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天公很作美, 约定的日子并没有下雪。
今年冬天感觉比往年要暖和,花芽穿着厚实的蓝色立领棉袄,裹着几圈红色毛围巾, 一边开车一边叭叭说:“昨天差点忘记看成绩单, 我还以为自己考的不行, 居然考了年级第三,哎哟, 真是不好意思。”
周文芳在后面陪着王蕾坐,林回坐在副驾驶,林回说:“二姐,有没有可能是老师给你打了友情分?”
花芽白了他一眼说:“弄虚作假不可取, 你姐我的成绩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对吧,第六名周文芳同学。能说说你跟奖学金失之交臂,是什么样的感觉么?”
说来也是气人,学校设立了两个奖学金。一个是学院奖学金,给前三名的, 一个是年级奖学金给前五名的。
周文芳同学考了第六名, 连朵小红花都没有。
“有什么好嘚瑟的, 全年级也就三个班,一百人都不到。”周文芳想着还是她大老远把花芽的成绩单拿回来, 结果考的没有人家好不说, 这个坏心肠还嘲笑她没得奖励。
要不是因为赵雨搬家,周文芳都不打算来。
花芽在后视镜里看到周文芳气鼓鼓的脸, 顽皮地笑着说:“不过我已经建议高婶子除了要给咱们家属区弄电视机以外, 还提名了几位友爱邻居的好军属。过几天不是要开家属大会么, 被提名的要戴着大红花上台领奖呢。”
“真的?”周文芳说完,发现花芽在前面肩膀一抖一抖的, 显然是在笑话她。
周文芳往后面一靠说:“我不感兴趣,谁愿意去谁去。”
花芽说:“那怎么成呢,要说友爱邻里的人,咱们周文芳同志肯定是头一名。谁不知道咱们小芳一做点烧饼就分给大家,正儿八经的烧饼西施。”
这话不说还好,越说越让周文芳听出花芽口中揶揄的味道。花芽开车她不好上手掐,就在后面气的哼哼。
那年花芽从北京回来给周文芳带了不少烧饼,周文芳还以为没暴露之前的行径。
后来细细一品,知道肯定是露馅了。
看花芽给别人带的都是烤鸭、果脯、稻香村,就她是烧饼,不就是证明花芽知道她的烧饼是骗人的么。
周文芳聪明的没再在花芽面前提烧饼,可花芽偏不,周文芳不提,她动不动就拎出来溜周文芳一圈,周文芳自作孽在前,只能哑巴吃黄连。
“你二姐真是学坏了。”周文芳跟林回说:“刚来家属区的时候,你二姐就是个小、小——”
花芽说:“我刚来的时候也不是个受欺负的人。”
周文芳说:“少来,她就是个话少的小哑巴。”
花芽撇撇嘴,说:“我现在说话可六了,就是年级第六的那种六,就是年级第六,奖学金只发到第五的那种毋庸置疑的六。”
周文芳淡淡地说:“麻烦先把车停靠在马路边。年轻人先下车。”
花芽忙道歉。
周文芳力气不大,掐人一绝,花芽是怕了她。
他们早上为了及时到团结小区,六点半就起来了。
小区离北大分校不远,花芽顺着赵雨说的方向很快找到地方。
腊月天,还是很冷。
他们窝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八点的时候,就看赵雨跑了出来。
赵雨认得花芽的车,赶紧裹了裹棉袄过来说:“怎么来的这么早?”
后面坐着的王蕾和周文芳往里面挤了挤给赵雨让了地方。
大家穿的都很臃肿,平时后面坐三个人没什么。今天她们三在后面就像三个球,花芽在前面边开车边笑。
等车开到商业大楼,王蕾认出来是花芽带她来过的地方。
下车时,王蕾特意跟花芽说:“二姐,咱别乱买东西啊。”
花芽说:“你可别管我啊,我要耍姑姐威风了。”
王蕾已经知道花芽的性子,不但不怕反而笑着说:“那我就回家。”
花芽乐着说:“你明天不就回家啦,我还怕你拿这个威胁我呀?走吧,小妞妞,二姐给你买点路上吃的,好在火车上磨牙。”
林回跟在边上忽然说:“早上二姐夫上班之前跟我说,他明天要出发去鄂洲办公,没跟你说?”
“这样啊.”花芽说:“这几天他忙的很,早出晚归我俩都说不上话。”
花芽已经习惯顾听澜动不动就出差,原来坐船要在海上,她担心的多些。现在走陆地,她能放心不少:“那你们一起走?”
林回说:“二姐夫让我们跟他的车走。”
花芽又问:“你二姐夫说了要去多久?”
林回说:“不在那边逗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天。”
花芽算了一下,那还真的就是过去办个事就回来。基本上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花芽一拍小手,哈着白汽说:“那更要多带点好吃的。在路上坐汽车好难熬,就得没事磨磨牙。”
前面走的赵雨看到花芽光顾着说话没跟上来,就跑过来挽着花芽的手说:“你来帮我看看,这边柜台上的五花肉那块好。”
花芽跟她一起站在一楼的柜台前,因为来的早,没有多少人。
柜台里面的大姐一眼就认出花芽来:“姑娘,又来买肉了,这次买多少斤?”
这位大姐可记得这位姑娘是军人家属,对方是个当大官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这些年老是上她这里买肉,她想忘都忘不了。
就是小姑娘边上的那位女同志看起来眼神,看穿着打扮也挺潮流的,应该也不是一般人。
花芽指了指边上的赵雨说:“我陪她来的,先看看。”
赵雨冲大姐笑了笑,低下头正在研究什么肉好。她现在兜里有钱,要买就买好的。
大姐看了赵雨一眼说:“哟,新搬来的吧,你看看我这里的五花肉是最好的,别人家是五层,咱家仔细看能有七层。回去怎么做都好吃。”
赵雨抿着唇笑着说:“我之前在你家买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这时候赵雨东奔西走,虽然累,但也穿的体面大方。跟曾经拘束的站在柜台前,就为了捡点便宜肉的相差远了。光是站在这里,兜里有钱就有底气。
听到赵雨说的话,大姐隔着柜台仔细地看了看她,到底还是没认出来。就是隐隐约约有点影响,可是对不上号。
显然当初赵雨那副贫困潦倒的样子,是没入她老人家的眼。
赵雨指了两块一斤多的五花肉,眼睛不带眨的买了下来:“把这块五花肉给我,还有旁边这一块,一起称了。”
赵雨知道花芽不大喜欢吃肥肉,还买了块金贵的里脊肉,回去给花芽做糖醋里脊吃。
柜台大姐一个劲儿地说:“姑娘年纪不大,真有眼力。这几块肉单放到哪个摊位上都会被抢完。我这里就这么几块好肉。看你们买的爽快,我再给你们搭点猪肉皮,可以猪肉冻。”
赵雨笑着看了花芽一眼,花芽伸手捏了捏赵雨的手,脆生生地跟大姐说:“那就谢谢你了。”
花芽见到赵雨今时不同往日,也是一路上眼睛笑的弯弯的。小姐妹过的好,她与有荣焉呀。
她们买好了这边的生肉,赵雨又买了两根大蒜肠、一只盐水鸭。
要不是花芽在边上拦着,直呼:“吃不完都浪费啦。”赵雨还要给花芽买多多的肉吃。
不过也别说赵雨,转过头花芽给王蕾买了路上吃的鸡爪、猪蹄还有猪头肉,还买了昂贵的一大块卤牛肉。
王蕾也是说:“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花芽笑盈盈地说:“你吃不了,小回跟他二姐夫都能吃。一路上肯定不光是你们仨,肯定还有小瓜子,说不准小包子也跟着,他们都爱吃肉,你们别拦着我,我多买些。大过年的,不能把嘴搀着呀。”
赵雨在旁边说:“对,我也再买一只小烧鸡。”
花芽没办法,想打自己的小嘴。
他们买完荤菜,林回见商业大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就自愿拎着东西放到车里,然后跟着她们后面帮忙拿别的东西。
赵雨除了买了肉食还买了汽水、罐头,光是罐头,就有黄桃罐头、山楂罐头、梨子罐头和橘子罐头。
她是知道花芽喜欢吃罐头,就把柜台上面有的口味都给花芽来了一份。花芽不要都不行,非要给花芽买下来。
另外有给家里来温锅的客人们准备了西瓜子和糖,都是挑的顶好的东西。
一行人扫荡一气儿,重新回到车上,差点坐不上车。
花芽在前面开车倒是没被挤着,副驾驶的林回干脆抱着鸡鸭鱼肉的大袋子。
赵雨和周文芳、王蕾三个人也是腿都挤在一起,腿上放着、脚下靠的全是东西。
车后背箱里还放着一挂三千响的鞭炮,本来是林回抱着的,他后来死活不愿意,怕把自己给嘣了,就扔到后备箱里去了。
花芽一路把车开到小区里面,张家庆在家里收拾。
他们就住在一楼,房后有个小院子,是自己围的一圈栅栏。属于公共的谁先占谁就得的。
赵雨看了眼时间,马上到正午十二点。
赵雨左手拿着饭铲,右手端着系着红花的铁锅跑到小院子里说:“快,到点啦!”
张家庆把鞭炮点上,扔到铁锅里,霹雳吧啦响的震耳欲聋。
周文芳靠在花芽边上问:“这是什么风俗?”
鞭炮声越来越大,花芽喊道:“海城的!”
赵雨往锅里铲两下,这又是借了大禹岛的风俗,两相结合,代表日子过的“风风火火”“热热闹闹”的意思。
后来鞭炮越响越厉害,赵雨怕嘣到自己,把铁锅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
花芽等人在边上捂着耳朵看的直乐呵!
新小区里搬家的人多,小孩子们听到有人放鞭炮了,赶紧从家里跑出来。
有的孩子嘴里还嚼着饭,有的孩子手里还拿着筷子。
赵雨把塑料袋挂在手腕上,糖和西瓜子混在一起,她咧着大嘴笑着给孩子们一把一把的往外抓。
周围邻居看起来也不错,听到吵吵嚷嚷的动静就出来,见到是新搬来的人家,纷纷说着:“恭喜乔迁,恭喜。”
“咱们邻里一定要和睦相处。”
“远亲不如近邻,等你忙完我们上你家坐坐。”
赵雨跟他们说:“好啊,欢迎大家到我家来做客。”
花芽看着她高兴的模样,说了句:“真好,这样真好。”
周文芳也感叹地说:“这几年她真不容易啊,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赵雨分完糖和西瓜子,回头招呼她们往屋里坐。
张家庆看鞭炮放完了,得把铁锅捡起来送到屋里去,还得拜一拜灶王爷。
结果端起锅一看,老天爷,鞭炮居然能把铁锅给炸漏了。
赵雨捏着拳头往张家庆后背上捶了几下:“我让你买岛上的铁匠自己打的铁锅,你非说商业大楼的好,你看看!你看看!”
张家庆就站在原地不跑也不躲,让她捶几下撒气。看到其他人看过来,脸上傻笑着说:“不疼,一点不疼。”
赵雨要气完了,又舍不得真使劲。
花芽看她捶完了,假模假样地跑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张家庆在边上憨憨地笑着说:“咱小区商店里有锅,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口新锅回来。我保证买最好的锅,这次绝对不会漏。”
赵雨看了眼腕表说:“那你快去,还要先做饭,指不定几点能吃上了。”
张家庆走了两步又回来,把手一伸,手指头捻了捻。
赵雨问:“干什么?”
张家庆说:“钱、钱不是都在你那么.”他越说越小声:“我就要五元钱买锅,多了给你退回来。”
花芽绷不住乐道:“小雨,看不出来你还是你家的一把手呐。”
赵雨带着花芽她们进到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运气:“他手松,自己让我管着家。就是动不动买点零碎就找我要钱,烦的慌。”
周文芳说:“你这还烦啊,多好啊,经济大权在你手上,说出去谁不羡慕。而且他手上没钱,就不乱花钱,更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多好的男人啊。”
花芽也帮着张家庆说:“小雨,张家庆挺好的。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啦。”
赵雨一下乐了:“我当然知道他好,当初也是因为他人好才嫁给他。人都说,日久见人心,我知道他的心里都是我。”
这话说的赵雨自己不好意思了,花芽跟周文芳俩人笑都不敢大声笑。
赵雨自己先笑了:“得了,大喜的日子我也没真生气。快来,我带你们看看,这屋子就是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面家具啥的还没摆齐,你们别笑话。”
第362章
十二点半, 张家庆气喘吁吁地把铁锅买了回来。
他说的没错,买回来的纯铁大锅,又重又沉, 就比外面做大锅饭的小一圈。
赵雨没眼看他傻笑的模样, 端着锅进到厨房里准备给大家露一手。
家里又来了几位家属区原来的姐妹, 都在屋里坐着等着吃饭呢。见到赵雨的丈夫刚把锅买回来,一个个都傻眼了。
“温锅饭的锅还得现买啊?”
赵雨在厨房里说:“马上, 你们先吃点别的垫吧垫吧。”
赵雨拿着油就要往锅里面倒。
花芽在厨房门口站着看的眼皮子直跳,说:“诶诶,你还没开锅!这样炒菜不得糊锅呀。”
赵雨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她说:“没烧水开什么锅?”
花芽一听, 知道了,这是个门外汉。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挤满了过来吃饭的人,大家嗷嗷待哺,等这位赵师傅下厨。
结果赵师傅是个假师傅,开锅都不会。
花芽说:“先把锅烧热.”
赵雨说:“不放油?锅会不会烧漏啊?”
花芽说:“不会漏, 你烧热以后擦上猪油。”
赵雨面前就摆着五花肉, 她傻乎乎地跟花芽说:“猪油?我家没猪油啊。”
花芽叹气, 今天她偷不成懒了:“你让让,还是我来吧。”
屋里还没烧暖气, 花芽嫌棉袄碍事把棉袄脱下来, 就穿着里面的毛衣把围裙一系说:“你就在后面打下手吧,里外里也算你做的。”
赵雨在边上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话说的欠欠的, 难怪花芽一说周文芳就冒火。此时此刻, 花芽也幽幽地说:“该你的, 就怕你把好东西做浪费,快去剥大蒜去。”
有花芽这么个大厨在厨房, 赵雨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抓了几头大蒜送到外面说:“大家也别闲着啊,劳动最光荣。来来来,大家比赛剥大蒜啦,我这里有碗,全都往这里放,剥一碗就行了。”
赵雨把大蒜分完,又把大葱拿出来,递给两个人:“凑合剥一剥吧。”
王蕾实在,拖着板凳到厨房门口坐着,花芽需要什么她就帮着弄什么。到底也是十多张嘴等着吃饭,她怕二姐忙不过来。
铁锅还在灶台上放着,花芽想了想,先把锅拿下来洗刷。洗刷完,找张家庆要了磨砂纸,把锅里打磨了一遍。
“还得这样啊。”王蕾在后面看的稀奇,直到花芽把铁锅用猛火烧的通红,她说:“这样真不会把铁锅烧漏?”
花芽见到锅红了,就把带皮的一小块五花肉在锅里一圈圈的擦,一直到五花肉上面滋滋响,有油水滴落下来,花芽听到王蕾的问话说:“不会,这样做出来的锅不会随便粘东西。”
花芽把锅里蹭完油,又烧了一会儿,把锅从窗户伸到外面准备放到自然凉。冷却以后这个锅就算是开锅成功,成为不粘锅。
花芽刚把窗户打开,小北风呼呼地吹进来。花芽就穿着毛衣,缩了缩脖子,看到三个熟人——赵雪和赵雨的公公婆婆。
三个人脸上带着笑,一路走过来,心里怎么想的花芽就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上次赵雨借钱给公公做手术,后来关系融洽了些。到底赵雨还是不习惯用个帘子跟公婆住的地方隔断,她还是搬到大车里住了。
风风雨雨的这段日子,不管是春夏秋冬,赵雨跟张家庆在大车里睡了快两年。直到跟花芽合作包大车,她的生活才重新燃起了小火苗。
赵雨知道,花芽其实是在变相的帮她。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绝对不会忘记花芽对她的好。但是她不是真的大度的人,有些事情在心里有了介怀,是真的没那么容易消除。
要说心里有没有怨言,花芽也知道,赵雨肯定是有的。设身处地的想,她不是圣人,赵雨也不是圣人。换成谁,好生生答应给自己的房子成了跟公婆公住的房子都会不舒服。到底是公婆失信在前。
赵雪是自己坐巴士来的,她家孩子身体不舒服,就往丈夫在家里看孩子,她自己过来参加妹妹的温锅饭。
赵雨通知了赵雪过来温锅,可没通知公公婆婆温锅。
这也不是不尊重他们,主要今天来的都是关系好的年轻人,冷不防来俩位长辈坐在这里,大家手脚放不开,说起话来也怪没意思。
而且照赵雨的私心,今天她只想快快乐乐,不想看到他们俩。
赵雨瞅了张家庆一眼,张家庆悻悻地说:“我就跟他们说了一嘴,还跟他们说了,没必要来一趟,他们就是不听。我想,应该也是好心,过来帮咱们庆祝一下。”
赵雨都要气死了,骂道:“有什么好庆祝的?我穷到腊月天在外面卖油条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帮我伸把手?我穷到吃不起肉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伸把手?现在我买了房子,知道屁颠颠的过来,难不成这个小房子你都要给他们住?!”
张家庆忙说:“怎么可能,天地良心,我从来都没想过这样的事。我要是想了就让天打雷劈,就让我出去开车被一下撞——”
“你别说了!”赵雨不忍心让张家庆发毒誓,也不想着在家里跟公婆吵吵闹闹,她就干脆走出单元门,站在单元门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赵雪过来把手里提的礼物给她,看了眼赵雨的公婆,勉强笑着说:“我先进去了。”
赵雨的婆婆说:“你去吧,我们俩老的不吃饭,就是正好路过这里看看。”
赵雨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他们就是顺路过来的。
俩老的手里提着腊鸡和腊鸭,都是肥肥大大的,看起来花了不少钱。
赵雨婆婆把东西送到赵雨面前说:“这是给你乔迁吃的,这只鸡酒留着过年吃。”
因为他们就在一楼,大声说话从窗户里都能听到。
屋子里顿时安安静静,大家都面面相觑。除了厨房里花芽炒菜的声音以外,大气不敢出。就怕赵雨跟她的公婆打起来。
跟赵雪关系不错的一位家属说:“她公婆不会还想占这个房子吧?也太过分了。”
大家都知道赵雨被她公婆诓骗,原来的筒子楼说好给赵雨做婚房,结果赖着不走。还背着赵雨把老家的房子给卖了。
当时赵雨的自由恋爱婚姻成为了家属区的反面教材,越发有人不愿意往外嫁给平头老百姓了。
赵雪说:“她结婚那天你们也看到了,那就是个大开间,连个独立的房间都没有,更别提厨房厕所,全是跟人公用的。”
赵雨现在这个房子虽然只有六七十平,麻雀虽小五脏俱,正正当当的“品”字户型,坐北朝南,还在一楼。
前面没有遮挡的,靠在路边,行走方便。
后面还围了个小院子,怎么想怎么适合老人家养老。
然而出乎大家所料,赵雨的公公闷不吭声地从怀里掏出一卷钱,递给赵雨。
赵雨把手背在背后,不接婆婆的腊鸡腊鸭,也不接公公的钱:“突然给我钱做什么?拿回去,我不要。”
赵雨的婆婆讪讪地笑着说:“我们俩老的在买房子的事情上没帮到你什么,那年生病还让你借了钱。这里一共是三百八十元钱。其中八十元是这两年我俩在外面扫大街挣得。三百是老家房子的买主刚把钱给我们了。我们俩老的留着钱也没用,都给你——”
“我不要!”
赵雨激烈地把送到眼前的钱甩到一边说:“我最需要用钱的时候帮我的人寥寥无几,现在兜里有钱了,你们反而给我送钱来了,可笑不可笑?讽刺不讽刺?”
让赵雨难受的不光是这儿,而是她把人家当做家人,人家却防备她这位媳妇。生怕她侵占了他们家什么破东西!
赵雨语气生硬地说:“我不管你们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担心无人养老。反正这个钱你们自己留着,我赵雨从今往后一分不会找别人伸手拿钱,更不会因为一点钱就被谁给拿捏住。我赵雨,不愿意再当低三下四的孙子!”
她婆婆忙说:“这个钱就是白给你的,我们不会往回要了。”
拿人家的手短,更何况是钱财。
赵雨知道这个道理,她早就不是因为爱情冲动结婚的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她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眼神也好了起来。
赵雨冷笑着说:“白给我的我也不要,你们自己留好了。你们年纪也大了,就留着看病吃药挺好的。”
赵雨拒绝的很干脆,说完话,转身就往屋子里走。不管公公婆婆俩人脸上多尴尬。
张家庆就站在门口,赵雨跟他擦肩而过。
张家庆走到单元门前说:“爸妈,你们今天先回去吧。钱,我们俩都不要。真的,你们今天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再来。好不容易小雨能高兴点.你们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再去看你们。”
赵雨的婆婆眼泪一下下来了:“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啊!”
赵雨的公公说:“家庆啊,爹把钱捧到你手里你都不要?”
张家庆说:“爸妈,你们别担心别的。小雨不是个坏姑娘。你们二老以后该养老的时候,我们说好了会负责。其他时候,咱们尽量不要干涉各自的生活。”
张家庆看到爸妈脸上的难受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但还是要趁今天把话说清楚:“当然,我是你们的儿子,要是平时需要,只要我在海城,我随时可以过去照应你们或者带你们看看病。别的时候,你们就少来这里,让小雨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吧。算我求你们了。”
花芽的厨房就在他们头上,听到这话,花芽的锅铲停了一瞬。然后她点点头,嘀咕着说:“是个好丈夫。”
周文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厨房里,伸着脖子往外看:“远香近臭。说不定离得远了,过几年关系能缓和一点。”
张家庆也没有说有了媳妇就忘记爹娘,还是给养老的,也是个好儿子。
花芽笑了笑。
赵雨进来冲客厅的人笑了笑,来到厨房说:“你俩脖子伸的那么长,笑话谁呢?”
花芽说:“怎么感觉你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种释然的感觉?”
赵雨靠在门边,也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人听到,她就说:“原来那个筒子楼被我看的跟命一样重。觉得那就是我后半辈子唯一的窝。”
说到这儿,赵雨唇角勾出不屑的笑:“现在走出来了,回头一看,也就那么一回事。回想起来,算不了什么。姐不是那么狭隘的人,整天回顾在过去拔不出来,那还怎么过日子啊?姐的日子要向前,更要向钱!美丽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小雨说的好,向前看,向钱进!”
花芽锅铲抢的“噌噌”响,配着赵雨的话,倒是真有种轰轰烈烈的感觉。
周文芳也笑着点点头:“你们这样小日子会越过越红火,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都别影响到自己。筒子楼而已,那破房子谁愿意要就给谁。”
赵雨把手搭在花芽的肩膀上说:“筒子楼算什么?两室一厅算什么?等着以后我也要住小洋楼,也要开小汽车,花芽你的日子就是我的动力。我羡慕你,但绝不嫉妒你,我希望你的日子会过的更好,更灿烂!我就更有目标!”
花芽正在呛辣椒,被辣的泪流满面。
赵雨拿着手绢给花芽擦了擦“泪水”,自己也吸了吸鼻子说:“我怎么喝了咖啡像磕了药,这么兴奋呢。”
花芽心里默默的认同,这是喝咖啡么?这是打了鸡血啊。
周文芳听到“咖啡”眼睛亮了,喊道:“咖啡?我也来一杯!我生了孩子以后就没怎么喝,今天正好来一杯。”
赵雨往外走着说:“是我在上海买的,我看别人喝的可洋气了。我看别人都要往里面加好多糖,我没糖,用糖精好使不?”
糖精兑咖啡?
花芽拿着锅铲笑的发抖。
周文芳嗓子都变调了,忙说:“不了不了,我就喝纯的,不加糖也行。”
赵雨说:“纯的跟中药似得,有啥好喝的。你要喜欢,我家咖啡都给你。哎,真不知道你还爱喝中药。知识分子都好这一口儿?”
周文芳扛不住了,自暴自弃地说:“对对,我就喜欢喝中药,知识分子都爱喝苦的。你看,不也有人喜欢喝苦茶么。”
赵雨在茶几下面翻了翻说:“那正好,我这儿还有两包没喝的中药,治例假失调的,你回去自己熬?”
“哈哈哈咳咳——”花芽一口气没上来,被辣椒呛的捂着嘴蹲在地上咳嗽。
第363章
花芽同志的厨艺自不用说, 就是炉灶就一个口,到了能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啊。花芽恨不得站在椅子上抢菜吃。
她个子没有她们几个高,奈何眼尖手快, 一边顾着自己, 还能给周文芳和王蕾抢鸡肉。
可怜林回和张家庆两位男士, 端着碗,挤不上桌。前面亲朋好友时不时递个空盘子出来, 他俩扒拉点菜汤就这样吃了一顿。
花芽最后打着饱嗝儿退了出来,跟周文芳说:“今天的盐水鸭不错,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认可啦。”
林回跟张家庆相视一眼, 居然有盐水鸭?!
周文芳说:“还是你炖的红烧肉好吃,我看你紧赶慢赶,还以为时候不足,吃到嘴里还是入口即化。”
张家庆看了林回一眼,居然有红烧肉!
王蕾在边上摸摸被二姐投喂的肚子说:“其实大葱爆炒的香肠也很好吃, 二姐没放太多盐, 咸淡正好。”
林回和张家庆俩人不说话了。
花芽看着石化的两个男人, 使唤道:“还站着干嘛呢,还不收拾桌子洗碗去。”
赵雨也喊道:“洗完再把外面挂的冻梨端进来, 糖水罐头倒出来。”
张家庆:“欸, 知道了。”
王蕾看在眼里,凑到花芽边上说:“你们城里人男人地位这么低呀。”
林回忙说:“你别听我二姐乱说, 实际上我们男女平等。”
花芽歪在沙发扶手上, 说:“别墨迹, 待会水凉碗就不好刷了。”
林回叹口气,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花芽又跟王蕾说:“我是炒菜了才趾高气扬地让他们干活, 家务活咱们大家都平等分配。特别是你们以后要是结婚,是双军家庭。他忙你也忙,没必要什么活都让一个人干。我不替小回说话,也不替你说话,咱们主打一个男女平等。”
王蕾原来在家里看太多她妈被后爸使唤来使唤去。
家里累活重活都是她妈干,赌鬼后爸就知道赌博。后来村子里管理的严了,他们就跑到没开荒的山里去打牌赌博。她后爸因此还摔断了一条腿。
看了太多男女不平等,读书以后哪怕说了再多的“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到底还是纸上学的,太过于浅薄。没有今天这样看在眼里来的真切。
原还以为就是二姐夫心疼二姐才会让着二姐,原来大多数的家庭都是这样。
王蕾其实还是有了误解,像是花芽的家或者是赵雨的家这样的到底还是少数。
现在女性干的活不比男人少,挣的钱也不比男人少,男人下班就能当大爷,她们还得收拾家务,伺候公婆照顾孩子,不然就不是个“好妻子”。而“好丈夫”的名头太简单了,只要上下班按时回家,就能成为“好丈夫”。
王蕾因为后爸跟她妈的事,有段时间还很怕结婚这件事。到底是林回的温柔打动了她。
她在书中看到一句话,对方的父母过的什么日子,往后很大程度上自己和对方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对方的父母是相互尊重的,那以后他们大概率也是这样。如果有一方过的不幸福,那耳濡目染下,很有可能以后也会发展成那样。
林回说,他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最给他温暖的就是二姐。
所以王蕾到了花芽家里,看到了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女人。
王蕾当初做梦都没想到,原来做别人的妻子还能过上这么幸福的日子。
“想什么呢?”花芽不小心打断王蕾的思路,她把茶几上装着黄桃罐头的瓷碗递给王蕾,用气音说:“快吃这个,买的时候就一罐,吃完吃完可就没了。”
王蕾笑着接过碗,舀了一勺桃罐头:“真甜。”
桃罐头甜,王蕾心里也是甜的。
花芽像个大人似得,摸摸王蕾的头发,望着林回满意地笑了。
等着他们收拾的差不多,客厅里支上桌子,开始摸麻将。
花芽不会打,就在周文芳后面坐着,动不动帮着周文芳喊:“吃!”“碰!”“听!”“糊!”
