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计划推进

    韩东塬等人跟姚师傅和纪旸离开,徐书记带着薛主任送了人上牛车,牛车走远了还站在原处看着。

    薛主任道:“书记,你要是看重韩知青,想要他在公社这边建厂子的话,那就直接把他调上来就是了。”

    这半年来徐书记对韩东塬热情,他都看在眼里。

    原先他以为是因为韩东塬的父亲韩祁山的缘故,不过这两个月他看徐书记不仅对韩东塬热情,就是对廖盛和程柠他们,他也十分热情,每次又是打听竹木制品厂的事,他要是再不明白徐书记的意思,他也就不配做这个公社的办公室主任了。

    徐书记笑了一下,道:“我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看他倒是未必肯。”

    “怎么会不肯?”

    这些下到下面的知青,谁不想调到公社来?

    徐书记摇了摇头。

    这别的知青是别的知青,别的知青下乡下到牛车都要走上三四个小时的深山老林里,哪个不是哭丧着脸?有谁还能想到各种赚钱的法子出来,又有谁才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不需要公社和大队任何资金支持,就搞出个厂子来的吗?

    那上韩大队穷是穷,偏僻是偏僻,但却是那韩东塬的老家。

    有香火情,韩祁山在村子里更是有威信,他在那里开厂子,得到的信任和支持不是一两个钱能换来的。

    他早看出来,那小子是个喜欢自由不喜欢拘束的性子。

    再说了,人家能赚钱,也不缺钱啊。

    这不是没资金支持,厂子也扑棱起来了吗?

    姚师傅和纪旸到了大队当然受到了大队书记大队长还有村民们的热烈欢迎。

    大队书记周朴槐和大队长韩有福都热情邀请姚师傅和纪旸,尤其是姚师傅去自己家住。

    这可是城里来的七级木工师傅,在他们眼里那简直就跟横梁上供着的木匠祖师似的。

    不过两人都拒绝了,直接去了韩东塬他们那个热炕挤。

    姚师傅是个认真负责的同志。

    他在车上拿了程柠的图纸,又跟程柠讨论了一路,到了晚上见过大家,第二天就已经投入了工作。

    手工活,也不用教理论知识,自己示范一遍,让大家动手操作,然后纠正大家。

    三道工序轮流教,第一道第三道前期和后期处理相对容易,简单教几遍,主要还是靠大家自己不停的练习,第二道工序生产那块,虽然也是孰能生巧,但却有很多基本技巧要教。

    姚师傅退休了,也不急着回去,原先说是过来教一个月,但教了一段时间,韩东塬就跟他说了,如果他愿意,可以一直留下来,做厂子的质量监督和管理,所有的产品经他的手出去。

    姚师傅一听就动心了。

    他已经退休了,私活也不好接,最多是私下做几件东西收些礼物。

    到这里韩东塬应了他一个月三十块钱,三十斤粗粮粮票,十斤白面票,等厂子效益好了,还能再涨,虽然比他在家具厂的时候低,但却是个稳定的收入。

    他家里孩子多,房子小,老伴又已经去世,在这里又能做自己一辈子引以为傲的木工活,受人尊敬,还能有稳定的收入,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至于纪旸,熟悉了木场情况,具体生产工序之后,程柠就陪着他漫山遍野的逛,说是勘察地形。

    韩东塬看得那叫一个气不顺啊,可就算加了活给她也没用,因为她一转身就能把活交代给许冬梅或者沈青,那是她的助理,韩东塬总不能说不行。

    不过这下子不说韩东塬看不惯,宿舍里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在韩东塬又给程柠交代了一堆活,程柠转身交给许冬梅时,许冬梅忍不住劝了两句,道:“柠柠,我知道你是一心为着工作,可再为着工作,也用不着见天儿的跟着纪工程师满山的跑,你不知道,大家这会儿都猜你跟纪工程师是不是对象关系,纪工程师下乡是不是专门是为了你的。”

    其实这有些夸大其词。

    有韩东塬在那杵着,定性是为了建厂房,谁敢乱嚼舌根?

    可不这么劝不行啊。

    许冬梅再能干,都有些受不了这每天没完没了的活了。

    程柠听到许冬梅这话就是一怔。

    这话要是王晓娟说的,还能打个折扣,但是平日里最稳重老成的许冬梅说的,程柠就不怀疑其中的水分了。

    然后许冬梅又道,“其实你主要就是带着他看地形地势地质情况嘛,要我说,就你,爬个山越个坡都不方便的,对这山里的情况也不熟,你们两个都人生地不熟的人整天往山里跑也不安全,不如叫个村民带纪工程师比较好。”

    程柠可不觉得自己爬山越坡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许冬梅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这几天她跟着纪旸四处察看其实也是因为她自己想要了解更多,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找个熟悉地形的村民的确比较好。

    她还想着叫谁呢,周晓美自己蹦了出来。

    周晓美干脆利落的退了婚,还让那个张文顺斯文扫地,最近心情特别好,她找程柠给她在厂子里安排个活儿。

    得,现成的活儿。

    程柠就把纪旸交给了周晓美,让她给他打下手。

    她还借着这机会板着小脸认真道:“可不只是领个路,带着纪工程师四处逛逛,还有后面纪工程师画图啊,有什么关于村子这边土壤小溪的问题啊,你都得帮他记下来,平日里出去说到什么也记下来,以后你就是纪工程师正儿八经的助理,就像许冬梅和沈青是厂办公室助理那样。”

    “我跟你说,这要不是我想找个熟悉村子地形和山林的村民,纪工程师助理这个位置,可比许冬梅和沈青他们办公室助理的位置都要吃香,村里也有好几个初中毕业的人,找你,纯粹是因为我们感情好。”

    周晓美先是听得压力山大,后面就被程柠给忽悠得激昂起来,直接举起了小手道:“柠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一定会做好这份工的!”

    程柠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过光有决心还是不够的,你要记得,每天都要读点书,一刻都不能松懈。记住,好些人盯着这个位置呢!”

    周晓美:“……”

    不管怎么样,程柠就这么把纪旸交给了周晓美,让周晓美带着他到处逛。

    韩东塬的面色总算是正常了一些起来。

    另一边姚师傅则是带着大家伙开始日以继夜的培训。

    纪旸的工作效率很高,考察完这边的地势地貌之后,就又找了程柠,跟她讨论这厂房选址,怎么建。

    韩东塬看见了,直接道:“拿到会上说吧,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参加会议的有韩东塬,程柠,廖盛,徐建国,沈青,许冬梅,然后就是姚师傅和纪旸,再加上一个周晓美。

    一开始是徐建国和姚师傅报告工人生产的情况。

    定下每道工序需要的人手,后面一个月主要生产的产品,预计成品量。

    徐建国道:“现在工人的基础技术基本已经掌握,成品质量八成都能达标,这个月底至少应该能出五十套基本厨具和餐具。这还是听了你的,不追求速度,主要搞质量,磨技术,工人熟练了,下个月应该能加快生产。”

    一套基本厨具有一个砧板,一个普通木铲,一个加孔木铲,一个长柄大汤勺,一个长柄木夹,餐具有方形餐盘,四副碗碟,勺子,筷子,筷子筒。

    他们现在做木材前期处理的村民大概有十来个左右,每天不定,因为开春之后村民还要做农活,中间生产有十五人,后期处理主力有九个人,每天也会找村民偶尔帮忙,廖盛徐建国沈青许冬梅暂时也是跟着大家一起干活。

    韩东塬伸手拿了一个木铲子看了看摸了摸中间镂空的光滑度,道:“成,回头你准备上几套,过几天我们回一趟北城。”

    一听说回北城,大家的眼神都一下子亮了起来。

    在坐的除了许冬梅,其他六个知青有五个都是北城来的。

    韩东塬抬头看了一眼大家,道:“这次我带廖主任和程主任一起回去,跟家具厂那边谈业务,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销售渠道,你们就不用去了,但等厂子业务起来,很快就会有回去的机会。”

    韩东塬是厂长。

    家具厂韩东塬和程柠熟,廖盛是搞业务的,程柠是做产品设计的,要回北城跟人谈业务肯定是带廖盛和程柠,所以众人也没什么奇怪和失望,反而心里都有一种未来很可期的振奋,笑道:“那你们自己回去,可别跟别人说,要不然回来得抗不知道多少麻袋东西。”

    他们这边许多知青都是北城来的。

    要是听说韩东塬他们回去,肯定要托他们带东西。

    韩东塬撩了撩眼皮,道:“他们试试?”

    这倒也是。

    众人哑然,谁敢让韩厂长抗麻袋?除了……

    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程柠。

    程柠却是浑然不觉,只是高兴得不行。

    她重生回来也想好好跟姑姑和韩奶奶多待一些时间,可那时心里牵挂着韩东塬这边的事,急匆匆报名下了乡,留在家里的那几天也是忙着做各种下乡的准备,查资料,学东西,只恨不得一个钟头掰成一天来用。

    现在下了乡,一切上了轨道。

    纪旸也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应对山洪的房子肯定能在山洪前建起来,程柠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能回去北城一趟,哪怕只是短短几天,也足够她高兴的了。

    后面讨论了一会儿工人技术的短板制定了后面的生产计划,就到了纪旸。

    现在大家暂时借用了木场那边的几间茅草房和前面的广场,但要长期发展,的确不是长远之计。

    尤其是到了雨季,哪怕这边下雨的日子不算多,但也是麻烦。

    所以只要厂子走上了正轨,能赚钱,建厂房,还是很有必要的。

    韩东塬看向纪旸。

    纪旸就上了设计图纸。

    地点就在程柠跟他建议的那片土坡上。

    地势高,避开陡坡,后面是平缓洼地,不管是洪水,山洪,还是滑坡都是相对较安全的地点。

    甚至是山火,也是个缓冲带,不会立即受灾。

    L型二合院规格,八间大小不一的厂房,带着个院子由围墙围起。

    右面三间,从里到外分别是后期处理室,中间最大的仓库,以及最右边的厂领导办公室。

    正面五间,从左到右,工人休息室,木料库和前期材料处理室,中间两间生产车间,最右面跟后期处理室相连的是材料和工具房。

    厂房右面山坡上又画了两个小院子,另外还圈出了一片地。

    两个院子一个只有三间房,另外一个二合院跟他们现在住的很像,但一共有八间房。

    纪旸介绍了厂房的设计,院子那边就是程柠介绍的。

    她道:“这个二合院跟我们现在那个院子一样,也是做咱们的知青宿舍,原先的太挤了,我想着如果有人结婚了,可以申请一间房做他们的婚房,剩下的几间可以看人数分配。”

    “这个三房的可以用来做学校,我们大队之前没小学,出去读书的也少,办小学暂时应该不用那么多班级,有两个班应该就够了,另外一间小房间可以用来做老师的办公室。”

    她又指着右边圈出的地,道,“这里,是预留了出来给大家自己申请的,如果大家想,可以自己申请批地起房子,只要是合理的,我们就会帮忙跟大队申请,不过跟前面那些不一样,前面都是由厂子出钱帮忙建,这里除了地是大队里的,起房子的钱,怎么起都得自己负责操心。”

    这里面有她的私心。

    虽然将来大家都是要回城的。

    但现在离高考恢复还有接近三年呢,有条件的话,她当然希望住的好一些,自己起个房子也没所谓。

    众人看了纪旸的图纸和程柠的介绍眼睛都亮了起来。

    感觉生活都像是有了奔头。

    尤其是沈青,她和孙健还在为着结婚房子发愁呢。

    韩东塬瞅了一圈大家,道:“成,厂房就照着这个计划来,纪旸你找村民一起做个详细的预算和工期表,包括这个宿舍和小学学校,做好了拿给我看。另外把这个图纸画一份给我,我去找大队和公社里批地。”

    纪旸应下。

    程柠就忙又道:“到了五月底大家就要忙活收割小麦,紧接着就是种包谷了,我觉着赶早不赶迟,纪工你这两天就把详细的预算和工期表弄出来,咱们尽快动工,赶着五月收小麦之前把厂房什么的起好,也完成了咱们一件大事,不然一拖,就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到了七月雨季的时候还没有厂房,咱们厂子可就要面临大困难了。”

    上韩大队是冬小麦夏包谷的轮作,这会儿地里种着冬小麦,要等五月底六月头才收割,然后紧接着就种包谷,那时候是大队里农活最忙的时候,哪里还抽得出人手建房子?

    这会儿已经四月头,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听着很赶,但说的却也是实情。

    厂子已经办起来,厂房的确不能拖。

    韩东塬是一个雷厉风行很有魄力的人。

    他直接跟纪旸道:“就照着这个时间表安排,越快越好,你跟村里人合计一下,现在村民比较空闲,看需要安排多少劳力进来一起起房子,工分由我们厂子提供,你预算好后,我去找大队长和周书记商量。”

    村里起房子其实并不算多费钱。

    土坯砖自己做,木料直接山上砍,师傅他们有,到时候只要给村民们工分就可以了。

    反正现在也没少给。

    程柠没想到韩东塬会全盘接受了这个计划,欢喜得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第32章 粗鲁的韩哥

    韩东塬同意了纪旸所有的建房建议,程柠很高兴。

    下午的时候特地找了许冬梅一起包了一顿酸菜蘑菇饺,酸菜还是用油渣尖椒炒过的,特别惹味,吃了简直不想停。

    程柠端了满满一大碗给韩东塬。

    廖盛看见了直接蹭过来,程柠没介意,韩东塬却是一把把他拍开,在廖盛暴怒之前才勉勉强强分给了他一小碗。

    廖盛骂:“没人性。”

    韩东塬直接伸手要把那碗端回去,廖盛忙端到一边吃去了。

    程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打闹。

    这样欢快的时候偏偏又想到前世。

    想到前世韩东塬失去了一条胳膊,廖盛再也没能回来,韩东塬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

    她的眼睛和鼻子又一下子发酸,转头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没能失态。

    她吸了吸鼻子,扬了一个笑出来,冲那两个吃着饺子的人道:“东塬哥,廖盛哥,等厂房建了,咱们自己再起一个小院子好不好,四个小房间,一个饭厅,四个小房间你们两一人一间,我再找一个女同志一人一间,我们自己出钱起,不过得看有没有人乐意。”

    毕竟是自己出钱。

    听起来很好。

    廖盛:“柠柠妹子,你可真会过日子,可也真费钱啊。”

    程柠就笑。

    这里起个房子还叫费钱?

    土坯砖自己晒的,木料山上砍得,村民们更是只需要给工分就成。

    想想前世韩东塬他自己一个人住的那一栋大房子,空荡荡的简直让人瘆得慌。

    不过再不费钱也架不住摊子铺得大,用钱的地方多,精打细算还是很重要的,还有赶紧把产品卖出去更重要。

    纪旸工作效率很高。

    不用两天,第二天下午图纸,预算,还有工期,需要的人手都算了出来。

    韩东塬就叫了程柠还有徐建国一起去了堂屋开会。

    专业人员还是不一样。

    纪旸的图纸,预算和工期都做得十分清晰完整。

    图纸基本没做什么改动,只是照着韩东塬的意思在宿舍旁边又起了一个四房的小院子。

    那个由韩东塬自己出钱。

    计划三十个村民帮忙,工期从做土坯砖到上梁上房顶只需要一个半月。

    厂子那边过去几个月前期处理的木材有很多剩余,足够维持一个半月,这样都不需要厂子那边主体生产和后期处理的工人过来帮忙,就做前期处理的村民和大队里其他空闲的村民一起过来就行了。

    三十个村民一个半月,满工分算的话一个村民一个月三十斤粗粮,三十个村民也就是一千四百五十斤粗粮,他从外面收购粮票大约也就一百三十块钱的样子,再加上材料和其他一些费用,还有额外补贴一些粮食给村民,但那样最多也就差不多两百多块钱的样子。

    这都是因为村民们的工分便宜。

    韩东塬直接拎了图纸和工期去找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去了。

    大队长韩有福和大队书记周朴槐看到图纸眼睛立时就放光了。

    “东塬,咱们大队里可没钱。”

    韩有福搓着手。

    “我知道,”

    韩东塬道,“这是我们盖的厂房和工人的宿舍,会从厂子账务里支出。”

    周朴槐忍不住道:“可是东塬啊,你们这一两个月,除了卖了一批砧板和小方凳,只有出项没有进项的,这,这么大摊子支出来,真行吗?”

