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后的第三年,诸伏景光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身材小巧,平时在人前总是安安静静的,看起来非常乖巧,但那双眼睛又总是灵动的,那是种不受拘束的灵动,即使缩在阴暗的角落,也像是在宇宙中遨游一样自由。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诸伏景光并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姑娘的身边,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在他过去短暂的二十六年的人生当中并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姑娘。
所以在她第一次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只觉得非常意外。
“hiro……”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透着点疲惫。
是了,她的确应该疲惫,因为今天她经营的店铺刚刚开张,她从早忙活到晚,结果傍晚的时候,店里还出了一起命案,从店里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是深夜了。
小姑娘的体力实在不算太好,一看就是很缺乏锻炼的类型,平时稍微小跑一段都要喘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调匀呼吸,像今天这样在店里来回走上一整天,按说应该早就累到站不起来了才对,可她却硬是撑到了回家才彻底瘫倒。
“为什么世界融合了我还是见不到你呢?”
其实小姑娘并不是不爱说话,恰恰相反,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根本就是个小话痨。她喜欢对着空气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有时候会自问自答,有时候只是单纯地宣泄自己的情绪,把话说够了,再到人前的时候,她就又会摆出那副安静又乖巧的模样。
在她自说自话的独白里,诸伏景光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一部漫画,在那部漫画里,她最喜欢的人的名字是,诸伏景光。
原来她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常识无法解释的事情,至少对于作为幽灵的诸伏景光来说,理解世界融合这样的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hiro,你知道吗,我今天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安室透了。不愧是百亿男人,那张脸是真的绝,而且完全看不出他已经二十九了诶,看着就像是在读大学生一样!”
“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想,二十二岁的你也一定和他一样好看吧?”
“hiro,安室透他居然要拉我去米花町开店,我觉得这背后肯定有阴谋,但是我好想把店开下去哦……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主角团抱一下大腿啊,但是我又不想搀和进他们的剧情,尤其是主线,还有剧场版!”
“其实好奇还是很好奇的啦,但是我这么弱去了只会给大家拖后腿。唔,我现在去学一点散打还来得及吗?”
“但是按照柯学的时间来算,现在开始学的话大概完全来不及派上用场吧……”
“唉,我好弱哦,果然还是安安静静开店比较适合我。”
在十六平的小房间里,小姑娘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着,有时候叫的是他的名字,有时候叫的是爸爸或者妈妈。
像是一场无人回应的家家酒,由她一个人扮演着全部的角色。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几个星期之后,她的新店还是顺利在米花町开张了。
诸伏景光认出那个在店里帮工的店员是公安部的一个年轻人。
大概是因为zero感觉她的言行有些可疑,所以才会在她身边安插这样的眼线吧。
——也不怪zero怀疑,他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擅长做表情管理,在看到她口中那些“主角团”的时候,总会在举手投足间带出熟悉,又刻意地装出不熟的样子,因为太明显了,反而看起来更可疑了。
小姑娘也为这事苦恼了很久。
她不擅长说谎,所以不止一次地想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全都说出去,但这样的想法每次产生之后都会被她飞快按捺下去。
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她觉得就算说了也不会被相信,说不定反而会让她的生活变得更糟。
她扁着嘴在自己的房间里抱怨的时候,诸伏景光很想伸手去捏捏她的脸,想摸摸她的脑袋,给她一点安慰。
——一直以来这样孤军奋战一定很辛苦吧,谁都没法相信,谁都没法依靠,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往前闯,偏又要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诸伏景光第一次这样想,如果他能做点什么就好了,如果他能以正常的姿态在她身边就好了。
“hiro,你们公安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家伙的业务能力根本就不行吧,简直就要把‘我怀疑你’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每次都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着我,如果我真是坏蛋的话,他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吗!”
“hiro,这种无聊的调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真的受够了,那家伙根本就不会当店员,今天居然差点和客人吵起来!”
