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来了, 不止周向海一个人高兴，周奶奶也很高兴。
老人家憔悴的脸上似乎多了些光彩，拉着林茉的手压根舍不得放开。
周向海很想坐得离林茉近一些, 然而他这个想法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一来, 炕太窄, 周奶奶占了林茉旁边的位置，他就没地儿了。
二来, 身后还有林义这个大舅哥虎视眈眈。
退而求其次的, 周向海就只能深深的望着林茉，好像这样，就能假装自己坐在她身边。
感觉到周向海炽烈的目光, 林茉有些发窘, 同时, 淡淡的甜蜜从心头升起。
林茉的手被周奶奶拉着, 在和后者说话的空当，她看着周向海。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借此观察他的内心。
最后, 她发现周向海他自己所说, 并没有因为周母的闹腾有任何不快，林茉也就放下心来。
林茉敬佩的同时, 心里涌上一股辛酸，替周向海觉得不值。
周奶奶看到这一对小儿女的眉眼官司, 忍不住就是一阵笑。
“好了好了, 你们俩想说话就到旁边说话去。”
她也是, 一见林茉就欢喜的不行, 把自己大孙子的位置都给抢了。
“奶奶！”
林茉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今天来就是看看您的。”
刻意忽略掉周向海看过来的眼神, 林茉这样对周奶奶说道。
周奶奶煞有介事点头，“对对，你就是来看我！茉茉有心了，大晚上的过来。对奶奶是真上心。”
老人家含笑调侃，让林茉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周向海见了不忍心，忙说天太晚了，让林茉赶紧回家去。
周奶奶又是一阵笑，眼神在林茉和自己孙子脸上来回逡巡，促狭之意非常明显。
林茉觉得自己真的该回去了，再待下去，她会变成煮熟的虾子。
周奶奶恋恋不舍，嘱咐林茉脚好了要常过来，林茉一一答应着。
周向海自然而然地蹲在炕沿跟前，后背朝向林茉，意思很明显。
“哎哎，你干啥？不用你！”
进来以后只跟周奶奶打过招呼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林义，此时冲过来，一下子给周向海挤开了。
周向海也没执拗，让开了地方。
林义瞪他一眼，自己蹲下去。
进来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背着自家小妹呢？
不过现在也来得及。
反正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周向海背林茉。
两人还没订婚呢，太亲密了不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事到如今林茉也不能说什么，被周向海扶着下地，乖巧地趴在了林义的背上。
林义站起来，背着妹妹往外走。
林茉：“哥，我沉不沉呀？”
林义：“不沉，跟小时候一样。”
林茉轻轻地嗯一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现出原主的记忆。
林义从小就把原身带在身边，带着她到处玩，上山也好，去地里也好，这个当哥哥的从没扔下过妹妹。
原身累了，走不动了，林义就背着她。
原身7岁之前的时光很多时间是在哥哥的后背上度过的。
后来原身长大些了，才不怎么让林义背了。
周向海送兄妹两个出门，扶林茉坐在后车座上，瞅瞅前天把着自行车的林义没注意，他拉住林茉的手，继而握紧。
“我很好，以后不要过来了，你脚崴了，万一再摔着。”
林茉说好。
但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过来一趟，她要亲眼看着周向海没事才能放心。
*
夜色沉静，兄妹两个在路上。
害怕摔着妹妹，林义没有骑上自行车，而是选择推着走。
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林茉。
林茉双手紧紧的抓着自行车后车架，让哥哥放心。
走了一段，林义突然问道：“周向海没背过你吧？”
当然背过了。
昨天林某就是伏在周想海的背上走出医院，坐上自行车的。
回到村子里从自行车上下来，林茉怕被别人看到，倒是拒绝了周向海背着她，只是被扶着回了家。
林茉：“没背过。”
林义满意了。
自家小妹子，当然得让他这个当哥哥的背着，别人都得靠边站。
“那就行，我放心了。”
“哦哦。”
林茉心虚地应承两声，不再说话了。
兄妹两个走回到林家的时候，院子里还亮着灯。
院子里的灯瓦数不高，光线有些昏暗，但已经足够林茉把站在房檐底下的人看清楚了。
“娘！我们回来了。”
这一声娘林茉叫得有些心虚。
宋桂枝应一句，走过来帮着扶着自行车，林义把林茉背回屋子。
背回屋子之后，林义看妹妹没有什么异常，大晚上的，也不好在林茉的屋子里多待，就起身走了。
宋桂枝留了下来，站在地上，看着炕上的小闺女。
林茉喉咙发紧，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一开口就是道歉，“娘，我大晚上出去，让您担心了。”
宋桂枝没好气的说：“你还知道呀！”
见林茉因为这话垂下头去，她又有点不忍心了。
话锋一转，宋桂枝说：“周向海那边有没有事儿啊？”
林义林茉兄妹两个离开之后，李红梅就跟宋桂枝说了。
林茉摇头，“我看着还好。”
宋桂枝叹口气，“向海那个孩子平时就太过沉稳，即便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别人也看不出来。”
林茉回忆着刚才自己和周向海的相处，再次确认后者心里应该没疙瘩。
这也很容易理解。
如果周向海是那种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的人，也不会在以后取得那样大的成就了。
林茉惦记周向海，也担心周向海，与此同时，她对他又很有信心。
听起来似乎有点矛盾，但林茉确实是这样想的。
“娘，他娘影响不到他的，放心吧。”
“哎哎，那你赶紧睡觉吧，累一天了。”
宋桂枝说着就要走。
胳膊被人拉住了，宋桂枝回头，就见自己小闺女笑吟吟地看过来。
林茉长得是真好啊，尤其一双眼睛水盈盈的。
此时被她这样看着，宋桂枝心都要化了。
她不由伸手轻轻抚摸林茉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似乎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茉说话的声音娇娇的，也跟小时候一样。
林茉说：“娘，谢谢您，有你们可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的宋桂枝眼眶有些发热。
她掩饰似的，在自己闺女胳膊上轻拍一记，“说啥呢？都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
说完，她放开林茉，转身走了。
小闺女再说点什么，宋桂枝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
闺女太好，太懂事了，也很无奈，她总是忍不住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
夜深了，这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梦乡。林家更是如此。
一片宁静而安详的气氛笼罩在小院子里。
同一时间，周家却是一派愁云惨雾。
除了在县里念高中住宿的周小妹，其他人都聚集在主屋里，或坐或站，脸上的表情都一样：十分郁闷。
周父不断地叹气，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气息都从嗓子里挤出去。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太糊涂了！一个当娘的，上赶着去儿子那里拖后腿儿，你的脑子呢？”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大家都知道，周父很宠老伴儿，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老伴儿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周母眼眶一下子红了。
“你怎么就知道骂我？你也说了我是当娘的，去儿子那里看看怎么了？”
周父：“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看看现在这结果，你自己不觉得丢脸吗？”
周母：“哦，现在你觉得我丢脸了？觉得我被儿子赶出来了。你要有本事的话，你去骂你儿子呀！有他那么对娘的！”
“你，你这个婆娘！”
周父气得不行，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老伴。
骂周向海？
这不是扯嘛！
他有什么立场去骂儿子？
眼看着爹娘越吵越厉害，周大哥看不下去了。
“爹，娘，你们别吵了。娘，这事就是你不对，二弟那里那么忙，你干嘛过去添乱呀！”
“哎？你倒是说上我了。你长本事了呀！现在会编排你娘了？我还不是都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
周大哥懵了，“为了我？娘，这跟我有啥关系？”
一直没说话，眼睛叽里咕噜转的刘翠，此时突然站起来，扯着自家男人的胳膊就往外拉。
“你别跟娘犟嘴，走走，咱们回屋去，天晚了。”
周大哥却在此时突然执拗起来。
他甩开自己媳妇的胳膊，直愣愣地问周母，“娘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为了他？
他完全不明白。
周母也不顾啥了，指着刘翠跟大儿子说：“你问你媳妇。”
刘翠心里咯噔一下子，强迫自己不要露出马脚。
不过，对于周母的话她却不敢反驳，只是一味地要拉着周大哥离开。
周大哥再笨，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再一次甩开刘翠的手，只是这一次比刚才的力道大了许多。
震得刘翠的胳膊发麻。
周大哥盯着媳妇，问：“这咋回事你说清楚。”
刘翠还嘴硬呢，“什么咋回事儿？我完全不明白。咱妈是气糊涂了，乱说的。”
周母不干了，“哎，刘翠，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不是你说，周向海不懂得管钱，让我过去帮着给把把关吗？不是你说，最好把做饭送货的活计都拉过来、以免便宜了外人吗？你还说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做饭送饭，不会很累的。还说，省下来的钱可以用来养你儿子。”
刘翠的儿子就是周母的孙子，是后者心尖尖上的小人儿。
所以，刘翠一提到这个，周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现在，丢了脸，还没达成目的，刘翠居然想置身事外？
周母绝对不答应。
第92章
周向海送走林茉, 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刚躺下，就听见在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
“向海，向海, 大队书记让你去一趟！”
现在？
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啊？
周向海心中狐疑, 穿衣服起来, 嘱咐周奶奶好好睡觉，去了一趟大队部。
天色晚了, 整个村庄都陷入一片黑暗中。
唯有大队部韩亮着灯。
周向海走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靠墙根站着的几个人。
得，除了在县城念高中的小妹，周家人都到齐了。
周向海十分意外,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 他也没说啥, 只是冲几个人点点头, 算是打招呼。
最后，周向海走到大队书记面前, 问：“叔, 找我来啥事？”
“向海来啦？快坐。”
大队书记原本脸色阴沉, 此时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对周向海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周家其他人都有些懵。
大队书记对他们那么严厉, 怎么对周向海这么随和？
没听说过大队书记跟周向海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呀！
刘翠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后来，她突然想到, 一个多月以前, 她看到大队书记儿子拎着个收音机, 好像是周向海自己攒的那台。
难道, 从那个时候开始，周向海就入了对书记的眼？
难怪啊, 宅基地那么快就给批下来了。
她这个小叔子，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原来这么有心机。
