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以为, 周向海怎么着也得第二天才会来找她。
谁知道，还没到傍晚，他就来了。
周向海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就那么施施然走进院子。
宋桂枝听说了闺女相亲没成功, 心情很复杂, 下午就没下地去。太阳往西边斜的时候，宋桂枝把上午捡的菜叶子拿出来, 摊在房檐底下的石头台上。
这些菜叶子是人家不要的, 或是有损伤，或是有虫子眼，扔了可惜。宋桂枝就白捡回来, 再择一遍, 洗干净后腌咸菜倒是不错的。
择了一少半, 就听有人叫婶子。
宋桂枝抬头, 见到来人，她的表情僵住了, 一时没有说话。
周向海上前几步, 走到房檐底下, 蹲下身子，把包袱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拿起一片菜叶子。
“婶子，这是择好了腌咸菜？”
周向海的语气如此自然, 就好像, 他已经来过无数次, 很宋桂枝唠过许多家常似的。
太自然, 也太熟稔了。
宋桂枝竟然不好再冷脸，但让她立时喜笑颜开, 她也做不到。
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一声，算是回答。
周向海也不以为意，蹲在那里开始帮着择菜。
“我奶奶也爱腌咸菜，只这几年老了，腌不动了。”
宋桂枝又嗯一声。
这就很明显不爱搭理了。
若是换了任意一个男人，可能就站起来走了。再不，就是冷脸。
可周向海跟没发现自己被冷待似的。
他反而得寸进尺似的，问：“婶子，这咸菜腌好，能不能给我一碗？我让奶奶尝尝去。”
宋桂枝……
她咋没发现周向海原来这么自来熟的。
只人家都问到跟前来了，她拒绝也太不好了。再说，不就一碗咸菜么，也不值钱。
“行吧，三四天就得。”
咸菜有两种，一种是秋天腌制，要冬天或者第二年开春才能吃的。
另一种，就是宋桂枝将要腌制的这种。
天热的时候，三四天就得，天冷，也不到一个礼拜。
腌制好了，吃起来咸酸可口。
周向海哎一声，“那就提前谢谢婶子了。”
宋桂枝别别扭扭，说不用谢。
两个人于是继续择菜叶子。
周向海择得非常认真，一点一点地看，把有虫洞的、发污的部分都给择下去。宋桂枝悄悄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他有一丁点儿不耐烦。
光这一点，就把大多数男人给比下去了。
宋桂枝脸色和缓了一些，叹口气，说：“向海，今天你跟茉茉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周向海并不意外。
他放下手里的菜叶子，满脸真诚地看向宋桂枝。
“婶子，今天是我的错，不要责怪林茉。”
宋桂枝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认错，“我没想责备谁。向海，婶子就这一个闺女，从小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你娘呢，明显是不喜欢我家茉茉，这事儿你准备咋办？”
这个问题，周向海早就想过。不仅想过，他还实际做了事情。
所以，此时宋桂枝问起，他一点儿也不慌张。
“婶子，我打算另外起房子，以后跟林茉单独住。如果她不愿意，以后可以不和我娘打交道。我家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只要林茉不愿意，都可以不搭理。”
宋桂枝先是愣住，继而叹口气，说：“向海，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的。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
一天两天的还有可能，以后年年月月的，周向海真能容忍自己媳妇不搭理家人？
现在周向海说得认真，但宋桂枝是过来人，这话，她也就信一半。
周向海看出来宋桂枝的想法，也没反驳，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递到了宋桂枝跟前。
宋桂枝接过来，一面问“这是啥”，一面低头去看。
看清楚以后，宋桂枝不免讶异，“这么快，你就拿到宅基地了？”
这是一张条子，上面盖着下水村村委会的公章。
有了这个，宅基地就到手了。剩下的就是交钱，看地，起地基了。
就在这时，门口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林茉。
她眼睛迷迷蒙蒙的，左右脸颊上各两团红晕，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
周向海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站起来，走到林茉跟前，低头看着她，柔声道：“你刚睡醒，别受了风，先回屋里去吧。”
那声音柔得，听得宋桂枝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茉今天着实累了，卤好豆腐和各种菜，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看看距离晚饭还有几个钟头，林茉便躺炕上睡着了。
刚才，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正好也差不多该起了，就穿好鞋出来看看。
却没想到，外面的人居然是周向海。
且此时他就站在她跟前，用那双深邃的目光正望着她。
林茉一下子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来啦？”
周向海：“嗯，来看看你。”
林茉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的宋桂枝。
宋桂枝已经无语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理论上讲，她该回屋，给这一对你侬我侬的年轻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但宋桂枝可不能走。
刚才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宋桂枝轻咳一声，严肃了一张脸，对两个人说：“你们，跟我进来。”
说完，她便率先进了东屋。
这是林茉平时住的屋子，说话方便一些。
倒不是不信任家里的其他人，而是宋桂枝当娘的，在跟别人说之前，她还是想多了解下闺女的想法。
林茉和周向海对视一眼，一时有些忐忑。
反倒是周向海对她安抚地笑笑，说：“没事，一切有我。”
他率先跟进去，林茉没法，也只好跟进去。
屋里，宋桂枝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炕上。
平日里总是笑着的脸上，此时十分严肃。
周向海进去，叫一声“婶子”。
宋桂枝也没让他坐，只等林茉进来后，把手里的纸递给她。
“这是宅基地批条，你看看。”
啊，这么快！
林茉比宋桂枝都要惊讶，她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看到这张纸底下盖着的公章，她才确定这不是假的。
“怎么这么快，你今天刚跟我说的。”
周向海点点头，“早点批下来，早点盖房子。”
说完，他闭了嘴，目光灼灼地望着林茉。似乎还有半句话没有说。
林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宋桂枝看在眼里，不觉叹气。
人道是女大不中留，果然如此。
不过，宋桂枝倒是没有怎么生气，毕竟当年她也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宋桂枝清了清嗓子，问周向海：“现在宅基地有了，你打算啥时候起地基？”
“下个月初二。”
周向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宋桂枝凝眉，“这么快？”
今天是六月二十一，距离周向海说的日子不剩下几天了。这能来得及？
宋桂枝表示怀疑。
而且，看周向海回答得这么快，她疑心他压根就没考虑。
这就更不对了。
宋桂枝皱起眉头，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可还没等她质疑，周向海就主动解释了。
“婶子，批宅基地，起地基盖房子，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我爹娘从这里离开以后，我就在想解决办法。虽然单独出去住未必能让林茉完全脱离我家，但毕竟也是一个办法。所以这些日子我就在凑钱，也找了些朋友。他们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先把地基打起来，后面我还会继续挣钱的。请婶子放心，也请您跟叔和大哥大嫂说一声。也请，”
周向海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林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去，“也请你放心。”
他的眼神太过真挚，林茉深深地陷进去，一时转不开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仿佛这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
宋桂枝没心思管这一对小二女的眉眼官司，她为刚才周向海话里信息而惊讶。
“向海，你刚说，你那天回去后就开始打算了？”
听到询问，周向海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林茉的脸上移开，看向宋桂枝，点了点头。
“是的婶子。”
宋桂枝：“如果林茉最后没跟你走到一块儿呢？”
林茉心头一跳，看向了周向海。
对啊，他那么早就打算好了，还付诸行动了，而如果自己和他没到一块呢？
实际上，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林茉是不太可能回心转意的。
而今天的事情就一场意外。
周向海眸色沉了一下，只是听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就刺痛起来。
他回头看向林茉，仿佛在确认她此时在他身边一样。
而接触到林茉目光中的探寻后，周向海知道，她也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如果我们没有走到一起，新房子里也不会有别的女主人了。“
周向海说话很轻，比平时说话声要轻得多。
可无论是宋桂枝还是林茉都听清楚了。
尤其是林茉。
她就站在周向海的身边，更是将这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书里，在原身跟着陈军私奔以后，周向海身边真的就再也没有别的女人。
可看到书中剧情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周向海这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书中讲，周向海一诺千金，他此时这么说了，是真的会这么做。
原来，自己对他竟然这么重要的。
林茉一时失神。
宋桂枝也有些动容。
但却没有林茉那边震撼。
因为，在宋桂枝看来，此时的周向海是真心的，可世事难料，也许以后的某一天，他又变了呢！
对一个男人来讲，终身不娶是很难的一件事，尤其是像周向海这样长相出挑、能力出众的男人。
不过，他此时能这么说，也还算是不错了。
宋桂枝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起地基盖房，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跟我家茉茉保持距离。”
“娘！。"
林茉惊讶地看向宋桂枝。
宋桂枝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
她只问周向海同意不同意。
周向海：“行。我答应婶子。”
临走的时候，林茉送周向海出去，两个人相跟着走出家门，林茉还继续往前走。
周向海也不骑车，推着往前走，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此时分开。
毕竟，按照宋桂枝的要求，下次见面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林茉不免有些抱怨，“你干嘛答应呀！”
话音未落，就听头顶一声轻笑，“怎么，你舍不得我？”
什么呀！
林茉羞红脸，嘴上却不肯承认，“你说什么呢，我只是问问。”
周向海笑了一下，过会正色道：“婶子是为你好，考验我呢。我肯定要做到。”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怎么证明对林茉的真心！
林茉没说话。
心想：也不知道是在考验谁。
第42章
因想着最近都无法频繁见面, 林茉回到家就有点心神不宁。
宋桂枝发现了，却也没有说什么。
她虽然心疼闺女，但是却也不能由着闺女的性子来。
林茉这样明显是对周向海非常上心了, 宋桂枝倒不是不信任周向海, 只是感情是感情, 生活是生活。
她想最后考验周向海一下子。
“茉茉，这东西是周向海拿回来的, 估计给你的, 你收回屋里吧。”
林茉回头，就见宋桂枝指着凳子的包袱。
包袱皮很眼熟，可不是就那天她还给周向海的。
这事闹的, 兜兜转转, 没想到还是回到了原点。
林茉应一声, 走过去, 拎着包袱回到屋里。
里面肯定原封原样的还是那些东西，衣服什么的, 林茉也没打开, 直接放在了柜子里。
过会出去, 林茉直接去了灶间。
果然，宋桂枝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林茉上前要帮忙, 被宋桂枝拦住，“你今天遇到这么多事儿, 估计也累了, 歇着去吧。娘一个人就行。”
林茉却不走, 站在那里觑着宋桂枝的脸色。
宋桂枝原本是想着晾一晾林茉的, 可见到闺女这样，她又有些不忍心。