赵雨坐在周文芳对面,对此非常无语。不知道是不是花芽在后面撑腰的原因,周文芳手气特别好,面前厚厚的一沓毛钞!
赵雨看向花芽说:“快,小福手,你过来帮我摸两把。”
花芽好紧张,如同每一位没上过场的麻将新手说:“我、我不会看糊!”
赵雨说:“你该吃就吃,该碰就碰,快要糊了我就提醒你。”
花芽犹豫地说:“真让我打?”
赵雨眼睛不眨地说:“对,赶紧坐下来,赢了算我的,输了也算我的。”
“屁呀!赢了咱俩一家一半,少糊弄我。”花芽才不上套,坐在赵雨刚刚的位置上,挽起袖子开始码长城。动作熟练的宛如小赌徒。
周文芳看到花芽叛变,冷笑着说:“看我今天把你的裤衩子赢过来,让你光屁股蛋开车回家。”
花芽也冷笑相对:“看我今天把你儿子的小茶壶赢过来,放到茶几上当摆件。”
赵雨坐在花芽后面,花芽抓一张,要打出去,她在后面“咳咳”。
花芽吃了一张,要打出去,她在后面“嗯嗯”。
花芽上手第一把点炮,第二把点炮,第三把还是点炮!周文芳打的红光满面,花芽打的一脸菜色。
花芽气不打一处来,两圈过后,花芽不干了,站起来凶巴巴地说:“我不跟你们玩这个了,我后面这个人忒烦人,我坐不住。”
赵雨看着面前一毛的钞票一张都不剩了,也怒了说:“我就是有眼无珠,求了个小臭手,我怀疑她天天在家里给她闺女儿子抓粑粑,要不然,能臭成这样?就是个粑粑手!”
花芽大怒,伸手就去掰赵雨的下巴,要把手指头杵到赵雨嘴里:“我给你吃粑粑!”
张家庆跟林回俩人一人抱走一个,花芽还在蹬腿:“她说我粑粑手!粑粑手!谁家粑粑手能拿奖学金,我的跟小芳的可不一样,她才是粑粑手,她个老六!”
周文芳冷漠地站起来,一下一下的挽着袖子歪着脑袋说:“首先,我没招惹你们任何人.”
周文芳一般这样表情就代表她是真的要挠死花芽,哪怕挠不死也要往死里挠的那种。
花芽一下怂了,想跑,被赵雨一把抱住腰,凌空抱到卧室里甩到床上。
周文芳龇牙咧嘴地扑上去挠花芽的痒痒,赵雨按住花芽的胳膊不让还手。还抽空对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王蕾笑了笑说:“玩呢,别怕。”
花芽在床上笑的都要岔气了,从“哈哈哈”变成了“嘎嘎嘎”,最后呛到了,被推起来坐着。
她正儿八经成了小疯子,小辫都歪了。她走到门口,问王蕾:“你爱我么?”
王蕾愣了一下说:“二姐,我爱你的!”
花芽把她拽到屋子里,把门一关。赵雪从茶几那边冲过来喊:“你还找帮手啊,我都没帮我妹!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花芽隔着门面对着周文芳和赵雨,对赵雪说:“我蠢啊我现在开门,不开!有本事你砸开!”
到底周文芳和赵雨不是花芽和王蕾的对手。
她们俩人,一个天生力气大,一个是军人。俩人狼狈为奸,挠得她们屁滚尿流,上气不接上气地坐在地上求饶。
花芽伸手,把脑门上挡眼睛的刘海往两边扒拉扒,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喘着气温:“服不服?”
周文芳说:“服!服死我了!”
花芽“哈哈哈”笑了,打开门扬长而去。
花芽在赵雨这边玩了一天,最后开车回去人都是笑笑嘻嘻的。
顾听澜在家里准备出差的衣物,听到外面吉普车的声音就知道小妻子回来了。
花芽见到顾听澜站在院子里,冲她张开双臂。
花芽先开始有点扭捏,想着他要出差一个多礼拜,还是冲过去栽到顾听澜的怀里要了个抱抱。还悄么悄地在顾听澜的怀里嗅了嗅。
顾听澜猜到林回应该跟她说自己要去鄂洲办事,就跟林回和王蕾打了个招呼,带着花芽上楼。
花芽换了居家衣服,跪坐在床上看顾听澜叠衣服,问:“鄂洲离咸宁远么?路上会不会遇上积雪不好开车?”
顾听澜回头,被花芽勾着脖子啄了一口。
知道小妻子黏黏糊糊舍不得,顾听澜于是不叠衣服了。
他坐在床边上跟往常一样,把小妻子抱在腿上说:“开车要三个小时,先经过咸宁,不需要特意绕路。我打算走国道,国道有专人收拾,会融雪,你放心。乖乖在家里等我.老家特产有想要的么?”
花芽靠在怀里,把他的大手抱在前面摸了摸,像是猫似得蹭蹭顾听澜的脖子说:“我什么都不要,你出去平安回来就好。”
“嗯,我明白的。家里有你,还有孩子们,我会注意。”
顾听澜低头亲了亲花芽的侧脸问:“有什么要给咱爸和婶子带过去的?虾干和鱼干让郝大姐帮我收拾了一包,其他的不知道该怎么带。”
花芽想一想说:“去年给他们的都没吃完,给他们带不如给安安带。她马上就要考学了,她又节省。我在商业大楼里给她买了核桃露,待会我去开两盒葡萄糖,给她带过去。”
顾听澜点点头说:“过去开车两天半到三天,我争取十天以内回来。”
花芽说:“过年之前回来就行,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说完体己话,花芽跟顾听澜一起收拾衣服。腻乎一下,花芽感觉更加不舍。不习惯也得习惯顾听澜动不动就出差。
俩人收拾的差不多,花芽又想起王蕾说的她家里的情况,她简单地跟顾听澜说了说。
顾听澜说:“小回跟我说了一下,你别担心。大不了以后他们结婚,让她远着点后爸。”
说到这里,顾听澜又说:“其实我查了一下,她那个后爸可能有点小问题。要是时间来得及,我过去帮着处理一下。”
“真的只是小问题?”能在顾听澜嘴里说这样的话,花芽觉得反到不像是小问题。
顾听澜却说:“真的是小问题,就是他后爸似乎听谁说咱们家小回家庭条件不好,要给王蕾介绍个对象,想着她过年回去就把婚事办下来。”
花芽大惊:“这是小事?!”
顾听澜说:“你小弟也都猜到这码事,要不然他怎么突然就要跟着她往家里去。你要相信你小弟,他已经不是小孩,会把事情处理好。”
花芽抱着顾听澜的衣服不做声,顾听澜走过去抬起小下巴啄了一口:“再说有我呢。”
第364章
晚上一家人在小木屋的炕上吃的炕桌饭。
郝大姐没在这边吃, 四个人带着三个小不点挤挤攘攘。
炕烧的火热,花芽陪着他们吃完饭,依依不舍地说:“怎么就不多待两天就走哇。”
王蕾说:“要不你上我家泡温泉去?我们那里的温泉水是深林里纯正的泉水, 从山上引下来。你要是到小城里就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花芽问:“冬天会不会冷呀?你们那里下雪吗?”
王蕾跟她坐在炕头, 想了想说:“我小时候也没觉得冷, 大了以后泡的不多,因为都是野外怕不安全。不过记得有一回我妈带着我找了一处泉眼洗澡, 星星的夜晚,正好天上飘下雪花,落在袅袅白烟里,那种感觉又唯美又浪漫。”
王蕾说的花芽都向往起来, 花芽遗憾地说:“今年过去来不及,我这边寒假还要去学校值班两天,还得替家委会回老家的同志代班.”
林回坐在炕沿上,小瑶瑶则坐在他的双脚上,让舅舅翘着腿玩, 就像是自动的跷跷板。
林回听到花芽的话说:“看不出来, 我二姐每天还挺忙的。这几天都是百忙之中陪的我们, 嗯,我可记在心里了。蕾蕾, 你也记在心里啊。”
“我肯定不会忘记。”
王蕾很喜欢花芽, 知道花芽过不去,就邀请她明年再过去玩。
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够送给花芽的, 今天听到别人一口一个“小花”的叫, 王蕾心里有了想法:“二姐, 你有冬天穿的带后兜的外裤吗?闲着没事,我给你绣样东西出来。”
花芽说:“你们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别费神了。”
王蕾执意说:“反正现在还早,我睡不着。咱们就在大炕上说说话,我慢慢给你绣,困了咱们就一起在大炕上睡到天亮,这样不好么?”
这样当然好,花芽对王蕾很喜欢,就依着她使唤着门外的顾听澜着来一条灰色灯芯绒的外裤。
顾听澜还在院子里带着两个儿子做运动,小小的两个孩子姿势做的还挺到位。
天寒地冻,爷仨也不怕。好在屋子里暖气足,吹到院子里比外面要暖和几度。
王蕾把叠好的裤子散开,摸着灯芯绒的面料说:“这是最流行的灯芯绒吧,摸起来好柔软。我看到有人穿成夹克衫的样式,原来做裤子也很好看。”
花芽说:“还有朱红色的灯芯绒,那才叫好看的。我还想着赶在年前去上海一趟,看看能不能买到灯芯绒的布料,要是买到,我也给你做身灯芯绒的衣服。”
王蕾忙说:“我不要。我在学院里穿不了便衣,都发了衣服。”
花芽说:“眼看过春节,就算我给你的见面礼。再说,还不一定能不能抢到,这玩意销路国内外,可火了呢。”
说着,花芽站起来,爬到炕头找到一个饼干盒,从饼干盒里翻出软尺说:“过来,我量量你裤腰和裤长。衣服咱们俩穿一样的,裤子你能比我长点。”
林回在炕梢说:“你就说你小短腿呗。”
花芽回头怒道:“你才短呢,我长着呢!”
林回说:“我也不短啊。”这话喊完觉得有些怪怪的,林回飞快地看了王蕾一眼。不看王蕾还好,看了王蕾,王蕾反而害羞了。
花芽没看出他们的小眼神,嚷嚷道:“我从下巴颏往下全是腿,你拿什么跟我比!”
话题被岔了过去,林回笑道:“行,你腿长,我认输。”
王蕾到底拧不过花芽,硬是让她站在炕头,量了腰身和腿长。
量完,王蕾就坐在炕头迅速的绣着花芽的灯芯绒裤子。开始还有点紧张,怕把花芽的裤子缝坏,下了两针找到感觉,绣的越来越快。
花芽见她还在不停的换颜色,想要凑过去看,王蕾说:“二姐,你等我,这个很快的。”
小瑶瑶在下面玩的无聊,爬到炕上要跟妈妈要花生糖吃,花芽说:“这个要过年才有,现在你数数,还有二十天,数过二十天妈妈就给你拿花生糖吃。”
小瑶瑶点点头,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靠着妈妈坐,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看二十天有多久。数完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就把脚脚翘起来掰着脚指头数。
王蕾抽空看了花芽一眼,暖黄色的灯光下,花芽腿上搭着小毛毯,正在教小瑶瑶数数,偶尔跟他们说说话。
外面顾听澜带着大毛小毛进来,一手一个送到炕上,跟花芽说着话。
花芽抬着头,笑盈盈地望着顾听澜。顾听澜眼神里也带着无声的柔情。
这样的场面,在王蕾的眼里怎么看怎么温馨。
顾听澜说完话就去洗澡,林回从炕梢过来坐在王蕾身边:“刚才看什么呢,眼睛都不带眨的。”
王蕾小声说:“你姐姐和姐夫一家人真美好。”
林回笑着说:“咱们的未来也会很美好。”
王蕾抿着唇笑,对未来有了很大的期待。
其实他们不说,花芽也知道,他们是奔着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初次见面,花芽当着林回的面叫了“弟妹”,两个人都没反对,花芽心里就有数了。
她把大毛和小毛叫到身边,从他们背后把隔汗巾抽出来。小男孩火气旺,就跟着爸爸运动了一会儿,后背都汗了。
花芽给他们的隔汗巾就是小号的毛巾。商业大楼里有了儿童用品,花芽就买了几条给他们换着用。
她把隔汗巾叠了叠,把大毛的衣服掀起来擦了擦汗。又把小毛的衣服掀起来擦了擦汗。然后,冲着炕下面的小盆来了个投球。
投中的同时,王蕾这边给她绣的东西也完工了。
王蕾不知道花芽会不会喜欢,先给林回看了看。林回冲她竖起大拇指。王蕾舔舔唇,忐忑地捧着裤子送到花芽面前。
花芽接过裤子,看到后兜上面绽放出五彩缤纷的彩色花朵。花枝从裤兜里伸出来,像是从兜里满溢出来的一簇簇锦团。
王蕾缝的很精致,指甲盖大小的花朵,连花蕊都有,全是漂亮的格桑花。
花芽简直喜欢的不行,当场把裤子套在身上,撩起衣服走来走去,越看越喜欢。
顾听澜洗完澡,抱着被褥过来。
发现小妻子站在炕上撅着屁股在看后面,他扫了一眼,也欣赏地说了句:“好手艺。”
花芽嘚瑟瑟地说:“这我不得穿出去满大街的炫耀呀。而且棉袄绝对要穿短式的,不能把屁股兜盖着。走路还必须得扭起来!”
顾听澜被她可爱到了,手指头动了动,强忍住把人薅到怀里亲的冲动。
王蕾被夸的脸蛋通红,她就憨憨地说:“二姐要是喜欢,我今天晚上给你多缝几条。我还会缝兰花、喇叭花——”
花芽连忙打断她的话说:“亲妹妹,咱们来日方长,别把你的眼睛绣坏了。”
林回跟顾听澜说:“二姐夫你看,蕾蕾给我二姐绣了小花,把我二姐美的,都叫她‘亲妹妹’了。”
花芽扭过头凶巴巴地说:“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夫啦。”
王蕾被他们姐弟逗的“咯咯”笑。
他们吃饭时,把炕上的炕柜抬了下去。
晚上睡觉,四个人就把炕柜抬了上来继续做隔断。
花芽和王蕾睡在炕柜的两边,顾听澜自然而然睡炕头,林回“弟位”在这里,睡的是炕梢。
晚上,他们宛如小时候那样,在各自的被窝里说着话,也没什么主题。
东一句西一句,不知不觉没了声音。
只能听到外面雪下的簌簌声,以及屋里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顾听澜怕在小木屋睡觉冻着花芽,一晚上把小妻子抱的紧紧的。
三个孩子在炕上睡得那叫东歪西倒,只要没掉下去,那都不是事。
早上,天蒙蒙亮。
鼻尖都是冷冽的气息。
顾听澜习惯早起,醒过来看到小妻子和孩子们睡觉的样子,失笑以后摇摇头。
小妻子双手举在头上,小肚子露在外面,随着呼吸一鼓一平。小瑶瑶跟她妈一样,举着小手,呼噜噜睡的好香。
大毛和小毛不愧是双胞胎,脚蹬着脚,横成“一字”睡的。
顾听澜轻咳了一声,起来穿好衣服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他看看外面的落雪,不是很厚。
路上车行过去没有太大问题。
他锻炼了一会儿,冲了个澡。接着准备回到小木屋叫他们起来,就看林回和王蕾已经站在里面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
王蕾正要跟二姐夫别吵醒花芽。
花芽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喊道:“人呢,人呢?!”
王蕾笑道:“二姐,我没走呢。”
花芽又萎缩在被子里说:“没走就好,我马上起来,吃过早饭再走。”
顾听澜走过来捏捏花芽的小脸说:“你慢慢收拾,我去热早饭。”
花芽皮皮地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顾听澜弹了一下花芽的脑门转身正要走,花芽捂着脑门说:“以后你不许这样弹我。”
顾听澜不知道周文芳这样弹小鸡鸡,问:“怎么了?”
花芽说:“小芳她老是这样那个什么。”
顾听澜凌空弹了几下,反应过来说:“知道了,以后我就亲亲,不弹了。”
花芽甜甜地说:“我还要你贴贴我。”
顾听澜顺势弯下腰,把小妻子揽在宽阔的怀抱里拍了拍。
林回正好进门,见状直接掉转头出去了。
王蕾正在院子里帮着扫雪,看他一脸喝了醋的表情问:“怎么了?”
林回被他们腻味的打了个哆嗦说:“没怎么,就是突然明白夫妻相处之道。”
王蕾好奇:“夫妻相处之道是什么?”
林回小声说:“腻味,越腻味越喜爱。特别是陈年下来的腻味,听上一句,比得上我喝二两陈醋的,直冲天灵盖啊。”
第365章
“上车饺子下车面。”花芽给他们碗里各夹了一个“饺子”说:“一路平平安安。”
林回说:“二姐, 这就是海菜包子。”
花芽厚着脸皮说:“我还不知道这还是海菜包子,昨天没功夫给你们包饺子,反正大差不差, 将就着吃。”
王蕾喜欢吃海菜包子, 花芽还给她带了不少。今天早上, 顾听澜热了蔬菜粥,花芽把海菜包子用油炕了。
花芽手艺好, 炕的海菜包子下面是金黄色,咬起来脆生生带着面香味。里面还是海菜和鲜肉的组合,带着汤汁。
顾听澜虽然是北京人,吃包子喜欢姜丝配醋。花芽喜欢吃里面的海菜鲜味和肉香味就会直接咬着吃。
像是林回和王蕾就会用酱油配着一点红椒酱吃。
他们正在吃着饭。
郝大姐从前面过来风风火火地说:“小花, 司务长今年大手笔,弄了十五头肉猪回来,要给咱们家属杀猪呢。”
花芽跟王蕾说:“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
顾听澜跟花芽说:“你要不先跟郝大姐过去,我送孩子们去幼儿园然后再走。”
花芽回头看着他说:“我就想灌点香肠等着过年吃, 不着急的。我送你们上车再去也来得及。”说着就往外头找郝大姐说话去了。
顾听澜知道是小妻子舍不得他, 就没再说什么。
他站起来, 把自己的碗筷还有花芽吃完的碗筷放到水池里洗了。
林回和王蕾也吃完了,林回把王蕾的碗拿到手里要去洗。王蕾说:“我来吧, 过来这么些天手都没沾水。”
林回说:“那就更别沾了。”
顾听澜站在旁边擦手:“对, 天冷手容易冻,让小回来。”
王蕾听了就点点头说:“那我把东西收拾收拾往车上放吧。”
林回飞快地洗着碗, 头也不回地说:“你就在沙发上等我五分钟, 咱们一起放。”
王蕾说:“好吧。”
王蕾跟林回在一起感受到被呵护的感觉, 她在来这里前还不大习惯接受别人对她的照顾。总觉得光受别人的照顾像是欠人家的。
后来学着花芽的样子,坦然的接受对象的照料, 发觉俩个人的关系比以前更加亲密了。
王蕾这时候才懂得原来她之前给林回的是一种带有距离感的生疏,在林回的生活当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一味的拒绝倒不像是处对象,像是想要两不相欠。
林回性子温和,对王蕾而言就是陪伴在她左右,等着她慢慢的开窍。
来到这里,看花芽的身体是真,想要王蕾看看正常的家庭成员见的相处也是真。
王蕾觉得自己跟林回过来这一趟收获很大。
顾听澜听着他俩的对话笑了一下,走到玄关把自己的行李往车上送。
小瓜子和小包子也过来了,站在院子里和花芽她们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林回跟王蕾拿着东西出来,看样子准备出发了。花芽跑回屋子里,又给他们抱了一大包水果。
小瓜子接到水果,颠了颠说:“这也太多了。”
花芽说:“不多,你们在路上慢慢吃。”
他们一行上了两台车,顾听澜坐在后面没开车,摇下车窗跟花芽说:“乖乖的,要去上海的话记得跟我说一声。就买直达的那趟列车,就算时间短也要买卧铺。”
花芽点头说:“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
接着她跟王蕾说:“说好明年一起过年别忘记了。我给你做的花棉袄记得回家穿。”
王蕾跟花芽握了握手:“明年见,二姐,认识你是一件很正确的事。”
汽车缓缓驾离花芽的视线,郝大姐在后面看着花芽恋恋不舍的眼神,走上前说:“走呀,送完孩子看杀猪去!”
花芽被她打断思绪,想了想,去他的,开开心心最要紧。
于是乐呵呵地跟郝大姐把孩子们扒拉醒,然后往幼儿园和托儿所送。
孩子们那边都带有早餐,平时很少在家里吃饭。
今天也不例外,花芽把他们送过去,已经有小朋友们围着小饭桌等着老师分发早饭。
方圆见到花芽来了,站在托儿所门口说:“诶,明天家长会你记得参加啊。”
花芽震惊,看着两个小萝卜头说:“这么点小崽子你们忍心开家长会?”
方圆说:“何止,还要颁发奖状。”
花芽怂了,小声说:“嫂子姐,咱们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你知道的,小孩子都有争强好胜的心,谁都可以没有,你两个外甥必须有。”
方圆说:“你傻不傻,其实就是做做样子。每位上托儿所的小朋友都有。说是家长会,实际上就是让家长们看看老师一年以来的辛苦,展望一下明年,少给老师搞事情!”
花芽捂了,竖起大拇指说:“不亏当了院长,境界就是不一样。”
方圆推了花芽一把,看到门边上有其他家长过来,拉着花芽的手说:“司务长今天杀猪,你帮我弄两个猪肘子,还有要六个猪蹄子。”
花芽大吃一惊:“你要那么多猪蹄子干什么?”
方圆说:“我听广播里说,这里面有什么蛋白,吃了能回春。”
“你说的该不会是胶原蛋白吧?”花芽看着方圆眼尾细细的褶皱,伸手想要摸,被方圆打了小手。
花芽捂着手背说:“你放心,别人有的你也有。别人没有的,我给你抢!”
花芽走了几步,回过头问方圆:“你家香肠要不要灌一点?”
往年他们也灌过香肠,基本上一大半的淀粉一小半的肉。
现在岛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方圆想了想说:“那你给我弄五斤肥瘦一半的肉,我也灌点纯肉肠尝尝是什么味儿。回头我把钱给你。”
花芽说:“我不要钱,就当我贿赂院长的,记得,给我家俩孩子最大的奖状啊。”
方圆笑着说:“奖状都是一样大,别跟我讨价还价,等我拿香肠就把钱给你,你不要钱,我就不要肠。”
花芽“啧啧”两声,走了。
司务长这次在三食堂内部的小院子里搞大事——杀猪。
还不是往年的一头两头,他一口气买了十五头。
炊事班有本事的人不少,都不用到外面请屠夫,他们内部就能搞定。
就是十五头猪不是小数目,一早上拉过来,哼哼唧唧地在小院里躺着。时不时挣扎着要起来,蹬起一地的灰土。
花芽跟着其他等着买肉的家属走到小院子里,看到一名小战士骑在猪身上满处跑呢。
花芽赶紧跑到树杈上站着,看小聂招呼人把小院子的门关上。
肉猪跑的很快,但是跑不出去,绕着小院子一圈圈转,最后累了,瘫在地上。
杀猪的小战士嘴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今天你们早日脱离苦海、一段缘结一段果、离了畜生道下辈子当个好人吧.总而言之,大概意思就是,我杀你并不是我想杀你,是为了你好,为了你脱胎换骨。
花芽在娘家看过杀猪,那时候还是大队里杀的集体猪。
集体猪吃的是潲水,没有肉猪大。今天肉猪每头至少在三百斤以上,原来的集体猪可能也就二百来斤。
那时候老百姓家里还不能自己养猪,全都归为集体所有。想要吃猪肉除了要肉票换以外,就得依靠过年前大队里杀猪。
大队里杀的猪,每家每户按照劳动力的人头分。
花芽家人口虽然多,但未成年算不上劳动力,婶子户口不在这边,也算不上这边的劳动力。里外里一大家只能分到林向阳的一份肉,一份只有可怜巴巴的二两二重。
为了让油水吃的久一些,林向阳就会跟割猪肉的人说说好话,让对方多割一些肥肉。肥肉可以熬荤油,炒菜放上一点点就能很香。
可不光是林向阳这样想,其他村里人都是这样想,都希望能割到最肥的猪肉。林向阳嘴巴笨,好话说的没别人的好听,得来的猪肉也是瘦的多。
现在有些年纪大的老一辈人,包括林向阳和张凤英在内,肚子里面没有油水,所以就偏爱吃肥肉。像是花芽家里的三个小孩,从小吃喝不愁,吃肉也是挑着精细的瘦肉吃,不爱吃肥肉。
也可以说是时代造就了一代人的口味。
三食堂的小院子又开始杀猪,钱梦等家委会的人正在组织人排队。
炊事班的小伙子们比较忙碌。前面刚杀好一头猪,他们得拿着盆接热气腾腾的猪血。猪血一半灌血肠,一半凝起来成冻,切成块吃。
手里经费足,炊事班的手也松。葱姜蒜花椒大料使劲往里面放,只要料足,味道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放完猪血,就要剃毛,剃完毛就可以切吧切吧分了。
这又是另外几个小战士负责。
分好以后,排队的家属就可以按着部位购买猪肉。
猪肉摊后面,一大一小绞肉机正在绞肉。小战士们大冷的天,手动压着绞肉机都出了汗。
大的绞肉机绞出来的肉,一盆盆往另外一张桌子上放。喜欢偏肥的有偏肥的,喜欢偏瘦的有偏瘦的。挑好以后自己拿回去包饺子,或者直接在这边买份佐料灌香肠都是可以的。
小的那个绞肉机绞的慢,出来的肉馅留给三食堂炸肉丸子。小聂喜欢吃姜,他的肉丸子里姜都多。
开始花芽吃不习惯,后来觉得有点姜末也不错。
“今年的丸子多,有纯肉丸子、萝卜丝丸子、淀粉丸子、藕丸子。”
小聂站在花芽边上,指着绞肉机说:“这两台绞肉机是我从湖南弄过来的。湖南402厂纯不锈钢的好机器。你看,大的就是公家用的,小的可以家用。小嫂子要不要给家里来一台?”