周向海没坐。
“叔，到底咋回事？”
大队书记叹口气，指着靠墙根儿站着的周家人，说：“他们，大晚上的不睡觉，吵架嚷嚷得恨不得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周家隔壁邻居听着不是事儿，怕闹出什么来，赶着去找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睡得正香，就被人叫起来，心情能好吗？
心情不好，他也不想让打扰他睡觉的周家人舒服。
于是直接把这几个人拎到大队部来罚站。
至于周向海，是大队书记特意找人去叫的。
那书记是看出来了，整个周家，也就周向海是个靠谱的。
哦，周爷爷也不错，脑子很清楚。可惜老人家命太短。
话又说回来，如果周爷爷还在世，周家也不可能闹成这样。
算了扯远了。
还是得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对书记紧皱着眉头，在对面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
他的眼神十分严厉，刘翠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其余的几个人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可能最镇定的是周父。
只不过，他也是老脸一红，很羞愧的样子。
能不羞愧吗？
一大把年纪了，却压弹不住家里人。
大晚上的吵吵嚷嚷，都吵到大队部了。
这让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脸往哪儿搁！
大队书记才不管众人的想法，“你们都说说吧，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话音刚落，刘翠就率先开口，“书记，没啥事，都是家务事，我们自己回去解决就行。”
可不能在这里说。
周向海在呢，若是被他知道，是自己撺掇婆婆去新房那里找茬的，那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整个周家算起来，刘翠最发憷的就是周向海这个小叔子了。
可惜，刘翠自以为得计，其实反而被大队书记瞪了一眼。
“你这叫什么话！村里因为家务事吵架的不少，可没见谁家像你们这样，乌拉乌拉，咋咋呼呼，声音都传到隔壁村去了。大晚上的，你们丢人不丢人！”
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两句，就被大队书记如此教训。刘翠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眼看着儿媳妇败下阵来，周父赶紧打圆场。
“书记大哥，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分时间和场合吵架。这样，我们回去相互之间做个检讨，耽误书记大哥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对不住。”
他的话说的很委婉，至少比流水这个棒可强多了。
但其实两个人说话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想让书记不要管这事，他们自己内部会解决的。
大队书记都气笑了，“你们倒是过家家呢！现在人都在大队部了，别扯些有的没的，赶紧说说为什么吵架！”
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下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周向海突然就明白了。
周家人内讧，恐怕跟他有关。
明白这一点，周向海也没开口，静静的听着。
另一边，周大哥终于忍不住了，“我来说！”
“有你什么事儿啊？给我闭嘴！”
刘翠伸手就要打。
眼角瞥到什么，她回头，就对上了周向海冷冷的眼神。
眼神太冰冷了，刘翠甚至怀疑，如果自己这一巴掌打下去，下一秒周向海就会以十倍百倍的力道还回来。
她害怕了，讷讷地缩回手。
大队书记冷哼一声，“刘翠，你刚写过保证书，忘了？你要不要我拿出来让你复习一遍？”
刘翠忙说不用，“我就是习惯了，吓唬他的不会真打。”
大队书记不理她，问周大哥，“老大，你继续说。”
周大哥就把因为啥吵架说了一遍。
他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有个好处，他要么不说，说了，就肯定是一点遗漏都没有。
周大哥说完，在场的人表情各异。
刘翠的脸色发白，一直贴着墙壁，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大队书记投射过来的责备的目光。
周母紧抿着嘴，低着头，不说话。
周父不停叹气，一脸羞愧。
最淡定的反而是周向海。
为了家里的某些利益，牺牲掉他，这很正常，毕竟发生得不再少数了。
大队书记都听不下去了，他直接问周父：“两个都是你的儿子，你就任由老婆，儿媳妇这么算计周向海？”
周父不说话，又一阵叹气。
叹气叹气，就知道叹气。
身为男人，身为父亲，不知道在家里维护公正，不知道给儿子做主，周父也是失职。
大队书记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周向海，问：“向海，你怎么说？”
说这话的时候，大队书记的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
向海这孩子，实在是太命苦了，摊上个拎不清的娘，还有个和稀泥的爹。以及虎视眈眈的嫂子。
也就周大哥好一点，但他太老实了，即便想维护公平正义，也因为力度不够，而没有什么效果。
周向海的神色还是很平静，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周母做什么，刘翠做什么，甚至周父的和稀泥，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此时听到书记问话，周向海沉默了一会儿，说：“分家吧。”
啥，分家？
周家人面面相觑，都没料到周向海突然提出这个来。
周母抬起头，双目通红地盯着周向海，“你这什么意思，不要我跟你爹这把老骨头了？你个不孝子！”
刘翠眼珠子转一转，也跟着哭诉起来，“向海，我知道这回是我不对。可你大哥还是心疼你的，你就舍得跟你大哥分开？”
就连一直只会叹气，基本没说几句话的周父，都迟疑地问周向海，“你说真的？向海，这可不兴乱说。”
大队书记也没料到。
不过，他还是有点理解周向海的。
都一个村子的，谁不知道谁。
周母对这孩子很不好，周父呢，从来只会和稀泥。
就拿这几天盖房来说，周家没出钱，也没出力。
这也就算了，周母今天还特意去新房捣乱了。
这样的家人，搁谁，谁也不想要。
纯粹拖后腿儿的。
面对周家人的质问，和大队书记的询问，周向海还是点点头，“对，分家吧。”
大队书记看了周向海一会儿，发现后者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行吧，那就分。我今儿也不睡了，连夜给你分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周家人就是把周向海当个血包。
再搅合在一起，周向海负担太大了。
撇开周向海送给他儿子的收音机不谈，大队书记觉得，周向海这小伙子不错，村里头一份儿的。
说不定以后有大出息。
这么好的孩子，不能教家里人拖累了。
所以，这个主，他今天给做了。
周家人当然不同意，除了周大哥没咋说话之外，其他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抗议。
周母甚至要撞墙。
被周向海拦住了。
周向海扶着周母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娘，现在答应分家，还有粮和钱。如果不答应，那我就离开村子，再也不回来了。”
周母惊讶地盯着小儿子，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这年月出门子不容易，可她知道，周向海是有这个本事的。
他要是真走了，她上哪儿找去？
算了，事到如今，也无法弥补，还是抓住到手的东西比较靠谱。
周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最大的障碍没了。
周父也点了头，反正就一直叹气就是了。
刘翠倒是拼命反对。
大队书记说：“你只是个嫂子，小叔子想分家，你好像也管不了那么多。你们不想分，可以继续跟公婆住着。”
刘翠……
她好像还真的是管不着。
所以她忙乎半天，竟然是管不着周向海的事儿？
至于他们大房，刘翠可一点儿不想分家。
前些年，小叔子经常给公婆钱，老两口很有些积蓄的。
虽然说分家后，积蓄也会有他们一部分，可是，到底不如把公婆的那一份也占了。
想清楚后，刘翠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不管了，我真不管了。”
分家是个细致活，大队书记花了一个躲钟头，终于把周家的财产啊、存款啊弄清楚了，也按照比例，给周向海分了。
存款325元，周向海得100元。
老房子本来是该有周向海一份的，可他放弃了。
也就算了。
现在新盖的房子，是周向海独立出钱出力的，跟周家人其他人没关系。
完全归周向海所有。
第93章
周家分家了, 这事儿是第二天早晨穿到林茉耳朵里的。
是周向海跟她说的。
周向海来得比平时早，林家的早饭还没做好。
在灶间正忙碌的宋桂枝不免有些诧异，“向海你还没吃饭吧, 正好一会儿跟我们一块吃。”
宋桂枝这样说着心里却想, 这孩子来得也太早了。
周向海如今已经把自己当成林家的半个女婿, 他跟林茉的婚事也只不过是差一个结婚证儿，和一顿酒席。
所以在宋桂枝面前, 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来得早也不觉得局促。
周向海非常自来熟的蹲在灶火跟前，结果宋桂枝手里拿着的秸秆，往灶火里塞。
一面塞, 他一面拉家常似地说：“婶子, 我跟我爹娘他们分家了。”
“啥？”
宋桂惊讶地偏头。
周向海点点头, 再一次用行动表达了肯定。
宋桂枝哦一声,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喃喃地重复：“分家了呀……”
重复了几遍, 宋桂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站起来, 走去灶间的另一头。
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两颗鸡蛋。
“你这么大个子, 可得好好补补，婶子给你煮两个鸡蛋吃。”
周向海连忙说不用, 宋桂枝却不听。
她把鸡蛋用水洗一洗, 掀开锅盖放了进去。
就在这时, 林茉被李红梅扶着走进来了。
看到周向海, 林茉也很意外，“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啊？吃饭了没有？”
周向海说没有, “婶子说刚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啊？
林茉惊讶地看向宋桂枝，李红梅也是一样。
宋桂枝被闺女和儿媳妇看得有点不自在，转过头去，嘴里嘟囔着，“看我干啥？不就煮两个鸡蛋吗！”
林茉心想：这是煮两个鸡蛋的问题吗？这是未来岳母给未来女婿煮两个鸡蛋的问题！
代表着宋桂枝对周向海的认可。
想到这里，林茉脸上就带了笑容，“行，咋不行呢！娘做什么都对！”
李红梅也是这意思，跟着林茉一起给宋桂枝吹彩虹屁。
好话嘛谁不爱听！
宋桂枝嘴上说着否认的话，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周向海来了，李红梅就主动让开位置，让周向海扶着林茉。
林墨还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说两个人牵过手了，她也被周向海背在背上过，那是是在外面。
现在可是在自己家，亲人们都看着呢。
所以，林茉扶着旁边的水缸站着，神色都是迟疑。
最后还是宋桂枝发的话，“你呀你，赶紧让周向海扶着上炕去，一会儿别脚疼了。”
周向海早就在旁边等着呢，听到未来岳母的指示，他一点儿都不带磕巴，伸手扶上了林茉的手臂。
两个人接触的那一秒钟，都不约而同地心头跳了一下。
被周向海扶着，似乎浑身都紧绷起来，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好好像过得特别漫长，又好像过得特别快。
终于触着实地，坐到炕上，林茉暗暗松了一口气。
转脸去看周向海，发现后者额头上有一层密密的汗珠子——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周向海把林茉扶到炕上，没有放手。
而是继续扶着她，坐到了靠墙壁的位置。很贴心的找个枕头给林茉塞到后腰。
林茉简直为这个男人的体贴细腻折服。
她望着他眉眼弯弯。
周向海塞完枕头，正要退远一些，不经意间垂眸，就对上了林茉的眼神：她的眼睛弯弯的，让周向海想起了天上的月牙儿。
不，林茉的眼睛比月牙还好看。
他忍不住嘴角翘起，轻轻地说：“我分家了。”