叹口气, 宋桂枝招呼林茉到自己身边。
“你是不是在怪娘？”
林茉摇头，“不是，我知道娘是为我好。”
宋桂枝仔细看闺女脸色，见后者神色郑重，眼中都是濡慕之情。
“那就好。你还小，不懂过日子的道道。两个人好是好，但真的结婚了，感情却不是唯一重要的事儿。娘说的，你懂不懂？”
林茉点点头。
这个道理她当然是懂的。
从书上，从网上，从身边已婚朋友的嘴里，她听到过不少这样的道理。
以前，林茉也觉得自己是听进去了。
可当她面对周向海的时候，才明白：懂得某些道理是一回事，真的按照那些道理行事，却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理智告诉她，她该和周向海彻底断了，这样就不用和周母有任何牵扯。
然而，当她面对周向海的时候，感情就占了上风。
这是没办法的事，人终究是感情动物。
不过，林茉也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能顺畅一些，所以，她愿意听宋桂枝的。
“娘，我明白的。谢谢娘替我考虑。”
宋桂枝十分欣慰地点点头，“那行，这些日子，你就尽量少跟他见面吧。”
林茉乖巧应下。
宋桂枝让她去休息，但林茉却不忍心让娘自己做一大家人的饭，还是搭把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有了她帮忙，宋桂枝就轻省多了。
提起这个，宋桂枝还是觉得疑惑，闺女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从那天开始，就变得勤快又聪明。
不仅愿意干活，还干得又快又好。
只见林茉一手按着菜，另一只手手起刀落，利落的“哒哒”声在灶间响起，听起来颇有韵律。
不一会儿的工夫，嫩绿的豆角就被切成一段一段的，长短均匀，看来甚至有些赏心悦目。
宋桂枝心想：孩子们开窍还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儿。
就比如自己闺女这样的。
以前可算不上懂事，说懂事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想到这里，宋桂枝看向林茉的眼神中充满了自豪和欣慰。
不管她能不能跟周向海修成正果，这闺女反正是越来越好了。
两个人干活就是快，晚饭都做得了，下地的人还没回来。
林茉便拉着宋桂枝去看自己做的卤菜。
“你真把辣椒给卤了？”
宋桂枝好奇地夹起辣椒看了又看，闻了闻，一股香味扑鼻。除了卤汁的固有香味之外，还有独属于辣椒的香气。
看着看着，宋桂枝的嘴巴湿润起来。
林茉让她吃一块尝尝，宋桂枝只是摇头。
“能卖钱的，还是不吃了。”
林茉又劝了几句，宋桂枝只是不吃，她也就不再劝了。
却在宋桂枝不注意的时候，夹了小半碗的卤菜，除了今天新做的卤辣椒之外，还有卤豆腐、卤土豆片，卤海带结。
在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林茉突然从背后拿出卤菜来，也放在了桌子上。
“哎呀，今儿小妹咋这么大方的！”
林义刚洗完手，正好上炕吃饭，一眼瞧见炕桌上的卤菜，夸张地大叫。
知道哥哥是故意的，林茉还是配合地附和，“对哦，前几天舍不得让大家吃呗！”
大家笑起来，李红梅亲亲热热地拉住小姑子的胳膊，说：“别听你哥乱说，他嘴巴上没把门的。咱们今天也不给他吃！”
林茉敏锐地感觉到，李红梅对自己的态度又亲热了些。
料想是跟自己带着东西去李家给李红梅解围的缘故。
这也是林茉想看到的。
她笑起来，回挽住李红梅的胳膊，“对，咱们不让他吃！”
说完，还得意地冲林义扬扬下巴。
林义哀叹，说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下降。
大家说说笑笑，都坐在了炕桌旁。
林茉坐在炕沿边，给每个人夹了一点卤菜，“大家都尝尝味道咋样。明天我多做一些，大家可以吃个够。”
林茉可不是小气的人，这些天她每每给家里买东西。那天还买了猪肉。
所以，林义就故意逗她的，她知道。
不过，这几天也是她疏忽了，只顾着做生意，忘记多做一些给家里人尝尝了。
林茉给林义夹的是半块卤豆腐，林义忙不迭吃了，眼睛瞬间睁大。
“好吃，可太好吃了！”
如果说刚才林义故意逗妹妹，表情和语言都很夸张的话，现在他可是实打实地佩服小妹了。
“怪不得你能挣钱，这手艺太好了。”
林义吃了卤豆腐，不仅食欲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更想吃了。他伸筷子，往卤菜碗里夹去。
筷子刚碰到碗边儿，就被另一双筷子拦住。
林义抬头一看，见是自己老婆。
“红梅，你干啥？”
李红梅撇撇嘴，“你不是说小妹舍不得给你吃，那就别吃了呗！”
她直接用筷子给林义的筷子顶了回去，林义不敢跟自己媳妇硬碰硬，只好赔笑看向林茉，“小妹，你快跟你嫂子求求情。”
林茉故意撇过头不看林义。
林义又看向宋桂枝。
真是个活宝！
宋桂枝忍不住笑起来。
饭后，林茉主动要求洗碗，宋桂枝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想到自己还要腌咸菜，也就由着林茉去了。
李红梅跟婆婆一起腌咸菜。
“娘，今天的菜择得特别干净！”
李红梅说者无心，宋桂枝听者有意。
林茉支棱着耳朵听着，手里无意识地抹着碗边儿。
宋桂枝：“哦，这不是今儿有人帮忙嘛。”
李红梅就问是谁。
宋桂枝没说话，朝身后看了一眼。
婆媳两个站在门口地上腌咸菜，身后就只有一个人。
李红梅顺着婆婆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林茉有些透红的脸颊，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向海来过了吧？”
李红梅虽然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宋桂枝点头。
菜叶子被放在水盆里洗，她拿起一片菜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半晌说：“还真择得挺干净的。”
李红梅就转头冲林茉笑，林茉也抿嘴笑。
她就知道，虽然宋桂枝表面对周向海冷漠，其实内心还是挺满意他的。
如果不是有他娘从中作梗，也许现在自己和他都要谈婚论嫁了。
想到这里，林茉不免唏嘘。
*
“娘，我跟林茉两情相悦，如果不是您从中作梗，现在说不定都开始讨论婚期了。”
周家，周向海站在当地上，神色严肃地看着周母。
周母坐在炕上，脊背挺得笔直，脸色却有些发白。
“你这叫什么话！你的意思，我这个当娘的，就不愿意看着你好？周向海，我算是白生你了！”
周母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她咋也想不到，儿子周向海居然又和林家丫头勾搭上了，而且，这一回，他连宅基地都要弄到手了。
如果不是大儿媳妇回来说，她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呢。
周向海不想让母亲伤心，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要说就直接说清楚了，否则对林茉不公平。
周向海：“我没说您不盼着我好。但在对待林茉的事情上，您做得不对。林茉我是娶定了，现在宅基地也到手，我很快就要起地基盖房子。您不想搭理我们，也可以从今以后不搭理。我这个当儿子的肯定会孝顺您，但林茉不欠您的。如果您再给她气受，别怪我这个当儿子的给您没脸。”
周向海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在场人的耳朵里。
周父皱起眉头，盯着儿子，表情明显不太赞同。
周家大儿媳妇刘翠先是惊讶，继而心中升起对林茉的艳羡，甚至是妒忌。她回头，看看蹲在墙角，一脸窝囊像的丈夫，心里想：怎么他就不像周向海这般护着媳妇呢？
而周母的身子已经是摇摇欲坠，她仿佛承受不住儿子的一番话似的，身子晃了两晃，脊背终于支撑不住，微弯下来。
手撑着炕，才没有歪倒。
“好，好，好！”
周母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盯着周向海咬牙切齿地说：“我只当是白生你了，白生你了！”
周大哥看不下去，忙上前拉周向海胳膊，低声劝道：“二弟，你不能这样，看给咱娘气的。“
周向海只是不说话。
但他的挺直的脊背和严肃的表情都说明了一件事：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错。
周大哥太愁了，只一声又一声地劝。
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媳妇刘翠投过来的鄙夷眼神。
窝囊废！
刘翠暗暗骂了一声。
可她也知道，自己跟丈夫是一体的，既然丈夫拎不清，那就只好她出马了。
想到这里，刘翠清了清嗓子，说：“娘，您也别太生气。二弟就是在意林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第43章
刘翠这话一出, 大家都看过来。
周父皱眉，盯着大儿媳妇。觉得对方这话说得有点拱火的意思，只碍于双方关系, 他这当人家公爹的不好教训。
便朝大儿子使眼色。
周大哥实际没听出来媳妇这话有啥问题, 不过, 倒是看懂了周父的眼神，便上前去扯刘翠。
“行了, 行了, 你少说两句。”
刘翠简直要气死，丈夫不仅窝囊，还蠢。
她真想一把甩开丈夫, 顺便再给他一个大耳瓜子, 只可惜现在还有别人在, 场合也不对。
刘翠只好忍住气, 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对周大哥说：“我也是好意, 劝咱娘呢！”
话音未落, 只觉得脊背一冷。
回头看, 正好看到周向海一眼扫过来。
怎么描述这一眼呢？
刘翠有一种，自己的一切心思都在对方这一眼中无法遁形的感觉。
她心里一激灵, 有了退缩之意。
但想想家里的存款，想想在村长儿子手里提着的收音机, 以及以后周向海可能挣到的那些钱, 刘翠不得不克制住对周向海的忌惮。
刘翠觑着周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说：“论理呢, 我这个当大嫂的不该管小叔子的婚事。但是，林茉那姑娘明显不尊重咱娘, 要不，这婚事就算了吧。向海，嫂子知道你喜欢那姑娘，可这不是没办法嘛。说到底，人还是要以孝道为先。你说是不是？”
最后这这几句话，刘翠是向着周向海说的。
她站在周向海前面，问话的时候得回头，脖子抻着有点难受。
但刘翠克制着，让自己脸上显出真诚的笑意——当然，只是她自己以为真诚。
周向海压根就不接话茬。
只冲刘翠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嘴巴却是紧紧抿着，一个字也不说。
这是——不想搭理她的意思了？
刘翠不免有些尴尬。
还要说什么，周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老大，你带你媳妇先回屋看孩子去吧。”
周大哥应了一声，上前来扯刘翠。
刘翠狠狠地瞪他，只周大哥却不抬头，只执拗地扯着她往外走。
女人在气力上天生就比男人弱，尤其周大哥此时也觉得，自己媳妇在这里似乎起不了什么好作用，于是一门心思用劲，拉刘翠。
刘翠不想走，却也被扯出了门。
很快，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声音虽大，却渐渐远去了。
这两口子，可算是走了。
周父略微松开眉头，问周向海：“这回，你是想好了？”
周向海点头。
还是没说话。
周父知道小儿子素来沉默，但沉默成今天这样的，却也少见。
实际上，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跟周母说过那么几句话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
对小儿子的性格，周父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孩子，话越少，就说明越是下定了决心。
看来，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周父叹口气，说：“那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对人家姑娘。你起房子需要钱，我让你娘这几天算算，看能给你出多少。”
“不行，我一分都没有！”
周母炸了锅似的嘶吼，声音都撕裂了。
“行了，你先别发作。”
周父只觉得焦头烂额。
家里人没有一个省心的。
周母却是不依不饶，“我没钱，就是没钱。周向海，你不是要盖房，自己弄钱去。”
周向海冷着脸，看周母在那里发作，自己一直不说话。
周父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安抚，过了半个多钟头，周母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周向海这才道：“娘，我也没说要跟您要钱，我自己可以挣。但有的话，我还是想说清楚。我不知道您积蓄有多少，但这些年，我给家里出力不少，您也该知道。”
周母好不容易顺的气，又被这几句话给勾起来了。
“咋的，你还没结婚，没分家，挣到的钱给家里不是很正常？你要跟我算这个？”
她一句一句地说着，恨不得直接扑到周向海脸上去。
周父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自己老伴儿太过分了。他一面拉，一面劝，“你要讲道理，你要讲道理！“
他知道，小儿子是给老夫妻留着面子呢。
实际算起来，这些年家里的积蓄，周向海最起码贡献七八成。
其余的，才是这么一大家子人下地挣工分挣的。
如果没有脑子灵活的周向海，家里的日子绝不可能这么松快。
功利一点讲，真把小儿子得罪了，家里的日子就会一落千丈。
可惜，周母血气上涌，压根不明白老伴的苦心。
她挣扎着，要甩开周父的胳膊，又哪里肯听对方的劝阻。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他当儿子的，给家里钱还不是天经地义！”
