的湿乎乎的,脸上被小奶牙硌的火烧火燎也不觉得疼。

    没多久,买菜的小瓜子和小包子回来了。

    小瓜子不让郝大姐下厨,就让她擦擦家具,誓要给大家展示一下他的厨艺。

    郝大姐看他买了不少土豆,到底走进厨房,要给他们做土豆丝卷饼吃。

    花芽不管他们,坐在院子里吹着秋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涛涛说话。

    顾涛涛想着马上就要去上班,比以往多了几分精神头。他说:“我昨天还去看了我的老水牛,它还记得我。我要去暗礁岛,就不能经常去看望它,现在心里很不舍。”

    顾听澜把小瑶瑶放在秋千上换尿片,想也不想地说:“那把你的调令打回去,你继续铲牛粪?”

    顾涛涛疯狂摇头:“不要啊,哥!我都跟花姐保证一定会在那边好好干的。”

    顾听澜没搭理他。

    顾涛涛又跟花芽说:“今天我哥也有个好消息,他给北京运过去的专列有了效果,北京要给他返来一台红旗轿车,是最新式的。”

    “这不就是要什么来什么!”花芽替顾听澜高兴道:“上次还说想让你换辆车,这不比咱们自己花钱买来的好。”

    “给我就收。”顾听澜悠悠地说:“转头一高兴又给他们运了一批南瓜。”

    花芽“哈哈哈”笑的不行了。

    这明摆着就是给点好处叫顾听澜消停,顾听澜是消停人么?

    不是。

    除非把希望农场里那些南瓜专家打发走,就算留,也就留三两个得了。他大禹岛是当真不愿意成为南瓜特色岛屿,谁给什么好东西都不好使。

    凭什么守着那么大的农场只许种南瓜?

    他管辖的岛、他管辖的部队和农场,为什么要守着单一作物吃饭?

    大禹岛几十万人口,上面人真是脑子抽风,不考虑民生问题,只想着搞政绩想跃进。

    顾听澜淡淡地说:“惯得。”

    小瓜子在厨房里跟郝大姐抢土豆丝,他刚切好的土豆丝还没表演呢,被郝大姐炒了卷卷饼。他又切了些土豆丝还没表演呢,又被郝大姐炒了卷卷饼。

    小瓜子疯球了,跟郝大姐说:“行行好,最后一颗土豆,让俺展示一下我的技能成不成?”

    郝大姐一把抢过土豆,菜刀舞的呼呼地,眨眼变成一堆土豆丝。小瓜子想要偷偷抓上一把,被郝大姐拿着刀背拍了手。

    小瓜子抱着手,带着哭腔说:“大姐,你就给俺一根土豆丝成不成?俺只要一根,剩下的全都给你。”

    “什么成不成?”郝大姐说:“你们小年轻的就知道拿着粮食浪费,这两年过的好了,不知道饿肚子什么样了是不是?”

    “俺又不是真拿来玩。”小瓜子委委屈屈地说:“俺有事。”

    郝大姐看他一眼:“你不拿土豆丝玩,你想干什么?”

    小瓜子说:“俺削细点,拿来、拿来穿针。”

    郝大姐把菜刀尖劈到菜板上,菜刀就这样在菜板上立住。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土豆丝穿针,这还不叫玩?”

    小瓜子抖了一下,回头看了小包子一眼。

    他是真的很想留在这边照顾首长一家,别人家的警卫员都是这样的,凭什么有了他跟小包子,首长家里还要雇个大姐啊。

    郝大姐心里明镜似的,好小子,这是要抢她饭碗呀。

    她不吭声不吭气地把土豆丝全都卷了起来,不给小瓜子留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而后,她又把她提着过来的布袋子打开,里头沉甸甸的装着一个瓦坛。

    小瓜子闻了闻,不可置信地说:“瓦罐羊肉汤?你这是下了狠手啊。”

    郝大姐瞟他一眼:“土豆丝算什么,想留在这里就得有点真章。我告诉你,这一大罐羊肉汤,里头是从咱们农场里买来的小羊羔肉。我用小火炖了一晚上,入口即化。吃了我这一顿,魂儿都得香没了。要说照顾人,你们小年轻的还真别跟我比。”

    郝大姐原本没打算这样干,后来还是她丈夫突然说了句:“以前在别的部队,首长们的警卫员都会跟着首长一起吃喝拉撒。原来是房子小,住不了。现在房子大了,顾团长会不会也这样干?”

    一语点醒梦中人,还在分房欢喜当中的郝大姐突然觉醒了竞争意识。

    她原以为把王映红看好就行,现在看看,还有其他对手。她必须把小瓜子扼杀在摇篮当中。

    可别说,小瓜子的确被她杀的死死的了。

    别说小瓜子傻眼,从外头进来的花芽,闻着羊汤的味道都被香迷糊了。

    “大姐,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花芽来到厨房看到瓦罐羊肉汤,咽了咽口水,单手揽着郝大姐的肩膀说:“我的郝大姐,你可真惦记着我呀。”

    小瓜子站在一旁,小声嘀咕:“俺也惦记小嫂子呢。”

    小包子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低声训道:“说什么傻话呢,赶紧拿碗盛饭。”

    饭桌上,顾听澜又听郝大姐提起钱梦和李萍娘家人过来的事。

    他看向花芽,小妻子闷头扒拉着饭菜。

    他给花芽舀了一碗羊汤送到面前,花芽端起来就炫。

    顾听澜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心事。”

    花芽抬头:“昂?什么心事?”

    顾听澜侧过头在花芽耳边说:“她们娘家来人了,你要不要也把你爸和婶子接过来?”

    花芽眨巴眨巴眼:“真可以?”

    顾听澜失笑着说:“这里也是你家,你想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哪怕不愿意让他们奔波,咱们抽空回去也可以。”

    花芽顿时来了精神,眼睛瞪得贼溜大:“那可以回去过年?”

    顾听澜看在眼里,点头说:“现在到北京转趟车就能到鄂洲,比你来这边那时候省事许多。原来你过来一趟能花大半个月,现在也就三天。你不用替我考虑,你要是想,我就陪你回去一趟。”

    第262章

    这顿饭吃的花芽心猿意马, 她考虑着她爸和婶子没出过远门,安安还要上学,过来还是不方便。

    她其实挺想让顾听澜去鄂洲老家看看, 看看生她养她的土地是多么美好。还想让顾听澜去二妃山看看, 那是她挖宝的地方。

    还有县里的市集, 她看到顾听澜的第一眼,就在市集上。她猜想顾听澜应该不记得了。

    她想着, 要是他们一起回去,一定要去市集上转悠一圈,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当时觉得触不可及的人, 此时此刻就在她旁边是多么美好。

    到了晚上,顾听澜跟花芽到客厅里坐着。

    小瓜子一心一意想当首长的小保姆,赖在这里不想走,最终被小包子拖走。

    花芽看顾听澜把窗户关上了,纳闷地问:“你就这么冷?”

    顾听澜看着在她怀里狂喝奶的小瑶瑶说:“咱家窗户能看到月亮, 我怕她顺窗户上天去了。”

    花芽抱着崽儿开始乐,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呀。

    顾听澜戳了戳花芽的脑门:“你也是个不省心的玩意。说吧, 吃饭的时候是不是考虑好了,咱们回家还是把你爸接过来?”

    花芽用期期艾艾的小眼神瞅着顾听澜说:“我想回去过年。”

    她盘着小腿抱着小瑶瑶, 小瑶瑶单手拿着空奶瓶杵在半空晃了晃。顾听澜抬屁股起来, 接过奶瓶,扔到厨房里泡着。

    回来他跟花芽说:“那我把假安排一下, 今年咱们回去过年。”

    花芽一下激动了, 小胳膊搂着顾听澜的脖颈, 把自己挂在顾听澜的怀里,软软地说:“那你能休息那么久么?一来一回, 加上在那边至少得待到正月十五呢。”

    “差不多。”顾听澜说:“今年冬期拉练是谢大嘴跟另外两个营长负责。过冬准备也已经差不多,我再把任务下达一遍,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咱们现在不需要封岛,也不用眼巴巴守着萨丁那边放船。我把需要的事情归整好,回去的时候让阮旅和谢大嘴帮忙照应一下,没多大问题。”

    花芽大喜过望,把顾听澜勒过来照着脸颊一顿乱亲,跟小瑶瑶啃她爹的招式如出一辙。

    顾听澜手掰开花芽的胳膊,快要被勒的翻白眼。

    “你要是休息的时间够,咱们还能去北京看我公公婆婆去!”花芽把小瑶瑶举起来,小瑶瑶在花芽腿上“咿咿呀呀”一蹬一蹬的,虽然不懂她妈妈怎么这么开心,反正陪着一起开心就对了。

    “咳咳,对,你公公婆婆一心想要让他们的老朋友看看你。”顾听澜跟花芽说:“在他们那圈子里都把你吹成花了。”

    花芽伸手捧着小脸说:“你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儿么?”

    顾听澜捏捏她的脸蛋说:“当然,最漂亮的那朵就是我的小花。”

    晚上睡觉,花芽兴奋地睡不着觉。

    她睡不着就开始作妖,非要在小木屋里睡。

    顾听澜贱不漏搜就吃她这套,一手抱着小妻子,一手抱着小闺女,大步流星往小木屋里钻。

    小木屋只有一层木头墙,秋天的夜晚睡起来稍有凉意。

    花芽爬起来把小瑶瑶和她爹扔到炕上,让爷俩玩,她吭哧吭哧地烧着炕。烧着烧着,觉得这么好的火,不烤个地瓜太浪费,干脆往里头扔了四个地瓜。

    爷俩在炕上越呆越热,从炕头爬到炕梢,满头大汗。

    顾听澜见花芽来了,说:“这可不是俺们爷俩娇气,这哪是能睡人的地方啊。”

    花芽麻利地从炕柜上面抽出两床褥子铺在炕上,拍了拍说:“晚上睡觉还得垫一层,不然硌得慌。等到后半夜火灭了,还能保暖。”

    顾听澜背上背着小瑶瑶虚心受教。

    花芽“啧啧”两声,嫌弃地说:“可怕的城里人。”

    顾听澜羞涩地抻了抻床褥说:“咱俩今天挨着睡,你别滚到炕头去了,我胳膊挨不着你会睡不好觉的。”

    花芽晚上不贴着顾听澜的皮儿也睡不好,甭管是脚丫子戳着一丁点皮儿,还是被深深抱在怀里紧黏在一起,反正只要能挨着八斤的皮儿,她就觉得舒坦。

    这是个毛病。

    花芽跟顾听澜都有。

    但俩人都乐此不疲,死性不改。

    俩人卿卿我我在大炕上睡了一觉,花芽早上摸崽儿,一摸崽儿没了,再摸还是没有。

    她倏地起身,蹲在炕上小疯子似得左看看,右看看。

    顾听澜撑着胳膊起来,指了指五米外的炕头,贴着墙睡的呼呼的小瑶瑶。

    花芽重新回到顾听澜的怀抱里,恢复成人样,赖唧唧地说:“把我逗吓到了,你怎么反而不急了?”

    顾听澜赌气说:“窗户门全锁上了,胳膊上还有小铃铛,爬到哪儿我都能听着。呵呵,看她怎么去给我摘月亮。”

    花芽闷头笑了笑。

    顾听澜看看时间,起来烧水,伺候娘俩吃喝拉撒。

    花芽瘫在大炕上,盘算着回娘家应该带点什么特产。最好问问林云和林娟能不能一起回,要是大哥也有时间就更好啦。

    顾听澜去上班路上,碰到过来的郝大姐,两人点了点头。

    郝大姐昨天做的瓦罐羊汤深得花芽的心,今儿早上吃的馒头鸡蛋羹,心里头还在惦记着郝大姐的瓦罐羊汤。

    “她爸把尿片换好啦?”郝大姐想要抱起小瑶瑶,小瑶瑶在炕上爬的“嗖嗖”快。

    一眼瞅不见,还能扶着炕柜“咿咿呀呀”,小胳膊小腿一起使劲想要站起来。

    “换好啦。”

    花芽趴在炕上写数学题,她翘了两天课,要是这个礼拜六再不把作业补上,周老师要发飙的。

    郝大姐见花芽陪着孩子,干脆自己把小洋楼从一楼到阁楼全都拖了一遍。拖完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花芽见她累得慌,心疼地说:“咱们今天就到三食堂随便吃一口得了,你别做饭了。”

    郝大姐知道花芽善良,但她拿的就是干活的钱,哪能因为东家好,就拿乔不干活呢。

    她跟花芽说:“你就在炕上等着,我去厨房炒两个菜,咱俩中午就在炕桌上吃。”

    花芽懒得下炕,炕上实在太舒坦,她点点头说:“那成,你过来再帮我拿瓶汽水呗。”

    “行。”

    花芽就继续趴在大炕上做题。中间做题做累了,还跟小瑶瑶闹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小婴儿,经不住小母猴的闹腾,被玩了一会儿就瞌睡了。

    花芽趴在小瑶瑶边上,一会儿捏捏小脸,一会儿闻闻小脚,一点都不老实,就知道猴儿稀罕孩子。

    郝大姐炒菜的功夫,顾听澜本来中午不回来吃饭的,居然跑了回来。

    他进到小木屋,脸色不是很好。

    花芽成功把崽儿扒拉醒,抬头问顾听澜:“忘带东西啦?”

    顾听澜一改往常温和的态度,严肃地跟花芽说:“我有事情通知你,你先跟我保证会冷静。”

    花芽正打算提溜着小瑶瑶做苏联育儿操,闻言把小瑶瑶放在炕上,照屁股拍了一下,让她自己爬着玩。

    “发生什么事了?”花芽见到顾听澜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你别吓唬我,快说。”

    顾听澜坐到炕沿上,揽着花芽说:“林回不是回鄂洲老家去了么。他中午给我打电话,说咱爸一直拉肚子,还上不来气,他带着咱爸到市里的医院去了。”

    “就、就只是拉肚子?”花芽问顾听澜:“要只是拉肚子就不会特意打电话给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

    顾听澜抱紧她说:“还有些厌食。”

    “什么?怎么会这样.”花芽坐直了身体,抓着顾听澜的胳膊说:“我爸说过好几次觉得累,我以为他是收购药材累的.该不会身体出现什么大问题了吧?你说我怎么就——”

    花芽关心则乱,顾听澜死死地把她抱在怀里说:“不关你的事。”

    他阻止花芽即将脱口而出的自我谴责的话,用安抚的语气柔声道:“我知道你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对不对?我相信你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混乱的人。我可以把事情隐瞒,等林回带咱爸看完病再告诉你,但你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时间选择告诉你?”

    花芽眼眶红了,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不知所措。

    她喃喃地说:“因为你相信我.知道我是个大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顾听澜把她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胸口说:“深呼吸,放松。”

    花芽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深深呼了一口气。

    “说不定就是年纪大了,有时胃部不舒服也会这样。还有以前你得过肠胃炎,不也是上吐下泻么。你先不要把自己吓到,咱们等小弟的电话,中午吃完饭你跟我一起去办公室等着。”

    顾听澜知道就算把花芽自己放在这边,她也会控制不住的担忧,还不如放在眼皮下面,让她瞅着电话好歹有个盼头。

    “好。”花芽顿时没了食欲,她招招手,小瑶瑶爬了过来,花芽抱着小瑶瑶说:“崽儿,过年咱们一家去看姥爷,你跟妈妈一起,祈祷姥爷不会有事好不好?”

    小瑶瑶“嗯嗯!”哼哼了两声,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

    顾听澜把花芽和小瑶瑶抱在怀里,跟花芽说:“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事,就算有,我也一定会给咱爸用最好的治疗方案。”

    花芽中午吃饭如同嚼蜡。

    下午去顾听澜办公室等了一下午林回的电话没等到。

    晚上回家,心神不宁的厉害。

    顾听澜见她衣服也不脱,干脆把她抱在怀里,靠在他的胸膛上,望着远方的夜空。

    花芽望着璀璨的繁星说:“明明都在这些星星下面,昨天我还觉得离家里很近很近,马上就会飞过去了,可今天又觉得好远好远,像是永远也回不去似得。”

    “别胡思乱想,说不定是个小病,林回干脆忘记给咱们通电话了。”

    顾听澜轻轻捋着花芽的头发,见她紧皱着眉头,干脆让她躺在臂弯里,用手帮她揉着眉心:“咱爸常年跑山,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好。你别把自己吓倒,反过来让咱爸还惦记着你。”

    花芽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浮现林向阳的样貌,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把头埋在顾听澜的怀里低声说:“我应该早点回去看望他,他老是说想要看看外孙女,我只给他寄了照片,都没想过回去给他看看。我来这里三年,一次都没回去过。”

    顾听澜捧着花芽的脸,此时此刻的他就是花芽的主心骨。

    他盯着花芽的眼睛说:“我明天早上会直接跟市医院联系,问清楚你爸的病情。在这之前,绝对不允许你自己吓自己,答应我,先睡觉,我搂着你睡。不管明天是什么结果,你都要有个好的精神状态面对,是不是?”

    花芽知道听顾听澜的话不会有错,闷闷地“嗯”了一声,抓着他的胳膊,在他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第263章

    花芽晚上睡得极不安稳, 一梦一醒。

    若不是顾听澜始终陪伴着她,她真不知道这一晚上怎么熬过来。

    她自始至终都有种不好的感觉,睁开眼睛, 双眼红彤彤的, 像是整晚没有睡着。

    顾听澜叹口气, 跟她一起洗漱后,带着她到办公楼, 准备打电话去市医院。

    去办公楼的路上,遇到方圆。

    方圆看到花芽这副模样,吓到了,问:“怎么回事, 你俩吵架了?”

    这话问的她自己都不相信,但她想不到还能出什么事会让小花这样。

    顾听澜跟方圆说:“她爸病了,林回说要跟她联系,昨天一直没联系。”

    方圆瞬间懵了,跟顾听澜说:“这可怎么办, 八一外出执行任务去了, 过几天才能回来。”

    顾听澜抓着花芽的手腕, 跟方圆说:“你也别吓自己,我现在去跟医院联系, 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方圆点点头, 看顾听澜带着花芽离开。

    到了办公室,顾听澜把门关上, 先拨号转接鄂洲市医院。

    也不知是不是大早太忙, 接线员试了两次才接通。

    对面的医务人员查找到林向阳的名字跟顾听澜说:“患者血压一直很高, 我们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等下午再来电话吧。”

    顾听澜挂掉电话, 花芽就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血压高会怎么样?”花芽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

    顾听澜照实说:“会头晕,呕吐,心脏、肾脏方面也会有些影响。”

    花芽说:“那应该不是这些毛病,他就是累、闹肚子、没食欲,说不定就跟你说的一样,就是肠胃炎。”

    顾听澜没反驳她,给她披上件外套,让她坐在办公室里。

    他则在办公桌那边处理公务。

    中午小瓜子打了饭菜,俩人凑合着吃了一口。

    到了下午,墙上的挂钟刚敲响三声,顾听澜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了。

    一天下来,顾听澜办公桌上的电话老是响,可就是现在,花芽觉得冥冥之中就是鄂洲来的电话。

    果不其然,话筒里传来林回的声音。

    他颤抖着声线跟花芽说:“咱爸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是慢性肾衰竭,已经到了尿毒症期。医生说,要、要换肾才能活,不然、不然——”

    花芽似乎没听懂林回的意思,愣愣地转过头看向顾听澜。

    顾听澜打断林回的话,用坚定的语气说:“既然换肾可以活下去,那就开始找合适的肾。现在再说任何东西都是没用的,我会倾尽全力帮爸寻找肾。希望你作为他的亲人,要冷静,只要有一线希望,决不能放弃。”

    林回在电话那头哽咽地说:“我、我知道了。医生说,亲属也可以做肾筛选,我、我去试试我的肾行不行。”

    花芽扑到顾听澜的怀里微微战栗,她想哭又哭不出来。跟顾听澜说的一样,现在就要找到合适的肾,必须要把其他情绪都憋住,一切等到手术做完再说。

    她不能慌张,这个时候不能慌了阵脚。

    顾听澜给林回吃了定心丸,挂上电话,拉着花芽往外走。

    花芽木木地说:“我也有肾。”

    小瓜子和小包子站在门口说话,还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顾听澜跟小瓜子交代说:“跟海城火车站联系,看看最近一趟去北京的火车什么时候发车。帮你嫂子把介绍信办理好,你陪着她一起往鄂洲市人民医院去。”

    小瓜子干脆地说:“是!”

    顾听澜又转向小包子:“你去学习班把王天柱叫出来,让他陪着他妈一起过去。”

    小瓜子和小包子俩人得了命令撒丫子就跑。

    顾听澜抬起花芽的脸,捧在手心里说:“记住我的话,你先坐火车回去,让小瓜子和王天柱陪着你。把咱闺女也带上。”

    花芽懵懵地说:“带她太不方便.我要照顾爸爸。”

    顾听澜握着她手腕的大手紧了紧:“她姥爷惦记着她,必须让她姥爷见她一面。”

    花芽一下懂了。

    她哽咽着说:“好,一定会让她姥爷见她一面。”

    如果病好那就还有以后,倘若林向阳没能找着合适的肾,那么这就是他们爷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不能让老人家带着遗憾离开。

    顾听澜扶着花芽往楼梯走:“我这边工作安排好以后,会开车往鄂洲去。事不宜迟,我派人通知大哥、大姐和三妹——”

    小瓜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团长!火车站的人说了,三小时后有车去北京!赶不上这趟车,就要等到后天了!咱们要是全速开过去还来得及!”

    花芽匆忙说:“我先上车,你帮我通知他们!他们要是赶得上就赶,赶不上就另外安排!”

    顾听澜说:“好,我开车先送你过去。”

    顾听澜跟花芽先回到家。

    “奶瓶、罐罐、尿片、衣服、快板.”顾听澜一边收拾,一边跟花芽说:“你带两身衣服路上换洗,其他东西我到时候给你带过去。”

    花芽冲到楼上,随便找了个包就往里面塞她的衣服背心小裤衩。

    顾听澜在楼下喊道:“把黄连素、氯雷他定、碘伏带上,还有牙刷、毛巾!”

    “知道!”花芽跑到卫生间把洗漱的东西往包里塞。

    顾听澜指挥王天柱把抽屉里的身份证件拿好。

    小瓜子从办公楼跑了过来,他举着开好的介绍信跑到王天柱面前说:“你们学校的介绍信开了吗?”

    王天柱把一张盖了学校印章的空白信纸递给小瓜子,说:“来不及在上面写信息,周老师让我把这个拿过来,让我爸写。”

    小瓜子跑到茶几下面,打开抽屉拿出一支钢笔,抓着信纸就去找顾听澜。

    顾听澜收拾好东西,担心花芽会在路上挨饿,正在厨房给她包里塞零食。

    小瓜子把信纸递给他:“小柱的介绍信。”

    顾听澜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唰唰唰”写下半张纸的信息,写完把纸跟笔一推,继续给小妻子塞零食。

    小瓜子看着笔迹还没干,转头去找王天柱,跟王天柱交代说:“你拿好,千万不能让字迹花了。有些人找茬,花了的字他们不认。”

    “看谁这么大的胆子跟咱们找茬。”王天柱嘴上这么说,还是小心地摊着信纸吹了吹。

    小瓜子没时间回去收拾自己的衣物,还是小包子喊了王天柱以后,跑回西院开车,顺手给他装了一个包过来。

    看着小包子上气不接上气,小瓜子一时感动极了。

    小包子脚边还放了桶汽油,他把红旗轿车开了过来,招呼小瓜子说:“你把东西放到车上,我往油箱里加些油。”

    顾听澜收拾的差不多了,看小妻子从楼上跑了下来。跟她说:“这边都妥当了,走,哥送你去车站。”

    花芽抱起在沙发上打滚的小瑶瑶,顾听澜帮她把大门打开,一起坐到车上。

    王天柱很快跑了过来,他跟小瓜子坐在车后面。

    小包子在屋里转悠一圈,没看到有落下的东西,就帮着把大门锁起来,目送他们离开。

    顾听澜在前面开车着,一路开到跨海大桥。等着引桥上通关检查的空档,他回过头跟王天柱和小瓜子说:“我就全权交给你俩了。”

    话说的不完整,但是王天柱和小瓜子俩人都不是傻子,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王天柱当即表态说:“爸,你就放心,我一定会把妈妈和妹妹照顾好。”

    小瓜子也叭叭说:“等俺们到了北京转车,一定会打电话回来的。团长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头,这一路上,俺肯定眼皮子不带眨的!”

    顾听澜手握着方向盘,看了眼抱着小瑶瑶一声不吭的花芽。

    他说:“人多的时候注意不要走散。特别是北京火车站转车的过程中,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让她俩单独在一起,必须有人在边上守着。”

    王天柱和小瓜子不约而同地说:“知道了。”

    通过检查后,顾听澜一路上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开车超车。

    多亏是新车,一路风驰电掣,倒是让他们真赶上这趟火车。

    下车以后,小瓜子拿着办理好的文件,跑到检票口。很快,他跟花芽招招手说:“嫂子,来不及拿票了,上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检票人员被提前打了招呼,无票放行。

    事出紧急,由顾听澜看着他们通过检票口,自己在一旁登记必要信息。

    王天柱抱着小瑶瑶,眼睛盯着花芽,安顿她在铺位上坐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来位乘务员过来检查他们的证件。

    这些东西都在小瓜子手上,他一身军装,把证件和介绍信给对方,对方简单看了一下就通过了。

    这里要数花芽年纪最大,她定了定心神和王天柱说:“你去打点热水来,要给妹妹泡奶粉。”

    小瓜子赶紧翻包,找出罐罐放在小桌子上。

    卧铺是面对面上中下三层,正好另外的三张床还没人。估计是还没到年底,到处奔走的人少。这样倒是方便了他们。

    花芽把小瑶瑶接过来,抱着她看向窗外。

    车厢广播里开始播放发车时间,距离发车只有两分钟。

    不知何时,顾听澜也进到站台里,就在车厢的下方静静地凝视着她。

    花芽把手抚在窗户上,缓缓勾起唇角,想露出个笑容让顾听澜放心。

    火车头发出长长的汽鸣声,列车门即将关闭。

    花芽的心陡然变得不安,她看着窗外的顾听澜,一颗心像是被割裂般不舍。

    两个人大约有五米的距离,花芽勉强笑了笑,她不想让顾听澜看到她难过的表情。

    站台上的顾听澜本是站着。

    突然他伸手指了指车门的方向,花芽愣了一下,接着看到顾听澜大步迈向车门!

    花芽把小瑶瑶塞到小瓜子怀里,快速跑到车门!

    乘务员正跟旁边的人唠着磕,拿着一串钥匙,懒懒散散地要关门。

    顾听澜用胳膊挡住移动门:“同志,十秒,就十秒!”

    乘务员看了眼手表说:“快点,马上发车。”

    顾听澜单脚踏在脚踏上,看到小妻子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别怕,听话,不许哭。我把工作安排完就来追你。”

    乘务员催促的声音就在耳边,火车头又传来长鸣声。站台上有人吹起铁哨,让所有无关人员离开站台。

    花芽抓着顾听澜胸口的衣服,深呼吸了一口,飞快地说:“我不怕,真的,我一点不怕。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火车耸动了一下,顾听澜当即松开花芽,迅速下车,重新回到站台上。

    千言万语都在彼此的心中。

    火车一秒没耽误,耸动着缓缓地向前驶出车站。

    “好了好了,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乘务员摇摇头,锁上火车门,走到别的车厢检查火车票。

    花芽在车门的小窗户上看着身影越变越模糊的顾听澜,而顾听澜也一直站在站台上目送火车远离。

    刚刚短暂的拥抱,似乎重新吊起花芽的一口气。

    顾听澜不在,她更要坚强起来。

    绝不能让他担心。

    花芽来到水池,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回到车厢。

    王天柱已经给妹妹喂完奶,见到花芽回来,绞尽脑汁地想要开解她。

    花芽却平静地说:“事已既此,再怎么心焦也是没用的。我会面对现实。有问题咱们一起闯过去。只要找到合适的肾,你姥爷就能活下去。”

    王天柱想也不想地说:“我愿意接受肾筛选,要是合格,我把我的肾捐给姥爷。”

    小瓜子摸摸自己的腰,狠下心说:“小嫂子,要是俺的腰子能用,你就拿去吧。”

    花芽轻轻地说:“你们才多大的年纪,摘了以后怎么办?说不定咱们到了那里已经会有肾了呢。”

    这话她也就骗一骗他们,要说合适的肾,不会出现排异反应的可是千载难逢。

    “你刚才是不是可舍不得我爸了?”王天柱把小瑶瑶递给花芽,让她给妹妹拍奶嗝儿,他竭力找些轻松的话题说:“我看你眼眶都红了,跟小闺女似的,让人没眼看。”

    花芽拍着“小沙袋”,“小沙袋”打出长长的小奶嗝儿,完事抱着花芽的脖颈亲昵的蹭了蹭。

    “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王天柱歪歪头,看到花芽脸有点红,顿时惊了:“你是不是出门太着急,把脸皮忘在家里头了。”

    花芽把小拳头往王天柱面前一杵,小瓜子赶紧拦着她说:“肾!万一呢,咱得要活的!”