“hiro,你说杀人案的庭审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啊,青木的那个律师简直要烦死我了,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打卡,而且每次都只点最便宜的菜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张脸了!”
“呜,你说我现在去抱安室透的大腿,他能帮我吗?他们警察厅好像可以协调法院和检察厅提前开庭诶……我不想再拖着了。”
“可恶那些在网上乱说话的家伙,我要把他们都告上法庭!哼,这可是有古美门律师的世界,只要能请到古美门我就是无敌的!”
“但是又要好久啊,好麻烦,呜,我想跑路了……”
想跑路的这些话她说了几次,甚至真的上网查找起了自己可以移民的国家,她显然并不想回国,所以目光一直聚焦在澳大利亚或加拿大之类的地方,但每次对照着自己的资料翻看了一圈之后,她总会默默地关上网页,长长叹口气,然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迎接第二天的生活。
诸伏景光想,其实她离开日本也很好,这样她的生活说不定能安稳很多,不用再面对这些怀疑和顾虑,也不用再接触那些让她苦手的杀人案件了。
——但其实,她也还是想要留下来的吧,因为她也很想亲眼见证这个自己旁观了那么多年的世界的结局。
琴酒的出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让小姑娘的全部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她紧张地试探了几下,终于确定自己被那个组织盯上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却意外地平静,不如说,她其实早就有这样的预感。因为安室透的“调查”迟迟都没有结束,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里,那个所谓的店员总在旁敲侧击地问她关于研究的事,以及有没有什么人因为这个研究而来联系她。
她老早就有了这样的预感,所以在应验的时候,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抱怨和不爽。
在案件告破之后,她绕开了警视厅的警察,绕开了那个日常跟在她身边的公安,来到了安室透的面前。
她对着安室透,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和你谈谈我知道的事,波本先生。”
她的情绪似乎有点紧绷,说话的声音也有点不自然,她握着拳头,像是感受不到指甲嵌进肉里的疼一样。
“这样下去只会给红方的大家拖后腿。”
前一天的晚上,在家里的时候她还在这样说。
“反正可能会被盯上,与其缩在这里等着被保护,不如主动出击。”
“啊啊,真是遗憾,没有那种龙傲天一样日天日地的金手指,不过没关系,我这边也有筹码,我对他们的了解还有我做出的药就是筹码,我本身就是筹码。说不定我可以做得很好,说不定我很强的。”
“这个店的经营游戏我已经玩够了,反正也不会好了,那不如就玩个大的吧。”
“难得活一次,偶尔也想体验一下不顾一切的感觉呢。”
“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在乎的人了。”
“也没有,在乎我的人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想要反驳她,想要阻止她,他想要告诉她,她不是那样无关紧要的存在,他想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累赘,也不会给谁拖后腿,她该被保护,她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她应该活在灿烂的阳光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把餐馆经营得风生水起,被无数人喜欢,被无数人宠爱。
所以不要这样想,别那样做,别去——
“你可以带走我,我同意加入那个组织。”
为什么抓不住她的手呢?
为什么没办法抱住她呢?
透明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穿过她的身体,像是吹过的风,但是却留不住任何东西。
她看似乖巧,其实是个很偏执也很倔强的孩子,她不相信自己能够得到支援,不相信自己能够被理解,她不相信世界会给她偏爱和垂怜——又或者,比起把时间花在相互怀疑和解释证明上,她更想用这点时间做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她没有向安室透解释自己知道的一切,也没有和江户川柯南解释,她孤身一人去了那个地方。
安室透想要拦下她,但是公安的动作太大可能会导致他在那个组织的卧底身份暴露,更何况,她表现出的状态让这场任务看起来像是一场针对卧底的陷阱,安室透不敢冒这个险。
对组织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他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现纰漏。
底层研究员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六平米的房间解决日常的全部起居,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除了六小时的睡眠和加起来共计一个小时的三餐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小小的实验台前度过。
她依然表现得很听话,没有一丁点要反抗的意思,她认认真真地解读着之前的资料,整合她自己的资料,然后开始实验。
第一批试验品是在两个月之后成型的,进度快得超乎想像。
动物实验的数据和先前雪莉制造的aptx-4869比起来效果更显著,致死率也要低上不少,那孩子在这方面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拜这些成果所赐,她在组织内的地位也稍微有了一点变化,也姑且有了一点行动方面的自由。
在进了组织之后,她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因此即使在独处的时候,她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自言自语了。
在房间的监控被撤掉之后,她才终于说出了进到组织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说:
“你当时……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吗?”