啊？
跟宋桂枝的反应差不多，林茉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周向海。
这个男人虽然很理智，但林茉能够感觉到他对家人的感情。
否则以他的理智程度，说不定早几年就不搭理周家人了。可他一直忍到现在。
“发生了什么？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昨天，周母去了新房捣乱。
即便林茉不在现场，也能够想象得到，周母能有多气势汹汹和胡搅蛮缠。
如果周向海因为这个决定和周家分家，林茉是非常能够理解并且表示支持的。
周向海却摇头，“不全是。昨天的事情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林茉挑眉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周向海看着她，一时没有开口。
有的时候沉默比开口给出的信息还要多。
林茉心头一跳，犹豫着问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周向海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宋桂枝走进来了。
宋桂枝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放着4颗鸡蛋。
“向海快上炕，咱吃早饭了。”
“好嘞婶子。”
周向海应一声，也顾不得跟林茉再说什么，转身到灶间帮着端饭去了。
林茉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只可惜周向海个高腿长，走得太快，林茉只来得及看见被他甩动的帘子。
不会是真的因为自己，才跟周家分家的吧？
这个念头一直盘旋在林茉的心里，丰盛的早饭吃着也有点味同嚼蜡的意思。
本来林家人吃早饭一般都是在地上，放上炕桌，每人做一个小板凳。
今天为了照顾崴脚的林茉，吃早饭的地点就从地上搬到了炕上。
炕桌放在正中央，早饭摆的满满一桌子。
红薯小米粥，土豆炖豆角，玉米白面饼子，还有宋桂枝腌的咸菜。
炕桌的一角，放着装了4个鸡蛋的瓷碗。
炕桌的正中央，摆着一碗卤菜。
林义看着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的卤菜，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行吧行吧，看这意思，周向海距离成为他正经的女的妹夫是不远喽。
因周向海是男客，该由林业旺和林义招呼吃饭。可看儿子太过严肃的脸，林业旺还是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他先把一颗鸡蛋递过去，“向海，给！吃鸡蛋。”
“哎，谢谢叔。”
周向海这样说着，目光却看向了斜对过的林茉。
李红梅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妹，人家向海看你呢，到底让不让吃，倒是给个准话。”
林茉红了脸，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吃就吃呗，看我做什么！”
这个人也真的是！
李红梅就更是笑的厉害。
宋桂枝不忍心小闺女太过窘迫，忙催促周向海把鸡蛋接过去。
“你叔给你，你就吃。别管茉茉。”
怎么办，她好像有点担心结婚以后闺女欺负女婿了。
想到这里，宋桂枝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提前补偿心理。
她伸出筷子，直接给周向海夹了好大的一块藕片，“向海你尝尝这个卤菜好不好吃。”
周向海双手端碗，接住了那一块儿藕片。
现现在他的碗里真是有不少东西了：红薯粥，鸡蛋，藕片。
周向海先吃了藕片。
但是从宋桂枝给周向海夹卤菜那一刻开始，李红梅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周向海。
此时见他吃过了，李红梅连忙问道：“怎么样好吃吗？跟之前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吗？”
其实周向海还是吃到了一点点不一样。
他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
此时听李红梅的这么问，周向海差不多猜出来咋回事。
他还是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一样得好吃！”
李红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笑起来，“这是我做的，小妹在旁边指导。”
周向海：原来如此。
他郑重地夸了李红梅一句，“嫂子真是聪明。第1次就可以做这么好吃。”
沉默寡言的人夸起人来最是让人信服，周向海就是这样的人。
李红梅可开心坏了，十分得意地看了对面自己男人一眼。
林义秒懂，顿时一阵彩虹屁输出。
李红梅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活跃，宋桂枝和林业旺都很开心。
宋桂枝还有点端着，反而是林业旺对周向海说：“我看呀，你以后可以每天早晨来我家吃饭。看看你来了之后我们家多热闹！”
林义很想抗议。
但看了看，旁边林茉投过来的目光，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妹子没嫁人，心已经向着周向海了。
他这个当哥的觉得好失落。
更让人失落的是，爹和娘都有点要倒戈的意思了。
哦，还包括他媳妇。
他媳妇李红梅好像已经准备好了，当周向海正正经经的嫂子了。
林义觉得自己的地位可能要不保。
于是，饭后，当周向海说要帮着林茉去机械厂食堂送卤菜的时候，林义第一个表示反对。
“我这个当哥还在呢，不用你！”
这话说的有点硬了。
李红梅狠狠的推了自家男人一把，“你说啥呢？有话不能好好说？”
林义心里好委屈啊。
但他是男人，男人就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于是，林义装做不在乎媳妇的打压，解释了两句，当然这一回语气可就正常多了。
“你看，周向海还在盖房，明天就是上梁的日子了吧？他那边事情一定很多。你忍心让人家抛下那么多事儿，去县里送卤菜吗？我要不在家也就算了，问题是我在家。“
李红梅想想这话在理儿呀。
忙点点头，笑着对周向海说：“向海呀，你看看我这考虑事情不太周到。嗯，你哥说得对，你歇歇，陪林茉说会儿话，就回新房那里去吧。卤菜就让你哥去送。”
周向海看着林茉，后者对他点点头。
他也就不坚持了，帮着把卤菜放到自行车上，又把林义送出大门。
“今天就辛苦大哥了。”
在林家大门口。周向海这样对林义说。
这话，林义就更不爱听了。
况且这儿现在没有别人，他说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我可跟你说啊，周向海！别看你现在相当于是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但是我这关还没过呢。你别得瑟！”
他帮自己妹子送卤菜，那里轮得到周向海说感谢。
听了林义夹枪带棒的话，周向海也没有生气，而是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好的大哥，我不得瑟。”
“你！”
林义语塞。
本来如果周向海反驳什么，不管说什么，他都能给怼回去。
可对方偏偏这样，让他感觉一拳打到棉花上，不仅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心里还有点憋屈。
林义很郁闷。
皱着眉头赶周向海回去，“我走了，你也别在我们家待太长时间，一会儿就回你新房那里去吧！”
周向海笑而不语。
过了一秒钟，他突然说：“大哥既然知道明天我上梁，一定会去吧？”
林义哼一声，没说话，骑上自行车走了。
他好恨，刚才就不应该说漏嘴，暴露了自己暗中关注周向海盖房的事实。
周向海看着林义汽车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的再一次翘起嘴角。
今天早晨他去了一趟新房那里，听栓柱说，昨天晚上林义去新房帮着干活来着。
第94章
走回到林家里屋的时候, 周向海的嘴角还是翘着的。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林茉对他也十分了解。
看着周向海这样，林茉也忍不住跟着笑, “有什么好事呀？这么开心！”
是的, 对周向海来说, 翘起嘴角而且持续这么长时间，就代表他的内心是十分高兴的。
毕竟这个人太过高冷。估计一年到头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周向海：“大哥真不错, 是个好人。”
“嗯, 大哥是很好。”
林家的人都挺好的，给了林茉真切的亲情，让她感动的亲情。
“不过,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林茉还是有些疑惑。
林义是个妹控, 对周向海这个未来妹婿有点排斥, 这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的。
周向海这么聪明的人, 一定也看出来了。
那么他咋会突然觉得林义好呢？
周向海就把自己听到看得的说了。
“我是真没想到，大哥会悄悄地去新房帮忙。还记得明天是上梁的日子。”
家里人都没这样过。
周向海目光深沉, 望着林茉一会儿, 他的目光转为柔和。
“茉茉, 谢谢你。”
因为有林茉，所以林家人才会对他这样好。
林茉也回望周向海, “其实这些，都是很基本的。”
只可惜, 无论是她还是周向海, 都没有享受过罢了。
他们都是有亲人, 但没有真正享受过亲情的人。
在这一点上, 她跟周向海同病相怜。
周向海并不知道林茉的真正来历，所以, 他也就把林茉的话当成了安慰。
这个时候，在外面帮着收拾的林业旺进来了，笑呵呵地跟周向海说话。
顺便说说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帮着干家务活。
“这还是我闺女说的，说男女应该平等，家务活不止是给女人做的。”
林业旺状似无意地看着周向海两眼，问后者对这事咋看。
林茉听了，也朝周向海看过去。
家务事儿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可要是处理不好，也会非常影响两个人的感情。所以，她得好好听听周向海的想法。
周向海轻咳一声，说：“叔，我觉得茉茉说得不对。”
啊？
林业旺收敛了笑容，林茉也是一脸惊讶。
这么说，周向海还是信奉家里的活都是女人的那一套？
这可有点难办了。
自己该好好改造他的想法，还是把处对象的时间拉长一点，等磨合好了，再结婚？
林茉正这样想着，就听周向海说：“女人天生体弱，没事就该好好歇着。家里的活该是男人干。”
林业旺……
你够狠，我自愧不如。
林茉眼睛亮晶晶的，都要闪出星星来了。
周向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这么说了，他肯定是这么想，以后也会这么做的。
这一点林茉绝对不会怀疑。
里屋和外屋只隔着一道门帘，周向海的这句话当然备忘外物正在进行洗碗收尾工作的宋桂枝听到了。
宋桂枝放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地冲进屋里，“向海这话说的可太对了！我就双手赞成。”
林业旺……
行吧行吧，他是降服不了自己的老伴儿，只有被降服的命。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有了周向海的对比，自己跟儿子在家里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的。
林茉看向宋桂枝的眼神十分无奈。
自己的娘也真是太双标了。
那天，哥哥林义说要刷碗的时候，宋桂枝100个不乐意。还是自己劝了半天，她才能接受了的。
怎么到女婿这里不一样了？
宋桂枝接触到闺女投过来的视线，大概能知道林茉想啥。
等周向海离开后，她老人家就扯着闺女的胳膊，狠狠地说：“你这个傻闺女！娘站在你这边你还老大不愿意的？”
林茉就笑，“娘，我咋会不愿意呢！就是希望呀，你这一碗水得端平了呀。怎么心疼我的，也得怎么心疼嫂子。一样的，怎么要求周向海，也得怎么要求我哥！”
“这才叫真正的男女平等。”
吆呵，这小闺女！
“你这还跟娘讲起大道理来了？”
宋桂枝一眼瞪过去，林茉也不带怕的，冲她甜甜一笑，还问呢：“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有没有道理？”
这样可爱的样子！
宋桂枝撑不住笑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
宋桂枝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带同样的，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免不了会根据关系远近确定立场。
闺女自然是比女婿亲，一样的，儿子也比儿媳妇亲。