    花芽总算被逗笑了:“我可没打你俩的主意,哎,得了,我抱崽儿上去睡一会儿,这两天都没睡好。你们在下面要睡要干什么都行,记得小点声,别吵到我们。”

    王天柱说:“那你呼噜记得打小点声音,别吵得我听不清广播了。”

    花芽把小瑶瑶扔到中铺,上脚就要蹬王天柱。

    王天柱不想碰到她的脚,赶紧缩到窗户边上喊道:“别拿你的脚碰我啊,我又不是我爸!”

    这个逆子。

    花芽脸如火烧,越说越小声:“你说什么混话呢。你爸、你爸,你爸要忙工作呢,你别念叨他.”

    第264章

    花芽夹着尾巴上到中铺。

    小瑶瑶正想要往上铺爬, 被她娘抓个现行。

    花芽抱着她,躺在中铺怎么也睡不着。

    车厢内有人走来走去,也有人在交谈。

    花芽揽着小瑶瑶在中铺, 娘俩趴着看着窗户外飞快后退的景物。

    火车在市区里穿梭, 铁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渐渐地, 铁轨两旁的楼房变成低矮的平房。隔上三五秒,就有一根电线杆闪过。电线杆上站着的麻雀已经习惯这样的动静, 见怪不怪地啄着自己的羽毛。

    他们一路行驶,有时候可以看到旁边不远处的国道上有小汽车,比赛似得跟火车并头前进。

    有时候会有拉着长鸣的火车从对面“轰”地一声驶来,两辆火车相隔的很近, 却无法看清对面窗户里乘客的脸。

    等到会车的火车驶开,世界转瞬间恢复平静。

    花芽所乘坐的D0721次列车继续兢兢业业地拉着乘客穿山洞、上桥梁。

    中途车厢内又上来几位乘客,空荡的车厢一下变得热闹。

    王天柱没出过远门,碰到小车站停车,他就会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往站台上看。要是遇上大车站, 停车的时间有五六分钟, 他就会跟花芽说一声, 下车看看站台上卖的特产。

    车上不能吸烟,遇到大车站还会有抽烟的人下车抽烟。

    小瓜子守在花芽和小瓜子身边, 看王天柱给他们买熏鸡架和旱黄瓜回来。

    火车行驶了七八个小时, 就连小瓜子中途都小眯了一会儿。

    他看到花芽一路不睡觉,眼底有些发青, 就跟上来的王天柱说:“你想想办法, 让俺嫂子睡一下吧, 这样熬下去怎么办。”

    王天柱拍拍胸脯说:“我早有准备,你看我怎么对付她。”

    花芽在上面当啷个脑袋瓜, 敲了王天柱脑壳一下:“坏孩子,你要对付谁?”

    王天柱一点也不怕:“对付你。”

    正说着话,车厢里来了一对中年夫妻,是花芽对面中铺和下铺的。

    俩人似乎发生了争吵,谁都不理谁。

    男同志似乎还想跟女同志争执,瞥眼看到小瓜子身上的军装,顿时把寻思了一路的话憋了回去。

    夫妻俩坐在对面下铺,一头一尾。

    王天柱看到有男同志过来,干脆把熏鸡架往中铺一扔,自己脚踩着梯子把货架上放着的包拿了下来。

    小瓜子洗了旱黄瓜回来,看见王天柱掏出一床床单。

    王天柱见他回来,扯着床单说:“你帮把手,把我妈床这边围上。”

    看到小瓜子不理解,王天柱小声说:“她娇气着呢,有陌生人更会睡不好。这样围起来她能有点安全感。”

    “娇气是应该的。”小瓜子笑了一下,把旱黄瓜放到小桌子上的托盘里,帮王天柱扯着床单的一角往上系。

    花芽还真如王天柱说的,被顾听澜娇生惯养了三年,出门在外,要在这趟火车上睡上两天两夜,睡觉也好,换衣服也好,人来人往到底是不方便的。

    她本意是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王天柱心思细腻,感受到她的不舒服。

    何况她还要给小瑶瑶换尿片,孩子再小也得有隐私。不然,别人看到她年纪小小,能拉能尿,她可一点面子没有。

    王天柱把中铺用床单遮盖住,完事又掏出军用绳,把中铺侧面用“Z”字形来回系上。

    王天柱最后打了个结,跟小瓜子说:“这样就不怕我小妹睡到半夜被我妈踹下来了。”

    他还以为花芽会还嘴,等了片刻没听到花芽说话。

    他掀开床单跟花芽说:“怎么傻了?”

    花芽盘腿坐在铺位上,拽着小瑶瑶的胖腿说:“你居然这么孝顺!”

    “你怎么不反驳我的话?难不成你还真能把我妹踹下来?”

    花芽还真拿不准,平时睡觉都是顾听澜一个人勒着她们娘俩的。她睡的踏实,有时候都不知道半夜顾听澜起来给小瑶瑶喂奶或是换尿片。

    她原来半夜也想起来过,刚一动弹就会被顾听澜按着继续睡。久而久之,她成了甩手掌柜,夜里的活就被顾听澜一手包办。

    王天柱看她不靠谱的样儿,咬咬牙跟花芽说:“实在不行,我上来带妹妹,你给我下去。”

    花芽打死不下去,跟王天柱发誓:“我一定会带好崽儿的。我是个合格妈妈。”

    王天柱“哼哼”两声,又把床单放下了。

    花芽顿时感到压力,看向想要啃自己脚丫子的小瑶瑶:“听好了,你已经不是一两个月的小娃娃了,要做个合格的崽儿,绝对不能从上面掉下去。”

    解决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压力转移出去。

    可惜小瑶瑶继续掰着自己的小胖脚,根本不理她。

    花芽抱着膝盖,靠在墙上不错眼的盯着她。

    也因为这个,花芽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少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王天柱从缝隙里塞了根旱黄瓜,投喂小后妈。

    到了吃饭时间,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喊道:“一荤一素只要四角咧!免费加开水!”

    这么便宜?

    花芽记得她坐火车买盒饭,一荤一素要八角呢。

    花芽隔着床单听到王天柱问她:“妈,好便宜啊,你吃不吃?”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女看了王天柱一眼,似乎震惊于花芽和王天柱俩人的关系。他们还以为会是姐弟。

    王天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就站在边上等花芽回话。

    花芽掀开床单,猛点头:“吃!”

    王天柱笑了一下,冲乘务员招了招手。

    小瓜子坐在下铺,揉着肚子说:“我也饿了,鸡架上拢共没有两口肉。啃得半小时,肚子还是瘪的。”

    乘务员见状,把餐车停到旁边,跟他们说:“要几份盒饭?”

    花芽刚想说三份,就听王天柱说:“五份!”

    花芽:“.可怕。”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啊。

    王天柱问乘务员:“是什么菜啊?”

    乘务员神情不大自然地说:“都不一样,拿到什么算什么。”

    花芽来了兴趣,这玩意还能这样玩啊。

    小瓜子从兜里掏出钱来给乘务员,这是出发前他的团长塞给他的“经费”。

    王天柱端着铝饭盒先给花芽递了一份,花芽两条腿夹着小瑶瑶让她不要到处乱跑,一边打开饭盒。

    嚯!

    好家伙!

    西葫芦炖鲅鱼!

    原来是这样的一荤一素。

    这是怎么样的暗黑组合。

    西葫芦什么时候能炖鲅鱼了,问过它的意见没有啊。

    花芽探头出来,看王天柱摆在小桌子上的四份饭盒。他跟小瓜子俩人挤在下铺,正在研究面前的菜。

    西红柿怎么就炒上地瓜了。

    橘子瓣还能烧猪肝?

    苞米粒还能炒香菜。

    开到最后,王天柱开饭盒的手有些抖。

    钱花都花了,他虔诚地端起最后一份饭盒,颤抖着手递给花芽说:“快,让我妹的小福手往上面摸一摸。”

    花芽抱着小瑶瑶,小瑶瑶戴着银铃铛的小胖手往哥哥的铝饭盒上使劲拍了好几下。

    王天柱咽了咽吐沫,把饭盒拿下来放在腿上。

    小瓜子深吸一口气:“开吧。”

    王天柱打开饭盒。

    他声音颤抖地说:“是、是两个荤菜,哈哈、哈哈。”

    小瓜子看了眼,也神经兮兮地笑道:“真、真是两个荤菜啊,哈哈哈。”

    花芽不明所以,但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把自己的西葫芦炖鲅鱼藏在身后,探出头扒在上面往下看。

    喔去!

    活珠子炖鸡皮啊!

    花芽赶紧把脑袋瓜缩回去,将铺位上的军用绳使劲勒了勒。转头跟小瑶瑶说:“完了完了,你还小福手呢,就是个小馊爪子!”

    很快,王天柱的声音隔着床单阴恻恻地传过来。

    他站在梯子上,用手指弹着床单说:“妈,咱们换一换呗。”

    花芽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她抓着绳子,愤怒地嚷道:“不换,我爱西葫芦,我爱鲅鱼,我就爱西葫芦炖鲅鱼!”

    王天柱游走在崩溃边缘,他端着活珠子炖鸡皮,幽幽地跟花芽说:“你刚生完孩子,吃这个最补啦。”

    花芽才不信他的鬼话,骂道:“放屁!什么刚生完,你娘我都下完崽儿八个月了!你别上来,你给我下去!”

    小瓜子抱着王天柱的腰,忙说:“咱们去找乘务员,说不定是他拿错了。这大补的玩意,肯定是错给咱们了。”

    王天柱回头,木然地问小瓜子:“打开了还能换?”

    小瓜子拍了拍胸脯说:“俺去换,你就在这里,千万别走啊。”

    花芽在上面喊道:“你把他带走,我害怕!”

    小瓜子跟花芽说:“小嫂子,你慢慢吃,他不抢你的饭,真的不抢。”

    花芽抱着饭盒喊道:“你让他发誓!”

    王天柱听到可以去换,神经好了些。被小瓜子拽着坐在下铺,抬头望着床板子干巴巴地说:“我发誓,我不抢,你慢点吃,有鱼刺儿。”

    花芽稍稍松了口气。

    小瓜子端着饭盒,走到车厢尾巴。

    乘务员看到小瓜子找他,根本没有意外。

    他跟小瓜子说:“要换就偷偷换,别声张。你看你是个军人,要是别人——”

    小瓜子到他面前来了脾气,冷笑着说:“要是别人早就跟你打起来了!有你们这样卖盒饭的么?完全是欺诈消费者!”

    乘务员赖皮地说:“我也不愿意这样卖啊,可是物资紧俏,有什么吃什么,在路上还能讲究个什么呢。再说这是领导安排啊,我一个基层工作者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要把这些食物都浪费?”

    小瓜子才不管他说的说什么,全是蒙蔽他的话。

    “西葫芦炖鲅鱼就算了,至少是热乎的,鲅鱼段是整个的新鲜的。这里的饭盒都是凉的,俺亲眼看到你从另外一个柜子里拿出来的饭盒,而且哪里是一荤一素,有的根本就是两个素菜。谁知道是不是你从哪里收集来的剩菜剩饭!”

    小瓜子把铝饭盒往他的餐车上一扔,说:“你们这就是欺负老实人,是不是看着俺们年轻带着孩子,看起来没出过远门,就以为好欺负了?你等俺回去跟上级反应这件事,俺看你们领导怎么交差。”

    乘务员一听小瓜子是个硬脾气,不是那么好忽悠过去的。

    “那四角钱也没亏着你们啊。”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餐车下面掏出四份铝饭盒说:“这里是正规的一荤一素,炒的是黄瓜肉片,你们四角钱一份肯定买不到,你再给我加两角就行,欸,你干什么,先给钱——”

    “给个屁钱!”小瓜子把饭盒换过来:“没让你给心理补偿金就不错了。”

    “亏你还是一名军人,你怎么说话的。”乘务员嚷嚷道:“那你这样不就是明抢么?我卖别人都八角钱。你是031部队的吧?我们列车长认识你们部队的聂连长,你等着我过去向你们领导投诉你!”

    小瓜子“呵呵呵”笑了笑,丢下一句:“最好现在就去投诉,看谁掉层皮!”说完转身潇洒地走了。

    另一头。

    花芽偷偷从床单的缝隙看到小瓜子换好饭盒回来。

    她吁了一口气,还没坐好,床单被王天柱掀开了。

    王天柱露了个脑袋,大黑眼珠子看着她,花芽下意识地要去踹他的脸。

    王天柱把水壶晃了晃:“不渴?”

    花芽赶紧收腿,讪笑着说:“有点渴呢,还是你孝顺。”

    王天柱瞅着花芽笑了一下说:“可不么,我刚才就是逗你玩的,我这么孝顺哪里能抢你的饭盒。”

    花芽也笑着说:“我知道你跟我玩呢。再说不就是一口吃的么,你找我要,我还能真不给你呀。”

    俩人虚伪的笑了笑,这事就算过去了。

    第265章

    在火车上, 夜晚总是难过的。

    窗户外面传来火车行驶在铁轨上“轰隆隆”的声音。车厢内,花芽对面床铺的中年男同志睡觉打的呼噜声很大。

    花芽抱着睡熟的小瑶瑶,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发愣。

    上铺是小瓜子, 他没有打呼噜, 他磨牙。

    偶尔还会说两句梦话, 骂一骂小包子。

    花芽辗转反侧,在床单围成的小小空间里, 一时半会睡不着觉。

    花芽不得不承认,猛地离开顾听澜的怀抱,她还真不踏实。

    她弓着身子,小瑶瑶在她的怀里睡的砸吧着小嘴。周围黑漆漆的, 花芽有些渴,却不敢喝太多水,她不想大半夜下去上厕所把王天柱吵醒。

    不知捱了多久,车厢里有乘务员出没。他把快要到站的中年夫妻叫起来,让他们拿好自己的东西, 提前到车门前排队站好。

    花芽听到他们俩噼里啪啦的收拾着东西, 她抬手轻轻捂着小瑶瑶的耳朵。

    “你们小点声音。”王天柱睡哑了嗓子, 他坐起来低声跟中年夫妻说:“我上面还有婴儿在睡觉,你们动作放轻点。”

    中年女同志把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完, 小声说:“不好意思啊, 太黑了,我看不大清楚。已经收拾完了, 我们现在就下车。”

    中年男同志似乎还在生气, 拎着东西就走了, 也不管自己的妻子在跟别人道歉。

    看到她态度还可以,王天柱重新躺回在床铺上。他头枕着手臂, 看着花芽所在的中铺。中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天柱警醒地往脚下看去,发现没有其他人。

    他不放心,站起来敲了敲床边的铁栏,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还没睡?”

    花芽的胳膊被小瑶瑶枕麻了,她没想着自己换了个姿势,还把王天柱引了过来。

    “马上睡。”花芽也小声的说:“你快睡吧。”

    王天柱听到花芽清醒的声音,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十五分。

    他叹口气,琢磨了一下。

    花芽感觉有人从脚底下的梯子往上爬,她忙问:“小猪,是你么?”

    王天柱把货架上的包取了下来,小瓜子倏地起来,问:“谁?!”

    王天柱说:“是我,你赶紧睡。”

    小瓜子看了王天柱一眼,说了句:“有事叫我。”完了以后,倒头就睡。

    这也不怪他,前一天晚上还去执行任务,今天晚上一放松起来,确实有些熬不住了。他跟王天柱说好,他先睡,等到明天早上他就先起来收拾东西。等到明天晚上就让王天柱先睡。

    王天柱背靠在货架上,从包里掏了半天。

    花芽爬到床尾,掀开床单说:“你要拉粑粑吗?”

    王天柱的手停顿了一下,望着花芽说:“你这么大个人,这种话还能随口说么?”

    花芽莫名其妙地说:“儿子要拉粑粑,找妈妈要手纸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么?”

    王天柱居然无言以对。

    他无奈地说:“我不是找手纸。”

    花芽歪着头说:“那你要找什么?”

    王天柱把从包里翻出来的东西塞给花芽说:“赶紧拿着,我都烦死你俩了。”

    你俩?

    花芽触摸到熟悉的手感,揉了揉布料。

    当即反应过来,王天柱塞给她的居然是顾听澜的军衬衫!

    花芽抱在怀里闻了一下,上面还有清淡淡的味道!

    王天柱真想把眼珠子抠出来,忍无可忍地说:“我爸非要把他的臭衣服塞我包里,跟我说你要是晚上作,不好好睡觉,就让我拿给你。你赶紧抱着你的宝贝睡觉,不许再在上面翻来覆去了,知不知道?”

    “怎么可能是臭的!你爸最干净了!”花芽喜笑颜开地抱着军衬衫亲了亲,把床单重新挂好,软软地说:“你爸就知道我肯定会想他。你跟你爸差的远着呢。”

    王天柱重新枕着手臂,无奈地摇摇头,又说了一遍:“行,我爸天下第一好。你赶紧睡啊,不然我就把衣服收起来不给你。”

    “知道了知道了。”花芽抱着顾听澜的军衬衫躺下,她把衣服披在小瑶瑶和她的身上,这样仿佛又被顾听澜抱在怀里一样。

    小瑶瑶闻到熟悉的爸爸的味道,睡梦中伸出小胖胳膊想要搂住爸爸的脖子。

    花芽把她抱在怀里,下巴在衬衫的领口上蹭了蹭。

    王天柱听着上面的动静,很快消停下来。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嘿,牛掰,不到五分钟,睡在他上铺的小后妈就呼呼入睡了。

    *

    火车上的早上总是伴随着广播声。

    电台里放着《东方红》的音乐,餐车跟下车的乘客挤在走廊上错身而过。今天的餐车换了一个人叫卖,不过大家已经对此没有了兴趣。

    花芽这一觉睡的不错,她闻到下面的香味。

    花芽拉开床单,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床铺又来了两位男学生。

    他们突然看到对面露出个漂亮的娇脸蛋,一起挤在中铺看书的俩人顿时看呆了。

    王天柱站起来,隔断他们的目光,跟花芽说:“上一站停车的时候我买了大果子和稀饭,你看你要吃什么。”

    花芽把睡散的头发解开,随手扎了个马尾,打了个哈欠说:“我要吃油条。”

    在北方,有的地方把油条见做大果子。王天柱听了点点头说:“那你下来洗漱,我给妹妹换尿片。”

    花芽伸手说:“你把尿片给我吧,我来换。”

    小瓜子在水池那边洗了个头,他湿着脑袋瓜回来,跟花芽说:“那边开水还要等一下。”

    小瓜子一眼看到小瑶瑶身上披着的军衬衫:“诶,这不是俺团长的衣服么,怎么在这里?”

    王天柱唇角一勾,说:“我妹子想我爸,想的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我就把我爸的衣服带了一件给她。免得她想我爸还把自己给想疯了。”

    花芽唇角一抽一抽的,又无法反驳。

    小瓜子信以为真。

    花芽闷不吭声地接过王天柱递的尿片,给小瑶瑶换了个干净的。

    至于脏尿片,她裹吧裹吧递给王天柱。

    王天柱接过去,就往车厢洗手的地方去。

    花芽喊道:“你别洗了,直接扔了。”

    花芽不喊,王天柱还真打算给小妹搓尿片。

    但是吧,到底还是沉甸甸的.听了花芽的话,王天柱说:“行,我正好排队打开水。你赶紧下来把牙刷了。”

    花芽扎了个独麻花辫,从梯子上下来后,先伸了个懒腰。

    小瓜子站起来,站在中铺前面跟花芽说:“小嫂子你去吧,俺盯着呢。”

    花芽就把牙膏和牙刷拿着走了。

    王天柱打了开水回来,看到小瑶瑶已经醒,应该是饿了,嘴巴一瘪一瘪的。但是开水不好冲奶粉,王天柱有些心急。

    花芽刷完牙回来,见状又拿了个杯子,跟王天柱倒的开水来回倒了倒,很快杯子里的水凉了下来。总算赶在小瑶瑶闹腾前,喂她喝上了奶粉。

    在火车上的两天,过得说慢也慢,花芽看着窗外的景象一路这么过来,哪怕心再急,也只能坐在车上这么呆着。

    然而说过得快也快,像是眨眼的功夫,窗外的景象变得繁华,车厢里凭空多了好多人,都在往北京西站的站台上涌。

    花芽只需要负责抱着小瑶瑶下车。小瓜子走在前面,王天柱走在后面。

    她跟着人潮往出站的方向走,骤然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到身穿军装的郭英和身穿军装的顾守江站在站台上。

    老百姓们被他们的气场震慑住,不由地留出一块空白的地方给他们,不约而同的从他们身后绕行。

    有胆子大的,会偷偷地看上两眼,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得到这么两位首长的亲自迎接。

    “爸,妈!”花芽抱着小瑶瑶快步走过去。

    也许真是血浓于水,小瑶瑶见到爷爷和奶奶,马上张开小手拍着巴掌要抱抱。

    脆生生的银铃在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悦耳,小瑶瑶的童趣的笑容,让神经绷紧的爷爷和奶奶稍稍放松了些。

    “往鄂洲的火车票已经买好,给你们安排的是软卧车厢。就在两个小时后出发。”郭英抱着小瑶瑶转头跟顾守江说:“对了,吃饭的地方定在哪里?”

    顾守江见到小瑶瑶眼睛都要拔不开了,当初他就想要个闺女,没想到最后得了个宝贝孙女。

    这次顾听澜在花芽上车以后马上跟北京的他们联系上了。交代好后面的行程,又嘱咐他们在北京也要寻找合适的肾/源。

    郭英看着花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在花芽见到他们脸上还能带出些笑容。

    这孩子够坚强的。

    郭英拍了拍花芽的肩膀。

    顾守江跟他们说:“就在出站口东边二百米,那间香兰亭餐厅吃饭。我已经定好菜,去了就能吃。”

    顾守江看了眼儿媳妇,跟花芽说:“你爸的事你放心,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他。你回去好好陪陪你爸爸,等有时间,我们也会回去看望他。”

    花芽鼻子酸了酸说:“谢谢爸妈,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替我爸谢谢您二老。”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客气话。”郭英把小瑶瑶塞到顾守江怀里,跟他说:“你的胡茬别扎到大孙女,抱着可以,你把你的臭脸离她远点。”

    小瑶瑶神奇地看着跟爸爸相似的脸庞,不管三七二十一,搂着脖子先蹭再说。

    顾守江当时站在原地走不动路了,用手指指着亲昵地蹭着他脸的小瑶瑶说:“快看,她还要亲我!”

    郭英站住脚,回过头走了几步,把小瑶瑶重新抱到自己怀里,笑着说:“乖,爷爷脸臭,你亲奶奶。”

    小瑶瑶似乎听懂她的话,张开小胳膊抱住郭英的脸,“啊呜”一口啃了上去。

    顾守江一下急了,他在儿媳妇他们面前不好发作,臭脸憋得更臭了。

    要不是郭英把孙女抱走,这一口肯定是啃他的!

    一行人来到香兰亭餐厅。

    这里的环境比较幽静,也可能是消费高的缘故,没有太多人。

    花芽把知道的事情说了说,郭英抱着小瑶瑶不停地给花芽夹菜。

    顾守江到底没有顾此失彼,看着便宜大孙子,给他夹了个烤鸭腿:“多吃点,火车上的东西肯定不合胃口,还有大半个小时,你再啃个鸭腿。”

    小瓜子也被照顾上,老首长给他也夹了个大鸡腿:“这是正宗的沟帮子熏鸡,我记得有一年你跟在听澜身边,说这个好吃来着。”

    小瓜子热泪盈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让老首长记住这么些年。

    花芽默默地看着自己碗里一个鸡腿一个鸭腿,抬头看了眼郭英。郭英招呼她说:“你看你小脸都瘦下来了,你快吃,不够吃妈再给你点。”

    第266章

    这一顿吃的他们三人挺着肚子上的火车。

    上火车前, 郭英千叮咛万嘱咐说:“别害怕,你有爸妈的电话,有事情第一时间给爸妈打电话。”

    花芽抱着小瑶瑶跟他们摆手再见, 嘴上说:“知道了, 爸妈你们回去吧。”

    顾守江话不多, 送花芽上车的时候来了一名战士,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

    顾守江骂道:“有这么请人的么!胡闹!”

    火车缓缓发动, 顾守江有话想跟花芽说,结果没来得及。

    火车越开越远,就看到花芽抱着小瑶瑶还再跟他们摆手告别。

    郭英也听到战士的话,大喜:“我就说她是有福气的。你来不及跟她说好消息也没关系, 到了她就知道了。”

    顾守江鼻子里冷哼一声:“老子还得给他擦屁股。”

    郭英看他一眼:“他求你来着?”

    顾守江没好气地说:“没有。”

    郭英说:“那不就得了,哪凉快上哪去吧你。”

    *

    花芽回到软卧车厢。

    小瓜子拍拍床铺,高兴地说:“老首长出马就是不一样,今天晚上能好好睡一觉了。”

    花芽刚坐下又弹了起来:“糟了,我忘记给你爸打电话报平安了。”

    王天柱把行李放到货架上, 把布袋里带的苹果和汤匙拿出来, 等花芽给小瑶瑶刮果泥吃。

    他不以为意地说:“怕什么, 你不打爷爷奶奶肯定会打。咱们时间来不及,我爸不是不讲理的人。”

    说完, 王天柱又找补一句:“他至少跟你是讲道理的。”

    “那好吧。”花芽叹口气, 愁巴巴地坐在床铺上,打算削苹果皮。

    包间里有四张卧铺, 全都被买了下来。

    到明天中午, 这边只会有他们三大一小在。整个环境一下提升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顾听澜的家人都跟他一样, 有着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见过公婆以后, 花芽的心舒缓不少。

    她抱着小瑶瑶坐在下铺,小瑶瑶在她臂弯里睡着了。

    火车摇摇晃晃地载着他们往鄂洲方向前进。

    到了晚上,王天柱不用花芽翻来覆去不睡觉,先把顾听澜的军衬衫找出来扔给花芽。

    花芽不好意思当着小瓜子的面抱着顾听澜的衬衫睡觉,王天柱看她装模作样地把衣服盖在小瑶瑶身上,冷笑一声,开始给她挂床单。

    花芽盘腿坐在下铺,“嘿嘿”笑着,像是个心情大起大落后造就的小神经病。

    小瓜子回来看到床单又挂上了,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

    王天柱晚上特意睡的晚了些,临睡前检查软卧的门。

    小瓜子在上面趴着露个头:“你咋还不睡?你睡吧,俺今天晚上警醒一点。”

    王天柱指了指上锁的门说:“没事,都睡吧。”

    小瓜子望过去,想了想说:“也好,都听着点。”

    也许是头几天休息的太差,花芽抱着顾听澜的衬衫早早的进入梦乡。晚上一个梦没做,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的风景已经变了样,明显要进入市区,多了不少需要并轨的铁道。

    小瓜子和王天柱难得还在睡觉,花芽悄悄地起来,把头发扎好以后,给小瑶瑶换尿片。

    小瑶瑶见妈妈起来了,伸出小手要妈妈抱。铃铛的声音传到王天柱和小瓜子耳朵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开眼往这边看过来。

    花芽见他俩迷瞪瞪的,估计路上光顾着照顾她们娘俩没休息好,她把尿片换好后,将小瑶瑶塞到王天柱怀里说:“你们再多睡会,我去洗漱,再把开水打回来。”

    王天柱被顾听澜耳提面命要盯住花芽,不让花芽离开视线,他起身把小瑶瑶给小瓜子抱,自己套了件外套,伸手拎起暖水壶说:“我陪你去。”

    花芽哭笑不得地说:“我又不是没一个人坐过火车,别那么紧张。”

    王天柱说:“快走,别废话。”

    花芽翻了个白眼,拿上自己的东西就去车厢连接处。

    等他们回来,小瓜子已经穿好军装,人模人样地站在软卧车厢的走廊上。

    他本意带着小瑶瑶透透气,顺便等花芽回来。没想到遇到两位老人家,站着说了半天话。

    小瓜子抱住小瑶瑶,跟老人家说话,虽说脸上笑容满面的,就是不让老人家抱小瑶瑶。

    小瑶瑶见妈妈来了,扭着身子找妈妈要奶喝。

    花芽接住小瑶瑶,就听老妇人说:“哎呀,我说怎么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定有个漂亮的妈妈。你看,这闺女长的多好看啊。”

    老头含笑地点点头,跟老妇人说:“咱们到餐车上吃饭去吧,走吧走吧。”

    花芽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纳闷地说:“这俩人要干嘛?”