    韩东塬看了一眼周朴槐,道:“我之前从城里带过来的那几个收音机,还有程知青过来时家里给她的钱和粮票,全都贴在里面了。不过厂子里已经生产出了一批货,把建厂房和宿舍的这个事安排好,过两天我就会回一趟北城,看有没有厂子收我们的货。所以厂子这边建厂房也好,运作也好,我们会撑住,不过这地,还是需要大队给审批。”

    大队里当然没意见。

    这块说实话原先就是荒地,都不用经公社盖章,大队里同意就可以用了。

    不过韩东塬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拿着大队的批地书,去了公社找徐书记盖章。

    除了批地书,他还拿了一套新鲜出炉的厨具餐具。

    这是上次路过公社时应下徐书记的。

    徐书记看到他递过来的批地书,仔细看了看厂房图纸,没有直接盖章,而是又拿了他带过来的一整套厨具餐具,一件一件的仔细看,看完了直接就叹道:“我原先就想着你们最多做出些跟咱们供销社那边卖出来的差不多的东西,却没想到,你们这技术……”

    他摇了摇头。

    说不惊讶绝不可能。

    他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公社书记对下面的大队都再清楚不过,上韩大队的村民根本就没一个精通木工活的。

    这请了一个木工师傅过去不过才一个月不到,竟然就能做出这样的产品出来,也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他又仔细问了韩东塬一些厂子现状的事,然后像是斟酌了一会儿,突然道:“东塬,你有没有想过,直接把厂子开到公社这边来。”

    韩东塬听到徐书记的话一点也没有惊讶。

    从他每次经过公社,或者需要公社盖个什么章,借个电话打电话回北城,徐书记都会热情找他说说话,处处行便利他就知道了。

    徐书记道:“东塬,我知道上韩大队是你老家,你跟你爸都对那里有感情,想拉拔一下那里,让村民们好过起来,不过说实话,从建厂子建设农村做贡献的角度来说,在公社这边开厂子肯定比在深山老林里开厂子要便利上许多,不管是交通还是信息的便利来说,都是上韩大队比不上的。”

    送个货连拖拉机都开不进山里,要靠牛车。

    有什么事电话电报都不通。

    这些都是硬伤。

    韩东塬笑了一下,道:“书记,咱们都这么熟了,其实我有话也就直说了。公社这边要是想开厂子,恐怕是有我没我都差不多,我也就是认识几个师傅,因为以前是在家具厂上班,认识几个人,能试着把东西卖出去,但这些其实没有我,公社自己也能做到。”

    这也是为什么徐书记对他热情是热情,但他支棱了这么久,徐书记也没真正开口邀请他的原因。

    徐书记不过也是在观望着。

    徐书记伸手拍了拍韩东塬,笑道:“你这是小看你自己,还是忽悠我呢?”

    韩东塬就笑着不出声。

    徐书记就笑骂了一句“你小子”,然后道:“我想将你调上来是真的,不过你要是不肯,我就想着,不如你就给我们公社做个顾问,反正我是观察了,你们厂子那边也差不多都折腾起来了,人也都培养起来了,你就过来帮帮我,帮我们也把厂子给弄起来。”

    “不过我跟你们大队不一样,我是打算直接做家具厂,我这里倒是也能请到一些木匠,”

    他说着又拿了一个放在桌上的勺子摸了摸,笑道,“不过不管是技术还是式样,跟你这个比,肯定是差远了。所以我想着,要是你不肯直接调到公社来,等我们开了厂子,能不能也把姚师傅借给我们教教工人。”

    姚师傅是教基础技术的,但这些厨具餐具的式样却都是程柠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韩东塬却不愿徐书记盯上程柠。

    他道:“没问题。不过姚师傅的工资是跟北城木工师傅的工资水平发的,书记你们到时候借用姚师傅,可得由公社这边来发他的工资。”

    徐书记拍韩东塬的肩膀,笑道:“你小子,难不成我还能赖着让你们给他发工资不成?我们公社是穷,却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那到时候你还不是见着我就绕道走?”

    韩东塬就笑了一下。

    心道,这不说清楚,将来可就很难说了。

    他又道:“还有这式样的事,其实姚师傅只负责教技术,我们的厨具餐具,都是我们自己收集了全国各地家具厂餐具厂子的产品,进行设计的,你们要想家具做得好看,恐怕也要自己下工夫才成。”

    徐书记的眼睛亮了亮。

    他道:“你们的产品,主要都是程知青设计的?”

    上次程柠过来,徐书记听说过她是办公室主任,管厂子财务和产品设计的,这些天上韩大队大队书记周朴槐也有上来过公社开会,他们也会聊上一聊。

    韩东塬倒是没想到徐书记一下子就猜到了。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道:“我们大家一起设计的,不过程知青是家里托给我的人,我去哪里她就得跟着去哪,你想单独调她来公社,那是不可能的。”

    他怎么可能让程柠一个人调到公社来,那不是一直羊落入了狼群?

    还是只傻不拉几一点对人不设防的傻子羊。

    徐书记被酸得哟。

    “成吧,”

    徐书记摆手,道,“你要是想过来的话,那就把你们两个,不,你们大队里的知青,能用得上的熟手,你想把他们都带着跟你一起调过来,都成。”

    说完也并不为难韩东塬,径直拿了大章在韩东塬之前递给他的批地书和厂房设计图纸上“咔嚓”“咔嚓”分别盖上了几个大红章。

    放人离开之前徐书记让韩东塬留下那套厨具和餐具,道:“这套产品就留下吧,下次再多带些套过来,放在咱们公社供销社和食堂里卖一卖,这一套就放在公社,有人过来开会时我就给你介绍介绍,看能不能也卖到其他公社或者县里去。虽说你在北城有渠道,能多点渠道卖总是好的吧?”

    当然是好的。

    韩东塬谢过徐书记,就留下了那套厨具和餐具离开了。

    韩东塬离开之后徐书记叫了薛主任进了自己办公室,给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木头厨具和餐具。

    薛主任一看到东西眼睛就亮了亮。

    他伸手拿过去,摸了又摸,道:“这,这就是韩东塬他们那个竹木制品厂做出来的?想不到,可真是想不到啊。”

    他们原本想着就是拿木头做些木头铲子碗,这在他们大山里有啥出奇的?

    可真没想到,他们这请了师傅才折腾了一个月,竟然就能折腾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

    “失策啊,”

    他喃喃道,“这可真是失策啊,早知道这样,咱们应该花大劲把他弄到公社来的。”

    他知道徐书记。

    虽然一直都对韩东塬和他要办的厂子表达了兴趣,却也没有动真格地请他来公社。

    如果徐书记真用了心,一个下去深山的知青,哪里会有请不来公社的?

    “现在也不迟,”

    徐书记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过我找你不止是给你看这个,我是想让你帮我下去他们大队看看。”

    他说着就把目光又头到桌上的厨具上,道,“我以前只觉得韩东塬这小子是个人才,现在看他们厂子能做出这样的产品来,就发现,他们那里怕是不止是韩东塬一个人才。喏,你看,”

    他伸手摸了摸一只碗,道,“就一只木头碗,他们就能把这碗做得浑圆可爱,看着哪儿哪儿都舒服,这可不只是技术的事,我听韩东塬说,他们这所有的东西,都是上次那小姑娘,程知青做出来的。他们这办厂子,产品都做出来了,咱们公社也应该意思一下,准备一些东西,去祝贺一下他们,顺便你就帮我打听打听他们厂子,具体怎么分工怎么运作的,尤其这产品的设计,是不是真是程知青那小姑娘设计的。你过去问这些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大大方方的问就成了,韩东塬那小子,就是个不喜欢拘束对进咱们公社没什么野心,这方面倒是完全没什么私心。”

    薛主任应下回去准备一些礼物不提。

    且说韩东塬。

    他做事一向利落,拿了盖了章的批地书和厂房设计图纸回了大队,直接就叫了徐建国姚师傅纪旸几个人开会。

    把具体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又带着纪旸去找了大队长,安排村民第二天就开工挖土压土坯砖的压土坯砖,打地基的打地基。

    两天之后就带了几套产品,带着廖盛和程柠一起回北城了。

    从公社到火车站那一程还是坐的公社的拖拉机。

    老司机还是那个一个多月前从火车站载着程柠那一帮知青下乡的老司机。

    老司机看到程柠,乐呵呵道:“这位知青同志,我记得你,跟着上一批知青才来咱们这的嘛,”

    很难没印象,当初程柠那大军大衣雪地靴,可真是太显眼了。

    “你这回穿得可利落。”

    没遮没掩的,哪怕只是普通的劳动服,那白雪雪的模样都特别招人眼。

    这么些年城里的知青来了不知道多少批,长得好看的很多,但好看成这样的也少见。

    尤其是同行的韩东塬和廖盛都扛了个大麻袋,大半年的山里种地生活晒的跟炭的,虽然帅也是帅的,却越发衬得程柠雪肌玉肤,眉眼如画了。

    程柠笑,道:“天气暖和了嘛。”

    不用穿得厚。

    老司机就笑了,他是想起来上次那批知青坐拖拉机上被冻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模样,只有面前这位女知青跳下车时还机灵得很。

    他又笑道:“你这才来一个来月,这就回城了?”

    那边韩东塬和廖盛已经上了车。

    两人把大麻袋放到了最里面。

    韩东塬示意了一下程柠,程柠攀着铁框爬了上去,也不嫌地脏,就在麻袋旁就地坐下了,廖盛坐到了她对面,韩东塬就挨着她坐在了最外面。

    程柠冲韩东塬笑了一下,转头就冲还在下面的老司机道:“嗯,跟我哥回城探亲。”

    “哎哟,韩知青是你哥呢?那敢情好,”

    老司机笑道,“那你这娃有福气,难怪这下乡一个多月怎么还这么笑眯眯,一点苦也没吃似的,不像别得知青,下来三天那就蔫了,脸也糙了,你这还跟城里刚来似的,原来是你哥照顾着的呢。”

    韩东塬经常出入公社,也常坐拖拉机去县里什么的,早跟老司机很熟。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是个有本事的。

    程柠就“呵呵”笑。

    转头再看一眼韩东塬,样子竟是颇有些得意,韩东塬忍耐的别过脸去,后来实在嫌弃她跳得慌,头都没转,伸手按着她的脸直接把她往里面按了按,道:“再吵把你扔下去。”

    动作真是粗鲁得可以。

    不仅动作粗鲁,他的手比程柠的小脸还大,这半年的下乡生活,手上满是茧子,刚刚一路背着麻袋,更是手都没洗,程柠被他大力按下,脸和鼻子还有后脑勺都疼,那叫一个气得哟,一把推开他,转身靠在麻袋上,再不理他。

    韩东塬心跳得有些快,不过觉得世界可总算是清静了。

    第33章 回家了

    程柠是真气。

    怎么就有这么粗鲁的人呢。

    然后新仇旧恨,相隔了几十年的,他曾经欺负她的很多记忆都浮了出来。

    对面这个人他不只是嘴巴坏,脾气坏也不是说说的,他的行为占据了她多少的童年阴影啊。

    因为他出事,他入狱,她去世,再然后相隔十年,再几十年。

    那几十年她面对的其实已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韩东塬,是克制隐忍至极,因而不管脾气如何,外在都是内敛老练的韩东塬。

    那种沧桑孤寂给重生回来的她带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所以她忘了他曾经到底有多恶劣,有多讨厌。

    程柠闭了眼睛生闷气。

    韩东塬等她闭了眼睛消停了,世界清静了,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不自在。

    他转头看她。

    两人离得极近,她白嫩如玉的小脸上连浓密的长睫都根根可见,他刚才的确太过大力……其实他是控制了力道的,是重重按下去,但却掌握着力道绝不会伤她,但她白嫩的小脸上还是红了一片,还沾了些黑灰,带着些让人心惊的美。

    她应该是生气了,小嘴有些微微的弧度,因着呼吸,粉唇上方细小的绒毛有些微的颤动。

    韩东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然后猛地转开了脸去,闭眼,深呼吸。

    之后的一路程柠都不怎么理会韩东塬。

    廖盛不是个仔细人都发现了程柠对韩东塬的横眉竖眼。

    合县是中间站,三人买的是站台票,好在后面大站有下车的,韩东塬上车就找乘务员补了三张硬卧票。

    晚上趁着程柠睡着的时候廖盛问韩东塬,道:“塬哥,你干什么了?柠柠妹子那么好的脾气都被你惹毛了?”

    原先拖拉机上发生的那一幕太快,也是他神经太粗,根本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韩东塬:“???”

    他懒得理他。

    廖盛就叨叨:“韩哥,其实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柠柠妹子,可是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有这么个妹子,她多好,就算不是亲妹子,也不知道比多少亲妹子好上多少倍了,你看看我那二姐,可真是……”

    “闭嘴。”

    韩东塬被他烦得不行,直接从小案桌上拿了一块饼子塞了他的嘴。

    廖盛把饼子拿开,不信邪的继续叨叨:“我说的是真的,你就别他妈的总冷着一张脸,凶神恶煞的了,你看,她帮我们做了多少事啊,还给你拿了那么多钱,是,那钱本来也是你的,可她要是不给你你不也没辙,像我那个工作,给了我姐夫的妹子,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落着,唉……我跟你说,你现在对她这么凶,等她有了对象,嫁了人,你想对她好点都没得好了。”

    廖盛原本也是不用下乡的。

    他跟韩东塬一样早就中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是他二姐的婆家王家,他二姐夫的小妹妹,中学毕业没有工作,按照政策肯定是要下乡的,他二姐的婆婆就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跟他姐夫说,要不让他把工作给他小妹,要不就让他二姐把工作给王小妹,反正王小妹是绝对不能下乡的。

    那段时间王家简直闹翻了天,他二姐刚刚生完孩子半年,婆婆也不帮忙带孩子,就在家里闹,他姐夫差点就妥协,把自己工作给了王小妹。

    最后廖盛看不过眼,正好韩东塬把工作给了程柠,报了下乡,他索性也报了名,把自己工作给了王小妹。

    当然了,他也不是老好人,还是从王婆子那里讹了一笔钱,结果那婆子竟然把钱给了他二姐,然后他二姐就转手又把钱给了他妈,他妈对他把工作给人报名下乡的事火冒三丈呢,那钱哪里有一分落到他手上……

    反正他可冤死了。

    廖盛嘟嘟囔囔的,韩东塬听得火气,拉了被子一把蒙在了脑袋上,懒得理他。

    火车上能睡觉其实时间过得很快。

    一天一夜很快过去,三个人就是一个大院的,下了火车直奔公共汽车站,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就回机械厂大院了。

    到了大院就跟廖盛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韩东塬和廖盛两人来时分别背了一个大麻袋,里面各有几套套厨具餐具,另外还有一些山货。

    只有程柠只带了些日常用的随身用品。

    韩东塬背着大麻袋,程柠上前敲的门。

    这会儿已经晚上七点多,正好是大家都在家快吃完晚饭的时间。

    韩一梅开的门。

    她一看到程柠,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想到什么,冲口而出就道:“你,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程柠:“……”

    “我就说你吃不了苦,当初非要吵着闹着……”

    “韩一梅!”