花芽漂亮的眉毛一挑说,压低声音说:“挣外快?”
小聂老实巴交地说:“今年一激动,肉猪买超了。”他拿手比划了个数说:“不多不少,正好这些。”
花芽捂着嘴乐。
小聂见她没表态,又说:“还有专门绞鱼肉的机器,我瞧着你们家里都是聪明人,想必鱼吃的多。不如再带上一台鱼肉机?”
花芽还是头一次知道绞猪肉跟绞鱼肉的不一样,她问小聂:“这俩不能放一起绞么?”
小聂说:“猪肉绞的没有鱼肉细。猪肉是肉粒,鱼肉基本上是要把鱼刺绞烂成为肉糜,鱼肉的机器比猪肉的贵两成呢。”
花芽想一想,家里的确可以买上两台。毕竟死在她手下的菜板子太多了,每年包饺子都要劈坏案板:“那你给我一样弄一台,就要小的家用的,太大用不上。”
小聂高高兴兴地说:“过完年我就去弄回来,我就知道跟你说准有谱。有了你的两台,再拉人买两台就能填补上了。”
花芽问小聂:“前面你都卖给谁了?”
小聂掰着手指头说:“阮旅家、林团长家、赵参谋长家、周校长家、你家。”
花芽乐道:“你还专门往首长家里薅羊毛啊,这不都知道你花超了!”
小聂身正不怕影斜地说:“怕啥,我又没贪污。”
嘿。
也对呀,都花在部队里头了,怕个啥。
花芽在小聂跟前预约消费,于是跟小聂说:“我要给我嫂子姐弄六个猪蹄两个肘子。”
小聂欢乐地说:“猪蹄又不是什么好玩意,都是骨头。都给你留着都成。”
花芽又说:“我还要点肉馅,你先去给我装猪蹄,我瞅瞅肉馅怎么样。”
花芽跟小聂说完话,郝大姐走过来拉着花芽说:“那边开始灌血肠了,你家今年不弄点?”
花芽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还真是开始灌血肠了。小聂手下训练处来的炊事员手脚都很麻利,灌出来的血肠圆滚滚,很漂亮。
“这玩意不好放。”花芽跟郝大姐往那边走,绕过两个排队分肉的摊子,到了血肠这边说:“我干脆买两根回去等八斤回来做个酸菜炖血肠给他吃。”
她俩在小院子里转了一圈,花芽先去排队买肉,然后找小聂给他现绞。虽然大盆里小聂他们自己绞的肉馅也不错,但花芽买的是前腿和五花肉,能比他们绞的后腿肉还要香一些。
“待会我回家拿个盆。”花芽看到这边盆不够用,有不少人自己抱着盆过来装肉。想着还要灌香肠买血肠的,端个盆的确好装一些。
花芽跟郝大姐正说着话,天上开始飘下来星星点点的雪花。
花芽没感觉今年有多冷,伸手接着一瓣雪花,看到上面晶莹剔透的格外漂亮。
郝大姐伸手把花芽脖子上的围巾解开,把花芽的头发和脖子裹的严严实实的,还往棉衣领子里掖了掖:“你们家旅长可说了,叫我好好把你照顾着,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可挨批评。”
虽然知道顾听澜对家里人脾气好的不行,可郝大姐到底对这位年轻首长有些打怵。
花芽不知道顾听澜居然还跟郝大姐说了要照顾好她的话,她红了红脸说:“我又不是小孩,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第366章
郝大姐看到花芽家香肠肥瘦相间。光是五花肉太肥, 孩子们不喜欢,配上点前腿肉正好。她也学着少弄了点这样的,打算尝尝味道。
花芽对她舍得, 吃喝大家都在一起。可人家明显给孩子弄的吃的, 郝大姐觉得还是要脸皮的, 不能把孩子们的吃的占了。
花芽没让小战士帮着调佐料,她自己回家一趟拿了盆和食盐、白酒、糖和泡好的糯米。
她往肉馅里按照十斤肉二两盐、酒、糖的比例添加。
花芽一共绞了三十斤的肉馅, 属实是大户。其中五斤给方圆、五斤给周文芳。剩下的二十斤,十五斤自己做纯肉肠、五斤做糯米肠。
小孩子们嘴巴没有他们小时候馋,更偏爱吃糯米肠。就是小孩子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花芽就没给他们弄那么多。
麦婶子正好也在, 她跟另外几个家属过来问:“这糯米得提前多久泡啊?我家去年整了点糯米肠,干巴巴的一点不好吃,把肉都浪费了。”
另外的家属说:“我家是泡久了,糯米稀的很,切出来的糯米肠不成型。而且白花花的, 看起来一点食欲没有。”
“糯米要提前泡六个小时。”郝大姐看到花芽在忙活, 就在边上替花芽回答说:“人家小花家里不光是往里面放糯米, 还炒了萝卜丁和香菇丁。拌好以后直接加到肠衣里面去。”
花芽把两盆肉肠的馅弄好,找个地方洗了手回来说:“糯米肠跟肉肠还不一样, 不能灌的太满, 六、七分满就差不多。要是超过八分满,很容易炸裂。”
麦婶子又问了些别的, 花芽一一回答。
麦婶子跟别的家属说:“今年我算是有底了, 我再跟着小花学着弄点糯米肠。”
其他家属家里没有花芽那么财大气粗, 可以一口气弄那么多的纯肉肠。她们弄点肉肠,剩下的多数都跟花芽学着灌了糯米肠。
花芽干脆帮她们把佐料配比弄好, 让她们自己搅拌以后去找灌香肠的战士去。
麦婶子跟郝大姐开玩笑说:“今年家属区里飘出来的糯米肠都得一个味儿。”
郝大姐说:“何止是糯米肠,我看那边还让花芽帮着调香肠呢。”
花芽头上围的围巾上面落了不少雪花,麦婶子弄完以后要回家,硬是把她的伞留给花芽用了。
郝大姐就帮着花芽撑伞挡雪,花芽就指挥着其他家属做香肠。
这时小聂走过来,安排小战士把花芽的肉馅拿去灌香肠,跟花芽说:“血肠你是不是也要?”
“要啊,每年我都要。”花芽跟小聂说:“灌了就行,香肠我自己拿回去晒。”
小聂说:“你先别顾着这个,把糯米肠怎么做的教教我。今年三十晚上咱们就吃糯米肠。”
花芽知道人口多光吃肉肠吃不起,就跟小聂把步骤简单说了说。
小聂知道以后跟花芽说:“等一会儿拿盆猪血回去,纯当买的糯米肠秘方钱。”
花芽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一盆猪血看起来不少,她拿去跟方圆、高婶子还有周文芳一分,其实也剩不下多少。
花芽等着灌香肠,在小院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不大的功夫,天上雪花越来越大,花芽搓了搓手,估摸着顾听澜应该走到海城了。
香肠灌好以后,花芽拿回家先放着。
这还得放在盆里扎上小洞,然后挂在小木屋里面通风。
外面太冷,容易冻上。放在小木屋里不怕冻,通风三四天就好了。有的喜欢更入味一些,一个礼拜也就差不多了。
郝大姐今年也没少灌,她跟花芽一起抱回家以后,她们没做饭,就在三食堂吃的大锅饭。
三食堂今年开始不会顿顿南瓜,农场的南瓜种植范围缩小,连带给出来的南瓜也就正常的量。
中午就是红烧鲅鱼豆腐和白菜冻豆腐。
花芽看着直乐,这些年总是逮一样东西吃到够。看来今年冬天豆腐管饱了。
花芽跟郝大姐吃完饭,约着一起到大门口找老乡买花生。
快要过年,她想着赶紧把过年的东西准备好。这些年哪怕物资充沛,随时都能买到想要的东西,还是改不了什么都准备一些的习惯。
不光是花芽这样,其他家属也这样。仿佛热热闹闹的买上些年货,提前堆放在家里面,似乎就有了对新年的期待感,年货就有了“年”的意义。
从食堂出来,外面飘着的雪花小了些。
等花芽跟郝大姐回到家里,落雪停下来了。
花芽找出棉帽戴在头上,她答应给小瑶瑶做花生糖,看着雪停了就跟郝大姐一起往大门口走。
郝大姐一家喜欢吃花生米,不需要烧,就生吃。
这还是花芽跟她说的,生吃花生米对胃好,空腹吃几颗能养胃。
一路上,她们盘算着要买多少花生够过年的。
大禹岛这边的花生比别的地方晚熟,别的地方八月到十月就差不多。应该是气候偏凉的问题,这边花生要晚一个半月成熟。
大批量的花生卖到海城去了,剩下一点农民们存起来就等着过年前卖个好价钱。
即便这样,没有中间商,价格还是很满意的。
花芽跟郝大姐来到东院大门口。
即使白天下了雪,大门口还是有不少老乡摆摊卖货。
花芽蹲在地上抓了一把老乡担子里的花生举给郝大姐看:“全是三个籽儿的!”
郝大姐说:“那咱们就买这边的。”
快过年,东院门口卖农副产品的多了起来。他们习惯逢年过节在这边摆上几天的摊位。花芽跟郝大姐走了一圈,选择了这位老乡家的花生。
没剥的花生要两毛钱一斤,剥好的花生米要四毛钱一斤。
花芽本来只打算买五斤的,郝大姐跟她算了算账:“你要做盐水花生、炒花生还要做花生糖,别说五斤,十斤都不够。”
花芽苦着小脸,她前些年也没自己弄过,不知道分量。
郝大姐看花芽站在扁担前抓耳挠腮的小样儿,就帮花芽拿了主意:“要五斤的花生米,做花生糖。过年一个月五斤花生糖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再做五斤的盐水,十斤炒了。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中!”花芽学着河南话说:“那就这样办吧。”
郝大姐因为要吃生花生,剥好的花生米不好放,她直接买了三十斤的花生背回去,扔到院子地窖里。
“这都带着泥,好放。”郝大姐跟花芽说:“回头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抓一把。”
卖花生的老乡很淳朴,看到她们俩人买了五十斤花生,把另外箩筐里的瓜子给她们一人舀了一碗,算是白送。
哟呵,还有瓜子呢。
花芽跟郝大姐俩人,一人又买了十斤瓜子。
郝大姐自己四十斤的东西不好拿,花芽借了老乡的扁担,轻轻松松挑着俩人七十来斤的东西往家属区里面走。
花芽小碎步走的飞飞快,郝大姐在后面边走边笑,这小驴可真有劲儿!
忙完这一遭,把扁担给老乡还回去。
花芽在家里把香肠扎完,架在杆子上晒好。完事,就把周文芳叫过来,帮着一起炒花生。
郝大姐今天累坏了,东奔西走没停下来,她跟花芽说了声,到小木屋大炕上歇歇脚。
花芽倒还好,精神头很足,站在小木屋前面的土灶台旁跟周文芳叽叽喳喳说着话。
周文芳嘴巴逼叨归逼叨,还能边炒边吃,美其名曰尝尝熟没熟。
花芽人肉背回来的花生,见状在边上心疼的直哼哼。打算等后面周文芳家炒花生,她一定都给吃回来。
周文芳是故意逗花芽的,她专门挑的是瘪壳的翻出来剥,见花芽抠抠搜搜地就说:“哎哟,我们家今年不炒花生了,你们家这么多,待会给我装回去一些也就够了。”
花芽知道周文芳是逗她,抡着铲勺就要吓唬周文芳。
周文芳脖子一梗说:“来,你们家老顾不在家我是知道的,看你能耐到哪里去。”
花芽瘪瘪嘴,瞧瞧,这就是好邻居,趁家里男人不在家,就欺负上门了。
周文芳捅捅花芽的腰眼,花芽知道心疼自己的人不在,得照顾好自己。把自己穿的极厚实,周文芳戳了两下,花芽根本不在怕的。
“没意思,炒完花生我就回去了。”周文芳要走,花芽拉着周文芳往小木屋里看她的香肠说:“看,这个有没有意思!”
周文芳的嘴脸一下变了:“去年你做的香肠好好吃的啦,今年这么多肯定吃不完的啦。”
花芽傲娇地说:“你表现好我再给你的啦。”
周文芳让花芽让开说:“剩下的花生我来炒,你到炕上玩去。”
等到周文芳炒完,郝大姐留在家里做饭,她们俩又结伴去把孩子接了回来。
走到半路上,周文芳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不是托你帮我弄了五斤肉肠么?”
花芽说:“昂,在一起呢。”
周文芳说:“我拿我自己家的东西,还得帮你干活?”
花芽小下巴一抬:“昂,对呀。”
周文芳中了鬼子的圈套,晚上跟小希望俩人恶狠狠地吃了半只鸡。
晚上。
花芽跟小瑶瑶一起睡的主卧。
母女俩抱在一起,花芽怀里是小瑶瑶,枕边是顾听澜的衬衫,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娘俩披头散发,一大一小坐在床上发呆。
花芽待了片刻,跟小瑶瑶说:“爸爸不在家,咱们得自食其力。”
小瑶瑶用力的点头,费劲地掰着腿套袜袜,还奶声奶气地说:“叭叭说啦,要照顾好麻麻。我记几穿衣服,穿完衣服给弟弟们穿。”
花芽都要老泪纵横了,先把小瑶瑶的头发薅过来扎了个冲天揪。
大毛小毛在小房间睡的很香,小瑶瑶冲到他们床上把他们叫醒,督促他们说:“去嘘嘘啦。”
花芽站在衣柜前给他们找棉衣。
等他们嘘嘘回来,小瑶瑶还真有模有样地跟他们套毛衣。
花芽找完棉袄过来帮着一起穿,穿完以后带孩子们下楼。她自己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小串。
“麻麻,我们幼儿园要唱歌。”到了楼下,花芽一个个给他们系棉帽。郝大姐已经进来等着送他们。
小瑶瑶抱着花芽的腿,眼睛一闪一闪地说:“我进了唱歌队,要上台当歌唱家啦。”
花芽轻声细语地说:“妈妈为你骄傲哟。”
小瑶瑶说:“可我唱的一般般,有许多小朋友唱的比我好.老师给我安排站在后面。”
花芽温柔地说:“那妈妈为你能跟那么多优秀的同学在一起唱歌而骄傲哟。”
小瑶瑶童言童语地说:“我做什么麻麻都会为我骄傲的吗?”
花芽说:“当然啦,只要你不伤害别人,不伤害自己。”
小瑶瑶伸手要花芽抱抱,花芽弯下腰给她一个抱抱,小瑶瑶在花芽脸上亲了一口:“瑶瑶也为麻麻骄傲哟!”
郝大姐在外面看着直乐:“大小孩带小小孩,还带的真不错。”
收拾完,下完雪路上滑,花芽跟郝大姐一起带着孩子们出了门。
他们一起先去三食堂吃的韭菜粉丝的饺子。
小瑶瑶和大毛小毛在外面吃早餐就可以晚二十分钟去上学,错过幼儿园的早餐时间。
“别忘了,今天托儿所家长会。”送完小瑶瑶,郝大姐在路上跟花芽说:“待会你去家长会,我就先到你家把香肠翻一翻。”
花芽把棉帽往下压了压,嘴里呼出白气说:“忘不了,我嫂子姐亲自跟我说的,我要是忘了她能杀到家里把我找过去。”
幼儿园往托儿所的路上,有一段路积雪还没扫干净。花芽和郝大姐一人抱着一个毛毛往前走。
家长会其实很简单,就是小孩子们表演才艺,才艺完了以后就是分奖状。
郝大姐把他们送过来就回去了。
花芽跟着大毛小毛到了班里坐了一会儿。
不停的有家长进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在门口把身上的落雪拍掉再进屋。
“家长会”在老师的主持下开始。
前面坐着小朋友们,后面坐着家长。小小的教师里显得很拥挤。
有的小朋友上台表演翻跟头,有的小朋友表演背唐诗。
花芽家的小朋友从来不走寻常路,大毛小毛给大家表演的是“猴子上树”。
虽然比不过小瑶瑶灵巧,但跟其他没到三岁的小朋友们比起来,是两位上树届的翘楚。
他们在两棵树之间翻来爬去,像是把花芽的脸皮子翻来覆去的展现给其他家长看。
好端端的一个爬树,愣是让教室笑声不断,成了个喜剧节目。
表演完以后,方圆亲自颁发了“技能小能手”“友爱小能手”的奖状给了大毛和小毛。
“技能”自然是上树,“友爱”这方面花芽纳闷了。
等到家长会结束,花芽找过去问方圆。
方圆说:“你家大毛不爱吃水果,一到下午吃水果就把自己的水果分给别的小女生,因为这个,好多小女生都喜欢跟大毛玩呢。”
这话说出来的调调怎么怪怪的。
花芽盯着方圆的脸看,看看是不是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比如说阴阳怪气之类的。
大毛小毛就在花芽身边,知道跟院长交流谈话,两只小猴子乖的不像话。
花芽又问了一遍:“小女生都爱跟我家大毛玩?”
方圆笑了笑说:“对呀,你家大毛可受欢迎啦。他都不搭理别的小男生,在托儿所,他已经有了七个媳妇啦。恭喜你呀,花婆婆。”
花芽被说的哑口无言。
她居然养了一只小渣男?!
花芽现在可以肯定,方圆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说的这些话。
花芽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棒打鸳鸯。”
方圆说:“那你得受点累,别人只用打一只,你要打七只呢。”
第367章
王蕾坐在汽车上。
一路上脸上从最初的兴奋变成现在的忐忑。
公路并不好走, 国道两旁都是积雪。
两个车道只能并成一个车道。
他们开到信阳的这段路很不好走,坑坑洼洼,还有不少横穿国道的老百姓。应该是正好有集市, 他们挑着担子、背着箩筐、一路吆喝着往南走。
汽车一连十多公里都在用很缓慢的速度行驶, 好不容易过了信阳往咸宁方向走, 又开始下起小雨。
这边雪下的少,多数都是雨夹雪或者干脆就是小雨。道路被弄的很泥泞, 泥泞自然带代表着打滑。
前面顾听澜坐的汽车倒是还好,小瓜子开车,这种环境是小意思。偏王蕾这辆车是一位汽车排的新人,第一次跟首长出任务, 不知道是激动的睡不着还是技术欠佳,汽车滑道路旁的浅渠里。
小包子下车冒着雨系上牵引绳把后车拉了出来,后来是小包子一路把车开到了咸宁。
天气实在太糟糕,灰色的雾和毛毛雨,闻到人的鼻子里都是尘土的气味。
一路上, 两台车先后开到王蕾所在的吴集。
“你们就在这里停车, 我家就在前面坡上。”王蕾下了车跑到顾听澜的窗户边说:“我跟小回直接跑上去就行了, 谢谢二姐夫。”
林回拿了两个包,也过来说:“二姐夫, 道路情况不好, 你们慢点开车。”
顾听澜跟林回说:“我就在鄂洲,离这里不远。”
林回是个聪明孩子, 知道顾听澜说着话的意思:“知道了, 谢谢二姐夫。”
不少人家在家里看着落雨无所事事, 村子里贸然进来两台高级轿车,顿时成为他们的焦点。
看到汽车里下来两位年轻人, 穿的军装,往陈大力家跑过去。
他们分不清学员装和正式的军装,觉得都一个样。
住在陡坡最前头的老邓,叼着手卷烟说:“今年过年可有热闹看咯。”
林回来到吴集,感觉这里的人看到王蕾都很冷漠。
这种冷漠不是对你的忽视,而是站在阳台上,或者是站在窗户边,带着看戏般的眼神。
从进到这个吴集,林回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拎着两个大包跟在王蕾后面,王蕾带着四五个包走在前面。她的包里全是花芽为林回准备的上门礼。
现在虽然结婚程序简化,不时兴八抬大轿之类的,该有的章程还是可以简单的走一下。
另外林回没说跟王蕾说,花芽临走前还偷摸给他塞五百元钱,让他做彩礼。
村子里人家两百元的彩礼算是多的。花芽也是从农村出来,知道村里有些人看重这个,里外里多给些也是给王蕾抬面子。
王蕾是不喜欢这些习俗,林回知道的。他就先没跟王蕾商量,看情况行动。
“妈,我回来了。”
王蕾迈进一座水泥墙围成的小院,里面是一个正屋和一个放杂货的下屋。
说是正屋,从带灶台的堂屋穿进去,就是一张破破烂烂的床。隐约可以看到带着补丁的床单下,垫的是稻草。
林回见了心想,二姐真是料事如神。多亏给他们带了棉袄,不然绝对能在这边冻死。
王蕾妈年纪也才四十三,佝偻着腰,正在切草准备喂羊。
不能吃大锅饭以后,家里就指望着这三头羊脱了羊毛卖钱。平时吃的菜就靠院子里的几垄地,鸡毛菜、萝卜、土豆这三样是他们一整年从年头吃到年尾。
她手里拿着菜刀,王蕾叫第一声的时候她仿佛没听到。王蕾又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我、我把小回带回来了!”
王蕾妈转过身,看到一身军装的王蕾,跟她梦里想象的一样,她的女儿穿上军装是真漂亮啊。
她又转向林回,跟王蕾问:“你说他是谁?”
林回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歪脚架子上说:“阿姨好,给您拜个早年,我叫林回,是蕾蕾的对象!”
王蕾妈似乎听到很恐怖的事,拿起菜刀对着林回挥了挥,边挥边喊:“你快走,你快走!”
王蕾当在她妈前面,一把夺下菜刀说:“妈!你这是干什么啊,他是我对象,我不是跟你说来着,我在学院找了个对象么!”
她妈还没说话,一个光头从外面跛着脚进来嚷嚷道:“我闺女回来了?来啊,给爸看看,给爸爸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光头穿着破旧的蓝色棉袄和棉裤,跟王蕾妈身上的单薄衣服成为鲜明对比。他是王蕾的后爸,刚从外面打牌回来。
“今天赢了两张钱,你等着,你回来爸给你买酒喝。”老跛子一笑,露出黄牙,他冲着水泥墙隔壁喊道:“强子,强子!跑腿!”
林回想着,也不知道是给谁买酒。
跛子腿脚不好,陡坡太陡。小卖部在林回下车的那个路口,不下雨的时候他还能自己去买点东西提上来。下雨脚胀着疼,他就喊隔壁的二流子跑腿。
强子也不走正门,家那边的地势高,他踩着板凳翻到一半骑在墙上看着王蕾说:“我猜就是你回来了,咱们村子里谁家能有那样的富裕亲戚,还开车小汽车过来了。你坐谁的车来了?是他家的车?”
老跛子不耐烦地说:“他能有那样的本事?”他已经听王蕾妈说了,王蕾找了个对象,是鄂洲那个穷地方的。连泥腿子出身都算不上,父母辈只能跑山,靠山吃饭。
强子很明显在套话,林回感觉到老跛子从进院子开始,就没用正眼看他,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跟老跛子点了点头说:“伯父好,给您拜早年——”
强子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问:“到底是不是你家车?”
王蕾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强子说:“是我就跟他称兄道弟,不是我就去跑腿,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回说:“不是我家的车。”非要说,应该是部队的车。
老跛子说:“你看我就说么,能进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的人,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王蕾想要还嘴,林回拉着她没让她多说话。
有些人,跟他说什么都是说不通的。
强子从墙头翻下来径直从王蕾家院子出去买酒。
老跛子见怪不怪,王蕾妈更是一点存在感没有。
压抑。
林回进到这里第一个感觉就是压抑。
雾蒙蒙的天,像是给人的心上遮上一层灰。
老跛子一句话不跟林回说,他想拉着王蕾进屋,王蕾不让他碰,离着他远远的,跟林回走在一起。
强子的酒半天没买回来,他们三个人就在里屋干瞪眼。
老跛子坐在床上,林回坐在竹编板凳上,这种天气显然不适合坐这样的凳子,可是林回没有第二选择。
王蕾干脆站在林回的边上。
老跛子一样一样翻着花芽送给他家里的见面礼,他不识货,看到里面的干海鲜说:“什么破东西,腥的发臭!是不是知道咱们家里穷,就把坏东西糊弄你带回来?”
屋子里冷,王蕾在军装外面裹上花芽给她做的厚棉袄,开口说:“好东西给你你认识么?”
老跛子一把抓着手里的干鲍鱼往地上扔,指着地上翻滚的鲍鱼说:“就这些破蚬子你当个宝?值得你大老远背回来?”
王蕾赶紧跑过去捡起来,珍惜地放在手掌里吹了吹:“你要不吃我给我妈吃。”
林回冷眼看着老跛子,难以想象他爸要是这样对张安安会是怎么样。
根本不可能,他爸不会这样对任何一个孩子。
强子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了过来,天上下着小雨,把他的夹克衫打湿他也不管,喊道:“跛子,王喜来了!”
老跛子站起来,看到王喜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老跛子满脸堆着笑,跟王喜说:“怎么下着雨不知道打个伞?”
王喜往王蕾身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又往林回身上打量一眼。他年纪轻轻还是个癞头,他粗声粗气地跟老跛子说:“你家闺女回来怎么不跟我说?”
老跛子欠了王喜赌债,王喜是这边几个村子的赌博头头,手下还有两个兄弟,在村子里无恶不作。
老跛子陪着笑脸说:“不是听说老吴为了他家闺女往你家提亲么,你看你多有面子,女方跟男方提亲,闻所未闻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着这个王喜火大。
他往身后老吴家的方向看了眼,指着那个方向操着一口脏话骂道:“吴玉婷就是个婊子,她凭什么跟我提亲!她吴玉婷肥的就是头老母猪,说起话来跟老母猪没什么区别,谁娶吴玉婷谁倒霉八辈子!”
王蕾皱着眉,记起吴玉婷这么个人。当初是她的小学同学,的确吴玉婷很肥胖,性格活泼。跟大家玩在一起时,她总是问:“你们会学猪叫吗?”
孩子们那时候不知道丑,就让吴玉婷学老母猪叫。
当时b吴玉婷头发很短,没有腰,而且吴玉婷长的肥头大耳一学老母猪倒吸气的“哼哼”,其他孩子就笑,她就觉得自己很受欢迎。
后来吴玉婷就专门学老母猪来逗别人,连她吃饭,吴玉婷都能发出母猪的“咕咕”声。
老跛子说:“她不是瘦下来了么.”
王喜厌恶地说:“吴玉婷胖的时候是蠢肥丑,瘦下来就是蠢和丑。”
他远远见过瘦下来的吴玉婷一面,在他眼里,瘦下来的吴玉婷就是披着老母猪皮的丑排骨,恶心着他睡不好觉。
老跛子说:“好歹她哥在城里开公共汽车的,是个铁饭碗。”
王喜更来劲儿,把床板拍的“咚咚”响。
他骂道:“吴玉婷这头丑母猪跟吴小新关系一点都不好,我能指望她哥养活我?但凡我能闭上眼睛忍了吴玉婷这个臭婊子也好,可她头发短、见识也短,就是个破鞋。吴玉婷未婚生子有个杂种女儿,放到过去老子绝对要把她浸猪笼!”