    小瓜子说:“不知道,一个劲儿想要抱瑶瑶,我就是没给。你们再不过来,我就要撵他们走了。”

    王天柱望着他们的背影,把他们的样子记了下来,跟花芽说:“我爸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管他们是真喜欢我妹还是假喜欢我妹,咱们小心为好。”

    花芽把小瑶瑶抱得紧紧的,走到软卧包间里说:“进来吧,待会咱们就在这边随便对付一口,再过两个小时就该下车了。到时候在市区想吃什么都有。”

    王天柱和小瓜子都看出她脸上的忐忑不安。三年没回来,别说近乡情怯,这还是因为林向阳突然生病才回来。

    王天柱猜也能猜到花芽心情有多复杂。

    花芽坐在下铺,帮小瑶瑶扶着奶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户外面。

    她在娘家的时候,最多到县里赶集,要说到市内很少有机会能过来。

    第一次过来居然还是因为看望病重的林向阳。

    火车快要到达鄂洲站。

    “你别唉声叹气的了。”王天柱站在过道里收拾着东西,跟花芽说:“我爸的衬衫是放到你包里还是放到我包里?”

    花芽一下来了精神,忙说:“放我包里!”

    王天柱瞥了她一眼,把衬衫扔给她:“自己叠。”

    花芽把顾听澜的军衬衫放在腿上,板板正正地叠了起来。

    等到火车驶进鄂洲站,花芽一眼看到站台上站着的林回。他神态焦急,站姿却是挺拔的。

    林回似乎知道花芽在软卧车厢,不停地往车厢里张望。

    他一身军装年轻又精神,下车的乘客不少人往他身上瞟。

    花芽抱着小瑶瑶排着队下车,林回飞快地跑了过来,上来就给花芽一个拥抱!

    “二姐!”林回到底是个刚成年的小子,遇到这样的事心里多少没有主意。花芽的到来仿佛让他看到了主心骨。

    花芽瘪着嘴,伸手摸了摸林回的脸:“比照片上帅多了。”

    林回露出个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花芽拉着身后的王天柱说:“小猪,叫人,这是你小舅!”

    马上十七岁的王天柱小声地喊了声:“小舅好。”

    林回看他人高马大的,比自己还高半头,犹豫着说:“你、你好,大外甥。”

    花芽惦记着林向阳,跟林回介绍了一下小瓜子以后,就说:“快点去医院,咱爸现在人还清醒吗?”

    花芽的话问完,正在走路的林回突然站住脚。

    花芽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推着林回说:“站着干什么,快走。”

    林回转过头像是要哭。

    花芽的脸一下变的惨白,喃喃地说:“怎么了?”

    王天柱扶着她的胳膊怕她把小瑶瑶摔下去,也问道:“小舅,到底咋样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林回,林回吸了吸鼻子说:“咱爸有救了。”

    花芽甩掉王天柱的手,抓住林回的胳膊说:“有救是什么意思?咱爸找到肾了?”

    林回一下带着哭腔说:“我来的时候,咱爸正在做换/肾手术。”

    花芽和王天柱异口同声地说:“什么!?”

    花芽忙问:“什么时候找到肾/源的?是谁找的?安不安全?”

    林回抹了把眼泪说:“是婶子、是婶子的肾!”

    花芽一下傻了:“这东西谁的都行么?”

    林回说:“当然不行!我也做了筛查,医生说我的排异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不同意换肾。婶子和安安也做了筛查,大家都没有抱希望,偏偏婶子的就可以,排异反应的可能性非常低。婶子背着我们签了捐赠书,咱爸一开始不想进手术室,想再等等别的肾/源,可这种时候宜早不宜晚,婶子和安安求着咱爸进去的。”

    花芽心急地说:“那咱们快点过去,别让安安一个人在那边等着。”

    王天柱或多或少知道些花芽娘家的事,感叹地说:“这就是老天爷注定的事么?”

    小瓜子傻兮兮地说:“咋了?婶子是谁?哪个婶子?到底安不安全?”

    王天柱小声说:“算是我小后妈的后妈.”

    小瓜子马上闭上小嘴不叭叭了。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他不敢掺和。

    不过既然这样,应该是安全的。

    市医院离火车站不远,他们赶到的时候,林向阳和张凤英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

    林回跟他们说:“主任说了,大概要六到八个小时。你们坐下等等吧。”

    花芽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张安安,她冲张安安招招手,张安安飞奔到她的怀里。

    “二姐,你总算回来了!”

    花芽抚着她的后脑勺,揉了揉说:“嗯,我回来了,没事了,你别怕。”

    对于张安安来说,早就把林向阳当做自己的后爸。此刻后爸跟亲妈一同进到手术室生死未卜,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是完全不能承受的事。

    她一直绷着一股劲儿,直到二姐回来,她才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也做了筛查,我想跟爸换,可是为什么我的不行!”张安安哭着说:“我现在身体好了,爸爸和你们养了我这么久,我怎么就那么没用!”

    “不许你这样说。”花芽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直视她的通红的双眼说:“这种事不是谁愿意谁都能上的,我都做好打算过来做筛查,可惜还是晚来一步。你别哭,你以后还有大把可以孝敬他的地方,何必急于这一时。”

    张安安带着哭腔说:“可是、可是武汉来的主任说手术的风险很大。好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从直升飞机上下来,一句话没说就往手术室去了。”

    那帮医生神情严肃,边走边在讨论林向阳的病情。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军人武装保护着他们。

    要不是知道这一层仅有一间手术室,张安安和林回还以为是哪位重要领导人在里面躺着。

    花芽往手术室望过去,能动用直升飞机把厉害的医生们请过来做手术,除了顾听澜她想不到别人。至少在昨天中午跟公公婆婆一起吃饭时,他们还没透露这件事。

    花芽拉着张安安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轻声说:“不要自己先慌了阵脚,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你要做的就是撑住,在心里给二位老人祈祷。”

    张安安不由地抓住花芽的手,花芽反手握住她,转头继续看向手术室的紧闭的门。

    小瓜子跟花芽说了一声,跑出去找电话给顾听澜打过去。

    花芽一直等在手术室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那一刻,金色的阳光照在手术室的门上,神圣又充满希望。

    护士长拿着告知书出来,对他们说:“家属过来签个字,患者林向阳要先在特护病房里观察四十八小时,看看有没有急性排异反应。另外肾脏的捐赠者张凤英也要在特护病房看护四十八小时。”

    花芽接过诊断书迫切地问:“手术是不是成功了?”

    没等护士长回答,里面走出来一位颇有气质的资深大夫。他是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

    他摘下口罩,冲护士长点点头。

    护士长没回答花芽的话,对花芽说:“家属暂时不能探望病人,病人必须在特护无菌室里进行观测,等到四十八小时以后会有人来找你过去。”

    等她走后,主刀医生回答了之前花芽的问题:“你们家属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花芽不明白他能理解家属的什么心情,她还刚到他怎么就明白了。

    花芽想,这也许是医者仁心吧。

    张安安紧紧抓着花芽的衣摆,林回双手握拳垂在两侧,都在等待主刀医生的回答。

    “可以这样说,手术很成功。”

    走廊上一下爆发巨大的庆祝声,王天柱跟小瓜子抱在一起兴奋的嗷嗷嚎。

    林回挥了几下拳头,龇着牙对花芽笑:“成功了,咱爸能活下去了!”

    安安干脆抱住花芽泣不成声。

    主刀医生也笑着说:“多亏肾脏捐献及时,目前看来排异的可能性不大。病人很有希望恢复日常的生活活动.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在发现急性肾衰竭到寻找肾/源做手术,只花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做过这么多场换肾手术,这还是第一个这么顺利的。”

    花芽鼻子酸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伸手拍拍安安的背,深深地吸口气。

    小瑶瑶似乎感觉到妈妈的情绪,伸手抱住花芽的脖子,亲了亲妈妈的脸。

    花芽哽咽地说:“谢谢您,医生。要不是您及时手术,我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手术室里又陆陆续续走出来十多位医生,都是在手术室里做现场会诊的资深专家。

    花芽没接触过手术,但也知道这样的医生数量多到有些诡异。

    并且他们从花芽面前走过,眼神看起来怪怪的。

    主刀医生摆摆手:“不用了,让患者好好养身体。”

    他打算跟这些医生一起离开,走之前交代留下来的医生一些注意事项。

    留下来的这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似乎很紧张,疯狂地往本子上记录主刀医生的医嘱。时不时还有其他医生交代他需要注意的数值。

    他额角不住的流汗,仿佛下一秒就想拔腿溜掉。无奈这一圈老师当中,就属他资历最浅,只能让他留下来观察患者。

    等到主刀医生叮嘱完,一群医生呼啦啦的往楼梯下面走。

    花芽跟在他们后面还想送送他们,结果其中一位医生转过头,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问花芽:“您这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的?”

    花芽震惊被他称呼“您”,她赶紧说:“我就是想要送送你们。”

    另外一名戴眼镜的年长医生,心有余悸地跟花芽说:“您太客气了,这边手术资料上都有我们的联系方式,有事您打电话就好,别又突然叫人闯入我们的研讨会,将我们一网打尽全都掳过来就行。”

    他身后的医生忙打着圆场说:“什么‘掳’,乱说!人家是‘请’。而且大家一致通过,我们自愿过来的。对吧?”

    他说完,其他人都在附和:“是的是的,我们完全是自愿的。”

    “难得的手术现场,我们巴不得过来。”

    “就是,可惜我学生还在武汉,呵呵,要是也能过来就更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呵呵。”

    花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更觉得是掳过来的。

    这时,手术室里出来两位剃着寸头,穿着便衣的男子,其中一名花芽不认得,但笑起来跟笑面虎似得,嘴上客客气气地跟这帮大拿说:“咱们请吧,车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们见了他,干脆闭上想要嘚啵嘚啵的嘴,齐齐下楼去了。

    笑面虎跟在医生们身后冲花芽点点头,然后也下楼走了。

    主刀医生走在最后面,疲惫地叹口气,手术顺利他心里也轻松下来,天知道刚进去的时候心理压力有多大。

    一开始他们还真生气,想要拒绝手术。

    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对方完全不按章法出牌,把正在隔壁省会城市开研讨会的他们一窝端,囫囵个儿地塞到直升飞机里,从武汉给拉到鄂洲,进到手术室里。

    中间一点信息都没透露,任由他们在直升飞机上鬼哭狼嚎,真是好狠的心。

    而到了以后,病人就躺在手术台上,两口子肚子露在外头,手里握着刀,一左一右歪着脑袋瓜看着他们。

    那个眼神简直是透过肉/体袭击他们的灵魂。

    了解情况后,气归气,他们这帮子对口专业的医生要是还不给做手术,眼睁睁看着病人自己开刀,岂不成了杀人犯?

    特别是手术室门口两边还有人把守,大有种“病人嗝屁,你陪葬”的深冷感。

    做吧做吧。

    始作俑者虽然一直没出现,但还是转达了他的许诺,以后他们有事会出手帮忙。

    这世道能跟这样的人结下善缘,一点都不亏。

    主刀医生冲花芽笑了笑,他还有许多材料要报备,研讨会突然集体换地方,他得准备好说词。

    花芽不懂他们复杂的内心,站在楼梯口,目送他们离开。

    王天柱脸上惊诧的表情还没收敛干净,睁眼说瞎话道:“不亏是我爸,办事很有水准嘛。你看他们一个个多心甘情愿呀。”

    第267章

    林向阳和张凤英在特护病房里躺着。

    花芽只能隔着玻璃看上两眼。两个人身上插着管, 身上的麻药劲没过,只有诊疗机器闪现微弱的动线,表示他们还在呼吸。

    值班医生跟花芽说:“你在这边守着也没用, 等患者清醒以后我们有医生还要做详细的跟踪检查。家属不如趁这个功夫好好休息, 等到患者转到普通病房, 你们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做。”

    小瓜子给顾听澜打了电话,转过头回来跟小嫂子说:“俺在医院对面开了间招待所, 这两天就在那边住着吧。俺团长说他准备动身过来,让你不要着急,安心的等着你行。”

    王天柱很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我爸肯定是把那边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应该能在这边多待几天。”

    花芽也忍不住的高兴, 小脸绷着笑,看向林回说:“你跟安安还没见过二姐夫吧,过两天就能见到了。”

    林向阳手术成功,林回也舍得开玩笑了,跟花芽说:“这一路可把你想坏了吧。”

    林回原本是逗乐的话, 没想到一语中的。

    大家以为花芽不会承认, 没想到花芽居然大大方方的点头说:“对, 我很思念他。”

    安安捂着嘴不住的乐,她明显感觉到二姐跟三年前离开时有了很大的改变。不但自信了, 更勇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了。说话也利索不少。

    一行人从医院出来, 林回附近熟,带着小瓜子去买饭。

    花芽抱着小瑶瑶, 跟王天柱和安安一起往招待所去。

    刚出医院的大门, 碰到一个妇女跟花芽打招呼。

    “哎呀, 大妹子,你是不是林家村的那位嫁给军官的人呀?我看你好眼熟, 你还记得我不?”

    花芽看了安安一眼,安安马上介绍说:“这是李家村的村干事张姐。”

    花芽想起来,当年她借过李家村村委会的电话,给她哥和顾听澜打过两次。想必就是那时候被这位张姐记住了。

    张姐说话的功夫不住地打量着花芽,眼神没有掩饰,花芽一下子想起曾经在林家村也收到不少这样的“注目礼”。

    她对张姐点点头,没打算继续说话。

    结果张姐旁边又来了个妇女,张姐便指着花芽说:“你看我遇到谁了,这可是位大人物啊。”

    王天柱挡在花芽面前说:“你别拿手指着我妈,把你手放下。”

    张姐反射般收回手,怔愣着看着王天柱说:“你说啥,她是你妈?我的老天爷啊,她还真给人当后妈去了?你这么大,你爸不得有五十岁了?你有二十没有?”

    花芽不是个惯毛病的性子,在王天柱后面悠悠地说:“别跟这样的人搭腔,不管你说什么,回去都要嚼你的舌根。”

    张姐一下炸毛,说:“我就是关心关心你,你怎么说话的?嫁了个老男人还真跟我们泥腿子拿起军官夫人的威风了?哟,我看你还给人家老头生了个小的,你还真是光宗耀祖咧。”

    张姐旁边的妇女小声说:“这样咋还觉得光荣了,换成我,我打死都不干。”

    王天柱拳头紧握,生气地说:“说这样的话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花芽拉着王天柱的袖子不让他冲动,今时不同往日,花芽反而能笑着说:“我太知道她们这样的人,巴不得别人过得没有她们好。但凡看到过的比她们好的,就幻想着对方有一些难言之隐,好平衡她们的落差心。”

    张姐不依不饶地说:“我好端端的跟你打招呼,你还了不起了,说这话种话,呸!你以为谁能嫉妒你啊,你以为你嫁的多好啊。”

    花芽抱着小瑶瑶乐着说:“不用我以为我过得多好,至少现在光是光鲜亮丽地站在你们面前,我就能看到你们眼睛嫉妒的要流血。你看看你们俩人穿的衣服还带着补丁,布料不知道多粗糙。我家崽儿的尿片都不会用这样的布料,我家抹布上也没有你身上这样式的补丁。今天碰巧遇到我,看着我过的比从前好上百倍,这下晚上不得眼红的更睡不着觉啊。我看你们俩赶紧去医院抓点安神药吧。”

    张姐和她旁边的妇人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从那一句开始反驳。

    张姐旁边的妇人看到马路对面有两位身穿军装的军人走了过来,她们俩没近距离接触过军人,顿时有些畏惧。

    倒是花芽看到她们这样,又说一句:“正好,你们晚上要是睡不着觉,就好好在炕上数数自己家的补丁有多少。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到百八十个总会困的。要是还睡不着,就在脑子里想想怎么跟你们村子里的人编排我的事情,好满足你们丑陋的红眼病。”

    王天柱发现他的小后妈够牙尖嘴利的,说来说去对方一点便宜没占着,反而被边上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林回和小瓜子过来,小瓜子板着脸走上前,往张姐她们面前一站,她们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小瓜子掷地有声地说:“你是什么人?往后退,保持三米距离!”

    林回对她们有些印象,不过不是很好,见了就烦。

    他跟小瓜子说:“隔壁村的长舌妇,听到别人说我们林家村出了个金凤凰,怕我们村的姑娘压她们村子一头,让她们家的闺女嫁不到好人家,使了劲的编排我们林家村的人。”

    小瓜子的眼神仿佛带着刺儿,在张姐她们身上扫了扫,她们站不住脚,相互看着眼色。随时打算溜走。

    花芽淡淡地说:“刚才我说编排我可以,不过回去记住了,跟别人说这些话的同时,记得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担得起事后的责任。”

    花芽说完,就招呼他们往医院里头去。

    她费不着为这样的人浪费时间。

    张姐边上的妇人拉着张姐往医院侧面的小路上走,就听张姐说:“她可真不是个善茬,瞧她居高临下看咱们的眼神,不就嫁了个军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位妇人知道张姐家的闺女也想嫁个军官,知道花芽的事情以后成天在外面转悠,都快着魔了。可别说四个口袋的军官了,就是普通军人都没见到过。

    她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眼簇拥在中间往招待所里走去的花芽,结巴了一下,说:“可、可能跟咱们真不是一类人了吧。而且你刚才说话的确太冲了些,你没看到她边上还有两位军人么,你姑娘——”

    “村子里面开过大会,现在要求自由恋爱,不许包办婚姻。那两个军人跟花芽一路货色,就算求我我都不会把我姑娘嫁给他们。”

    张姐其实也有点后悔,但嘴硬的说:“而且我不就是关心花芽么,这么多年到外面没个动静,谁不在背后说她点闲话啊。我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根本没有坏心思,瞧她说话多刻薄,简直让我伤心。”

    妇人说:“你可别说了,争一时口快没有用。我听说他们村子里有个姑娘,就是在背后说她的闲话,被人抓起来关了好几个月呢。出来的时候,差点话都不会说了。”

    张姐知道赵小燕的事,她刚才情绪上头差点忘记这位前车之鉴。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到底没有再说了。

    反而是那位妇人跟她说:“与其跟她做对,不如服服软。你看她村子里面那些人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要是知道你遇上了她,不知道多羡慕。我跟你说,小姑娘年轻好对付,就算嘴巴不饶人,那也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妇人见张姐听到心里,眼珠子一转说:“你要是真想给你姑娘搭上军人的线,不如哪天有时间,过来提着点东西给她赔个不是。你看她在医院这边,说不准是谁生病了,你再探望一下。在病人面前她不好多说,只要收下你的东西,不就能帮你办事了么。”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有道理到张姐开始异想天开。

    她根本不了解花芽这个人。

    “好,等我回去找林家村的人问问。”

    *

    花芽进到招待所里面,看到里面收拾的很干净。

    小瓜子说:“本来市里有间部队招待所,就是离医院有点远,俺想着到时候要伺候老爷子,跑来跑去麻烦,就自作主张住在这边。”

    一路上小瓜子帮助花芽很多事情,花芽感谢都来不及,哪里会说埋怨的话。

    “这边靠着医院,住的人多,只有两间房。”小瓜子把钥匙给花芽一把,又分给林回一把。王天柱跟他一直在一起,用一把钥匙就够了。

    他们房间挨着,花芽跟安安一间。

    王天柱、林回和小瓜子一间。小瓜子叫服务员在空地方加了张折叠床,三个人挤一挤也够了。

    花芽放松下来后,觉得身上痒痒,想要洗澡。

    王天柱把吃的东西摆在床头柜上,叫上大家一起吃饭。

    “你等着吃完再洗,洗完好好的睡一觉才舒坦。”王天柱管着花芽说:“不然你吃饭是个漏嘴巴,白洗澡了。”

    花芽被他说的脸红,小嘴叭叭地反驳说:“我就算是个漏嘴巴,那也没漏成个漏勺啊!”

    王天柱把米粥往花芽手里一塞:“快吃,待会凉了。”

    林回坐在花芽对面的椅子上,看到花芽跟他大外甥两个人互动,感情很好的样子。

    他一开始还很担忧二姐会跟“养子”相处不好,现在一看,好似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一样,俩人要不是年纪相差不大,走到哪里别人都得以为是亲生的。

    特别是王天柱又高又大,处处惦记着花芽和妹妹,一举一动不像是作假,让林回内心很是感动。

    王天柱扒拉几口饭,听到外面走廊上有动静,端着碗跑出去找到服务员说:“姨,开水房在哪里啊?”

    服务员见到俊小子客客气气的说话,停下扫地的手说:“不用你自己打开水,我扫完地给你打过去。你把暖瓶放到门口我就知道了。”

    “欸,那谢谢你。”王天柱要开水是想给妹妹冲奶粉,今天上午就吃了一顿奶,怕她小肚子受不了。

    安安偷偷看着王天柱,这位年纪比她还大一岁的大外甥,真是体贴又细心,比她班上的男同学好上太多。

    安安笑着跟花芽说:“姐,我大外甥还真心疼你们娘俩。”

    花芽没心没肺地说:“对,我怀疑上辈子小猪就是给我家当小保姆的。这辈子干活很麻利,哈哈哈。”

    王天柱回头瞪了一眼,看她给小瑶瑶喂着米粥,她自己没吃什么东西,于是他走回来把剩下的饭扒拉着吃完。

    还没咽干净,王天柱就把小瑶瑶抱到自己身上说:“我吃好了,你赶紧吃,磨磨唧唧的。”

    花芽“嘿嘿嘿”笑着端起碗,夹了块平菇吃到嘴里:“真香呀。”

    第268章

    这边的气候要比岛上暖和些。

    花芽到招待所的公共洗澡间洗了澡, 感觉又活了过来。

    王天柱跑腿买回来一个塑料盆,蹲在地上把盆烫了一遍。

    花芽把窗户关上,打算给小瑶瑶也搓个澡。

    “起来起来, 我自己来。”

    花芽把王天柱拱到一边说:“你去帮我问问明天早上几点有开水, 要是早上没有开水就把空暖壶加上水, 免得你妹早上没奶喝。”

    王天柱把暖壶提起来晃了晃说:“你自己能行?”

    安安在他背后说:“还有我呢。”

    王天柱吓一哆嗦,回过头跟安安说:“你咋走路没声音呢。行吧, 你俩应该能洗干净。”

    王天柱看着八个月大的小瑶瑶说:“小不点,男女有别,大哥去问问开水,再看看街上面有没有胡萝卜给你买来吃。”

    花芽正在扒小瑶瑶的衣服, 听了后抬头跟王天柱说:“你别走丢了,找小回跟你一起去。”

    王天柱说:“我就在附近转悠,丢不了。你把心揣到肚子里。”

    花芽见他走到门口,忙说:“把介绍信带着。”

    王天柱站住脚问:“检查的这么勤快?”

    花芽说:“省得麻烦,走到哪里都带好, 别弄丢了。”

    王天柱乐呵呵地说:“嘿, 我的介绍信还是我爸给写的, 得,我回去拿。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回来。”

    花芽跟安安俩人合力给小瑶瑶洗了个澡, 洗完以后, 花芽累的瘫在床上,任由小瑶瑶光着屁股蛋搭着毛巾在她身上爬来爬去。

    “她欺负我, 她爸给她洗澡她就乖, 你看我白洗澡了, 身上都湿了。”

    安安觉得小瑶瑶身上都是奶香味,她想吸一吸, 又不好意思。乖巧地坐在床边,把小瑶瑶的小衣服打开,要往她身上套。

    结果她小看了崽儿的爬动能力,在床边跟她左爬右爬,就是不过去。

    花芽担心小瑶瑶凉着自己,起来拽着她的小胖腿跟安安说:“抓到啦,快罩衣服!”

    小瑶瑶“咿呀咿呀”地叫唤,似乎爸爸不在,洗澡洗的不痛快。

    他爸爸就跟个变态一样,搓搓她的小肉脚,还能叭叭亲一亲。这俩人就说她屁屁臭,龇牙咧嘴地给她洗澡,都不亲亲。

    花芽见她挣扎着坐起来,冷笑一声,伸出食指点着她的眉心把她放到。

    “看到没,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赶紧给我老实点。”

    小瑶瑶摇着铃铛,“呀呀呀”地发着脾气,再一次坐起来。

    结果依旧被她妈戳倒。

    母女二人一个起,一个戳,玩得不亦乐乎。

    安安看到小瑶瑶仿佛在床上坐仰卧起坐,一个接着一个,小脑门上出了汗也要梗着脖子起来。

    安安感叹道:“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你跟姐夫谁,一点不带认输的。”

    花芽拿着干净的尿片往小瑶瑶脑门上擦了一把汗,说:“这驴脾气肯定随他爸!”

    小瑶瑶抓着尿片要往床下面扔,被花芽抢了回去,扯着小胖腿垫在她屁屁下面。

    花芽单手戳着她的眉心,崽儿像是被翻个的小王八,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不能把身子翻过去掏尿片。

    安安抿唇闷声笑,笑了一会儿说:“那要是随你应该是什么样?”

    花芽想都不想地说:“那肯定是知书达理、端庄秀丽。”

    安安颠颠头,看着花芽给小瑶瑶穿衣服,笑着说:“你对你自己的认知还很透彻嘛。”

    王天柱从外面拎着好多水果兴冲冲地回来。

    他先到花芽的房间放下水果说:“好多我没吃过的水果,这就是住在山城的快乐么!”

    花芽拍着好不容易入睡的小瑶瑶,问他:“水的事问了没有?”

    王天柱说:“走到楼下碰到刚才的姨了,她说还是把暖壶放到门口就可以。早上六点开始烧水,大概六点半可以打上水。”

    安安走过去看了眼他买的水果,说:“我去帮你洗了?”

    王天柱说:“别,小姨别动手,我来。”

    花芽捂着嘴笑安安的辈分。

    王天柱洗完水果,还是送到花芽这边。他不知道找谁要了个小铁盆,装了满满一盆的水果。

    花芽看到里面有线梨,这是她在岛上很久没吃到的。

    王天柱也拿了颗线梨吃,咬了一口惊讶地说:“好绵软啊,我还以为是脆生生的。”

    安安只拿了橘子慢慢剥着吃。

    小瓜子中途过来一趟,跟花芽说:“小嫂子,俺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上,明天早上回来,你不要到处乱跑啊。”

    花芽不好问他是什么任务,只是问他:“你说你们团长已经往这边走了,大概什么时间能到说了没有?”