周向海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浑身发冷。
不能再呆下去了，呆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反正我主意定了。你们帮不帮的，随你们。”
说完，周向海便转身走了。
刚走出灶间，站在房檐底下，周向海就听到突然爆发的哭声。
他站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
屋里，周父的劝慰声，和周母的抱怨声不绝于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养在身边的，就是跟咱们不亲。你看看他，你看看！”
呜呜呜——
周父：“是，是，我知道，可他到底是咱们儿子！”
“什么儿子，有这样一次次把亲娘气哭的儿子吗？”
屋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周向海已经听不到了。
他已经走出大门，快步往周奶奶家走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上工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县城里赶集的人也都回来了。
大家或是走路，或是骑车，都往家里奔。
周向海也在往家里奔。
父母这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家。
奶奶那里才是。
或许，过不了多久，家里就会有个新成员。
想起那张让人见之忘俗的小脸，周向海忍不住翘起嘴角。刚才父母的话带来的阴霾，也在那一瞬间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周奶奶在家里等着心焦，若是身体好，早就赶去儿子家里看个究竟了。
可她这几天身子越发虚弱，下地都很困难，只好坐在炕上，一次又一次地往外头望。
终于，看到一个人影走进院子。
虽然天色昏暗，周奶奶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周向海。
“向海，向海，你可回来啦！”
周奶奶着急地喊孙子的名字。
周向海快步走进屋子，仔细端详奶奶神色，发现后者好好的，只是表情焦急而已。
他也就放下心来，说：“奶奶，您以后不用特意等我，多躺着休息。”
周奶奶：“你被你大嫂叫走，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咋样，他们怎么说？”
周向海下午陪着周奶奶说话，后者听说孙子跟林茉说开了，也知道宅基地到手，真的要盖房子了。可给老太太高兴坏了。
一叠连声地说老天保佑。
后来，周向海就被刘翠叫走了。
周奶奶当时特意问了刘翠，后者说得含含糊糊，但老太太知道，孙子这回回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得不说，周奶奶虽然老了，眼睛老花了，心眼却还是很清明的。
至少比周母强太多。
周向海便简短地把刚才在父母那里的事儿说了一遍，周奶奶虽然知道儿媳妇的德性，此时再听，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老人家张着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她糊涂呀！”
这个她，指的是谁，周向海心知肚明。
只是，他并不想抱怨，因为没有用。
周向海反过来安慰奶奶，“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放心，房子会有，您的孙媳妇也会有的。”
周奶奶哎哎地应着，说那敢情好，你爷爷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云云。
听得周向海一阵眼眶发热。
后来，老太太转身，从旁边的木箱子里掏出个红纸包来。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你拿着。”
红包伸过来，映衬着周奶奶枯如树皮的手。
周向海眼眶发热，伸手推回去。
“不用，我有钱。”
“你有，是你的。这是奶奶的心意。”
周奶奶不由分说地把红纸包塞到周向海手里。
周奶奶：“除了你给我的，还有你爷爷种地那会用工分换的钱。你爷爷那会就说了，除了我花的，剩下的都给你。这些年我也没花什么钱。你好好的，把房子盖起来，把林茉娶回来，奶奶就也安心了。你爷爷也安心”
说到最后，周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
周向海心里也不好受，同时又觉得一阵感动。
说到底，舍得给钱的人，才是真心疼你的人。
周母那样，周奶奶却又是这样。
对比太明显了。
周向海知道，自己如果不拿，奶奶恐怕会一连几个晚上睡不好。
他于是接过来，放在自己兜里。
反正这个钱他是不会用的，以后找机会还给奶奶就是了。
第44章
林茉低调地骑车来到黑市的时候, 有几个人已经等着了。
这些都是吃惯了她卤菜的人，隔三差五就要来买。
你今儿买，我明儿买, 他后天买, 倒是保证了林茉的小生意每天的进项。
今天也是如此。
林茉拎着竹篮子走进巷子后, 那几个人就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说自己要买多少钱的。
林茉掀开竹篮子上的白布, 笑眯眯地介绍, “大家先别着急，看看我今天带的新卤菜。”
大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纷纷朝竹篮子里放着的两个大碗看过去。
以前, 林茉每天只带一大碗卤菜, 卖完就算。
后来声音越来越好, 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一碗卤菜就不够卖了。于是, 林茉便增加了分量, 每天带来的卤菜从一碗增加到两碗。
就这两碗, 基本上每天一个钟头就卖完了。
大家此时看去，果然碗里多了一种卤菜。绿绿的, 倒是给原来几样卤菜增添了些颜色。
“哎，是卤辣椒！”
有人惊喜地喊道。
林茉：“对, 是卤辣椒。今天有新品, 卤辣椒八折。有感兴趣的可以尝一尝。”
大家其实以前没怎么吃过卤辣椒。
辣椒么, 要么就跟什么炒着吃, 要么单独放点葱蒜炒，也好吃。再不, 就等辣椒变红，再摘下来，挂在房檐底下晒着。
晒干了，剪成碎屑，在锅里煸干了吃。有家底比较厚实的，也会往里面放上一勺半勺的油，做成油辣椒，那就更香了。
虽然没吃过，但老客们对林茉的手艺都非常有信心。
当下，有几个能吃辣的，就说要卤辣椒。一个或者是两个，不拘数量，林茉都耐心地给装在油纸包里，递过去。
有人当场吃了一口，便赞不绝口。
“好吃，特别好吃！”
辣椒这东西，不沾辣的是一点不能吃，沾辣的人，几乎是一日都离不了。
卤辣椒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是其他的卤菜无法比拟的。
吃了一个觉得好吃，有人便买了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卤辣椒倒是所有卤菜里卖得最快的。
其他卤菜也陆续卖完，林茉打算收摊回家。
刚蒙上竹篮子上的白布，再抬头，就见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还有卤菜吗？”
林茉认得现在这人。
不就是她第一次卖卤菜的时候、就给过定金的那个姑娘了。
这个姑娘几乎每天都来。并算是老熟人了。
只今天姑娘来晚了。
林茉临歉意地笑，说，“今天已经卖光了。你想吃什么，明天我给你留着。”
“啊！卖光了……”
姑娘十分遗憾，后悔自己在家里太磨蹭，没有早点出来。
不过，也怪她自己没有给定金。
“明天，每样都来点吧。”
姑娘一面说着，一面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递给林茉。
“这个你拿着，以后就从这里扣。每天的卤菜都给我来点，我估计中午之前回来取。”
林茉可不想拿。
最开始她接受定金，是因为彼此刚认识，还没有建立现任关系。
现在可不一样了。
姑娘几乎每天都来买卤菜，林茉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不给钱。
既然风险没了，林茉可不想显得自己斤斤计较。
她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回到姑娘手里，说：“钱我不要，卤菜每天都会给你留着。”
姑娘也是讲究人，跟林茉在那里掰扯，一个要给，一个不要。
看的周围人一愣二愣：咋的，现在连买卖东西都要发扬风格了？
林茉眼看着事情要僵持在这里，干脆转移了话题，问：“你能吃辣吗？”
“能啊，怎么了？”
林茉：“今天有新品卤辣椒，你明儿要不要尝尝？”
卤辣椒？
姑娘的眼睛亮起来，猛点头，“要吃要吃，你赶明儿给我带两个，哦不，带四个！”
看着这姑娘俏丽的笑容，林茉也不禁笑起来。
“行，肯定给你带。我先走了哦！”
说完，她也不等姑娘回答，拎着竹篮子转身朝巷子口的方向走。
姑娘沉浸在对新美食的向往中，等反应过来，发现林茉已经走远了。
“哎，钱，钱！”
她大喊着，林茉却头也不回，而且脚步还更快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
姑娘无奈地叹口气，哎遇到太实在的买卖人也是很无语了。
另一边，快步走出巷子的林茉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把竹篮子挂在车把上，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了菜市场。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今天她还得增加购买量。
排了半天的队，林茉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堆东西。
豆腐，海带是必买的，今天她还买了点调料。
生意好，费调料，前几天买的调料已经只剩下没多少了，估计最多也就够一顿的。况且，明天还要增量，这么一算，调料就有点不太够。
还是提前买比较好。
林茉可不想做了一半的卤菜发现没有调料，那就抓瞎了。
从菜市场出来，林茉又去了一趟肉铺。
她隔三差五地来，肉铺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林茉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塑胶的围裙，在忙碌的间隙，抬头对林茉笑了一下。
“来啦？”
林茉点点头，“嗯，来了，忙着呢？”
“可不是忙。”
男人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机会跟林茉说话了，因为面前排队卖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买肉的人似乎比平时的要多。
林茉心里着急，但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排在队伍里，时不时伸脖往前看，只见肉案上的肉越来越少。
轮到林茉的时候，肉案上只剩下一块猪肝，和一点排骨了。
和几十年后、一斤排骨上恨不得带两斤肉不同，这个年代的排骨是真正的排骨。
用锥子一点一点剔，恐怕都剔不下二两肉来。
林茉有点失望。
男人歉意地笑，“今天买肉的人多，没办法。”
林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又怪不得卖肉的人。难道别人来买，人家还能不卖了？
若是私人的肉铺还有可能，毕竟能自己做主。可这肉铺是公家的产业。
说白了，这个男人也就是负责卖，和收钱，自己并没有自主权。
最后，林茉买了猪肝和排骨。
她把最后剩的东西都包圆了，排在后面两个人很是不忿，不停朝林茉翻白眼。
林茉神色平静，装作没看到。交钱走人。
本来就不剩啥了，她没必要发扬风格给后面的人留着。排在她前面的人也没见谦让呀。
林茉毫无心理负担。
走出肉铺，林茉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等着。
很快，刚才排在她后面、什么都没有买的几个人出来了，路过林茉的时候，他们还都不约而同地瞪了林茉一眼。
林茉不以为意，甚至对那几个人笑了一下。
这一笑，笑得那几个目瞪口呆。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甚至红了脸。
刚才他们都排在林茉后面，竟然没有发现这姑娘这么好看。
小伙子轻咳一声，上前来搭讪，“同志，你明天还来买肉吗？”
林茉摇头，表情礼貌但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小伙子失望不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那几个人走远，林茉往里肉铺里面望了一眼，抬步又走进去。
今天的肉卖完了。
中年男人正在收拾肉案。
肉案油腻腻的，得先用菜刀刮一遍，再用热碱水清洗。
店铺也得收拾一番。
算起来，还有不少的活。
中年男人认命地叹口气。
正在这时，就听跟前有人说话，“同志，明天能帮我留点五花肉吗和肥肠吗？”
中年男人抬头，发现去而复返的林茉。
男人对林茉印象很好。
这姑娘干干净净的，长得又好，每次来都是规规矩矩排队。今天又把没人要的排骨和猪肝包圆了。
如果不是林茉，他估计还得上一会班呢。
所以，此时见到林茉，男人也就露出笑来。
只刚才她提的要求，男人却无法答应。
“我只能尽力，但如果明天买肉的人多，可不保证能给你留。”
这个说辞林茉早就预料到了，她也不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来。
“这个是定金，你帮我留着，如果我不来，这钱就归你。”
啊！
男人一时愣住，咋都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块。
人家一个女同志这样爽快，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落了下风。