    韩一梅连珠炮似的冲程柠数落着,程柠没出声,打算等她说完再说,后面的韩东塬却是嫌聒噪,直接喊了一嗓子打断了她。

    两人只相差三岁,韩东塬自小浑,从来不叫她姐,都是全名全姓的叫。

    韩一梅又是吓一跳。

    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外面早黑蒙蒙的了。

    她打开门注意力全放在门口的程柠身上了,哪里注意到后面台阶下面还有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个扛着麻袋的人。

    以前的韩东塬,一头板寸,又高又矫健的身材,不管穿什么衣服,往那儿一站,那就是又帅又有型。

    可现在台阶下面那个人……头发有点长,高大是高大,但穿着件灰扑扑的劳动装背上还背了个大麻袋,脸又黑又糙,瞅着比现在傍晚的夜色还黑似的。

    帅倒还是帅的,但那也得仔细看也成,跟以前的韩东塬差别实在有点大。

    “东,东塬?”

    她迟疑唤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大声,道,“韩东塬,你,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韩东塬懒得理韩一梅一惊一乍了,背着麻袋径自走上了台阶,面无表情道:“让让。”

    韩一梅下意识让开,韩东塬就径直进了门。

    刚刚韩一梅的声音有点大,在客厅里的韩家人都听到了动静,全往门口看了过来。

    先进门的是韩东塬。

    韩奶奶“哎哟”一声就站起了身,道:“塬子,哎哟,我的眼睛没花吧,真的是塬子回来了?”

    韩东塬把背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喊了一声“奶奶”。

    这会儿程柠也已经跟着进了门,看他就那么把麻袋往地上一砸,忙上前扶住麻袋,道:“喂,韩东塬,你轻点,砸烂了怎么办?!”

    有那一按的前仇在,不管是三哥还是东塬哥,都不乐意叫了。

    韩东塬轻嗤一声,懒得理她。

    那些东西是豆腐做的?

    “哎哟,是柠柠,”

    韩奶奶瞅完韩东塬听到程柠的声音就忙走到了门口来,一把握住程柠的手,看看地上的大麻袋,道,“真是柠柠,柠柠也回来了,你们这是,你们这是干啥?逃荒回来了?”

    程柠“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先还生着韩东塬气的程柠一路上其实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不过懒得搭理他,所以还板着小脸。

    但一回到家看到韩奶奶和后面的姑姑,脸也板不住了。

    雀跃的心也回了来。

    迎着大家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脆生生道:“奶奶,您说什么呢?”

    她一边上前扶了韩奶奶,扶着她到沙发椅上坐下,一边解释道,“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跟您还有姑姑说过,我们办了个竹木制品厂吗?我们的产品出来了,这回我们带了东西回来,是想找家具厂那边谈谈,看能不能收我们的货呢。”

    “哎哟,那敢情好,那快拿过来给奶奶看看。”

    那边大哥韩东志已经在征询过韩东塬的同意之后带着三岁的儿子小武打开麻袋了。

    上面是一些山货。

    程柠上前拎了一袋一袋的山货过来,一一跟韩奶奶介绍,道,“奶奶,这是大队长有福大伯给您稍的板栗”,“这个是周三婶子腌的野菜”,“这个是周书记家的二儿子周良山上山打的野兔子,是韩婶子腌了特意让我们带回来给您和姑父吃的”……

    程柠每介绍一句,韩奶奶就“哎哟”一声,一边摸一摸东西,一边就跟程柠说上几句,“哦,你有福大伯啊?听说他现在是大队里大队长,我跟你说,他小时候可调皮了,整天的不是上山抓鸟就是去小溪里摸鱼,好几次都弄了一身的伤回来,把他妈给吓得哟”,程柠就笑眯眯听着。

    说完这些又问程柠路上辛不辛苦,什么时候出发,在乡下过得怎么样等等,简直是说不完的话。

    那边韩东塬已经去了洗手间洗脸洗澡换衣服,程柠还在陪着韩奶奶说话。

    程素雅就在旁边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听着,偶尔也会搭上两句话。

    大嫂董月珍笑着问了问韩奶奶,就去了厨房给两人准备吃的。

    等韩东塬换了一身光鲜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出来,韩奶奶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拉着程柠说话,竟然没让她好好先修整一下,忙让程素雅带程柠去收拾收拾,道:“哎呀,奶奶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拉你问这个问那个,连口水都没让你喝,素雅,你快带柠柠也去洗一洗,换件衣服。”

    又看韩东塬,笑道:“黑了,瘦了,但瞅着也老成了许多,还是得洗一洗,先前回来,那一身的灰土,灰头灰脸的样子,还背着个大麻袋,可不是像个逃荒的?现在瞅着顺眼多了。”

    再继续催程柠去洗洗。

    程柠喝了口水,笑嘻嘻,道:“没事,奶奶,我觉得我还挺干净的,好看着呢。”

    一旁的韩一梅牙酸的哟,她瞅着程柠那样子简直觉得眼睛疼。

    这丫头下个乡怎么比以前还讨人嫌了?

    又聒噪又臭美……以前也臭美,但是暗戳戳的臭美,现在这简直是厚脸皮啊!

    她伸脚踹了踹坐到她不远处沙发椅上的韩东塬,道:“山里的太阳是不是还能晒脸皮的,我看那位脸皮比以前都厚多了。”

    韩东塬面色不耐,撩了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道:“哦,那难怪你从小都不一样,毕竟她只晒了一个月,你可是晒了好几年。”

    韩一梅是在山里出生,差不多快到三岁才跟她妈还有韩奶奶一起来北城的。

    韩一梅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跳起来,炸毛!

    韩奶奶“呸”一声,道:“活该!”

    程柠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顿时觉得不厚道,忙收了笑跟着程素雅去洗澡换衣服去了。

    第34章 他的钱都是我管着的

    等程柠洗完澡再出来时桌上多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还有一大海碗的桂花酒酿汤圆。

    饺子是韩东塬喜欢的,桂花酒酿汤圆则是程柠的最爱。

    这会儿大家正围着韩东塬问着话。

    可惜那人一向是个拽得不行的,人家问十句他才肯答一句,要不就是人家问一大长句,他回上两个字,跟他聊天实在是败兴得很。

    这也是为啥韩奶奶两个亲孙子一个亲孙女,但却最是喜欢程柠的原因。

    见程柠出来,韩奶奶叫她去吃汤圆,程柠坐下,韩东塬这才也拿了筷子吃饺子。

    程柠喝了一口热乎乎甜滋滋的酒酿汤圆,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呜,她已经几十年没吃过了。

    做鬼没得吃。

    回来那几天家里没做,她光顾着下乡的事,也没想起来要吃。

    去了乡下米是多珍贵的东西,也没人拿来酿酒。

    “真好吃,奶奶,”

    程柠发自肺腑道,“要是能天天喝你做的酒酿,简直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德行!”

    韩一梅用鼻音嘀咕了句。

    反正她就是看不惯程柠那样。

    韩奶奶狠狠瞪了韩一梅一眼,转头看向程柠那简直是满眼慈爱,又心疼又慈爱,道:“唉唉,这次你们回来能住多久啊?奶奶给你天天做。”

    “三天。”

    韩东塬直接捅破了冷酷的现实。

    “这么急!”

    韩奶奶不高兴,但很快就道,“没事,我给你多做一些装瓶,回头就让塬子给你背过去。”

    正在埋头吃饺子的韩东塬:“……”

    他抬头看一眼程柠,再看一眼那大海碗的桂花酒酿汤圆,默了两秒,低头继续吃饺子。

    “那也太重了,”

    程柠虽然情绪好了起来,但还记恨着韩东塬呢,可不想让他背什么酒酿,就跟韩奶奶道,“奶奶,要不这两天晚上我要是有空,我就跟您学学怎么做,这样我走的时候带点酒曲回去,想吃的时候直接买了糯米做就成了。”

    “成,成,”

    韩奶奶乐呵呵,道,“明儿个晚上咱们就一起做。”

    两人说着话,那边韩东志却是已经拿了一套韩东塬背回来的厨具餐具在看。

    “做得还不错,”

    他摸了摸,问,“这一套你们是怎么卖的?”

    这套厨具餐具是桦木材料不算贵重,但要是在百货商店买的话这一整套这么多东西应该也要十几块钱。

    毕竟这一套还挺齐全的。

    “八块八。”

    正在吃饺子的人简短道。

    韩东志笑道:“那我们家里可以买上一套,也算是给你们做开门生意了。”

    “零售十六块八。”

    同一个人头都没抬道。

    韩东志:“……”

    程柠忙道:“大哥,三哥开玩笑呢。我们有内部亲友价的,就是零售十六块八,给各大销售渠道供货八块八,内部亲友价是九块八,还要内部员工签字才行,我们这次一共带回来六套大件套,还有四套儿童餐具,其中一套大件套和一套儿童餐具都是我自己用亲友价买下来拿给家里的,那个儿童餐具正好小武可以用。”

    大件套是整套的厨具加餐具,儿童餐具是两只小碗两只小碟两只大小勺子两对筷子还有个儿童小餐盘。

    程柠倒是还想做一个木头儿童剪刀,但暂时来说麻烦了些,就放弃了。

    一套儿童餐具供货价二块八,内部亲友价三块二,零售价则是三块八。

    当然程柠拿了也不用直接交货款,寄在账上将来扣工资就行了。

    ……事实上,厂子现在每一笔花销都是韩东塬垫着的,那钱也是她拿过来的,就是欠着他们好多钱呢。

    韩东志听到程柠的话伸手拿了另一个小一些的盒子出来,那盒子一拿出来小武眼睛就亮了,冲了过来要拿着看。

    盒子上面印着卡通图案,这个是程柠亲自操刀画的,憨态可掬的熊猫仔仔啃着竹子,另外加上他们的儿童餐具。

    韩东志把里面餐具抽出来,里面的小碗也好,小碟子餐盘也罢,无不是造型圆润可爱,外面还都画上了可爱的图案,连小勺子的造型都格外可爱。

    把小武眼睛和小手都给忙的,拿了这个再拿那个。

    “这个好,”

    大嫂董月珍笑道,“这套是多少钱?”

    程柠笑道:“供货价两块八,亲友价三块八,零售价四块八,不过这套是我送给小武的。”

    董月珍就笑道:“那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我看这个实在是可爱,三块八也不贵,我是想着要不要买上一套送给我娘家侄儿,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其他的你就别送了,你们厂子都才开,都还没赚钱呢,可别充这个大头。”

    “谢谢大嫂。”

    程柠欣然应允。

    她其实本来也没打算送别人。

    程柠和董月珍说话,气氛融洽,笑得很甜。

    韩一梅最见不得程柠笑得甜,见她这样,就忍不住刺上两句,道:“啧,可真是有钱,九块八,三块八,说买就买,说送就送,这才下乡这么几天,就这么有钱了吗?”

    要知道当初程柠下乡她还给了她三十块钱!

    三十块钱,她一个月工资才三十五块!

    交完给家里的,扣掉花销,每个月才只能存五六块,三十块,要她存上半年呢!

    结果这丫头倒好,下了乡倒是豪气起来,一挥手就能花十几块钱买两套这玩意儿。

    她自己能有多少钱啊?

    当初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块不到,还是才工作了几个月,能有钱?

    还不是拿别人给她的钱做人情。

    哼,韩一梅都后悔给她钱了!

    董月珍张了张口,小姑不好惹,这话她可不好接。

    还好韩奶奶出声了。

    “就你这丫头长了一张嘴,”

    韩奶奶瞪韩一梅,道,“你妹妹下乡好几个月,这小脸都瘦了一圈,哎哟,这手都粗糙了,你就不心疼心疼她,才刚回来,你就拿各种话怼她,她是没钱,可没钱回家也想着给家里拿最好的,这心意就难得,你就不能消停点,对她好一点啊?”

    韩一梅那个气哟!

    她瞪圆了眼睛瞅一眼程柠,这丫头哪里瘦了,哪里粗糙了?

    明明好像还胖了些,对,看看旁边的韩东塬,那才真叫黑了糙了,你看看她,明明水灵灵的,天,下乡这都一两个月,怎么皮肤还白得放光似的?

    那一边一直埋头吃饺子的韩东塬听了韩奶奶的话也往程柠那里瞅了瞅。

    瘦了吗?手粗糙了吗?

    这她下乡两个月,除了前面几天他不在,后面他一点也没让她吃苦啊,虽然睡得差了些,吃得差了些,但每天不都是坐在炕上写写画画,往外跑那也是那丫头自己要往外跑,他可没让她干啥……

    韩东塬心里也不得劲。

    程柠就笑吟吟的,伸手拉了拉韩奶奶,道:“奶奶,我下乡好着呢,什么苦也没吃,二姐也是关心我,怕我乱花费,不过二姐你不用担心,这厨具餐具都是我们自己厂子生产的,虽说我们拿了也要钱,但记在账上将来扣工资就成,不用现在就给。”

    韩一梅“哼”一声,转过头,白了一眼。

    谁关心你?

    “哎哟,我就喜欢我们柠柠这个性子,”

    韩奶奶拍了拍程柠,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自己亲孙女,再转头慈爱地摸了摸程柠的头发,道,“这两天在家可得好好补补。”

    这家里要是个个都跟自己那几个孙子孙女要么斗鸡眼要么黑脸包公似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就不明白,她儿子还有她前头儿媳妇那性子也都不那样,这几个孙子孙女脾气怎么就这么拧巴呢?

    韩家人一开始听说韩东塬跟程柠要在大山里办厂子,都也没太在意,只觉着做些木头玩意儿,能卖点钱也成,好过他们在山里种地开荒。

    没想到东西拎回来一看竟然做得这么好。

    手工可能还能做得更圆熟些,但也看得出已经是用心了的,最难得的是样式,比市面上卖的样子还要精致好看。

    尤其是儿童餐具,式样好,碗上画的图案也可爱,看小武有多喜欢就知道了。

    韩奶奶爱不释手,旧话重提,跟自己儿子韩厂长韩祁山道:“祁山,你们机械厂这么大厂子,这么多员工,回头什么节,端午节什么的,给每人买上一套,做单位福利,还有这食堂,也能进上个百来套的货,自己用,放在食堂卖,多好,东塬和柠柠也就不用出去跑着求人买了。这个,”

    她拿了一只小碗,道,“我看这个,哪家没个孩子啊?这小木头碗木头勺子,真是合用,又好看,小孩子也喜欢。”

    程柠在上次韩奶奶打电话提这事时还能嘿嘿笑,对着韩奶奶吹一吹彩虹屁,可这会儿当着韩姑父的面,那态度却是要摆正的,忙摆手,道:“奶奶,不用,不用,三哥说了,我们厂子走销售,绝不会用家里半点关系,要认真抓生产,保证产品质量,只要我们的产品好,就不愁没有人买。”

    韩东塬当然没有直接说过这话。

    他都是直接这么做的。

    程柠想起来前世。

    韩东塬从小脾气坏。

    韩祁山的脾气其实也不怎么样。

    两人中间又没有个缓冲,可想而知父子两的关系怎样。

    后来韩东塬入狱,韩祁山一夜几乎藏老了二十岁,原本铁骨铮铮的笔挺身骨一下子竟是佝偻了下来。

    程柠想到这些就忍不住说说韩东塬的好话。

    他真的不是不好,只是嘴硬而已。

    ……虽然想到拖拉机上他把她的脸按得生疼她还是很生气。

    程柠为韩东塬正名。

    可是当事人却不屑一顾,“嗤”一声头都不抬一下。

    韩祁山听了韩奶奶这话本来板了脸,听程柠这么说神色果然松了些下来,点头道:“你们这样想就很好,搞产品质量才是硬道理,靠关系是走不长远的。”

    韩奶奶却是嘀咕了句“死脑筋”。

    那叫什么,举贤不避亲。

    这一家子父子都是死脑筋。

    她虽然是山里出来的,却也是读过书的,现在更是日日听评书听得入迷。

    程柠就挽了韩奶奶胳膊,笑道:“奶奶,您不用担心我们,您看,您都说了,我们的东西做得好,肯定不愁卖的。而且我们就几十号工人,为了保证质量,绝对不生产太多的,一个月只要卖上一百套,就够养活我们厂子了。”

    一套八块八,一百套八百八。

    他们厂子从厂长到工人,一共也就四十来号人,暂时来说,也够了。

    程柠也没想着做大做强。

    太惹眼了。

    做好技术,打好基础,这个目前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也一直把这个理念灌输给韩东塬。

    ……虽然总是被他嗤之以鼻。

    但他嗤之以鼻是嗤之以鼻,实际做的事跟她想的却是完全合拍的。

    韩奶奶疼爱程柠,就觉着程柠说的都对。

    她点头,拍拍程柠,道:“对,你说的对,差不多就成了,但要做得好,这样稳妥你们也不用太辛苦,看看你姑父,管那么一个大厂子,一个星期能准时回来吃一顿饭就不错了,下乡已经够苦了,别给自己添负担。”

    又嘱咐这会儿总算是吃完饺子在喝着茶的韩东塬,道,“柠柠去了帮衬你,你也要好好照顾她,可不能让她吃苦。”

    韩东塬眼皮都没撩一下,道:“你看她有没有吃苦?”