    小瓜子说:“一千八百公里,最快也要两天半的功夫,有一段国道不好走,要从盘山公路绕到蔚县那边。算一下应该是大后天晚上到。”

    知道确定的时间,花芽心里有了盼头,跟小瓜子嘱咐了几句就让他走了。

    晚上,她跟安安两个人把床拼到一起。

    姐妹俩人说了不少悄悄话。

    第二天花芽去了医院一趟,林向阳和张凤英还在特护病房没出来。花芽待了一会就回到招待所带崽子。

    等到了第三天,花芽开始无比的思念起顾听澜。

    安安和林回回林家村办理农村保险,虽然报销不了几块钱,但聊胜于无。以后若是长期吃药,也好有个优惠政策。

    花芽在床上搂着小瑶瑶睡午觉,小瑶瑶睡的小呼噜打了起来。花芽却毫无睡意。

    她找招待所的人借了一张地图,隔一会儿就把地图展开来,自己猜测着顾听澜应该驾车到了哪里。

    她不会开车,又不认路,看着无数条公路线,心烦意乱。

    想起小瓜子说顾听澜要开车走一段不短的盘山路,她更是担忧。

    结果漏屋偏逢连夜雨,窗户外面分明是大太阳居然下起了瓢盆大雨。

    老人们时常会叫这样的天气“晴天漏”。

    就是大晴天不见一丝乌云下起了雨,是天漏了的意思。

    民间的传说总会带着点点不详的意味。

    外面的雨不眠不休地下了一下午,花芽恹恹地连晚饭都没吃。

    林回借了村委会的电话给招待所联系,告知花芽今天回不来了,他们要在林家村住一晚上再回来。

    花芽坐在窗户边上,捧着小脸,望着陌生的城市。

    这场雨似乎没有尽头,浇的四周空气都是湿乎乎的。

    花芽骨头里像是有了懒意,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抱着顾听澜的军衬衫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可能是最近磋磨的多了,军衬衫上属于顾听澜独有的,让花芽眷恋且着迷的味道消失了。

    花芽更是坐立不安。

    她记得书里曾有句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外面一个惊雷下来,熟睡的小瑶瑶被雷声吵醒,“呜哇哇”地哭了。

    这崽儿心大,随她妈。很少有哭泣的时候,典型的别人家好带的娃儿。

    今晚上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被雷声惊吓到,哭的小脸通红。

    花芽抱着她下地,抚着她的后背不停地走来走去。

    怕她因为哭的太厉害呛到自己,花芽不停地搓着她的后背。

    “乖,爸爸明天就能到了,坚持一下。”花芽贴着小瑶瑶的脸蛋,像是跟她说也像是跟自己说:“坚持一下,怎么就那么粘人呢,不怕不怕。”

    外面的雷公电母偏要跟花芽作对,噼里啪啦的展示它们的厉害。

    大有折腾到天亮的架势。

    忽然,花芽听到走廊上有人在敲门。

    在雷暴雨的夜晚,那人敲了隔壁的门以后,又过来敲花芽的门。

    花芽把小瑶瑶立在床上坐着,自己抄起地上的小板凳,走到门口低声问:“谁?!”

    隔着门,花芽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明明外面是电闪雷鸣,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感觉。

    花芽的心突然开始狂跳,冥冥之中她感觉到了朝思暮想的气息。

    花芽还没听到对方的回答,迅速的拿起钥匙把反锁的门打开,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

    顾听澜被花芽扑到怀里,后背撞到走廊的墙上。

    他眼睛里噙着笑意,浑身湿漉漉地说:“你还真是大胆——”

    花芽眼里只有顾听澜,她搂着顾听澜的脖子亲了上去!

    这一吻热情又有深度,顾听澜揉着怀里小妻子的腰,呢喃地说:“这么想我。”

    花芽说不出话,疯狂地亲吻着她的丈夫。

    顾听澜被她的情绪感染,听到走廊上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拦腰抱起小妻子走到房间内,用脚踹上门。

    花芽不管他身上军装湿透,上手就开始解他的风纪扣。

    顾听澜知道小妻子想剥了他的衣服,主动索取他。

    这样他更加激动。

    一路上日夜兼程的疲惫被他忘到脑后,他在花芽的腰上捏了一把,勾着腰要将人往床上送。

    这一转头,火熄了一半。

    若不是小妻子还在哼哼唧唧地要跟他贴贴,八成全熄了。

    不为别的,他的大闺女还坐在床上,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俩。

    顾听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见到爸爸的看过来,小瑶瑶使劲拍手。

    花芽听到铃铛响起来,披头散发地回头,跟小瑶瑶大眼瞪小眼。

    顾听澜克制住心底的冲动,吁了一口长气,把花芽松开,靠在门板上喘气。

    花芽往下看了眼,顾听澜喉结动了动说:“你别看,越看越精神。”

    花芽还没抽身离开,顾听澜又后悔了。

    他把手放在腰带上,不要脸地说:“算了,几天没见,你俩打声招呼呗。”

    一分钟后。

    顾听澜趴在床上捂着弟弟起不来。

    他脸上扭曲地控诉:“都那么熟了,你怎么还不好意思。嘶.要是坏了怎么整啊,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花芽抱着小瑶瑶冷笑:“崽儿已经下了,我看留着也没大多用处了。”

    第269章

    大半夜没有热水洗澡, 顾听澜不在乎,跑到澡堂里用冷水冲了个澡。

    即便这样,躺在床上抱着小妻子, 身上还呼呼冒着热气。

    把软香的小妻子抱在怀里, 下巴搭在颈窝上, 腻腻乎乎地说:“想我没有?”

    花芽嘟囔着说:“我想你做什么。”

    顾听澜笑了,热气哈在花芽的颈窝上, 小妻子在他怀里缩了缩身子。

    “说谎。”

    花芽又嘟囔着说:“谁让你明知故问。”

    顾听澜从颈窝闻到耳根,闻了一串,亲了一串,小妻子有的眷恋和爱意, 他只会更盛。

    花芽的脸越来越红,用脚蹬了顾听澜一下。

    顾听澜不撒手,问她:“都哪想了?”没等花芽回答,他先伸手挠挠她的鼻尖:“想哥身上的味儿没?”

    花芽脸烫的吓人,她软糯糯地说:“没有。”

    顾听澜低声笑了:“又说谎。”

    顾听澜将怀中的小妻子翻过来面对着他, 小妻子干脆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露出瓷白诱人的颈部曲线。

    顾听澜喉结发痒, 他视线像是有实质性的触感,滚烫地落在花芽的脖颈上。

    花芽又听顾听澜在她头上, 用低低的声音问:“说谎的孩子会被罚的。最后问你一句, 看你老不老实说。”

    花芽在他怀里“嗯”了声。

    顾听澜目光沉沉地问:“哥身上的味儿好闻么?”

    花芽心里悸动难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情绪被他三两句话重新挑起火, 她抓着顾听澜的领口, 攀上去照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

    “嘶——”顾听澜忍着痛, 唇角勾着笑,硬挺着让花芽咬。嘴上说:“还真是属小狗的。偷闻就算了, 还舍得咬。你把我咬的支棱起来可怎么办?”

    花芽松口以后,伸手抚摸着咬痕,眼睛里盛满水意:“先决条件需要你来创造。”

    顾听澜往另外一张床上,熟睡的小瑶瑶那边看去,说:“把崽儿放到她哥屋里吧。”

    花芽重新躺下:“都四点了。”

    顾听澜往小妻子的枕边拱了拱,没脾气地说:“人生好艰难。有了媳妇还不能亲近亲近。”说着又要往花芽身上贴。

    窗外再次响起雷声。

    花芽只是往窗户那边瞟了眼,顾听澜就把她整个抱在怀里。

    他看着窗外接连不断的闪电,心有余悸地说:“多亏路上没休息,从蔚县的盘山路直接看下来。不然这样的天气逗留在山上可是遭殃了。”

    花芽转过身,枕着他的胳膊软软地说:“是你自己开车来的?”

    顾听澜说:“我自己开了一辆车在前面开路,你大哥、大姐还有三妹在后面的车上。”

    花芽一下坐起来说:“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顾听澜拉着她的胳膊,让她重新躺在自己的怀里说:“雨下的太大,我让他们在十堰休整,等到雨停再过来.可是我不行,我想见你。”

    顾听澜不说,花芽也明白。

    短短五天,她与顾听澜一样,都是思念成疾。

    顾听澜似乎猜到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肩膀依靠,解决了所有事情后,风雨无阻地往这边赶来。

    “你以后别再这样,太危险。”花芽把顾听澜的手放在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脏跳动:“我明白你的心.你也要知道比起见面,更想让你安全。”

    顾听澜执行过千百次大大小小的任务,这样的情况算不上多危险。但他不想让小妻子继续为他担忧,抓着她的手在唇边吻了下说:“好,我答应你,保证自己的安全。”

    两个人平静了些,又说了些其他的体己话。

    在顾听澜没来之前,花芽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他。

    真正躺在炙热的怀抱里,花芽觉得一切的话语不必多说。

    他们二人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顾听澜见花芽闭上眼睛睡着了,拍着花芽后背的手停下来,帮她把毯子往上提了提。

    他接着在花芽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疲惫地叹口气,闭上眼睛。

    这一觉持续睡到下午。

    王天柱在早上雨停后,下楼溜达,看到031的军牌车,知道他便宜爹滚过来了。

    于是,机灵懂事地让所有人不去打扰他们。

    反正医院还让他们继续等待,那何不让他俩睡个舒坦觉。

    中间顾听澜起来一趟,迷瞪瞪地开门,把小瑶瑶以及她的个人物品打包给王天柱,完事关上门继续抱着小妻子睡觉。

    他一路过来一天两夜没合眼,熬了心血。

    等他又闷了一觉醒过来,天时地利人和啊!

    于是手脚开始不老实了。

    夫妻俩在屋里待到隔日早上。

    顾听澜精神抖擞地起床,围着招待所慢跑了两圈,给所有人买了早餐回来。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嘚瑟他跟媳妇成功会师。

    花芽觉得自己浑身骨头像是被拆过一次后被重新组装起来,组装好后又被拆.翻来覆去,不依不饶。

    她脸蛋粉扑扑的,气色好的惊人。

    心中却在想:别人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这句话指定是错误的。

    至少这句话放在顾八斤和她身上,是绝对带有经验主义色彩,她一定要把说这话的人打倒。

    省的顾八斤晚上一再地扒拉着死去活来的她说:“牛还梆硬呢,地怎么支棱不起来了。”

    花芽这个恨!

    地给你耕就不错了,你怎么还有脸笑话地!

    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俩个经历过人事,其他人想不到顾听澜恐怖如斯。差点把地给耕坏了。

    林回和安安就看着二姐懒洋洋地在房间里,换着花样坐没坐相的呆着、歪着、靠着、倚着、瘫着.而教官出身的顾听澜却熟视无睹,惯的她一身臭毛病。

    顾听澜一本正经地做出一副顶梁柱的架势,吃完饭先给医院领导联系,联系完了又跟林八一他们联系。

    林八一他们开了两辆吉普车,从十堰方向过来路上因为碎山石扎破了胎。

    大雨倾盆,无奈之下,只好一辆拖着另外一辆重新回到十堰。

    顾听澜看到外头天气似乎又有下暴雨的可能,就跟他们联系让他们在十堰先等上几天。

    十堰是一座背靠大山的小县城,盘山国道上时常会有山体滑坡出现。

    顾听澜知道林八一他们心急,好说歹说让他们在十堰逗留五日,等到山体稳定再出发。

    这五天时间在顾听澜忙叨叨中度过,他手上似乎有许多事要忙。

    暂时忙完,顾听澜又到医院看了眼转醒的老丈人,接着开着新款红旗轿车,车顶上摞着军用吉普车轮胎去救援这帮不争气的玩意儿。

    边开车边哼哼:还是媳妇说的对,都他娘弄成大卡车,一车拉过来多好。

    花芽则跟王天柱到医院,等待林向阳和张凤英转病房。

    张凤英在两天前就可以转病房,花芽和顾听澜不同意,硬是让医生多开了两天特护无菌室让她躺着。

    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伤口在无菌条件下多愈合两天,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花芽这几日容光焕发。

    深秋时节,脖颈上系着真丝纱巾,穿着长呢子大衣,腰身勒的细细的,从容又有气质。

    她脚下踩着小皮鞋,哒哒哒地往医院走。

    看起来人模狗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刚走到住院部楼下,就看到几张熟悉的脸孔。

    林回和安安在里面,正在跟村委会的书记、干事,还有一群得知林向阳做手术,而大老远赶过来的父老乡亲们说话。

    大家都提着礼品,穿着家里最好的衣服,像模像样地站在楼下。

    因为知道还不能探望林向阳,他们干脆在楼下等着花芽出现。

    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感,花芽不想去判断,至少人来了,有个情面在。

    只是花芽没想到的是,里面居然还有林春莲。

    花芽眼睛眯了眯,往四周看了眼,不知道赵小燕是不是在远处观察着她。

    “咋啦?”王天柱跟着她看了眼,奇怪地问:“有仇家?”

    花芽锤了他一下,带着他往那边走去。

    王天柱看着一大堆人看着他们,他抱着小瑶瑶往上面颠了颠,悄么悄地说:“这些该不会都是你的亲戚吧?怎么看你的眼神好像是狼看到了肉?眼睛都发着绿光。”

    花芽小声说:“混蛋,我的亲戚不也是你的亲戚么。”

    王天柱恍然大悟:“哦,对哦。难怪我看着眼熟,跟我亲爹妈离开以后,那帮人看我的眼神差不多。”

    花芽跟他说:“你也别带有色眼镜,他们这几年对我家照顾不少。甭管因为什么原因,至少人家付出了。你要是非戴有色眼镜,那我跟你说,人后头站的那个女的,照理你应该叫她大姑奶,她坏的透透的,你可别跟她说话,我都不想搭理她的。”

    王天柱往林春莲那边看了眼,点点头说:“我记住了。不过,她旁边站的那个是不是前几天咱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张姐,说话可不好听那个红眼病啊?”

    花芽还真没仔细往那边看,她再看过去,嗬,还真是。

    王天柱笑着说:“这就叫屎壳郎爱粪球。”

    花芽“噗呲”笑了,拍拍他的后背说:“你可太有文化了,说的好对。”

    他俩在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林回和安安迎了上去。

    张姐见边上没有他们的人了,低声嘀咕道:“那个高个的男孩就是她老男人的儿子,你们看看至少二十了。她嫁的男人少说五十岁,说不准六十岁!也许,还有个更大的孩子呢。”

    林春莲听人说过花芽丈夫的事,自从知道她嫁的好,又得公婆宠爱,林春莲的胸腔里就郁结了一口气,这三年来一直都哽的她不舒坦。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想自己的闺女差到哪里了?

    钱爱军喜欢花芽不说,怎么随便找了名军官,都能把她宠成那副样子。政府的人还敲锣打鼓地给她送牌匾,挂奖章。八成都是军官丈夫为了哄她高兴给弄来的。

    林春莲恶意地猜想,什么公公婆婆宠爱,说不准就是花芽嫁的老男人宠爱她呢。就因为岁数大,被人当成花芽的公公。

    林春莲本来不想过来,家里的两个老东西非逼着她过来。还说什么要她把肾捐出去,雪中送炭,说不准花芽一高兴,能给他们几个钱。

    林春莲这两年跟那两个老废物已经撕破脸,唯一能让他们保持表面过的去的就是林向阳每年给的四十五元钱。

    而两个老废物能乖乖的把钱给她,也全因为她能给他们一个屋檐住,一碗剩菜剩饭吃。

    那两个老废物知道林向阳一家过的好,现在后悔跟他决裂。奈何他们岁数大,想要捐肾都没资格。于是就把主意打到林春莲身上,说什么都是血亲关系,说不准她的肾正好能让林向阳用上。

    反正人都有两颗肾,捐出去一颗还有一颗,因此能换回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是值得的。

    可惜林春莲有这个想法,把自己的肾当做宝贝,想要拿捏林向阳,可惜算盘还是打错了。

    林向阳根本就没往她身上打过主意。

    她等林向阳一家跪地求她捐肾没求到,反而听到林向阳手术成功的消息。

    这完全给她当头一棒,将她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锤的稀烂。

    隔壁村子张姐找过来,希望林春莲能带她见一面林向阳。还给林春莲一斤白面做介绍费。

    林春莲跟张姐俩人一见如故,又想蹭到林向阳一家的好处,又嫉妒眼红他家的闺女们好命。

    许多话林春莲不敢说出口,她跟张姐俩人都没见过顾听澜的照片,只能揣着极度嫉妒的心恶意揣测。

    花芽看到林春莲跟张姐俩人窃窃私语就知道不会放什么好屁。

    花芽没往她们身上多落下一个眼神,微笑着跟大老远过来的乡亲们打了声招呼。

    翠翠的娘也在其中,她几乎是看着花芽长大的。

    她上前拉着花芽的手,含着眼泪说:“让姨看看你,我的老天爷啊,要不是还有些以前的影子在,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么贵气的姑娘是我的小花芽。”

    岂止是她不敢认,其他同村的几个人也被花芽的变化惊呆了。

    原来的花芽不过就是村子里有些好看的黄毛丫头。而眼前的这位俨然就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气夫人。

    绿军装的军人已经让他们觉得高不可攀。

    而花芽站在穿军装的林回身边,俨然压了他一头,更多出三分的自信和自然而然的气场。

    王天柱在边上不吭声,看小后妈说话谈吐沉稳有底气,她与村子里的村书记交谈,村书记驼着背,频繁地吞咽着口水,似乎很紧张。

    村书记知道花芽的婚姻情况,从开始的政审,就是经过他的手。

    他见过顾听澜的照片,知道团职干部相当于地方的县长,更何况对方年轻,来势汹汹,大有再往上窜一窜的机会。这样的人他一个小小的村书记,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想起之前还想着让花芽的大姐嫁给他家瘫痪儿子,村书记头上出了一头的汗。

    他可是知道林云被花芽安排到部队里,成为外聘职工,过的是从前没有过的好日子。

    在部队耳濡目染三年,花芽说话办事的方式更显得干脆利落。

    她跟他们各自说了几句话,就请他们一起往楼上去。

    “来都来了,一起上去吧。”她笑盈盈地说着,根本没有多给林春莲一个眼神。

    反倒是林春莲几次想要跟花芽搭话,都被花芽无视,就像是压根没见到面前有林春莲这么一个人。

    其他人看在眼里,相互使着眼色,纷纷从林春莲身边站开,不想沾惹她身上的晦气。

    花芽勾了勾唇角,看着林春莲的尴尬摸样,很想知道今天林春莲过来,是要给她送什么大礼。

    在部队安稳日子过多了,见到这样的极品亲戚,反而蠢蠢欲动了呢。

    第270章

    “我们使用的都是最好的药物。”被留下来观测手术情况的医生站在病床前, 手里拿着一堆医学报告递给花芽:

    “跟老师们说的一样,排异反应不明显,后续有很大希望恢复正常生活。按照换肾的恢复期, 可以继续短期住院两个礼拜进行伤口的恢复。两个礼拜出院后, 有一年的时间作为患者的持续观察期。有些排异反应出现的比较慢, 所以请患者和家属务必按照医嘱,在规定的时间内过来复查。若是出现不舒服的地方, 也要及时过来与医生进行沟通。”

    花芽接过报告书,捏在手里:“真是谢谢你,你说的这几种药我会让他坚持吃。每个月复查的项目都有哪些?”

    医生说:“我都给你写在报告书里面,等到出院之前还会有详细的告知书, 你大可放心。”

    花芽松口气,看向病床上躺着的林向阳。林向阳虚弱地笑了笑,他用很小的声音说:“多亏你们了,大夫,我回头一定给你们写感谢信。”

    “感谢信就算了, 你先注意身体, 有状况一定不要隐瞒。”医生知道有些患者担心儿女厌烦, 会特意隐瞒自己的病情,等到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他看的出来林向阳的儿女都是全心全意为了他好, 感慨之余不免又交代了几句。

    等他离开后, 走廊上站着的村里老乡们走到病房里。

    林向阳冲他们点点头,对徐书记说:“你怎么还跑来一趟, 怪辛苦的。”

    徐书记把手里提着奶粉罐和水果放到床头柜上, 客客气气地说:“还不是担心我的林老哥么, 你也不知道跟咱们村子里的人都说一声。大家都记挂着你。突然说要换肾动手术,要不是凤英姐跟你的合适, 我肯定要在村内广播里帮你发动群众,过来进行筛查的。”

    林向阳捂着肚子想笑一笑,不敢太大声。他冲徐书记后面的人都客气的说了几句。

    花芽见他们说话,径直到房间对面床铺去。

    安安坐在张凤英的床上正在给她喂流食,边上也有人过来看望,张凤英都腼腆的笑着没有多少话说。

    花芽站在她的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

    “小花,你回来就好。”张凤英哑着嗓子说:“让你们担心了。我早该劝你爸到医院检查身体,怪我——”

    “不怪你。”花芽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人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个人在生活当中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与其埋怨张凤英,不如多关照他们的身体恢复,让他们把后面的日子过好。

    花芽真诚地说:“我反而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爸不会这么顺利。是你救了我爸的命。”

    张凤英就怕花芽兴师问罪。原来安安身体不好,她们娘俩耗费了他们一家不少的人力财力。好不容易安安的病好了,她整颗心扑在家庭上,却还是发生这样的事。

    安安又喂了张凤英一口米汤,吸吸鼻子说:“我跟我娘本来就欠你们家太多东西。别说是我娘的肾合适,就算是我的,我也愿意捐给爹爹。”

    花芽摆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张凤英跟林向阳俩人生活多年,现在就是一家人。算来算去当初的那些“恩德”跟捐肾想必微不足道,要是一再提起来倒显得花芽心眼小。

    安安没再继续说下去,相反,张凤英开口道:“当年我跟安安因为饥荒逃到山里,娘俩都只剩下一口气。是我见到你爹,拉着安安跪下来求着他,让他给我们一口饭吃。他开始怎么都不同意,后来是安安、安安上不来气,在他面前吐了口血昏厥过去,他才松口.”

    安安不想让张凤英继续说下去,张凤英的情绪有些激动。

    也许是在黄泉路口转了一圈,张凤英有许多原来说不出口的话,想要一鼓作气的让花芽知道。

    “你们小时候我许多事情做的不好,没能好好的拉扯你们。现在想要尽力弥补,你们一个两个却大了,都走了.我自愿捐肾,也不是因为想要挟恩图报,只是想着,我跟向阳是一家人,一家人少了谁都不行.但是,如果你们愿意,还是继续叫我婶子,我不会强求什么。”

    花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婶子担心她自己捐了肾,让他们“被迫”承认她这个后妈。张凤英只想跟林向阳把以后的日子过好而已。

    花芽拍拍张凤英的手,笑着说:“婶子别想太多,我们都已经长大,都是顶天立地的成年人。过去的苦吃过就吃过了,不要拿来经常回味。咱们多想想以后的好日子。你跟我爸还有以后好几十年的路要走。我不在他身边,还得你处处照顾他。作为他的儿女,我很感谢你的付出,也放心你在他身边管着他。哪怕不叫你一声‘妈’,在我们心里你也是无法替代的一家人。”

    她们从来没当面说过这些话,听到花芽是真把自己当做一家人来看待,张凤英心里的结也解开了。她在花芽面前,不免总是把自己当做外人来开,做事情畏手畏脚不干脆。

    这些年只有捐肾这件事,是她绝对不会后悔的决定。

    花芽这话说的张凤英潸然泪下,她使劲抓着花芽的手说:“好姑娘,婶子会永远记在心里。婶子也是把你当成一家人看待的。”

    安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把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她低声跟花芽说:“姐,我以后想当医生。当最好的医生。咱们家里谁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发誓一定会把大家都照顾的好好的。咱们都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花芽往回看了眼还在跟他们说话的林向阳,转过头说:“那我可就等着,别说一百岁,要是能活五百岁就更好啦。”

    王天柱正好过来,听到花芽的话,低声说:“说你是猴儿你还真想当猴儿,树上挂不下你,想到石头下面压着去了。”

    花芽也不在意,把王天柱推到前面,跟张凤英介绍说:“这是我大儿子,在子弟学校上高一,明年就考军校。”

    张凤英仔细看了看王天柱,她是见过他们全家福照片的。觉得眼前的孩子变化挺大的,至少脸上比照片了少了两分稚气,看起来是个很靠谱的少年郎。

    王天柱不知道怎么叫人,盯着花芽。

    花芽福灵心至地说:“喊姥姥。”

    王天柱眨眨眼,算了,反正他奶奶不少,多一个姥姥也无所谓。

    “姥姥。”

    张凤英喜不胜收,想把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银镯子摘下来,要给王天柱当见面礼。

    她一撸手腕,诶,镯子呢?

    安安按下她的手说:“早在你做手术之前这些东西都给你摘下去了。”

    张凤英不大好意思,她作为长辈总是得给些见面礼。看这孩子的样子,别的东西拿出去她觉得寒酸。

    王天柱嘴巴甜甜的说:“姥姥,你身体健康就是给我最好的见面礼。还请你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咱们不在乎拥有这些身外之物,只在乎感情的天长地久。”

    花芽简直对他刮目相看。

    张凤英被他小嘴哄的,差点把伤口乐开花。

    他们在这边其乐融融地说话,对面林向阳突然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怎么回事?”

    花芽倏地站起来,跟王天柱一起快步走过去。

    林向阳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林春莲说:“别说是你的肾,就是你的心我都不会要。你一身心肝脾肺都是黑的,黑心烂肝的东西,要等你的捐我,我宁肯等死!赶紧带着赵小燕离开我的病房,我见到你们母女就觉得恶心!”

    花芽光顾着跟张凤英说话,还真没看到人群后面躲着的赵小燕。

    听林向阳的意思,林春莲是想马后炮,说些捐心捐肝的话。也不知道还说了些别的什么,惹怒林向阳,让林向阳要把她赶出去。

    很快花芽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林春莲死咬着牙,看着林向阳在病床上躺着,不安好心地故意在人前说:“我捐的怎么就是黑心烂肝?你这次是运气好,张凤英的肾正好可以给你用。一次可以让她捐,要是你还有下次呢?归根到底不也还得靠着我么?你不靠着我,难不成想要靠着你当军官夫人的二闺女,还是想靠着一把岁数的二女婿?”

    死皮赖脸跟着徐书记过来的林春莲,她这一席话让在场的人都傻眼。

    徐书记忙说:“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这是来看望病人,你别大声喧哗。本来就不打算让你来,你非要跟过来。我还以为你想跟你哥重归于好,找个台阶给你下,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闹事。”

    花芽叹为观止,这位徐书记一边拉架,一边把自己摘了出去。让他们无法怪罪他,他也是被林春莲蒙蔽才带她过来的。

    张姐在旁边煽风点火道:“自己家的女儿嫁了个军官比当爹的岁数还大,要是我,我可在病床上躺不住。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啊。”

    跟在徐书记身边过来看望林向阳的村干事,还有不少七八位乡亲全都疯狂摆手。

    里面一位姓王的干事更是说:“什么乡里乡亲的全都知道,你说的话我们听都没听过。我告诉你,你这样就是在散布谣言,会被抓起来的。”

    李干事也说:“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我奉劝你把嘴巴闭紧,别说些臆想而来的话。你又不是我们村子的人,谁都不认得你,你赶紧走。”

    张姐胳膊在胸前交叉,就是不走。

    站在人群后面的赵小燕看着全然陌生的花芽,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在她眼里,花芽无异于衣锦还乡,还在村子人们的面前耀武扬威。

    她不敢再说花芽的坏话,只在后面躲着冷笑,巴不得姓张的跟她娘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林向阳气死在病床上才好。

    林春莲又被林向阳骂了几句,她看到花芽坐到林向阳旁边,看她的眼神很是轻蔑。

    林春莲往人群当中的赵小燕身上看了眼,比起衣衫亮丽的花芽,她的宝贝闺女显得多么的寒酸和窘迫。

    明明当年她闺女处处压着花芽一头,怎么就因为嫁了个老男人,让花芽咸鱼翻身了!