男人把钱推回去，说：“这样，我给你留大肠，五花肉么，就不能保证了。不过我尽量。钱就不要了。”
大肠这类内脏不好清洗，一般人做出来一股杂味儿。大家都不爱买。
就跟今天林茉买的猪肝一样，排到前头的人，都自动忽略那猪肝。只有排在后面的人没办法才会选择。
林茉要的可不仅仅是大肠。
她需要五花肉熬卤料。
今天倒是可以用排骨替代，但到底五花肉更好一些，有肥油，更香。
“同志，那我先谢谢你。不过这钱你得拿着。我知道着肉铺归公家，你拿着钱，留肉的时候也好说话不是！”
林茉语速飞快地说完，把钱放在旁边桌子上，转身跑了。
“哎，哎，你这个同志，你等等！”
等中年男人追出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林茉骑车而去的背影。
林茉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非得给肉铺。
只是她知道，拿人的手软，钱留下了，那个人怎么着都得给她留着肉。
而且，那是国营肉铺，林茉一点也不怕人跑了。
林茉觉得，明儿的五花肉是稳了，心情很是不错，骑车也劲劲儿的。
路过一个小胡同的时候，林茉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
她下意识地捏车闸，太急了，自行车车轮和道路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引起那人注意，那人正好走出巷子，往这边看过来。
林茉下了车，手握着车把，也回头看去。
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谁都没有向对方走，也都没有说话。
第45章
林茉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周向海。
如果是以前，林茉会直接过去和他打招呼，说不定从此刻开始两个人就要相跟着去做什么。
或是在县城逛一逛, 或者陪着周向海去做他要做的事情, 甚至是相跟着回村, 都可以。
可今天又不一样。
昨天宋桂枝刚提醒周向海，这段时间要和林茉保持距离。
林茉也知道, 周向海是一个承诺了就必然做到的人。
林茉不想给周向海出难题。
她于是看了一会儿, 轻轻一笑，骑上自行车走了。
骑了老远的路，林茉似乎还能感觉到身后那深情的目光。
她很想回头, 但却一直都没有回头。
“向海你在看什么？碰见熟人了？”
一个和周向海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从巷子口走出来, 诧异的顺着周向海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到稀稀落落的行人。
“没什么。”
周向海收回目光, 看向身边的朋友。
“那就说定了，下个月初来帮忙。”
“忘不了, 忘不了！你放心吧。”
男人笑呵呵的, 目送周向海走远。
周向海要起地基盖房子了, 作为朋友的他肯定要出一分力的。
告别了朋友以后，周向海又联络了其余的人。除了在县城找人, 他还去了好几个村子。
这么着，忙了一天, 回到家的时候, 天色已经擦黑了。
周奶奶身体不好做不了饭, 周向海把饭放在锅里, 转头看着外面。
太阳已经落山，四处乌突突一片。但, 还不够黑。
周向海陪着奶奶吃完了饭，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骑车去了隔壁村子。
*
林茉今天还挺有成就感的。
她回来后，跟爹娘和大哥大嫂说，新做的卤辣椒特别受欢迎。
宋桂枝笑逐颜开，“那敢情好，以后咱这卤菜的花样就更多了。”
可不是就更多了，今天林茉还打算做个卤猪肝呢。
猪肝有腥味，必须提前泡水，把血水都泡干净了，再加盐花椒大料煮到八分熟，最后才放入卤汁中，和其他的卤菜一起入味。
卤汁也重新熬过了，加了排骨进去。
刚开锅，满屋子飘香。
林家人都忍不住吸鼻子。
大人还好说，能忍得住。但这股子肉香味儿对五岁的山山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考验。
林茉今天从县城回来以后，就直接去地里接回山山。
这孩子跟着小姑呆多半天，这会儿站在灶台边上，不住地咽口水。
林茉看了，觉得孩子特别可爱，于是故意问：“山山想不想吃？想吃，小姑姑给你捞一块排骨。”
排骨被她剁成小块儿，都放在卤汁里熬煮着。
山山咽一下口水，明显馋得不行，但还是摇头，“不吃。娘说了，卤菜都是留着卖钱的，吃了就没法卖了。”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林茉本来就打算给山山吃排骨的，刚才不过是故意逗他而已。现在看侄子这么乖，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暗暗责备自己不该这么考验孩子。
看着锅里的卤汁都煮得差不多了，林茉大方地捞出七八块排骨，放在一个碗里，递给山山。
“给，吃去吧！”
山山的眼睛盯着排骨，明明脸上都是想要，却没有伸手。反而连连后退，“不要，山山不要。”
林茉就更愧疚了。
干脆一把抱起山山，回到屋里。
林茉把山山放在炕上，另一只手端着的排骨碗放在炕桌上，“山山太乖了，这是小姑奖励给你的，赶快吃。”
“真的？是奖励给我的？”
山山听得懂奖励的意思。
以往他很乖，很听话的时候，娘就会给他一块糖，也说那是奖励。
小姑的奖励可比娘给的诱人多了。
林茉摸摸山山的小脑袋，爱怜地说：“对，就是奖励给你的。”
山山明白了，也放心了。
小孩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拿起一根排骨，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送到了林茉的嘴边，“小姑姑先吃。”
林茉……
这孩子，乖得没边儿了。
李红梅从外面洗菜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林茉紧紧地搂住山山，下巴在孩子的头顶蹭呀蹭，光是从背后看着，就能感觉到她对山山的爱。
而山山呢，整个人埋在林茉怀里，有点胖乎的小手，交叉在林茉的后脖颈。
小脑袋歪在林茉的肩膀上。
好一副姑侄相处的温馨画面。
李红梅都看迷了，不忍心打扰她们。
最后还是山山看到了，喊了一声“娘”。
林茉也回过头，看到了李红梅，喊了一声嫂子。
“哎！”
李红梅欢快地应声，一眼看到炕桌上的排骨碗。
里面还放着两块排骨。
“这是，山山，你跟小姑姑要吃的是不是？”
李红梅脸色严肃起来，“不是跟你说过，小姑姑的卤菜是要卖钱的！”
山山小脸蛋嘟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林茉忙替侄子说话，“嫂子，不是山山要的，是我给他吃的。”
“昨儿个咱不是说了，今天要大家一起卤菜嘛！”
李红梅神色松动了些，却还是说：“吃卤菜也行，可也不用吃肉啊，多贵啊！”
“嫂子，这是排骨，你看看，都没有多少肉的。”
林茉端起碗，让李红梅看。
后者看了看，果然如此。
林茉：“所以，很便宜的。”
所以，晚上，大家吃到了卤菜，和卤排骨，以及部分卤猪肝。
林义吃得不亦乐乎。
宋桂枝和林业旺都说好吃。
李红梅更是不吝夸赞，直接朝林茉竖起大拇指。
吃完了，林义瞅着没人注意，悄悄走到林茉身边，问：“听你嫂子说，你跟周向海又联系上了？”
这事儿，是昨天晚上李红梅告诉他的。
林茉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嗯，联系上了。不过，娘说，在他起地基盖房子之前，不让我们多见面。”
提起这个，林茉不禁有些惆怅。
为了信守承诺，她今天在县城见到周向海都没有上前打招呼。
林义并不知道县城发生的事儿，他笑起来，说：“那挺好的。”
这个态度，出乎了林茉的意料。
她看向哥哥，问：“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对他不冷不热的嘛！”
林义挠头，“当哥的，就没有对未来妹婿亲热的。你可着满村问问去。”
说白了，当哥的对未来妹婿有一种天生的敌意，毕竟自己从小照顾、娇宠到大的妹妹，就要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
谁能心甘情愿呢！
“那你？”
林义：“还不是因为你。这几天，我看你心情可不咋好。不过现在好多了。”
他说着，冲林茉挤挤眼睛。
林茉愣住了。
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吗？或许是有的，哦不，肯定是的。
她其实每日都在想着周向海，只是碍于现实，无法表达。而且，怕家人担心，她还故意表现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
没想到，却被林义看出来了。
这得是对她多关注啊！
林茉心里一热，咬着嘴唇望向林义，感激的话都放在心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唉唉唉，你可别哭啊，我受不了！”
林义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跑了。
那样子，倒是给林茉逗笑了。
不过，林义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他凑到林茉跟前，低低地说：“外头有人找你。”
啊？
林茉朝外看去，天色已经全黑下来。
周向海居然这个时候来找她，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林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也顾不得宋桂枝的禁令，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跑了出去。
她走出门口四下里看，却连人影都没有找到一个。
难道是走了？
林茉决定碰碰运气，继续往巷子口走。
果然，刚走出巷子，就见对面站着个人。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他隐没在树后，只露出半边身子。
但，她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周向海。
林茉来不及思索，人已经来到对方跟前。
“出了什么事？”
周向海没想到林茉会出来。
他只是想来看她一眼，哦不，只来看林家一眼。反正也见不着她。
可她怎么就出来了？
刚才发现那个熟悉的人影的时候，周向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现在，听到熟悉的娇柔声音，周向海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他本应该立刻离开的，毕竟答应过宋桂枝。
可他哪里舍得。
说两句话应该也没什么吧，就像是在街上偶然遇到，总不能不搭理吧？
这么想的时候，周向海仿佛已经不记得在县城里发生的事儿。
当时，他跟林茉不就是近在咫尺，却遥遥相望，没有说一句话吗？
又或者，正是因为有了在县城的克制，此时想要亲近林茉的心思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周向海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就是来看看。”
没事。
林茉松了一口气，继而反应过来，脸颊一阵火烫。
幸亏天色太黑，周向海应该是看不到的。
“嗯。”
她轻声应。
除了“嗯”，好像暂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微妙，也有些尴尬。
周向海又说：“我今天去县城联络了几个朋友。他们都答应来帮忙。”
林茉：“帮着盖房子吗？”
周向海说对。
林茉：“你朋友多，这样很好，大家有个帮衬。”
周向海：“你怎么知道？”
林茉噎一下。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书里写的。
别看周向海平时沉默寡言，其实为人十分仗义。他这几年到处寻路子，倒卖东西，认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些就是本县城的，还有些是附近村子的。
在周向海逐渐崛起的过程中，这些人出了不少力。
只这话，却不好对周向海说。
林茉思考一瞬，说：“肯定朋友多了，你人这么好。”
周向海不说话，嘴角悄悄地翘起来。
第46章
第二天, 林茉照例出门去县城卖卤菜。
她刚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王婶。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额头上都是汗。
王婶拦住林茉的去路, 说, “茉茉你今天先不要去买菜了, 跟我去找人！”
林茉不免诧异，“找什么人？谁丢了？”
不会是哪个小孩子丢了吧, 这可是大事。
林茉紧张起来, 神色也变得严肃。
王婶：“韩玲玲，她不见了！”
原来是个成年人。
林茉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更加诧异了：韩玲玲心智正常, 再说都是大姑娘了, 怎么会丢呢？
她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王婶：“唉反正今天上午, 孙春秀发现闺女不见了。不多说了赶紧找人。我去叫你爹娘哥嫂他们！”
她没工夫跟林茉多解释, 快步跑进林家院子去了。
林茉皱起眉头。
她对韩玲玲和她娘孙春秀都没有好感，但毕竟乡里相亲, 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 林茉也不去县城了, 直接骑上自行车去了村长家。
得先去问问情况，才能有的放矢, 知道去哪里找人。
人还没有到村长家，远远的就看到村长门口围了一堆人。
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呼天抢地的喊, “玲玲啊, 玲玲, 你可太狠心了, 到底去哪儿了，给娘留在这儿可怎么活呀！”