    程柠就搂着韩奶奶,努力忘记被他大力按的事,昧着良心道:“奶奶,三哥对我可好了。现在他的钱都是我管着的。”

    其实她说的是厂子的钱。

    她管着厂子的钱嘛,然后厂子自己没钱,现在钱都是从他那里支,简而言之,不就是他的钱都是她管着的了吗?

    众人:“!!!”

    所有的目光都射向韩东塬。

    不敢置信。

    不可能吧?

    第35章 去家具厂

    众人不敢置信。

    韩一梅更不敢置信。

    狐疑的目光从韩东塬身上扫到程柠身上。

    韩东塬把茶杯往桌上一推,站起身说了句:“困了,我去睡觉。”

    径直就回自己房间了。

    “这小子!”

    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让人想疼都疼不来。

    韩奶奶又问程柠:“也是奶奶考虑不周到,你们这一路可几十个小时呢,柠柠你也困了吧,你也去睡觉。”

    程柠还在享受着桂花酒酿呢。

    她笑道:“奶奶其实还好的,车上三哥补了硬卧票,我是一路睡过来的,三哥和廖盛哥一路扛着东西,才会比较辛苦。”

    “既然知道不知道帮忙拎一些吗?”

    韩一梅又插上一句。

    她可是清晰记得先前开门时自己看到韩东塬时的震惊。

    那副样子可以说跟程柠那粉雕玉琢白嫩嫩的样子差别不要太大。

    韩奶奶听韩一梅说话听得心可真累。

    瞪她都瞪麻了。

    她暂时懒得理她,道:“他们力气大,那是应该的。不过话是这么说,这一路两天一夜,能不辛苦?素雅,你带这孩子先去休息吧。”

    程素雅应下了。

    她也想单独问一问程柠话,就拖着程柠去房间了。

    等两人走了,韩奶奶教训韩一梅,道:“梅子,你这张嘴,你说说,那到底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妹,她为着东塬下了乡,说是没吃苦,回来处处都是说着好话,可那乡下,我住了半辈子,去了怎么能不吃苦?就算是办厂子,不用下地,可一个厂子刚刚开始,哪里有说的这么容易?你就这么看不惯她做什么,一回来句句都戳心戳肺,也是她心地善,不跟你计较……可你大了她那么多,要个妹妹不跟你计较,你年龄都给狗吃了吗?”

    韩奶奶是真生气。

    不只是生气韩一梅这么对程柠,主要是生气孙女这个性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韩一梅脸涨红。

    想说,妹妹,哪门子的妹妹?

    可这话十几年前说得很顺口,但这都十几年了,说实话,真正戳心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她就是,就是看她那样子不顺眼。

    从小挤兑她两句已经成了习惯。

    她最后就憋出了句:“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光说我,老三那嘴比我还毒。”

    “老三,老三那嘴毒也不会没缘由的毒,”

    韩奶奶骂她,道,“就你这张嘴,等你结婚了你那家里能消停才怪,都是家里个个都让着你,把你给惯坏了。”

    韩一梅刚谈了个对象,人倒是还不错,可那家里,一个婆婆加两个小姑,哪个都不是什么好性子,再说了,人家也没道理就非得让着你这张嘴啊?

    “让着我?”

    这点韩一梅可不同意,“谁让着我了?谁惯着我了?奶奶,你刚刚没听到老三怎么说我的?还有你这不一直在骂我?”

    说让,她还不清楚,这一家子人,谁是个软茬子不成?

    说惯就更不靠谱了,她爸她奶奶她哥她弟弟,谁惯过她?想想一张张臭脸冷脸,简直了。

    要真说惯,全家最惯的难道不是程柠?

    那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别人说句重话都不成。

    有哪家的小姑娘养得跟她那么娇贵?

    可偏偏就算出去了个个还都心疼她。

    好像他们韩家怎么虐待了她似的。

    简直没道理可讲的。

    好在她皮实心也大,也就是嘴上说说过一过口瘾,要不然还不得气死。

    她说完也不想听自己奶奶叨叨了,跳起来就去了厨房,道:“我去给嫂子帮忙。”

    就跑了。

    韩奶奶见她一句都听不进去,真是愁死。

    那边程素雅陪着程柠回了房间。

    程柠和韩一梅住的原先是一间房,不过中间用了板子隔开,成了两间。

    程柠原先以为她下了乡韩一梅就会拆了板子,把她的东西打包放一边,毕竟韩一梅一直都嫌弃房间隔了之后,她的空间太小,不过回了房间,发现摆设啥的跟原先还一模一样。

    她也知道这个二姐就长了一张刻薄嘴,小时候还生气委屈,现在早不在意了。

    程柠说是不累,其实赶了两天的路,怎么可能不累。

    她躺下,跟程素雅说着话,没说几句就睡着了。

    程素雅伸手摸了摸侄女的脸,真是又心疼又欣慰。

    第二天一早廖盛就上了门。

    跟韩家人一一打了招呼,就背着两套厨具餐具和韩东塬程柠一起出门了。

    路上廖盛道:“柠柠妹子,还是你想的周到,员工不管是谁,家里或者亲戚不管是谁想要咱们产品就得用亲友价买,不然可就麻烦大了。我二姐昨天一看到就想要拿一套回婆家,我就说咱们厂长拿回家,那也是先垫钱,后拿货的,她想拿没问题,摆上钱就成,气得我二姐大骂,这才下乡几天就抖起来了,让我还她当初下乡时给我的十五块钱呢。”

    “她也好意思,我是为了啥下乡的啊?就那我那工作,给别人至少得能拿到一千块钱吧?我都得了个啥?”

    程柠“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认真解释道:“这事一定要在厂子成立时一开始就立章程,不然工人也好,村民也好,各个都想拿一套回家,然后还有七大姑八大姨,那咱们厂子就别做了。立了章程,不仅对厂子好,其实也免了大家的麻烦。”

    她提了这个规矩,其实一开始有些工人还有村民不高兴的。

    因为觉着自家厂子生产的,自己拎一套都不成,也太不尽人情了,但他们再不高兴,韩东塬说就得按这个章程来,最后也没声音了。

    但事实上,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章程的好处了。

    几人一路说着话就到了家具厂。

    他们拿了公社的介绍信。

    不过其实也不用介绍信,韩东塬和程柠往收发室门口处一站,看门的叶大爷就笑眯眯从收发室钻了出来。

    “哎哟,韩工啊,这大半年的都没见你了吧。”

    叶大爷跟韩东塬打招呼。

    又招呼程柠,“小程啊,你不是下乡去了吗?这是回家探亲,特意回单位看望领导的,还是这就又调回来了?”

    韩东塬给叶大爷塞了一根烟。

    程柠就把自己大队出的,公社盖了章的介绍信给叶大爷看,笑道:“叶大爷,我们还在乡下呢,不过我们在那边办了个厂子,这不,回来家具厂想找刘厂长和陈主任谈事情呢。”

    刘厂长是家具厂主管产品业务的副厂长,陈主任则是产品部三部的主任。

    “哦哦,原来这样啊。”

    叶大爷拿了介绍信对着光仔细看,然后又是“哎哟”一声,道,“韩工,你这下乡,都做厂长了呢,还有小程,你也是办公室主任了,这可真厉害啊。”

    程柠笑眯眯,道:“乡下的小厂子,可不能跟北城的比。”

    说着话叶大爷已经拿了内部电话打给了刘副厂长的秘书小杨。

    刘副厂长不在。

    不过小杨说之前刘副厂长交代过,如果他不在就直接找产品部三部陈主任就成了。

    小杨帮忙打了电话给陈主任,陈主任就派了个办公室小干事接了他们去厂办公室。

    然后带着他们进了陈主任办公室。

    家具厂是建筑工程集团的附属厂子,一开始主要是为了配合工程集团,提供各种建筑物基本家具安装配套服务的。

    像是很多单位分房子,不仅会分房子,房子里面的基本家具也是会提供的,工程集团就特地办了个附属厂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后来厂子业务拓展,就也开始接单独的业务,直接给一些单位供货。

    所以他们不是自己生产什么家具出售。

    而是接到什么项目或者单子,就从一些厂子购货,供给各个新建建筑或者下单子的单位。

    陈主任这个产品部三部主任就是主管小型附属产品的收购和供货的。

    以前程柠在一部家具部上班,跟陈主任认识但不熟。

    韩东塬也是跟家具部还有维修安装部比较熟,跟陈主任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

    所以陈主任见他们,完全是看在了刘副厂长的面子上。

    他从小杨那里了解到,韩东塬是北城第一机械厂厂长的儿子。

    那位韩厂长还是他们刘副厂长的老战友老领导。

    韩东塬大半年前下了乡,就在乡下搞了个竹木制品厂,看他们厂子能不能收他们的产品。

    陈主任心里是看不上这么个穷乡僻壤而且是才开的小厂子的。

    他跟小家具打了几十年交道,知道木头小家具看着简单,却是很吃技术和经验的,一个小年轻跑去穷乡僻壤开的小厂子,能做出什么好产品来?

    不过既然有刘副厂子这层关系,他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见就见吧,他打算看看产品,如果产品质量完全不过关,他也是绝对不会同意收货,最多是让他们放上一两套样品,如果有单位想省成本,愿意低价要他们的产品,他们再跟他们联系。

    小干事领了人去陈主任办公室坐下,上了茶,就带了门出去了。

    韩东塬来之前就了解过这位陈主任。

    知道他是个表面圆滑实际上却是十分有原则的人。

    所以也不废话,打完招呼,介绍了一下廖盛,就让廖盛把手上提着的,装着厨具和餐具的大盒子放到了陈主任的办公桌上。

    那大盒子就是程柠让沈青设计,然后廖盛专门跑了纸箱厂找人订做的。

    上面的图案也是沈青专门画的宣传海报。

    就这么一个盒子都要两毛钱,廖盛他们看着都直呼她败家,但也不得不说,装了盒子铺陈放好后,产品好像都上了不少档次。

    陈主任看到这个包装十分精美的大盒子皱了皱眉。

    他道:“小韩,小陈啊,你们过来想让我们厂子收你们的产品,那就拿产品过来给我看看就成了,别的东西就不用拿了。”

    程柠扯了扯韩东塬,冲着陈主任就笑道:“陈主任,你误会了,都知道您是最清廉大公无私的领导,我们过来怎么敢拿别的东西,这个就是我们的产品呢。您看,这盒子上面画着的就是我们的产品呢。”

    陈主任:“……”

    他仔细看,哎哟,这大盒子上面的画报可不就是一套餐具厨具?

    只是背景又是森林又是竹子的,刚刚又没仔细看,就没往那里想。

    主要是,听说韩东塬这小厂子才开个来个月,谁能想到他把产品就弄得这么花里胡哨了呢?

    他还以为就算是带产品过来,也是蛇皮袋背过来呢……

    第36章 一辈子跟着我

    陈主任发窘之时,程柠已经上前动手拆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拆了口,从里面抽出了铺陈在大纸板上的整套厨具和餐具,然后从中拿了一个漏勺,扫了扫上面特意填了防撞防花的纸屑,递给了陈主任,笑道:“陈主任,这个是漏勺,您看看。这个捞炖锅子里面的菜,最方便,不用特意再把汤拨出来,也不像筷子那样夹半天夹个丸子都夹不住。”

    陈主任伸手接过,伸手摸了摸,再仔细看了看,没出声,又去看那大纸板上铺陈的其他餐具和厨具,整个表情都不一样了,神色越来越松,眼睛也越来越亮。

    “小程,小韩,不错啊,”

    他放下勺子又拿了一个中号的勺子出来,摸了摸,笑道,“这技术,能做到这样真是不错了,看来姚师傅真是用了心的带你们啊。”

    姚师傅是家具厂退休的木工师傅,韩东塬请了他去他们厂子教技术这事陈主任是知道的。

    可他想着木工这技术,哪里是短时间说学就能学会的。

    韩东塬笑,道:“姚师傅的确很用心。”

    陈主任道:“你们这么一套厨具餐具是多少钱?”

    程柠笑道:“一整套供货价是八块八,但我们也有单分厨具和餐具的,如果只是一套厨具三个铲子,一个夹子,两个大汤勺,一块砧板是四块八,一套餐具两只小碗四只大碗,两个餐碟,一个餐盘,四队筷子四只勺子,那就是五块八,另外还有单货价。”

    “陈主任,您看,我们这里有一个单子,列出了各套产品的供货价零售价,您可以仔细看看,另外如果你们厂子有什么要求,想添加或者删减哪件产品,或者完全重新配套,这些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能够配合的一定配合。”

    程柠一边小嘴“噼里啪啦”的说,一边就把已经准备好的一份产品宣传册子以及一份价格清单递给了陈主任,上面有各种批发供货价以及零售价。

    陈主任伸手接过,翻了翻,笑道:“小程,你可真是能干啊,难怪你走了谢主任还说着可惜,说本来还想着提拔你的,结果你非要跑下乡去了。”

    谢主任是家具厂一部家具部的办公室主任,程柠在家具厂上班时的老领导。

    对产品满意,陈主任跟程柠他们说话语气都亲切放松了许多。

    程柠笑,道:“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嘛。陈主任,您看,我们这一办厂子,从一穷二白到做出产品来,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也多亏之前在咱们家具厂上班,跟着谢主任和大家学了很多东西,不然肯定是两眼瞎,办不成的。”

    陈主任就“哈哈”大笑。

    他道:“成,你们把这套产品留下,要是这边还有的话,多送几套过来,我们内部开个会,看怎么跟你们下单子。”

    是直接先收上一批,有单子就直接供,还是等有单位需要,他们再找韩东塬他们下单子,这事还要开会决定。

    “好,”

    韩东塬道,“那下午我就让廖盛再拿两套产品过来。”

    说着再给陈主任介绍廖盛,道,“陈主任,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不过会留下廖盛在这边,他是我们厂子的业务主任,以后厂子出货都是由他来跟,有什么问题您也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说完又给陈主任留下了韩家和公社的电话,以及公社的电报,这才跟陈主任告辞。

    他们几个过来的早,谈完事这会儿才十点多,离午饭时间还早,陈主任也没留他们,就跟他们说让廖盛下午过来直接找他就成,有什么消息他也会打电话去韩家。

    出了家具厂大门,程柠又特意拿了一袋干菌菇给收发室的叶大爷,道:“这是我们深山里自己采了晒的,大爷您拿回去让大娘煲汤喝,可鲜了。”

    叶大爷乐呵呵谢了程柠,道:“还是你这孩子长情,有空就去我们家转转,我家老婆子常念叨你呢。”

    程柠是办完了事离开的时候才拿了东西给大爷。

    这是情分。

    跟一来求人办事送东西可是两回事。

    程柠就笑眯眯跟叶大爷告辞了。

    廖盛感慨,道:“柠柠妹子我觉着你要是做业务肯定比我强。”

    这小嘴太能说了。

    以前咋还觉得她跟闷葫芦一样呢。

    程柠笑,道:“那是,不过廖盛哥你也有优点我比不上啊。”

    “啥优点?”