虽然王喜的话里这位叫吴玉婷的女同志人品不怎么样,可王喜说话太脏,林回受不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王喜喊住:“你就是王蕾千里迢迢跑过去睡觉的小白脸?你趁老子没把你整死,你赶紧给我滚。她爸已经把她输给老子了,老子今天就是过来把她接走的。”
*
花芽晚上吃饭的时候,感觉心神不宁。
吃完饭,孩子们睡着了,她借着台灯的鹅黄色灯光看书,一个走神不小心书页把手指割破。
食指刺痛,她用手绢按着伤口下楼找碘伏。
她把家里的小药箱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碘伏。
平时这么点小口子算不上多大的事,可今天不知为何钻心的疼。
她就坐在沙发上,用干净的卫生棉球按住伤口止血。
冷不防地,身旁小几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花芽吓了一跳,迅速接了电话说:“喂,哪里?”
电话那边是王蕾的声音,她焦急地跟花芽说:“二姐,林回拿刀把人砍了!对方胳膊断了,林回被抓去派出所了!”
花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忙问:“你姐夫呢?给你姐夫联系了没有?”
王蕾是把村委会办公室的门砸开打的电话,她速度很快地跟花芽说:“我给鄂洲那边打了电话,对方说二姐夫没过去。我又跟我们三炮学院联系上了,学院的老师明天坐火车往赶。二姐,我现在去派出所,我担心小回被他们同流合污欺负,要是明天我不给你回电话,你再帮我给学院联系!”
挂掉电话,花芽心脏跳的很厉害。
她顾不上手指,当即给通讯站打了电话,让通讯兵往鄂洲部队插播电话。
第368章
电话接到鄂洲部队, 鄂洲部队那边的值班人员跟花芽说顾听澜没在鄂洲。
花芽恳切地说:“要是他到了麻烦给他给家里回个电话,有急事。”
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毕竟是大半夜的电话,家里若非有急事是不会这样打的。
花芽在沙发上坐到天亮, 小肥雀早上过来讨吃的, 飞到花芽面前的茶几上。花芽歪在沙发上浅浅的睡着, 闭着眼睛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做到许多恶梦。
可能跟顾听澜大老远开车去有关。
他很少开车出差, 这次是因为到鄂州以后还要到周边两个地级市。年底火车站人多,开车比坐火车要方便。
小肥雀轻轻飞到花芽的肩膀上,刚落下,头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小肥雀顿时炸了毛。
花芽瞬间醒了过来, 抓起话筒,声音沙哑地说:“喂?”
顾听澜在电话那头说:“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花芽的心顿时稳了下来。
“八斤.”花芽跟顾听澜说:“小回那边——”
顾听澜听出花芽的焦虑:“昨晚我到派出所去了,小回已经被我送到鄂洲部队暂时看管。你不用担心有人勾结在一起害他。他到底是学院兵,要处理也是部队处理, 地方无权处置。”
花芽急切地说:“他为什么要伤人?一定有原因的, 小回不是那样性子的人。”
顾听澜在电话那头安抚了几句, 跟花芽解释说:“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是王蕾的后爸把王蕾输给了当地的流氓。流氓找到家里去, 要胁迫王蕾成亲。他们人手多, 先动的手。小回那是正当防卫,伤的人也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担心他太多, 他已经处理的很好。”
花芽又问:“那王蕾呢?”
顾听澜说:“在我边上, 我把小回送到鄂州部队, 就把她和她的母亲接了出来。虽然闹了这出事,但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好消息?
花芽急的不行, 怎么还能有好消息。
顾听澜在电话那边说:“好消息是虽然王蕾把那个老跛子叫爸,其实她妈跟老跛子并没有结婚证,算是搭伙过日子。我当时还纳闷,她这样的家庭是如何过的政审,原来政审根本将她归为单亲家庭。老跛子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买卖人口,是要被重罚的。”
谢天谢地,果然是个好消息。
顾听澜电话那边还有人在说话,应该是在处理这件事。
花芽不好继续耽误时间,就跟顾听澜说:“我早上给小回的学院打了电话,他们说老师已经在路上,明天到鄂州。”
“我知道了。”顾听澜轻笑了一下说:“等小回结婚,我得让他好好给我敬杯酒。”
花芽想到林回把人砍伤,虽然正当防卫也怕影响他以后当兵的事。
顾听澜说:“他跟当地流氓勇敢搏斗,拯救被贩卖的女同志也被压迫多年的妇女。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怎么会影响他以后的仕途呢。”
这话经过顾听澜嘴巴一润色,的确没有花芽想的那么严重。
顾听澜是故意把事情跟花芽说的很轻微,那个叫王喜的二流子跟当地不少人勾结在一块,顾听澜逗留在那边,就是要亲手把他们连根拔掉。
这帮人心狠手辣,不斩草除根,免不了以后会暗中报复。
他们在大禹岛也就算了,林向阳、张凤英,还有张安安在鄂洲,容不得半点差错。
顾听澜做事雷厉风行,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最让顾听澜愤怒的是,他派人协助公安局的同志在山坳里抓人时,居然还发现了一具女尸。
死者名叫吴玉婷。
吴玉婷一尸两命,脸被划了,扔到大山深处。
这事不能让花芽知道,要是小妻子知道七拐八拐还牵扯出命案,更是要担心。
花芽知道顾听澜会把林回摘出来,她就放心了不少。
顾听澜在电话那边逗了花芽几句,感觉到花芽情绪轻松些,才说:“照顾好自己,我这边还有事。”
“嗯。”花芽小声说:“我会记得想你的。”
顾听澜轻笑一声,让花芽先挂掉电话。
挂掉电话,花芽听到小肥雀“啾啾”叫了两声。她抬头,看到小瑶瑶站在楼梯口揉着眼睛。
花芽走过去抱着小瑶瑶下来,小瑶瑶怯生生地说:“叭叭还不回来么?”
花芽知道小瑶瑶应该是听到电话中说的事,她亲了亲肉嘟嘟的小脸蛋说:“爸爸在那边打坏蛋,打完坏蛋就会回来。”
小瑶瑶脆生生地说:“叭叭一定会胜利。”说着,高兴地往楼上跑,要去找大毛小毛。
花芽说:“你叫弟弟做什么?”
小瑶瑶说:“我要用我们的精神波来帮助叭叭打坏蛋。叭叭说,只要意志坚定,一定能成功!”
花芽想着小瑶瑶也是要懂事的年纪,担心起来不会表达,只能用这样看似幼稚的方法来祝福爸爸,也算是她对叭叭的心意。
她没拦着小瑶瑶,让她哒哒哒地上楼找弟弟们去了。
花芽靠在沙发上,回响着顾听澜说的话,知道林回应该没有大问题。
“多亏小回跟蕾蕾一起回去的,要是蕾蕾一个人该怎么办。”花芽自己坐在沙发上嘀咕着说:“万幸啊万幸。”
花芽晚上没睡好,头昏脑涨的躺在沙发上。
郝大姐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怎么又没锁门。”
王天柱说:“她忘性大,我爸不锁门她就记不住锁。要不是住在部队里,家被偷完都不知道。”
“小猪。”花芽站起来,迷糊糊地走在门口,看到王天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
王天柱听到花芽说话哑哑的,脸蛋出现不健康的红色。再看到她就披了个毯子,八成是晚上睡在沙发上了。
王天柱赶紧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花芽的脑门:“这么烫啊。”
花芽知道林回没事,心情放松地跟王天柱开玩笑说:“有没有183.5呀?”
王天柱不理她,去厨房储藏室找小药箱,准备拿出体温计给她量。
郝大姐还特意被顾听澜交代要照顾好花芽,见到花芽似乎感冒了,愁眉苦脸地说:“祖宗啊,早知道我晚上就在你家睡了。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花芽不好跟她说王蕾的家事闹得,就傻乎乎地说:“我就手划破了,想下来找碘伏,找着找着就睡在楼下了。”
楼下窗户开着,哪怕有暖气也没卧室里暖和。
王天柱拿着小药箱过来,翻出一瓶碘伏放在花芽面前说:“认字不?”
花芽昨天怎么都找不到,今天看到以后,往手指头一瞧,嘿,愈合了。
王天柱让花芽上卧室里躺,花芽嫌卧室无聊,非要在沙发上躺。
王天柱拗不过她,就甩了甩体温计,让她夹好。
郝大姐把外头穿的棉袄往衣架上挂号:“我去煮点小米粥。”
花芽家也不常吃小米粥,黄小米金贵,全家吃一次小米粥得一斤小米,老是这样吃,供销社的小米都不够供她一家。
“39.3度。”王天柱叹口气说:“我难得回家,你还病了。”
花芽躺在床上觉得王天柱摇摇晃晃的,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跟他:“那我给你做把子肉吃?”
王天柱说:“得了得了,过年前我都在家住,等你好了再说。你先睡会。”
王天柱让花芽睡,花芽当即就闭上眼睛。
听儿子的话,做个乖妈妈。
过了片刻,王天柱感觉花芽睡了过去。
“她这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王天柱过来并不是巧合,顾听澜打了电话让他过来看看花芽,觉得花芽说话声音不对。
郝大姐还要带孩子收拾家,肯定是忙不过来。
幼儿园和托儿所也放假了,再过十天就过年。王天柱把院子里的雪铲走,把暖气开到最大,将家里的门窗打开通气。
完事又怕花芽冻着,再闹妖,又给她灌了个热水袋塞到脚底下。
花芽额头上顶着冰凉凉的手帕降温,身子还在被窝里发汗。
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等到一身汗地醒过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王天柱没开客厅的灯,门窗重新关上,带着妹妹弟弟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游戏。
郝大姐从厨房出来,看到花芽坐在沙发上忙说:“怎么醒了,别动,再量个体温。”
王天柱悠悠地说:“不用量了,体温36.8,正常。”
花芽大惊:“你怎么量的!”
王天柱说:“给小毛的体温计塞你嘴里了。”
花芽冲到厨房要去刷牙,王天柱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郝大姐看到茶几上新的体温计,笑道:“她还当真了呢。”
花芽爱孩子归爱孩子,也不能把小菊花的体温计给她用吧!
王天柱听到厨房干呕的声音,赶紧跟花芽道歉。
花芽接受了道歉,并命令他给妹妹弟弟洗澡,这才饶恕了他。
王天柱抱着大毛和小毛,问花芽:“对了,你还去上海么?”
第369章
花芽说:“等明天问问你方姨吧。”
王天柱就抱着两个弟弟一起上楼了。
隔日。
花芽好了起来。
有王天柱在边上, 她跟他俩嘻嘻哈哈,时间过的倒是挺快的。
周文芳还惦记着跟花芽往上海去,开始花芽病着她就不说什么。现在花芽好了, 没等花芽问, 她就蠢蠢欲动起来。
王天柱跟花芽还在家里客厅里坐着说话, 王天柱知道林回和王蕾的事,他冷笑着说:“那个流氓肯定是看上小舅妈的军校学员身份, 以后要是弄成军属身份,免不了又成为他的一把保护伞。”
花芽现在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只要别影响他们俩以后当兵就行。”
王天柱受了顾听澜的交代,不跟花芽说太多负面的事情,就说:“不会影响的。我爸不是说了么, 三炮学院的老师一过去就是去找当地政府的岔,护短的厉害。”
周文芳在隔壁喊道:“在家吗?”
花芽已经好了起来,嗓子亮堂堂地喊:“你来啊!”
周文芳就套了件谢伟民的旧棉袄,趿拉着大棉鞋跑了过来。
“好些了没?”一来她就直截了当地问花芽:“你还能不能去上海?从年中说到年底,马上就要过年了, 过完年又要上课, 可就没时间去了。”
“当然去呀, 你没看见我活蹦乱跳的么。”花芽说:“我家八斤说了,让我坐卧铺去。”
王天柱说:“我爸还说让我陪着你们俩一起去。”
周文芳来了精神, 跟母子俩人说:“那咱们去问问有没有最近的车票啊?直达的车睡一晚上就能到, 咱们白天玩一天,晚上睡一觉就回来了。”
王天柱说:“你们别那么赶, 我看我爸的意思还得几天才能回来。你们既然去了, 就在那边好好玩。家里孩子不还有郝大姨和郝二姨看么。实在不行, 让大舅妈也帮帮忙呗。”
花芽一直犹豫也是因为孩子的事,快过年外面乱, 王天柱跟着去挺好。就是家这边小瑶瑶和大毛小毛放假,离不开人。
周文芳说:“我还跟小雪说了,她没事也能过来帮忙带一带。咱们也不是去多久的日子。要是不着急咱们就在上海住大饭店,住一晚上体验体验再回来,咱们也试试老外住的饭店空气是什么味。”
这下把花芽说的很动心。
郝大姐从后面地窖抱进来一个大南瓜,听说她们要去上海就说:“那你们去,家里我一个人也行。孩子都不是捣乱的孩子,看着点不碍事。大不了晚上我就在客房睡。”
花芽说:“小芳把嫂子姐叫着了,还把小雪也叫着了。”
郝大姐说:“那人手足足的,你们放心去。要我说也是该出去见见世面,老是在岛里闷着怪没意思。”
听她这样说,花芽就跟周文芳和王天柱俩人去邮政局去。邮政局现在已经不开门了,只有个小窗口问火车票的事。
“有好几张上海的火车票。”里面坐着的人说:“你们要是卧铺的话,今天晚上就有,明天的没有。后天正好可以往返回来。”
周文芳二话不说,把皮夹掏出来付火车票钱。
花芽说:“还得介绍信呢。”
周文芳说:“我都开好了,放心,你只要跟着别走丢,路上没你费心的地方。”
王天柱问了问上海那边的天气。
花芽跟周文芳回到家里开始收拾各自的衣服。
小瑶瑶知道妈妈要去上海玩,跟花芽说:“麻麻,这次你要仔细的玩啊,要是玩的开心,下次带我和弟弟们一起去。”
郝大姐走过来把小瑶瑶抱起来说:“小花,你家有这样的孩子真是福气啊。真没见过看爸妈走还不哭不闹的。”
花芽说:“小时候她爸就经常出差。我上回去野区待了那么久,她也习惯了。”
小瑶瑶搂着郝大姐的脖子,小大人似得说:“我只想要麻麻玩的开心快乐。麻麻要是见到好看的发卡,可以给我带回来么?”
不等花芽承诺,在隔壁收拾好东西的周文芳走了进来说:“姨姨给你带十个发卡回来!”
小瑶瑶高兴的直拍巴掌:“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姨姨快去给我买发卡吧。”
外面王天柱喊道:“走吧,车来了。”
花芽亲了亲孩子们,交代他们要乖乖听话。
汽车排的人开着吉普车过来,下过雪的天,轮胎上系着防滑链。
王天柱坐在前面,花芽跟周文芳俩人坐在后面。
他们仨没一个去过大上海,一个比一个激动。
到了火车站傻眼了,人山人海啊。
王天柱在前面开路,花芽和周文芳俩人紧跟在后面。还没到候车厅,就有排队的从候车厅里面排到外面来。
还有两个小时列车才开放检票,王天柱找了个角落让花芽和周文芳等着。他跑到报刊亭买了份报纸,回头一看,花芽坐在小马扎上安安稳稳地冲他乐。
“真行。”王天柱居然不知道花芽带了小马扎,而且带的是孩子们的小马扎,分别塞到两个包里占不上多大地方。
王天柱坐在她们对面,免得有人在她们面前走来走去踢到脚。他们中间放着行李。
王天柱长手长脚坐在马扎上很有趣,他不敢全部体重压在马扎上,腿还撑着点力。
花芽带着小水壶给他喝了口水,王天柱说:“等进去就好了,咱们卧铺车厢一张票只能进去一个人,不会这么挤。”
周文芳惦记着上海著名的“九栋楼”,她跟花芽说:“咱们怎么地也要过去照张相。”
“那是什么地方?”花芽没做功课,问:“离医科大学多远?我想拍一张医科大学的照片给小安寄过去。”
周文芳说:“那可是地标啊,徐汇新村。全是大高楼,一共九栋。”
花芽懵懵懂懂地说:“好厉害。”
周文芳说:“遍地都是大商店,咱们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花芽说:“我就买灯芯绒。”
周文芳说:“到时候你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花芽瞪了周文芳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吧。”
等到检票的时间到了,花芽发现直达列车的确没有那么多人排队检票。这是海城直接抵达上海,中间不经停,所以做这趟车的人全是从海城往上海去的。
花芽跟着他们走过检票口,进到站台,登入卧铺车厢。
他们运气很好,他们这节卧铺车厢的乘客不多。
从海城坐硬座到上海,价格能比卧铺便宜一半,不少人宁愿坐一晚上也想多节省些路费。
“太好了,要是人还多,我就要疯了。”周文芳歪倒在卧铺上,刚出门就觉得疲惫了。
花芽发觉车厢里有几位说着上海腔调话的同志,说的稍微快一点,在花芽的耳朵里就跟外语差不多。
晚上九点上的火车,应该是早上五点半到达上海。
花芽生病刚好,早早的就躺下了。
她躺下没多会儿,车厢里的灯熄灭。
等到四点半,列车员提前一个小时过来换票。
又把他们每个人的介绍信检查了一遍。
花芽睡得早精神还不错,洗漱完,看着列车窗户外飞快跑过去的景色。灰蒙蒙的天一点点变得敞亮,暖阳一点点挂在天上。
花芽觉得肚子有点饿,套上棉袄和鞋子想去吃饭。
周文芳不光洗了脸,还给头发上抹了发油,擦了口红。
花芽打了个哈欠:“咱们上餐车吃饭啊?”
周文芳说:“去什么餐车,我这里有海菜包子你垫吧一口,等着下火车咱们去大饭店吃饭。”
花芽不知道上海有什么大饭店,周文芳带她上哪儿她就上哪儿。不动脑子的人,没权利说不。
王天柱吃什么都行,他出来主要是保护她们,其他的事也不带管的。他一口气吃了四个海菜包子,还有脸跟花芽说:“你少吃点,待会吃好吃的就没肚子了。”
花芽啃着第二个海菜包子,小嘴飞快地嚼着说:“我也只是垫垫。你芳姨请客,我怎么也不能饱着肚子进饭店啊。”
周文芳骂道:“你就这点出息。”
花芽说:“我出息大着呢,你可等着吧。”
吃完东西,收拾收拾就要下火车了。
“这站台就比咱们海城的大。”
跟着拥挤的人群走出火车站,花芽发现大上海果然不是白说的。
街面上行走的不少女同志都烫了头发,还有少女同志干脆剪的短短的,就跟电影里《杜鹃山》的柯湘一样,剪着帅气的“柯湘头”。
快七点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骑着自行车去厂里上班的职工。
马路上有轨道电车来来往往,停靠在站点后,就看不少人手里拿着月票排队往车上走。车上还有售票员按照要去的站点进行阶梯性收费。
周文芳小时候来过一次上海,这次也是有备而来。
先带着花芽和王天柱找个地方吃早饭。
上海的早饭有面点和面食,花芽看到隔壁桌一小碗一小碗往桌子上端的点心陷入沉思。
王天柱同样也沉思了许久。
周文芳拿着菜单问他们要什么,花芽指着马蹄糕说:“来五份马蹄糕、五份虎皮凤爪、五份芝麻球和五份虾仁饺子。”
周文芳说:“我让你点你自己吃的,我还有我想吃的呢。”
花芽说:“昂,我点的是我自己吃的呀。”
周文芳:“.”
王天柱干脆把店里服务员叫了过来,服务员看着他穿着军装,把唇角往上挑了挑用上海话说:“侬想切点萨?”
王天柱一板一眼地说:“同志,请说普通话。”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说:“要吃啥!”
王天柱也没跟她急眼,指着边上的细面条,便说边比划:“那个面条,你,给我来十碗,混在一个大碗里,侬懂了不?”
第370章
周文芳一路走一路说:“你们没看到饭店服务员的脸, 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我还当她是上海滩的老大。鼻孔冲着天,真是瞧不起人。”
花芽五饱六撑地说:“反正我是都吃完了,花的也是自己的干净钱, 比一些公款消费的干净多了。她瞧不起人, 就是不尊重她的工作, 更是不尊重她自己。我才不会跟这样的人计较。”
王天柱还以为花芽会对轻视她的人发火,没想到花芽肚子里小道理一套一套的, 很有一股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样子。
王天柱说:“但我很好奇,为什么突然值班经理对你那么客气了?还主动送了茶点过来,还帮咱们把行李送到门口?”
花芽说:“这有什么,我给小费了呀。在商业的地方, 金钱就是万能的。我不走资本的那一套,但我了解呀。”
而且顾听澜还跟花芽说过,出门在外不要抠抠搜搜,就大大方方的花。还教了她几句上海本地的方言学着玩。
王天柱没想到花芽如此新潮,居然还会给小费。
周文芳说:“怪不得态度一下变了, 真是见钱眼开。你给了经理多少小费?要是被人知道他收小费, 免不得要被收拾。”
花芽说:“到也不多, 也就一元钱。”
这也是顾听澜交代着,要是舍不得就给五角钱。花芽觉得自己第一次给小费, 不能太抠搜, 就给了一元钱。
“难怪呢,一般三四毛都算多的。”王天柱说:“一元钱也不少, 他们在这边站着一天端盘子端菜, 伺候客人们一天可能也就七八毛。”
“我不在乎, 我高兴。”花芽不帮着饭馆的人说话,也不在背后骂他们, 就笑着说:“出去玩咱们讲究穷家富路,玩完回家再努力挣钱不就得了。”
好心情会传染人,特别是花芽一笑起来甜甜的,很有感染力。
周文芳笑着跟王天柱说:“看来你妈来上海是真开心,得了,咱们坐车往住的地方去。”
周文芳找的住所的地方是军区的招待所,他们经由031部队介绍信是很容易的住了进去。
花芽絮絮叨叨地说:“不是说好要住大饭店么?”
周文芳说:“过年都涨价了,人也乱遭,不如咱们部队招待所好。”
虽然同样是部队招待所,规模比岛上的大多了。前面三栋五楼高的招待所是对外开放的,有个独立的名字叫做“黄浦江饭店”。
后面这栋是专门给部队来往人员住的,里面设施人员都跟前面三栋一样,环境更幽静,就简简单单叫做“XX陆军部队招待所”。
花芽在办理入住的地方看到还有不少穿着其他国家军装的外国人。
花芽兴致勃勃地往那边看,王天柱咳嗽一声:“别盯着人家看,不礼貌。”
花芽说:“我还用你教我呀,我是看那边那个人的侧脸跟你爸有点像。你看这人的下颌角轮廓是不是跟你爸一样优秀。”
王天柱飞快看一眼,小声说:“没我爸好看,你赶紧把你的小眼睛挪开。不然我告诉我爸,你乱看男人。”
花芽冲他挥了挥小拳头,到底不敢继续看过去。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小姑娘头上戴着红色前进帽,穿的是灰色整套的西式服务员的制服。
花芽和周文芳俩人手挽手跟在她后面。王天柱则走在最后。
长长的走廊上铺着厚实的大红地毯,看起来的确比普通的招待所规格高。
他们开了一间套房。
里面是主卧,一张一米八的大床,花芽跟周文芳一起睡在这边。
客厅外面有个隔间,隔间里有张单人床,是给首长的随行人员配备的。显然王天柱得睡在那里。
花芽看客厅里有沙发还有书桌和椅子,感觉很新奇。周文芳跟花芽说:“你看,这里还有电话呢。”
“哎哟喂。”花芽跑到沙发边上,扑在弹簧沙发上拿着听筒在耳朵边听了听:“没声音呀?”
王天柱说:“得到前台去开通电话,得付十元的押金,然后才能拨号。”
周文芳看过来说:“还挺高级啊,得给钱才付,它怎么就知道给钱没给钱啊?”
花芽猫着腰在沙发后面一阵翻,听到这话抬起头手里捏着一根没插的电话线,把唇边的碎发扒拉到一边说:“这玩意高级?”
王天柱歪在沙发上开始笑,周文芳说:“你插上试试。”
花芽把电话线插在沙发后面隐藏的插口,刚插上,周文芳就学着花芽的调调说:“哎哟喂,真有动静了啊。”
他们仨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在招待所里稍加休息,周文芳就带着他们到了著名旅游景点“九栋楼”,九栋楼就是.九栋楼。也就是跟旁边低矮的小房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话说的类似废话,花芽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倒是周文芳找了马路边照相的人,让他们给照了她跟九栋楼其中的三栋合影的照片。留下地址付钱后,他们又去了上海向阳童装店给小瑶瑶买了发卡,给家里的孩子毫不吝啬地买了许多衣服。
他们路过了工人新村,上了苏州河,远看黄浦江。
花芽顺利的买了灯芯绒的布料,还给顾听澜买了身笔挺的西装。王天柱不要西装,买了双品牌运动鞋。
花芽抬头看到大大的广告牌上“美加净”“白玉牙膏”“蓓蕾牙膏”的广告,跟柜台的人说:“上面的牙膏一样给我来一管。”
王天柱及时制止了她说:“你买什么不好,过来买牙膏。”
花芽指着广告牌上卷着头发的美丽女人说:“你看她刷了这些牙膏以后笑的多甜。”
周文芳顶着售货员的白眼,推着花芽往旁边柜台走:“她笑的再甜也没有你的甜,咱们家属区里你第二就没有第一的。咱们用不着这个,就用家里的中华牙膏就不错。”
花芽信了她的话,放弃了带牙膏回去的念头。
“你等我买几条香烟。”周文芳来到卖香烟的柜台,看着花花绿绿的烟盒跟花芽说:“老谢这个大嘴巴,把我来上海的事到处跟别人说,这不,让我带上海香烟的、上海女人雪花膏、上海新式旗袍.太多了。我就挑关系好的带两样。”
花芽想了想,跟着周文芳屁股后面把她买的东西跟着买了一份。
周文芳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花芽说:“我家八斤没让我带什么,但我也得有这份心呀。”
“啧啧。”周文芳指着柜台后面的胸针说:“同志,能拿给我看看么?”
售货员看她们买东西眼睛不带眨的,忙不迭地把胸针拿下来放到周文芳手里。
周文芳看着胸针说:“真漂亮,看起来是稻穗,但一点土气都没有。”
售货员说:“当然,这代表着劳动人民的稻穗,怎么可能土气。”随后她又从柜台下面拿来几枚胸针,一一摆放在柜台上的白毛巾上。
售货员推销道:“这都是我们新到的外国货,你们看看,多优雅的款式。”
花芽看到里面有贝母珍珠的胸针、有兰花样式的胸针、有小燕子样式的胸针、有小提琴样式的胸针.
花芽拿起其中一枚白色的山茶花胸针爱不释手。
售货员说:“你眼光真好,这山茶花的花瓣是贝母做的呢。做工很细致,在太阳下,贝母会闪闪发光。”
周文芳也看到这枚胸针,她小声问售货员说:“很贵吧?”
售货员压低声音说:“真不便宜。”
王天柱看花芽打心眼喜欢这枚胸针,琢磨了一下兜里的钱,问:“多少钱?”