这是人之常情，宋桂枝也不能例外。
但此时此刻，听到小闺女的话，宋桂枝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的行为。
在家里呆着的日子，老实说真的是很舒服。
但话又说回来也是真的无聊。
今天才是第1天，林茉就觉得自己在家里都要闷出白毛来了。
这一上午的，怎么感觉那么长呢？
明明之前送卤菜、再在县城买菜，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呢。
幸亏家里有山山陪着她。
本来宋桂枝也是想在家里伺候闺女的，可转念一想，林义帮着送卤菜，一上午都不能下地。
宋桂枝自己再不去，别说家里的自留地了，就队上地里那些活都干不完。
所以在林茉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注意、绝对不让自己摔跤之后，宋桂枝也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下地去了。
于是家里只剩下林茉跟山山。
正好，林茉教这孩子识字。
林茉找了一些适合启蒙的字，工工整整地写在本子上，拼音也写上，写在字上面。
字和拼音整整齐齐地分成三行。
然后把本子推到山山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孩子认。
林茉本来是想着，三行字快了快了也得教人三四天吧！
她一次性写完了，打算每天教完当天所学，再复习一下第二天的。
这样就能多学一次。
记忆主要在于重复，重复得多了就记得牢。
于是，林茉教完第1行字，问山山记住没。
山山说记住了。
这也太快了吧？
林茉有些许诧异，不过还是点点头，说：“既然记住了那咱们就预习一下明天的。”
然后带着山山读了一遍第二行。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第2行不要求你记住，这是明天的内容。”
这么小的孩子，能专注快半个钟头，跟着她学习，林茉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她赞赏地摸摸山山的脑袋，让孩子玩会去。
“要是出去，别在太阳底下玩儿，太晒了。”
山山摇头，“小姑姑，我不去玩儿。我想继续学习，继续认字。”
啊？
林茉眨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去玩，还想继续认字？”
这样主动学习的孩子，真的是自己的侄子吗？
山山点点头，“嗯，小姑姑，咱们学习第3行吧？”
为什么要学习第3行？
要学也是该学习第2行！
一个猜测在林茉的脑海中浮现，她迟疑地，带着某种期待地，问山山：“你告诉小姑姑，第2行字你是不是都认识了？”
可能是因为太过期待，林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山山并不知道，他只是老老实实点头。
林茉的目光发亮，就跟那电灯泡似的，嗖嗖地往自己侄子脸上射。
她刷地一下子，拿过刚才被自己抛到一边的本子，从第2行里随意找了一个字，问山山，“这是什么字？”
山山看一眼，立即说：“人。”
对的。
不过这个字也未免太过简单了，林茉又找一个，“这个呢？”
山山又看一眼，“口。”
又对了。
林茉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花了一秒钟时间，找了第1行和第2行里头最难的一个字，指着这个字问山山，“这个呢？”
“海。”
山山回答得十分自信，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疑惑，“小姑姑，我都说过了我都认识啦！”
林茉激动得不行，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能这孩子只是一时的新鲜，可能这些字他以前遇到过，今天认起来才会又快又好。
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
深吸一口气，林茉开始教山山认第三行的字。
这一次她有意加快了速度。
前面两行字，林茉都是一个字教三遍，这第三行，林茉只教了一遍。
教完了，她问山山，“都认识了吗？”
在等待山山回答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林茉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太期待自己想的那个答案了，以至于她的整颗心都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后，林茉就看到自己的亲侄子，山山小朋友，点了点头。
山山点头的速度似乎被无限放慢，林茉睁大了眼睛，愣了一秒钟，突然一把搂住了山山。
“好孩子，可真是好孩子！”
这不就是个天才吗？
她林茉有个天才侄儿！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林茉随意从三行字挑着，写到另外一张纸上，让山山认。
事情和她预料中的一模一样，每一个字山山都认识。
读音准确无误。
林茉彻底地放心了，笑得合不拢嘴。
“山山，你可太棒了！太给小姑姑长脸了！”
山山有些不理解，“我认得字，小姑姑很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小姑姑可太高兴了！你爹你娘、爷爷奶奶也都会特别高兴！”
林义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己妹子搂着儿子一顿亲，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哎，你这孩子，你小姑姑脚还崴着呢，赶紧下来！”
林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茉脚上还有伤。
至于儿子，他都一点也不担心，这孩子跟个皮猴似的，可别再给小妹的脚折腾坏了。
山山有点委屈，“爹，是小姑姑非要搂着我的。”
“哎，你这孩子！”
“哥！”
林义打算教训孩子两句，却被自己妹子打断。
林茉脸上放着光，“哥，咱家出了个小天才！”
第95章
林家沉浸在一片喜气中。
林义听自己妹子说完, 又亲自测试了一下，发现山山真的认识所有的字。难道儿子真的是个天才吗？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激动的心情，骑着自行车去了田里, 把林家其他人都给叫回来了。
宋桂枝是第1个到的, 她坐在儿子自行车的后车架上, 还没等自行车停稳，就咚一下跳到地上。
给林义吓得够呛, 以为她要摔着了。
谁知道, 宋桂枝只是晃悠了一下，很快站稳，一溜烟地往屋里跑。
林义看得目瞪口呆。
多少年了！还没见过自己的娘这么利索得跑过呢。
这还不算。
林义调转车头, 打算回头去接自己的爹跟媳妇的时候, 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惊叫, “真的？这些你都——”
是宋桂枝, 只说了一半，就似乎被什么人给捂住了嘴巴。
不用说一定是小妹。
林义笑起来, 嘴巴越来越大, 一直裂到耳根子上去。
他先把林业旺接回来, 再把媳妇李红梅接回来。
等林家一家子都聚齐了，林茉免不了又让山山认一遍字。
山山小大人似地叹口气, “小姑姑，我已经认了很多很多遍了。”
最后回来的李红梅还没看到呢, 她搂着儿子, 用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声音哄着, “好儿子, 再给妈妈认一遍，好不好？”
“那——好吧。”
山山觉得自己是个孝顺的孩子, 对于妈妈的要求，他一般是愿意去做的。
这一回，山山都不用林茉指着了，自己把本子放在炕桌上，胖乎乎的小指头指着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在座的人——除了从现实世界穿过来本科毕业的林茉之外，其他人都文化不太高，但也都识字，不是睁眼瞎。
就连宋桂枝也是上过扫盲班的。
所以，这三行字，林家的人都认识。
他们一个个都瞪着眼睛，目光在山山和本子上来回逡巡。
先是盯着山山，看着他的小.嘴巴读出一个读音来，然后，目光迅速转到本子上去，确认山山读得对不对。
很快地，山山把三行字都读完了，林家人的眼睛瞪成了铜铃。
当然林茉除外。
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反而是现在最镇定的一个人。
林业旺看着林茉，李红梅看着林茉，宋桂枝和儿子林义也看向林茉。
“你是咋教的？”
这是林业旺问的。
“小妹，你是不是提前教过山山？”这是嫂子李红梅问的。
宋桂枝问：“茉茉，我是不是在做梦？”
唯有林义嘿嘿傻乐。
他儿子是个天才，他们林家有个天才。
林家有个天才，这个天才还是他林义的儿子！
此时此刻，林义觉得自己从年头累到年尾，全部都值了。
“山山可太给咱家长脸了。”
宋桂枝此时看孙子是怎么看怎么爱，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李红梅把儿子抱在怀里，满心满眼都是骄傲。
在一片激动情绪中，林茉说：“山山这么聪明，可别耽误了。咱得让他早点上学。”
哦哦，对啊！
林家人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只是沉浸在激动中，重要的是想一想以后怎么培养山山。
“可是七岁才能入学，山山现在也太小了。”
李红梅爱怜地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这样说。
林茉想了想，说：“咱们可以试着找下学校，说不定能行呢。山山现在五岁，比别人提前上两年，以后这就是资本。”
其余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林茉又说：“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太着急。入学肯定有测试，为了提高成功率，这几天我要给山山提前补补课。”
小学里的科目，除了语文还有数学。
刚才林茉和林家的其他人都已经确认山山在记忆方面的天赋，需要再确认下数学方面，看山山是否也一样聪明机灵。
李红梅第一个赞成，说她现在就出去借小学课本。
林义说不用，“有咱家小妹这个初中毕业生在，还需要什么课本？多此一举。”
李红梅想想也是，笑着对林茉点点头说，说小妹辛苦了。
林茉被自己哥哥所说的“初中毕业生”给雷到了，哥哥居然这么自豪的吗？
中午吃饭，林家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大家的眼神时不时地落在山山脸上身上，觉着这孩子就是林家下一代的希望了。
吃到快一半，林义才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筷，递给林茉一张纸条。
林茉不明所以，问是什么。
林义有些不好意思，“是一位女同志让我交给你的，机械厂的，她说她叫路巧晴。”
是巧晴！
林茉大概能猜到纸条上是关于福什么的内容了，只她不知道结果是好还是坏。
也顾不上吃饭了，林茉打开纸条，迅速地扫了一眼，不由笑起来。
离她最近的宋桂枝忙问怎么了，“难道又有什么好事？”
林茉想了一下，决定不瞒着家里人。
“我让朋友帮我找个好中医给周奶奶治病，现在有了眉目了。”
听到这话，林义抬起头来，看着林茉半晌，又低下头去。
虽然他啥都没说，但林茉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哼。
林茉心里有点好笑，想到周向海说过的话，她决定逗逗自己这个面冷心热的哥哥。
“哥，周向海得谢谢你。”
林义往嘴里扒拉饭，似乎对这个名字一点儿都没有任何好感似的。
“他谢我干啥，完全不用。”
林茉：“纸条是你拿回来的，这关系到周奶奶的健康，他不得谢谢你呀？”
林义正在快速往嘴里扒拉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吃饭，只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用不着。
林茉决定继续。
“你悄悄去房子那里帮忙的事儿，周向海也知道了。”
啥？
林义悄悄去帮忙了？
林家其他人都纷纷朝林义看过来，后者被看得十分局促，还找补呢，“我就是路过。”
林业旺特别能理解儿子的心情，听到这话也是一阵无语。
“咱们在这个村，新房在隔壁村，你是咋路过的？”
哈哈哈！
林家其他人都笑起来，就连山山也跟着笑。
林义……
这饭没法吃了。
他几口迅速扒拉完碗里的饭，说自己要去洗菜，便逃也似地跳下地，冲到院子里去了。
宋桂枝这个当娘的，笑话起自己的儿子那叫一个不遗余力。
“你哥呀，就是口是心非。我看他对周向海还挺好的。”
李红梅点点头附和，“他就那样。”
林茉抿嘴笑，转头往窗户外面看过去。
林义正站在水缸跟前，往洗菜盆里舀水。那一下一下的，十分狠厉的样子，好像是在发泄什么。
她这个哥哥呀，真是够口是心非的。
*
洗菜有林义，做卤菜有嫂子李红梅，林茉这个脚上带伤的人就完全闲了下来。
正好，给山山突击教授一年级的数学。
确实不用教材，一年级么，就是简单的加减法。
这些是个人都会教。