    廖盛伸了脑袋等程柠夸他。

    程柠就笑道:“咱们竹木制品厂跑业务,可是整日里都要背着几套产品到处跑的,我可背不了,还是得廖盛哥你来。”

    说完背着小手就径直走了。

    廖盛:“……”

    敢情他就是个苦劳力啊!

    韩东塬嘴角翘了翘,没理会廖盛夸张的表情,也跟着程柠往前头去了。

    走完了家具厂他们就已经完成了这次回北城最大的任务。

    廖盛回头还要再拿两套产品给陈主任,韩东塬就打发了他先回家,让他下午拿过去给陈主任,自己就带着程柠逛别处去了。

    两人去了北城最大的百货商店。

    去了百货商店就直奔厨具和餐具柜台看。

    虽然之前韩东塬都有让朋友拿了一些介绍单子或者拍照片给他寄过去,但资料有限,拍的几张照片和亲眼看,区别还是很大的。

    两人去了柜台,程柠是一件一件厨具餐具的仔细看,并不管是什么材质做的,有时候还会让售货员拿出来摸一摸,更直接的有些产品她喜欢的还会直接买下来。

    程柠忙着看餐具厨具。

    韩东塬则是扫了一眼全场之后主要就是陪着程柠看。

    程柠以为年少时的韩东塬脾气差,是没有什么耐心的。

    他出狱之后的那种非常人可比的定力和隐忍是经历了那些坎坷之后才打磨出来的。

    却没想到这会儿她看了半天,站在她身边的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甚至她说买,他就干脆利落的付钱装货然后背着,干脆利落极了。

    在程柠再一次指着一套杯碟说要买,韩东塬拿了单子就去给钱时,售货员阿姨终于忍不住跟程柠夸奖,道:“小同志,这是你爱人吧?可真是不错,长得好,又有耐心,对你也好。”

    这一句“爱人”吓得程柠手就是一抖。

    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还有这长得好也就罢了,韩东塬是长得好,可又有耐心,对她也好,阿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看到他那一副凶样吗?

    他们这是工作。

    程柠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不,不是爱人。”

    “那就是对象?”

    售货员阿姨笑眯眯,“这是准备结婚买结婚用品吗?哎哟,小同志你的眼光不错,挑的东西都好看,难得你对象也肯就着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在这儿工作久了,可是什么样的男女关系都见过。”

    程柠:“……”

    这会儿韩东塬已经付了款,把单子递给了售货员阿姨让她包扎一下之前那一套杯碟。

    也不知道他听到售货员阿姨前面那话没有。

    程柠自从重生回来脸皮是有点厚。

    一般不太在意别人说什么的。

    可售货员阿姨一直在旁边叨叨,再有韩东塬跟个大柱子似的在旁边杵着,也有点逛不下去了。

    反正东西也看得差不多,买得差不多了,就索性跟售货员阿姨说了谢谢,扯了韩东塬就一溜烟的跑了。

    韩东塬被她扯着离开了卖厨具餐具的柜台,看一看时间,十一点半,再逛一会儿也差不多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问她:“要不要买东西?”

    程柠瞅一眼他背着的好几套铲子碗啊瓢的,道:“差不多了,累了,现在回家差不多也到吃饭时间了,下午我整理整理先前看到的东西,有点意思的都画出来,时间长了就忘了。”

    “要不要买衣服?”

    他坚持问她,神色貌似有些不耐烦。

    他记得她以前很喜欢买衣服和小东西,明明大家都穿得差不多的,但她也总是能在细节上弄出些不一样来。

    可这段时间在乡下,她好像很少顾及那些。

    “啊?”

    原来他是问这个。

    程柠对买衣服没什么兴趣。

    现在的衣服款式其实都差不多,她已经有很多衣服了。

    而且他们办厂子,后面建房子,她还想买一些抗洪救灾的物资,让她很有危机感,她就口袋里那些钱,还是精打细算的用比较好。

    她摇头,道,“不了,咱们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能省着点还是省着点吧。”

    “不差你买东西的钱。”

    他冷声道。

    程柠瞪他,道:“不能这么算,这里也浪费那里也浪费,钱很快就没了。我跟你说,我们现在还有钱你不觉得,要是等没钱了,那现在很简单的事可能就很难了……”

    韩东塬:“……”

    他说总是说用她的钱,但厂子花钱其实都是他自己先垫上的,根本就没花她一分钱,不算她卖工作拿回来的那部分钱之外。

    至于吗?

    不过想到这些他又有些郁闷。

    他其实很少想这事,给人花钱买东西这事。

    他郁闷了,转身就走。

    程柠看他那样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想想他前世今生应该都没少过钱这种东西。

    她追上去,道:“等我们赚钱了,你给我多开点工资,我就去买好不好?你看,我帮你做多少事啊,又是管财务,又是管产品设计,还得跟着你跑业务,厂子行政秘书都给做了,你得给我开几个人的工资……”

    “噼里啪啦”的,韩东塬面上不耐烦神色却明显松了很多。

    “吃饭。”

    他道,“你不是饿了吗?”

    两人没直接回家,他带了她去国营饭店。

    程柠前头还说着省钱,但这回却没反对。

    这家国营饭店就是韩东塬之前卖山货的那家。

    从饭店经理到大厨小厨都认识。

    看到他带了一个漂亮得不行的女同志过来吃饭,都笑眯眯打招呼。

    饭店是要去窗口点菜的,韩东塬问了程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程柠摇头,他熟让他点,他就去了窗口,点了一道小炒肉,一道红烧鱼,一盘子醋溜大白菜,还点了三个点心,一个红糖糍粑,一个糯米糕,一个红豆糕,这些都是程柠爱吃的。

    服务员记着菜,大厨正好炒完一盆菜,探了一个脑袋过来,问韩东塬,道:“你对象?这么喜欢人家?点这么多的菜?以前你可从来没带姑娘家来吃过饭。”

    更别说还专门给人家点几道甜点了。

    这里谁不知道韩东塬不喜欢吃甜食呢?

    韩东塬“唔”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道:“菜的料上足一点。”

    “你小子,”

    大厨“嗤”一声,“哪次还亏了你不成?”

    程柠看到一道一道上上来的红糖糍粑,糯米糕还有红豆糕,一边舔了舔嘴唇,一边就道:“会不会太浪费了一点?”

    这会儿他们还穷着呢。

    韩东塬瞅她一眼,道:“不吃退回去。”

    “吃。”

    程柠忙拦住他,“吃不完拿回家给奶奶和姑姑也吃。”

    天知道她做被困游魂的时候有多惨,几十年没吃过东西呢。

    想想他以后的豪富,就一碟红糖糍粑一碟糯米糕红豆糕几毛钱算什么?

    “傻气。”

    韩东塬嘀咕了一声,低头吃自己的去了。

    “塬哥。”

    两人吃着东西突然有人喊韩东塬。

    程柠转头往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是个有些面熟的年轻人。

    她仔细想了想,这人好像前世就是韩东塬的朋友,不过她记忆中的那个是年纪大上了许多的,一家制药公司的老板。

    韩东塬还是他公司的股东,不过韩东塬并不参与他那个公司的运作。

    “塬哥,”

    那人过来,眼睛往程柠身上瞅了瞅,大约是实在有些意外,嘴张了张,竟是有些不敢问话,然后转过头去看韩东塬,但忍不住又转回来再瞄两眼程柠。

    程柠记忆中那位制药公司老板是个十分稳重的人,没想到年轻时竟这么可爱,笑了出来,然后转头看韩东塬。

    “陈川,”

    韩东塬招呼他,“坐。”

    因为程柠在,陈川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瞅了瞅程柠,道:“方便吗塬哥?这是,是你对象?”

    实在是他认识韩东塬好几年,就没看到过他自己跟个姑娘家,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家一起单独在外面吃过饭。

    哦,还点了这么多甜食。

    很难不让人这么认为。

    程柠只是笑着看着。

    她对被误会成韩东塬对象这事早麻了。

    让韩东塬解释好了。

    “我妹,”

    韩东塬直接了当道,“吃过饭没?坐吧,没吃就一起吃。”

    妹?

    哦,处于对象之前的那个阶段。

    他立即懂了。

    果然,等他跟程柠打了招呼,自我介绍完,程柠也自我介绍,说“姓程,程咬金的程,单名一个柠字,柠檬的柠”时,更加确定,姓程,什么妹嘛。

    “不吃了,我叫了一盒卤猪耳回家,一会儿就得回去。我大伯回来了,他喜欢吃这个。”

    他这样说着,但还是坐了下来。

    又问韩东塬,“塬哥,你不是在乡下吗?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是回来给大队办些事。”

    两人说了几句话,陈川就问韩东塬,道:“塬哥,上次那些人参种子,你养得怎么样?还要不?要的话,正好我大伯回来,我跟他说说这事。”

    陈川家以前是中药世家。

    他大伯是以前中医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现在是东北那边森林一片农场的场长。

    农场里种植了不少的中草药。

    半年前韩东塬写信给他,让他帮忙弄了一些人参种子还有种植的方法注意事项寄给了他。

    “还成,”

    韩东塬道,“长了两棵出来,不过不用了,我现在干了别的,那东西养起来太麻烦,我没那耐心。”

    陈川就笑,道:“哥,你也知道啊。”

    耳濡目染,陈川从小对中草药的习性都了解得很,上次收到韩东塬的信还老诧异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陈川就拎着卤猪耳朵走了。

    韩东塬转头看向程柠。

    刚刚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一边吃着点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说话,但等他们说到人参种子的时候,她连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嚼了,就差耳朵竖起来了。

    “有什么要问的?好奇什么?”

    他问。

    这人敏锐得跟狗,不,跟狼似的。

    程柠心想,这大概真的是天赋。

    她的确有东西想问。

    刚刚陈川一说人参种子她就警惕了起来。

    她道:“人参种子,三哥,你有在村里种什么人参吗?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种不种得成,就是找了村里一户人家给了几棵种子帮忙种一下。”

    他道。

    那户人家以前是种药材的,懂得些基本的草药性子,当然了现在也是跟着大家一起种地,不过村里有些个头疼脑热的也会去找他开副药。

    “给了五粒种子,出了三棵苗,活了两棵,现在还长着,不过长得也不算好。”

    “你原来是打算种人参的吗?”

    程柠问他。

    “是打算种。”

    没多少成本,放在后山,让村民种植上几年,卖些钱,“不过现在不用了。”

    厂子能赚钱了。

    反正就是找个赚钱的事做,不用那么蠢的天天顶着大太阳跑去种地,皮都烤焦了结果就是一天一斤粗粮。

    程柠想到前世。

    前世打死人的前因就是那人偷大队里种植的药材,被他揍了一顿,然后第二天死了。

    可是现在他说不用了。

    “为什么?”

    “厂子不够你忙的?”

    那就是前世厂子不够他忙的?

    程柠:“三哥?”

    韩东塬:“嗯?”

    程柠:“那个,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如果没有我,厂子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好?会不会赚不到什么钱?”

    韩东塬:“……”

    对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一时有些无语。

    “我觉得是啊,”

    程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嘟嘟囔囔道,“你看,如果没有我,你们那都是做什么啊,肯定就是简单的笔筒厨具餐具,但这些东西其他的厂子多了去了,你一个穷乡僻壤的木材厂也没有技术优势想要赚钱,哪里有那么容易,十里八乡做这些东西的多了去了,就算你在北城认识的人多,可人家看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就算是想帮你也帮不了你啊,你说是不是?”

    韩东塬:“……”

    前面还只是自吹自擂,后面就直接把他按在脚底下贬了,韩东塬简直了,还真没谁当着他的面这么损他的。

    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她是这样子的?

    难道真跟韩一梅说的似的,晒了几天山里的太阳,脸皮都晒厚了?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低眼夹了一块肉放嘴里,吃完慢慢道:“是,没你这世界都不转了,你一辈子都跟着我?”

    “不要,”

    程柠的话戛然而止,几乎不带一点犹豫直接道。

    一辈子都跟着他?

    她前世不就一辈子跟着他,困在他那大宅子里几十年哪儿都不能去?

    太惨了有没有。

    现在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解那些局她都不想整天对着他。

    “过两年我就会回城的,”

    她又伸手拈了一块红豆糕到嘴里,吃完才慢慢道,“外面的日子多好啊,到时候我要上大学,其实上不上大学也没所谓,但我会赚很多钱,你看到了,我一定能赚很多钱的,然后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去很多地方玩,看外面发生的很多很多事情。”

    活着真的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情。

    说完她又转头看他,看他垂着眼睛慢慢吃饭,面无表情,竟是有些隐忍寂寥的样子。

    这副样子竟然跟他前世几十年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不管面前放着什么山珍海味佳肴珍馐,他永远都是那一副冷漠的表情慢慢有些重合,心头慢慢生出一种晦涩怜惜的情绪出来。

    她柔声道:“你以后也可以的。”

    不要再像前世那样生活了。

    她甚至伸手握了握他握了拳,放在桌上的一只手,不过只是轻轻握了握就收了回来。

    像前世很多很多时候她都想做,却做不到的那般。

    她道:“不过你收一收你的脾气。”

    韩东塬:“……”

    手上那温软微凉的触感仍在,酥麻一直到骨头里,引起一种难忍的像是蚂蚁噬咬一般的痕痒。

    可那话又刺着他。

    祖宗吧,这是?

    逛了一上午程柠也累了。

    她打算回去把今天上午的所获都记录下来,也整理一下后面要做的事情,所以吃完午饭两人就回去了。

    程柠想着回去先睡一会儿补充一下能量,却没想到一回去竟然有一个料想不到的人在韩家等着她。

    纪成昀。

    她在做游魂的时候就把这个人忘了。

    后来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这人的妈刘敏芬上过一次门,让她在几十年前的记忆里努力扒拉扒拉了这个人的记忆。

    后来下了乡,又都抛到了一边去。

    没想到这回回来他竟然找上了门来。

    程柠瞅着他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跟几十年前记忆中的那个人对起来。

    “柠柠。”

    纪成昀温柔喊她。

    程柠皱了皱眉。

    他这么一副又皱眉又装温柔的样子倒是又唤醒了程柠的一些记忆片段。

    不过都是些不好的记忆,她很快甩了甩头,把那些记忆都抛开。

    但对着面前这个人就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另一边韩东塬看到纪成昀脸就是一黑,径直往里走,然后就往沙发椅上一坐,腿一伸踩住前面的茶几,不走了。

    纪成昀:“……”

    第37章 狠狠咬了一口

    纪成昀努力忽略韩东塬坐在那里散发出的嚣张的气场,跟程柠道:“柠柠,我有话想跟你说,能去你房间说会儿话不?”