诸伏景光知道她在和谁说话,明明她根本就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但只要有机会,她总会这样和他对话。
“不是的。”诸伏景光坐在她的身边,心疼地看着她。
他是行动组的狙击手,虽然最开始身边也会有人监视,但在大部分时间,都还是自由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呢?为什么非要走出这一步不可呢?
明明在这里每一天都生活得提心吊胆,明明她在这里就没有过一刻安生的时候,明明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
“为什么呢……”
她躺在狭小的床上,仰望着银灰色的天花板。
“是想试试看吧,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改良版的药物几乎一个月就能更新一次,药品的开发进度快得惊人。
开始逐渐有组织的高层试探着与她接触,向她提出一些私人化的建议或要求,而她总是好脾气地对这些人的各类要求照单全收。
她的演技其实一直都没什么进步,但这种任劳任怨的乙方的形象倒也不用什么演技,她一直都是这样。
组织里的高层们都各怀鬼胎,在意识到了她的价值之后,各方势力都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她伸出橄榄枝,而她保持着一贯的迟钝,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竞争一样,辗转在几个势力之间。
诸伏景光最开始也以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直到他频繁地在她和其他组织成员的对话里捕捉到同一个关键词——stch。
她在调查他的事?!
诸伏景光几乎要把心提到嗓子眼了。他的身份在组织里已经不是秘密,而调查一个叛徒的事对于任何一个成员来说都太过危险了。
他想要阻止她,他想要让她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了,不要再深入下去了,以她现在的处境,即使在组织里也可以活得很好,只要她活下去就够了,这些事情不该是她来处理的,她只要活着,只要活着……
她最终选择加入了朗姆的麾下。
她有了更多自由的时间,不过她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个时间离开组织的范围,从来没想过要回原本的世界打发时间。
她乖巧地留在组织的监控范围内,她兴致勃勃地跟组织的一个女成员学起了自由搏击,和贝尔摩德一起去了靶场,学着使用各类枪械,她甚至还和基安蒂一起去试过几次狙.击.枪,不过因为力量太小,她很快就放弃了。
她依然是那个底层的实验员,对组织内部的各种人际关系完全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但她的存在感太强了,而她存在本身就是战争的导.火.索。
或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她不得不挂靠在朗姆的手下寻求庇佑?
诸伏景光情愿这样想。
她的自言自语似乎越来越少了,他也开始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事情好像一直都在朝着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药物的开发又有了新的突破,朗姆主张要在活人的身上做实验。那个老男人恶劣地询问她对这件事的意见,因为当初的雪莉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才和组织之间产生了冲突的,而来自外界的她理论上来说远比雪莉更“善良”。
“我只负责开发,后续应用你们甲方自行决定就好了吧。”她回答。
“反正就算不用我的药,他们该死还是会死。如果被我的药杀死就算我身上的罪业那也无所谓,我要是在意这个,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加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诸伏景光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在之前那些哪怕是很艰难的时刻,她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默默发着呆,然后突然就笑出声来,她最擅长用自己脑内的各色想法把自己逗笑。
但就是这样的她,在生活变得轻松起来的时候,却再没有笑过。
她还会想起他吗?她还……喜欢他吗?