花芽也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这是大城市上海啊,即便受到几年的重创,还是能看出城市的富贵底蕴。
售货员伸手比划了一下:“五十元。”
小小的一枚胸针是普通售货员两个月的工资,不便宜了吧?
花芽倏地抓紧山茶花,售货员紧张地说:“你你你快把山茶花给我吧!”她好担心被外地人抢了跑。
谁知道没等花芽从兜里掏出钱,王天柱先一步拿出一沓钱,一张张数给售货员说:“吓死我了,还以为多贵的玩意。我爸上次给我的钱都没花完,这次又给了这些,我还以为不够呢。”
有了花芽在前面打样,周文芳一连买下三枚胸针,打算配衣服穿。虽然有些小贵,远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昂贵。
售货员人都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外地来的这仨位同志原来这么有经济实力。
她赶紧招呼其他同事过来帮着一起推销,专门把昂贵的东西放到她们面前。
这时候品牌溢价不高,基本上一分价钱一分货。只要钱到位,东西就会很实在。
一群漂亮的姑娘围着花芽和周文芳,小嘴叭叭的说,笑的那是一个比一个甜啊。
花芽跟周文芳被吹捧的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在她们眼里能干的不行,简直就是全国女同志的代表人物,是可以上九天揽月的人类希望。
王天柱被挤在售货员外面,结结巴巴地说:“妈,姨.小心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啊!”
被围在人群中的俩人根本没搭理他,迷失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高贵体验啊。
花芽站在她们前面,稍微动了动腿,马上有人把沙发抬过来让她休息。还给她准备了进口巧克力,随便吃!
周文芳更会享受,看上柜台里的东西不需要说话,伸手一指就有售货员跑过去给她拿过来,蹲在她面前捧着给她看。
所有的东西她们都买得起,一样一样三十五十的,价格也不高.
等她们回过神儿,人已经在招待所里。
沙发前面摆满了她们冲动之下购买的一堆衣服、一堆鞋、一堆布料、三台电视机、长笛两支、绝版书一摞、砚台两方、台灯五盏、壁画三幅.
花芽默默地低下头,看到胸前被小姑娘们别上的七八个胸针.
再一看周文芳也好不到哪里去,光是嘴巴上就有五六种口红的颜色,胸前也别着好几样胸针。
王天柱坐在花芽带来的小马扎上,抱着头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玩意,喃喃地说:“忘本了啊,这是忘本了啊。”
周文芳哽咽地说:“我居然迷失了自我,我迷失了自我.”
花芽摸摸瘪了的钱包,站起来感觉腿很软:“这不是我买的,我是被鬼上了身.”
她在商品堆里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最后瘫倒在地,捏着空空的钱包虚弱地说:“资本家太可怕了.打、打倒他们!”
第371章
第二天。
他们一行先去上海医科大学转了一圈。听说张安安要报考这所学校, 周文芳在学校门口的书店里帮着挑选许多参考书。
花芽看到书店里还有关于医学生自己印刷的校刊,也给张安安买了几本。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学长和学姐们的学习思想和学校理念。
“我还是想烫个头发。”周文芳看花芽给照相馆留了张安安的学校地址,让照相馆的老板帮着洗好的照片寄过去。
她说:“你看大街上没有不烫头发的, 就咱们梳着麻花辫, 真土气。”
花芽今天扎了个独麻花辫搭在左边肩膀上, 她不觉得有什么土气。她细声细气的说:“还是跟人的脸蛋有关系吧。你看你本身就洋气,就算是有麻花辫, 也比别人好看。”
周文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还会说奉承话,是有什么要求着我的?”
花芽说:“哪里有呀,我不过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
谁知道王天柱在后面掉了花芽的底子,他跟周文芳说:“我妈昨天大半夜睡不着觉, 长吁短叹的说自己太败家了。估计琢磨着回去好跟我爸说,是你带着她乱花钱,是你把她带坏了。”
周文芳站在马路牙子边,叉着腰说:“好你个花小芽,还知道推卸责任了?我就知道你突然跟我说奉承话绝对有鬼, 原来想着告歪状。怎么来到大城市就学会了表面一套背要面一套了?”
花芽想蹬王天柱, 没蹬到。她揉揉鼻子, 坚持说:“我哪里有那样的意思,咱们多好的姐妹呀。更何况, 我也就花了那么点点钱, 我家八斤绝对不会说我什么的。”
周文芳知道顾听澜惯着花芽,昨天都没看花芽怎么掏钱, 全是王天柱拿着他爸的钱给的。到后来花芽自己非要付钱, 要做一个不花男人钱的独立女性, 在销售员的奉承下,这才把钱包掏空。
周文芳想着她这次花这么多钱, 不知道谢伟民会怎么想。
思前想后,周文芳跟花芽和王天柱说:“我请你俩做头发,你俩回去坚决不能说这次花了多少钱。”
王天柱说:“那招待所里一地的东西怎么整?”
周文芳想了想说:“放你们家地下室里。反正你们家地下室都是你妈的破烂东西,一起堆着,回头我一样样慢慢往家拿。”
花芽想想地下室里的捡剩宝贝说:“.好吧。”
周文芳说要烫头发就是烫头发。
理发店里烫头发的女同志不少,但敢烫大波浪的人没有几个。
周文芳想拉着花芽烫大波浪,还指着国外人的照片说:“瞅瞅多洋气。”
花芽拒绝道:“她们都是洋人当然洋气,我就是个中国姑娘,我就把发梢修一修就行。”
“出息。”轮到周文芳时,周文芳到底烫了个大波浪。
花芽把头发修剪的很秀气,理发师好说歹说,让她烫了个薄薄的小麻花似得刘海,在她脸上衬出几分俏皮。
花芽看着脑门上卷起来的小卷觉得好玩,想要伸手戳一戳。周文芳看着她不让花芽碰:“上面有药水,小心把你手指头烧破。”
花芽不想自己成为小破手,她就老实地待在椅子上。可是大眼睛还在滴溜溜地看来看去。见着周文芳头上扣着一个“嗡嗡”发响的机器,还冒着热气,花芽知道,这就是上海烫头技术的关键。
这边女同志多数都是肩长的头发烫成卷,周文芳齐腰的长发烫成卷,费了理发师三份卷发水,还找她加收了费用。
钱不钱的已经撼动不了周文芳了,虱子多了不怕痒,钱花超了也不在乎多花几元了,眼睛不带眨地给了出去,还真请了花芽做头发。
“小柱你来都来了,剪个头发呗。”周文芳跟花芽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卷发水起效果,招呼着王天柱说:“你看这边不少人留分头,你先让师傅给你做个形状,回去长长自然就成了分头。”
王天柱不管理发师爱不爱听,直言不讳地说:“我就留寸头,犯不着在这里花这份钱。长了的分头,跟汉奸头没啥区别,我不爱那样式的头。你看我现在短头发洗澡的时候用水冲一冲就干净了,长了就到岛上理发室推一下,挺好。”
再说他学校也不会允许学生留那样的头发。军校生染烫长都不背允许。
理发师就留着分头,他不好说顾客什么话,翻了个白眼走到周文芳旁边说:“你这个头发烫完还得用我的发油,可以把你的卷多坚持两个月。不然等你回老家洗一洗就直了。”
周文芳还以为能管很久呢:“那我不抹发油,就白费这个劲儿了?你别告诉我,你给我烫的头是一次性的。”
理发师说:“哎呀,说什么傻话呢,当然不是一次性的。人家那种一次性的都是吹出来的。发油一罐五元钱,你想买就买,舍不得花这个钱——”
周文芳冷漠地说:“给我先来十盒。”
理发师哽了一下:“什么?”
周文芳说:“嫌少啊?”
花芽赶紧插嘴说:“嫌少我们就不买啦!”
理发师说:“我看看我这边有没有十盒,您等等啊!哎,那小谁,快看看这位女士要的发油,最高级的那款咱们家还有几盒?”
花芽又说:“优惠,要优惠!”
理发师说:“你刘海烫的卷白送行不行?”
花芽高兴了:“那我谢谢您咧。”
理发室里有来了两位上海婶子做头发,王天柱嫌里面都是发膏发油的味道,干脆站在街面上等着。
花芽怕他走丢,慢慢挪着椅子转了一圈,把后脑勺给了周文芳,她来盯着王天柱。
周文芳笑不行了:“他都这么大了,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你还当他是小孩呢。”
花芽说:“对,一日当妈,他八十岁我还是他妈。我看着我儿子咋啦,外头坏人那么多呢。”
花芽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来了两位金发碧眼的洋妞。
她们从小轿车上下来,应该是到黄浦江边的高级饭店吃饭,顺便在这条服装发型一条街上走一走。
王天柱不是顾听澜亲生的,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跟顾听澜亲父子一样,言谈举止有了一股吸引人的魔力。
加上他身高高,今年更是长到了一米八五,就算在洋人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身高和长相。
两位年纪轻轻的洋人女士,看到王天柱这般气质,走到王天柱边上绕了一圈,靠在他边上的电线杆子旁用英语问他借火柴。
王天柱英语不错,流利地跟她们说自己不吸烟,没有随身带火柴的习惯。
这样良好的习惯和小白杨式的出挑身段,让她们相互使着眼色,甚至凑到王天柱面前说了些别的。
周文芳在花芽的后脑勺嘀咕道:“我警告你不要冲动,你脚下面是我的电源线,你要是把我机器停了,你看我薅不薅你头发。”
花芽说:“有人想叼我的大儿子!”
周文芳说:“电源线看着点,千万别踢开。你过电事小,我发型毁了怎么办。”
花芽愤怒地说:“有人想叼我的大儿子!”
周文芳说:“早晚都要有儿媳妇的,你不是已经有了七个么,再多俩洋妞也算是丰富子孙后代的人种了。”
花芽“咔咔咔”转过头,当着周文芳的面弯下腰,拿走抓着电源线说:“你再给我说一遍?”
周文芳说:“这也忒不是个东西!王天柱也才二十出头,怎么就能让洋白菜勾搭呢,要便宜也得便宜咱们的国产小白菜啊。你等我烫完头,我好好教育一下她们,让她们知道站在谁的地头上!”
王天柱在门外就听到她们嚷嚷,拒绝了两位外国女士的友好邀请,他进到理发店,理发师冲他吹了个口哨。他面不改色地走到花芽边上说:“小水壶呢,我给你灌点水。”
花芽说:“为啥突然让我喝水啊。”
王天柱笑道:“你看你脸青的,是渴的吧。”
花芽说:“你想给我找儿媳妇啦?”
王天柱说:“过完年我就去内蒙了,以后什么样都不知道,不想找对象。现在国家慢慢的支持晚婚晚育,等过几年再说。我跟你说好,你别催婚啊。”
这话说得,花芽要跟他急眼:“我神经啊,你结婚那是你一辈子的事,我掺和个什么劲儿。感情这码事,等遇到对的,挡也挡不住。没遇到催也催不了。为了我的面子去催你的婚,我脑子有病才这样干。我要是真那样,那就不是爱你,是害你。跟揠苗助长一个道理。”
长排椅子上有了座位,王天柱坐了下来。听到花芽这么说,心里送了口气:“我想先把事业做好再结婚,我有数,谢谢妈。”
花芽不服气地说:“对,你什么都有数,都是有数以后自己确定了再跟我下通知。”
王天柱想,这又是气他毕业要往内蒙和西藏去,他失笑着说:“别气,我看对面有卖蟹黄包子的,给你弄一笼?”
花芽瞥了他一眼说:“要三笼,不许用你爸的钱。”
王天柱笑道:“我知道了,我请你吃。”说着又问周文芳:“姨,你吃不?”
周文芳说:“我就吃一个两个尝个味道就好了。”
花芽“啧啧”两声:“瞧她不争气的样子,一笼包子都吃不完。”
周文芳不介意她这样说,反而低下头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说:“秋膘养的太多,我还是不跟着你们娘俩胡吃海喝了。回头找家药局,我买点荷叶碎回去泡茶喝。”
周文芳跟花芽说过这东西能减肥,就是花芽看周文芳老是喝,就没见她怎么瘦。不过对于减肥的女人来说,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杀伤力太强。
王天柱买来包子跟她们一起吃完,吃完又等了半小时,周文芳的头发总算烫好了。及腰的大波浪啊,一走一动,一颦一笑充满了女人味。
花芽站在她边上,卷着刘海。理发师还没给她梳,刘海顽皮的翘着,花芽对着镜子眨眨眼,用手自己顺了两下,表示很满意。
白给烫的,不能再满意了。
周文芳拉着花芽看了看自己的大波浪,抹了发油以后,头发又黑又亮,走起路来风情万种。
花芽发自肺腑地说:“真漂亮啊。”
理发师围着周文芳转了好几圈说:“看我这手艺烫的多自然,就跟天生似得。”
花芽又拿手顺了顺自己的刘海,小声说:“那我的呢?”
理发师总算舍得看她了,挪着眼睛在花芽头上打量一圈说:“这脸蛋真漂亮啊。”
花芽希望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刘海,我的刘海呢?”
理发师纳闷:“刘海?不就在你脑门上呢,吵吵个啥。”
花芽要哭了,翘着刘海去找王天柱。
王天柱笨手笨脚的帮她扒拉了几下,总算能看的下眼。理发师拉着周文芳到隔壁照相馆找了好几张照片,打算洗出来两份,一份挂在理发店,一份给周文芳寄回去当做谢礼。
周文芳看着花芽的刘海,觉得也不错啊。
理发师低声说:“刘海是不错,关键人长得太漂亮,容易让人忽视我的手艺。”
周文芳:“.您也别用我照片打广告了,结账,我要走了。”
理发师忙说:“我的手艺和你的脸蛋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周文芳听他的口气,开始冷笑。
理发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打嘴。
周文芳当真给了钱就要走,还把照片的底片要到自己手上。理发师说:“发油,发油你还没买单呢。”
周文芳说:“去你的发油,老娘不要了!”
周文芳气归气,回大禹岛前,还是带着花芽和王天柱吃了本帮菜。
吃过本帮菜,他们大包小包的来到火车站上了卧铺车。
周文芳的大波浪在这边实属打眼,她最后受不了别人打量她的目光想要把头发扎起来。
花芽忙拦着她说:“三天不能扎头发,会变形。”
周文芳坐在花芽对面,还在生理发师的气:“他说的是人话么?我再怎么也不至于脸见不得人吧?我要不是烫完头我都不在他那做了。你不就烫个刘海,他左一句你漂亮,又一句你好看,阴阳怪气我呢!”
花芽知道周文芳说这话不是在埋怨她,她拿着小勺舀着罐头吃,一边跟周文芳说:“真是过分,我们家小芳哪里不好看了。真不会说话,我要是不在他那弄刘海,我——我.我没给钱啊!”
周文芳说:“给什么钱?”
花芽说:“烫的刘海钱啊。”
周文芳说:“不是送的么?”
王天柱受不了了,捂着肚子笑着说:“那不是买发油送的么?发油你买了么?”
周文芳:“.突然觉得消气了呢。”
花芽没占过别人的便宜,有些坐不住了。
王天柱把她按在座位上,指着窗户外面迅速倒退的景物说:“你现在要去给钱?”
花芽说:“那我岂不成了赖皮了。”
王天柱说:“怕什么,他给你用的都是用芳姨剩下的药水,也就你傻乎乎的当个宝贝。”
花芽小声说:“那怎么办啊。”
王天柱说:“没事,以后要是他的理发室没倒闭,你有缘再过来,把钱给他不就完事了。小安不也要往上海考学么,你还会再来怕什么。”
花芽想了想也对。毕竟理发师说话不中听在先,给他吃个小小的教训,等以后来了再说吧。
想通以后,花芽跟周文芳坐在一起,开始交流烫发的心得。
交流完烫发心得,花芽觉得自己出门一趟变得潮流了许多。
火车在轨道上“哐哐哐”地并道行驶。
车速减慢,可以看到穿着铁路制服的同志用旗帜打着信号。
过路的车和行人被挡在路闸后面,好奇地看着火车里的旅客,应该有人会猜想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花芽趴在中铺,同样好奇地看着外面的老百姓,匆匆一瞥的缘分,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少年。
周文芳还惦记把东西送到花芽的地下室,坐在下铺跟花芽交代道:“你们家老顾不管你花钱,你就说都是你买的,也别说是我的。他跟老谢关系好,免得露馅。”
花芽纳闷:“你们家老谢不是抠搜的人啊,他也不能管你花钱啊。”
周文芳说:“当然不会管我花钱,我就是.我就是心里突突的,觉得他挣钱也不容易,我全花了,对不起他。”
花芽说:“那你把东西放到我家,岂不是掩耳盗铃。”
周文芳红着脸说:“你管我呢!”
第372章
对于新做的发型, 花芽还是很有自信。她们从海城火车站出来,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比去的时候多多了。
特别是周文芳,那叫自信放光彩, 一路走过去, 收获许多男女同志的瞩目。
花芽拎着东西走在周文芳后面, 挤在人群里四处找车。
得了空,又不老实的伸手扒拉扒拉新刘海, 希望大家能从周文芳的披肩长发上挪一两眼看看她那几根卷毛。
王天柱保护作用没起上多少,大包小卷没少拿。他跟花芽娘俩脖子上也挎着包,走在周文芳身后活像两个地主家的小工。
“你能不能帮我拿点啊。”花芽很少跟人开这个口,她身上啷当着七八个包, 脖子都要被抻掉了。
周文芳越过人群看到部队的吉普车,发现是谢伟民亲自开车来接的。她跟车上的谢伟民摆了摆手,谢伟民一路小跑过来。
周文芳趁机跟花芽和王天柱说:“记住我说的,除了香烟和雪花膏,全是你们娘俩买的东西。你们坚持一下, 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提。”
花芽木着小脸指着垃圾桶说:“那我们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选择丢掉。”
周文芳见谢伟民马上到了, 气的跺脚说:“我回家给你烙韭菜盒子, 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花芽讨价还价:“要多带粉头、多加鸡蛋的韭菜盒子。”
周文芳说:“知道了知道了。”
谢伟民快步过来, 看到花芽和王天柱俩人买了不少东西, 忙搭把手:“你们娘俩消费能力挺强,对推动上海经济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啊。”
花芽看谢伟民脸上很憔悴, 她就打着哈哈说:“还行还行, 随便买点小玩意。我家八斤让我买喜欢的, 这些我都喜欢。”
谢伟民掂量着至少五十斤的大帆布包,没好意思细问买了什么。在花芽看不到的地方, 眼神闪烁了一下。
王天柱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视线,谢伟民跟他眼神交汇,说了句:“家里有惊喜。”
王天柱看花芽已经坐上车了,问谢伟民:“叔,真是惊喜啊?”
谢伟民说:“这些天你好好陪陪你妈,有些事我还不能确定,不可以说。”
王天柱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爸——”
花芽在车上冻的不行,探出头:“喂,司机师傅在哪里?”
谢伟民说:“来了。”
王天柱话没说完,被花芽打断,他就跟着谢伟民坐上副驾驶。
花芽跟周文芳俩人坐在后面瑟瑟发抖,周文芳说:“你们前面的窗户关严实了没有,怎么这么冷。”
谢伟民过来接人,临时用车,开的是快要报废的吉普车。基本上,一路开过去“嘟嘟嘟”发动机响,车架子响、车轱辘响。一刹车,人在这里没咋地,就怕车垮了的那种。
“不是没关严,是漏风。”王天柱心事重重,但不想在花芽面前显露出来,勉强笑着说:“你们上海比这边暖和十来度呢,冷不丁下火车是会冷。”
花芽哆哆嗦嗦地说:“哎哟,我手脚冰凉,心脏哇凉哇凉,也不知道你爸回没回来,也就他能心疼心疼我。”
谢伟民一个刹车,花芽顺势撞到前面的座位,她反应很快,用胳膊肘怼着前面的座位。
花芽扭着坐到原位第一反应不是看身上,而是扒拉着刘海问周文芳:“还是卷的么?”
谢伟民刚才看周文芳的卷发眼睛都直了,听到花芽的话,等红绿灯的空档发现花芽的刘海也变了。
周文芳撞的不轻,埋怨地说:“你的卷还是卷的,就是我刚才一头撞上去,不知道嘴上的口红掉没掉。你带小镜子了么,给我看看。”
花芽没带小镜子的臭美习惯,她伸手擦了下前面的靠背,周文芳面前的靠背上果然有红色的口红印。
花芽没心没肺地笑话周文芳:“你跟靠背亲嘴了。”
周文芳瞪了她一眼,翻着自己的小包,找到小镜子,拿着柄说:“还是洋人的口红好,这样看起来颜色更自然。”
花芽嘟囔着说:“假洋鬼子。”
周文芳正要反嘴,花芽神气地拍了拍座位边上的包。
周文芳一下老实了,闷声说:“你说的对。”
谢伟民在前面说:“奇怪,你们出去一趟怎么都转性了?”
周文芳说:“开你的车!”
谢伟民摇摇头,从后视镜又看了花芽一眼。
王天柱发现他的小动作,打算回家以后抽空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的吉普车看进家属区,听到小洋楼侧面的路上。谢伟民按了两声喇叭,花芽还纳闷呢,就看到家中前院快步走出三个人。
正是应该在鄂州的林向阳、张凤英和张安安。
“爸、婶子,安安!”花芽激动的推开车门就往小路上跑,欢快地说:“你们怎么突然来了!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啦!”
林向阳披着军棉袄,他身子骨这两年长的好了些,没有那么瘦了。但穿着短式的军棉袄还是大了。他见花芽回来了,差点老泪纵横。
张凤英在边上低声说:“高兴点,你高兴点。”
安安先跑到前面,扑到花芽身上给了个拥抱。
她身后还跟着小瑶瑶和大毛、小毛、小希望。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叫喊着:“麻麻!麻麻!”
小瑶瑶最会抢先,她等安安抱完花芽,自己一下窜到花芽身上。花芽赶紧接着她,顺势就把她抱在怀里。
小瑶瑶奶声奶气地说:“麻麻,我贼想你呀。”
花芽也说:“妈妈也贼想你。”
王天柱在后面,见张安安要提东西,就找了个轻些的包给她拿。
满满当当一后备箱的东西,家里几个人一分,倒也没那么难拿。
“我们昨天到的,是小瓜子把我们接过来的。”林向阳坐在沙发上,看花芽在旁边一样样把上海买的东西拿出来,眼皮子直跳,他姑娘花钱手也太松了些吧。这、这买的都什么玩意。
谢伟民看着眼里,回头瞅了眼周文芳:“你没买别的?”
周文芳从小包里掏出两个口红:“怎么,我就买俩口红都不行么?”
谢伟民赶紧摆手:“难得去一趟,买点别的回来也行啊。”
周文芳说:“给你战友带了香烟还有雪花膏。别的也带了一些,你回头都给他们分了吧。下回你就别让我带了,你看,都给别人带东西了,我什么都没买成。”
谢伟民挠挠头说:“好,媳妇,我知道了。”
花芽还沉浸在林向阳他们过来喜悦当中,张安安坐在她旁边,她转过身拉着她的手说:“这次能待多久?”
张安安说:“也就待到初八,爸要上班,我也要上学。”
花芽还是很高兴:“我去了医科大学,拍了照片寄到你学校去了。早知道直接带回来给你好了。”
“没事,不差那么几天。就当做是新年礼物也怪好的。”张安安历来懂事,她帮着花芽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地下室搬,上来以后,看到张凤英在厨房帮郝大姐做饭,她也打算过去。
厨房里有郝大姐、张凤英还有郝二姐,花芽就没让张安安过去,姐妹俩来着手坐在沙发上说着话。
谢伟民跟周文芳回去收拾了一趟,周文芳洗过澡过来等着吃饭。
谢伟民还陪着林向阳说了半天话。
他们聊天在王天柱耳朵里像是应付差事,故意说给花芽听。不管谢伟民说什么,林向阳都说:“好,都好着呢。”
王天柱腹诽,越是这样,越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一起吃过饭,花芽还不觉得累。林向阳和谢伟民、王天柱出去散步,张凤英收拾小木屋,他们晚上睡那边。
花芽想着张安安跟她一起睡,俩人在主卧的大床上缝着新被:“这个就专门给你盖。”
张安安看着花芽低头缝被子,脸上露着幸福的微笑。张安安低下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花芽把最后的一段线咬断,拍了拍厚实的棉被,笑盈盈地说:“等你回学校也拿上,你看被面上我还给你缝了块缎面。这是我家小瑶瑶才有的待遇。”
张安安说:“那你可能还要再准备两床被,我哥和王蕾姐应该明天到咱家来。昨天你不在家,我哥已经被放出来了,什么事没有。”
花芽一拍脑门,对啊。她光顾着在上海开开心心的玩,林回事情解决完,不就得过来过年么。
家里人一股脑都过来了,总不能说让林回跟王蕾俩人在老家过年吧。
花芽又问了张安安关于林回和王蕾的事,张安安知道的不多,就知道结果还不错:“我姐夫把那帮作恶乡里的坏家伙全都抓起来了,你可不知道,十里八乡都拍手叫好,还说能过个好年了。”
第373章
花芽知道顾听澜是个干大事的, 没想到他居然闷不吭声的把他们连根拔除了。
她笑着问张安安:“那你二姐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他怎么让小瓜子把你们送回来?小瓜子是他的警卫员,一般情况是不能离开他的。”
张安安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只知道二姐夫临时被分派了什么任务, 她便跟花芽说:“可能有别的任务, 不过二姐夫说会过年前回来, 他会遵守承诺的。”
花芽笑道:“还用你说,你二姐夫说出来的话拿就是板子上的钉子, 钉的死死的。”
张凤英在小木屋收拾完,寻着声音上楼。
花芽正好还在说林回和王蕾的亲事,张凤英站在门口略微拘束地说:“我那边收拾完了。”
花芽跟张安安俩人抱着床往客房走,花芽说:“婶子, 你的被冷不冷?昨天我不在家,给你盖的哪床被?我这里还有床薄被,可以盖在棉被上面。”
张凤英没想到花芽在这边过的如此富裕的日子,完全做梦都想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小洋楼里。
她腼腆地说:“晚上暖气很足,睡到半夜都出汗了。你爸昨天晚上热的不行, 还把窗户开了条缝。”
听到她这样说, 花芽就放心了。她这个婶子有些话喜欢憋在心里。上次在医院俩人把话说开了以后, 花芽发现婶子比之前爱笑多了。
她们把被放在客房上,花芽又去给婶子找薄被:“那我还是给你找出来, 要是热的慌就盖这个。”
张凤英忙说:“你这里都是好东西, 给我用浪费了。你赶紧收好,好好放着。”
花芽笑道:“好东西才要给家里人一起用。”
找出薄被, 张安安抱着往小木屋里送。
花芽把过年要吃的花生瓜子装了一簸箕, 端到小木屋一起吃。
进到小木屋, 张凤英感觉好了点,她说:“你的屋子太豪华, 还是这里待着我自在些。”
花芽知道她是穷苦了大半辈子,进到小洋楼总怕磕着碰着贵重的东西,束手束脚不自在。
“你愿意就跟我爸住在这边,省的上下楼梯也不方便。”花芽爬到炕头摸了摸,笑着说:“的确挺热乎的。”
张安安下了地,问花芽:“咱俩烤点地瓜吃啊?”