    去房间说话??

    开玩笑呢。

    “不是很方便,”

    程柠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我下午还有工作呢。”

    纪成昀:“……”

    在这儿说?

    除了杵在沙发椅上那尊混不吝的煞神,还有一旁戴着老花眼镜,看着是在做着针线活,实际上耳朵也在竖着,留意着这边动静的韩奶奶呢?

    他想要跟她说的话怎么说的出来?

    “柠柠……”

    他一用这腔调叫“柠柠”,程柠那不好的记忆就要往上浮,按都按不下。

    那时韩东塬出事,她精神状态不好,姑父被人举报,韩奶奶病倒,韩家乱得一塌糊涂。

    就在那时候他跟他女同学订婚了。

    订婚了也就算了,其实那会儿谁理得了他?

    可他一边订婚,一边还要跑过来找程柠,用这种恶心兮兮的腔调唤她“柠柠”,说希望她“能快点好”。

    韩家这边恨不得拿扫把把他扫地出门。

    他母亲刘敏芬还跑来找她姑姑,道:“素雅,不是我不想成昀娶柠柠,实在是,唉,实在是,老人家觉着,这精神病会遗传,当初柠柠她妈……唉,所以在家里要死要活的逼着成昀找个对象。”

    这话无疑是在往程素雅的心口插刀子。

    当年大哥在边境牺牲,大嫂肖兰是个性子弱的,得了消息整个人倒了下来,后来就有些混混沌沌的,后来被她娘家接到南方,养了好一阵子才稍微好了些,所以她后来再嫁,他们家是十分支持的,只是程素雅坚决反对把程柠交给她,因为觉得她经不住事,有什么事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照顾得了程柠?更何况她大哥就侄女这一点骨血。

    这些年肖兰不是没有来过信,说想要接侄女去南方,可是都被程素雅给拒绝了。

    为了避免程柠走肖兰的老路,程素雅一直很注重程柠心性的培养。

    跟她说,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男人不重要。

    可没有想到,因为继子的出事,侄女没喜欢继子,却因为愧疚和自责,整个人陷了进去。

    但说程素雅偏心也好,护短也罢,她不觉得侄女是精神病,她只是太较真太纯善,一时陷了进去罢了。

    刘敏芬不顾程素雅的脸色,还在逼逼,道:“素雅,要我说,当初柠柠她妈不是到了南方就给养好了吗?现在你们韩家这么乱,对柠柠的病也不好,要不你就把她送去给她妈……”

    这才是她来的最重要的目的。

    她儿子一面要前途,一面又对程柠余情不了,这让她很不放心。

    可她觉着这却不能怪她儿子,要怪就怪程柠长得实在太勾人了。

    只要程柠还在,她儿子就很难完全走出来。

    所以她想要程素雅把她送走。

    这又犯了程素雅的大忌,程素雅大怒,面色铁青的把刘敏芬赶走了。

    后来大院里就传出来说程柠是克星,克死了她爸,克病了她妈,还有她姑姑一直没能有小孩,甚至韩东塬屡次出事最后入狱,还有韩姑父被人举报,这些都是因为她这个天煞孤星。

    这会儿虽然在破四旧,但人心底还是信着些邪乎的。

    年轻的孩子们不信,但老人家信。

    很多人同情她,但同情的背后却又生怕被她沾上一样。

    那架势简直就是不把她逼死或者逼走就不罢休。

    这背后始作俑者是谁,不用查都再清楚不过。

    程柠过去几十年都不去想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可这会儿看着纪成昀那些记忆就浮了不少出来。

    她有点想拿了扫把把这人扫出去。

    “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耐烦表现得有点明显,道,“你堂妹的事?我记得上次你妈过来说是想要我的工作给你堂妹,不过我那个工作已经给别人了,怕是不能了。”

    “不是,”

    纪成昀皱了皱眉。

    他堂妹下不下乡关他什么事。

    说到这个他也很生气,程柠下乡这么大事,他妈竟然听了他奶奶的,跑来韩家找程柠要工作给他堂妹,搞得两家的关系都受了影响,程姑姑对他都冷淡了许多。

    他道,“柠柠,那都是我奶奶瞎想,你不用理他们。”

    他想跟她说什么来着?

    对,原本他听到她突然下乡,把工作给了别人是生气的。

    纪成昀一向不喜欢韩东塬。

    可以说是十分厌恶。

    因为在他看来,韩东塬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恶劣。

    对程柠差。

    以前还无缘无故打过他几次。

    后来年纪大了些虽然没再对他动过手,看着他时也总觉得阴恻恻的。

    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程柠竟然工作不要了,跟着韩东塬下了乡。

    因为生气,这一个月多月来他也没给她写信。

    不过今天一早听人说她回来了,还是忍不住过来找她了。

    等看到她,那些气就全消了。

    对着她,谁还能生气呢?

    可是韩东塬往那一杵,他那些气又都提上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道:“柠柠,要不我们出去说话吧。”

    对,出去说。

    程柠实在不想让这个人杵在屋子里。

    两人去了院子。

    韩东塬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凳子,站起身,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韩奶奶吓一跳,转头看自己孙子,冲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就骂道:“你这才回来一天,就这不顺眼那不顺眼要拆房子啊,唉,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就你这性子,明明长了一张还挺招人的脸,为啥就没姑娘看上你呢?你看看柠柠,一回来就有男青年上门,下乡一个月,打电话找她的,上门找她的,就没断过,为啥?就你这人憎鬼厌的性子!哎哟哟!”

    韩东塬:“……”

    更气了!

    他恼怒的一脚踢了楼梯,这回倒得不是楼梯,而是差点断了自己脚。

    剧痛之下背脊却越发的直,“蹬蹬蹬”上楼去了。

    另一边程柠跟着纪成昀去了院子。

    其实都没往院子里面走,就在门口台阶下面程柠就停下了步子,她打算快点打发了他。

    纪成昀提议出去走走,说带她去国营饭店吃甜品。

    程柠听他说这个才想起来手上还拎着东西呢。

    是之前国营饭店没吃完打包回来的甜品,刚刚一进门纪成昀就冲到了她面前,她都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

    她举手扬了扬手上的袋子,道:“刚吃完,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下午还有事。”

    就是休息。

    这个很重要。

    纪成昀抿了抿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程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程柠温柔沉静,虽然话不多但身上有一股安静的力量。

    对着他也是温和十分有耐心的。

    但面前的这个,怎么说呢,明明是一样的人,却总感觉强悍了许多。

    对,眼角眉梢都有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张扬和热烈。

    但这热烈却不是对着他。

    她对着他,甚至是不耐烦的。

    好像恨不得他快点说完话放他离开。

    以前她可从来不这样。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柠柠,”

    纪成昀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沉住气,道,“你跟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要下乡?”

    程柠跟纪成昀一起到院子来说话,是为了打发他,也为了让他以后都别再来打扰她,却不是来跟他解释什么的。

    他没有资格质问她。

    她也没必要跟他解释任何她的行为。

    “因为我想下乡,”

    她看着纪成昀笑着道,“纪成昀,下次你跟我说话的时候麻烦注意一下语气。对了,上次你妈过来还说什么让我不要担心,下乡过一阵就让我们结婚,以结婚的方式让我回城,这种话还请你们以后不要随便乱说,我们并不是对象关系,我也从来没有这个意思,这种话说出去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名誉都会有所损害。”

    她对他说话一点也没客气。

    想想他们一家前世做的事,就没有客气的必要。

    而且她看那些狗血剧,还有对赵枝顾竞文行为的反思,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感情的事最忌拖泥带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对人品不好的人,就更不能。

    这些日子跟赵枝跟顾竞文,还有韩东塬接触越多,她就觉得前世的事情越蹊跷。

    说是她的滤镜也好,反正她就是觉得,以韩东塬的敏锐和性格,怎么可能没发现赵枝和顾竞文之间的猫腻,又怎么可能喜欢赵枝?

    而赵枝的那番话,正是把韩东塬推进监狱的催化剂。

    本来那些荒谬的话正常是不会对判刑有什么影响。

    但那就是那个年代的特色。

    反正跟人品有问题的人,没必要有任何牵扯。

    虚与委蛇都没必要。

    纪成昀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他不敢相信程柠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知道程柠没有那么喜欢她。

    其实一直都知道。

    但那并不太重要。

    她的性格绵软乖巧。

    只要她姑姑让她嫁,周围的人都认定了两人的关系,那他们早晚都会在一起。

    可没想到下一次乡,这才一个来月,她竟然性格大变,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柠柠,”

    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抓住她。

    但程柠反应很快,他手伸过来,她就往后面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手,冷声道:“请不要动手动脚!”

    纪成昀:“……”

    他的脸是红了黑黑了再红。

    “柠柠,你到底是怎么了?”

    纪成昀无法接受程柠的转变。

    他想到他妈跟他说的话,说程柠做梦梦见了她奶奶跟她说,他将来会跟一个对他爸,对他前途都有助益的姑娘结婚,所以让他妈以后不要再随便提什么让她跟他结婚的事了。

    当时他妈回来跟他神神叨叨的说这事,他还驳斥了她一顿,骂她不要乱说,只当是程柠紧张他,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为此还暗自高兴了几回。

    他道:“柠柠,你是不是因为上次跟我妈说的,那个做梦的事?现在早破四旧了,你怎么还相信什么做梦的事?不过是你想多了,担心这样的事发生,才会梦到而已。柠柠你放心,那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程柠可不顺着他的话走,直接断了他的话头,道,“可能是真的想多了,我一想到你妈竟然打着那个主意就难受得不行。好了,话说完了,我回家了,再见。”

    她对自己这么凶残的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说完就绕开他打算直接回家。

    纪成昀却没法接受她这样巨大的转变,更是被她的话刺激,眼睛被激得血红,在程柠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一把拽住她,这回程柠因为是背对着他,一时没注意被他抓着,吓一跳,忙一掌挥向他的手。

    程柠看着娇娇弱弱,其实还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她小时候跟大院里的散打师傅学了好几年,可不是白学的。

    这一掌挥过去,纪成昀只觉得胳膊像是被人斩断了,一阵剧痛。

    但这却把他的戾气更激发出来了。

    他不仅没放手,反是抓得更紧了,然后一把扯过去,竟是想把程柠往自己的怀里带。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一把扯过程柠,然后一拳挥向了纪成昀。

    这可不是程柠的一掌,而是实实在在的重拳,纪成昀只觉得整个脸都碎了,鲜血喷出来,剧痛之下,终于松开了程柠,整个人往后面倒了过去。

    然后揍他的人还觉得不够,一脚又送上了他一程。

    纪成昀一手蒙着自己满脸鲜血的脸往后面倒了下去。

    程柠吓坏了。

    她被韩东塬扯在他的身后,眼睛盯着纪成昀扑倒在地上,满是血迹的脸,面色煞白,被韩东塬扯住的手忍不住有些微颤抖。

    她反手一把拽住韩东塬,不允许他再上前,让自己急速镇定下来,这才放开韩东塬,往前走了两步,带着一些颤音问地上的人,道:“喂,姓纪的,你怎么样?”

    纪成昀一手按着脸,一手撑着地面,好一会儿才猛地移开按着脸的手,目光从韩东塬身上再转到程柠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是因为他,是因为他吗?你为了他才下的乡,真没想到,我可真没想到,你们……”

    后面的话却是在后面韩东塬冰冷的目光中吞了下去。

    那边程柠却因为他咬牙切齿的话大松了一口气。

    这么有中气,应该死不了。

    她刚刚精神极度紧张,几乎是完全没注意纪成昀到底说了个啥。

    见他应该死不成,松了口气刚准备问纪成昀要不要送他去医院,这时大门却哗啦一声打开了,韩奶奶和白天临时过来照顾韩奶奶的阿香都探了脑袋出来。

    刚刚外面韩东塬从树上跳下来的动静,纪成昀的痛叫声还有各种嘈杂声被她们听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赶紧打开了看。

    然后就看到纪成昀一脸是血的倒在地上。

    两人都吓了一跳。

    程柠看到韩奶奶和阿香却是很高兴,叫阿香,道:“阿香,你快端盆热水过来给纪成昀擦擦脸,把药箱也拿过来,对,药箱拿过来,看看他,要不要送他去医院,对,医院,把脸上的血擦一擦,包扎一下,送医院,还是送去医院。”

    送去医院才能放心,免得死了就出大问题了。

    她也一点不想掩饰太平。

    反正就是纪成昀跑上门发疯,然后自己摔的。

    纪家要闹,那就闹。

    她不会让这事私下了结。

    更不会让韩东塬去道歉。

    只要纪成昀不死,她都一口咬定全是姓纪的错。

    阿香忙慌里慌张的去准备热水和药箱。

    那边韩奶奶已经上前去扶纪成昀,“哎哟哟”道:“怎么回事?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东塬,是你打的吗?你这又是皮痒了吗?”

    从小到大被他爸抽了多少顿鞭子,怎么就抽不怕呢。

    “不怪三哥,”

    程柠立即站出来,咬了咬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道,“不是三哥,是我打的。”

    众人:“???”

    韩东塬一把又扯过她,冷声道:“他敢到我们家门口找死,就是自找的。”

    程柠差点被他给气死。

    她转头就冲他吼了一句:“你闭嘴!”

    韩东塬:“???”

    “奶奶,真不关三哥的事,是这个姓纪的发疯扯我,我吓着了推他,他磕了台阶自己摔的。”

    说话间阿香已经从屋子里端了盆热水出来了,拿了毛巾要去给纪成昀擦脸,纪成昀听了程柠的话差点又气疯,想发脾气,可鼻梁像是断了,一张口就满嘴的血,竟是说不出话来,他夺了毛巾过来就自己擦了擦,然后按住了自己的鼻子。

    程柠瞅着这情况已经直接冲进了房间,然后拿着电话就打到了机械厂办公室,韩祁山是机械厂厂长,程素雅是办公室主任,里面的人程柠都认识,里面一位姓杨的秘书接的电话。

    程柠道:“杨叔叔,你能不能让厂子叫一个车过来,对,就我们家门口,有一个人跑到我们家门口,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砸着了了脸,摔着了脑袋,砸了一头一脸的血,对,吓死个人了,对,我想叫一辆车,杨叔叔,拜托你了,你要是有空就也过来一下,帮我把这人弄到医院,好歹检查一下,免得后面有什么事,在我们家门口,不是让人做噩梦吗?”

    刚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韩东塬。

    韩东塬看着她冷冷道:“他死不了。”

    竟然还弄了这么大阵仗打去了厂办公室叫人叫车子过来送他去医院。

    至于吗?

    程柠狠狠瞪他,这会儿简直恨透了他这张嘴,恨不得缝起来让他闭嘴。

    但这会儿真没心情跟他吵架。

    绕过他就要往外走,可他却不知道为啥就杵在了她前面一把拦住她。

    程柠那叫一个气呀,劈手就往他胳膊上打,他个子高,是属于精瘦精瘦那种,看起来不胖,但胳膊上都是肌肉,程柠打了好几下,打得自己都手疼,他却还事不肯放手,程柠气极,直接就低头往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心道,他这手怎么不废了,这么会打人。

    可是这个念头往脑子里一升,整个人又是激灵一下,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放开他的手,抬眼看他。

    他也怔怔看着她。

    四目相对,程柠拧过脑袋,扔了他的手就往外面去了,这回他没再拦她。

    第38章 真是已经忍到极限

    杨秘书的动作很快。

    主要是程柠的描述太吓人了。

    不仅杨秘书回来了,程素雅也回来了。

    杨秘书接到电话,彼时程素雅也在办公室,杨秘书出来之前就跟程素雅说了一声,这程素雅哪里还坐得住?坐着车就一起回来了。

    后面就是兵荒马乱,杨秘书扶着纪成昀上了车。

    韩东塬一股子气没处发,看着纪成昀那样子倒是想一脚送他上去,被程柠一把拖住了。

    程素雅跟着车子一起去了医院。

    程柠也想去,被程素雅拦住了。

    她道:“他既然是从台阶上摔下来的,你跟着去干什么?不是让人误会揣测?”