但林茉还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因为山山实在是太聪明了。
她只教一遍，他就会了。
还能举一反三。
林茉确定了，自己有个天才侄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实世界中资质平平的她，穿到书里也是普通人的她，居然有了个天才侄子。
“嫂子，嫂子你快来！”
林茉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一定要找个人来分享，出声把在外屋看着煮卤菜的李红梅喊进来。
李红梅以为怎么了，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小妹你的脚是不是疼了？”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实际上，如果没人提，林茉都忘记自己的脚刚崴过。
她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拥有天才侄子的喜悦中。
“嫂子，山山学数学也特别快，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
林茉的眼睛亮闪闪的，掩饰不住的自豪和骄傲。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红梅又是好笑，心里又忍不住一阵感动：林茉是真的疼爱山山，完全把山山当成自己人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山山聪明而如此激动。
“小妹，你呀，真的是，为了山山，连自己的脚都不顾了。是不是该抹药了？嫂子给你抹。”
林茉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的脚，低头看去，果然，脚踝上的药膏差不多都被洗收了，那浅浅的一层，看颜色都能看得出来。
县医院的老大夫说了，这个药要持续不断地抹。
吸收了就得再抹上，再吸收了就得再抹上。这样好得快。
可伤处是在脚上，林茉有点不好意思让李红梅给抹。
便说自己来。
李红梅看出了小姑子的心思，不由分说抢过药膏，打开直接上手抹。
一面抹，还一面絮叨：“你呀你，跟嫂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茉：“毕竟是在脚上。”
怎么想，都有点不够干净似的。
李红梅切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小妹，嫂子也不跟你来虚的，你也别跟嫂子来虚的。咱姑嫂两个好好相处。”
林茉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李红梅居然如此直接。
不过转念又一想，她就释然了：说到底，还是两个人相处得好，所以说话才完全没有顾忌。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亲近的人之间的相互信任。
还挺好的。
林茉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挽住李红梅的胳膊，“嫂子你对我可真好！”
李红梅：“那是因为你对我好。”
这和一点儿水分都不带掺的，李红梅自己知道。
如果小姑子还跟以前一样，两个人绝对不会处到这个份儿上。
“山山也对小姑姑好。”
一个小脑袋凑过来，在林茉的胳膊上蹭了蹭，很乖巧可爱的样子。
林茉：“好，山山对小姑姑好，小姑姑也对山山好。咱们都好。”
山山：“咱们都好！”
第96章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 周向海来了。
手里拎着两块大骨头。
“这个给你炖汤喝，奶奶说，骨头汤补骨头。”
周向海进屋看了林茉一眼, 便非常自来熟地去灶间忙活了。
不一会儿, 外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一听就是周向海在洗大骨头了。
过了一会儿，李红梅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向海, 我来做，你进屋歇着去。”
“不用了嫂子。我来就行。正好提前练习练习。”
提前练习练习……
林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过了一会儿, 李红梅走进来, 凑到她身边, 把周向海好一顿夸赞。
林茉的脸红就没有消下去过。
周向海干别的活很快, 没想到做饭也这么利索。
林茉觉得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周向海就把大棒骨给炖上了。大火烧开以后, 满屋子飘香。
林茉嘴里湿润起来, 门帘子动一下, 周向海走进来。
先喊了李红梅一声嫂子，李红梅给端来刚才泡好的茶水。
周向海接过来喝了一口, 仔细看林茉的脚。
“是比昨天消肿了，这老大夫的药还真挺管用的。”
林茉心头一动, 忙问：“你有没有带周奶奶去找这位大夫看看？”
话问出口, 林茉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
果然, 周向海点点头, 说：“带着去了。老大夫号了半天的脉，只说虚弱。开了汤药, 吃了两个月，似乎也不见好。”
林茉：“现在，周奶奶还吃着那药？”
周向海点头。
林茉想：那就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了。否则周奶奶也不会越来越虚弱。
她拿出来今天林义带回来的纸条给周向海看。
“本来，我是想着自己去的，可你看我这脚，估计一时半会也走不来路。所以，你看看，你啥时候有时间，去这里所说的那个村子一趟？”
周向海从纸条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来，看向林茉的眼神中都是震惊，“你一直在帮着找中医？”
林茉点点头，笑得很甜。
“我很喜欢周奶奶，希望她老人家再多陪陪咱们几年。”
一股暖流从她甜甜的酒窝中流向周向海的心里。
周向海想说什么，但喉咙哽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痴痴地望着林茉，一点儿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李红梅……
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冲炕上坐着一脸懵懂的山山招招手，等孩子过来跟前，李红梅就带着儿子悄悄地出屋去了。
外屋的骨头汤味儿越来越浓郁，山山吸吸鼻子，“娘，我也想喝……”
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李红梅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说话，娘带你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骨头汤就熟了。”
山山不明所以，不过听到一会儿能喝到骨头汤，也就不说话，乖乖地被李红梅牵着手，出去了。
外屋一片寂静，院子里也是一片寂静。
整个林家，就剩林茉跟周向海。
周围的气温好像突然高了几度，林茉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就不敢看站在地上的周向海了。
她低下头，假装继续看手上的纸条。
虽然低头，但林茉还是能够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一道强烈的视线。
她就一直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说话了。
“茉茉。”
林茉说嗯。
“盖好房子，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林茉猛然抬头，看向周向海。
她这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炕沿边，身子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就在她跟前。
距离她的眼睛，最多最多就四五厘米。
林茉瞪大眼睛，整个人往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肩膀却被周向海捉住，让她缩无可缩，退无可退。
他的眼神锁住了她，不仅仅锁住她的眼睛，也锁住了她的整个人。
“茉茉，答应我好吗？”
“好。”
声音一出，林茉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就答应了呢？
结婚这件事不该是深思熟虑的吗？怎么她被周向海这么看着，就顺着他的话音说了呢？
她忐忑起来，不自觉地开始咬嘴唇。
“别咬。”
周向海伸手，轻轻地捏住了林茉的下巴。
她松开牙齿。
嫩红的嘴唇上，有淡淡的牙齿印。
周向海心里叹口气，说：“你要是反悔，也是可以的。我可以慢慢等。”
后悔吗？
好像有点。不过不是因为不信任周向海，而是对林茉来说，结婚这件事太过沉重了。
据说当初爸妈也是自由恋爱，爱得死去活来的。
可最后怎么样呢？
两个人反目成仇，走到离婚的地步。那场恋爱或者说婚姻，留下的似乎就只有林茉这个拖油瓶。
林茉不想让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
可当周向海这么问的时候，她突然就不怕了。
林茉抬头，让自己直视周向海的眼睛。
“不后悔。房子盖好了咱们就结婚。”
过了四十多分钟，李红梅才回来，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林茉和周向海的姿态还跟她离开之前差不多：一个站在地上，一个坐在炕上。
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但是，李红梅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好像，更亲密了一些？
两个人的眼神时不时地相互接触一下，然后，林茉就会对周向海甜甜一笑。
啧啧，那个甜度。
李红梅觉得，蜂蜜都没有小姑子的笑容甜。
或许，自己该再晚些回来？
可是该做晚饭了呀！
李红梅正纠结呢，就听周向海说要走了。
李红梅顺势留客，“晚上留下吃饭，尝尝嫂子的手艺？”
“谢谢嫂子，不过下回的吧。房子赶明儿上梁。嫂子，您去吧。”
李红梅挺想去的，她想给小姑子长脸去。
可是，估计林家要采取一样的姿态，要去，就都去，不去，就都不去。
于是李红梅就说了个活口，说晚上跟大家商量一下。
周向海：“饭后我还会来的。”
李红梅愣一下，璇玑明白，笑着说道：“你要是忙，不来也行，我跟爹娘和你哥说。”
周向海却坚持要来。
这在礼节上应该的，李红梅就没再说啥。
送周向海出去，李红梅再回转来，就见自己小姑子盯着虚空的某处发呆。
时不时还笑一下。
“有啥好事儿呀？快跟嫂子说说。”
林茉迟疑了。
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商量，便把周向海提出要结婚的事儿说了一遍。
“他说，盖了房子就结婚。”
说到这个，林茉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李红梅笑起来，“这是好事呀！”
好事是好事，林茉想。
“我怕爹娘不同意。也怕我哥不同意。”
林茉讷讷地说。
大家对她是真的好，她不可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
李红梅笑小姑子想太多。
“爹娘以前可能会不同意，毕竟周母是那么个德性。可现在肯定不会不同意的。周向海跟爹娘已经分家，再盖好房子，还有啥可挑的。至于你哥，你别搭理他。他那个人，你嫁给玉皇大帝他也不会愿意的。”
就是觉得自己妹子太好，天底下就没有人能配得上。
这话，说出来好像有点贬低林茉的意思，李红梅就没说。
虽然她没说，但林茉还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林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觉得李红梅说得对。
依照周向海的意思，肯定会提前再正式来林家拜访的，到时候再正式提出结婚的事儿。
现在提前想，似乎有点杞人忧天了。
*
从林家离开以后，周向海直接去了新房。
明天要上梁，今天还有些收尾工作。另外场地也要清理一下。
周向海一到，栓柱就迎上来，手里拿着两条红布。
“向海哥，你看这个，咱们给栓到椽上，图个喜庆。”
周向海看了看两条红布，心想自己怎么给忘记了。
合该是有这个规矩的。
不过，栓柱也不像是能想到这个的人，周向海就问谁想到的。
栓柱嘿嘿一笑，“就是每天给做饭的那个婶子想的。红布也是她给买了，让闺女送过来的。”
哦，让小闺女送来的。
周向海深深地看了栓柱一眼，接过红布。
红布一共两条，展开得有十来厘米宽，长度差不多快两米。
周向海看了一会儿，折好了递给栓柱。