    她今天带着赵小燕过来当然还有其他想法,特意让赵小燕打扮的漂漂亮亮躲在人群里面,要是那个老男人过来,哪怕岁数能给赵小燕当爹,只要能让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他们也是甘之若饴的。

    花芽认识她们母女多年,她们尾巴一翘就知道想要拉什么屎。

    花芽轻声细语地跟林向阳说:“爸,你别跟她们生气,她们就是故意想要气你,让你的病好不了。”

    张姐被徐书记等人拉着要往外面赶,她一个外面村子的人,凭什么要给林家村的人搅混水。

    张姐扭着身子回头说:“呸,什么时候不让人说实话了?自己不要脸,嫁个老头,还不让人说?说我造谣,我造什么谣,我说的都是事实!”

    安安从她娘的病床边跑了过来,指着张姐说:“你本来就不安好心!你跟你闺女两个人做梦都想往部队里钻,成天打听我们家还有没有认识的未婚军人。你自己都问过我两回,让我给你闺女介绍军人。你闺女都二十八了,长得那么磕碜,还想着嫁个军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林春莲往张姐那边看了眼,没想到张姐也想把自己的闺女嫁给军人。

    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林春莲有了竞争意识,离得张姐远了些,不但没帮着张姐说话,反而跟拉着张姐往外走的人说:“赶紧让她走远些,咱们村子里的事,怎么就让个外人指手画脚。”

    张姐指着她说:“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刚才你说的话大家都听着呢。你把我撵走就以为你家闺女能有机会接触部队上的人了?”

    林春莲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说:“我家小燕根本没想过嫁军人,谁稀罕被糟老头子抱着。你别乱说话,赶紧走吧!”

    张姐站在门口,叉着腰冷笑道:“你别忘了,你带我过来,还收了我家一斤白面!你不能把我赶走!”

    “要不要我把她们都扔出去?”王天柱受不了这样的闹剧,想要把她们都弄走。

    花芽偷偷拽着他的袖子,让他侧过头,在他耳边说:“咱们部队可没这样的热闹看,多看会。你爸待会就过来了,让他看看自己多吃香。”

    “她们这样说你跟我爸,你不生气?”王天柱诧异地说:“这可不像你啊。”

    花芽懒懒地往床板上一靠,说:“我的情绪已经无法再起波澜。”

    昨天夜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哆嗦完了,今天她还能怎么样?

    最多让顾八斤过来看看,上赶子想要往他身上贴的人是什么样的货色。

    张姐跟林春莲俩人相互僵持住,生怕对方在这里占到便宜。

    幸好病房里就他们一家人,这一层没几个病人,不会吵到别人。

    赵小燕站在张姐边上,眼睛里冒火。她手里捏着拳头,见不得花芽做壁上观,一副看着狗咬狗的得意样。

    她寻思半天,总算开口说:“张婶子,你家什么时候给我家的白面?我咋不知道呢?你为啥要给我们家白面,你说说理由啊?”

    张姐就站在她对面,叉着腰说:“你算老几?找我问理由,你怎么不说说你脸上画的跟狐狸精似得,是为了个什么理由?”

    赵小燕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见好久没见的姐妹,为了表示尊重。”

    听赵小燕把话绕到自己身上,还好意思跟说“姐妹”。

    花芽拿着杯子从容地喝了口水,淡淡地说:“尊重?你嘴巴上涂的红嘴唇,这个颜色又老土又容易掉色,我只觉得丢脸,不觉得有什么好尊重的。而且你们家早就跟我们家分家,你跟我也不好称为姐妹,你以后别这样说,免得让人家误会。”

    赵小燕没想到花芽说话一点情面不讲。

    她刚想说话,就听林回在花芽边上说:“你可别信她的鬼话,上次我三姐当兵,她还怂恿着让爹把三姐当兵的名额让给她。她就是眼馋你日子过的好,今天浓妆艳抹的过来,谁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花芽唇角带着一丝笑容,在赵小燕眼中格外刺眼。

    她讨厌花芽这样轻蔑的笑!

    然而花芽又把赵小燕内心的想法看透,直截了当的在满屋子人面前说:“她恐怕还想替我相一次亲吧。”

    第271章

    赵小燕指着花芽怒道:“你胡说八道!”

    王天柱把头一歪:“你说谁呢?”

    赵小燕手指一缩, 被林春莲拉了回去。

    林回身为男同志,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可在场的徐书记、李干事也好,还是村子里其他人也好, 都知道赵小燕心中的想法。这种不耻的行为,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徐书记后悔不已, 他怎么就相信林春莲和赵小燕的鬼话,以为他们是重归于好的!这副打扮、这样的态度, 分明就是要跟花芽抢男人的啊!

    她怎么有脸干这样的事?也不知道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站在人群里老半天没说话的翠翠妈,支支吾吾地开口说:“春莲啊,要不然你们娘俩就先回去吧,你看, 别把你哥给气坏了。听大姐的话,你快把小燕带回去吧。”

    翠翠妈今天知道花芽可能会来,说不准能见到花芽的对象,她想了又想,到底没让翠翠过来。不光是为了花芽着想, 也是为了给自家闺女避嫌。

    她知道赵小燕一家没安好心, 更是不敢让翠翠出现。免得在背后被人家说, 闻到点男人的味儿,就上赶子跑过来, 以后不好嫁人的。

    徐书记被她们娘俩气的脸都发白, 说:“对,你们赶紧回去, 做完手术的人就该好好休息, 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会影响到他。你跟张姐要是有问题, 你们俩就下去处理,别在这里嚷嚷。”

    他刻意回避了赵小燕过来的意图, 极力地让赵小燕跟她们一起离开。

    张姐在边上阴阳怪气地说:“我好歹没把我闺女带过来,她倒是好,让她闺女打扮成这副鬼样子躲在后面。到底是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那斤白面给你们就给你们了,我就当可怜她们母女,全当给了叫花子。”

    林春莲这几年手上拮据,主要也是因为林向阳减少赡养费,不再接济他们家的缘故。她家里穷的叮当响,男人靠不住,闺女嫁不出去。吃穿用度都得抠抠搜搜。

    日日夜夜愁苦着哪里能弄到更多的工分和钱财,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有钱的男人给赵小燕嫁过去。

    可有钱的男人不是想遇到就遇到的。

    赵小燕心里对钱爱军还有些惦记,一来二去耽误了岁数。赵小燕今年二十七,再要找也得找村子里年纪三十以上,或者是死了媳妇,带着拖油瓶的。

    与其那样过日子,还不如狠狠心赌上一把。

    她花芽嫁上个部队老头都敢回来耀武扬威,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说这件事,恐怕就是碍于对方权势,全都封了口。

    赵小燕跟林春莲也说过,只要自己的日子过的好,管别人怎么说呢。

    她们母女俩一拍即合,兴冲冲地就过来了。

    要不是张姐现在里面搅合,她们的目的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花芽静静地在人群当中看着这两张丑陋的面孔,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她们已经奈何不了她什么,她就想看看她们嫉妒的跳脚的样子。

    反倒是林向阳怕把花芽气坏了,不停地跟徐书记说:“我要休息了,大家都回去吧。今天谢谢你能来,回头我病好了,一定在家里摆上两桌请你过去喝酒。”

    花芽抬手看着手腕上的腕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跟林向阳说:“你女婿快到了,你要不然让他们见一面再走?”

    王天柱知道花芽起了坏心肠,就听徐书记激动的说:“要是能见到军区首长,可真是我的荣幸啊。要不我们就再等等?”

    李干事在边上说:“要不要我把她们先‘送’楼,免得打扰到首长?”

    花芽云淡风轻地说:“不就是个糟老头子么,见一面没关系的。”

    赵小燕听到花芽这话,仿佛得到圣旨,她把边上的人推开,挺着胸脯站在门口等着。

    徐书记等人心里明镜似得,照片他们都看过,哪里是什么糟老头子。

    花芽明摆着要给她们难堪。

    他们相互大眼瞪小眼的等着,花芽不急不忙地坐在床边看着医生给的病情材料。

    安安从张凤英病床边过来,小声说了几句。花芽笑着摇摇头:“没事,由得她们去。”

    这是对她的顾八斤的信任,也是对她们最大程度上的蔑视。

    她们的一切行为当做一场笑话看。

    林春莲和赵小燕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希望的影子。

    市住院部的楼下,缓缓驶来一辆红旗轿车,而红旗轿车后边居然还跟着两台吉普车。

    李干事见了不由得说:“果然是首长,出趟门随行人员都有这么多人啊。”

    花芽知道根本不是随行人员,是她的大哥大姐他们。

    于是凑到林向阳耳边说:“待会你可不许太激动,要是伤口绷开,你还得回特护病房里去。”

    林向阳见到花芽如此,也没那么气愤。他的二闺女今时不同往日,心里有数着。

    他说:“虽然没见过二女婿,但我看过好多次照片,会很稳重,不得给你丢人的。”就是老丈人的架子要适当的端一端,不能自己不尊重,让闺女被人家小看。

    花芽捂嘴笑道:“那你最好是。”

    赵小燕站在窗户边上,眼睛没舍得眨,看着停稳的红旗轿车,恨不得贴在玻璃上瞧瞧花芽嫁的老男人有多老。

    她内心很复杂,又是嫉妒花芽嫁的好,又是笑话花芽嫁的老。

    她心里做了千百遍的心里建设,想要寻找从车内下来的老男人时,差点没惊叫出来!

    是她在梦里百转千回忘不掉的男人!

    在劳动公园门口匆匆一瞥,印在她脑海里无法忘怀的天之骄子!

    这么俊朗优秀的男人怎么会从花芽的丈夫车内下来!

    赵小燕死死盯着车门,期待着里面会有一位又老又丑的男人出现,然而让她失望了。

    她发现里面再没有人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

    赵小燕回想起原先种种经过,突然明白自己似乎被人骗了!

    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回头大喊一声:“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林春莲看到红旗轿车的时候就感觉到怯意,再看到从车里出来的齐刷刷的军人时已经恐惧的不行。

    她站在二楼看着下面,却似乎被楼下站着的青年军官周身的气场所压制。

    她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拉着赵小燕的手说:“咱、咱们——”

    赵小燕的指甲在窗户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想到千万般的结果,就是没想到花芽嫁的人是她连梦中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花芽凭什么能跟这么优秀的大军官过日子、生孩子!

    她死死盯着顾听澜的身影。

    是他!

    花芽相亲的对象真的是他!

    赵小燕甩掉林春莲的手说:“你别管我,我记得他!原来相亲的人是他!”她疯魔般说:“他应该是我的,他本来应该是我的!”

    她愤恨地望着花芽,仿佛是花芽抢走了她的意中人。

    花芽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坐在病床边,悠然地跟林向阳说话。根本无视赵小燕神经质般亢奋的面孔。

    王天柱问花芽:“我爸应该是她的?说什么疯话呢。”

    花芽说:“刚开始我跟你爸相亲,她冒充我找过你爸。被你谢叔叔装的麻子脸结巴蒙蔽,以为你爸就是那样的人,还替我在村子里好好宣传了一番。后来知道不是,就开始幻想我嫁的丈夫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王天柱一下明白了,可还是不解地问:“那她为什么说你嫁的是老男人?我爸虽然比你大几岁,但也不能那样说。”

    花芽淡淡地笑着说:“嫉妒会使人精神失常。”

    似乎印证花芽的想法,赵小燕从窗口飞奔出门,她要去问问顾听澜,当初为什么要骗她!仿佛顾听澜是她的负心汉!

    林春莲也跑到门口,挡住张姐的路,跟张姐说:“跟你无亲无故的,你干嘛要下去啊?”

    张姐一下说不出话,徐书记走出来气得跺脚道:“你们还不嫌丢人的,就在这里站着等着人过来不好么!林春莲,你赶紧把你闺女喊回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到别人的丈夫就那么奔过去,还要不要脸了!”

    林春莲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她死不要脸的说:“你没听我闺女说,他们当初见过,见过面的人再见到不能过去打声招呼吗?”

    徐书记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人家首长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人家首长认识!我,我管不了你们,你们要是闯下什么大祸,别来找我!”

    说完,徐书记让李干事他们把张姐撵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看着张姐被带离走廊,又发现走廊上又多了三四个人,都是一律穿着白大褂,似乎是医院的领导。

    徐书记咽了咽吐沫,没跟他们打招呼。径直走到窗户边往下面看。他旁边又挤过来几个人,都想看看赵小燕打算干什么。

    就连林回、安安和王天柱也都站了过去。

    林向阳知道花芽跟顾听澜感情好,还是忍不住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花芽笑了一下说:“是我的跑不了。”

    林向阳组织了一下词语,想跟花芽说说不少男人也是需要女人看管的。要是不盯紧点,像顾听澜条件那么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上眼睛盯着。

    “话是这样说,可男人——哎,算了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到底也是男同志,跟闺女一口一个男人的,有些拉不下脸。他把目光看向床对面,希望虚弱地眯着的张凤英能帮他说句话。

    毕竟照着赵小燕那般没脸没皮的贴上去,哪怕女婿是拒绝的,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林向阳刚刚张嘴准备叫张凤英一声,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声惨烈的嚎叫!

    “啊啊!——”

    站在窗户边上的徐书记、李干事、翠翠妈,还有医院领导以及林回他们,纷纷从窗户边退了一步。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林春莲也跟着嘶嚎了一嗓子,疯狂地推开挡着她前面的人,往楼下跑去!

    王天柱倒吸一口冷气,从窗户里面探头往外看,他便宜爹的警卫员小瓜子同志把浓妆艳抹的赵小燕摔了个过肩摔!

    脸朝下狠狠地被撞到地面上,也不知道牙有没有事。

    小瓜子把她按在地上还没完,不顾她的哀嚎,拿手铐将她反手铐了起来。

    赵小燕想要挣扎,小瓜子膝盖顶着赵小燕的脖颈,稍稍用力她连喊都喊不出来,仿佛一条被按在地上的一条死鱼!

    什么绮丽的想法,与地上肮脏的灰土贴在一起都会烟消云散。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妈跑了过来,她想告诉她妈不要突然冲出来,结果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看着林春莲被另一位警卫员横摔在地上,将两条胳膊背在背后铐了起来。

    小瓜子冲笑面虎抬了抬下巴,对他的身手反应表示满意。

    小瓜子凶巴巴地喊:“谁敢突然袭击俺首长,都是这个下场!”

    顾听澜从趴在地上的她们身边走过,赵小燕看到军靴距离她手背不远的地方踏了过去,她知道不能让他离开,她必须抓住机会。

    她爆发出全部的力气嘶吼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顾听澜大步流星地往住院楼里去。他像是聋了,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多一个举动都没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心一意紧张着跟老丈人的第一次会面。

    波澜不惊的俊脸下小鹿乱跳,他殷切的希望见到小妻子能够跟小妻子贴贴,好安抚他的小心脏。

    他听到耳边有嘈杂的嘶吼声,头也不回,微微皱眉。

    小瓜子赶紧把赵小燕的嘴捂住,纳闷道:“一口血还堵不住神经病的嘴啦。”

    笑面虎直接问顾听澜:“首长,怎么处理?”

    顾听澜想也没想的说:“神经病就送到神经病院去。”

    说完,径直带着人往楼上去,多一秒时间也不愿意在她们身上浪费。

    第272章

    “啥?她们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小瓜子悄悄跟王天柱到走廊上说八卦, 小瓜子恨恨地说:“早知道俺把她撅高些,让她把大门牙都给摔掉!”

    说着他站在门口往病房里探头看,小小的病房已经拥挤不堪。而被围在中间的不是别人, 而是十五年没见过面的林八一与林向阳。

    顾听澜特意把主场让给他们, 自己偷偷跟小妻子躲在角落。让他一下面对老丈人, 他还是紧张的好不好!

    他跟花芽说:“刚才突然冲出来两个神经病,可把人家吓坏了呢。我正眼不敢多看一眼, 你摸摸,我的小心脏现在还在跳。”

    花芽低声道:“你就把她们当神经病就行。关于你小心脏还跳的问题,难道你不想让它继续跳?”

    顾听澜装不下去了,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 低声说:“面对你,我的心脏跳动频率是不一样的。你不是听过好多次了么。”

    花芽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别说这些没正经的话,要说回去关上门说。你别烦我。”

    顾听澜勾勾唇,说:“我不也是关上门才没正经么。得, 我装一装。等一会老丈人跟我说话, 要是我太紧张, 还麻烦夫人帮我圆上两句。”

    花芽轻笑说:“不圆,你自己自由发挥。”

    人堆里。

    长子突然回来, 让林向阳从病床上挣扎着想起来。

    林八一扶着林向阳让他微微靠着身子, 红着眼眶说:“两个孩子还在学校,方圆帮他们请了假, 买了明天的火车票过来。”

    林向阳激动的不行, 他朝思暮想的亲人们都挂念着他回来了。林八一也好, 林云也好,花芽还有林娟、林回, 这帮孩子一个比一个争气。

    他们说完话,林云把周凯齐带上来给林向阳介绍。

    知道周凯齐的身份和林云的关系,这一下又让不少人吃惊。

    徐书记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禁咂舌,他跟李干事低声说:“瞧着没,这就是咱们林家村林姓第一大家。”

    李干事对刚才林春莲和赵小燕的事心有余悸,他不敢往顾听澜他们面前凑,也不敢打扰他们说话,只得小声地说:“他们家是起势了,林向阳真是命好啊。儿子闺女一个比一个争气。找的对象也都不是一般人。”

    天知道林云跟林向阳介绍周凯齐时,大家多么的震惊。当年林云愤而离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老刁婆和刁家人欺负她没够,离婚以后迫使她远离村子。

    村子里的人还以为她以后必定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就算再嫁肯定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最多不过是哪个村子里带孩子丧偶或者有些毛病的老汉。

    哪成想,人家一找就找了个大学教授!林云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二婚能找这么好的人。

    二婚跟二婚差距太大了,就算不少人一婚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丈夫啊。

    林云感觉到大家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眼神,她表面上没显露出什么表情,倒是周凯齐大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身上的大衣外套脱下来,披在林云身上。

    这是一种无声地宣告,告诉所有在场的人,林云是他珍惜呵护的人。

    林娟没这个脑子,大咧咧地说:“是不是外头起风了?我把窗户关上吧。”

    花芽见了抿唇笑,结果被坐在旁边的顾听澜轻轻撞了撞腿:“该你介绍我了,速战速决。”

    “你还用的着介绍呀?”花芽说:“你每个月给我爸打电话比我打的都勤,过去打个招呼就好啦。”

    顾听澜扭捏了一下,到底觉得花小芽同志靠不住,不如他自己硬着头皮过去。

    林向阳见到顾听澜,没等顾听澜说话,就先拉着他的手说:“谢谢你啊,我这条老命是托你的福啊!”

    林向阳当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拉着女婿不让走。

    顾听澜见林向阳比见军区大领导还正式,人模狗样的把甜言蜜语往老丈人身上轰炸,哄得老丈人捂着肚子笑开了花。

    花芽见了低声说:“你的老丈人的架子端到哪里去了。”

    林向阳骂道:“端什么端,你别乱说啊。”

    花芽:“。”

    医院领导们之前被部队打了招呼,他们不好打扰林向阳。现在见了顾听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徐书记他们见状也纷纷表示告别。病房里一下走了十多号人,顿时清净好多。

    出了门,李干事悄悄问徐书记:“林春莲跟赵小燕怎么办?”

    这母女俩连句话都没说上,被人放倒以后,捂着嚎叫的嘴被押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问这句话,不小心被站在门口的小瓜子听到。小瓜子把顾听澜交代的话说了。

    “这俩位女同志有袭击俺们首长的倾向,要带到本地部队监察科进行问话。问完话随便再检查一下脑子,要是脑子有问题,送到免费的精神病医院治疗。你们要是认识她们的家属,让他们跟监察科的同志联系,俺们已经派人把她们移交过去了,后续怎么样,俺们不插手的。”

    李干事“哎呀”一声,跟小瓜子说:“她们、她们并不是想要袭击首长.”

    小瓜子明知故问地说:“那是要做什么?”

    李干事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意图破坏军婚吧?那似乎罪名更大一些。

    徐书记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说:“是她们活该,就是脑子有病。你赶紧走,不关咱们的事。回去也别到处乱说,丢人现眼!”

    李干事冲小瓜子客气的点点头,赶紧往楼梯下面去。

    他们后面跟着的老乡们也都窃窃私语,过来一趟看了这么一场笑话,还挺值得的。

    李干事边走边说:“我看真得给她们母女二人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脑子。不是说人家是结巴,就说人家是老男人。就是不肯承认人家是青年才俊,是人中龙凤。”

    徐书记听到身后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怕他们又说错什么话。

    徐书记回头看了眼,招招手把村子里其他人都叫到楼梯口,躲着人说:“你们回去嘴巴都给我闭紧点,跟家里的男人女人都说好,不要在背后说林向阳一家的八卦。嚼舌根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人家家里一水儿的绿军装,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你们也要多念着他们的好处,这些年林向阳做人什么样咱们也是知道的。回去你们要记得告诫家里人,不许打歪主意,更不许跟林春莲她们一家来往。还有张家村的那个张姐,也不许来往!”

    他说完,见到他们都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又问:“翠翠妈呢?她怎么还不过来?”

    李干事跟他说:“花芽把她留下来,说是晚上一起吃饭还要说点翠翠上学的事。”

    徐书记眉头皱着说:“翠翠上学还能有什么问题?”

    李干事跟其他老乡说:“你们都先下去,我们说完话就下去。”

    林家村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眼,也没多说什么,一个两个往门外去了。

    李干事跟徐书记说:“翠翠爸想要把翠翠上大学的名额卖了,到处在背地里找人问价格。”

    徐书记惊了,怒道:“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弄虚作假,我还在上面签过字!”

    李干事说:“翠翠爸脑子不大好使,酒精喝的太多伤了大脑。就是为了再换钱买酒,连他闺女的前程都不要。不过他都是喝酒的时候说的酒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他愿意,翠翠和翠翠妈不愿意,他照样是卖不成的。”

    徐书记知道翠翠爸爸的口头禅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是说翠翠吃家里的太多,养育翠翠花了多少钱。

    可是家家户户不都生娃养娃,谁没在娃上花费点钱呢?

    他跟翠翠爸还一起吃过饭,当时他就在饭桌上训过翠翠爸,翠翠在家里吃喝拉撒这些年能花他几个子儿?在场吃饭喝酒的人谁家孩子花的不比翠翠花的多?

    翠翠爸后来没说什么,就是翻来覆去的表示他是喝多了,说的醉话。

    徐书记还告诫他不许重男轻女,他就翠翠一个闺女,要懂得疼爱和珍惜。

    对比自己家的瘫痪儿子,徐书记倒是很想要个像翠翠一样懂事健康的闺女。

    想起这件事徐书记就烦躁,他跟李干事说:“你再见到翠翠爸,记得跟他说不许把翠翠上学的名额卖出去。这个名额要不是因为翠翠为了抢救村子里的财务,差点被村委会办公室里的火烧死,也不会轮到翠翠身上。翠翠安然无恙最好,我不许任何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李干事知道翠翠救火的事,幸运的是翠翠只是轻微受伤。

    他跟徐书记表态道:“我回去就找她爸谈话,要是发现还有卖名额的意图,我就把他关禁闭反省!”

    他们说完话,在楼下跟等待的其他人集合,然后浩浩荡荡地往巴士汽车站台去。

    他们没走多远,又被赶下楼的林回叫住。

    看着穿军装的林回跑过来,徐书记脸上挂着笑容问:“大侄子,有什么事啊?”

    林回客客气气地跟他们说:“几位叔婶,今天已经不早了,要不然我去招待所给大家开个房间,叔婶们在这里吃了晚饭睡一晚上再走?”

    听到是这个事,徐书记看了眼其他乡亲们,大家都在摆手。

    徐书记就说:“我们都是庄稼汉,哪有那么娇气,来这边一趟就累得要花钱住招待所。我们就算光着脚走回去都不喊累。你听叔的话,别花那个钱,等你爸回去,还要请叔吃饭喝酒的,今天就别破费了。”

    李干事等人也说:“花那个钱干什么,我们坐个巴士花个几角钱,一口气可以坐到县里。从县里再回家也不过就走一个小时,费不了多大的事。”

    他们在这边拒绝,后面小瓜子带着笑面虎跑过来。

    “老乡,你们别着急走啊。俺团长让俺带你们先去吃饭,吃完开吉普车送你们回家。”

    看到这位年轻战士是顾听澜身边的“亲信”,徐书记不免放低姿态,客气的说:“刚才我侄子也说了要请我们吃饭,真的就算了吧,别破费了。我们在对面买两个馍凑合一顿就行了。乡下人能吃,吃顿馆子太不划算,又是要票又是要钱,得了得了,帮我谢谢你们首长啊。”

    小瓜子得了顾听澜的命令,怎么也要把事情做好。

    他笑嘻嘻地拉住徐书记的胳膊把他往对面的餐馆里走,边走边说:“走嘛走嘛,正好俺也没吃饭,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俺也不知道,就当是陪俺了。”

    林回也把李干事拉着往餐馆走,还招呼其他老乡说:“走吧,徐书记已经去了。”

    第273章

    要说别人动了大手术, 八成都能在病床上躺上一个月的。

    林向阳恰恰相反,像是吃了回□□,红光满面, 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没拆线之前, 医生让他稍微活动活动, 他就在走廊上捂着肚子猫着腰,走的嗖嗖的。

    等到拆线后, 那是谁也管不住啊,脖子上挂上个牌牌都能去参加运动会。

    张凤英好歹还是个健康人,被割了腰子,虚弱的不行。靠在病床上看他这个样子都叹息道:“到底还是跑了一辈子山的人, 迈过这个坎,你爸活到九十九一点问题都没有。”

    花芽给她削苹果呢,闻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给你捐了肾。”

    林回也说:“对,这几天过来探望的人进来都傻眼了,都以为搞错了。咱爸的精神头足足的, 哪里像是在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的。”

    花芽跟林回、林娟在这里陪张凤英说话, 顾听澜则跟林八一到火车站接方圆和俩孩子。

    方圆带着孩子过来遭了罪, 到北京西站转车的时候,遇到冰雹天, 候车厅里挤满人, 十几米高的地方,玻璃都炸碎了, 坠落下来伤了不少人。

    十二月的天, 北风呼呼的吹。

    方圆和天天、乐乐, 娘仨在候车厅里滞留了五十多个小时。

    好不容易抵达鄂洲,林八一天没亮就要去火车站接人。

    王天柱拉着顾听澜也要去接天天、乐乐, 医院附近王天柱都逛遍了,着实闲得慌。

    而林云则是带着周凯齐在鄂洲市内走走转转,周凯齐听朋友说鄂洲有家老书店,店主有不少珍藏的书籍,他慕名而去。

    “你们老是守着我做什么?”林向阳脚底板长的全是痒痒肉,一天不转悠他就难受。

    花芽把小瑶瑶塞到她爸怀里,说:“我待会跟大姐回去做饭,你帮我爸崽儿带好。”

    她们跟招待所的人说好,借了一个灶台每天做饭。大家不是舍不得吃外面的饭菜,但总归外面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自家饭菜吃的舒坦。

    特别是花芽,想念家里的饭菜,宁可自己辛苦点,也想解馋。

    林向阳低头看怀里胖乎乎的外孙女,脚底板上的痒痒肉顿时烟消云散。

    小瑶瑶在他怀里爬来爬去,还放个小屁嘣他,他咧嘴大笑:“好响的屁,我的乖外孙是个豪迈人!”

    安安在边上笑的不行,她捏捏小瑶瑶的小手手,把快板塞给她说:“给姨姨来段快板吧。”

    林向阳嫌弃快板上的竹子不好,见花芽跟林云要走,忙问花芽:“我还有几天能出院?”

    花芽回过头,似乎透过表象看到林向阳蠢蠢欲动要去上山砍竹子的心,冷酷地说:“早着呢,你就老实待着。”

    林向阳耷拉着肩膀靠在病床上,指着窗户说:“安安,帮爹把窗户开个缝,爹要憋疯了。”

    安安指了指小瑶瑶说:“二姐夫说了,有她在,就不许开窗户。”

    林向阳不知道外孙女有颗摘月亮的心,纳闷地说:“怕凉着啊?医院暖气烘的我都要出汗了。”

    安安说:“二姐夫说,外面有个喷泉。担心他闺女演一出猴子捞月。”

    林向阳不会说女婿的不是,更不可能说外孙女的不好,于是愤而道:“好端端的在外头修什么喷泉,显得自己医院有几个臭钱了。”

    安安忙说:“外头有医生在说话,你小点声音,万一被人听了告诉医院领导怎么办。”

    林向阳格外有底气的说:“我还怕他听了去?又不是骂人。”

    安安说:“是怕他们真把你的话当真,把喷泉给填上。”

    林向阳病床上惊起:“不、不可能吧?”