朗姆开始越来越信任她了,偶尔也会交给她一些实验之外的事去做,有些她能做,有些她不太擅长,但也会尽全力去做,像是好用的工具,像是一台严格运转的机器。
朗姆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的愿望是什么,她给出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她说她怕死,她想要活着。
这是个简单又无害的愿望,朗姆不介意替她实现这样的愿望,因为她的价值远比这个愿望要高很多。
她太好用了。
宾加死讯传回组织之后,她接到了朗姆约见的联络。
她盯着那个地点沉默了很久,但没有立刻赴约,而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波本,我想见到你,立刻。”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安室透说话。
在月色下,她又见到了降谷零。其实距离青空集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身上甚至来不及发生太多的变化。
她还是那么安静,不,或许那不是安静,而是种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死寂,那是组织成员身上都会浸染的死亡的气息。
所以降谷零在见到她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降谷零听说过她在组织里的传言,在听说那些事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当初自己做的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找他。
她对降谷零说好久不见,她说真抱歉,在这个时候把你叫出来。
她像是想要把积攒了半年的话都说出来一样,她把她看到的、听到的、打听到的一切情报全部都告诉了眼前的男人。
她说得很慢,有些地方像是担心说不清楚一样,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解释了几遍,那些她通过和组织成员对话的只言片语和她自己的推论拼凑起来的内容,信息量大到连降谷零这个专门的情报人员都有些瞠目结舌。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降谷零皱眉。
“因为你是他朋友。”她回答。
降谷零愣住了,诸伏景光也愣住了。
她还是那么在意他。
不,或许,在组织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一直都在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一直都在反复地回想着关于他的事情,好让自己的内心能得到哪怕一点点喘息的余地,或许原本只是一点微末的喜欢,在一遍又一遍绝望的重复当中,渐渐地成了执念,支撑她走下去的执念。
每一天,她都似乎比前一天更在意他。
在意一个,已经逝去了三年的人。
“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让这个组织彻底消失,我相信你们会胜利。”
“我不想给你们拖后腿,这一次,我帮到你们了吗?”
帮大忙了。
她手里这些关于高层的情报正是公安方面最头疼的地方。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诸伏景光想,或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分寸”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没有把“死亡”的可能性放在心上,她给自己树立了那样一个不通人情又胆小的人设,然后以此作为保护伞,肆无忌惮地窥视着不该被窥视的秘密——这是在钢丝上跳舞,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跌落到万丈深渊。
但她做到了,做的很好。
得到这些信息之后,公安完全可以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将这个组织清理干净,这样她就可以回归原本的日常生活了。
这样就好了。
如果她能乖乖地等待救援就好了。
如果他能留住她就好了。
“你要去做什么?”
降谷零当然察觉到了她状态的不对劲,他抓住了她的手腕,问她。
“我什么也不做,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研究员。”
“我能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剩下的是你们的工作了。”
她如此回答。
平静的,好像没有谎言的气息。
这是她有生以来演技最精湛的一次了,她甚至骗过了降谷零的眼睛。
她离开了和降谷零见面的地点,然后去见了朗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朗姆,没有隔着屏幕,没有隔着变声器,没有隔着任何东西,与那个在组织里身居高位的二把手直接接触。
这是她用半年的时间换来的一次机会。
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
朗姆说他想要培养她当他的亲信,虽然她加入组织的时间还短,但看起来资质不错,假以时日应该大有所为。
他说等药物的研究再有一点进展,她应该就可以提前拿到行动代号。进入组织不到一年就能拿到代号,足见她多有天赋。
朗姆说,她天生就该在这边。
“多谢您的赏识,这可真是让人惶恐,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入得了您这样的大人物的眼。”她依然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又适度地表现出了对话题的兴趣。
“代号……我也有机会拥有那个酒名的代号吗?太好了,那个,那个可以自己选择吗?”