张凤英说:“你二姐拿回来那么多好吃的,晚上还吃了饭——”
“婶子,烤几个没事。”花芽知道张安安的心:“外面天冷,以前咱们在这样的天里就是围在炕上说话吃烤地瓜。”
说着她跟张安安说:“手电筒在窗台上,你找几个大个的地瓜扔进去,多扔几个。”
孩子们也在炕上玩,听到要烤香喷喷的地瓜都很高兴。
张凤英慈爱的看着他们,大毛和小毛很喜欢这个姥姥,就在她旁边缠着她要吃花生糖。
小瑶瑶躺在妈妈的腿上数数,她今天已经吃掉五颗花生糖,她知道自己再要妈妈也不会给,干脆留着小脸皮,在妈妈身边陪着。说不准因为表现好,妈妈还会多给一颗。
外头,张安安抱着地瓜进来,一股脑都扔到灶坑里。
她嘟囔着说:“爸怎么还不回来,他们干什么去了?”
花芽也纳闷,这爷仨什么时候还有了散步的习惯,大冬天散哪门子的步。
花芽在小木屋等他们等的都困倦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王天柱和林向阳才从外面回来。
天很黑,花芽看不清王天柱的脸色,王天柱把花芽叫着回到楼上睡。
小瑶瑶自然跟妈妈睡,迷迷糊糊地被妈妈背在背上往楼上走。大毛小毛已经睡得死死的,花芽干脆让张凤英带他们。
花芽到底还是在路上累到了,一觉睡到天亮。
不知是不是外出过的原因,梦里的她表现的很不安。还梦到顾听澜模模糊糊的影子,花芽想要叫唤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早上,她醒过来,看到小瑶瑶在被窝里拱来拱去。
花芽不知道小瑶瑶几点醒过来的,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说:“妈妈醒啦,要不要抱抱妈妈?”
小瑶瑶的头在被子里面,小屁股先拱了出来,她闷声闷气地说:“麻麻你吵到我抓屁屁啦。”
花芽失笑道:“你可以抓到屁屁的吗?”
小瑶瑶说:“我本来抓到想给你看,可是抓在手里屁屁就没了。”
她从被子里出来,小手捧在花芽面前说:“可是我真的抓到啦。”
花芽不想闻她的小臭手,把她的小臭手翻过来亲了一下说:“我们起来去看看弟弟们醒没醒。”
小瑶瑶说:“醒啦,我都听见他们在楼下闹着要窝尿尿啦。”
花芽把她一夹,送到卫生间水池上。小瑶瑶坐在水池边等花芽给她挤牙膏。娘俩嘴巴一圈白沫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着笑。
她们洗漱完,披着头发下楼,果真看到张凤英从外面拿了馒头进来。
花芽知道绝不是在三食堂买的,是张凤英大早上发面做的。张凤英做大馒头配的面碱比例好,花芽每次用面碱做总会发黄。
张安安看到花芽和小瑶瑶下来,拍拍手。小瑶瑶从扶手上倒着滑下来,奔向她的怀抱。
花芽绑着头发,走到窗户边看王天柱和林向阳两个人铲雪。
不知不觉地,昨夜下了一长大雪。
早上,吃过早饭,花芽惦记英雄碑的鸟儿雪天过冬。
她跟林向阳说:“我带你到部队转转?别的地方你不去没事,这个地方你必须去。”
花芽说着话,打量着林向阳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的不习惯,林向阳居然比昨天看起来还憔悴。
花芽转头看向王天柱,没想到王天柱也胡子拉碴的。
“你们晚上做贼去了?怎么都没好好睡觉?”花芽打了个哈欠说:“不然今天不去英雄碑,就在家里先睡一下。”
林向阳却说:“去的去的,那地方都是英雄长眠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小柱的爸妈,亲爸妈。”
王天柱犹豫着说:“我也想过去扫扫墓,快过年了。”
花芽不做他想:“那就带点东西摆着吧。”
这两年英雄碑那边管的松了些,在石碑的前面少摆些祭品不会被清理。
张安安本来要在家里复习功课,听说是去英雄碑,她想也不想地跟着一起去了。
一路上,花芽本来有心跟他们介绍部队的情况。
走着走着花芽觉得气氛很微妙。
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闷,一点没有快要过年的喜悦。不光是这儿,林向阳和王天柱出去散步回来,连同王天柱跟她说话都开始小心翼翼。
不知道是不是花芽的错觉,花芽觉得情况很不对劲。
她把林向阳他们一路带到英雄碑,心生一计。
花芽把蛇皮袋子里的苞米碴和少量粳米搀在一起给鸟雀们吃。然后又来到鲣鸟首领的窝,蹲下来扫了扫。
林向阳望着花芽的背影跟王天柱说:“你妈从小就喜欢跟鸟儿玩。家里屋檐下面的小麻雀还有小喜鹊都愿意找她。她手松,自己都吃不饱饭,还愿意分给它们吃。”
王天柱看着花芽跟鲣鸟首领嘀咕着什么,叹口气说:“希望我爸能平安回来。”
远处,花芽冲他们摆了摆手,拿着扫帚走到英雄碑侧面的小路上打扫。张安安跟着过去了,张凤英见他们有话说,也拿着铁锹去把周围的雪铲一铲。
鲣鸟首领吃了几口黄小米,笨拙地往林向阳这边走。
走到林向阳的脚下,林向阳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我们二妃山那边还没有这种鸟,居然是蓝色的脚蹼真是怪。”
王天柱还在看着花芽打扫,他寻思了一晚上,内心很不安地说:“那些毒贩手里有枪,我爸他临危受命去抓捕那群亡命之徒,身上武器有限.你们也差点被他们绑了,可想而知那帮人多凶恶。”
顾听澜跟他们说的云淡风轻,就是开车办点小事。
顾听澜自己都没想到,他在鄂洲那边办完事,把林回从派出所提出来,他还等着给小妻子一个惊喜,将老丈人和婶子他们接到大禹岛过年。因为怕临时买不到火车票,他才特意开车去的。
没想到歪打正着,上级领导和当地政府请求部队官兵援助。他有对付境外持械毒贩的经验,特别是面对这种亡命之徒的,非顾听澜莫属。
在国内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谓是爆炸性的社会事件。上级领导要求保密,顾听澜没办法,只好把老丈人提前送到大禹岛,自己去面对毒贩。
他压力很大,对方还捆了十多名老百姓做人质。这场交锋,他必须不辱使命,救出人质,抓捕毒贩。
中国人对毒的憎恶是在骨子里传承下来的,那帮毒贩自知被抓到必定死路一条,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觉悟。
山路险峻,雪后的山路更别提。
过来这两天,林向阳是一天都没睡个好觉啊。
他知道自己的女婿是个大英雄,不会发生危险。但自己为了保密而不跟闺女说,让他很自责。
鲣鸟首领本来在叼毛,听到“追击武装毒贩”几个字眼后,整只鸟都不好了。
它长大翅膀,蒲扇着往花芽那边笨拙地跑过去。嘴巴里,被惊的如同一只野鸭子:“嘎嘎嘎——坏了坏了坏了!”
花芽躲在山阶的转角,等着鲣鸟首领给她通风报信。还想着暗地里沟通,谁知这只大笨鸟当着王天柱和林向阳他们的面就嗷嗷往她这边跑。
它跑到花芽面前,把头栽进花芽怀里把刚才听到的话全都说给花芽听。
“放松,我知道了。”
花芽知道危险归危险,她相信着顾听澜,他一定会完成任务,好生生的回来!
第374章
花芽知道林向阳不跟她说是有原因的, 是为了保密。但是林向阳跟王天柱为什么就能说?该不能是王天柱自己套出来的话吧?
想想王天柱的性格,花芽觉得真是有可能。
她心提在一起,但脸上表情没变, 拿着扫帚从山阶走上去。
林向阳和王天柱还以为鲣鸟首领疯了, 大喊大叫地往花芽那边去。
王天柱先跑了过来, 看着花芽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鲣鸟首领,无奈地说:“你还真能收复鸟儿, 这么大的鸟向你扑过去你都不怕。”
鲣鸟首领觉得他说的就是鬼话,再逼它,它都能给花芽磕头信不信?
花芽一板一眼地说:“可能喂的多,就认我了吧。”
王天柱听着花芽的口气不大好, 还以为她被吓到,说这话只是嘴硬。于是抱起鲣鸟首领,把它送到窝里呆着。
鲣鸟首领巴不得这时候在窝里缩着,被他抱到窝里就跟大鹅似得,蹲在里面不出来。
小肥雀知道花芽过来, 欢欢喜喜地飞过来找她。花芽摆了摆手, 没心情跟它玩闹。
鲣鸟首领碍于多年的情分喊了小肥雀一嗓子, 小肥雀纳闷地过去了。
鲣鸟首领叼着小肥雀往窝里塞,不许它出去叽叽喳喳的碍眼。
英雄碑转悠的差不多, 后面就是家属区的公共区可以看看。
花芽带着他们看了看当初工作的图书馆, 然后带着他们把各个建筑物认识了一遍。
王天柱跟在他们伸手走,闹不明白出么门好好的, 怎么花芽突然情绪不好。莫不是知道他便宜爹执行危险任务?
这也不可能.吧?
王天柱想到那只肥鲣鸟在他们交谈后, 向花芽飞奔过去的样子.活像是听到惊天秘密想要去告密的大嘴巴。
王天柱也只是想想, 在他的认知里,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花芽能够跟鸟雀们沟通。
绕了一大圈, 把家属区走的差不多了。
回到家里,花芽跟林向阳说:“等着明天我开车带你们到外面看看。”
大禹岛有挺多地方可以转悠。像是野区、农场、公园、新区,已经开发的挺不错的。
林向阳跟花芽说:“可比咱们县城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就跟城市里一样。”
花芽笑了笑,她到底还是担忧顾听澜,笑意没有达到眼底。
“那我去陪安安做题。”刚才回来的路上,安安问了花芽几道题,花芽打算教她解法。
张凤英也走累了,坐在炕沿上捶着腿。见花芽走了,她跟林向阳说:“小花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林向阳拿出一根烟,站在门口。花芽已经进到小洋楼去了。他不在屋子里抽烟,就在院子里穿着毛衣也不嫌冷:“不能,咱们都保密呢。”
张凤英说:“希望如此吧。哎,这荣华富贵都不是好得来的。”
林向阳说:“他是军人,人民危难时挺身而出是他的使命。你别在边上长吁短叹,不是去看了英雄碑么,有时间、有时间咱们偷偷去一趟,多在烈士们面前帮他念叨念叨。”
张凤英说:“我记得路呢,待会吃完饭,她陪孩子睡午觉,咱俩就去。”
林向阳说:“哎,我也不说你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突突。明知道顾听澜经常会执行任务,原来在林家村不觉得有什么,来了之后才知道都是搏命的活。
没事的,林向阳想着,顾听澜又不是新兵蛋子。人机灵,反应快,不会有问题。
花芽娘家来了人,郝大姐特意多买了些肉和菜带过来做。
知道花芽家偏山区,吃不到海货,还找供销社的小雪买了大刀鱼,打算中午炖黄豆吃。
她挎着菜篮往石子路上走,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小瓜子疯一样往屋子里面跑,嘴巴里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俺首长失踪了!”
张安安在客房里学习,花芽刚走到楼梯上。
她往上迈了两节台阶,转过头问屋子里的张安安:“是不是有人在喊什么?”
张安安的窗户对着院子,她的脸瞬间褪下血色,她张了张嘴说:“说、说——”
花芽站着不动,又问:“说什么呢?”
张安安的眼泪一下下来了。
楼下,小瓜子冲上来找花芽。花芽转过身,眼眶红红的看向他,问他:“你喊什么呢,你首长不喜欢警卫员大喊大叫。”
小瓜子仿佛被定住了身,他艰难地说:“嫂子,俺.俺有个消息要跟你说。”
花芽走到窗户边,双手撑在窗棱上。她平静地伸出手,小肥雀落在她的掌心:“说吧。”
小瓜子失声道:“俺首长为了保护老百姓,开车撞向毒贩,冲到悬崖。已经、已经两天了,还没找到人。”
“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花芽问:“在什么地方?”
小瓜子说:“离海城不远的云县,最险的那段山路上。毒贩知道俺首长是031的人,还想着装一车的炸药过来.俺首长跟他们撞车掉下山崖,但是炸药没有爆炸,首长、首长还有生存的可能。”
花芽说:“知道了。”
小瓜子又说:“开始涉及到炸药和毒贩,出于对民众的考虑,避免在春节期间造成恐慌,要进行保密。”
花芽使劲撑在窗棱边上,她望着小肥雀,也不管屋子里小瓜子和后跑上来的其他人,她对小肥雀说:“把你的朋友叫上,找到他。”
小肥雀如同离弦的箭,“嗖”地飞到空中发出激烈的叫声。
一只海燕飞了过了,又一只海燕飞了过来,它们围绕在小肥雀周围盘旋。
它们的鸟鸣,引起了岛上其他鸟类的注意。
小肥雀的叫声,仿佛拉下了鸟雀们紧急信号。
它们昂着长长的脖颈,找寻到云县的方向。然后不再在树枝、房檐、栏杆、山岩上逗留,焦急地挥动着翅膀,开始寻找之路。
在它们的叫声之下,由近及远,无数鸟雀们振翅高飞,叫声直冲云际。
数不清的鸟雀们往云县的方向飞翔,不停的有其他鸟雀加入其中。
小瓜子愣愣地看着鲣鸟、夜莺、黄鹂、麻雀、长尾喜鹊等多种鸟类混杂在一起,仿佛有它们自己的首领,指挥着它们往云县寻找顾听澜。
“不、不可能。”王天柱站在门口,联想到花芽今日种种行为,心里有个想法冒了出来。
没等他开口,周文芳和谢伟民俩口子从隔壁跑了过来。
周文芳指着外面的鸟儿说:“小花,出了事了,咋了?!”
花芽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忽然抚上自己的脖子,眼泪串珠子似得掉了下来。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她以为自己能坚持的住,可知道顾听澜失踪后,应激反应让她身体微微发抖,嗓子仿佛被东西堵住,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了。
周文芳心疼坏了,抱着花芽回头问小瓜子:“怎么会说不出话,怎么了?你们做什么了!”
王天柱低哑地说:“我爸跟毒贩一起撞车,掉下悬崖.失踪了。”
小瓜子说:“上级领导找了两天,本来要求俺们保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同意让俺们通知小嫂子。”
其实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信号,更像是一个提前让家属往最坏的地方,做好心理准备的考量。
谢伟民知道顾听澜执行任务,没想到顾听澜居然会失踪,这件事连同他都是保密的。可想而知,若是大禹岛上几十万的人知道了,群龙无首,肯定会带来骚乱!
小瓜子恨自己没有跟在顾听澜身边,带着哭腔说:“已经派了上十台直升机进行寻找,还有当地政府和部队,恨不得把失踪的那块地界,一寸一寸的犁一遍。本来就不应该让俺首长去,为什么让俺首长去! ”
“我先送你去医院。”周文芳架着花芽,想要把她送到部队医院。
周文芳知道突聋的人有抢救恢复的时效,担心花芽失语症状要不及时治疗,会造成终身性质的失语。比起一言不发的花芽,她还是喜欢在她耳朵边叭叭叭说话的小喇叭。
花芽不要她扶着,独自往楼上走。
周文芳轻声问:“你要干什么去?”
花芽指了指阁楼。
周文芳说:“你放心,你们家老顾命大,他不会出事,绝对不会出事!”
花芽含着眼泪点点头。
她看到后面王天柱、林向阳他们要跟上来,花芽摆摆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她想在房顶上听鸟雀们的回话。
王天柱拦住林向阳:“让她自己待会。”
他知道花芽有言语方面的病灶,越是刺激下越容易激发她的症状。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她自己待一会儿,消化一下。
林向阳站在下面,想了想说:“你放心,现在不、不还没别的消息么。”
阁楼打扫的次数不多,打开门,里面充满灰尘的味道。
在阁楼的顶部有一扇通向房顶的小门,爬上去推开小门就能到达房顶。
花芽攀爬上去,推开小门,一阵北风吹来。
她就穿了件高领毛衣,吸了吸鼻子,从小门爬到屋顶。
房檐前方有一处平坦的地方,花芽在秋天时常会把一些干粮撒在上面,让没有储存足够食物的鸟雀和小动物过来拿取。
花芽坐在平台上,片刻后,身后传来声音。她肩膀上被人搭了件旧军装。花芽回头看到王天柱站在她身后。
王天柱没有阻拦花芽说:“谢叔走了,他说上级领导不批准他进入搜寻队,他就自己带着人搜。瓜子哥跟他一起去了。”
花芽左手拉着顾听澜的军外套,把自己包裹在里面。这件军外套她在家里总是穿,老会有种被顾听澜拥在怀里的温暖感。
王天柱在花芽旁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
有几只留守在小洋楼的鸟雀在花芽身边飞舞,王天柱觉得很神奇,它们像是在安抚花芽的情绪。
他低声说:“它们是不是听得懂你的话?”
天上飞来一个熟悉的小影子。
花芽摊开掌心,小肥雀又回到她手上,用脑瓜顶轻轻蹭了蹭她。花芽笑着点点头,跟王天柱指了指他后面。
王天柱转过身,眼前一黑。并非他自己的身体原因,而是半空中被铺天盖地的鸟雀覆盖,它们展翅翱翔,似乎在寻找、似乎在交流。
小肥雀不光把它的朋友们都叫上,朋友们还把朋友们也叫上了。
它得意地在花芽的掌心里转了好几圈,花芽伸出大拇指轻轻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瓜。
王天柱咽了咽吐沫,又问了一遍:“它们真能听得懂你的话?它们.它们在帮着咱们找我爸。”
王天柱前面的话还是疑问,到了后面,他已经趋于肯定。
花芽没做声,双腿屈膝抱在胸前,耐心的等待顾听澜的消息。
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顾听澜一直在这座岛屿上待着,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辈子不会因为她的重生,带来蝴蝶效应.花芽反复不断地跟自己说,八斤说话板上钉钉,绝不会不守承诺。
临走时,他说过要回来过年。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花芽内心滚烫,她注视着远方,用她的灵魂和热血寻找着失踪的伴侣。
鸟雀们前此起彼伏的叫声引来家属区的人观看,他们越看越觉得惶恐不安。
天生异象,劫难当前。
天越发的黑了。
林向阳站在院子里叫花芽:“你下来吧,小花,医务所来人看病了。”
花芽摇摇头,看向旁边的王天柱。
王天柱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瓦片上,喊道:“不看了,让医生回去吧。”
他说完,花芽笑了一下。
王天柱不觉得她心里多轻松,反而觉得是物极必反,这是伤大劲儿了。
第375章
周文芳上来给花芽送了个热水袋, 又晚了一会儿,天上出现了星斗。
张凤英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来。
花芽不想吃,不想喝, 王天柱就拿着小水壶喂她喝, 拿着包子喂她吃。
花芽凝视着远方的鸟群, 耳朵仔细的分辨着它们吵闹的叫声。
小肥雀等的焦急,啄了啄花芽的小卷毛, 飞到天上去加入了寻找。
鲣鸟首领庞大的身躯也在鸟群的队伍里。
它们这些年没有挨饿受冻,都是托了花芽的功劳,它们鲣鸟能成为大禹岛的岛鸟,也是花芽的功劳。
鲣鸟首领不亏是鲣鸟首领, 它带领着上万只大禹岛的鲣鸟,飞跃海城,向云县的高山翱翔而去。
*
顾听澜挂在树干上,望着天。
好麻烦。
悬崖下面是三名持械毒贩,拼死想要找到他, 把他打成筛子。
悬崖上方是呼啸的北风, 吹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冒凉风。
要是平时, 他能对付得了那三人。
可是现在.
顾听澜的左腿扭曲地挂在另外一根树杈上,他一动不能动。
开始遇他们时, 他们是十二人。
已经被他料理了九人, 剩下这三人不愧是亡命之徒的头目,鱼死网破之际, 要带着十多名老百姓一起上西天。
顾听澜反应过来时, 已经驾驶汽车将他们撞下悬崖。
领导们都要急疯了吧。
他甚至能听到上空有直升飞机的声音, 可惜,他挂的角落比较隐蔽。被苍茫的白雪覆盖的树杈夹在中间。
毒贩们看不到, 诶嘿,救援队也找不到。
下方还有一大箱的炸药。
刺激不刺激。
这次有点悬,他断了条腿。
若是断根胳膊,他还能拼一把。
比方说一个包围他们三个。
他在树上挂了两天两夜,身体倒还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消耗。
只是下方的毒贩听到搜寻队的声音,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动不动就向什么地方射两梭消声枪。
顾听澜微微地用手指勾着一点雪,一点点滚成玻璃弹珠大小的丸子,在树杈轻微的晃动下,把雪团放到嘴巴里含化。
他仰面上方是压着厚厚雪层的树杈,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天际边沉甸甸的云。
若是再下雪,他躺的这个树杈八成撑不住他和落雪的重量。
今晚或是明早凌晨,“哐当”掉到毒贩面前只是早晚的事。
顾听澜闭了闭眼睛,他为了节省能量,连呼吸都变的缓慢。
两天两夜在这边一动不动,他渐渐发觉掉了靴子的脚开始发痒。这是一种冻伤反应,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下捧着雪往脚上搓,把雪搓成温热的水,把脚搓热。
照这样下去,顾听澜觉得自己还没掉下去,腿得先被冻掉了。
顾听澜挂在树上继续望天。
他看到附近深林里多了许多鸟雀的叫声。
还有不少鸟雀在他上方飞来飞去。
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但越看他越觉得鸟雀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勾起僵硬的唇角,该不会找我吧?
怎么可能。
这是保密任务,小妻子.小妻子如此聪慧,说不准真的发现他失踪了!
顾听澜胸腔重新燃起火焰,他用冻僵的唇,稍稍吹了小声的口哨。
也许被冻的太厉害,也许声音太小,上面飞翔的傻鸟们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他不能再弄大动静出来,以防下方的毒贩拉着他一起见阎王爷。
他不怕死,他怕他光荣了以后,他的小妻子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还那么年轻,还有四个孩子。
她性子也跟孩子差不多,以后漫漫的岁月长河,没了他,她该如何独自的蹚过去。
忽然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滴在他的胸口上。
他不能有大动作,四周寂静很容易暴露位置。但还是根据气息和温度感受到这是——鸟粪!
一生好强爱干净的顾旅长,胸口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顾听澜稍微昂起头,对上一双蓝眼眶。
接着,一双蓝色的脚蹼开始疯狂的挣扎,像是被人发现摸鱼拉屎的神经病:“啾啊啾啊啾啊——!”
顾听澜看向地面三十多米地方散落的武器,还有寻着声音找过来的毒贩。对方不管有没有东西,消音枪先射了过来。
子弹几乎是擦着顾听澜的脸颊穿过去。
鲣鸟首领被人类看到拉屎场面已经很不堪,差点被击中。
它对着上空盘旋的鸟雀们大吼一声,无数中鸟雀应声而来,疯狂地往射击的那人身上啄去!
“草!是鸟!停止射击!”
“有鸟粪!他妈的,怎么这么多鸟粪!”
空中又传来几声消声枪的闷声,顾听澜看着鲣鸟首领偷摸往那些人头上拉屎,无语地招手。
鲣鸟首领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飞到顾听澜的断腿上立正站好。
顾听澜的魂都要疼出来了。
他一把扯下肩膀上的肩章说了六个数字给鲣鸟首领:“快去交给她!”
蓝色的长嘴叼住肩衔,飞快地往天上飞去,他心里祈祷这个笨鸟能把坐标位置记正确。
下面的毒贩以为这里是“鸟王”的窝点,他们停止射击绕过顾听澜的下方,鸟儿们就不啄他们,并且停止了高空抛屎的恶劣行径。
*
天蒙蒙亮。
花芽瞪着眼望着天际初升的冬日。
在地平线上,她隐隐约约看到一只疲惫飞翔的鸟。
王天柱被身边的动静吓醒,他赶紧伸出手抓住花芽的衣服:“你疯了!你差点掉下去!”
王天柱的头上传来一声尖啸,鲣鸟首领重重地摔在瓦片上。
“这是什么?”王天柱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它嘴里抽出亮闪闪的东西。
花芽一把抓住肩章闻了闻上面的气味,她睁大眼睛拉着王天柱想要告诉他,她闻到顾听澜身上的味道。
王天柱学着花芽的样子闻了闻:“呕.怎么一股鸟粪味儿?你养的鲣鸟吃粑粑?”
花芽愤怒的想跺脚,又怕把跺碎瓦片。
鲣鸟首领蒲扇着翅膀要去啄他,王天柱垮着脸问花芽:“你该不会认为这是我爸的肩章吧?你看这上面就剩下一颗星星,没有花啊,我爸应该还有两枝花的啊。”
花芽不理会他,听着鲣鸟首领爆出一串数字。在王天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飞快地从梯子上下去。
可她被冻僵了,猛地往下走,差点踩空。王天柱在上面抓着花芽的肩膀,提着她说:“我的亲娘,你小心点。”
花芽都要急哭了,她重新攀在梯子上,指了指肩章!
王天柱说:“不会吧,你是说这玩意真的把我爸的肩章找回来了?那.那它该不会见到我爸了吧?!”
他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跟在花芽后面下到书房,他说:“那你能跟那只大鸟说一声,让它带路去找我爸?不过它已经累的不行了,是不是飞不动了?你说要是从陆地上坐车,它能找到方向——”
花芽举起刚写下来的坐标,使劲在王天柱面前拍了拍。
王天柱闭上嘴,花芽拉着他往电话那边去。
花芽直接拨通的阮旅的电话。
花芽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王天柱接过纸条跟阮旅说:“阮爷爷,我有一条线索。”
*
等到毒贩发觉头顶上方不对时,从天而降二十多名持械军人将他们包围。
另外还有排爆兵,全副武装空降下来。
“发现顾旅了!”
“找到人了,人在这边,医务兵快来!”
“居然真在这里,简直是奇迹.快,快来人帮忙!”
树上为了隐蔽顾听澜而站立的鸟雀们,随着他们的到来飞翔到半空中。
它们徘徊着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顾听澜的树枝在他们把他接上时,应声而断,掉在三十多米的悬崖下方,碎成了无数块。
顾听澜被人背上山崖,送到医院救治。
县人民医院的屋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鸟雀。
在人民医院门口,许多前来看病的人都看到这种唬人的场面。
顾听澜管不得别的,他刚把腿绑上,就跟哭的稀里哗啦的小瓜子说:“你赶紧打电话,跟你嫂子说找到我了。不,你把我推过去,我亲自跟你嫂子说话。”
小瓜子把顾听澜送到医院的值班室。
顾听澜在面对毒贩没有紧张,被挂在悬崖上没有紧张,断了条腿也没有紧张,他拿着话筒的手却抖了。
腊月三十,晚,七点。
距离阖家团圆的除夕夜仅剩五个小时。
顾听澜承诺着要一起过年的时限,只剩下五个小时。
家中的电话被他拨通了。
他听到话筒里传来王天柱的声音:“让你妈接电话。”
电话那边的王天柱愣了一下,结巴地说:“她、她现在——”
顾听澜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声又说了一遍:“让你妈接电话。”
那边话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听到小妻子在那边轻轻浅浅的呼吸。
顾听澜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哪怕对方没有说话,他也知道是花芽,对面的人是他的小妻子!