听声音有些熟悉, 应该就是村长的媳妇孙春秀。
林茉心想：人都丢了，你在这里哭个什么劲儿！
但到底是放下自行车，快步挤进人堆里。
果然孙春秀坐在地上，手拍着大.腿，哭得一把平鼻涕一把泪。
有人在那里劝：“玲玲说不定只是一时贪玩，在外面转转，过几天也就回来了。”
“对啊，对啊，玲玲那么聪明，一定没事的。”有人连连附和，是安慰，也是实情。
在大家的印象中，韩玲玲可不是个笨人。相反这女孩子精得很。
孙春秀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
别人再问她为什么不是，她就不说话了。
林茉直觉这事儿另有隐情，她往里挤，走过去蹲到孙春秀的跟前。
“婶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得跟大家说清楚了，要不然咱们怎么帮你找人呢？”
这话说的在理，大家纷纷赞同。
有人低声议论，说孙春秀只知道哭，都哭了半个钟头了。
问她啥，她也就只说这么几个字，什么有用的信息都说不出来。
可教别人怎么帮她找闺女呢！
林茉听着大家的议论，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孙春秀。
孙春秀也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声，她努力止住哭声，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是林茉，嘴角就往下撇。
谁这么大嘴巴，把这事儿告诉老林家的人了！
孙春秀一点也不希望林茉来，她觉得十分丢脸。
林茉何其敏锐，一下子就看出来，孙春秀并不希望自己在这儿。
但是人丢了到底是大事，万一是被人贩子什么的抢走了，岂不是耽误了韩玲玲的一辈子。
大是大非面前，林茉也就无暇顾及自己跟孙春秀、韩玲玲那点子小恩怨。
林茉再一次问孙春秀，“婶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能不能说明白？”
孙春秀支支吾吾一阵，又哭起来，到底是什么都不肯说。
就在这时，有人嚷嚷村长回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村长走进人群，死死的盯着坐在地上的孙春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赶紧给我说清楚！要是耽误了闺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来也是巧了，村长今天一大早就去乡里开会，离开了家。
而韩玲玲被孙春秀养得娇，几乎天天睡懒觉，不过九点不起来。
所以，早晨父女两个一般都见不着面。
村长自然也就不知道女儿丢了。
刚才，他从乡里回来，刚进村口，就有人告诉他这个噩耗。
村长当时脑袋一阵空白，差点晕过去。
闺女虽然不争气，但毕竟是他自己的骨血。他也不希望闺女出什么事。
刚才，村长在人群外听到林茉的问话和孙春秀谈不上回答的回答，对自己媳妇无比了解的村长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
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他做了多年的村长，平时倒是不太显，到严肃起来还真的颇有一番气势。
孙春秀几乎没见过自己男人这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退去。
这样的动作表情，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林茉想了想，拉着村长到一旁说了几句。
村长听完，脸色和缓了些，对林茉点点头说：“那就按你的来。”
他再次回到孙春秀身旁，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往自家院子里去。
这拉扯有点暴力，孙春秀吱哇乱叫，村长只是不理。
林茉转向众人，说：“让村长两口子商量一下，大家可以先回去，该干啥干啥。等有啥消息，咱们再跟着找人不迟。”
大家虽然心里有疑惑，但当事人村长和媳妇都走了，他们留在这里，也跟无头苍蝇似的，帮不上啥忙。
于是纷纷点头，采纳了林茉的建议。
林茉也并不想在这里呆着。
她回头看了村长院子一眼，只见大门紧闭，不知道何时村长居然把大门给关上了。
看来，他估计是猜到了什么，所以选择和媳妇单独沟通，并不想有外人在场。
林茉当然不会没眼色地跟进去，她转身，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走。
走到半道，正好碰到了王婶子，和身后跟着的宋桂枝和李红梅。
最后面还跟着山山。
前头几个大人风风火火地，都是满脸焦急。
山山也是满脸焦急，大概是因为他腿短，跟不上大人们。
“茉茉，咋样了？”
王婶见到林茉，着急地问道。
林茉就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建议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等村长有了决断，如果需要人，肯定会在大喇叭吆喝的。”
“这，能行吗？”
王婶和宋桂枝都有点不放心。
两个人其实都不喜欢孙春秀的为人，只是人家孩子丢了，她们也就不好提往日恩怨，一心想帮着找人。
这就是农民最朴素的情感。
林茉心里一热，说：“咱们要相信村长。”
王婶和宋桂枝都不说话了。
身为村民，当然要相信村长了。
这毋庸置疑。
宋桂枝想了想，终于点点头，“那行吧，咱们该下地下地，回头等大喇叭喊吧。”
“茉茉，你也该去县城了。”
林茉还真的得抓紧去卖卤菜了，被这么一耽搁，估计那些老主顾都等及了。尤其还有那个天天光顾的姑娘，人家还让她今天给留卤菜呢。
“那行，娘，你们下地，我先走了。”
林茉和几人告别，调转车头往县城方向去了。
*
来到黑市，果然晚了。
之前几乎天天来卖卤菜的老主顾不见踪影，林茉站在墙根底下，掀开自己的竹篮子，倒是有几人过来问的，也买走一些，可跟昨天相比，售卖的速度可是慢了不少。
有人凑过来，问林茉今天怎么来晚了，“你那些老主顾等了你好久，你一直不来，人家就都走了。”
林茉抬头一看，这人自己认识：之前卖女式手表的那个人。
林茉连着来这里卖卤菜，也算是跟这个人混了个脸熟。
“临时有事，就出来晚了。”
林茉没有细说。
虽然有点遗憾，但林茉并不后悔。
即便今天什么都卖不出去，也得先找人要紧。也不知道村长从孙春秀嘴里问出什么来了没有，韩玲玲有没有下落。
想到这里，林茉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卖表的男人以为林茉是因为卖不出东西而沮丧，想了想，说：“算了，你要卖不出去，我今天都包圆。”
啊？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林茉愣在那里。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忙摆手，“不，不用了，卖不完的，我带回去吃就行了。”
男人却执拗起来，“哎呀，我说包圆就包圆，你跟我还客气。我跟你对象算是朋友，帮这点忙不算啥！”
说着，竟然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直接递到林茉跟前，“这些够不够？不够还有。”
够，肯定是够的。
不仅够，还多了呢。
可林茉不能要啊！
“真的不用，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估计也就卖得七七八八了。”
林茉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
虽然今天没有碰着老主顾，可这不还有新客人嘛。
只要让他们尝一口，林茉有信心，他们将会成为新一批的老主顾。
男人没想到林茉回拒绝，而且态度如此坚决。
他不由得仔细端详了林茉一阵，笑起来，“真是跟你对象一样，有骨气。”
林茉一阵脸红。
莫名被说和周向海相配，这种感觉，就还挺好的。
第47章
不得不说, 林茉的自信还是有道理的。
可能一开场的时候比较让人沮丧，没什么人来买卤菜。
但是随着第一个人买了两毛钱的，吃了一口后赞不绝口。
其他的顾客立刻闻风而动。
跟昨天以及前几天一样, 林茉跟前很快围满人。
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这个流动的卤菜“小吃摊”, 就从无人问津变成了热热闹闹。
陡然的改变, 让刚才还对林茉有点同情、打算施以援手的卖表的人目瞪口呆。
大意了，他刚才还真的是大意了。
以小姑娘这个做卤菜的手艺, 哪里会愁没有人买嘛！
不仅不愁人买, 生意甚至比昨天还要强。
因为今天卤菜里有了荤腥。
不仅有切成一片儿一片儿的卤猪肝儿，还有四五块卤排骨。
一问价格也不算很贵，基本上都能负担得起。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
花钱不多还能打打牙祭, 这个买卖可太划算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竹篮子里两个大碗, 就马上就要见底。
林茉收了最后一个人的钱, 把卤菜递过去，抬头对大家笑着说：“今天就卖到这里了, 明天我还会来的, 大家如果觉得好吃, 还在这个地点，过来买就行。”
“同志, 你这竹篮子里明明还有卤菜呀，怎么就不卖了呢？”
有人眼尖的看到, 碗里还剩下不少卤菜, 且各样都有。
林茉笑着解释, “这些卤菜是给人家留的, 昨天就说好了的。”
原来是这样，大家虽然有些恋恋不舍。
尤其是刚才挤在外围、什么都没有买到的那些人, 更是无限遗憾。
他们从买到卤菜的人的反应，就可以想象这卤菜到底能有多好吃。可惜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什么都没有买着。
当下就有人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眼疾手快，争取排到第一个。
排第一个多好呀，各种卤菜随意挑！
于是有人问林茉明天几点钟过来。
林茉也很想约定一个固定的时间，省的让新旧客人白等半天。
可是她无法约定。
万一像今天早晨这样有突发事件怎么办？
林茉于是含糊地说，“肯定比今天早。”
对此大家也表示理解，都是经常来黑市买东西的，知道这个地点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买卖场所。
人家姑娘谨慎一点也情有可原。
其实其他卖东西的人也都是很随意的，没有固定时间的出现在黑市里。
这样一看林茉这个回答也就并不惹人厌烦。
吃到卤菜的人颇有些意犹未尽，没有买到卤菜的人无限遗憾。
大家纷纷叮嘱林茉明天一定要早些来，最好多带点儿卤菜，林茉一一答应。
但大家都散去，林末还站在原地。
她挎着竹篮子，眼睛望向巷子口的方向。
像林茉这种卖东西的人来的时间不固定，同样的，如那位姑娘买东西的人来的时间也不固定。
林茉不知道对方啥时会出现，不过既然说好给人家留卤菜，林茉也就打算一直等下去。
索性那姑娘没有让林茉等太久。
大概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有点熟悉的、身材高挑的人影出现在巷子口。
林茉眼前一亮，冲姑娘招手。
姑娘也看到了林茉，小跑着过来。
太阳升气老高，气温也上来了，姑娘大概是跑急了，脸颊上两团红晕，额头上也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等了一会儿了吧，不好意思，我今天又来晚了。”
林茉并不以为意。
“你也没有来晚呀，昨天就说好中午之前你来就行，现在差中午还有很长时间呢。”
这个时间是林茉估计的。她没有戴手表。
虽然周向海把手表连同其他的东西、一股脑的又送到了林茉家里，但是黑市这地方毕竟不太安全，林茉也不想显得自己太与众不同。
在可能有风险的地方，穿戴越朴素就越安全，这个道理林茉还是懂的。
姑娘听了林茉的话，笑得很是灿烂。
“同志，你人真好。”
林茉掀开竹篮子上的白布，把卤菜一一取出来，放在油纸包里。
姑娘看着她，觉得林茉的动作十分流畅，只是简单的动作，都很有美感。
“你一会有急事吗？”
姑娘突然问林茉。
林茉不清楚对方干嘛这么问，不过，也没太在意，说：“没什么急事，就是需要去一趟肉铺，就可以回家了。”
“那行，你跟我走吧，我请你喝汽水！”
姑娘是个雷厉风行的，这么一招呼，仿佛就说定了似的，拉着林茉往巷子外面走。
林茉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挺喜欢姑娘的性格的。
没怎么推脱，林茉半推半就跟姑娘出了黑市。
往前走两部，正好有个冷饮部，姑娘买了两瓶汽水，把其中一瓶递给林茉。
林茉也不扭捏，接过来大大方方地说谢谢。
那姑娘见她这样，对林茉的印象更好了。
“咱们就在这里坐一会，陪我吃完卤菜，好不好？”
姑娘征得林茉的同意，就那么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
这样洒脱的样子！
林茉也跟着坐下去。
“今天的卤菜有肉味，更好吃了。”
林茉一听，便笑起来，说姑娘嘴巴灵。
“嗯，我爷爷也说我嘴巴灵，不过他可说得没有这么好听，说我嘴巴刁！”
说着，姑娘吃了一块卤猪肝。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卤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姑娘站起来，说要回去。
林茉也站起来。
姑娘端详她一会儿，“你做的卤菜这么好吃，天天这么在黑市卖，实在有些辛苦。”
林茉也觉得有点辛苦，可是没办法啊。
她得挣钱。
过几年改开之后，周向海的钱多得花不完，可是林茉也不想在经济上完全依附另一个人。
即便那个人是周向海。
这些心思，林茉并不想说出来。
于是，她笑了笑，说还好，也不是特别累。
姑娘若有所思地看了林茉一会儿，心里有个想法。
只是她还得回去问问父亲，事成之前，她并不想告诉林茉。
两个人分别后，林茉去了一趟肉铺。
果然，昨天放下的五块钱还是有用的。
林茉的脚刚踏进肉铺的门槛，卖肉的中年男人就看到她了，冲她使了个眼色。