    安安没说话,对面病床上慢悠悠溜达过来张凤英说:“前天你说医院的包子太素,昨天开始,包子里面都是肉坨坨。多少人上赶子想要讨好孩子们,你劝你管好你的嘴,别给孩子们找麻烦。”

    林向阳抿着嘴说:“从现在开始,出院之前我都是个哑巴。”

    张凤英笑了笑,才不信他的鬼话。

    安安问她:“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张凤英说:“伤口也不疼了,就是觉得肚子边上空空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林向阳哑巴病坚持了半分钟好了,说:“就是缺了个肾嘛。肚子里少了个肾,能不瘪下去一块么。”

    张凤英坐到林向阳床边,摸了摸肚子说:“还真是,本还以为天大的事情,现在感觉也不过如此。少了就少了,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距离中午吃饭还有两个小时,太阳不错,林回从外头回来。

    看到林向阳怀里的小瑶瑶说:“我外甥女来啦,快给舅舅抱抱。”

    林回不知道小瑶瑶刚刚嘣完小屁,玩闹了一会儿,很有可能“干大事”。他直接把小瑶瑶抱起来兜坐在手臂上,捏了捏小脸说:“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叫声舅舅呀。”

    小瑶瑶:“嗯嗯!”

    林回惊喜地跟林向阳说:“她是不是想叫我?乖娃娃,再叫一声!”

    小瑶瑶:“嗯!”

    林回说:“她一定是叫我舅呢!”

    林向阳想点头,突然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脸色一下变了。

    张凤英带过孩子,赶紧伸手要把小瑶瑶接过来。

    林回不想给,还想亲亲她。

    安安小声地跟林回说:“哥.你带换洗的衣服来了没?”

    林回吸了吸鼻子,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低头一看,哦吼!他的外甥女“嗯嗯”两声原来不是在叫人,是在使劲屙粑粑呀。

    林向阳忍着笑,从床底下掏出一件旧棉袄说:“你赶紧把衣服换上,臭乎乎的。”

    林回两个手指夹着旧棉袄说:“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咋还把打补丁的衣服带过来了,这不是你砍柴穿的么?”

    林向阳说:“你二姐夫最近喜欢上村子里的这种特色,他说他是城里长大的,想要感受一下村子里的风土人情,非要高一些花花绿绿的袄子、棉裤穿。也不知道城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回脑子聪明,知道这是一种时髦的扮装趣味。就跟林向阳说:“这你就不懂了,得,我先凑合穿上,你等我洗完军装,陪你到下面晒晒太阳?”

    林向阳起身穿衣服,穿完厚褂子就开始穿鞋,边穿边说:“我说我今天老实点就在床上躺着,非要我下地,这可不是我要求溜达的。”

    林回失笑道:“你要是不愿意下去晒太阳就别出去了,我不勉强你。”

    林向阳急了,亲手给小瑶瑶裹上花棉被说:“我行但我大外孙不行,她这么小个娃娃,就得多晒太阳。”

    安安帮着抱起小瑶瑶跟林回说:“让咱爸出去透透气吧。”说完跟张凤英说:“你跟爸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满地溜达,一个不敢溜达。要我说,你也下楼走一走,你都拆线了,再不多走动,小心肚子里的内脏粘到一块去。”

    她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医生跟张凤英说过,让她适当运动。老是躺在床上不运动,容易让伤口附近的内脏产生粘黏,到时候还得再动手术给它们分开。

    张凤英捱不过,磨蹭着穿衣服穿鞋。

    她到底还是胆子小,怕动作大把伤口又撕开,由林回搀扶着慢吞吞地走在林向阳后面。

    住院部下面有一排梧桐树,梧桐树下是一条散步专用的小路。

    树与树之间都有长木椅,供楼上的住院病人下来溜达歇脚。

    林向阳走路快,走在前面。安安抱着小瑶瑶走在后一步距离。林回跟张凤英走在三步外。

    刚刚进入初冬,中午的暖阳照在人身上还是很舒坦的。

    林向阳想要到住院部门口附近的木椅子上坐着,他想在那边等着大儿媳妇和两位外孙来。

    他过去的时候,小路对面的木椅子上已经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女同志坐着晒太阳。

    这两位老夫妻穿着病号服,外面就套着棉马甲。

    他们看向林向阳。

    病友之间有一股相互莫名的惺惺相惜的感情,至少林向阳是的。他客气地他们打了个招呼,坐在对面。

    老夫妻见小瑶瑶胖乎乎的很可爱,长相白净漂亮,就是身上裹着的大花棉被暴露出对方的农村家庭环境。

    他们儿媳妇嘀咕一声:“这不是市干部对口医院么,怎么什么档次的人都被送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低声说了她一句:“农民阶级哪怕穷苦也是值得敬佩的,说不准人家是为医学实验献身。”

    儿媳妇小卢闭上嘴,在婆婆身后打量着隔着一条小路坐着的林向阳他们。

    她公公是棉花厂后勤办退休的副主任,享受副科待遇,医药费报销百分之八十。

    每年冬天她公公都会以哮喘的名义入院治疗,他岁数大,就让老太太作为陪护一起住在医院里。

    哪怕是普通病房里,一间住着八个人,也能有足够的暖气。一年冬天下来能省不少煤炭钱。医院这样干的干部不少,都走的公费医疗,大家心照不宣。

    只是今年他们家住的楼房顶楼频频漏水,暖气供应不上。小两室的房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小卢的公婆死皮赖脸的提前住进医院,小卢每天大多数时间也在这里混暖气。晚上要是没有护士赶她走,她晚上也能在这里睡。

    老头子看到林向阳向他点头,又看到穿着旧棉袄的林回,端着干部的款儿说:“老兄弟,我那边有两身旧衣服,就是肩膀的地方破了,你们要不要啊?我的衣服都是好衣服,你们拿回去补一补还能穿个几年咧。”

    第274章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老头子极力推销着自己的破旧衣裳说:“你们不用不好意思,你看你儿子身上打个补丁不是一样能穿么。”

    林回缓缓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发现胳膊肘有个不大点的补丁,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胳膊肘的地方容易磨, 村子里的人穿的久了难免会有个补丁。

    林向阳见到老头子跟他搭话, 看对方的说话态度似乎是个退休的领导干部,他便客气地说:“谢谢你, 但是我家不缺衣服,是这个小娃娃把她舅舅的衣服弄脏,不得已穿的旧衣服。”

    张凤英让了让地方,叫安安也坐到椅子上。

    安安不想坐, 她脚冷,走一走反而不那么冻脚。

    林向阳手术急,后来又在这边住了十来天院,她没时间回去拿棉鞋,脚上穿的还是单布鞋。

    小瑶瑶看她走来走去, 自己坐不住, 伸手要小姨抱抱。

    小娃娃“咿咿呀呀”地晃了晃手, 手上的小银铃响了一声。安安听到对面年轻女同志说:“哟,手上的烂铁响的跟真的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银的呢。”

    她没等安安说话, 瞧着安安脚下的千层底的布鞋说:“你脚上的鞋底子不错, 回头给我缝两双。”

    张凤英给人缝过鞋底子,千层底的鞋底费眼睛费功夫, 一双下来得花她三天的功夫。村子里给的手工费也比一般的衣裳高, 能有两元钱。

    倒是这位女同志说她识货也算是识货, 说她不识货,还真开口说:“一双给你们六角钱, 我是八寸八的脚,给我可大一点缝。”

    “谁说要给你缝鞋了?”安安觉得她说话有股瞧不起人的架势,开口说:“还真把六角钱当做宝了,这样的鞋底,要是六角钱一双,要多少我买多少。”

    老太太见儿媳妇惹到他们不快,带着歉意地说:“她说话就是心直口快,你们见谅啊。”

    林回说:“这是心直口快么?就是盛气凌人。”

    林向阳一直瞅着门口发愁,他还没想好给天天乐乐什么见面礼,听到他们说话,摇摇头说:“别吵了,等你们大嫂过来看着不好。”

    林回把身上的旧棉袄拍了拍,抬头看了眼太阳,不欲跟对面一家人争执,接过话题说:“再等一会儿还不来咱们就上去,免得二姐做好饭找不到咱们。”

    张凤英也不是争论口角的性子,她拉着安安的手说:“你回头帮我问问医生,你爸有没有忌口的东西。咱们最近吃饭的人多,容易忘了。”

    安安说:“行,我等会就去问。正好也问问医生你摘了肾是不是也要有忌口的。”

    对面的小卢一下提高声音说:“我说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进来,原来是‘捐肾’!嗬,还真是赚钱有术。也不知道农村肾一颗值多少钱,我猜顶天也就一百元。”

    老头子打断儿媳妇的话,斥责道:“你赶紧跟他们道歉,这哪里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说的话!一点分寸都没有。要是被别人听到举报,他们岂不是白白捐出去一颗肾。”

    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也不知道是真心训斥儿媳妇,还是在显示自己的优越感:“你没下过乡,不知道农村人过的有多苦。为了一口饭,就在泥巴地里刨食。你看他们穿的衣服还带着补丁,真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嫁到干部家庭来,能穿的起的确良,吃的起香肠。你爸让你跟他们道歉,你赶紧道歉,实在不行,你看着买点花生瓜子什么的给他们补偿一下。马上就过年了,省的他们花钱买了。”

    林向阳的注意力成功被老太太拉了回来,当然拉回来的不光是注意力,还有一股捅了神经病窝的感觉。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看着对面穿的旧旧的中山装的两位老夫妻,以及裹着蓝黑棉袄的年轻女同志,林向阳还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们在优越什么?

    他们在显摆什么?

    林向阳打量半天,还真没看出来啊。

    张凤英知道林向阳这两年越来越忍不下脾气,她跟林回打了个眼色,让林回把他爹往回带。

    然而林回也来了脾气,对面一家三口完全就是狗眼看人低。

    嘴里头说着是道歉,字字句句都是在欺负老实人,看不起农村人啊。

    对面老头子看他们不做声,还以为是农村人见到领导干部胆怯。

    他带着领导干部们特有的对劳动人民嘘寒问暖时,生疏而客气的笑容说:“我没有管教好我的家人,让老兄弟见怪了。她们都是在家里养尊处优习惯了,说话刺耳不中听。来来来,我这里有烟,老兄弟来一根,就算是我替我的家人们给你道歉。”

    林向阳咧着嘴,也不知道是被气大了,还是被神经病一家闹的哭笑不得,他也学着老头子生疏客套的笑容说:“我可不抽烟啊,我二闺女说,抽烟短命,在医院抽烟那就是不要命。我还想多活几年,老哥啊,我就不抽了,你着急赶路的话,你抽,你多抽点,我就算啦。”

    老头子也不是多大的干部,就是个副科长退休,堪堪比科员高半级。

    混了一辈子混成这样算不得多有出息,最后也不过是资历在那里摆着,让他退休的时候能好看些,厂里领导大发慈悲给他弄了个干部身份。

    长时间当群众的人,渴望当干部渴望的发疯,好不容易当上干部结果还是退休。

    他没地方拿着干部的款儿,城里人拈亲带故总会有干部亲戚,只要是干部,那他就是最低级的一等,谁也比不过。他只能把自己的干部身份往农村劳动人民身上使一使。

    什么买菜的时候背个手到菜市场里挑挑拣拣啦。一个月仅有一次去餐馆吃饭的机会,他不能放过,也要带着家里人,对着一桌素菜唤来服务员指点江山。

    到了医院里,医生护士他们一家人不能得罪,一般在干部住院区住院的他们也惹不起。犯了干部病的一家人,好不容易看到不如他们干部身份的群众,憋着干部的架子总算能使出来了。

    张凤英看个稀奇,她小声跟安安说:“他们这样瞧不起咱们,你说我咋就不生气呢?”

    安安比她娘有些文化,想了想说:“可能是思想境界不一样了吧。以前咱们家穷就怕别人在背后说咱们是穷鬼。现在家里环境好了,再有人说这个话,咱们打心眼里也就是把它当做玩笑话听听。”

    林回当了兵,站姿挺拔,但在家人面前还是放松的。他乐的摸了摸自己胳膊肘上的补丁,靠在后面的梧桐树上说:“没想到小小的补丁还成了照妖镜,怪不得要忆苦思甜,做人还真不能忘本啊。”

    忘本?

    这两个字一下刺痛了老头子一家。

    老太太可是跟老头子当了一辈子的“群众”,好不容易熬到六十岁有了个“干部家属”的身份,居然让她不要忘本?

    他们的儿媳妇知道公公婆婆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提起以前当“群众”时候的事,她自以为刁钻地说:“照妖镜?我看是照穷镜吧。看你们一家在这里愁眉苦脸的,要不是就是捐肾的钱不够花,要不就是有病没钱给医药费。不管是哪一点,你们有什么资格叫我们不要忘本?”

    小瑶瑶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她拍着巴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一笑,让林向阳和张凤英他们也笑出声。

    对面的小卢见到她说的话被一群农村人笑话,气的眉毛都要立起来。

    林向阳说:“我的确是愁眉苦脸,但也不是因为‘穷’,我家里以前的确很穷,不过现在日子过的好了,犯不上为了钱愁眉苦脸。”

    老头子说:“看你家儿子这样的打扮,就算是为了儿子挣个好出路,你也应当跟我好好交个朋友,不应该不识抬举。你们一家还真是粗鲁的乡下人。”

    林回手握拳顶在嘴边笑了半天,摆摆手说:“你们一家三口实在有意思,你们多说一会儿,我听着回头学给我二姐听。她最喜欢听神经病说话呢,前些天刚把一对神经病母女送到医院里去,你们要是也想去,回头我跟我二姐说一声就成了。对了,是免费的。”

    老太太脸黑的不行,她扶着长椅站起来,指着林回说:“我老伴可是棉花厂的副科长,你还真是没眼光。要是跟我们家处的好一点,结个善缘,等到明年棉花厂招工,说不定还能看情况把你介绍到里面上班。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鼠目寸光。我看你后不后悔的。”

    说不定、看情况?

    这就是连介绍到棉花厂上班都还拿不准呗?

    就这样还暗示要别人家巴结他们家?真是好大的官威。

    张凤英不懂干部等级,她问林回说:“副科长是什么样的官?混了一辈子下来,该不会比你二姐夫还厉害吧?”

    林回故意用对方听的到的声音说:“我还真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官。”

    他开口,对面也洋洋得意,一群泥腿子上哪里能接触到城里副科级国家干部呢。

    林回酝酿的差不多,看到对面得意不行的嘴脸,勾了勾唇角,故意说:“二姐夫的那位警卫员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安嘴巴快,说:“叫小瓜子哥哥。你问他做什么?”

    林回说:“我就想问问瓜子哥,到底副科级的国家干部大,还是二姐夫的官大。”

    “二姐夫?警卫员?”对面的老头子一下坐直身子说:“你们哪里来的这样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还往自己身上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告诉你,本来我看你愁眉苦脸的,还想着要不要帮你一把手,老兄弟啊,你是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短了啊。”

    林向阳看到住院部的铁栅栏被保安打开,他不认得汽车,但认得汽车盖盖上面的小红旗。

    他笑着跟对面老头子说:“我的路短不短无所谓,反正我知道你的路长不了。反正你有一点说的挺对的,我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你当官的指点两句就指点两句,我也不会往心里去。反正我觉得我在子女管教方面能比你强一点。”

    老头子看到林向阳跟他正面刚起来,他坐不住站起来说:“我儿子现在在棉花厂里面二级工,不比你穿补丁的儿子强上百倍。你们泥腿子里的人就喜欢异想天开,总是想着能碰到个大人物。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混进来的,反正我现在就去找人,把你们全都给轰出去。”

    林向阳看了他一眼,他慢悠悠地说:“住院部我进不来?我可是干部家属。”

    老头子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说:“你们一家能找出一个当干部的算你厉害。”

    林向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走到老头子面前,掰着手指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干部是什么样的,不过我想问问老哥啊,我有个团职领导的二女婿,一个副团的大儿子,一个教授女婿,还有一个一等功的二闺女。另外还有两个没多大出息,但是一个拿了全国军人比武第三名的三闺女,和一个刚刚考上炮兵学院以后要当军官的小儿子,我这样的够不够资格住到干部病房里啊?”

    老头子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儿媳妇帮她顺着胸口的气,忙说:“爸,你听他胡说些什么,谁还不会吹牛啊。”

    嘴上这么说,小卢心里却是忐忑。难不成还真是在人前显摆多了,碰上个真佛?

    林向阳不管对面怎么样,反正红旗轿车缓缓地停到长木椅前面。

    红旗轿车一停,对面的老头子都要吓得翻白眼。他在体制内可太知道一辆红旗轿车代表着什么。

    至少眼下可以证明,他这位老兄弟说的话,恐怕真是真的!

    他一口气哽在嗓子上不上下不下的,他往旁边瞪着眼睛看过去,老太太已经在椅子上面哆嗦。

    “不会把咱们给撵出去吧?”老太太气短地说:“你、你的副科干部压不压的住他们啊?”

    老头子怒吼道:“副科副科,你还真把副科当做天大的官!赶紧走,赶紧走!”

    他想站起来,小卢一手没扶住,又让他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红旗轿车的车门打开,天天和乐乐冲了出来,嘴巴里脆脆地喊道:“爷爷、奶奶!”

    林向阳慢悠悠地张开手,转头跟老头子说:“对了,我还有三个孙子辈的,以后都要当军官的,你说这样还够不够资格住在这里看病呀?”

    第275章

    林向阳被天天和乐乐牵着, 沿着梧桐树下的小路往住院病房里去。方圆跟在后面与张凤英走在一起。

    顾听澜和林八一俩人坐在车里没意思,干脆把车停到路边停车位,拿上行李走过去。王天柱跟在后面, 挎着天天特意给他带的作业, 脸垮的能啷当在地上。

    他为了接天天, 在车里都快挤得没人形,就得了一堆寒假作业, 还有没有人性。拿着作业过来,天天还在幸灾乐祸,因为他跟乐乐不需要额外加十篇周记。王天柱作文水平虽然有所提高,还是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总是会收到小小的照顾。他都可以想象他玩耍的时候王天柱吭哧吭哧的写周记。

    林八一路过旁边的木长椅,见上面坐着的老头老太太站起来看着他们,便问顾听澜:“你的熟人?”

    他知道顾听澜到哪都有些莫名其妙认识的人,不管什么行业的都有,难免多问一句。

    顾听澜听到问话, 看了眼, 转过头说:“不认识。”

    他又看到站在后面的女同志, 光是面相就让他皱眉,他跟林八一说:“咱爸刚才跟他们聊天, 还在笑, 应该是说到什么愉快的话题。”

    老头子看到两位肩章上都是花的军官,他分不清楚军人级别怎么分, 但光是看到红旗轿车就知道至少不是基层干部, 应该是某个部队的一把手二把手。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很愉快.”说着他伸出手, 想要像领导干部们见面一样握手。

    林回在后面打断,轻声说:“咱们快走吧, 待会我二姐做饭回来见不到人该生气了。那就是个小气包。咱们别随便跟别的‘领导干部’说话,‘副科级’国家干部,咱们可巴结不上呢。”

    “哟,好小子多年不见,阴阳怪气学得不错。”林八一明了了,八成是眼前这三位说了他爹什么。

    不过他爹的脾气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住,看笑呵呵的样子应当是还了回去。

    顾听澜的脑袋瓜不是摆设,见他们三人尴尬的神态就能猜想到一部分缘由。

    他绕过僵硬地伸出来想要跟他握手的老头子,径直往前去。

    上到住院楼里。

    花芽被她小弟说中,正在病房里对着饭盒运着气。

    她爹怎么就喜欢到处的溜达!

    病还没好透,总是看不到人!

    她气呼呼地站在门口,等着回来好好说一说林向阳,结果看到走廊上过来的天天和乐乐!

    林向阳跟他们走在一起,到了门口跟花芽说:“我、我是接外孙去了。”

    花芽板着小脸,看到顾听澜走在后面对她眨眨眼,她的心肝痒了痒,跟林向阳说:“吃饭。给你做的病号餐,你都吃了。”

    林向阳逃过一劫,乐呵呵地说:“好好,我都吃掉。”

    天天和乐乐见到花芽,小嘴叭叭叫:“二姑!二姑!”

    花芽心又软了软,跟最后面坠着的王天柱说:“你去买四瓶汽水,你们吃完饭喝。”

    方圆说:“还要不要牙啦,又让他们喝汽水,我看要喝就买一瓶算了,三个人分一分够的。”

    花芽不好意思地说:“多买一瓶吧,万一有大人想喝呢。”

    方圆大老远过来,非要逗花芽,明知故问:“现在还有大人喝汽水啊,谁喝呀?”

    花芽踌躇地望着顾听澜,希望他能顶点事。

    顾听澜当真挺身而出,花芽一乐。

    顾听澜说:“当然是我媳妇喝。”

    花芽气的跺脚,转身就进到病房里,留下笑声一片。

    顾听澜从兜里掏出钱给王天柱:“吃完饭下去买汽水,记得再买两个黄桃罐头上来。”

    王天柱说:“我姥爷不吃那玩意。”

    顾听澜说:“你姥爷不吃你妈吃,你看别人送的黄桃罐头都被你妈吃了,罐头瓶子还在床底下藏着呢。”

    花芽的声音幽幽地从病房里传来:“你们爷俩一唱一和的再大声点,最好站在楼顶上喊,我把黄桃罐头都给吃了!”

    “这哪行。”顾听澜逗着小妻子说:“喊完以后你不吃我给你买的罐头吃别人的罐头怎么办?我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怎么能吃别人送的罐头呢。”

    这话腻歪的其他人都麻了。

    花芽没眼看,自己不需要别人帮忙,红着脸把窗户边上的桌子抬到病房中央:“开饭开饭!”

    林八一咂舌,这可是实木的桌子,他妹子真有劲儿。

    这一顿饭是林云和花芽做的本地菜。

    鱼糕、糍粑、莲藕排骨汤、肉丸、藕夹、烧武昌鱼。另外还有武汉那边的特产,清炒洪山菜苔。

    林八一给方圆介绍说:“我们刚出去当兵那几年,不少人最想念的不是别的,就是这个洪山菜苔。就算现在,你往北京走,去拜访谁家,只要是湖北的拿着菜苔过去,都喜笑颜开的给你敞开家门。”

    方圆没见过菜苔,第一次见到紫菜苔还能用腊肉炒着吃,剥开外面的紫皮,里面竟是翠绿色。吃到嘴里清甜爽口,菜苔上面的花也能吃,口感很像花菜,倒是更香些。

    天天和乐乐更喜欢吃藕夹,藕夹里面夹着肉馅,还有些胡椒,裹面过油,香香脆脆的。

    对于老人来说,林向阳倒是比较喜欢喝莲藕汤。

    林向阳不用别人给他舀汤,让孩子们先盛完。他再给张凤英盛了一碗,自己又盛了碗。喝口汤,咬一口藕,看到细细的丝还不忘给王天柱他们看:“这就是藕断丝连,你们看,可以拉好长的丝丝。”

    他说话还带着鄂洲口音,夹着普通话一起,听起来很有意思。王天柱喜欢跟林向阳说话,老是学他说“撒”“么司”的调调。林向阳极力克制,想说好普通话,往往成了夹生普通话。

    病房里一呆就是十来口人,大家挤在一起吃饭,病房里的床和椅子、床头柜都坐上人。

    林向阳语出惊人地说:“要不然我出院算了。”

    花芽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说:“你出院还不如我住院。”

    顾听澜不干了,低声说:“说什么傻话呢,大不了咱们在这边打地铺。”

    下个月十一号过年,马上进到腊月。

    年底招待所紧俏,都赶着要在过年前把工作做完。

    老百姓们一个个东奔西走,为了点糊口的工资,也不容易。有的还没有工资,就是大锅饭和一点工分。

    张凤英想了想说:“我俩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犯不上让你们都守着我们。难得你们大家都回来,不如趁这个机会,带着孩子们在附近玩玩。”

    林八一有这个想法,鄂洲这边湖泊多,山也多。山上虽说有不少庙宇被破坏,也有极少量的庙宇被人保护下来。而且离着武当山、神农架都不远,正好可以花上点时间去看看。

    等到再晚些,进到腊月里可就不好进山了。

    “要不然咱俩轮流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玩?”林八一跟顾听澜商量着说:“咱爸这边有小云和凯齐在,还有小回和小娟。咱们人太多挤在这里反而麻烦。”

    顾听澜拒绝了林八一的建议,林八一诧异的问了原因。顾听澜仿佛说的是件很小的事,他说:“过几天我要去北京授衔。”

    林八一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这次定准了?”

    顾听澜说:“红头批文下来了,就差个授衔仪式。”

    花芽在他旁边,伸脚轻轻踢了顾听澜一下:“我要吃武昌鱼。”

    顾听澜给她夹了块鱼腹肉,把大刺儿挑出来送到她碗里。他听小妻子问:“你跟我大哥打什么哑谜呢?批文下来做什么?不让你继续种大南瓜了么?”

    “不是种大南瓜。”顾听澜云淡风轻地说:“是把我提成副旅干部。三年前就有这个意思,一直压着没提。今年年中开大会,阮旅跟大领导要求了一下,大领导觉得我锻炼的差不多,就在今年结束前给我提授衔。等到明年开年,正式接替阮旅的工作,主管031部队。”

    花芽觉得她的八斤不是一直都管着031么。她问:“那是升官的意思?”

    顾听澜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淡淡地说:“就是半级。”

    花芽听过部队里有人说“官大半级压死人”,就算是升半级那也是不错的。但顾听澜淡然的态度让她拿不准,花芽挠挠头说:“算个喜事吧?”

    顾听澜笑道:“算是喜事。”

    那就成。

    花芽美了,于是又踢了顾听澜一脚。

    曾经的顾团长,现在的顾副旅从善如流地给小妻子剔鱼肉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林八一看了林娟和林回一眼,又看了方圆一眼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就这么两句话揭过去了?”

    林向阳脑子嗡嗡的,他的手一直哆嗦呢。

    因为家里出了好多绿军装,他特意了解了一下部队军衔职位之类的事。

    他惊的一个嗝儿打了出来。

    他的二女婿这么年轻就成了副旅长?!

    要知道一般团职干部都是四十来岁的人,在往上都是五六十岁的人!

    他的二女婿今年也刚三十出头,以后的仕途简直是光明大道啊!

    为了不在女婿面前露怯,他咳了一声说:“既然是喜事,等到出院,正好我五十岁生日,一起办个酒席庆祝庆祝,来个双喜临门。”

    一直闷声不吭的林云,又给他来了个大招。

    她在桌子下面踩了周凯齐一脚,周凯齐放下碗,场合不大庄重但是态度很庄重地说:“那、那就连我俩的事也一起办了。”

    大家齐齐回头,林向阳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什么事?”

    林云心一横,红着脸说要开口。周凯齐按住她的手说:“我来说!”

    他站起来,先给林向阳和张凤英鞠了一躬。他跟林云的关系已经介绍过,家人都是赞同的。

    周凯齐跟大家宣布:“小云昨天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我俩准备趁这次回来,把结婚证领下来。既然要办酒席,请伯父伯母同意,让小云嫁给我,让咱们家三喜临门!”

    林向阳捂着胸口,王天柱手疾眼快地把他的饭碗接过来放在桌面上。

    好家伙,吃饭本来碗都不够,要是碎了,明天他还得跑腿去买。

    花芽激动地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顾听澜闷声笑了出来。

    林娟说:“爸,你快答应我大姐夫啊。”

    林回也急着说:“爸,你该不会要找我大姐夫要彩礼吧?你不是那样的人啊。”

    林向阳被他挤兑笑了,骂了句:“小兔崽子,我啥时候卖过闺女!结,赶紧结!我就算不过五十岁生日,也要把你大姐和大姐夫的婚礼办的热热闹闹,绝对是、绝对是咱们林家村头一份!”