“我在医院,已经没事了。”
“.”
顾听澜没听到花芽的答复声,心脏揪在了一起,他“喂”了一声,想让花芽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心脏猛地滞住般疼痛起来。
顾听澜嗓音微颤地问:“是不是、是不是想哥想的说不出话了?”
对面还是没有反应。
顾听澜仔细听到小妻子的呼吸怔了一下。
他勉强自己用松缓的语气说:“真想哥的话,你就敲敲话筒。电、电话费贵,咱们长话短说。你、你敲一敲,敲一敲,哥知道你在就行。”
短短一秒钟,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顾听澜的耳朵紧紧贴着话筒,生怕漏掉了一丝一点的声音。
话筒终于被轻轻的敲响了:“.咚咚。”
顾听澜眼眶瞬间红了。
站在他对面的小瓜子忙要上前,他摆了摆手。
小瓜子叹口气,走出值班室,把空间留给他的首长。
“你可不知道,树上,挂了两天,哈哈哈,那帮人就在脚下面找呢.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今天晚上就能到家,回家你给哥多包点大白菜猪肉的饺子。等你包完,哥就到家了。”
顾听澜说完一段话,等了等。
话筒轻轻脆脆的响着“咚咚”,好似花芽小喇叭似得脆生生地跟他对话。
顾听澜的心要疼完了。
他无意识地发力捏着话筒,猛然听到话筒传来的“咚咚”声,声音比刚才显的急切多了。
他垂下头发觉自己的指缝刺痛。强塑料做的话筒,被他生生的捏裂。碎了的硬块扎进他的皮肤,流了点血,他一点都不觉得痛。
但知道小妻子在电话那边的担忧,他换了只手又絮叨说:“云县有小花菇,这可是好东西,特产。你等我给你带回去炖鸡吃。咱都好好补补。咱们就把阮旅养的老母鸡偷吃了.”
电话那头又传来敲话筒的“咚咚”声。
顾听澜轻笑了一下:“行,咱俩说好了,狼狈为奸,你不许临阵脱逃.你乖乖在家等着,哥现在就回去.我很想你。”
第376章
顾听澜一个人在电话那头跟花芽通了一小时的电话。
足足一小时。
即便不是急救电话, 值班室的医生还是在门口转来转去。
门口有来了不少人,顾听澜不管他们是谁,继续安抚着小妻子的情绪。
还有四个小时。
开车来不及, 坐直升飞机, 正好能赶到夜里十二点前到。
顾听澜最后挂掉电话, 独自站在桌子前面,面对着那面白墙, 心里堵的酸涩难忍。
小瓜子听到里面没有说话声,他小心地说:“首长.”
顾听澜把哽咽的气息收住,深深吁出一口气,转头露出坚毅切不被任何说击倒的神态, 跟他说:“准备直升飞机。”
小瓜子说:“这边来了不少领导,都希望你能够把事情经过——”
“经过我在救护车上说了一遍,到了医院,又跟对接这件事情的谢团长说了一遍。要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有什么问题等着过完今晚再说。”
外面挤进来几个人。
顾听澜冷眼看着地方政府和部队的人, 没等他们开口, 先说道:“对党对人民我无愧于心。”
当地政府的官员没让地方说:“许多问题现在还不清楚——”
顾听澜冷冷地说:“不清楚那就是你们智商问题, 让开,现在我要履行对妻子的承诺。”
那位官员看着他重新别在腰上的武器, 咽了咽口水说:“可、可是——”
顾听澜的火气一下上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磨着牙说:“怎么, 凭你还想无故扣押我?”
“不不不, 顾旅您千万别这样想, 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那位官员在地方呼风唤雨习惯了, 冷不防看到给他没脸的,想要上去辩驳几句,被身后其他人拉走了。
后面的人不停的给顾听澜道歉,顾听澜全然当做耳旁风,只让他们滚的远远的。
顾听澜被小瓜子搀扶着坐回轮椅,小瓜子又说:“那也得先把腿看了,万一骨头没看好,长歪了怎么办?”
顾听澜看了眼手表:“长歪了敲断重新长。我怕这个么?赶紧滚过去准备直升飞机。半个小时内调不来直升飞机,你就别做我的警卫员。”
小瓜子嘟囔着往外跑:“天大地大,小嫂子最大。腿也不要,命也不要,就把小媳妇要。”
顾听澜抄起拖鞋让他后脑勺甩过去:“滚快点!”
*
王天柱看着小后妈挂掉电话。
他仔细观察着花芽的脸色。
花芽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但是大喜大悲下反而不会这样。她面色平静的如一滩湖水,眼神深邃又蕴含着能量。
王天柱拿来本和笔,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写在上面。”
花芽抬头看着前方站着的大家,她眼睛慢慢的弯了起来,虽然发不出声音,还是做了个口型。
张安安跟着她的口型说:“找、到、了.真是我二姐夫?我二姐夫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林向阳和张凤英担心的不行,听到这个消息,林向阳抚着胸口说:“老天爷保佑,菩萨、不,是烈士们保佑啊。”
张凤英跟林向阳大年三十,把家里能祭拜的东西都拿到英雄碑那边摆上。
王天柱父母牌位前放的祭品最多最全,剩下的周围有名字的、没名字的石碑前都被他们放了祭品。他们俩个长辈,还挨个石碑许愿、磕头.
皇天不负有心人。
林向阳摸摸脑门上磕的肿包,差点老泪纵横。
花芽看到林回和王蕾,还有林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花芽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小手。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花芽指了指厨房门口堆着的大白菜,左手往前一摊,右手在左手上面做了个临空捏了捏。
林娟歪着头猜到了:“包包子?不对,是包饺子?”
林回说:“我二姐夫还没回来.”
王蕾在一边拉了拉林回说:“是不是咱们包完二姐夫就能回来了.”
花芽马上伸出小手指着王蕾,竖起大拇指。
张安安跳起来说:“真的
依譁!那我去把桌子擦一擦!妈,你去把面拿出来。”
王天柱问花芽:“我爸真是这样说的?”
花芽点点头,推了他一把。王天柱向前走了两步,抱起大白菜说:“行吧,今年咱们就吃白菜猪肉的大饺子。我来切白菜。”
有了花芽的准确消息,家里顿时热闹起来。
所有人风风火火地开始准备包饺子。
花芽把小胳膊一杵,想要自己挽袖子。一直在沙发上坐着的周文芳把睡着的小希望放在沙发上,走过来一点点帮她把袖子挽了起来。
她笑着说:“找到就好,大过年的,总算有点好消息。”
花芽冲她笑了笑,然后弯下腰拍了拍左腿。
周文芳理解了说:“老顾这是伤到腿了?”
花芽点头,然后做了个推轮椅的动作。
周文芳看明白了,笑着说:“那老顾今年过年能老实在家待着了。你看你跟他结婚这么多年,就没消停的过过年。”
花芽深深地点头。
完事指了指小希望让周文芳继续看孩子,她往厨房走,准备大干一场包饺子。
周文芳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
楼上哄着孩子们睡觉的郝大姐,带着小瑶瑶下来说:“怎么了?怎么开始包饺子了?”
知道花芽家出事,郝大姐大年三十都没回家,一直帮着带孩子。
周文芳跟郝大姐说:“老顾找到了,他腿伤着,应该没什么大事。晚点我们包了饺子,他就回来吃饺子。”
郝大姐说:“那可太好了,谢天谢地啊。这么好的首长要是有个万一——呸呸呸,大过年的,我就不说讨人厌的话。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哎,那我得回家了,今天我家那口子值班,就我妹在。”
周文芳说:“那就把郝二姐叫过来一起过年。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回去包饺子也来不及。咱们人多力量大,小花应该很喜欢咱们热热闹闹的。”
“行。”郝大姐说:“要不然我们俩确实挺没意思的。你们先包,我回去把她叫过来。”
小瑶瑶从楼梯上下来,跑到花芽身边。
花芽伸手帮她把头发捋了捋,小瑶瑶说:“妈妈,叭叭抓到坏蛋了么?”
花芽笑着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小瑶瑶也竖起大拇指,跟花芽说:“我就知道,叭叭是这个!”
花芽跟周文芳还有王天柱在上海买了三台电视机。
花芽和周文芳家里一人一台,剩下的送给了高婶子。
小瑶瑶醒了以后,就把电视机打开了。
黑白显示屏闪了闪,很快出现了曲艺的吹拉弹唱声。
里面穿着旗袍的女子弹着琵琶,唱着听不懂的小曲儿,调子软软的、柔柔的。
有了这样的背景音乐,加上大家风风火火的包饺子,过年的气氛一下出来了。
“枣、枣!”林娟把馅拌上,跟花芽说:“二姐,拿大枣过来当彩头啊。”
林向阳教训她:“小点声,俩孩子还在上面睡觉呢。”
花芽从橱柜里找出干货,扒拉出一袋宁夏狗头枣。她在王蕾包的饺子前面比划了一下,宁夏的狗头枣比王蕾包的饺子还要大。
周文芳从另外一个橱柜找出灰枣,洗了洗放过来说:“用灰枣,这个个头小。”
花芽看她就抓了五六颗灰枣,觉得不过瘾。她又把装着灰枣的袋子找出来,拿着大海碗舀了一碗。
周文芳见了,笑骂道:“早说你要包枣子馅的饺子啊,还让小娟在里面拌什么猪肉,直接包红枣得了。”
花芽不服气,她就想要八斤吃到多多的彩头。想想这一大家子人,五六颗枣子小气吧啦根本不够分。
咱们什么家庭呀,大过年的怎么也不能小气。
花芽跟周文芳在这边僵持,客厅的电视机里放出相声。小瑶瑶站在客厅里跟着里面的演员敲着快板。
最后花芽同志得到了胜利,把枣子一股脑倒进馅盆里拌了拌。
到了十一点五十分,第一锅饺子冒出白白的烟气。
一行人坐在沙发上,谁都没敢说去盛饺子。都在心里殷切地希望顾听澜能快点回来,赶紧回来!
不然以花芽的性子,他们饿着肚子成了化石也不能动锅里的饺子!谁动绝对抽谁!
林向阳知道二女婿没事,心里骂道,拿自己的车去撞毒贩的车,人家车上还有炸药!
你好能耐啊你,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王天柱在花芽边上坐着则想着,一定让他便宜爹劝小后妈尽早治疗,要是一直是个小哑巴,那可怎么整。
周文芳捧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瑶瑶在客厅给大家表演快板,她剥着花生往嘴里扔,心里却是想着,我们家老谢能不能一起回来啊。
沙发上没地方,只能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林回和王蕾,他俩还想着过年有时间办个简单的婚礼,把结婚证拿下来。可看着目前的情况,这件事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轰隆隆。
轰隆隆。
天上传来螺旋桨的声音。
电视里海城电视台搞了个新奇的跨年倒计时。
“距离1979年的到来还有一分钟——”
“距离1979年的到来还有半分钟——”
“距离1979年的到来还有十五秒——”
“让我们一起为即将到来的时刻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
花芽怔怔地望着门口落下的直升机。等反应过来时,拖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哒哒哒地往门口飞奔。
顾听澜一条腿,人残志坚地从直升飞机上蹦了下来。一着急差点把右脚也给崴了。
花芽小炮筒似得冲到他的怀抱。
站在顾听澜身边的小瓜子还没来得及扶一下,就看到自己的首长被扑倒在地。
花芽紧紧地抱着顾听澜,先闻了闻顾听澜颈窝的味道,哇一声哭了。
她的八斤,好臭啊。
电视机里传来最后的倒计时:“二、一!新年快乐!”
顾听澜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地说:“新年快乐,幸不辱命。”
花芽肚子里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顾听澜说。她抱着顾听澜手没空比划,小嘴发不出声音,急的一个嗝儿接一个嗝儿。
顾听澜看到花芽的小脸都憋红了,赶紧让小瓜子把她搀扶起来。花芽就粘着他,一步不愿意离开。
“你慢慢说,我等你说。”顾听澜温和地跟花芽说着话,与三天前跟十几个毒贩搏命的他判若两人。
花芽尝试着张开小嘴,顾听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一口再说。
周文芳还想出来看看谢伟民回没回来,差点送出去一双眼睛。
王天柱抱着小瑶瑶往屋里走,手掌搭在小瑶瑶的脸上,嘴里幽怨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俩能亲嘴!”
第377章
屋子里站满等着顾听澜回家的人。
顾听澜怔了一下, 然后笑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新年好啊,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
顾听澜先跟着大家围在桌子边上乐呵呵的吃上饺子。
花芽捧着碗坐在他边上, 疯狂地给他夹饺子。
顾听澜面不改色地一个接一个的吃。
谢伟民在顾听澜到了以后, 大约一点半赶过来的。
一大家人还在其乐融融地吃着饺子, 他气势汹汹地开着车停到侧面小路上。
进到屋子里第一句话就是:“好你个顾听澜,你着急回家找媳妇, 我就不着急回家找媳妇?!你坐直升飞机‘呼’地飞走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我在下面开车汽车连夜赶,你的良心被鬼子吃了?!”
顾听澜这才想起来, 他把谢伟民忘在云县办事了。
谢伟民还在嘟囔着说:“你居然不带我回来,你居然不带我回来。”
周文芳走过去,拍拍谢伟民的肩膀说:“咱们让着点他们。一个大瘸子一个小哑巴,让让吧。”
谢伟民说:“他都把第一锅饺子吃完了,我的饺子呢?”
周文芳说:“有呢有呢, 大家给你留着呢。”
顾听澜内心毫无愧疚, 但表面好歹做出一副懊悔的神情, 跛着脚亲自给谢伟民端了盘饺子。
花芽在边上看的真真切切,捂着小嘴偷着乐。
谢伟民不想自己吃饺子, 就让顾听澜他们陪着吃一点。
正好大家还没吃完饺子, 就一起重新开始吃上了。
谢伟民看顾听澜胃口大开的吃饺子,想要劝劝他不要猛的吃东西, 免得空着三天的胃受不了。
但是再看到花芽热切地望着顾听澜, 还专门抢“红肚皮”带着枣子的饺子, 他把话又咽了下去。
周文芳算是知道花芽为什么非要包这么多带红枣的饺子。她是想给顾听澜吃到新一年的彩头。饺子多,人也多, 可不得往里面多塞些红枣么。
花芽又在盘子里抢到两个“红肚皮”,红枣把面皮儿撑的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红色,这样的饺子谁看了都要夹。
花芽抢到以后,一个都舍不得给自己吃,全都放到顾听澜的碗里,用殷切地小眼神看着他。
顾听澜继续吃,花芽继续夹。
最后还是林向阳看不下去,咳了一声说:“你们还不去放鞭炮?这都两点多了。待会我们老家伙守夜,年轻人都累了,早点睡。”
顾听澜把碗里最后一个“红肚皮”放到花芽碗里:“你吃。”
花芽甜甜地笑着把饺子吃下去,虽然都是红枣味,但她还是觉得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吃完饺子,花芽扶着顾听澜到院子里放鞭炮。
谢伟民跟周文芳一家人先回去了。
花芽点上火,转身捂着耳朵就跑。跑到一半发现把她的八斤忘了,又转回来扶着他连蹦带跳地往屋里躲。
这也许是家属区放的最晚的鞭炮。
霹雳吧啦,星星点点映出花芽的小脸。
花芽双手合十,对着天空默念着自己的感激。鸟雀们没有被鞭炮声吓走,一只只落在房顶上,吃着平台上面的食物。
偶尔会有三两只被人类的喜悦感染,欢乐地低吟高唱,时而缠绵、时而婉转。
花芽吃饺子前,给它们倒了二十斤的黄小米,把家里的黄小米全都送给它们吃。这样的行为不但没有被人阻挠,反而大家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花芽放下手,转头看到旁边的顾听澜正在看着她。
她瞪了顾听澜一眼。
顾听澜笑着说:“怎么了?”
花芽握着拳头要捶他。
顾听澜抓着她的手说:“别介,哥当时也是没办法。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树上挂着了。”
花芽蹲在地上,顾听澜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认真地跟小妻子说:“以前遇到过比这危险一百倍的事,我一点都不怕。这次我怕了。真的,我怕你以后就一个人过。”
见花芽无动于衷地蹲在那里,顾听澜故意逗着花芽说:“我更怕你个小没良心的又找了一个。这样一想,我就气的不行,若是盖上棺材板,我都能给掀开,跑到你床边哭给你看。”
花芽噘噘嘴,不想听他油嘴滑舌的话。
顾听澜点了个二踢脚,插在地砖缝里。二踢脚威力大,小炮仗飞到半空中爆了开,在花芽眼底绽开一朵美丽的花。
“我跟你发誓,我会一直陪着你到老。”顾听澜歪了歪身子,手轻轻撑着花芽的肩膀,笑着说:“咱是信守承诺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违背誓言。”
他等了半天,蹲在地上一小坨的小妻子一点反应没有。
他微微弯下腰,看见花芽正在偷偷的抹着眼泪。
顾听澜被她的小模样弄的心尖酸酸痒痒的。
他就单脚站着,等着小妻子把伤心难过的眼泪流干、流净,往后这辈子再也不会流。
顾听澜伸手:“我抱抱你?”
小妻子打掉他的臭手。
林向阳在屋子里等他们进来,见他们在前面没个动静,喊了一嗓子:“你们守夜吗?”
顾听澜疲惫的不行,很想抱着小妻子美美的睡上一觉。但还是低下头,问花芽:“咱爸问守夜不?”
花芽也哭累了,这些天她早就想这样放肆的哭一回儿。
她摇摇头,抹了把眼泪,拽着顾听澜的裤腿站了起来。
顾听澜笑话她:“都快哭出鼻涕泡了。”
花芽吸吸鼻子,瞪了他一眼。
顾听澜伸胳膊把花芽揽在怀里,花芽抓着他的手腕,右手绕到他的背后小心搀扶。
跟屋子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顾听澜蹦到楼梯口站住脚:“小回,你们俩什么时候到的?”
花芽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也转头望向林回和王蕾。
林回说:“我们昨天晚上到的。你们快去休息,我俩明天有件事想哥你们说。”
顾听澜多聪明一人,眼睛在林回身上转了一圈落在羞涩的王蕾身上。他笑了笑说:“行,不错。”
花芽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她只想速速地把她的八斤洗干净塞进被窝里好好抱一抱。
来到楼上,顾听澜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嘴里说:“这样不好吧,让媳妇洗澡的男人多没面子呀。”
花芽把他皮带解开,想弹他。
顾听澜忙捂着说:“别别,小哥哥待会还想尽尽力——欸!”
花芽冷笑。
她抬起他的脚,“嗖”一扯,两条大长腿露了出来。
花芽小心地把裤腿从小腿上脱下来,然后给顾听澜脱袜子。
花芽还记得刚到这里那年,顾听澜说她脚丫馊。她想知道三天不换的袜子会不会很馊,要是馊她好好的嘲笑嘲笑顾听澜。
谁知刚拎起来,就被顾听澜一把抢了过去:“伴侣有遏制另一半不良嗜好的权利。”
花芽:.
她哪里来的闻臭袜子的不良嗜好啊,她是想送到顾听澜面前让他自己闻!让看看什么才是真馊!
顾听澜把袜子一团,顺着门扔了出去。
花芽狞笑着扒他裤衩。
顾听澜蜷缩地坐在小凳子,抓着裤衩说:“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我身上不干净,三天没洗澡了。”
花芽不同意,直接上手把他裤衩扒了下来。
顾听澜觉得凉飕飕的,不光是心凉飕飕。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可爱又迷人的小妻子该不会天天都要这样强扒他裤衩吧。
说出去谁信!
说出去谁来给他做主!
顾听澜四仰八叉地歪在小凳子上,仍由花芽拿着小盆接水往他身上从头淋到脚。
忽然,他觉得自己脚被人握住。
再一看,一直站立的右脚有冻伤的地方不说,冻伤的脚后跟抻裂开,出了些血。
花芽心疼地抿着嘴看着他。
顾听澜说:“我只能用这只脚站着,其实不怎么疼。诶诶,我自己搓,你给我搓什么脚。”
花芽把顾听澜的脚按在小盆里,用手搓了搓,抬头看着顾听澜猛地冒出一个字:“闭!”
说话啦?
“唷,为了个脚丫子出声了?”顾听澜心情很好地笑道:“.您这是出离愤怒了吧。得了,搓吧。反正我脚丫子不馊。”
这一下花芽更气恼了。
这玩意脚后跟冻开了,还一直蹦蹦跳跳。都不知道有多疼。还敢骗她不疼。
顾听澜感觉搓脚丫子的手停了下来,撑起来看到花芽又是眼泪在眼眶里转悠,他忙说:“别掉豆豆了,要掉也不是这个时候掉——”
花芽“嗷呜”一口,咬他肚皮上。顾听澜当下就要上天了。
等花芽给他洗完澡,顾听澜好说歹说让花芽坐在小凳子上,他给花芽搓小脚丫。
“哎,就这样才好,摸着你的脚才有种回到家的感觉。”顾听澜搓搓洗洗,嘴巴不停地说:“以后再也不冲动了,都怪我。差点摸不到媳妇的脚丫子了。”
花芽被他念叨的哭笑不得。
热乎的水汽铺满窗户。
不管外面寒风凌冽,屋内尚有温暖存在。
俩人最后洗的干干净净,一起上到床上。
花芽又给顾听澜受伤的左腿检查了一下,没有被淋湿。接着又给他的右脚涂了冻伤药。
顾听澜伸着胳膊,拍了拍空地方。花芽钻进被窝里,看着干干净净的八斤,往他脸上吧唧一口,高高兴兴地说:“爱!”
顾听澜心尖都要被她这副兴高采烈的小模样融化了,轻声细语地说:“我也爱你。”
早上。
花芽猛地醒过来,顾听澜就在她旁边,眯着眼将人重新环到怀里拍了拍:“再睡会。”
花芽瘫到顾听澜的怀里,软软地说:“吓。”
顾听澜摸摸她的头说:“别怕,从今天开始我休假,陪你过的好年。”
花芽闻言又爬起来趴在顾听澜的胸口,眼神亮堂堂地说:“真?”
“什么时候骗过你。”顾听澜说:“吃完饭你跟我去医院——”
“不!”
顾听澜继续把话说完:“我的腿要换药。”
花芽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好。”
楼下一窝人忙活起来。
顾听澜平安回来,家里该收拾的得收拾,团圆饭就吃了顿饺子,大年初一更要做点丰富的菜肴。
还有大毛、小毛,听到爸爸回来,都争先恐后地往他们卧室里跑。被王天柱一手一个抓住。
“不许滑扶手。”王天柱抱着大毛小毛,对小瑶瑶说。
小瑶瑶仿佛没听到,倒趴在扶手上滑到一楼,出溜地飞在地上稳稳站好,才说:“啥呀?”恨人的小调调跟她妈一模一样。
厨房里,王蕾和张安安正在做早餐。
张凤英坐在沙发上给花芽缝棉手筒。
这边比她想的还要冷,昨天看着花芽小手通红,她干脆缝这个可以让她整日揣着。
棉手筒里的棉花不要钱似得使劲往里塞,林回把手伸进去试了试,过了一会就说:“太暖和了,手放进去一会儿都要出汗了。”
林娟从小木屋里拿来一串大蒜,塞到林回手里说:“都剥出来,那边还剩好多,今年冬天必须要吃完。”
林回诧异地说:“那屋子里可不少呢,哪能吃的了这么多大蒜。肯定是我二姐买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没在031待过,不知道031有冬天吃大蒜的传统。每年都是几十吨的往部队里拉。家家户户都有吃大蒜的指标。”
林娟跟林回科普着说:“咱们家原来大蒜吃的就少,咱二姐从前还对大蒜过敏。今年冬天部队里又拉了二十吨的大蒜,吃了不伤风感冒,你就麻利的剥吧。咱们争取人多,帮二姐消耗些。”
第378章
林回摇摇头说:“这里的习惯跟咱们家还真是不一样。哦, 跟我那边也不一样。”
张凤英看着过完年就又要各奔东西的孩子们,心里不但没有不舍,反而涌起很多的骄傲。他们这是要给国家做贡献, 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早上吃的葱油面条和炕饺子。
知道花芽动不动能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大家都很高兴。
吃完早饭, 林回和王天柱陪着他们去医院。
王天柱弄了个轮椅推着顾听澜,免得他蹦跶蹦跶, 一下劈叉了。
花芽就揣着棉手筒,乖乖地跟在后面。
进到部队医院,先要挂号。
顾听澜看了花芽一眼,跟大过年还要值班丧着一张脸的工作人员说:“挂一张骨科、一张心理科。”
好歹对方没有怠工, 很快把票开了出来。
花芽瞪着顾听澜,气鼓鼓地说:“骗!”
她还以为就给顾听澜看病!
她是真的不喜欢看医生。
顾听澜点点头:“对,骗了。赶紧的,去看医生。我可不跟小结巴过日子。”
花芽指了指顾听澜的腿,想要骂他, 奈何嘴皮子受限, 说了个:“瘸!”
顾听澜贱次次地笑着说:“瘸怎么的?瘸也是你对象。”
王天柱在后面唇角抽了抽, 林回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大外甥不容易啊。”
走到心理科。
值班的医生是位心理方面的全科大夫。
他递给花芽一个病历本让她写名字,顾听澜抢过笔, 写了个“小结巴”。
花芽愤怒地把“小结巴”划掉, 本本分分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医生问花芽:“你自己进来还是让家属一起进来。”
心理科室的患者与其他科室的不同,有些患者需要保证隐私, 希望独自跟医生交流。有些患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外感知力不足, 就需要家属在边上帮忙沟通。
花芽没什么不好让别人听得,就说:“齐!”
医生乐了说:“行, 那就都来吧。”
医生跟花芽简短的聊了聊,多亏王天柱也进来了,顺带着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脸一下就紫了,眼皮子都要翻白了。她就掐着脖子,说不出话了。”
花芽抿着嘴,觉得王天柱在她当时的基础上进行了艺术创作。
顾听澜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闷不吭声地听着。
医生说:“初步判断就是精神阀的自我保护措施,简单的说就是应激反应。她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她现在不也能说话了么。只要心态放松,有很大的可能恢复。”
顾听澜又问了问恢复期间需要注意的地方。
医生一一作答。
知道花芽没有大事,跟着过来的王天柱和林回都放下心。
临走时,花芽指指顾听澜的口袋说:“瘸。”
“瘸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虾酥放到医生的办公桌上,客气地说:“新年好,辛苦了。”
“您也受累了。”医生更客气地站起来,双手和顾听澜握了握说:“如果有任何需要的地方随时找我。过年我都在。”
花芽他们从心理科出来,转头又进了骨科。
骨科大夫是位老医生,见到顾听澜的片子,第一句就是:“漂亮!”