“咱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这样，你回头打听打听，红布多少钱，用没用票，替我补给人家。”
栓柱也是这个意思。
即便，周向海不说，他也会补的。
那对母女两个不容易，家里没个男人，指不定挣这点红布的钱多难呢。
现在周向海主动提了，也就不用栓柱自己垫钱了。
栓柱笑嘻嘻地走了，周向海望着他的背影，翘起了嘴角。
算起来，栓柱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
他这个当人家发小的，怎么也得制造机会不是？
周向海在新房这里一直忙活到晚上六点多种，送饭的女人来了。
这几天她每次都带着自己闺女，今天也不例外。
然后，周向海就看到栓柱很快过去，帮着分发饭菜，然后叫那个女人到一边，两个人说了会什么，栓柱就掏钱给她。
女人不肯要，两个人推了半天。
女人还把自己闺女叫过去，帮着推拒。
年轻的瘦弱的姑娘走过去，栓柱就显而易见地局促起来。手跟脚都没有地方放了似的。
周向海在不远处，一边干活，一边看着那边。
见到栓柱这样，他松了一口气：看这意思栓柱对人家姑娘应该是有点意思的。
过了一会儿，栓柱回来，苦着一张脸。
栓柱：“人家不要。说红布是人家的一点心意，不要钱。”
周向海并不意外。
母女两个的人品相当靠得住，否则他也不会找她们做饭了。
实际周向海有的是办法还掉女人赠予红布的人情，可他还是叫栓柱去。
自然是另有深意。
周向海：“一次不行，还有下次。”
栓柱问什么意思。
周向海：“你明天再还一次。”
栓柱：“可人家明天还不要呢？”
周向海：“那就后天再去。”
一来二去的，这不就搭上线了？
栓柱此时也有些明白了，他朝瘦弱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向海哥，你故意的。”
周向海没否认。
语重心长地对栓柱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个对象了。”
这下子，可给栓柱说愣了。他大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周向海好一阵子。
如果不是周向海内心强大，恐怕都给他盯得发毛了。
最后，栓柱说：“向海哥，你变了。”
周向海不明所以，“我咋变了？”
栓柱：“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向海哥，哪里会关注到他有没有对象？
周向海在想：以前，以前自己是什么样的呢？
没人提的时候，周向海并不觉得有啥。
现在被栓柱提起了，周向海一下就想起来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他，对谈恋爱一点都没兴趣。
甚至，他对女人这种生物就没有一点儿兴趣。
栓柱有时候会提到哪个姑娘漂亮，这种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里的小伙子们最经常讨论的话题，每次周向海都不搭话。
不是故意的，而是这种话题完全无法引起他一点点的兴趣。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周向海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美丽得过分的、一笑就显出两个酒窝的姑娘，忍不住翘起嘴角。
旁边的栓柱……
看表情就知道，他的向海哥又在想未来嫂子了。
真的是不能理解。
天天见，天天见，怎么还是这样一副痴迷的样子呢？
栓柱不由得看向了不远处，正在收拾饭菜桶的姑娘。
或许，找个对象不是个坏事。
至少，他能更加理解他的向海哥了。
第97章
晚上, 周家在进行一场热烈的讨论。
周向海的新房子明儿就要上梁了，这是一件大事。
周父的意思是，家里人都去, 拿不拿礼金的放到后面, 主要是给儿子充个人场。
周母立即表示反对。
声音尖利, 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怨气。
“他都跟咱们分家了，干嘛还要上赶着过去？我绝对不会去的。”
周父：“那毕竟是你儿子。”
“儿子？”
周母不怒反笑, “在大队部, 他闹着要分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是我儿子了？这样的白眼狼，我认他做什么？”
周父：“你这话就说得不公正了。这些年, 家里的积蓄都是谁挣来的？你以为单凭着咱们在村里挣的几个公分, 一年到头能拿多少钱？没有向海, 你咋能住上这样的砖瓦房？”
当初盖房子的时候, 村里人可没少羡慕周家。
当时周母走哪哪儿都觉得有面子。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周母不由想起隔壁村的林茉, 一张脸开始扭曲。
“都是那个狐狸精, 都是她。向海跟咱们分家, 肯定也是为了她！”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辱骂, 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周父震惊地盯着和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伴儿，一时不能接受, 那个平时温婉随和的女人, 如今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刘翠坐在一旁, 表情严肃,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她以前并不同意分家。
毕竟周向海挣得多，不分家, 他挣的钱就有爹娘的一部分，也就相当于有他们大房的一部分。
经过昨天的事儿，刘翠想明白了。
现在周向海已经跟他们不是一条心了，即便不分家，人家以后也不太可能往家里拿钱。反而不分家，爹娘的钱就有周向海的。
反而对大房的利益不利。
所以，刘翠现在巴不得公婆跟周向海闹掰呢，闹得越掰越好。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不介意多给舔上一把火。
刘翠夸张地叹口气，做出一副特别为家里考虑的姿态来，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她这一声叹气给吸引过来了，刘翠才继续说：“爹，娘说得对，咱们也别上赶着。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周向海已经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了，非要凑到一块儿，彼此都不得劲儿。还不如从此他过他的，咱们过咱们的。”
话音未落，周父就皱起眉头。
这个儿媳妇，他是越来越不满意了。明明以前看着还好的。
虽然有点小心思，但大面儿上还过得去。
可最近，周父发现，刘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轻咳一声，说道：“刘翠，不管咋样，向海都是你的小叔子。都是姓周的，跟咱们是一家人。这一点我希望你弄清楚。”
刘翠不说话，却悄悄地撇撇嘴。
公爹还真的是一厢情愿呢。
他也不看看，昨天晚上在大队部，在大队书记跟前，周向海有多么决绝。
说分家就分家，也不管他亲娘哭成那样。
刘翠心里腹诽，并不敢跟周父在明面儿上对着干。
也就垂着脑袋，不再说话了。
反正，事实摆在这里，周父再不愿意，也得接受。
周母却觉得儿媳妇说得对，她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反正我是绝对不去的。其他人我管不着。”
说完，她警告似地看了刘翠一样，刘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点点头。
周母放心了，知道儿媳妇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儿媳妇能管住大儿子，那么大儿子也肯定不会去的。
至于老头子，周母有的是招儿对付。
很快到了第二天，周向海的朋友们很早就到了新房这里。
手里拿着各种东西。
栓柱也来了，车把上挂着个网兜，网兜里都是啤酒和白酒。只打眼一看，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几瓶。
这么多酒，一个网兜是装不下的，于是分成两个网兜。
旁人见了就起哄，说周向海今天是不是想把大家给喝趴下。
人逢喜事，周向海今天红光满面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对大家说：“今天好酒好菜管够，咱们不醉不归。”
这是老例儿，上午上梁，下午就不干活了。中午直接吃饭。
也是取个好彩头的意思。
午饭的食材昨天周向海就让栓柱买好了，送去给了做饭的母女两个。有鱼有肉也有菜。
反正在栓柱看来，村子里也是独一份的了。
眼看着正时辰就要到了，栓柱问周向海：“婶子和叔他们还来不来？还有大哥，来不来？”
周向海摇头，“应该是不来的。”
昨天晚上刚分家，他娘肯定在气头上，他爹么，多少年来一直都听娘的。肯定也是不来的。
刘翠也不来。
周向海知道，自己上次替大哥出头，把刘翠给得罪狠了。
刘翠不来，周大哥肯定也不来的。他拗不过自己媳妇。
不过，周向海也没期盼着他们来。
他想明白了。亲情这个东西可能也是需要缘分的。
没缘分，彼此相处起来不舒服，那就少在一起。
这都没啥。
何况，他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媳妇了。
周向海抬手看看手表，对栓柱说：“你盯着点儿，我去接奶奶。”
栓柱说好。
等周奶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被心爱的孙子周向海驮过来新房的时候，这边的人又多了不少。
周奶奶乐呵呵的，精神似乎都比平时好了不少，老人家四处张望，突然指着某个方向问周向海。
“向海，那是不是茉茉跟她家人？”
从周奶奶家到这里，一路上，周向海都没有骑车，而是推着车子，另一只手扶着周奶奶——他怕老人家掉下去。
周向海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奶奶身上，所以也就无暇顾及其他。
此时听到林茉的名字，周向海一下抬头，顺着周奶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不远处站着个俏生生的姑娘。
不是林茉，却又是谁？
就像是周奶奶刚才说的，林茉不是一个人来的，林业旺，宋桂枝，林义，李红梅都来了。
宋桂枝扶着林茉。
李红梅手上还牵着个孩子，小家伙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正是山山。
这是全家都来了。
周向海的眼眶发热，应答着周奶奶。
“对，是他们，他们一家子都来了。”
此时，林茉也看到了周向海，笑起来，伸出胳膊冲周向海招手。
周向海也跟着笑，只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
“今儿这日子好呀，今天上梁，以后肯定平平顺顺的。”
双方见了面打过招呼，林业旺对周向海这么说。
宋桂枝和李红梅当然是点头称是。
李红梅说今天天气特别好，是最近少见的好天气。
只有林义，别别扭扭的。
被李红梅捅咕一下子，林义才不情不愿地敷衍着说：“对，今儿天气挺好的。”
然后就不说话了。
李红梅只觉无语。
昨天，林茉可是悄悄跟她透露了，等房子盖起来，林茉跟周向海就要结婚了。
那时，周向海就是林义的正经妹夫，难道他要一直这样别扭，对人家爱搭不理的？
李红梅觉得不行。
还得找个机会，跟林义好好说说才行。
幸亏周向海不以为意。
即便林义这样，周向海还是微笑以对。
看在李红梅眼里，就更觉得不落忍的了。
“向海哥，时辰到了！”
栓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上都是汗水。显然是忙坏了。
周向海：“那行，咱们开始。”
所有的人，包括林家人，都往房子走过去。
林茉依旧被宋桂枝扶着，因此走得比别人慢了些。
她有点着急，伸长了脖子往房子的方向看。
就说这脚崴得不是时候，可别错过上梁那一刻。
林茉还没咋见过呢。
她虽然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生活在村子里，村里有人盖房子上梁的时候，她应该是也跟爷爷奶奶过去吃席了。
可林茉那个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
等她长大些，便去县城念了初中高中，周末回到山村，也是忙着学习。
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关注别的了。
所以，细细论起来，今儿还是林茉第一回 看到上梁。
她很好奇，一秒也不想错过。
“来，我背你。”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林茉转头看去，对上了周向海深邃的眼眸。
周向海对旁边的宋桂枝笑了一下，解释说：“这里人多，怕摔着茉茉。”
宋桂枝挥挥手，“那行，你快背着她过去吧。”
这话一出，林茉不免惊讶。
她娘啥时这么开明了。