    安安巴掌都拍红了,也是激动地说:“太好了,吃完饭我就去上街帮大姐挑喜糖去!”

    张凤英也激动了,她连声说:“别急别急,那个县里二糖厂有位车间班长的姑妈的婶子的三儿子跟你爸是远方叔侄,咱们找找他吧。”

    周凯齐再有文化的脑子也被绕晕了,他赶紧说:“婶子,彩礼我都准备好了,我还托人从北京带红双喜的喜糖回来,还弄了十条红双喜的香烟,这方面就不需要您帮我们费心。就是您帮我们把把关,有些村子里结婚的规矩,我们还不是很清楚。”

    林云看了眼周凯齐,她当初就是在村子里结的婚,规矩什么的她是懂得。结果周凯齐低声跟她说:“你上次不算,我上次的也不算,咱们是新人。用你二妹的话说,咱们是嘎嘎新的那种新人。”

    第276章

    张凤英当然不会拒绝, 吃完饭就开始拉着林云和他说起结婚的风俗。

    接连的喜讯下来,让林向阳的睡觉睡到半夜都被自己笑醒。

    孩子们不在病房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悄么悄地下地趿拉着鞋, 想到张凤英的床边看看她睡没睡着。

    张凤英睡觉浅, 感觉又什么东西在床边,医院里面妖魔怪谈太多, 她不敢跟别人说,但还是警醒着。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人龇牙对她乐,把她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她捂着胸口把枕头扔过去骂道:“什么东西!”

    林向阳“哎哟哎哟”两声, 说:“是我!抽到我鼻梁了!”

    张凤英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到门口拉开灯绳,看到林向阳捂着脸坐到她床边。

    张凤英说:“你大半夜干什么呢?”

    林向阳痛并快乐地说:“我大闺女要嫁人啦。”

    张凤英失笑道:“对,嫁的还是个教授!”

    林向阳“嘿嘿嘿”笑起来的样子跟花芽同志如出一辙,他偷着乐完, 又说:“我二女婿要升官啦。”

    张凤英摇摇头, 坐到他旁边说:“是啊, 本来就是大官,这下更是大官了。”

    林向阳舒坦的吁一口气说:“我上辈子绝对是个大善人。”

    张凤英说:“那我也是。”

    林向阳坐不住, 抓着张凤英的手说:“你看我的外孙没?一个比一个活泼聪明。”

    张凤英笑着说:“你的外孙不就是我的外孙?你别光顾着乐, 想一想给孩子们准备什么见面礼吧。”

    林向阳生怕被他们听到似得,小声说:“我早就想好啦, 我打算给他们一人买块手表。”

    “这样吧, 我这里还有点私房钱, 咱们添在一起,给孩子们买好手表。”张凤英算了算手头上的钱, 跟林向阳说:“听说好手表能戴一辈子,咱们不指望孩子们戴一辈子,咱们挑好的,就让他们能每天准时准点的读书学习。我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林向阳说:“你还真有当长辈的样子。咱俩存的钱够给他们买手表的,干什么要用你的私房钱。咱俩存的钱里头本来就有你的一份,你私房钱我都知道,也就是二三十元,你就自己存好,等到过年给孩子们压岁钱吧。”

    张凤英笑道:“我倒是把这个忘记了,那好,我能给孩子们一个人十元呢。”

    林向阳也笑了:“看不出来呀,成了富裕人了啊。”

    张凤英低声笑了笑,说:“对,咱们日子好起来,我自然也富裕了。”

    老两口一来一回说了半宿的话,张凤英困得不行,先睡去了。

    林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反正后面几天嘴巴一直咧到天上去了。

    *

    两礼拜后。

    林向阳在住院部呆满一个月。

    日子也进入了腊月,眼瞅着要迈入年关。

    孩子们一心要陪着他过个团圆年,林向阳归心似箭,恨不得在医院就把三十的饺子吃了。

    上个礼拜五,他的二女婿去了北京。会见大领导,准备接任阮旅的工作,成为031部队的一把手,也成为一名副旅干部。按照大领导的意思,副旅长也是暂时的考察,等到他把031部队的管理正式上手后,转成正旅级干部,成为大校指日可待。

    顾听澜呵呵笑。

    他管谁给他画大饼子,他反正从北京回来带了十只全聚德烤鸭、十包稻香村、十斤果脯、十份爆肚儿。让小妻子吃的喜笑颜开,简直比他肩膀上的军衔更让她开心。

    “幸不辱命啊。你可不知道这家的爆羊肚排的多长的队伍。”顾听澜把袖子撸的高高的,给花芽往爆肚里面加上香菜、葱花、芝麻酱、酱豆腐,另外按照老北京人的口味,又加上辣椒油、蒜泥、卤虾油、韭菜花、酱油、醋。

    小瓜子与有荣焉地说:“小嫂子呀,你可不知道啊,俺的鞋都被挤掉一只。多亏现在老百姓素质高,俺叫唤一嗓子就把俺的鞋,‘嗖’地扔了过来。”

    花芽端着碗,因为大家都回来接林向阳出院,全都挤在一起吃饭。她懒得把床头柜上的东西收拾,干脆站在门边扒拉着筷子狂炫。

    她不炫不行啊,这里人太多,一眨眼的功夫,烤鸭就被吃了三只。要不是还要留着等着后天办酒席吃,估摸着她连鸭屁股都落不着。

    顾听澜为了让小妻子吃的香吃的饱,冲锋陷阵站在桌子前面不停地给她夹菜。嘴巴里还喊着:“家人们啊,我的家人们,你们慢点吃啊。鬼子们已经被撵到国境线外,投降条约早已签署完毕啊!我们的生活只有幸福,以后不会再饿肚皮了,你们慢点吃吧,家人们啊。给我美丽的小媳妇留个鸭腿吧。”

    “啪!”顾听澜碗里还真被人扔了个东西,他一看,鸭屁股!

    他飞快地把鸭屁股扔到林娟碗里说:“你二姐说你最爱吃这个啦。姐夫记得,你赶紧吃。”

    林娟把碗里的鸭屁股丢给林回,说:“你看你瘦的,多吃点油水好长肉。”

    林回夹起鸭屁股想要寻思给扔出去,转了一圈,大家早有准备。他长辈弄不了,同辈他最小,他就往王天柱和天天、乐乐这边凑。

    王天柱端着碗就往花芽那边去,嘴巴喊道:“我胃难受,吃不了油水大的鸭屁股。谁胃口好,就给谁吃去。”

    林回看到卷着面皮往嘴里塞的天天,赶紧把鸭屁股递到他碗里说:“给你吧,你小,吃了长身体。”

    天天要拒绝,他跟这位小叔刚见面,还不熟。不熟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他刚要夹起来还给林回,林回端着碗也跑了。

    林向阳看着吃个饭打打闹闹的一家人,想要他们消停点,谁家这样吃饭的。后来看着他们是实在高兴,也就是在自家人面前这样,有人来了,不都是人模狗样的端着碗斯斯文文的吃么。

    他也就不管了,那自己面前的鸭腿啃着吃了。

    嘿嘿。

    没办法,全家他最大呀。他不吃,大家都不吃,他吃,大家才吃。

    花芽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两个鸭腿直瞪眼。

    王天柱看了顾听澜一眼,说:“你不是一口一个家人,什么都没抢到么?哪里来的鸭腿?”

    顾听澜说:“好小子,你不是已经啃了半个么,这一整个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少废话,速来!”花芽把鸭腿上面的肉剔了些,他们一家三口找了个安全的角落,珍惜地把鸭腿分吃了。

    吃完饭,一大家人又其乐融融起来。

    有给林向阳办出院手续的,有去找医生听医嘱的。有到隔壁病房跟林向阳一起告别病友的。还有的就在病房里收拾衣服、拖鞋、洗漱用品。还有拍的片子、吃的药,别人送过来的还没消灭的营养品、水果、罐罐等等。

    花芽被安排端盆下楼。她闲得慌,把小瑶瑶放到搪瓷盆里端着走。

    小瑶瑶一点不害怕,还跟她娘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笑。

    花芽看到顾听澜在边上走着,突然问道:“你升了以后是不是就把团长的位置让给谢大嘴啦?小芳不得得意坏啦。”

    顾听澜却说:“他还过考察期,至少还得一年。”

    花芽走在楼梯上很奇怪,端着小瑶瑶问:“为什么要一年考察期?”

    顾听澜说:“一年里面有四个季节,四个季节里都有不同的野生动植物出现.出现就代表着诱惑。上头表示先考察一年看他还会不会乱吃东西。若是还不改这个臭毛病,再发生什么吃坏东西的事故,别说让他当团长,副团长都危险了。”

    “这个考察真够严格的。”花芽从住院楼里走出来,红旗轿车就停在楼下。小瓜子把后备箱已经打开了。

    花芽跟顾听澜说:“那可不行啊。咱们家小芳嫁给他就是要过好日子的,他要是被撸下来小芳怎么办啊,你一定要帮着咱闺女管好他啊。再说乱吃东西的毛病得改,我可不想我大闺女以后当小寡妇。”

    顾听澜把盆放到后备箱,从里面抱出小瑶瑶,跟一脸严肃的花芽说:“你放心,他命大,很难弄死的。”

    医院这边收拾完了,林向阳人身头一回坐在轿车里,还是红旗轿车。

    他不禁感叹道:“我这个院住的也太隆重了些,嘿嘿,我这样回到村子里,岂不是要别人眼红坏了,嘿嘿。”

    花芽在他边上也“嘿嘿”笑着说:“没事的,爸,你身体恢复最重要。医生说了,情绪好的人恢复的好。你就是因为情绪带着你的身体恢复的神速。你只要管好你自己,跟婶子过好自己的生活,别人说什么你们都别管。你们过的越好,就越是把那些红眼病气的睡不着觉。”

    张凤英坐在林向阳另外一边,她看了花芽一眼,小声地问:“那个赵小燕跟她娘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啊?”

    顾听澜在副驾驶坐着,悠然地说:“审问完了,经过部队军医鉴定,的确大脑神经出现了些小问题。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潜藏暴力倾向,已经叫人送到市六角医院去治脑子了。”

    张凤英还以为把她们送到精神病院是玩笑话,她还没说话,林向阳现说:“咱们可不兴搞迫害那一套啊。”

    顾听澜说:“爸,林春莲被诊断出有抑郁症。而赵小燕有突发性分裂症,还带着臆想的症状。母女之间相互情绪影响很大,两个人精神状态已经不稳定。看到她们有袭击我的倾向,部队领导说什么都要给送到六角医院去治。哪怕我说是个误会都不行。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的,不是我要求的。”

    第277章

    林向阳家前面的小院不大, 三台汽车停不下。

    顾听澜见他们把东西都卸下来,就打算随便靠着路边停一停。林向阳不同意,这么贵的车怎么能不保护起来。

    后来还是徐书记跑过来跟他们说:“碾谷场是空的, 农闲的时候没人用, 你们把车停过去。往东边半里地, 不算远。”

    林向阳家隔壁就是翠翠家。

    翠翠家的小院一眼可见没有林向阳家收拾的整洁干净。

    腊月的天,人说话都带着白气。

    翠翠爸还在隔壁院子里跟三个朋友喝酒。这三人都是跑山人, 年纪大了,平时就在山周围转悠一圈,或者就在村子里挣点工分。

    看到林向阳一行三辆小汽车回来,没多久徐书记就跑了过来。

    他跟喝酒的朋友们说:“看他忙前忙后的, 不就是跟县长同级别么,有啥大不了的。上次我在县里干活,远远见到县长,人家也没见得有这么大的架子。”

    跟他一起喝酒的见他酒喝的上头,说话没了轻重, 把杯子一放, 跟他说:“咱们县的县长跟部队的团长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说。”

    翠翠爸把脖子一扬, 酒杯也重重地放了下来,说:“怎么不能放在一起说, 上次徐书记不都说, 林家二女婿管的那个小岛上也不过跟咱们县的人差不多么,打死三十万人。”

    “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想, 三十万张吃饭的嘴巴和三十万枪杆子能放到一起比较?”

    林国义给翠翠爸倒上酒, 往林向阳的小院里看了眼说:“咱们大家都跟林向阳一起跑过山, 他人心好,经常把自己的窝子分享跟咱们哥几个。要我说, 人家日子过得好了,咱们也别酸溜溜的,太难看。是男人就敞开胸怀,帮林大哥高兴。”

    翠翠爸把一口杯二两半的白酒一饮而尽,苦笑地说:“他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可惜我生的就是个赔钱货。林大哥当年没见得给他们家孩子使多大的力气,现在日子过的比谁都好。我的确羡慕他,也嫉妒他,但我不会给他使坏,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把手里攥着空酒杯说:“我就是想啊,为什么我生了个赔钱货,出去念个书还得我出路费。你们知道一张火车票多贵?买了去的火车票,肯定还要买回来的火车票。你们说,我从生了翠翠以后,就没在她身上看到过回头钱。”

    听到他又开始数落起翠翠,大家都见怪不怪。

    这已经是翠翠爸酒后固定项目。

    他当年想要儿子不成,生完翠翠以后怎么都不能让媳妇再怀一胎。翠翠妈奶水不好,给翠翠拢共买过两罐奶粉,基本上都是喝米汤喂大的,就这样翠翠爸还是不舒服,似乎是翠翠把他儿子的命给占了,对翠翠不好不说,还一口一个赔钱货。

    翠翠可以去上工农兵大学,他不但不高兴,反而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学太多也没有用.

    跟他一起喝酒的看他又干了一两老白干,摇摇晃晃地要起来。他们赶紧起来拉住翠翠爸的手,不让他喝了酒到林向阳家耍酒疯去。

    翠翠爸甩掉扶着他的手说:“我不去那边,让他们一家人高兴吧。我去睡觉,我都要困死了。”

    一起喝酒的另外一个人说:“谅他也不敢去林大哥家里闹事,最多就是作一作家里的媳妇和闺女,哎,咱们去我家继续喝,别吵到林大哥他们了。”

    林国义硬是把翠翠爸送到屋里,看他倒头就睡,这才转身走了。

    顾听澜停完车溜达达的回来,看到隔壁喝酒的几个人已经散了。

    他跟陪着他停车的花芽说:“你们村子的人酒德不错呀,喝得差不多还知道回家,不闹人。”

    花芽知道翠翠爸的德行,轻哼了一声,就拉着顾听澜说:“明天要去采购酒席的菜,你有什么想吃的?”

    顾听澜往翠翠家扫了眼,接过花芽的话说:“必须是莲藕排骨汤。你不是说正宗的莲藕排骨汤里还要放上莲子和花生米、大枣,还得要用吊炉慢慢煨,你别等后天给我做了,你今天晚饭就安排一下呗。”

    “这都是小意思。”花芽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天气冷,她鼻尖有点红。顾听澜没忍住,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花芽看着夕阳下,养育着她成长的小院,恍如隔日。

    院子里面兄弟姐妹都在。

    还有墙角下的磨盘、屋檐下晾晒的红辣椒、下屋里数不清的苞米,等着闲暇的时候剥下苞米粒。

    一切都跟她印象中没有太大的改变。

    她离开这里仿佛才一两天,这里的时间被静止住,她有种随时都能背上箩筐去二妃山跑山的感觉。

    她回头跟顾听澜说:“明天让他们去采购,我带你去二妃山看看。就是我采的最多的野山参的地方。还有.”

    花芽往四周看了眼,声音压得细细的说:“还有我找到钱家赃款的那座土地庙。咱们也去拜拜。”

    那个传说之地,让小妻子翻出巨额现金的风水宝地,顾听澜说什么也要去瞻仰一下,既然小妻子提出来,他二话不说答应了。

    等他进到老丈人的家里,看到里面的装饰,感叹地说:“我给你修的小木屋房梁还是细了。瞧咱家这大粗房梁,一看就能传个十五六七八代人。”

    说着他又往外屋地走去,看到大姨子林云和小姨子林娟说说笑笑地烧着炕,俩人脚边还放着一竹篮的土豆、地瓜和鸡蛋。

    花芽摸了摸屋子里面的炕,喊道:“还得再烧的旺旺些。”

    林娟坐在灶台前说:“哪里来的小狗,在屋子里头汪汪叫着看家呢。”

    花芽走到门口露个头出来,身上不知何时换上花棉袄。

    头发盘在脑后,腰上系着细细的红布绳腰带,脚上穿着棉布鞋,一副小村妇的打扮。

    可爱伶俐的摸样让顾听澜喜爱的不行。觉得他的小妻子完全可以站在海报里抱着大鲤鱼,吉祥又如意。

    花芽换棉袄是要去屋后砍柴,现在是腊月天但是没下雪。在村里托李干事定的煤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过来,一大家子没一个能指望的上的。用句粗鲁的话来说,那就是全等着拉屎,没一个递纸的。

    花小芽叹气,花小芽扛起斧头。

    顾听澜跟屁虫似得跟花芽说:“我晚上不喝吊炉藕汤,你看,此时此地此景,咱们就弄点农家饭吃吧。换到别的地方想吃这样的饭菜还得多掏钱呢。你等我一会儿也换上件大棉袄穿着跟你玩。”

    花芽眯着眼睛说:“咱们每天吃的不就是农家饭么?”

    顾听澜说:“不是的,我说的应该是窝窝头、粘豆包这类的。”

    林娟在一旁说:“那算什么农家饭,那就是忆苦思甜饭。”

    张凤英从对面屋子里走出来,听到他们的话,就说:“那晚上我来做饭,做点咱们平时吃的让你们二姐夫尝尝味道。你们离家久了,也尝尝老家的味道跟你们以前吃的一样不一样。”

    既然张凤英要掌勺,大家都省事。

    林回跟张凤英说:“那我要吃猴儿面,还有锅巴汤。”

    顾听澜来到这里就是个城包子,啥啥没吃过,他也不点菜,人家做什么他就美滋滋吃什么。能尝到小妻子以前吃过的饭菜,他高兴都来不及。

    花芽带着顾听澜到屋后砍柴,花芽单脚踩在木头桩上使劲抡着斧头砍,顾八斤小媳妇似得一根根捡起来摞着。

    忙活大半天,后屋攒的一堆柴火被他们消灭的一干二净。

    “明天去二妃山再背些柴火下来。”花芽想着现在有车,就要派上用场,说:“二妃山有好多倒下来的枯木,咱们拖些回来,能省下好多煤炭。”

    顾听澜跟花芽一拍即合:“成,那我开吉普车去。”

    房顶上炊烟寥寥,花芽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说:“好香,一定是婶子把饭菜做好了,走,咱们过去吃饭。”

    他们抱了些柴火往前院去,走到前院,发现多了三位陌生人。

    屋里坐不下吃饭的家人们,于是在院子里面支了两张桌子。此时此刻,桌面上是锅巴汤、窝窝头、萝卜咸菜丝之类的饭菜。妥妥的忆苦思甜饭。

    徐书记在院子看到顾听澜,马上说:“顾团长,你总算忙完啦。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三位县办公室的领导。”

    林向阳在一旁纠正了他的称呼说:“徐书记,我二女婿已经被提拔成副旅了。”

    不光是徐书记,包括他身边的人全都诧异不已。

    这官升的也太快了吧。

    徐书记咽了咽吐沫,担心被外面其他村民听到,用很小的声音说:“这位是孙副县长,这位是吴主任、这位是余秘书。”

    孙副县长是位和气的中年男子,他客气地伸出手跟顾听澜握了握说:“久仰久仰啊,顾副旅能过来,真是咱们县里的荣耀。就是过来的突然,咱们赵县长在省里开会,即便这样,还惦记着要我们邀请顾副旅及夫人到县里一起吃个饭。”

    他不想顾听澜误会赵县长端架子,又解释了说:“是省里要开关于农村生育问题的会议,他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开完会,等咱们到县里,赵县长一准望眼欲穿的等着你二位呢。”

    顾听澜很清楚这无非就是官场上的宴请,他并不喜欢来这套。而且他一个部队的干部,跟地方的人走太近并没好处。

    难得休息来到小妻子的老家,他还没享受到幸福的时光,没时间给他们来官僚的一套。

    他不打算奉陪,于是说:“谢谢你们县长的邀请,可惜我不能过去,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妻子的家庭私事。在过来之前,已经打算好,不出席任何场所。”

    顾听澜把面前桌子上的萝卜丝咸菜的碟子点了点,说:“我只参加家宴。”

    孙副县长往桌面上看了看如此简陋寒酸的家宴,顿时哑口无言。

    顾听澜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招呼他们说:“难得你们下乡一趟,我这里还有多余的桌椅,你们就在这里吃一点走?”

    孙副县长听到顾听澜参加的事“家宴”,哪里会没眼力见的真坐下来吃这口萝卜丝咸菜。

    花芽穿着小花棉袄抱着同样裹着小花棉袄的崽儿,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说:“呀,有客人,快请坐。小回,给客人端椅子来。”

    徐书记跟孙副县长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顾副旅的夫人,我们林家村本地人花芽同志。”

    孙副县长眼前一晕,这部队跟地方的领导干部品味相差的也太大了些。

    徐书记该不会带着他们走错人家了吧。

    第278章

    花芽看他们离开, 纳闷:“咦,怎么人还走了。”

    林回一手夹着一个木头凳子,见到人走了, 扭头又把木头凳子搬走了。

    顾听澜说:“道不同——”说了半句, 勾着小妻子接后半句。

    花芽抱着小瑶瑶往他腿上一坐, 小腰一叉说:“道不同——那就咱们自家人吃饭,更香!”

    顾听澜笑了:“一点没错。”

    花芽把身子弯下来在顾听澜耳边说:“待会再吃锅巴, 大姐刚铲出来的热腾腾的最好吃。我给你蘸多多的白糖。”

    顾听澜心里一暖,也小声说:“麻烦适量添加,不要过度吃糖。”

    “嘁。”花小芽觉得顾听澜不识好人心。

    村子里白糖多贵呀,要攒一年的糖票赶着年根底下才能买上半斤一斤的。一般身体不舒坦, 生病坐月子才能喝上一碗糖水呢。

    顾听澜觉得小妻子回到娘家,颇具乡土气息。

    要是头上再包个红纱巾,妥妥的小村妇。要说跟其他人能区分出来的,就是他的小妇人黑溜溜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劲儿,还有一双养的白白嫩嫩的小手。

    他以前在兵营里听过有混兵蛋子说过, 怎么判断一个女人在家里受不受宠爱。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女人的纤纤玉指滑不滑嫩。

    整日在家锅碗瓢盆, 带着油烟子熏出来的手, 跟整日涂脂抹粉,擦发油的手摸起来的感觉是绝对不同的。

    当初顾听澜就是当个浑话听, 有了小妻子后渐渐地体会到这样的心情。

    家里脏活累活他都干了, 把小妻子养的娇娇气气是最好的。她的小手就该滑溜溜,如她的生活一样, 没有一丝的坎坷和劳碌, 顺顺滑滑这样才是最好的。

    后来他总结有些浑话说出口, 就看听的人是怎么听。像他这样把浑话听成疼媳妇的至理名言的,绝对是头一个。

    花芽知道顾听澜想了解她在家里的生活, 于是特别“好心”地请婶子给顾听澜做了一盘饽饽。

    大家坐在饭桌上,如今肚子里面不缺油水,吃糠咽菜也就不觉得难受。反而吃起来多了一重趣味。想起不少往事。

    特别是花芽把饽饽的故事说给顾听澜、周凯齐、方圆他们这些外来户听,一个个都要笑掉大牙。

    “真的,我跟我二姐上过一次山。天寒地冻的,想着吃口饽饽吧。怎么咬都咬不动啊。”林娟拿起地瓜面饽饽在桌子上弹了弹,咧嘴大笑着说:“后来我爹跟我二姐一起也遭过一次,俩人拿着饽饽饿红眼,差点在山里头饿昏头。”

    其他人都在笑,只有顾听澜捏着掌心大小的饽饽看来看去。

    花芽给他端来蘸了“适当”白糖的锅巴。看到捏着饽饽看,怂恿他说:“你咬一口试试,我上山的时候吃的都是这个呢。”

    顾听澜咬一口差点没把大板牙崩掉,他心疼心酸心脏抽抽在一起,低声说:“你原来吃的就是这种东西?”

    花芽才不是呢,遭过两次以后再也没带饽饽上山。但她故意逗顾听澜,说:“这东西才好呢,放多久都不坏。揣在怀里遇到山里的财狼虎豹还能当武器投掷过去呢。”

    顾听澜心塞的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他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妻子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宠,必须好好宠!

    吃完饭,花芽没带兜兜过来,就把小瑶瑶屁股用布头一裹,用布条交叉系在身上,搂着崽儿跟崽儿爹说:“走啊,嘴巴里一点嚼头没有,咱俩去供销社买二斤瓜子回来磕呗。”

    顾听澜起来,把棉服兜翻了翻,翻出两张大团结。他拉过小妻子的手,把大团结拍在上面说:“想吃啥,咱买啥!”

    花芽高兴了,临出门前戴上棉帽,顾听澜帮她在下颌系了个蝴蝶结。

    花芽招招手,王天柱也过来了,花芽说:“走啊,你爸带咱们购物消费去。”

    王天柱穿着林回的旧棉袄,头上也戴着一个旧棉帽。一副地地道道农村孩子的面貌和气质。他二话不说把棉鞋套上:“行,我刚才听到有炸爆米花的,姥爷让我买包糖精过去炸呢。”

    顾听澜跟王天柱说:“工业糖精吃不得啊。”

    花芽说:“这不是工业糖精,就是给人吃的。咱们刚才喝的糖水就是用糖精兑上色素加水做的,什么口味的都有。一瓶也不便宜呢。”

    顾听澜心塞地说:“糖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得了得了,又不是每天都吃,回来尝尝味就得啊。你们娘俩不许把糖水当水喝,三天只许喝一次。”

    花芽捧着小瑶瑶嘟囔着说:“你就是舍不得给我们娘俩买糖水喝。哼,抠搜的男人最没出息。”

    王天柱把手往袖子里一揣:“哼,就是。糖水那么好喝,我爸他就是舍不得。”

    顾听澜被他俩颠倒黑白给气笑了,奈何兜里的两张大团结被他亲手送到小妻子手里,没有财政基础就没有发言权,只能跟着一起往供销社去。

    再过两天就是腊八节,供销社里多了不少豆米和大枣卖。

    每个地方的供销社都能代表当地的风土人情。

    在031的供销社待久了,看惯鱼虾小海鲜之类的,到了这边看到长长一趟卖各式各样山货,顾听澜和王天柱都来了兴趣。

    “平时采到山货都有人下来收,到了年关,大家都等着这个时候能卖上价儿,会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放到供销社代卖。”

    花芽跟他们爷俩讲解说:“我爸说这两年咱们往乡下买山货的人多了不少。都是慕名而来,每次买的很多,反正干货能放上个一两年,省的二道贩子从里面多挣一道钱。你看这边这些一看就是农场统一种植的,卖给咱们自己人价格比外面的要低两成。”

    “诶,好大的松子。”王天柱看到好东西了,跑过来跟顾听澜说:“爸,你看这么大的松子一斤才八角,咱们岛上至少两元钱。还有开口的榛子、板栗,比咱们那边便宜一多半呢。咱们多买些回去吧,回头回岛上也带一些。”

    花芽说:“瞧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你姥爷的下屋里一堆没剥出来的松塔,你别花这个钱,想吃松子就把松塔往灶坑里一扔,十来分钟扒拉出来,里面的松子都熟了。用石头一砸,里面的松子自己往下掉。”

    “那榛子和板栗呢?”王天柱喜欢吃这些东西,见到干果路都走不动了。

    花芽推着他往前走说:“都有都有,你姥爷还弄了不少野核桃和生花生,等回去都给你烤着吃。”

    顾听澜不想显得没见识,默默地把抓到手里的松子放回袋子里。

    花芽想让他们尝尝没吃过的本地特色,就在供销社里买了些晒干的荠菜、马兰头、鸡脚葵,又给挑了干的茶树菇打算回去炖鸡吃。

    到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除了抱窝的老母鸡和门户里第一的大公鸡不卖,剩下的几乎是一窝端。

    花芽站在供销社门口,看着十七八个大鸡笼,咽了咽口水。

    “这可都是跑山的鸡,吃的是野菜和虫,基本上不喂饲料。鸡肉劲道不说,下的蛋都是金灿灿的。”

    花芽蹲在其中一个大鸡笼前面,里面被塞了上十只三花小母鸡。它们感受到与之对视的人类发出黄鼠狼般的绿光,不约而同地缩到鸡笼的最后方。

    顾听澜也蹲下来研究了一下,他面前一笼里头都是公鸡。顾听澜发现这边公鸡的冠头和脚蹼跟农场鸡舍里养的就不一样。

    王天柱发现一个大鸡笼里只放着一只大公鸡,这只能比别的鸡笼里两只都大。鸡冠红的如火烧,鸡脚跟的地方还比普通公鸡多出一个弯钩似得爪子。

    花芽歪着身子凑过来,哎哟了一声,特老道地说:“这可是只老公鸡啊!”