林茉秒懂，转身走了。
排队买肉的人看到她来了又走，除了觉得这个姑娘特别漂亮之外，也没有别的想法。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排队上，一面排队，一面翘首以望，生怕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林茉去了趟菜市场。买了豆腐和海带结回来，肉铺里还有人在排队。
也不太方便。
没办法，她只好又出去，去了一趟工农兵商店。
转了一圈再回来，这回肉铺没人了。
卖肉的中年男人见了林茉，就笑起来，说她聪明。
林茉：“那必须的，不能给你惹麻烦。”
男人把留好的五花肉和肥肠用油纸包好了，外面用麻绳细细地捆好，递给林茉。
动作那叫一个细致。
“还剩下三块八，这是找的钱。”
男人递过来。
林茉却没有接。
“您留着吧，每隔一天就帮我留一份五花肉和内脏。不用太多，比今天这个少一点也行。费用从剩下的钱里面扣就行。”
林茉还是如此大方，可男人却不敢收了。
“本来收定金就是不合规矩的，以后不能这样的。”
林茉好说歹说，他只是不同意。
没办法，林茉只好把剩下的钱收起来了。
男人看了林茉一眼，说：“我给你隔天留一份肉就行了。”
啥，啥意思？
不用定金，但却能给留？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林茉刚才还以为没戏了呢。
她忙点点头，末了又问：“会不会很让您为难？”
男人也是个实在人，不瞒着林茉，说：“是有点，不过没关系。”
“哎呀，那可太麻烦您了。”
林茉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现在肉太难买了，大家比前几年有钱了些，每周都想沾沾荤腥。
不过，也不能白白让人家帮忙。
林茉想着，明天多做一份卤菜给送过来。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算是解决了林茉心里一个难题。
离开的时候，她脚步轻快。
林茉骑车往回走，只觉得天似乎也没有那么热了。
骑车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林茉就听见身后有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她没多想，骑着车靠右边走。
拖拉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车速却慢下来。
林茉觉得奇怪，转头去看，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拖拉机拉着一车青砖，砖上坐着一个人，对她龇牙一笑，大声喊“嫂子”。
这一声“嫂子”给林茉闹了个大红脸，她故作镇静，跟栓柱打招呼。
也就顺势问他给谁拉的砖。
此时，拖拉机已经停下来，林墨也站下来。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有点大，所以说话的双方都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
顺着大喊：“这砖是向海哥买来，预备盖房子用的。嫂子你不知道吗？”
林茉震惊了。
现在这砖多难买呀，咋周向海昨天说盖房子，今天就弄到砖了？
她有心问栓柱几句，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而且，对方这一声一声的“嫂子”，实在给林茉叫得有点不知所措。
“哎哎，好的知道了。”
林茉混说了几句算是回答，便挥挥手，让栓柱走。
栓柱有心让林茉坐拖拉机，自己骑她车回去，但看看灰突突的拖拉机，和一层层被磊得严严实实的砖，觉得还是算了。
嫂子那么漂亮，干干净净的，若是坐上车，还不得弄脏了衣服。
到时候，向海哥知道了，说不定得给他一顿排头。
第48章
周向海果然雷厉风行, 竟然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就买到了一拖拉机的砖。
虽然对盖房子来说，这些砖还不太够, 但至少林茉看到了周向海的决心。
不, 把这种行仅仅定义成有决心, 并不贴切。
有多少人决心倒是下了，行动却跟不上。最后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 一事无成。
显然周向海不是这样。
正因为有了路上这样一段小插曲, 剩下的路途，林茉的心情都很不错。
进入家门，林茉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本来就生得好, 如此笑起来就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
正好到了中午, 林家的人都已经回来。
于是大家都望着林茉, 一时都忘记了干别的。
就连正在做饭的宋桂枝也不例外。
她直起身子, 轻轻捏一捏小闺女的脸颊，说：“我家茉茉长得真好看！”
山山猛点头, “嗯嗯, 好看, 好看，小姑姑好看！”
逗得大家一阵乐。
笑完了, 林义问自家妹子，“看来小妹今天是挣了不少钱呀, 不然不能乐成这样！”
瞧瞧妹子那模样, 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挣钱嘛, 倒是还行。
反正自从林茉开始卖卤菜, 每天的生意都不错，今天也是一样。
不过他现在心情好, 可不光是因为这个。
实际上生意好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林茉本来想说自己在路上看到的那一拖拉机砖，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就盖房子来说，拉砖只是很多步骤中的其中一环。
林茉不想提前通报，还是等周向海下了地基，甚至盖好房子之后，让大家自己去看吧。
于是话音一转，林茉点头，“对呀，生意就是不错！大哥你对我好点，等哪天我给你买个好东西。”
其实林义对自己已经足够好了，但林茉就是想这么说逗逗他。
而林义的反应也十分配合。
他夸张地哀叹一声，“还是算了吧，你给我买个好东西，还指不定从我身上想搜刮多少钱出去呢，不划算呀，不划算！”
这当然也是故意的。
从小到大，林义可没少偷偷的给唯一的妹子零花钱。
林义话音刚落，就觉胳膊就是一阵疼，回头一看，自己老婆李红梅，正狠狠的瞪过来。
“你乱说什么呢？欺负小妹我可不依。”
得！
现在连玩笑都不能开了嘛！
不过提到林茉的生意，林家人更是一阵佩服。
林业旺：“我闺女就是厉害，做啥像啥。”
之前那么被家里娇宠的一个女孩儿，说卖卤菜就卖卤菜，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不仅开始的快，挣钱还快呢！
这话，林家人是同意的。
大家纷纷附和，各种夸赞的话不要钱似的冲林茉甩过来，就连山山也跟小大人似的，说小姑姑厉害，自己以后要像小姑姑一样。
林茉听着这些，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内心热热的。
这是一种奇妙而陌生的体验。
是她在现实世界中，从未在父母身上得到过的体验。
心智还不太成熟的时候，林茉曾经以为是自己不够完美，不够好，所以父母才对她爱答不理的。
她想要改变那种情况。
于是，她努力学习，成绩稳步上升。
她努力做到不给父母添麻烦。
她懂礼貌，勤劳勇敢。
林茉试图做好一切，也试图具有一切美好的品德。
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父母的爱。
然而每一次，林茉从父母那里获得的就只有失望。
在有限的、甚至可以说是少的可怜的、与父母的碰面中，林茉得到的永远都是驳斥、鄙夷和挑剔。
父母甚至都很少对她笑。更别说如现在林家人对她这样，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和鼓励了。
林茉抿嘴笑，但眼眶却一阵发热。
为了掩饰，她别开头，看向院子的方向。
恰在这时，林业旺正蹑手蹑脚的往外面走。
“爹，您干嘛去？”
林茉一声喊，像是给林业旺吓了一跳。
他停住脚步，有些尴尬的对小闺女笑了一下，“爹就到门口坐坐，凉快凉快。”
凉快凉快，大中午的，坐在外面凉快？
林茉一点儿也不信，轻车熟路地看向林业旺的手，果然后者右手虚虚地握着，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爹，您是不是要去抽烟？”
平地一声雷似的，林业旺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没有，没有，不抽烟，爹答应过你，要戒烟的。”
林茉一个字都不信。
她走过去，朝林业旺伸出手。
“真没有，真的没有烟。”
林茉只是不理，伸出的手显出几分执拗来。
林业旺最后没办法，只好把右手握着的东西交出来。
果然林茉猜的没错：林业旺右手握着的是一盒烟。
哦，不只有半盒，还是少半盒。
林茉皱起眉头，问：“爹，这烟什么时候买的？那半盒是不是让您给抽了？”
林业望嘿嘿笑，十分尴尬，却也无话可说。
林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爹！不是跟您说过抽烟有害健康吗？再说您上回都答应我要戒烟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她鼓起脸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如果说林业旺怕什么？那么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小闺女林茉。
确切地说，他最怕林茉不高兴或者是失望。
现在看林茉这样的，林业旺一下子心软了，顿时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哎呀，你别生气，都是爹不好的，下回不这样了！以后不抽了还不行吗？这样，这样，你让你娘以后别给我钱了，一毛钱、哦不，一分钱都不带给的，看我以后还怎么买烟。”
宋桂枝：“我看行，就这么办！”
林茉也点头，“行，大哥大嫂和山山都可以做见证。从今儿开始，娘就不给爹零花钱了。”
林业旺……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还真的很酸爽。
宋桂枝在旁边幸灾乐祸，“我说过你多少回，你只是不听。还得是闺女管你！”
林业旺没脾气，认命了。
如果他生活在几十年后，就会明白他的这种行为后世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女儿奴。
林茉看爹娘拌嘴，只是笑，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也许戒烟真的挺难的，但今天闹这么一下子，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林业旺是不会偷偷抽烟了。
其实，刚穿书进来的时候，林茉就知道林业旺抽烟。
不过那个时候，她只是略微提醒了对方一句，也并没咋管。
她觉得，那是林业旺的自由。
但现在，林茉可不这么认为了。
林业旺是她爹，她必须得用尽方法让对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不光是林业旺，宋桂枝，林义，山山和李红梅都是如此。
他们都是林茉最亲近的人，她希望他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饭后，洗了碗以后，大家各自回屋睡午觉。
林义跟在媳妇李红梅身后进屋，低声嘟囔道：“得亏咱们生的不是闺女。”
李红梅顿住脚步，转身瞪他，“咋的，你还重男轻女啊？”
“不能不能那不能！”
林义连连摆手，表情有些夸张。
“在这个家里，我可不敢重男轻女。”
李红梅哼一声，“料你也不敢。”
家里婆婆管家，婆婆脑子清楚，处事公正，比村里有些糊涂男人还强些。
以前小妹林茉有点扶不上墙，现在也立起来了。不管跟周向海能不成，或是婚姻咋样，反正林茉现在是自食其力了。
而且，照着李红梅看来，以后，说不定家里还得靠小妹呢。
至于她自己，不是李红梅自己夸口，家里家外，农活家务，她样样都拿得出手。
总之，在这个家里，女性可一点不比男性弱。
见媳妇的脸色好了些，林义悄悄松一口气，解释道：“我刚才的意思是，如果咱们生个闺女，将来我也就跟咱爹一样，被闺女管得死死的。一点自由没有。”
李红梅又瞪他，“你想要啥自由？再说了，小妹还不是为咱爹好！”
她觉得，林茉做得太对了，就该管着林业旺抽烟。
以往天气稍微冷一些，比如入了秋，晚一点，过了八月节，公爹就一阵一阵地咳嗽。不好说这就跟他抽烟有关系。
李红梅几次想管，但鉴于自己只是儿媳妇，说少了不管用，说多了，又显得事儿事儿的。
婆婆么，厉害倒是挺厉害，但没啥后劲。
都是管十天半个月的，就又放松了。
林茉就不一样了。
表情软软的，声音也是软软的，但她皱起眉头看着你的时候，谁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啊！
反正，李红梅是不忍心，身为亲爹的林业旺就更不忍心了。
所以，督促戒烟这事儿，还是林茉最合适。
林义不知道为啥又捅了马蜂窝，忙解释自己不要自由，一点自由都不要，就希望媳妇管着。
山山听了半天，此时过来，拉住了林义的胳膊，郑重其事地说：“爹，我也可以管着你的。”
他虽然不是闺女，但是完全可以管着爹。
爹要相信他。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山山化身为小管家，开始对林义的一系列督促。
起晚了，不行。
睡晚了，也不行。
林义倒是不抽烟，但他有时候喝酒，喝得也不多，就乐呵呵，或是一个人，或是和村里的发小们一起。
这一天，他和朋友们喝得高兴，山山来了。
天色还不算晚，村里比较安全，所以山山来了，林义也没多想。
见到漂漂亮亮的儿子，林义也挺高兴，对山山招招手，“来，上炕来，爹喂你好吃的。”
喝酒的一共三个，家里也就炒了两盘菜。其中一盘里有零星肉丝。
第49章
林义以为儿子山山是想他的, 专门来找他的。