    也不允许韩东塬去。

    程柠愣了愣,留下了。

    却是拉着程素雅反复说:“姑姑,你们去了医院等检查有了结果想办法打电话给我,一定要找个电话打给我,不然我不放心。”

    程素雅应下了程柠才放她离开。

    看得韩东塬又是一肚子火。

    程柠根本不想理他。

    人和车子都走了,台阶上还有一滩血迹,阿香忙拿了抹布过来快速地擦擦擦,擦干净了才算是重重出了口气。

    程柠扶着韩奶奶回了屋子。

    韩奶奶看着韩东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他:“我以为你下了乡办了厂子性子已经转好了,怎么还是这么个混不吝的莽撞样?你是要气死我,气死我吗?还是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着你爸拿鞭子抽你?”

    韩奶奶气得捂住胸口直“哎哟”。

    虽然程柠说是她推的,但韩奶奶人老成精,怎么可能信?

    程柠扶着韩奶奶坐到沙发椅上,看她这样子,想到前世韩东塬几次出事,韩奶奶一夜白头,整个身体一下子就垮了,再想到前世躺在病床上一会儿喊“老三”一会儿喊“塬子”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咬着唇才没落下泪来,一边倒了水喂她水,一边用手给她顺着气,安抚她,道:“奶奶,你别急,真的不关三哥的事,是我踢的,是我踢了他,他没站稳倒在台阶上砸了脸。”

    韩东塬想说什么,程柠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还瞪他瞪上瘾了。

    “这关你……”

    “闭嘴!”

    程柠又大声吼了他一句。

    韩东塬:“……”

    “你就闭嘴吧,”

    韩奶奶也喘着气道,“想要我还留着这条老命,就给我闭嘴,让柠柠说。”

    韩东塬到底是住了口。

    然后程柠继续安抚韩奶奶,道,“不过奶奶,这事也不能怪我。都是那人自己混账,我让他离我远些,也别在外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败坏我名声,他就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生气就踢了他,奶奶,你别以为我力气小,你不记得我其实是学过好几年散打呢,他真是让我生气,所以我就踢得有些狠,再加上后面有台阶,他被绊倒,才摔倒。”

    她这些话韩奶奶一句也不信,可是还真安抚了她。

    她握着她的手,歇了几口气,才喃喃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你说那个纪成昀不是个东西,那纪成昀就不是个东西,没事,这事有奶奶在呢,你别怕,什么事都有奶奶在呢。”

    程柠再忍不住,低头哭出了声来。

    韩奶奶就摸着她的脑袋,低声哄她,让她“别怕”。

    韩东塬看着面前的祖孙,转身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程柠陪着韩奶奶回房间睡觉,韩奶奶虽然心里记挂着,但受了惊吓,精神不济,跟程柠说了一会儿话还是很快睡着了。

    程柠再回到客厅时韩东塬也在。

    就那么靠在墙上看着她。

    她没理他,就坐在了沙发椅上发呆等电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终于响了,她冲过去接了电话,是程素雅打过来的。

    程素雅道:“没事柠柠,他是受了一些伤,但也没有大碍,养上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伤的有些重。

    但的确除了鼻梁骨差点断,伤口看起来有点吓人之外,养上个两个月应该就好了。

    程柠就把先前跟韩奶奶说的话再重复说了一遍。

    程素雅也不信是程柠踢的纪成昀。

    但既然错在纪成昀,韩东塬也是为了侄女才打的纪成昀,那侄女这么说,无疑就是最好的。

    她安抚了程柠,跟她说没事了,让她好好跟奶奶说一声,回头她就回来,然后挂了电话。

    程柠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她还是没理韩东塬,径直去了韩奶奶房间,韩奶奶还睡着,她就没有叫醒她而是出了房间,跟阿香说了一声等奶奶醒了,一定要告诉她纪成昀没事。

    这会儿韩东塬已经不在客厅。

    她生他的气,可是这会儿都没事了,整个人松了下来,坐在沙发椅上坐了一会儿,想到韩东塬打纪成昀都是为了自己。

    其实说实话,就是她自己,都很想痛打一顿纪成昀。

    前世就想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想了想,到底还是去了楼上。

    门掩着的,她推门进去,就看到韩东塬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过去,坐到他床边,默了片刻,喊了一声“三哥”。

    韩东塬不理她。

    她原来气已经消了些,可看到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又冒了出来,伸手就捶在了他的腿上,韩东塬一下子坐了起来,冲她恼怒道:“你现在胆子还真肥啊。”

    又是瞪她,又是吼他,又是打他,又是咬他。

    真是惯得她了!

    程柠不理他这话,只是直直看着他道:“你以后不要打人了。”

    韩东塬:“……”

    “至于吗?”

    他没好气道,“我有数,他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死不了?”

    程柠问他。

    韩东塬:“???”

    她是在跟他说笑吗?

    可是她看着他的漂亮眼睛无比认真。

    水亮的眸子里还倒映着他的身影。

    韩东塬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重捶了一下,有些狼狈地转开了眼,手握了拳,闭了闭眼,竟然破天荒解释了两句,道:“我打过那么多人,怎么会没数?就是流点鼻血,看着严重。”

    还没哪次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叫人又是叫车把人送医院去的。

    打过那么多人?

    他还有脸说啊。

    还就是流点鼻血,就是流点鼻血要在医院躺两个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程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跟他生气,跟面前这个花岗岩脑袋生气那就是白气。

    她看着他,摆正神色,用认真和严肃到不能再认识和严肃的神色语气跟他道,“你打了他,打得他满头血,满身伤,你说你心里有数,那些伤不会置人于死地,可是那是对正常人而已,你怎么知道他本身没有什么隐性的病呢?如果因为你打他,引致他什么隐性的病发作,当晚就死了,或者你打他之后的几天之内,他有仇家杀死了他,或者有什么意外死了,那他的死会不会扣到你身上,要你负责?你要怎么负责?坐牢吗?”

    韩东塬:“……”

    这到底是什么神思维啊?

    照这么说,吃饭还能噎死呢?

    “所以,你那么急着送他去医院,真的是怕他死?死了会牵连到咱们?”

    韩东塬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她。

    “当然啊。”

    程柠理所当然地点头。

    “不是因为担心他?”

    他再接再厉问她。

    “当然啊,”

    她看着他奇怪的神色,也有些莫名其妙,随即恼怒,“我干嘛担心他?他是我什么人,我管他做什么?”

    说完想到纪成昀前世今生的可恶,不由得还愤愤地补充道,“我也恨不得揍他啊,其实只要他不死,他那副模样我也觉得罪有应得!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死,所以保险起见还是送去医院比较好,只有去医院确定了伤势,之后他再出什么事,才不会赖到咱们身上。”

    韩东塬:“……”

    他原先满身的躁郁,也不知道气什么。

    这会儿就像被人一针戳破了似的,觉得莫名其妙。

    谁知道她神奇的脑子怎么想的?

    还是女人的脑子长得不一样。

    毕竟他也没跟多少女人打过什么交道。

    他重新往床上一躺,闭眼,道:“成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程柠疑惑的看他。

    他真的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她坚持问道,“答应我以后不再打人吗?”

    韩东塬闭着眼懒得理她。

    “喂!”

    程柠生气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打他。

    韩东塬终于受不了又坐起了身,没好气道:“你还真打习惯了啊?”

    说完伸手,道,“还咬人,哪里学来的毛病,你属狗的啊?”

    程柠低头看他的手,虎口处上下两排红紫的牙印,都咬破了。

    当时她气极了,是真发了力咬的。

    看到那牙印顿时吓了一跳,“哎呀”一声,道:“有药水吗?我给你搽点药水。”

    韩东塬收回手,再躺下,道:“不用。”

    程柠看他这样子又生气又有些心疼,声音到底软了一些下来,道:“你以后别打人了。”

    真是被她吵得脑袋疼。

    “没事我干嘛打人?你真当我暴力狂吗?”

    “有事也不行,有事不能用脑子解决吗?一定要动手解决?”

    韩东塬:“???”

    他忍耐得脑子和手都疼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出去。”

    “你说你有没有答应。”

    他猛地拉了被子蒙住了自己。

    程柠:“……”

    好气哦!

    她生气的站起了身,冲着他瞪了好一会儿,然后实在忍不住周围看了看,拿了旁边椅子上一件他的外套扔到了他脑袋上才转身“蹬蹬蹬”出门去了。

    韩东塬:“???”

    他一把扯了头上的外套,觉得自己真是已经忍到极限。

    第39章 黑咕隆咚的

    医院。

    程素雅挂断了电话站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就往病房去了。

    纪成昀躺在病床上。

    纪成昀看到程素雅就挣扎着起了身,喊了声“程姨”。

    程素雅挂上了笑容,按住了他,道:“你摔伤了,就不用起来了。”

    纪成昀一愣。

    他全程清醒,当然听到了之前程柠的嚷嚷,说是她踢了他,他踩到台阶上摔着了,砸了一脸的事。

    他黑了脸,道:“程姨,我不是摔的,我的伤是韩东塬打的。”

    想到程柠的大变,想到她对韩东塬的维护,想到韩东塬突然出现一把把程柠拽到身后的保护姿势,他是个男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会儿心里的痛和恨比身上的痛还尖锐。

    如果这会儿韩东塬在乡下,程柠在城里,他还可以争取。

    可是程柠跟着韩东塬下了乡,韩东塬那样的恶霸性子,他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他咬着牙,恶从胆边生,道:“程姨,我跟柠柠原本在好好的说话,韩东塬突然出现,不顾柠柠的阻拦,就是对我一阵毒打,还满口污秽的话,说什么柠柠是他的,程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柠柠自小就怕他厌恶他,为什么突然会跟着他下了乡,是不是韩东塬做了什么?”

    程素雅面色大变。

    纪成昀心里一阵快意。

    两家几十年的关系,他当然清楚程素雅跟韩家姐弟关系疏离。

    那韩家兄妹姐弟三个,这几年也就罢了,前些年没少给程素雅脸色看,言语挤兑更是常有的事。

    程素雅面上不显,但心里其实从来都不喜韩东塬。

    他继续道:“韩姨,柠柠从小乖巧,怕给你惹事,不管韩一梅韩东塬怎么欺负她,她都是自己忍着,这次,是不是韩东塬做了什么,她心里害怕,或者就认了命,也不愿跟你说?”

    程素雅的面色越来越冷。

    不过,这回纪成昀倒是错估了程素雅。

    她跟继子继女关系疏离是真,但却也不是能让外人随意就拨动得了的。

    更何况这些话看着是那么回事,其实句句是漏洞。

    还有,程柠跟韩东塬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韩家的事。

    关他纪成昀什么事?

    她还由不得他诋毁自己侄女的名声!

    “纪成昀,”

    她看着他冷声道,“就因为柠柠自卫之下情急推了你,让你摔倒受伤,你就要用近乎是对一个姑娘家最恶毒的话来诋毁中伤她吗?韩东塬七八个月前就已经下乡,前面大半年都在乡下,他能对柠柠做什么?!柠柠是为什么下乡,我最清楚,你这几个月都没跟她见过一面吧?你知道什么?就因为她拒绝你,你就这么恶毒地不惜各种诋毁中伤毁了她?”

    这回换成纪成昀面色大变。

    “程姨!”

    他想否认。

    不过程素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受伤,明明是你对柠柠出言不轨,动手动脚,柠柠自卫之下才动手推了你!这事大家都亲眼看见了,我听说你爸一直在给你运作搞推荐大学的名额吧?这个节骨眼上,难不成你想把事情闹大,要背上个流氓罪吗?!”

    纪成昀一呆随即身上的血一下子都往头上涌。

    又惊又气又急,伸手像是想抓什么,可是身体一阵剧痛,却是什么都没抓到。

    程素雅看着他,淡淡道:“纪成昀,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前程。这事是你自己摔下台阶的,这对谁都好,事情闹大了,只要外面传出一星半点,你的形象有了瑕疵,你的大学名额都可能不保,你是个聪明的人,还是好好思量一下吧。”

    纪成昀喘着粗气。

    身上脸上都是一阵热一阵冷又一阵难以忍受的疼。

    冷汗涔涔。

    程素雅说完却不打算再理会他,起身准备离开。

    这会儿门却“砰”得一声打开了,进来一个形容焦切的中年女人,是刘敏芬。

    “怎么回事?素雅,成昀他好好走路怎么就突然把自己给摔了?”

    刘敏芬冲进病房,看到自己儿子打了纱布的脸就感觉到了不对。

    摔了?

    摔了还能把脸摔成这么个鼻青脸肿法?

    她“嗷”一声扑过去,握住了自己儿子的手,道:“成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伤,怎么可能是自己摔的?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别担心,不管是谁,妈都肯定给你做主!”

    她说着又转头问程素雅,道,“素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成昀他是去找柠柠,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狐疑地盯着程素雅盯了几秒,然后转头就问纪成昀,道,“是不是韩东塬,是不是韩东塬打的?!”

    韩东塬从小脾气坏,爱打人,整个大院里谁不知道?

    不说别人,就是他们家成昀,读书的时候也没少被他打。

    想到这里,简直就是新仇旧恨,恨得眼睛都红了起来。

    纪成昀抖了抖嘴唇,眼睛看向程素雅。

    他刚刚急怒难忍,但他妈冲进来这么一搅和,整个人又像掉到冰窟里,还是冻得全身疼,但却冷了下来。

    程素雅却是看也不看纪成昀,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冷声道:“敏芬,这话还请你别乱说,我们东塬虽然脾气暴一点,但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他参加工作之后,更是很少再对人动手。再说了,他配合国家政策,特意辞了工作下乡,在深山里和贫下中农共同劳动,共同建设农村,昨儿个才因公回来一趟,好端端的除了公事出去就是在家里,怎么会跑去打你们家成昀?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你说是不是?”

    她这才看向纪成昀,眼神逼人,道,“你说是不是,成昀,他能为着什么动手打你?”