    王天柱说:“老公鸡?你不是蒙我吧?它这样一看就是正值壮年啊。”

    花芽说:“这你们城里人可就不懂了。公鸡后面多出的脚趾叫鸡蹬子,这玩意就是给公鸡打架用的,鸡蹬子越长代表这只公鸡岁数越大越凶悍。从前不少城里人专门到农村收这玩意,好多人说这东西能辟邪呢。”

    王天柱一拍巴掌说:“怪不得,原来不也有人说公鸡血辟邪么。那可好,公鸡全身上下都是宝啊。”

    顾听澜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脚蹬子是公鸡的第二X特征。这玩意越长,播种的时候越厉害。

    他不好在媳妇和孩子面前说这个,就一个人神经病似的望着长鸡蹬子乐。乐完跟后面供销社的营业员说:“这只我要了,煨汤喝保管补。回头给我老丈人喝,喝完再给我生小姨子出来,哈哈哈。”

    花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听澜脖子冷飕飕的,马上收住笑容说:“我开玩笑的,咱爸刚出院,给他补身子骨的。”

    后面的营业员笑了,也许快要过年,今年林家村收成不错,老乡们脸上都挂着笑脸。她跟顾听澜说:“一看你就是外地过来的,咱们这只大公鸡不是吃的,是用来斗的。”

    “斗鸡?!”花芽也惊了,她前后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咱们村可不能搞这种灰色产业链啊!”

    顾听澜也把笑脸收起来,他说:“斗鸡斗狗跟赌博同罪。”

    营业员摆摆手说:“哎呀,说什么呢。咱们村子里的土鸡有不少人过来收。徐书记搞斗鸡是为了像他们展示咱们村的鸡喂养的好,专门把长相漂亮的大公鸡摆出来比美。说是以后收购的人多了,榆树农场要专门搞个养鸡大棚呢。”

    王天柱来了兴趣,他还没看过公鸡选美呢。

    问了问时间,就是腊八节当天。

    花芽买了三只小母鸡,一跃成为供销社的大客户,还免费帮着把小母鸡收拾出来。

    花芽省的费手,抱着胖乎乎的小瑶瑶坐在竹椅上面等。

    顾听澜跟王天柱又在供销社前后的摊位上溜达一圈,手里提着草绳,草绳上面有腌制好的腊草鱼。

    再见小妻子,顾听澜把腊草鱼提起来给她显摆:“这可是你们村最大的一条腊草鱼,被你男人我买下来。瞅着没,付款的时候眼睛不带眨的。这就是哥的消费实力。”

    王天柱默默地说:“你眨眼也没用,钱是我付的。”

    花芽用手指头把腊草鱼戳了戳,看到丰厚的鱼油和上面因为腌制而挂上的花椒粒和盐巴:“这条大鱼买的好!腌制的人家舍得放料,做出来肯定香!”

    顾听澜受到鼓舞,跟王天柱约着明天一早再来。

    花芽却说:“你俩别在供销社转悠,明天是礼拜六,外头有大集市,你们早上可以过去转转。反正酒席是中午吃,八九点钟你们就能回来了。”

    顾听澜说:“那你不去?”

    花芽拍拍小瑶瑶的屁股蛋说:“崽儿起不来。”

    顾听澜笑道:“好好,我知道是崽儿起不来,不是崽儿的妈妈起不来。”

    他们一家四口大包小包的回到家,走到小院傻眼了。

    管他是副团还是教授,管他是军属还是警卫员,全都坐在小椅子上,面前摆着两个盆子,撸胳膊挽袖子,吭哧瘪肚的收拾干蘑菇呢。

    花芽走到林八一边上问:“这是要做什么?”

    林八一哭笑不得地说:“咱爸说明天酒席要把他积攒的好货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全都是稀罕的玩意,就是要提前收拾出来。”

    方圆在林八一边上,她锤了锤后背,呼出一口白气说:“这些蘑菇干里头有的被虫蛀了,你们收拾的时候看清楚点。”

    天天和乐乐俩人一盆,也在收拾,听到他妈说的话,天天道:“什么蘑菇干,这些是牛肝菌、猴头菇和松茸,可比普通的蘑菇上档次多了。”

    顾听澜伸手在他盆里抓了一把,发现还真是好东西。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他看到小瓜子在木头桩子上剁着什么。走过去看,嚯,大手笔啊。他老丈人居然还把家里的腊鸭取出来,打算酒席的时候宴请大家吃。

    屋子里头,林云端着一盆发好的面,喊方圆:“大嫂子,过来做大花卷吧,面发好了!”

    方圆把面前的盆一推,站起来又锤了锤背。她在家里真没一口气收拾过这么多蘑菇,一个个要仔细掰开看,费眼睛又费神。

    与其让她收拾干蘑菇,她倒是愿意去做奶香大花卷。让村子里的老乡都尝尝她的手艺,让他们知道林八一找了个好媳妇。

    林八一这些年不回家是因为部队上的工作需要保密,特别是林八一一开始对她也是隐瞒的。要不是突然受伤,也不会暴露给她。后来林八一多次行动都是她帮着打掩护,两个人就跟挖沙工的家庭一样过日子。

    要说不容易她也不容易,可不是白占着别人家的长子不让回家。

    顾听澜跟着方圆走进去,看到东边的灶台放上蒸笼。锅沿边上还有起出来的白面大馒头。

    林娟站在北边的灶台边,不停地搅拌着满满一锅的小米粥。

    时不时抓上一把干贝肉、干虾仁和鲍鱼片扔到里面。

    这些都是花芽和顾听澜俩人寄过来的。

    平时林向阳和张凤英舍不得吃,就算林向阳过生日也没打算这样拿出来铺张。可是赶着顾听澜升官、大闺女和周凯齐结婚,再珍贵的食材,他心甘情愿的往外送。

    林向阳憋着一鼓劲儿,当初花芽去大禹岛以后不少的闲话。还有林云离婚时,不少人都说林云以后肯定过的朝不保夕的苦日子,二婚的女人也不会有好人家收留。

    林向阳听在心里,心疼俩闺女。花芽他顾不上,就跟张凤英俩人偷偷问过别的村的媒婆,看能不能帮林云找个好人家。

    后来林云不打算再嫁,他们也不勉强。大不了让林云在娘家一直待着。他们兄弟姐妹关系好,绝不会发生让外嫁的姐妹不能回娘的事情。

    只是再后来林云去了大禹岛,他们听说林云自己过的挺好,也就放心。

    今儿林云找徐书记开了结婚介绍信,明天一早就去拿结婚证,拿了结婚证就跟周凯齐是两口子。

    林向阳就要把酒席大办特办,让所有当初看不起他家闺女的人,好好看看,他林家的闺女一般人是配不上的!

    还有他的二女婿,从前给乡里乡亲们看的是照片,这次他要他们看看活着的二女婿。让他们看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把眼珠子抠下来捧到顾听澜面前看!把从前以后的那些闲言碎语全都抹杀掉!

    他还找大队的人批了半扇猪肉,加上这些好东西,开个风风光光的宴席。

    他说要办成林家村头一号,那必须是林家村头一号。

    第279章

    晚上, 林向阳家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花芽他们一家四口在老瓦房里睡。

    老瓦房原来是给花芽爷爷奶奶住的,他们搬走以后空置下来。

    老瓦房用的瓦片都是厚实的青瓦片。冬天不怕上天落下来的细雪,夏天不漏上天落下来的雨水。

    瓦房的房墙是双层红砖。这里多数人家盖房子都是一层的单砖。他们住在里头冬天比别人家暖和, 夏天比别人家凉爽。这样还不满意。

    爷爷奶奶嫌弃老瓦房对面是大坝, 每到冬天面对着干枯的芦苇杆, 仿佛看到干枯年老的自己。几次三番的说些不中听的话,像是说了以后林向阳就能把芦苇荡全割了似得。

    他们想教唆林向阳重新给他们盖个房子。幸亏林向阳当年手上没钱, 没有盖成。

    后来他们去了林春莲家,在村子另一头,住在人家的下屋里。房子四周不但是单砖,还是捡的非完整的单砖。缝隙大, 外面刮大风,屋里刮小风。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就这样竟一住几年。

    不得不让人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听澜左手抱着崽儿, 右手挽着媳妇, 后面跟着便宜儿子。在漆黑的村庄小路上,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往老瓦房那边走。

    走到一半,花芽“啊”一嗓子。

    顾听澜忙道:“咋啦。”

    花芽说:“忘记买瓜子啦。”

    顾听澜往她屁股上拍一下:“赶紧走。”

    王天柱在后面“啧啧”两声, 腻味的不行。

    他左手拎着被褥卷, 右手拿着一布袋松塔,后背背篓里装了一背篓的柴火。今晚晚间活动就是烤松塔。

    鄂洲没有大禹岛冷, 到底还是腊月。地面上一层霜一层冰, 脚踩在枯草上, 发出碎冰的脆声。

    王天柱往天上看一眼,蓝黑色的天空挂着圆圆的月亮。月亮边上只有一颗小星星闪烁, 璀璨的银河被厚重的云朵遮挡住。

    “这就叫月明星稀啊。”

    王天柱光顾着看星星,脚下一滑,屁股坐在枯草上,脚上的棉鞋飞了。

    小瑶瑶“咯咯咯”笑着,笑着笑着伸出小胖手又要够月亮。

    顾听澜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乐不可支。

    棉鞋没飞到别的地方,正好飞到王天柱自己背的箩筐里。

    冬天衣服穿的多,滑上一跤算不得什么事。

    王天柱重新穿好鞋,踩着枯草认真的走路。

    老瓦房的院子是用泥巴墙和稻草混着砌筑的,半人高的高度。不为挡人,是为了挡山上下来的偷吃的野猪。

    十多年前这些情况老是发生,后来灾害年间似乎把野猪吃绝种了,好多年没见到。

    近两年又出现这样的情况,不过野猪已经不能私自吃了,抓到之后都要交公。再有村委会送到大队,大队给记上工分。野猪就用作大锅饭的材料。若是在年底,一家能分上一小疙瘩,尝个肉味。

    老瓦房的屋顶瓦片上长出不少野草,夏天茂盛冬天枯萎。就连屋檐下的麻雀窝,也变的空空荡荡。

    花芽的奶奶不喜欢麻雀落在屋檐下,老是拿着竹竿把麻雀筑好的窝捅了。有一次当着花芽的面,窝里掉下三五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一只只嘴巴还是黄的,眼睛都没睁开。

    花芽赶在奶奶把小麻雀扔灶坑之前,将它们抱走。在大坝上找了个麻雀窝放了进去,也不知道后来小麻雀能没能活下来。

    倒是□□雀回来没看到窝也没看到小麻雀,在老瓦房下叽叽喳喳拉了几天的屎。特别是花芽的奶奶,只要一出门,脑袋上肩膀上总会被落下几坨麻雀屎。

    到了老瓦房。

    花芽指挥顾听澜在屋外侧面墙上找到电闸打开,王天柱拉开灯绳,看到白天打扫过的房子,傻里傻气地说:“是不是晚上灯光暗,看不到那么多灰,站在这里感觉还蛮温馨的啊。”

    顾听澜摸摸冰凉的炕,舍不得把闺女放到炕上,干脆把王天柱的背篓倒出来,简单收拾一下,垫上毯子将小瑶瑶放到背篓里。

    花芽第一时间到外屋地烧火。顾听澜把大锅里加上水,烧上火以后,这头锅里能烧水,那头能热炕。

    “温馨个屁。你爸我下午趁你们睡觉,把这边里里外外擦了三遍!你随便摸,摸出一丝灰算我输。”

    顾听澜拿脚一勾,勾到一个小矮凳,踹到花芽边上。花芽也不蹲了,一屁股坐在小矮凳上说:“还是老伴疼我。”

    “那可不是。”顾听澜抬抬下巴,跟王天柱说:“你先把屋里透气的窗户全关上。”

    王天柱看眼外头圆溜溜的月亮,赶紧去关窗户。

    不大会儿功夫,炕头有了暖和气。

    王天柱把小瑶瑶抱到炕头,想了想不放心,前面就是大坝,大坝上全是树,天上还挂着个大黄盘。

    他妹子上辈子就是水帘洞里的小猴孙,见了树窜的比谁都快。王天柱到底不放心,给小妹的腰上系了根麻绳牵着。

    人家都说小娃娃十个月可以站着,可他的小妹才八个月多点,爬着爬着就要扶着墙自己站起来。

    王天柱惊喜地大喊:“爸妈,速来!”

    他一嗓子喊下来,虽然把花芽和顾听澜招呼过来,也把小妹吓得一屁股蛋坐回炕上。

    花芽主张孩子生长发育“自然随缘”不可揠苗助长,见到她坐回去也没让她再站,反而跟顾听澜嘻嘻哈哈地说:“这就是个小笨蛋。”

    谁都有一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

    顾听澜虽然也不例外,但还是想着他们的崽儿一辈子开开心心的过就好。

    成天才、有出息、会建设,那是给国家输送人才,他们就是个普通的父母,最根本的不是从孩子这里得到什么,而是让孩子在他们跟前成长能得到什么。

    傻爹妈思前想后,那就是健康和快乐。

    多么质朴的愿望。

    等到小瑶瑶有朝一日,拿着不及格的成绩单回来,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不忘初心。

    等到灶坑的火烧好了,王天柱如愿以偿地烤了松塔。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炕头剥松子吃。

    大松子剥开,松子仁上的皮儿带着松油,吃到嘴巴里咽下去砸吧砸吧嘴还带着松子的茴香。

    花芽吭哧瘪肚剥了半天,把小黑手一甩,撂担子不干了。

    “我饿!这玩意吃一座山都不管饱。”花芽不光要喂自己的嘴,还要喂顾八斤的嘴。谁让顾听澜在给小瑶瑶喂奶,抽不开手呢。

    “那怎么办?”顾听澜说:“咱们这里只有松子。”

    王天柱说:“还有豆腐,让咱们拿过来放到屋外做冻豆腐的。”

    “冻个屁豆腐。”花芽饿从胆边生,蹭着往炕下去:“我做白水煮豆腐,你们吃不吃?”

    顾听澜当然要吃。

    王天柱说:“白水豆腐有什么好吃的?”

    花芽说:“用小洋锅煮,豆腐味儿特别香,谁吃谁知道,你小妹都能馋哭了。”

    王天柱说:“麻烦带我一份。”

    外头灶坑的火已经要灭了,花芽提着洋炉子进到屋里。把铝锅坐在上面,小洋锅跟炉子一样,都熏的乌黑乌黑的。

    王天柱下地看过去,小洋锅变成小黑锅,倒是里头用甘甜的地下水煮的白豆腐,越发的白腾腾。

    屋里满是豆腐的香味,白汽飘在半空中。观感让室内的温度上升了许多。

    王天柱棉袄都没裹,穿着秋衣拿着酱油碟等在锅边上。

    顾听澜也凑过来,端着酱油碟,就等着花芽给他们夹豆腐块吃。

    可别说,这样的白水豆腐吃到嘴里竟比王天柱吃过的红烧豆腐、麻婆豆腐都要香。

    三张嘴巴吧唧吧唧硬是吃了小半盆的豆腐。

    吃完以后,花芽指着剩下的豆腐说:“他二女婿呀,明天你带着咱们大儿子赶集,请务必把冻豆腐买回来。明天中午的汤水里还得有冻豆腐。”

    爷俩一唱一和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肚子吃饱了,晚上睡觉即便炕渐渐凉下来也不觉得难熬了。

    夜里顾听澜起来两趟,往花芽身下摸摸,感觉到热乎后,又往小瑶瑶身下摸摸,挺好也是热乎的。娘俩睡觉的姿势都一个样,两个小拳头举在头顶,呼噜噜的睡得很香。

    清早五点半,顾听澜先下地洗漱。

    洗漱完,他把炕重新烧起来,锅里给热上水。烧好的第一锅水加到暖壶里给闺女冲奶粉,第二锅水就这样热着,等花芽起来刷牙洗脸就能用这个水,不必用冰凉的地下水。

    忙完再把王天柱叫起来,王天柱跟他爸一样,是个糙老爷们。刷完牙,捧着凉水,呼噜呼噜擦两下,就算是洗完脸。

    顾听澜把雪花膏给他,王天柱嫌上面香,谁擦谁娘们。

    他爹手往裤腰带上一拍,王天柱宁愿变娘们。

    等到出门,天还没亮。

    风一吹脸上,擦了油的就是不一样。没有干咧咧的感觉,不怕皴了。

    这天赶集是林向阳赶着毛驴车拉着他们去的。挤在一起去的还有方圆、天天、乐乐和周凯齐。

    毛驴车上全是外来户,跟他娘的旅游小团似得。

    齐刷刷捂着兜翘首以盼,等到购物点血拼消费呢。

    这一趟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少买,毛驴车堆得满当当的回来。形单影只的周凯齐挤不过拉家带口的家人们,只有跟着另外一位老乡的驴车回来。

    从去到回来,现在也才八点四十。

    顾听澜惦记着小妻子,下了车,东西都不管,先往老瓦房里去。

    到了老瓦房,里头还是静悄悄。

    顾听澜进到屋里一看。

    好家伙。

    小妻子怀里抱着崽儿,还睡得香喷喷的,根本不知道丈夫跟儿子出门经历了什么。

    第280章

    花芽起床洗漱, 顾听澜给小瑶瑶换尿片喂奶。王天柱端来早饭给花芽吃。一家四口配合的非常默契,完事以后,开车吉普车往二妃山上去。

    到达二妃山, 往半山腰就是土地庙。

    花芽发现她离开这里以后, 土地面似乎被人翻了又翻。砖瓦梁柱都被破坏的不成形状。

    王天柱不知道这里的过往, 不知道赶到这片废墟有什么好看的。

    花芽带着顾听澜绕着转了圈,又带他们往曾经自己的窝子里瞅了瞅。

    在往上就有些不好走, 山中树林年复一年有了变化,花芽不敢贸然进去。带着顾听澜和王天柱往她经常去地方转了一圈,说了不少当时的事,然后就跟他们一起下山往家里去。

    家里正在准备中午的宴席, 堂屋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应该能坐十来号人。只是椅子都贴在墙边上,稍有肥胖的同志起来坐下恐怕都会有些难度。

    外屋地里也都是人,里面插不上脚。

    乡里乡亲知道要办酒席,自发的过来帮忙, 已经成了林家村的惯例。

    顾听澜特意跟林向阳说:“爸, 今天以你过生日和大姐、大姐夫的婚礼为主。我的事情就往后面放一放, 反正也跑不了。”

    顾听澜这话的意思也是想把今天的主角让给他们。林向阳想了想说:“那就主办我大闺女和大女婿的婚礼。”

    村子里人们手脚快,从堂屋到小院, 连隔壁翠翠家的小院也被借来摆放桌子。

    林向阳人缘好, 没钱的时候大家愿意借钱。有钱的时候也愿意帮助别人。今天的酒席原本打算就办十桌,最后除了个别几家外, 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来了。

    知道这是给林云办婚礼, 哪怕一切从简, 还是让人咂舌。

    饭桌上清一色的白米白面鸡鸭鱼肉。喝酒的饭桌上放着两瓶贵州大曲,还有红双喜的香烟和一盘堆得高高的红纸包装的喜糖。

    来的人先给林向阳拜寿, 五十岁算不得多大,也不年轻了。这一代人不容易,什么事情都赶上了福却没享多少。

    大多数人没有林向阳的好命,只要能吃上几顿白面,就算是好日子。

    给林向阳拜完寿,又都到屋里去找林云说话,看到周凯齐这位新郎文质彬彬地站在林云旁边,完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侣,哪里像是半路夫妻。

    过来人除了被周教授的气质折服,也被林云改变甚大的气质震惊。

    原来在老刁家唯唯诺诺大声不敢出的林云,如今成了他们眼里大方时髦还很有知性感的女同志。举手投足就像是换了个人,与人说话的声音清亮和善,不急不缓地调调让人听着很舒服。

    她并没有因为外在和内在的改变,而换了对父老乡亲们的态度,这更让他们觉得林云今时不同往日,是个有大出息的女子。

    花芽挤不进外屋地,就到林云在的屋里陪她剪双喜窗花。屋子里还有不少妇女陪着一起,都在说林云谈吐好。

    林云开始还有些羞涩,她一个二婚的老姑娘,静悄悄地把婚礼办了算了。就算不办,打了结婚证也算行了。大多数二婚的不都是打了结婚证,没有几个再办酒席的。

    要不是说三喜临门一起办,她都没想过这样大张旗鼓。

    哪成想到了这一天,倒像是给她专门办婚礼似得,惹得她一上午脸蛋都是红彤彤的。

    幸好周凯齐看出她的窘迫,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总算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被正式端上来的菜品震惊。

    过年自家吃饭都没这么丰盛啊。

    大家谁家请客不都是白面掺着地瓜面做两色的面食,一般时候精米都舍不得拿出来吃。除了饭桌上鸡鸭鱼肉外,还有带着海鲜的小米粥、奶香的大花卷、比脸还大的白面馒头。

    乡亲们一个个吃的红光满面,拉着周凯齐交代他要好好对待林云。祝福的吉祥话更是不要钱似得一串串送给他们。周凯齐不在乎这些车轮子话,只要是祝福都微笑着感谢收下。

    老实说,他当初遭遇家变,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他跟林云一样,都以为自己是要孤独的走完一生。两个在感情婚姻中有缺憾的人,相遇在一起,相互拥抱依偎,竟能组成如此美满的一个圆。

    酒过三巡,林向阳又跟乡亲们介绍顾听澜,他可爱的二女婿。顺便暗搓搓地表示,他的二女婿已经不是团长啦,是副旅啦。

    乡亲们被林家一连来的好消息砸的晕头转向。刚刚怎么给出去的婚礼祝福,现在就怎么给顾听澜未来美好祝愿。

    顾听澜也笑着感谢老乡们,还招呼他们有空到岛上玩。

    有的家庭条件稍好些的讲究人家,看到三年没见的花芽抱着孩子坐在屋里。还特意揣着红包,里面塞着一元两元的见面礼给小瑶瑶。

    花芽开始没打算收,张凤英在她边上说:“你就收下吧,全当给孩子纳福。以后我跟你爸也都会还人情还回去。”

    那就行。

    花芽乐滋滋地收了一小摞红包。

    小瑶瑶“咿咿呀呀”地伸手要够,花芽往自己兜里一揣,笑着说:“崽儿,妈先帮你存着,等你大了再给你。”

    小瑶瑶初来乍到人世间,不知当妈的套路深,“咯咯咯”地笑着拍巴掌。

    顾听澜给老丈人面子,硬着头皮跟着老乡们喝了半斤白酒。他昏沉沉地被林回送到屋里。林回前脚走,后脚花芽抱着小瑶瑶进来,顾听澜的酒便醒了。

    小院里还有喝酒划拳的吵闹声,翠翠爸的声音尤为突出:“你二女婿虽然是位军官,酒量可比不得我。来,林老哥,我敬你家大女婿大教授一杯。”

    “是是是,你就是咱们村的酒神。”林向阳吐槽道:“你敬他就敬他,喊我做什么。我到那边去咯。”

    大家都知道翠翠爸是个酒蒙子,除了好酒的几个人愿意跟他一桌其他人能躲就躲,省的被他缠上没完没了的劝酒。

    李干事跟徐书记也喝了不少酒,见到林向阳同样老哥老哥的叫。

    李干事吃的满嘴的油光,伸手往饭桌上比划了一下,又竖起大拇指说:“咱就说,城里干部吃饭也没几个这样式的。还得是我林老哥办的起这样的酒席。”

    林向阳实事求是地说:“哪里是我办的起,都是孩子们给我的。他们孝顺,我也跟着享几年福。”

    他们男同志忙着喝酒聊天,村子妇女们则在小声议论这次周凯齐能给林家多少聘礼。

    她们看到周凯齐把一张存折给了林向阳,林向阳看着愣了一下,随后又给了林云。纷纷猜测着应该不是小数目。

    大家不嚼舌根,这种无伤大雅的话,说说也就说说。

    翠翠妈倒是听说林云结婚以后会去北京定居,这一下大家更是羡慕起来。

    那可是北京首都啊,去了岂不是跟领导人们在同一片天空啊。

    “听说那边有好多的洋人,说着外国话,叽里呱啦的谁都听不懂。”

    “要说别人听不懂就算了,小云嫁的这位可是教授,他文化水平已经是顶天的高,他肯定能听得懂。”

    “那升国旗岂不是想看就看啦?”

    “升国旗看了算什么,人家想到长城散步就能到长城散步去咯。”

    “那咱们更要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咱们也能去北京,让她带咱们玩玩。翠翠妈,你说咱们去了,小云能不能招待咱们?”

    翠翠妈是个知理的,她说:“过去玩肯定能管咱们,但是要是有人看人家过的好打秋风,那就未必了。”

    她这一句话激起群众激烈反应,大家纷纷表示绝对不会去打秋风。

    张凤英在外面走了一圈,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吃的差不多,喝酒的人也喝的差不多,就把围裙围着,给这帮光顾着喝酒没来得及吃什么的人下了一锅鸡蛋疙瘩汤。

    小孩子们兜里都揣着喜糖,手里拿着零散的鞭炮房前房后的跑。

    王天柱他们看到这帮村子里黑不溜秋的孩子不但没嫌弃,反而玩到一起去。

    他们嘴里含着喜糖,有的舍不得一整块吃,就拿石头砸碎,捻起来一点糖沫沫放到舌尖上吃。

    有的在地上捡了不少没放的哑炮,把里面的火药堆成一个小堆儿,拿火柴点上,眨眼间闪过一瞬的迷你烟花后熄灭。就这样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景象,让不少半大的孩子撅着屁股在冰地上捡鞭炮。

    天天低声说:“至于这么费劲么,买一挂不就得了。”

    王天柱怼了他一下:“你懂个屁,这才是乐趣。”

    乐乐也说他:“兜里揣两张臭钱不会过日子了是吧?”

    天天忙说:“我不是瞧不起人,我就是说我买一挂大家一起拆开完不行么。”

    他话音刚落,引来几个孩子,大的那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吸一吸鼻子说:“你买来真能给我们一起玩?”

    天天小胸脯一挺:“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王天柱看着他被其他孩子怂恿着往小卖部去买鞭炮,转头跟乐乐说:“你看你哥烧包吧,等他回来有他哭的。”

    乐乐说:“他也就带了两元钱,让他花去。花完你可别借给他。”

    “闲的我,借钱给他烧包。”王天柱继续蹲在地上捡哑炮,乐乐也蹲在他旁边跟着一起捡。捡到一个就往王天柱手里塞一个,王天柱说:“你自己拿着呗。”

    乐乐直摇头:“嘣到我咋整,我可是个小丫头。”

    王天柱乐了,说:“嗯,小丫头最宝贵。那你也别塞我手里,刚才那个还冒着白烟呢,不是自己的手不心疼是吧?我看你干脆塞我嘴里得了。”

    乐乐捂着肚子哈哈笑,笑完说:“那你张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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