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谁知道，他招手叫儿子之后，儿子却摇摇头。
“爹, 你今天喝的差不多了, 赶紧回家！”
奶生奶气的声音在不算太大的屋子里回响。
大家愣了一下, 随即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发小指着林义开玩笑：“没想到也没想到，你在家里的地位这么低, 就连五岁的儿子都可以管你！”
林义一阵尴尬。
“哪有？哪有这孩子就是过来玩儿的。”
话音未落, 就被自己亲生儿子给拆了台。
山山：“爹，我可不是来玩儿的，您忘了？您答应我, 让我管着您的！”
林义……
所以其实生儿子也是一样对吗？不做女儿奴就做儿子奴。
这, 大概就是他的宿命吧。
林义就这么被五岁的儿子督促着回了家。
李红梅还有点惊讶呢, 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义出去喝酒, 跟朋友们聚聚啥的，李红梅是不大管的。
她知道, 自己的男人心里有数, 不会死乞白脸的喝醉。
实际上, 从两个人结婚那天开始算，也就只有新婚之夜林义喝醉过一回。
其余的时间, 不管是跟谁喝，在哪喝, 林义最后都能保持清明。
不过今天这么早回来的, 还真挺少见的。都还没到9点呢。
林义不想说话, 头往后一扭, 示意老婆李红梅往后看。
李红梅一看，就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山山背着手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这孩子还邀功呢, “娘，我把爹给叫回来了，我得管着他，不让他多喝酒！”
李红梅乐的不行，觉着这儿子没白养。
第二天，李红梅把这事儿跟婆婆小姑子一说，宋桂枝和林墨也都乐得不行。
“该！不让他出去喝酒，不让他出去喝酒，这下子好了吧，有儿子管着他！”
旁边烟瘾犯了，却苦于手里没烟，只能再在地上磨的林业旺，同情的望了儿子一眼。
林义也同情地望向林业旺。
两个视线交汇，不约而同地叹口气，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就这么着，又是三五天过去。
这天林茉特意早出来一会儿，路过下水村的时候，她转了一个弯儿。
自行车穿过后街，一直往下骑，来到一片宅基地跟前。
这就是周向海新申请的那快了。
林茉之前有一天特意找拴柱打听过，知道大概的位置。不过今天还是她亲自过来看。
满打满算，从周向海申请下来，这块地到现在也没有几天。
然而已经很有动工的痕迹了。
土地被推得平平整整，四周矮矮的围了一层院墙，倒是没有用砖，而是用的土坯。
土坯也不是完整的，也有半块半块的，估计是从谁家的房子废墟上挪用过来的。
像这样的半块半块的土坯，盖房啥的基本上都用不着了。
这矮矮的围墙也只是打地基盖房子的时候围一下。
房子盖好后，院墙是要重新砌的。
站在这一片平整的土地跟前，林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未来，这里将会有一处房子，是属于她和周向海的房子。
林茉的目光落向远处：在那里倒是可以种点花，比如月季花，花期长，颜色多种又鲜艳。
种好了一定很漂亮。
还有，东北角那里。
可以用来种菜，两口人稍微种点什么就够吃了。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林茉的名字。
倏然回头，林茉看到了周向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偶遇的机会，在最初的那几天都给用光了。
又或者是两个人都太忙。
周向海忙着盖房子、买材料，林墨又忙着卖卤菜，所以这三五天来，两个人竟然再也没有遇到过。
能见到彼此，竟然有一点点的陌生。
这陌生中又参杂一丝悸动，竟然让两个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仿佛生怕自己动一动、转一转眼珠，对方就会从自己的面前消失一样。
最后还是周向海先开口。
“你这是打算去县城吗？”
林茉推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两个竹篮子。
一看就是要去县城卖卤菜的样子。
对了，林茉手艺太好，大家吃过一次卤菜，就想吃第二次。
老主顾更加忠诚，而新顾客变成了老主顾。
前些天，好多老主顾都反映说，稍微晚一些就什么都买不到。
于是林茉在略微思考之后，便加大了卤菜的量。
从昨天开始，她每天都是拎着两个竹篮子去县城。
每个竹篮子里面放两个大碗。
也就是说每天卤菜的量翻了倍，就这，昨天还是很快就卖光了。
听到周向海这么问，林茉也回过神来，点点头，继而望着他笑起来。
而林茉一笑，周向海便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清晨的阳光照在林茉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更增添了许多许多的光彩。
周向海只觉得晃眼睛，一时有些愣神。
林茉看他这样，忍不住再次抿嘴笑起来。
“进度还不慢呢，盖房子。”
林茉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话语里分明有一种赞赏的意思在。
周向海忽然就觉得，这几天来自己起早贪黑的付出全都有了回报。
“嗯，还行。”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但上翘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林茉又说起那天遇到栓柱。
“我见他拉了一车砖，说是你买的，”
说到这里，林茉特意压低了声音，问周向海，“现在砖这么难弄，你是怎么弄到的？”
这事儿啊，说起来还真是巧了。
周向海用简短的语言告诉林茉来龙去脉，听到最后，林茉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真没想到，最后这件事居然是他帮上了忙。”
原来，周向海去了一趟砖厂，可是无功而返。
这也正常，毕竟现在砖瓦都是紧俏商品，没有批条，有钱你也买不到。
当时给周向海急得上火。
他还想抓紧盖好房子娶媳妇呢。
正要离开的时候，就见一个眼熟的人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可不就是那天在黑市找他茬的革委会主任。
黑市那天，周向海就跟对方说好了，以后让对方答应他一个要求，这不，对方兑现诺言的机会来了么！
周向海把革委会主任拉到一边，只略微提了一句，对方就明白了。
愿意么，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毕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
没办法，革委会主任也想速战速决，把这事儿给了了。
就这么着，周向海得到了买砖的批条。
听到最后林茉都不得不怀疑，周向海是有着某种光环在身上的。否则，明明是被刁难，最后却是因祸得福了。
这么一想，林茉就有点愣神。
周向海很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
林茉掩饰似地笑一笑，以另一个问题转化话题，“一车砖也不够的吧，剩下的怎么办？”
周向海：“不是一车。砖厂厂长说了，我盖房子的砖都可以去找他买。”
啊！
这也太好了。
林茉很高兴。
两个人说了这么会话，时间也差不多了。
太阳从东边往上升，再不去县城就有点来不及了。
“我走了啊！”
林茉说着，手上用劲，自行车转头，往来时的路上拐。
周向海嗯了一声，目光随着她的方向转，脖子也是，就这么一直追随着林茉，直到整个人都跟着她转到另一边。
注意到他的动作，林茉又是好笑，又是温暖，不由柔声说：“要不，从县城回来，我来找你？”
“别！”
周向海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太快了，快得林茉都觉得诧异。
“还是我去县城找你吧，正好我得去倒腾点东西。”
盖房子需要钱，周向海这几天就到处想辙挣钱呢。
第50章
从下水村离开往县城去的路上, 林茉只觉得神清气爽。
说到底，她还是渴望见到周向海、渴望和对方多相处的。
这个她无法欺骗自己。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感也无法掩饰。
不过，林茉也明白, 自己和对方这几天不宜多见面。
最起码, 不能在村里见面。
周向海选择两个人来县城见面, 除了他自己本身有事儿之外，也是想躲开村子。
林家所在的上水村和周家所在的下水村挨得这么近, 夸张点说, 这个村子的黑狗汪汪地叫两声，那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了。
两人即便是在下水村见面，难免有消息会透露到宋桂枝儿那儿, 到时候就尴尬了。
林茉自己是宋桂枝的亲闺女, 大不了耍赖呗。可周向海是未来女婿, 真在宋桂枝跟前有了个说话不算数的名儿, 以后两人相处起来也挺难受的。
林茉不免又想到宋桂枝那天让周向海承诺的事情，林茉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尤其是在得知周向海已经开始盖房子, 并且第一车砖都拉回了的时候。
林茉知道, 周向海并没有敷衍她，也没有骗她。
他是真的在努力。
他在努力为两个人的创造美好的生活。
这种有奔头的日子, 还真的挺让人上瘾的。
林茉脚步蹬得飞快，两边的树木往后退去,
到了黑市, 果然有七八个人在那里等着了。
林茉一到, 大家就围拢过去, 交钱的，拿卤菜的, 热闹得很。
好像整个黑市都因为林茉的到来而热闹了几分。
卖表的男人啧啧赞叹，跟旁边的人闲聊，“要我说，咱们这里最会做生意的就她了。”
说着，他朝林茉的方向点点下巴。
旁边的人也常来黑市卖东西，但贩卖的东西并不固定。
有时候是粮票，有时候是鸡蛋，有时候又是其他吃的。
还有一回，他还卖过一桶奶粉。
从脑子灵活，会做生意这方面来说，这人向来不服气任何人。
不过，这个突然出现并且在黑市站稳脚跟的姑娘除外。
倒不是她卖的东西有多稀有。
她卖的东西很平常，卤菜，其实家里都可以自己做。无非就是买各种调料，炖嘛。
口味不好也不怕，这回不好吃，下回改进，就肯定好吃了呀。
反正不管咋说，卤菜这个东西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一般的人都不会选择卖这种不稀罕的东西。
可人家姑娘就拎着竹篮子来卖了，有半个月吗，好像没有吧。
一个竹篮子变成两个。
就看着热闹的场景，生意就不可能不好。
“佩服，佩服啊！”
卖表的男人呵呵笑，斜了旁边人一眼，“没想到，你也有佩服别人的时候。”
就这么说话的一会工夫，林茉带来的卤菜就卖了个七七八八。
她这才有功夫四下里望一眼，正好对上了不远处两个男人的目光。
那目光，咋说呢，不是惊艳，而是一种——钦佩？
反正林茉还挺享受的。
人家对她友好，她也不能不搭理不是。
于是，林茉也冲那两个人笑了一下。
“哎哟喂！”
平时买零碎东西的男人惊叫一声，目光怎么也无法从林茉的脸上离开。
对方的不对劲，出于好意的提醒他。
“我跟你说啊，人家这姑娘可是有对象的，那人估计你也认识，时不时的也在黑市出没。”
“有对象了，那人谁呀？”
买零碎东西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这样的也算是一表人才，而且这些年他没少倒腾东西，也悄悄的赚了不少钱。
长得不错，也有积蓄，这样的男人在相亲和婚恋市场上很得姑娘的喜欢。
时间长了，这男人也就飘了。
今儿跟这个姑娘处一段儿，明儿跟另外一个姑娘谈一段儿。不就是多花几个钱的意思吗？
他也不甚在乎。
颇有一种流连于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意思。
可今天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当那个姑娘转头，对着他们笑的时候，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现在一听这姑娘居然有对象，他先是失望，继而竟然升腾出一种不服输的念头来。
有对象又怎么样？只要不结婚，这姑娘就是自由的。
婚前撬墙角又不犯法。
不过听旁边的人的语气，他不免又有点疑惑。
“咋的，她对象还不是一般人？”
卖表的中年男人：“周向海，你听过没？”
周向海……
“隐约是有些印象，是那个经常过来倒腾收音机的人吗？”
“就是他！”
原来是他呀。
姜立有些不以为然。
他注意过周向海。
但不是刻意的去观察过，主要是那个人存在感太强了。
个子高，长的俊。
每次带来的都是紧俏的收音机。
听人说那声音这都是他自己组装的，这就说明这个人特别聪明，动手能力还强。
姜立以前对周向海是有点佩服的。
但此时他的想法产生了改变。
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周向海比有什么比不上的。
毕竟周向海的家在农村，而他家在城里。
论起收入吗？
收音机肯定比姜立倒腾的零碎东西赚钱，但那只是单价。
收音机这东西单价贵。
同样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买的人并不多。
周向海一个月也来不了两三次。
满打满算能卖多少台收音机？
这么算下来，不说自己挣的比周向海多吧，最起码双方也是持平的，差不了多少。
再说长相。
家里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是不如周向海，但也不丑呀。
这么斟酌了半天，各方面对比之后，姜立觉得自己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他双眼炯炯，盯着林茉看了好久。
久到，只要旁边的人不瞎，就都能看出来姜立的想法了。
卖表的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忙推了姜立一下，“我可提醒过你啊，你不要错了主意，这姑娘你动不得！”
什么动不得，姜立偏要动一动。