    这一对年少的姐妹,终于还是因着自家的晚辈起了嫌隙。

    纪成昀嘴唇颤抖,最终屈辱的闭了闭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道:“妈,不是韩东塬打的,的确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刘敏芬当然不信。

    她看看自己儿子,再转头看程素雅。

    程素雅面无表情,道:“成昀你是个明白人,以后肯定也前程远大。不过感情的事从来勉强不得,祝你以后鹏程万里,青云直上,也能为社会做更多的贡献吧。”

    说完转身就出门去了。

    廖盛上午回了家就拿了家里剩下的两盒厨具和餐具,把东西绑在了自行车后座,踩着自行车就又飞奔去了家具厂,送给了陈主任。

    陈主任邀请他吃午饭他也没吃,踩着两只大轮子跟叶大爷打了招呼就又飞奔了回家。

    回到家正好赶上饭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特别香的饭菜味儿。

    廖师傅是六级钳工,廖家婶子在厂子食堂上班,廖家三个孩子,廖大哥也是机械厂三级钳工,廖大嫂和廖家二姐都是在纺织厂上班,廖家二姐也已经结婚,一家子的职工,家里条件算是不错的。

    廖盛回来,这天廖家婶子特意从食堂带了红烧肉回来。

    原先也不知道他回不回来吃午饭,没热,放在橱柜了。

    见他赶回了家吃午饭,就忙去橱柜里把红烧肉拿出来去厨房热了热,端出来放桌上。

    廖家二姐虽然已经结婚,但因为纺织厂离娘家近,再加上娘家的伙食也比婆家好上许多,所以她平日里午饭都回娘家吃,这会儿看到她妈带了红烧肉回来藏在橱柜里,三弟回家才端出来,就有些不满,道:“妈,你也太偏心了吧?我每个月也给你交了伙食费的,一碗红烧肉都要藏起来不给吃,三弟回家你才端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伸了筷子夹了一块咬了一口,酱汁肉味满口,好吃得恨不得全吞下去又不舍得。

    就算她妈在食堂工作,这红烧肉也不是说吃就能吃到的。

    平日里最多是拿个汤汁,炖上一锅粉条。

    虽然那也是十分美味的了。

    廖婶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伙食费?一个月五块钱,你也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这红烧肉你去国营饭店买一盘都要好几块钱?你弟下乡,一年都难回来一次,好不容易回来,我给他端碗红烧肉你也说我偏心,你平日里从家里拿的东西还少吗?还有,你也不想想,你弟是为了啥才下乡的?”

    说到这里廖婶子就来气。

    廖二姐听到她妈提这事立马态度就软了,夹了一块红烧肉就给廖盛,道:“盛子,二姐就是开玩笑,你快吃,对了,你大半年都没见你外甥了,现在可是会走路,还能蹦几个词了,明儿个我抱他过来给你看看。”

    廖盛就着肉汁扒了两口饭,道:“成,这回回来的急,回头回去我给他做个木马。”

    其实也不是回来的急,他就是没想起来。

    廖二姐一听眼睛就亮了,道:“唉,对哦,你们现在开了个竹木制品厂,除了木马,你再给他做些别的,小碗小勺子啥的这回已经有了,他已经大了,你再给他做些木头小车子,小床……回头我给你列个单子。哦对了,你昨天拿回来的那几套厨具餐具呢?你说厂子有规定,那我就不要那么多,你给我拿那套儿童餐具给我吧,给你外甥。”

    昨天她找廖盛要一套那个大件套,结果廖盛说没有,要的话一套亲友价九块八,气得她要死。

    今天她索性就不要大件套了,就说要儿童餐具给儿子,难不成他还能不给?

    廖盛吃着红烧肉,头都没抬,道:“送去家具厂了,什么单子,你当我有多闲呢?每天各种活都累死了,你要列什么单子,那就自己照着单子去百货商店里买。”

    廖二姐:“……”

    她转头就冲廖婶子道:“妈,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他们开了木头制品厂,自己的厂子,韩老三还是厂长,我让他做点东西怎么了?不就是跟师傅说句话的事吗?”

    廖婶子喜欢姑娘,以前挺惯着这个唯一的闺女,要不然也不能两个儿子性格都挺好,就这姑娘是这么一副性子。

    可自从上次女儿婆家把自己小儿子闹下了乡,她闺女还没一点愧疚,反而因为婆婆小姑对她一下子转了态度而洋洋得意之后就有些寒了心。

    她冷了脸,道:“韩东塬是厂长,又不是盛子是厂长,就算盛子是厂长,那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找师傅做什么的,你自己倒是在纺织厂上榜,我能不能列个单子让你去厂子里拿这个拿那个啊?”

    廖二姐垮了脸。

    可她就是个窝里横的,她妈真发了飙,她也不敢出声。

    那边廖婶子打发了女儿,想起了什么,问自己小儿子,道:“盛子,今天下午还有事不?”

    “没了,厂长说了,休息一下午,明天再跑其他的地。”

    廖婶子一喜,道:“那柠柠也在家了?盛子,要不你下午休息一会儿就去韩家,晚上叫你柠柠妹子过来吃饭?我准备好菜。”

    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请韩东塬一块过来。

    实在是大院里的人都知道,韩东塬跟他后妈带进来的妹子不对付,还是不叫他过来搞得吃顿饭都不安生了。

    “干嘛?”

    廖盛却不知道他妈的心思,道,“你叫东塬也就罢了,叫柠柠妹子干嘛?她好不容易回家,你还怕她姑姑和奶奶不给她做好吃的?她家的伙食还能差过咱家?”

    廖婶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我让你叫你就叫!”

    廖盛好好的吃着饭呢,被他妈一巴掌拍得吓了一大跳,哽了一口饭进去,喝了一口水就嚷道:“妈,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打人啊,嫌你儿子命长呢?啥开窍不开窍,叫柠柠妹子吃饭开什么窍?”

    廖二姐原先还不高兴着,不过听到这里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开什么窍?”

    “妈,他就是根榆木疙瘩,你有什么就要跟他直说,想让他意会,你得把他塞回去重生才成。”

    廖盛瞪她。

    这都是什么话?!

    廖二姐就又笑,道:“妈的意思是让你多追追柠柠妹子,想让你把她追回来给她做儿媳妇呢。”

    她也觉得这主意好。

    她还挺喜欢程柠那小丫头的,道,“我看这事挺好,去吧,姐回头给你弄两张电影票,你去请柠柠妹子看电影去,到时候黑咕隆咚的,你拉一拉她的小手,这事也就成了。”

    她有个同学就是电影院售票员,她能拿到打了折头的电影票。

    廖盛一口饭没下去直接给呛着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口里的饭还喷了对面廖二姐一脸。

    廖二姐被喷了一脸,大怒。

    最糟糕的是他不仅喷了她一脸,还喷了他面前红烧肉一碗。

    这还让不让别人吃了?!

    她一把抹了脸,又把那红烧肉端去了另一边,冲着廖盛就吼道:“你有毛病吗?”

    真的是十分恼怒。

    廖盛缓过来,白了她一眼,都懒得理这个姐,骂了一句“你才有毛病”。

    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

    程素雅从医院回来,韩奶奶已经醒了,正在客厅跟程柠说话。

    她一回来,祖孙俩都看向她。

    程素雅松了神色,冲两人笑了笑,走过去坐下,程柠已经上前端了水给她,道:“姑姑累了吧,先歇会儿,都是我不好。”

    程素雅神色越发柔和了些,道:“不累,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然后眼睛紧盯程柠,道,“对了,东塬呢?在楼上歇着?他可不是能在家坐得住的性子。”

    第40章 我妹,怎么了?

    程柠听姑姑问起韩东塬,撇了撇嘴,道:“不知道,可能是跟一帮朋友聚去了吧。”

    韩东塬脾气大,朋友却不少。

    那些朋友,在他入狱十年出来之后,有的还是保持了很不错的关系,有好几个后来更是跟着他去了南方创业,成为了他后面庞大商业版图重要的基石。

    她答着话,神色随意,显然并不是很在意韩东塬的去向。

    也没有那么在意韩东塬这个人。

    但也能看出来,她对他也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怨恨或不满。

    相反,语气中还比以前多了那么一些熟稔。

    他们现在一起在乡下,一起开厂子,韩东塬脾气坏是坏,对她却已经算是照顾了。

    熟稔一些也是正常的。

    程素雅松了一口气。

    就算纪成昀的话漏洞满篇,但没有经过确认,她的心原先也是悬着的。

    现在看侄女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算是放了大半个心下来。

    这会儿她才再问程柠,道:“柠柠,纪成昀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柠垮了嘴角张口之前,她又先出了声,略沉了脸道,“别想着用前面的那套说辞糊弄我。我告诉你,纪成昀和刘家那边我已经让他们收了口,对外就说是他自己摔的,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一定要跟我和奶奶交代一声吧,是打算把我和奶奶当外人糊弄吗?”

    程柠咬了咬唇,叹了口气,道:“这事的确也怪不得三哥。是那个纪成昀又说什么结婚不结婚的,我对他没意思,不耐烦,直接拒绝了他,谁知道他竟然在我们家门口就对我动手动脚,你们知道三哥的脾气,他本来就是暴脾气,就算再不待见我,可也不会允许别的男人对我动手动脚的,所以就直接给了纪成昀一拳……就这样了。”

    程素雅&韩奶奶:“……”

    虽然早猜到,但听完了还是气愤难忍。

    这回除了程柠自己,韩奶奶和程姑姑竟然都拍了桌子说韩东塬打得好。

    “狠狠的打,”

    韩奶奶跺着拐杖发脾气,骂道,“真是看不出来,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这种东西,就该往死里打,哼,这要是在我们乡下,这种东西,人人都能抡一棍子。”

    程柠:“……”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晓美。

    山里的妹子和婆婆都彪悍啊……

    想想纪成昀跟纪家人前世那嘴脸,再想想纪成昀那狼狈的样子,程柠心里其实也是快意的。

    不过话还是不能这么说的。

    她轻咳了一声,小声喃喃,道:“打人还是不行的。奶奶,回头三哥回来您可不能跟他这么说,要不然他以后还是一有事就乱打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过仔细想想,我瞅着三哥现在脾气比以前好多了。”

    可不是好多了。

    以前他对她是真不耐烦,现在也不耐烦,偶尔却也算忍着了。

    搁他以前……

    以前,程柠仔细想,毕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很多事已经模糊,但印象中,他对自己真的是很凶很恶劣的,好像两个人好好说句话的时候都少有。

    “这怎么能叫乱打人?”

    韩奶奶不同意,道,“柠柠,要是有人对你不轨,就应该狠狠的打,打的怕了,让他不敢再来惹你。你想想,这要是在外面,东塬不在,遇到这样的人,多危险!”

    程素雅也道:“也是我疏忽了,柠柠,以后对对你有企图的男人,不能太软和了,你在乡下,平时天黑了就不要出去,也不要落单,有什么事就找你三哥。”

    这也是程素雅一直不乐意侄女下乡的原因。

    不是怕她吃不了乡下的苦,更怕她的外貌太招人,出什么事。

    好在继子脾气再不好,平日里对侄女再傲慢,根本懒得理会她,关键的时候还是靠得住。

    所以这会儿她哪里还会生韩东塬的气?

    “我知道的,”

    程柠对着韩奶奶和姑姑一向乖巧,说着安抚的话让她们安心,道,“你们放心好了,我平日里都在知青宿舍里不出门,现在办厂子连上工都不用上了,有什么事三哥都会自己或者叫人陪我。”

    “你们记得上次打电话请师傅,其实有大队里二庆伯赶牛车送我,根本不用人陪,但三哥还是特意让廖盛哥陪我一起去,说是怕路上有什么意外。还有啊,奶奶,姑姑,你们也别太担心了,你们忘了,我从小就学散打和军体拳,其实一般人都打不过我,今天就算是三哥没出现,纪成昀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看韩奶奶和姑姑一听到纪成昀这事明显又有话想说,忙道,“你们放心,经了这事我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每天练习散打和军体拳,让三哥陪我练习,让人都打不过我。”

    “噢哟,那敢情好,”

    韩奶奶笑,道,“对,让东塬陪你多练练。素雅,你还真别说,这次回来啊,我看东塬虽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行事好像是稳重妥当了许多,也会照顾柠柠了。”

    韩奶奶说这话也是有些私心。

    这么些年了,儿媳妇跟自己三个孙子孙女之间有隔阂,关系其实十分疏离她咋能不知道?

    家和万事兴,这会儿能替自己孙子说说好话,她当然是不遗余力。

    程素雅笑。

    笑里又带了些担忧。

    她昧着良心道:“毕竟大了,其实东塬本来从小品性就是没得说的,就是脾气倔了些,大了,自然稳重许多。”

    说着又看了一眼侄女。

    见她对她自己的话并没有特别紧张在意,心又放下了些。

    真是七上八下。

    其实如果不是闹出纪成昀这事,让她意识到另一件事,她现在对这个继子也满意得很。

    尤其是办了厂子,侄女下乡也不用吃苦,就让她更满意了。

    可满意归满意,要是他对侄女生出别的想头,或是侄女对他起了什么情愫,那是万万不行的。

    这会儿被韩奶奶和程姑姑夸奖稳重妥当了许多的韩东塬心情却不是那么美妙。

    躁得很,却又无从解决。

    廖盛叫他,就出去了,约了大院里一堆发小吃饭。

    他心情一般,廖盛却是心情好得很。

    毕竟很久没回北城了。

    这一回来,还吃了顿红烧肉,再去见一帮子朋友,可不高兴?

    太好了,就忍不住叨叨,道:“塬哥,你说好不好笑,我妈竟然打柠柠妹子的主意,想让柠柠妹子做我媳妇,啧,他们倒是真敢想。”

    韩东塬的脚步一顿,冷冷地盯着他,吓得廖盛一哆嗦。

    廖盛举手,跟他表忠心,道,“塬哥,你可别这么看我。我对柠柠妹子那绝对只有一片崇敬之心,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谁敢啊,那小嘴叭叭的,一瞪人,简直就是跟面前的这个煞神神似,还有这个煞神杵在这,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长得再好看也不行啊。

    韩东塬“哼”一声转身。

    后面的廖盛又扒过来,道:“不过塬哥,我对柠柠妹子是没有非分之想,没办法,从小看到大,再好看有你杵在那我们也不敢多看一眼,不过有人不知道啊。”

    “我跟你说,我姐今儿个竟然跟我说,回头给我弄两张电影票,让我请柠柠妹子去看电影,到时候黑咕隆咚的,让我拉一拉她的小手,这事也就成了……这柠柠妹子虽然跟我姐肯定不一样,但这也不一定,她们都是女人啊,所以哥,你可得注意着点,可千万别让哪个小子敢对她打这个主意……哥,咋了?”

    廖盛终于后知后觉发现韩东塬竟然停下不走了。

    他瞅他,那可是满面阴云啊。

    这?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

    天。

    他是最近好日子过得太多了吗?

    因为最近程柠日日跟他们一起工作,有说有笑,他竟然完全忘记了以前在北城的时候他韩哥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程柠,也最忌讳别人拿她说笑,谁敢不要命打她主意?……

    “哥,我,我就是提醒,提醒一下你……”

    他有些结巴道。

    韩东塬面上黑气更甚,廖盛的大脑急剧转着,想着是哪句话犯了他的忌讳,想到什么立即道,“那什么拉小手什么的,这招对柠柠妹子怎么可能有效?也就我二姐那傻子,就是柠柠妹子被人拉了十次小手……”

    韩东塬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廖盛遽痛之下跳开,嚷嚷道:“哥,你别动手动脚啊,不带这样的,那又不是我说的,那都是我二姐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神经病……”

    两人去了中午程柠和韩东塬才去的国营饭店。

    一堆子发小已经等在了那里。

    厨子上菜的时候嘀咕了一嘴:“塬哥,你对象呢?你这回来可真够忙的,中午陪对象,晚上就陪一堆朋友,不带她一起出来跟朋友聚聚?”

    说完瞅了一眼桌上一大桶的啤酒,笑道,“怕喝酒被人管?”

    你小子也有被人管的一天。

    想想就乐呵。

    一堆发小一听这话不只是耳朵竖起来,简直是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对象?

    塬哥的对象?

    头发一竖,好几双眼睛也都雷达似的射向了韩东塬。

    不仅是别的发小,就是廖盛,他反应慢,也震惊的看向了韩东塬。

    啥?塬哥的对象?他咋不知道?

    韩东塬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窘,仍是那么一副冷淡,欠揍的表情。

    他伸手拿了大桶倒了一大杯脾酒,头都没抬,道:“在家呢。”

    喝了一口,有点苦有点涩还有点甜,吞下抬头看了一圈,厨子走了,一众发小还睁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吃错了药一个个瞪着自己,舌头抵了抵后牙槽,道:“我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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