接触到闺女的眼神，宋桂枝一眼瞪过去，那意思很明显：你娘一直这么开明，只是你没有发现。
林茉……
好吧，母上大人永远是对的。
如果母上大人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从去医院那天算起，今天是第三天。隔了两天，周向海再一次把林茉背在了背上。
和第一次悸动不同，他内心感到一种平和宁静。
且充满了希望。
背着小媳妇，周向海快步朝新房走过去。
自然有旁人起哄，周向海只是不理，林茉却忍不住羞红了脸。
第98章
林茉被周向海背到新房的堂屋, 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大梁被抬进屋里，两头缠绕红绸，看起来十分喜庆。
靠后墙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用红布蒙着。供桌上摆着六个盘子, 分别放着豆腐、鸡鸭鱼肉等物品。
两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拿起两旁的酒瓶子, 一一给众人倒酒。
“大吉大利！”
“红红火火！”
“日子和美！”
倒酒的两个人说好话，手里端着酒杯的人也在说好话。
林茉好奇地看着, 也被这种喜庆的气氛感动, 脸上都是笑容。
她转头望向身边的周向海，冲他挤挤眼睛，“大吉大利！”
周向海：“大吉大利！”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然后在喧闹的人群里, 却立即听到了彼此的声音。
喝完了酒, 祭梁也就算结束。
然后是抬梁。
两个中年人合力抬起这根特别顺溜的椽木, 另一个中年人高喊：“大吉大利，上梁！”
众人齐喊：“上梁！”
喊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
几乎是同时, 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和大家的喊声混在一起。
震得人心头发烫。
林茉浑身发热, 突然很真切地感觉到：这是她将来的家，这是她和周向海的家了！
要怎么布置, 都由得她。
她悄悄地，隐蔽地, 拉住了身边的人手。
指尖碰上大手的那一秒, 大手就给了她回应, 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 两只手握在一起，彼此传递着心意, 也传递着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
“向海哥，到你啦！”
栓柱的喊声打断了恋人之间悄无声息的甜蜜。
周向海转头垂眸，看向自己的姑娘。
林茉悄悄松开手，“去吧。”
周向海说好。
在她松开手以后，他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林茉的眼神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见他走到正梁底下，见他爬上去，见他接过栓柱手里的一个彩色的布袋子，布袋子不大，用好几种布缝成。
看起来有点眼熟。
林茉心中一动，猛然回头，朝人群中看去。
宋桂枝站在不远处，正笑着看上梁。
林茉看着宋桂枝，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心里暖暖的。
原来，娘做的奇奇怪怪的袋子，是要在今天用的。
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宋桂枝此时扭过头来，看到闺女跟前没人，忙走过来扶着。
娘过来了，林茉整个人放松下来。
凑到宋桂枝耳边，低声说：“娘，原来这个袋子你是给周向海做的。”
宋桂枝哼一声，“不做咋办呢？谁让我家姑娘喜欢人家呢。”
“娘！”
林茉害羞得不行。
心里却是一热。
娘就是这样吧，一面嘴上嫌弃，一面悄悄地为她做这做那的。
林茉一面想着，转回头，又朝周向海看去。
发现他已经爬上了正梁的另一边，正在挂着一模一样的五彩布袋子。
挂好了，周向海却并没下来。而是接过栓柱递过去的一个小簸箩，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往下一洒。
大家乌泱泱地过去抢。
林茉才看清，周向海撒的是花生瓜子红枣什么的。
其实今天来的都是大人，也不是很在乎这点零食，主要是图个喜庆。
也是真的喜庆。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过了一会儿，周向海回来了，他走到林茉身边，先跟宋桂枝打了个招呼。
“谢谢婶子的五谷包。”周向海说。
宋桂枝摆摆手，“谢啥哩，都不是外人。”
其实五谷包什么的，该是周家长辈给准备。可宋桂枝知道，周向海刚跟家里分了家，依照周母那个性情，根本不可能给周向海准备啥的。
周母说不定还等着周向海去哄她，给她道歉呢。
所以，昨天晚上，宋桂枝做了两个五谷袋。
里面装上五谷。今儿就给带了过来。
仪式结束后，大家纷纷走出屋子。
周向海再一次在林茉面前蹲下来，“来我背你出去。”
林茉可没忘刚才被大家调侃的尴尬，连忙摇头拒绝。
“不用了吧，我就在这屋里呆着就行，见不着太阳的。”
宋桂枝笑起来，“傻闺女，所有人都要出去的。你就让向海再背你一回吧。”
宋桂枝也是想开了。
既然闺女喜欢周向海，周向海对闺女也好，人品好，有本事挣钱，从男人来讲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就不说了。
另外周向海现在已经跟周家分家，以后闺女嫁过去，不用面对周母那个神经病。
也不用面对刘翠那个难缠的妯娌，小日子不要太美好！
所以，宋桂枝现在对周向海和林茉的事儿一点不拦着。
甚至不要太过分的情况下，她倒是希望两个孩子多亲近亲近。
培养感情嘛！
婚前相处的机会越多，感情越好，婚后的生活也越美满。
不得不说，宋桂枝这个想法在70年代还是挺开明、挺新潮的。
周向海有了未来岳母的背书，就更加理直气壮。
大有一种，林茉不同意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最后林茉没有办法，只好往前伏在周向海的后背上。
被他背出屋子。
周向海径直背着林茉往有阴凉的地方走去，那里摆放着一张椅子，很干净，显然是提前有人擦过了。
林茉被周向海放上去，后者递过来一个罐头瓶子。
“喝点水。”
说完，他贴心地帮着打开盖子。
林茉结果罐头瓶，喝了一口，甜丝丝的，且水温正好。
这是晾凉了的蜂蜜水！
林茉又喝了一口，浑身的热气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她抬头看着周向海。
“你咋就知道我要来呢？”
周向海说不知道。
林茉：“不知道，那你备着这些做什么？”
周向海：“提前备着。”
林茉看着他，笑了，眼睛弯弯的。
中午，林茉跟其他人一起在新房这里吃的。
林家其他人也在。
送饭的还是那一对母女，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菜色更加丰盛。炖鱼，红烧肉，这两个菜就已经不同寻常的。
还有土豆炖鸡块呢！
排队打饭的时候，人群中不断地传来惊呼声。
“今儿这菜也太好了吧！”
“对呀，向海，你这是下的血本啊！”
上梁完成以后，周向海除了两次被别人叫走、离开几分钟之外，就一直待在林茉身边。
此时听见大家的夸赞声，周向海脸上没有一点骄矜之色，依旧表情平淡。
“大家吃得开心就行，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帮兄弟的忙有什么辛苦的！”
“是啊，当初向海兄弟可没少帮我！”
“也没少帮我！”
林茉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受过周向海的恩惠。
而他，此刻就站在这儿，除了让人无法忽略的外形之外，仿佛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原来帮助过这么多人。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你对象还行？”
周向海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林茉才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看已经太久了。
她顿时有些赧然，口是心非地说：“就——还行吧。”
周向海：“才还行啊？看来我得继续努力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念经里也含着笑意，慢悠悠地朝林茉看过来。
就他那双眼睛吧！
很多时候让人无法招架。
林茉转开目光，轻咳一声，转换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饿了，也想吃饭！”
红烧肉，家常炖鱼，都是林茉的最爱。
话说林茉自从穿到这个年代之后，好像凡是荤腥都是她的最爱。
哪怕是素菜，用猪油炒过了，月会特别好吃。
何况是这两样纯肉的。
刚刚听到大家夸赞菜色的时候，林茉就有点饿了。现在这边都是饭菜的香味儿，林茉嘴巴里馋虫被勾起来。
头顶传来轻笑，林茉听到周向海说：“那我去给你打饭。”
林家其他人，周向海已经安排栓柱给打包饭菜了。
毕竟这里太热了，让长辈跟着在太阳底下吃饭，那确实太辛苦了些。
周向海拿着饭盒过去，其他人都让开了，让他排第一个。
若是没有林茉在，周向海还是不愿意插队的。
今天他的姑娘在这里，说饿了，周向海就舍不得让林茉等太久。
饭菜打回来，果然香得很。
单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林茉今天过没有带饭盒，跟周向海只能共用一个饭盒。
不是没有一起吃过饭，可林茉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毕竟以前在国营饭店吃饭也好，在自己家吃饭也好，各人有各人的碗。
今儿可不一样。
有人把结婚过日子说成是“在一个锅里吃饭”，那她跟周向海今天是在一个饭盒里吃饭了，岂不是比一个锅还要亲近些？
想到这里，林茉忍不住垂下头，一直都吃完饭，都不肯再抬起来。
不知道周向海是猜出了林茉的心思，还是别的什么，居然没有找她搭话。
这一顿饭菜丰盛、条件简陋的午饭，就这样在新房被吃完了。
“向海哥，大家都等着你呢！”
栓柱第三次过来找周向海的时候，正好林茉吃完了最后一口。
林茉轻推周向海，“你去找大家吧，我没事的。”
今天买了许多酒，又有这么好的菜。
男人们多喝点酒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周向海却站着没动，“不用的，我在这里陪你就行了。”
栓柱想说：你再不过去，大家就要过来啦！
可他看看周向海明显全部身心都放在林茉身上，知道自己说了也是没用的，也就不浪费那个口舌了。
说起来，他向海哥自从有了未来嫂子，跟变了个人似的。
满心满眼地只有媳妇一个人。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第99章
林茉最后是被周向海推着自行车送回家的。
怕她坐不稳从后座上摔下去、再崴着脚, 周向海并没有骑车。
午后大热天的，周向海自己不嫌热，倒是找了一件衣服, 给林茉披在脑袋上, 遮挡太阳。
但即便如此, 到家的时候，林茉还是热出了满头大汗。
林家人已经吃完饭, 正等着林茉回来呢。
李红梅不住地往外看, 想着林茉回来，她要第一时间出去扶着小姑子。
林义见她这样，不免说怪话, “我看你就别等了。小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李红梅听他这话音儿, 就觉得不太舒服, “你看看你咋当人家哥的？说话阴阳怪气的！”
宋桂枝对儿媳妇说的话十分赞同。
也跟着教训儿子, “你你呀，以后跟人家周向海搞好关系, 别动不动给脸色看！”
“哎？娘, 您怎么突然之间态度变化这么快呀？”
林义诧异不已。
今天他就看出来了, 在新房那里，自己的娘看着周向海的眼神里都是满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让他这个当亲儿子的看了都有点吃味！
宋桂枝并不承认。
“我咋变化了？一点没变。之前我就对向海这孩子特别满意。”
林义：“那您前几天可不是这样！”
宋桂枝：“前几天我那样也不是针对周向海的呀是冲他们家人去的可人家上海现在都跟郑州家分家了自己的房子眼看着就要改成了既然你也参加了上梁仪式那我还有啥可挑的？！”
宋贵之心想自己这儿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事情都发生变化了他怎么还是死脑筋呢？
于是宋桂枝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儿子帮他提高一下思想认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形势变了思想也得跟着变你一个年轻人还不如你两娘跟得上形势哩！”
嘿！
这话说的。
林义很不服气。
反正要反驳, 就看见林业旺冲他及眼睛。
林义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有些后怕：他怎么给忘了呢？邻家的女人惹不得。