既然拿定了主意，他也不想跟旁边的人多废话，于是敷衍的点点头说自己知道。
外卖表的中年男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觉得今天自己似乎做错事儿了、也说错话了。
同时也十分后悔，今天就不应该拉着姜立议论人家姑娘。
看看，惹祸了吧？
姜立的为人，他是大概知道一些的。
这人对朋友还行，但心思飘忽不定。
对于正经姑娘来说，实在不算个好对象。
再说了，人姑娘已经跟周向海处上对象了。且周向海那人不错，之前还帮过他一个忙。
他其实并不担心姜立把林茉撬走了，比较周向海和姜立两人站在那里，只要姑娘不瞎，就都知道应该选谁。
只是，万一姜立纠缠人家姑娘呢，想想也挺膈应的。
这事儿，他得给周向海提个醒。
另一边。
林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姜力下一个猎.艳的目标，而且对方势在必得。
她心情很不错，因为卤菜又卖完了。
即便是增量了，好像卖卤菜的时间也并没有增加多少。
不过，每天订卤菜的那个姑娘又来晚了。
她走到林茉跟前，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对方往巷子口走。
这几天，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彼此对对方的人品相貌和性格都有些欣赏。
所以隐隐的，两个人处成了朋友一样。
见这姑娘突然要拉自己离开黑市，林茉也没往不好的地方想，只是有些诧异。
“咱们去哪儿啊？”
“别问了，你跟我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单人快步走出巷子。
林茉就见自己的自行车旁边停了一趟八成新的女式自行车。
从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个自行车的款式有点土。但林茉却知道，这是在这个年代很难买到的。
她一时对姑娘的身份有了些想法，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两个人各自骑上自行车，姑娘带路，林茉跟在后面。
一路上，她问了好几回这是要去哪里。
姑娘却只是抿嘴笑，并不回答，显然是要卖个关子。
“好了，到了！得登记一下。”
自行车停下来，姑娘转头招呼林茉。
林茉从自行车上下来，发现两个人来到一个厂子跟前。
两扇大铁门关着，只留中间一个小门出入。不过这会儿，就连这小门都紧闭着。
估计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
大铁门两边的石柱子上，各自挂着一块铁做的牌子。
字是一样的：XX县机械厂。
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厂。
不算大，但却是县城里唯一的厂子。
谁要是能在这里有份工作，那可是会引来大家的羡慕的。
这姑娘带自己来这里干啥？
疑惑在一次从林茉的心头升起，只她这次也不问了，反正一路上问了半天，也问不出来。干脆就放弃算了。
反正总不至于是要把她卖到这里吧！
林茉这么想着，就跟着姑娘身后去门卫室。
天气太热，门卫室的窗户大开着。
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50来岁的大爷。
大爷原本在低头看报纸，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哎呀，是你呀！今天咋有空过来？”
见到姑娘，大爷原本有些严肃的脸，立刻堆满了笑容。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口前，和姑娘寒暄起来。
姑娘礼貌的叫了一声，“大爷。”
说：“这是我朋友，我们进去办点事儿。”
门卫大爷连连点头，“哦哦哦，找你爸是吧？进去吧，进去吧！”
姑娘：“不是要登记吗？”
大爷摆摆手，说：“哎呀，不用登记，都自己人登记什么。快进去吧，别耽误你的事儿。”
“那行，谢谢大爷。”
“不用谢，不用谢，你可真客气！”
大爷从屋里走出来，亲自打开小铁门。
林茉对大爷点头致谢。
也许是认识人在的缘故，大爷满面春风地对林茉笑。
林茉对姑娘的身份更加好奇。
听刚才大爷的意思，姑娘的爸爸在厂子里工作。看样子，职位应该不低。
别看门卫这工作不起眼，其实挺不好干的。
得眼睛毒。
反过来说，从门卫对人的态度，你就能大概猜出来这人什么身份。
不过，也没用林茉疑惑多久，姑娘终于对她说了自己的身份。
“我爸是这里的副厂长。”
“哦哦，这么厉害。”
林茉礼貌性地恭维了一句。
姑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林茉跟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
一般的人，听到她是副厂长的闺女，不说立刻变得谄媚吧，最起码，态度会有很大的变化。
但林茉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就让姑娘觉得新鲜和自在。
年轻人谁不想和同龄人自由自在的交往？
可是，每次她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别人就会不自主对她恭敬起来。
这让她觉得窒息。
望着旁边走着的林茉的明净脸庞，姑娘觉得，也许这一回自己将要得到一个真正的朋友。
“哦，对了，我叫路巧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林茉。”
“是茉莉的茉吗？”
林茉点点头。
“真好听。”
路巧晴真心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就是和林茉的长相不太符合。
林茉长得太好看了，很明艳，就是披着麻袋也让人无法忽略她的美貌的那种好看。
茉莉花么，也好看，就是有点小，不太起眼。
这么一路聊着，两人也就走到了办公楼里。
顺着长廊一路往里，最后面倒数第二间，挂着个牌子：副厂长。
这就是路巧晴父亲的办公室了。
林茉这么想着，路巧晴果然停下来，敲敲门。
“请进。”
随着这声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来，路巧晴推开了门。
半个小时以后，林茉从办公室里出来，脑袋还有点发晕。
她看着路巧晴，问：“就这样，就能给食堂供卤菜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路巧晴一直觉得林茉是特别淡定的人。现在，林茉睁大着眼睛，脸上又是错愕又是惊喜的，还挺让路巧晴有成就感的。
路巧晴点点头，笑道：“可不是，你刚才不是亲耳听到我爸答应了嘛！”
听到，自然是听到了。
毕竟刚才林茉就在办公室里。
可，这不是太惊喜了嘛！
林茉以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最起码一两年以内吧，她要一直在黑市里卖卤菜。
等攒够了本钱，过几年经济放松了，林茉想在县城开个卖卤菜的小店。
到时候，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老主顾们也可以不用天天赶点儿，随时过去，随时都能买的她做的卤菜。
可谁知道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这就能给食堂供货了？
在黑市零散的卖卤菜，跟给机械厂食堂供货，哪个挣钱多，不言而喻。
而且给食堂供货，只要每天送一次卤菜，盘点完了结账就可以了。
总好过在黑市里站上一两个钟头。
林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黑市里结交的姑娘路巧晴，居然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我叫你巧晴可以吗？你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两个人走出办公楼，路巧晴带着林茉往食堂的方向走。
听到这话，路巧晴转头看向林茉，很是随意地说：“谢什么呀！其实你还给我爸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
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工人们抱怨许久。
而食堂在职责上归路副厂长管。
食堂的大师傅是正厂长的远方亲戚，一时半会儿换不了。
这就成了老大难问题。
到底是该站在工人这边，换掉食堂大师傅，还是为了和正厂长的关系，对工人的抱怨听而不闻。
路副厂长是个干实事儿的人，就想着怎么把这事给解决了一下。最好是完美解决，不要跟正厂长结梁子。
正好，路巧晴连着好几天都去黑市里买卤菜，有一回她特意多买了些，给拿回家来大家晚饭的时候一起吃。
当时，路厂长吃了一口，就眼睛一亮。
说这卤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路巧晴就上了心，想帮帮林茉。这几天她一直在父亲耳边提议让林茉给食堂送货。
这样，既不用换掉食堂大师傅，又可以增加饭菜的口味。
虽然只是部分解决问题，但，不是那也算解决嘛！
路厂长当时没说什么，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松口。路巧晴以为没戏了。
其实，他倒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这些天他找机会跟正厂长说了一声，后者以为路副厂长也想从食堂里分一杯羹。虽然有点不乐意，但毕竟送的只是卤菜，没几个钱。
考虑到两人始终是工作搭档，也不好太撕破脸，于是便同意了。
路副厂长终于在昨天晚上给了闺女一个确定的回答。
这不，路巧晴今天从单位请了一会儿假，去黑市找了林茉，这才有了后者被风风火火地拉到了机械厂。
路巧晴把这事儿跟林茉简短的说了一遍。从平淡的话语里，林茉还是感觉到了路巧晴的真诚。
这姑娘是真的在帮她，甚至不计回报的。
林茉更是感激，路巧晴却觉得没有什么。
路巧晴：“这事儿其实归根结底是你自己的努力，你做卤菜好吃又干净，而且，我特别喜欢你的性格。”
林茉行事说话都很大气，跟一般的姑娘很不一样。
相处了几天，路巧晴就十分喜欢。
林茉甜甜地笑，“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性格。”
虽然这话这会儿说起来有点拍马屁的嫌疑，但林茉真的是这么想的。
路巧晴家世这么好，父亲这么有本事，但她身上却一点儿高傲之气都没有。相反，她很替人着想。
如果要交朋友，可不就是得找这样的！
“啊，哈哈，是吗？那挺好，咱俩相互喜欢了。”
路巧晴哈哈一乐，尽显爽朗本色。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食堂的门口。
路巧晴说：“今天就带你来见见人，以后也好办事。”
这就是要告诉别人，她林茉是有人罩着的意思了。林茉秒懂，冲路巧晴挤挤眼睛。
两人走进食堂，就见橱窗后面的操作间里人影闪动，看着就十分忙碌。
再过半个小时，机械厂里的工人们就都下班过来吃午饭了，食堂的大师傅二师傅，以及各种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操作。
炒菜的，炖菜的，擦桌子的，做主食的，忙得不亦乐乎。
若是别人进此时找食堂大师傅，他肯定是不愿意搭理。
但路巧晴不一样，这是副厂长的闺女，他惹不起的。
食堂大师傅只好放在手里的活儿，满脸堆笑的跑过来，“巧晴，你找我有事儿？”
路巧晴十分礼貌地喊了一声叔叔，跟对方介绍林茉。
“这是我朋友，叫林茉。特别擅长做卤菜，估计我爸也跟您提过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从明天开始她就来给咱们食堂供货。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
食堂大师傅哦一声，朝林茉看去。
第一眼，当然是惊艳于林茉的容貌。
然后，就是一阵不忿。
食堂做得好好的，怎么路副厂长非要安排个人送卤菜。
而且，就这姑娘细胳膊细腿娇滴滴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
只是，当着路巧晴的面儿，他的不满也不好发泄。
于是干笑了两声，说：“知道知道。林茉是吧？那就明天上午十点钟，你带着卤菜来？”
林茉并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是问：“叔，您大概要多少斤？我心里有数也好提前准备。”
食堂大师傅一拍脑袋，仿佛刚想起来似的，“你看看，我都给忙忘了。居然忘记告诉你数量。这样，明儿你就先带20斤卤菜来。”
20斤？
林茉在心里算了一下，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做法是固定的，只是比平时她带去黑市卖的量多了很多罢了。
实在不行，就让大哥陪自己送一趟。
林茉正要答应，就看到食堂大师傅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她心头一跳，转了口风。
“叔，我之前每天才做几斤，这一下子，恐怕也供不了那么多，要不，明儿就先送十斤？”
食堂大师傅似乎没有料到林茉居然会降低数量，他不免有些疑惑，端详了林茉一阵，才点点头，说：“那行吧。但东西一定要干净啊！”
“行，您放心。”
两个约定好明天送货的时间和交接方式，林茉便和路巧晴告辞出来。
这么一会儿交涉的工夫，也就到了工人们下班的时间。
从食堂出来的路上，有工人陆陆续续地从车间出来，往食堂的方向走。
这样一来，就跟林茉和路巧晴两个打了个照面。
路巧晴从小在机械厂玩耍，大多数人是认识她的，于是纷纷和她打招呼。
当大家看到她身边的林茉，就都移不开眼睛了。
正当婚恋年龄的小伙子们眼睛望着林茉，都舍不得眨眼。
那种家里有年龄相当、没有结婚的儿子、侄子的中年妇女们，纷纷向路巧晴打听林茉。
“这是你朋友？长得真俊呢，有对象了没？”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