真是个小姑娘,在取得好成绩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向家长询问能不能得到一个夸奖。
朗姆并没有觉得冒犯,不如说,他更喜欢会主动提要求的下属,因为这样的下属更容易管控,所以他心情很好地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了下去。
“小姑娘有喜欢的酒吗?如果是没有人使用的,那么当然可以。你是我的人,我可以给你这样的特权。”
小姑娘笑了。
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时隔一百八十天的纯粹的笑容。
“苏格兰威士忌。”
她说。
“我喜欢的酒名是,苏格兰威士忌。”
朗姆曾经无数次地仔细调查过她的背景,他最擅长这方面的排查,即使眼睛的能力被废掉了大半,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资料中的违和,然后顺藤摸瓜地揪出有问题的老鼠。
苏格兰威士忌就是通过他的能力揪出来的,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在审讯之前就先一步自杀死掉的公安的走狗。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在组织里调查那个男人的事,但她的调查是那么漫不经心,更何况她的背景和日本警察没有一丁点的交集——她甚至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没关系,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一个柔弱到连狙击枪也扛不起来的小姑娘,就算她和那个公安有什么关系又能怎么样呢,凭她的实力能做到什么?
就算拿枪口指着他,在外面的护卫队冲进来之后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不自量力。朗姆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真是让人意外,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暴露自己,是觉得有恃无恐了吗?”朗姆倨傲地看着那个小姑娘:“想为那个男人复仇?”
她没有否认这一点。
“这我倒是有点好奇了,你是怎么做到让过去的资料那么天衣无缝的,公安居然有能力把资料修改到这种程度吗?”
“没有修改哦。”她弯着眼睛,笑容愈发灿烂:“我和他在这个世界上原本也没有任何交集,我不属于公安,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我会出现在这里,理由只有一个——”
“苏格兰威士忌是我素未谋面的恋人。”
现在,诸伏景光知道她为什么会在组织里搜罗关于他的消息了,也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加入朗姆的阵营,还有她在每一次的实验时,都会偷偷地留下一点硫磺和硝酸的原因,现在的他统统都知道了。
他疯了一样地想要阻止她,他想让她停下来,别再继续了,她不该这样,她没有必要这样,她可以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组织很快就会覆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哪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存在,她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她可以去拥抱属于未来的无限可能性,总有一天,她也会遇到另一个能让她从心底里笑出声的人,总有一天她可以和这个世界上的人建立新的关系,只要她活着,只要她继续活下去——
爆炸的轰鸣声在一瞬间剥夺了他的全部感官,在一瞬间蹿出的浓烈的黑烟,将他的所有思绪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她似乎看向了他,她对他笑着,她在说:“景光,我做到了。”
“林林——”被噩梦惊醒的青年猛地坐了起来,涔涔冷汗几乎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裳。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两点,窗外的月色正浓,清凉如水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沿。
他的小姑娘此刻正乖巧地躺在那里,大约是被他的动静吵醒,此刻正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四下摸索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景光,怎么了吗?”
太好了……她还在,真是……太好了。
他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拥抱的实感让先前因为惊惧而过快的心跳一点一点地平复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用力,小姑娘有些不舒服地推了推他,娇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小幅扭动着。
“……景光?”
“别离开我……”他把脑袋埋在了恋人的肩窝,声音依然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
“嗯嗯,我不离开,我不是就在这儿呢吗?”她彻底醒过来了,双手环着他,小手在他后脑的头发间轻轻揉搓:“是做噩梦了吗?好了好了,没关系的,都是假的。”
“我胆子那么小,怎么会进组织呢?我很怕死的,也怕疼,才不会那么做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那……”诸伏景光闭上眼,轻轻用额头抵着恋人的发顶。
梦里的场景依然无比清晰地在眼前一遍一遍地回放着,他忍不住地想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没有出现在林林面前,真的……没有活下来的话……”
没有说完的话被淹没在了少女忽然覆上来的亲吻当中。
温柔的,带着安抚的吻将他重新拉回到了现实,有她的现实。
她蹭着他的鼻尖,目光含着温柔的笑意。
“没有那样的如果。”她说。
“我才不要去思考那样让人没办法接受的如果呢,景光好好地在我身边呢,现在的我只承认这一个景光在我身边的现实。”
“所以景光也要为了我,好好活下去才行。”
“我们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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