花芽小拳头差点轮过去。
怎么说话呢!
老医生忙道:“断的漂亮。”
顾听澜看着脸色铁青的小妻子,哭笑不得地说:“别激动,他的意思是这样很好恢复。”
“对,整整齐齐不怕长歪。”老医生一副老学究的做派,应该是顾听澜腿断的真漂亮,还让护士去多打了张片子出来:“回头给我学生们看看。”
老医生给顾听澜亲手换好药,说了说他的情况。
聊得差不多了,总算看着花芽小青脸,和蔼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颗花芽从没见过的包装糖。
“给你。”老医生跟花芽说:“好好养,你也会很快恢复。”
顾听澜没想到老医生独具慧眼,大家谁都没说花芽的病,他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花芽手心端着包装糖,小心眼的担心老医生驴她,给她给空包。还偷偷地捏了捏。
咦,软的!
老医生和气地说:“这是外国糖,别人给我的。其他的我都给了别的小朋友,还剩下一颗最好吃的草莓软糖,送给你,好不好?”
花芽冲老医生甜甜地一笑,脆叭叭地说:“谢.谢!”
顾听澜乐了,对身后的王天柱说:“这就叫心灵良药啊。瞧瞧我昨天哄的口干舌燥,才换来一个字一个字蹦。今天就一颗糖,翻倍了。”
老医生笑着说:“我副业修过心理学。她呀,只要心情保持愉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们家里人,保证患者的情绪就行。”
王天柱说:“没故意哄着她,她都能‘嘎嘎嘎’笑,这要是全家都围着她哄着,大半夜她都得乐醒。”
似乎证实了王天柱说的,花芽光是听到医生这么说,坐在那儿就开始笑的乐不拢嘴,像是占了多大便宜的小呆瓜。
顾听澜想要揉揉她的头,刚伸出手,听到身后王天柱咳了一声。他从善如流地扯了扯花芽额头前面的小卷毛:“臭美。”
花芽怒道:“真美!”
顾听澜说:“好好好,你不臭美,你是真美。”
大家一起笑了,花芽和顾听澜跟老医生道了谢,顾听澜从兜里掏出一把大虾酥给了他:“新年好。”
“首长新年好。”老医生站起来:“您客气了,多谢多谢,孩子们有口福了。”
大冬天来骨科看病的小孩子还真不少,其中顽皮摔的不在少数,算是跟顾听澜一个伤种。
回到家,猛然发现又多了不少人。
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客厅里,其中从外地方圆家得了消息赶回来的林八一一家,还有阮旅和高婶子一家,连同阮知意也来了!
顾听澜眼皮子跳了一下,望着正在放礼品的阮知意远远地点了点头。
花芽看着面色娇羞的林娟,似乎猜到阮旅一家过来的用意。
她扶着顾听澜往屋里走,看着满地的从阮旅家搬过来烟酒奶粉糖之类的玩意,都快没地方放脚。
就这样,阮知意还要去前院搬。
花芽居然还从里面发现了两颗小山参,还是多年前她送给阮旅。想必是没舍得吃,又被败家儿子全都搜刮到未来老丈人这边了。
自古以来,提亲的时候女方家长的气焰都要比男方这边高一些。顺利娶走以后,就成了冷暖自知。
林向阳见到阮旅也不像以前那样发虚。
以前没见过多少大官,腿肚子打怵。
现在想到他二女婿跟阮旅成了平级,哪怕资历不如阮旅,到底是有了几分底气跟阮旅俩人谈笑风生。
高婶子在家委会做过多年的工作,见到张凤英三两句话,就把张凤英触动的一口一个高姐的叫。
阮知意一家占得先机,不容顾小鬼和花小鬼在里面搅混水,顺顺利利地得到了林向阳的答应:“我们嫁!”
林向阳二女婿平安回来,小儿子刚跟他前脚说完想跟王蕾结婚,后脚林娟这边的好消息也来了。望着阮旅一家如此的重视,规规矩矩地按照礼数拿了成双成对的一堆彩礼,也难怪林向阳会满口的答应下来。
阮知意今天浑身上下灿烂的不行,见到顾听澜,先看了看脚,然后说:“新年好,回头吃我的喜酒去?”
顾听澜先笑了一声,阮知意觉得不好,就听顾听澜说:“你们不是有恋爱试用期么,三个月这么快就过了?”
林向阳听到,问:“恋爱不是儿戏,怎么能有什么试用期不试用期。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阮知意赶紧看向林娟,若是林娟使眼色,他就自己应下来。
到底女方说“恋爱试用期”这种话容易让其他人觉得轻浮。虽然知道家里人不会这样想林娟,就怕传出去,被外人听了不好。
只是他要是应下来,怕是会坏了未来老丈人对他的印象。
阮知意磨着后槽牙想着。顾小鬼啊顾小鬼,真是个坏东西。一句话就能把他为难成这样。
见林向阳问起,高婶子跟阮旅俩相互使着眼色准备帮着圆一下。
结果林娟不以为然地说:“试用期早过了,七八九三个月还超期了。我这次简直是意外收获,我觉得挺好,我俩挺相配。与其纠结从前,不如放眼我们以后。”
要不是场合不适合,阮知意都要给林娟鼓掌了。
阮知意走到林娟身边,俩人眼神短暂交汇了一下。
他说:“对于我来说,我是在书信来往的后半段就对小娟有了好感。后来事情有了某种不确定性,但是哪怕那样我都想要争取一下。这些你们都知道。现如今有了这样的好结果,我一定会记住今天说的所有话,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绝不会辜负她。”
花芽走到林娟面前,拉着林娟的手说:“恭.喜。”
接着又看向阮知意说:“揍.你。”
阮知意一惊,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啊。
到底还是自己老伴了解自己,顾听澜在边上说:“你们二姐希望你过的幸福。你要是过的不幸福,她一定会帮你揍他。”
阮旅咳了一声,抬头看到顾听澜在瞅他。阮旅就把话咽了回去。
他阮旅虽然退休,也别当着面说要揍自己的儿子嘛,多没面子。
阮知意却说:“二姐说的对,我要是有对不住小娟的地方,你就往死里揍我。”
高婶子听到阮知意这话,觉得自己的儿子开窍开的太大了,一点都不像平时冷静又自持的他,感觉天灵盖都被小娟撬开塞满了粉红色的爱情泡泡。
阮知意一股脑把话说完,这些话他必须说给林娟听,也要说给她的亲人们听。这不是被爱情的力量操控,而是要给大家一个态度。这是对小娟的尊重,也是对他们感情的尊重。
花芽走回顾听澜身边,王天柱到底有点孝心,从厨房搬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
林八一回来的路上心惊胆战,进到屋子里知道顾听澜没事也就算了,接着林回要结婚,林娟也要结婚,他跟方圆俩人都傻眼了。
接连的好消息并不光有这些。
“小回要是不嫌弃,你们就跟我们一起办吧。”阮知意知道林回和王蕾是同学,过完年就要回到学校。要办,就在这个时候办最好,除了林云和周争渡这位大姐和大姐夫不在以外,家里人都在,是个成婚的好时机。
林回也在考虑这件事,他看了王蕾一眼,准备跟王蕾商量一下。王蕾却说:“在这里办挺好,要是咱们回去了,反而家里人不方便过去。大不了等咱们回去再请同期们吃顿饭。”
“好,那咱们就一起办。”林回喜气洋洋地说:“回头咱们一起商量着来。”
他们两对新人约定好结婚的事情,阮旅他们一家还有需要准备的事,就先走了。
大年初一,林八一一家肯定要在这里吃饭。
花芽看着从外面抱着鞭炮进来的林天天和林乐乐,笑了笑。
顾听澜看着一大家子人,心里美得不行,要说过日子,还是得他顾听澜过的热闹啊。
“瘸.XIN!”
顾听澜纳闷,“瘸信”是个什么玩意?
花芽又喊了顾听澜一声,把汽水瓶递给他。
顾听澜在手边找了找,没看到起子,就用牙咬开给小妻子。
花芽接过汽水,脆脆地说:“谢瘸心!”
顾听澜一边感动花芽能冒出三个字了,又纳闷,这话明明是在叫他的,怎么他反倒是听不懂了。这话后面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啊。
顾听澜抓耳挠腮,“瘸信”“确信”“薛辛”.感觉都不对。
花芽接着汽水就往茶几上放,然后把从医院的病例掏了出来。
她看到顾听澜一脸莫名其妙,点了点“患者姓名”这一栏,说:“你的.新.新名字。”
顾听澜说:“唷,给哥还起了新名字啊,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花芽软软地笑了下说:“车撞车。”然后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顾听澜说:“那时候只有这个选择。”
花芽知道,要是那个时候换成她,她为了保护老百姓,为了让炸药伤害性最小,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就是想归这样想,到底还是气恼。
她骂顾听澜:“很日本。”
顾听澜佯装生气:“你骂我啊?骂我什么都行,可不许骂我是日本人啊。这可是原则问题。”
花芽“哼哼”一笑,她骂不死他。
这个混蛋王八蛋,让她伤心难受了那么久,骂两句怎么了。她就是嘴皮子暂时不好使,话说一半留一半,难受的慌。
顾听澜看她趴在茶几上,拿着笔在“患者姓名”这一栏上面终于完整地写到——
瘸心眼子。
第379章
小妻子肚子里面有怨言, 顾听澜能怎么样,只能哄呗。
下午,就在她旁边, 走到哪里, 他就拿着拐杖跟在哪里。哄得小妻子眉开眼笑, 说话赖赖唧唧的。
大年初一,家里门口来了不少孩子讨糖吃。
小洋楼的区域没有大门, 平时却没有多少人进来。
过年就不一样了,过来给上峰拜拜年,问问好。小孩子们跑进来讨点好吃的解解馋,都是理所当然的。
院子两旁堆着雪, 花芽把大门打开,也不落锁。
她拖了两把椅子,一个椅子上放着一竹篮的糖果,一竹篮上放着香蕉苹果。
过来讨吃的小孩子,见到这样的场景, 顿时不知所措。
小瑶瑶穿的鼓鼓囊囊地出来, 指着纸壳上的字, 跟大孩子们说:“自取!”
跟在后面出来的林娟惊喜地说:“我外甥女没少认识字啊。”
花芽骄傲地说:“小-意思。”
林娟又见小瑶瑶跟孩子们说:“给了我家祝福的姐姐和哥哥可以拿糖也可以拿苹果。”
比她大了不少岁的孩子们还是不敢第一个动手。花芽看出其中一个穿着大人军棉袄改成小军袄的男孩是这里面的孩子王,说:“你拿。”
孩子王跟小时候的王天柱一样, 改的小军袄袖子接了两圈。外裤的裤腿短了, 露出里面灰色和黑色交接的毛线裤。
花芽抓了把糖给他,细声细气地说:“你吃.大方吃。”
顾听澜咯吱窝夹着拐杖, 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小妻子。
半大的孩子王跟花芽站在一起, 这般模样还真挺像花芽当年刚过来面对王天柱时的情景。
孩子王有礼貌的拿了一颗, 跟花芽道谢说:“谢谢姐姐。我就要一颗给我妹妹就行。”
他转身要走,花芽一把薅住他的后脖领子, 抓着一大把糖往他兜里揣:“你的-祝福.”
花芽一下哽住,她还不能流畅地说出一大句话。
顾听澜从善如流地接着说:“‘你的祝福比这把糖有价值的多。’是这个意思不?”
花芽猛点头,又往孩子王右兜里揣了大把的糖。
顾听澜妇唱夫随道:“以后想吃糖,或者缺了短了什么东西,直管往这边来。不光你,还有你后面的孩子,被欺负了就过来找姐姐。姐姐能帮你消灭坏蛋。”
孩子王吸吸鼻子,礼貌地说:“好的叔叔,我们知道了。”
顾听澜大手扣在孩子王的天灵盖上,阻止他往老谢家讨糖的动作,冷笑着说:“你叫我什么?”
孩子王看了花芽一眼,忙改口说:“谢谢.哥哥。”
顾听澜一点羞耻心没有,得到“哥哥”的称呼后,扔了个苹果给他。
谢伟民家的院子门打开了,周文芳抱着簸箕,簸箕里是冒着热乎气的红豆包。
过来一个孩子,她就给对方一个红豆包。
花芽走过去,也伸出小手。
周文芳抓起俩个最圆的红豆包给了她:“慢点吃,里面放了好多红豆沙。”
花芽捏了捏红豆包鼓鼓的肚子,递给小瑶瑶一个,又递给顾听澜一个。等孩子们走了以后,厚着脸皮继续找周文芳要。
周文芳给了她一个说:“我给你家蒸了一大锅,别占便宜没够,拿好了,你们上边上吃去。”
他们家今年屋外的水管忘记包了,早上水管冻上,里面出不了水。
谢伟民站在屋外面拿着扳手敲了敲,里面掉出一管冰。他又敲了敲,里面又掉出一管冰。
咽下老谢家红豆包的顾听澜大发善心地说:“你咋不在房顶倒壶开水进去呢?”
谢伟民一拍脑袋:“对啊,我都在这敲半个小时了,还是你脑袋瓜好使。”
花芽见状,嘴上叼着半拉红豆包,又把小手伸出来讨要好处费。
周文芳刚冲她瞪眼睛,她的小手就往自家地下室里指了指。
周文芳转身进到厨房,端着一簸箕的红豆包塞到她怀里:“吃吃吃,拿去吃。”
花芽歪歪头,瘸心眼子跟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回到家,招呼大家趁热吃红豆包。
花芽又往小瓷碟里装了一个,上楼给学习的张安安送去。
张安安马上要考学,没日没夜地念书学习。
花芽知道要考上海医科大学不容易,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她。
送完红豆包,花芽听到客厅里有电视的响声,再一看,小瑶瑶自己把电视打开,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看十年前美国人登月的纪录片。
她小矮树也不爬了,快板也不打了,目不转睛地看。
顾听澜来到小瑶瑶身边,给她讲解里面的知识。小瑶瑶年纪虽然小,听得津津有味,跟爸爸说:“月亮真好,我要摘下来给妈妈。”
对于闺女的远大理想,顾听澜非常感动,并说:“记得给爸爸也来一半。”
小瑶瑶童言童语地说:“那就等着它变的最大最圆的时候摘下来。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哥哥弟弟们,还有舅舅舅妈叔叔婶婶.”
她低下头掰着手指头说:“还有小荣老师、小肥雀、小瓜子哥哥、小包子哥哥.”
花芽笑了笑,让顾听澜继续陪闺女数着分月亮的关系户们。
她则到厨房储藏室里翻出一大包核桃,准备继续给张安安挑核桃仁吃。现在可是考生的关键时候,家里的工作必须要做到位。
王天柱正在跟林回把外面的酸菜缸往屋里搬。这两天太冷了,免得酸菜都冻上。到时候天热冰一滑,酸菜的味道会有些变味。
他搬完酸菜缸,见到花芽还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坐着捏核桃。小小的手儿劲儿贼大,核桃往掌心一放,另一只手一拍,核桃应声而裂。
王天柱太知道花芽的力气了。林回了解的还不够深刻。他洗过手,学着花芽的样子拿了颗核桃在掌心一拍,掌心差点被扎流血。
王天柱笑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还是跟我出去把另外两缸酸菜搬进来。”
林回叹口气:“咋腌这么多酸菜呢。”
王天柱说:“这边原来冬天吃的少,为了确保有蔬菜吃,家家户户都会腌酸菜。最近两年还算好的,原来还会提前晒些豆角干、土豆干之类的,就怕过冬的时候没有东西吃。”
见到花芽现在过的好日子,林回有点无法想象他二姐原来是怎么过过来的:“我二姐最能吃苦。”
王天柱很认同地说:“别人都以为她是被宠大的,只有咱们家里人知道,她是苦大的。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
郝大姐和郝二姐从外头买了菜回来。
家里饭菜由她们搭理,倒是让花芽和张凤英她们省心了。
张凤英没别的事情做,听说这边过了年至少还要冷到四月份。
她看着穿着在外面买的成衣的仨孩子,就在小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开始给他们做棉袄。
她手上有功夫,连着周文芳家的小希望一起,剪好布料摆在炕上。
她要在走之前,给孩子们做棉袄、棉袍、棉坎肩、棉裤、棉手套、棉风帽.
花芽看她这样打算着,手里有活干,张凤英也自在。花芽也就不拦着她,让她怎么自在怎么来。
王蕾就在她边上打下手,跟着学。有时候就把花芽的裤子拿到手上,给她绣小花、绣小鸟。
周文芳知道张凤英手艺好。花芽生小瑶瑶的时候没少跟她显摆这位婶子做的小衣服,小尿片。
知道张凤英不光给花芽家三个小孩做,还把小希望也算在一起,百般滋味在心头。她跟花芽都是打小没了妈的人,见到张凤英这样,仿佛看到妈的影子。
她家小希望除了花芽以及远方年迈的俩位老人,剩下能想到小希望的人,寥寥无几。
周文芳感动在心,更是有时间就过来跟张凤英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倒是多出几分乐趣。
大年初一一般都是家里人相互走动,等到初三后面,就有人过来拜年。
顾听澜还在沙发上清净的跟小瑶瑶科普登月知识,电话铃响了。
这八成是家里人。
早上,小瑶瑶已经跟北京的爷爷奶奶通了电话,这个电话就很可能是林云和周凯齐打过来拜年的。
不出顾听澜的所料,又出顾听澜的所料。
不为别的,林云和周凯齐在电话里把大家都问候了一遍,周凯齐跟他们说了个好消息:“小云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今年我们不能一起过年,等到明年,我们抱着孩子一起到大禹岛上过年。”
花芽站在客厅激动的蹈着小碎步,拉着林娟的手蹦蹦跳跳。
还在学习的张安安,从楼梯口探出头,听到林云怀孕的消息,也高兴的不行。
林云在电话那头羞的不行,她小声地埋怨周凯齐:“我算是高龄产妇,说好等月份大一点再说的。”
花芽抓着话筒跟林云说:“大姐,真棒!”
第380章
林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不必说。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更不必说。
花芽知道她今年六月初的预产期,拿着笔跟纸就开始写下需要准备的物品。到时候等着开年一口气给寄过去,省的林云和周争渡还得另外准备。
花芽这是很有经验了。家中其他人也很有经验。
张凤英知道后就说:“尿片你就别做了, 那玩意简单, 回家我一天能做三十条, 你们就别费劲了。”
林娟还说:“大姐说要是有你家孩子穿小的旧衣服给寄过去一些。不拘是女孩还是男孩的,反正小时候穿, 也看不出来什么。主要就是要健健康康的小孩,好沾一沾健康福气。
有些地方有这个讲究,就是不知道林云从哪里听来的,也想要些旧衣服。
花芽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健康, 要说旧衣服她家里堆了一个大衣柜,家属区里经常会有要生产的女同志托人过来要小瑶瑶的旧衣服。
花芽这个性格的人,人家要自然是会给的,小瑶瑶的旧衣服也都是好面料的,花芽送出去一半, 留下一半来, 等着给妹妹弟弟几件, 再给日后长大的小瑶瑶留几件做为念想。
后面大毛小毛的衣服花芽特意多备了些,就是怕被人要光了, 留不下念想。
花芽听到林云的意思, 就准备翻一翻衣柜,挑出些半新的衣服给她寄过去。
又过了一天。
前面住着的阮知意过来找林回商量结婚的事。
他俩在院子里铲着雪, 边商量着说:“这边家属区的礼堂到初五就空下来。你们有看好的日子么?”
听到阮知意这样问, 林回说:“你们有看好的么?”
阮知意笑着说:“就是觉得都行所以才问问你们, 你们要是有属意的日子就用你们的,要是没有那就定在初八那天。咱们正好能多几天的时间准备。”
这事林回还得找王蕾商量着来, 王蕾想了想说:“初八就怕安安着急回去。”
林回又跑到楼上客房问张安安。
张安安说:“初八的日子不错,是个吉利数。大不了我晚两天回去,你们结婚要紧。”
知道张安安能晚两天回去,林回就跟王蕾给学员打了电话,把假期延长到正月十五,还能结完婚在外面玩一圈回去。
“我们的结婚介绍信已经发过来了。”林回跟阮知意说:“你们什么时候拿结婚证?”
阮知意看着屋子里看电视的林娟,心情很好的说:“明天就去拿。咱们一起?”
林回说:“那可好,我们也打算明天去。”
他们三言两语把大事情定下来,高婶子知道了以后,又过来带着花芽一起去把礼堂借用下来。
高婶子边走边说:“咱们现在交通方便了。在希望农场有个慢车站。等到明年有个大禹岛火车站建成。今年就有不少家属从海城那边回老家探亲,这里好多工作缺人手。”
花芽砸吧出她话里的意思,就说:“我来。”
高婶子笑着说:“我跟你说老实话,今年开始我好好的带带你。等你毕业我就直接撂摊子不管了,你能不能行?”
让花芽接手家属区是高婶子早就有的打算,家委会不少人也都心知肚明。
“能行。”花芽边走边拍着胸脯说:“我优秀。”
高婶子一下笑了说:“对,有你在我会很放心,你是最公正没私心的。不过,今年过年你也别偷懒,初三以后给你分派任务,你去给我到处值班去。也当时多了解一下咱们岛上的工作,对于你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
花芽知道高婶子的苦心,这是让她到“基层岗位”锻炼呢。
她们说着话,到了礼堂,找到还在忙活正月演出的负责人说了一嘴。
对方二话不说就把初八的日子定了下来。
这边说准了还不行,还得去找小聂把初八的喜宴定下来。
大过年的让炊事班忙活,也得给他们准备些小灶。
因为是两个小家庭的结合,高婶子跟花芽俩给出的预算都是双倍甚至更高。
能够大干一场的小聂连连说:“这个你们二位就放心,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还是好事成双,必定把喜宴做的好吃气派。反正不是第一次做了,你们就等好吧。”
知道小聂这人办事牢靠,花芽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双喜的香烟给他。当着高婶子的面,小聂不敢要。后来还是高婶子看不下去,塞到他的手里:“这也不是贿赂你,是让你沾沾喜气。”
小聂拿着香烟,又说了些吉祥话。
在外面一圈转悠完,高婶子回家准备宾客的名单。
花芽心里有谱,他们两家宾客名单基本上是重合的,等到高婶子拿来名单,她在添补几位就差不多了。
花芽偷了个小懒,就把林娟还有王蕾叫上,她们一起下到了地下室。
花芽很少到地下室里来,林娟看着一地下室乱七八糟的玩意皱着眉说:“二姐,这些东西还放着做什么,人家都说了,现在的人得学会断舍离。用不着的东西少往家里拿。”
王蕾当初的后爸是个赌徒,在他的耳濡目染下,王蕾能看出地下流通的一些“好货”。
现在市场逐渐的恢复秩序,有些人如林娟一样,不知道从前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也没机会了解的,很有可能放在眼前都不认得。
可王蕾认得啊,她看着这些瓷器和字画,还有凳子上摆着的小箱子里的玉器摆件、象牙雕刻的佛像等等,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花芽把几口大箱子打开,把地上随意放着的字画往墙角归了归,像个要嫁闺女的小妈妈,跟她们说:“拿!”
她打算给她们一人几件宝贝,以后让她们当做传家宝。
林娟看了眼“垃圾”,小声地说:“你别蒙我了,你还不如把去年海城卖断货的伟人语录给我一本.”
王蕾推却地说:“二姐,你这些东西太珍贵,我不能要,我一样都不要。我要出去,咱们赶紧上去把地下室锁好。以后不管谁你都别带进来。”
林娟纳闷地看着她说:“你抖个什么啊。”她手里还把玩着一个上了釉的大公鸡瓷碗,看来看去说:“这大公鸡不错,活灵活现的,但是我用不上啊。”
花芽冷眼看着这个土老帽。心里想,不管你看不看的上,等以后有你哆嗦的时候。
王蕾说:“二姐,我真不要,我要走了。”
林娟一把抓住王蕾说:“你走什么啊,我姐这么多破烂,你帮我拿两样走也行啊。”
花芽说:“蕾蕾识货.你拿!”
花芽知道,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搜刮农村各地的物件。以前不敢明目张胆,现在开放了经济,也开放了他们。
这些东西找一件少一件,等到大家都知道值钱再想倒腾,那就晚了。
王蕾觉得这里面她全看的上,越是识货越不能要啊。她上个月在家里就听那帮赌博的说,买了个玉佛买出了五位数。
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两位数,五位数得攒多久?这个数字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花芽这边的东西不管是品质还是数量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单是一看就觉得至少得六位数,不,得七位数往上。
若是再多放些年头,价值不可估量啊。
花芽揉揉鼻子,其实她也是捡漏了。另外里面有些东西眼瞅着会被破坏,她舍不得被破坏,就找人偷偷的要了过来。”
她打开一口箱子,里面全是礼佛的用品,珍贵的串珠、供奉的托盘、掌心大小的玉质的观音佛像、象牙如来佛像、汉白玉的卧佛像,甚至还有两颗足球大小的佛头。
王蕾见了都要跪下了,林娟看了也感受到信仰的力量,说话变得含蓄不少。
花芽说:“阿弥陀佛,给你们!”
她俩疯狂摆手:“不敢不敢——”
花芽打算着这些佛具以后捐出去好了。至于小玩意比如玉佩、手镯、字画什么的,就随便她们拿。
在她们观赏的时候,花芽一手抱了个青花瓷的花瓶塞到她们怀里:“拿!”
这些东西她太多了。以前人们觉得这样的花瓶不如塑料花瓶好,也没有红双喜的搪瓷制品喜庆,还有资本思想的倾向,忙不迭的破坏掉。花芽就趁机收罗不少,地下室里最多的就是青花瓷。
王蕾看到花芽伸手的架子上全是这样的东西,可笑不得的说:“二姐,你到底从哪里弄的这么宝贝啊。”
林娟在佛像的刺激下,似乎也察觉到这些东西的价值,她不可置信地说:“上次听芳姐说你专爱捡破烂.还给钱让人家帮你捡.”
花芽骄傲地说:“对,捡的!”
她就是这样年复一年让收破烂的大叔帮忙捡回来的。周文芳还帮她往家里扛,边扛边絮叨她“捡破烂”。
周文芳在花芽心里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她就等着自己以后成了大富婆,让周文芳眼红去。
花芽指着大地下室边的小地下室说:“红木.嫁妆箱子!”
王蕾说:“二姐,你给的东西太宝贵了,我再也不能要你的红木了。”
花芽从箱子里扒拉出两对玉镯子,给王蕾套上,又给林娟套上。做了砍的姿势,又摆摆手。
林娟和王蕾一下就明白了,砍东西的时候不能戴。
花芽连连点头,她砍排骨的时候劈坏俩了,想一想就觉得怪可惜的。
林娟和王蕾抱着花瓶带着手镯夹着字画出来,可把外面的几位男同志惊呆了。
顾听澜是识货的,家里这种东西多,他见了笑道:“别忘了给大姐家送两幅字画。回头让阮知意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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