娘是这样, 媳妇是这样, 小妹也是这样。
不过, 小妹不是厉害, 而是让人惹不得气，也舍不得反驳。
哎哎, 说到底，还是周向海那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以后要是敢对小妹不好！
正当林义想着以后若是有个什么，该怎么惩罚周向海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喊声。
听到那一声清清脆脆的喊声，“爹，娘，大哥，嫂子，我回来啦！”
林义一下子从炕上窜出去，动作比兔子都快。
果然，就见他小妹被周向海背着，从门口走进来，朝着他走过来。
林义一看这架势，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怎么又背上了？”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走过去，想要把自己妹子从周向海的后背上接过来。
自己的妹子，当然要自己背，不能假手于人。
尤其是像周向海这样，心心念念都想把他妹子抢走的男人！
“大哥，不剩几步路了，还是我来吧。”
周向海表情温和，微微侧身，躲开了林义伸过来的手，快步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林义……
就知道你小子假公济私。
不过这么一闪神的功夫，周向海已经走进灶间，眼看着就要进里屋了。
此时再去抢妹子，好像已经有点迟了。
林义沮丧地跟进去的时候，林茉已经被周向海放在炕上。
她手里还拿着一件男人的衣服。
林义一把拿走，说：“这谁的衣服呀？没事别拿着。”
林茉十分无奈，“哥，就是向海帮我找来遮太阳的！”
真是一个护妹狂魔。
倒是周向海并不以为意，他自来熟地走到灶台跟前，端起一碗水给林茉送过来。
“先喝点水散散热。”
林茉就着他的手喝了，甜丝丝的，是蜂蜜水。
话说这个年代的蜂蜜是真的好喝，有一种香醇的味道。
几十年后，真正的蜂蜜已经很难买到了。
林茉本来就爱吃甜的，现在能喝到这么纯正的蜂蜜，她自然是要多喝的。
每天两杯蜂蜜水打不住。
宋桂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天都会给小闺女晾好蜂蜜水。
周向海暗暗的把这一点记在心里。
周向海的注意力全都在林默身上，似乎并不耽误他和别人搭话。
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分别跟林业旺、宋桂枝和李红梅都打过招呼了。
还说自己招待不周，中午都没有个正经吃饭的地方。
林业旺对这个未来女婿是十分满意的。
听到这话，也就笑着说道：“已经够好的了，还要咋招待？你给我们端过来的菜，都够我们晚上再吃一顿的。”
宋桂枝也点头附和。
她说着话，一双眼睛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林墨跟周向海。
发现后者对自己闺女是真的疼爱，宋桂枝脸上的笑容不免又深刻了一些。
女人嘛，这一辈子还求个啥！
无非就是在娘家的时候得娘家人看重，出嫁之后得丈夫疼爱。
若是将来有个孩子，孩子也很孝顺。
那这一辈子就值了。
宋桂枝觉得自己占了后两样。
但她娘家不行。
当姑娘的时候，她在家里并不受宠，所以也没有感受过娘家的看重。
婚后生了孩子，第1个是男孩，宋桂枝疼爱是疼爱，但到底记得不能太娇宠儿子。
第2个生的林茉。
宋桂枝就把自己的缺憾都补偿给了小闺女。
之前，宋桂枝是有些忐忑，觉得小闺女是不是被自己娇宠太过，有点养废的意思。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闺女很出息，也很懂事。
房子盖好后，周向海和闺女两个人也差不多该结婚了。
以周向海对林茉的疼爱程度，宋桂枝可以确定：自己小闺女婚后的生活一定会非常幸福，甜甜蜜蜜的。
想到这里，宋桂枝看周向海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也不搭理自己儿子阴阳怪气的样儿，下地要去给周向海泡茶。
周向海哪里会让未来丈母娘劳累，忙说不用。
“婶子，我不渴。渴了自己倒水就行。”
宋桂枝：“那可不行，咱不管以后，现在你还是客人。不能怠慢了。”
现在是客人，也就是说以后就不是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周向海忍不住去看林茉，发现后者正侧着耳朵听，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周向海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因新房那边还有事，周向海也没待多久，陪着宋桂枝说了会话，就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林茉抹脚踝的药还有吗，要不要再买。
林茉说不用了，“还有少半管呢，够用几天的。”
周向海这才走了。
今天不用去送卤菜，这事儿，昨天林茉就让哥哥跟刘师傅说过了。
不过，因为明天要恢复送菜，所以今天的卤菜还是要做起来。
连着练习了两天，李红梅对做卤菜的一套流程算是比较熟悉了，所以林茉也不用在旁边看着，她的时间完全空下来，正好可以抓紧时间教山山。
山山这孩子是真的聪明，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只要林茉说过一遍，他基本上都能学会。
有一些一时领悟不了的知识，林茉再教一遍，山山也就都会了。
于是林茉对山山提前入学就更加有信心了。
姑侄两个从睡醒午觉两点多钟开始学习，一直学到傍晚六点多。
林茉还发现了山山的一个优点：这孩子特别专注。
四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只休息了三回。
还是林茉怕累着孩子，半强迫地让他休息的。
要不然，山山说不定会一直学下去。
今天的学习情况，被林茉公布在吃晚饭的时候。
宋桂枝跟林业旺听了，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
大孙子实在是太出息了！
“咱家怕不是要出一个状元吧！”
宋桂枝笑呵呵地说，眼神就没有从大孙子的身上离开过。
“什么叫怕不是？肯定得出一个状元呀！”
林业旺笑得比宋桂枝还欢，眉头无限舒展，很是志得意满的样子。
相比较而言，林义和李红梅作为山山的爹娘，就显得克制多了。
当然他们肯定也高兴。
只是，在这个全家彩虹屁的时刻，总要有人保持清醒。
否则对孩子的发展不利。
李红梅拉着儿子的手，说话很是语重心长。
“山山，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可千万不要骄傲。”
山山点点头。
林义接话，“你要好好的跟着你小姑姑学！把你小姑姑的一生本事学到手了，你以后就不愁一口饭吃了！”
听了这话，林茉顿觉脸红。
“哥，将来山山肯定比我强的！”
自己不过是沾了穿书的光，在这个人人思想都比较保守的年代，自己比一般人往前走了一步，这才能去黑市卖卤菜，继而认识路巧晴、成为机械厂食堂的供货商。
可山山是天生聪明，还很聪明得过分。
这种孩子学习上完全不用发愁。
也许别人换一个钟头才能学会、才能记住的知识，山山花十几分钟就能学会，还记得更牢。
这就很无语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人的天赋又高又低，求是求不来的。
林茉几乎可以确定，只要山山不作死，一定可以顺顺利利的完成学业，考上大学。
更高的学历也是有可能的。
山山今年还这么小，等他大学毕业，也不过是01、02年，学历还没有大幅度贬值。
只靠着大学毕业的学历，山山都可以过得很好。
更何况，就山山这个脑子，怎么着不得考个名牌大学！
林茉越想越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难道，自己一不小心，就要成为高端人才的姑姑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忐忑呢！
第100章
周家的气氛很沉重。
实际上, 自从分家以后，周家的气氛就不咋地。
今天尤其不咋地。
周父连晚饭都不想吃了，也不上炕, 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烟。抽了没两口, 就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在屋子里回响, 倒是打破了让人难堪的安静。
周母看老头子一眼，忍不住数落, “都咳嗽成这样了, 就别抽了呗？破旱烟，有什么好抽的！”
若是以前，周父是不会回嘴的。毕竟自己疼宠了大半辈子的媳妇。
可今天, 周父心里有一股子火气, 所以说话也就很不好听。
“我也不想抽旱烟, 你倒是给我钱, 让我买包纸烟去呀！”
提起这个，周父心里满满的落差感。
自从小儿子周向海会挣钱以后, 他就再也没有抽过旱烟。那是几年前了, 周向海挣的钱除了给他娘, 还会留着些，偷偷地给了他。
最开始是几毛钱, 后来涨得一块，几块。
反正够他买纸烟的。
那时候多风光啊！
每当他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从上衣口袋或者裤子口袋掏出纸烟来, 点燃了, 抽上一口。总能收获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艳羡的目光。
那时候, 抽纸烟的人整个村子都没有几个，他是拔尖儿的。
后来, 虽然村子里抽纸烟的人多了，但周向海给他的私房钱也增加了。他买的烟比别人好，别人还是羡慕他。
现在呢？
周父瞅瞅手里的旱烟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就让周母没法接受了。
她蹭地站起来，蹬蹬蹬几步走到周父跟前，质问道：“你叹什么气？咋的，我不让你抽烟，还惹着你了？还不是为你好！”
周父只想安安静静的。
可周母说话的声音就跟鸭子叫似的，呱唧呱唧响在耳边，他越听越是烦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不是为了抽烟不抽烟！我就单说今天的事儿，向海盖房上梁，咱们家一个人都没出现，你觉得合适？长脸？有咱们这样当父母的嘛！说出去都丢人！”
“哦哦，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说呢，你一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也别把事儿都推到我身上来。我不让你去吗？你想去去呀！”
“我倒是想去！只要出屋，你就呜呜地哭，我咋去？啊，你说，我咋去？”
周父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要把房顶子冲破。
周母哪里受过这个！
她自从嫁过来，周父就没咋对她高声说过话。现在，跟要吃人似的。
周母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眼泪溢出眼眶，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就知道你想去，你想去就去，管我干啥？我哭让我哭去！挡住你去了吗？现在好了，什么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呜呜呜！我的命咋就这么苦！”
周母开始她的痛哭大法，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周父毫无办法。
最后只能颓然一叹，双手抱住头，不再说话了。
另一间屋子。
正在炕上玩的大宝突然停住了，支棱着耳朵听一会儿，说：“爹娘，奶奶又哭了。”
刘翠撇撇嘴，心想：婆婆哭还不是正常？
一个礼拜里，婆婆总要哭个三四回的。
家里也都吃她这一套，什么事情不满意了，哭一哭，总能达到目的。
刘翠挺看不上的。
只不过，这几天她学乖了，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除非是能让周向海吃瘪的。
今天刘翠的心情很不错。
周向海上梁，全家果真一个人都没去。
刘翠自然是管得住男人的，没想到周父居然也那么听话，婆婆不让去，他就真的没去。
哈哈。
刘翠心里高兴，决定弄点好吃的。
捅咕一下自己男人，刘翠说：“哎，一会儿天黑，咱去趟山上？”
周大哥：“不去。”
声音闷闷的，显然心情不太好。
“哎你！”
刘翠伸手就要往自己男人的脑袋上招呼，猛然想起周向海那张严肃的脸和警告声，她只好硬生生地把手收回。
一腔怒气无法发泄，化成一个白眼。
如果眼神可以发飞刀，估计现在周大哥浑身上下已经多了百十来个窟窿眼子。
“我说去就去！”
刘翠以坚定的一起结束了这场谈话。
周大哥不再说话，把脑袋埋进自己的双手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一天，依旧是林义去县城机械厂食堂送卤菜。
回来的有点晚，林茉都有点等不了了。
林茉坐在炕上，伸长了脖子往外头看，看到第7回的时候，终于瞧见自己的哥哥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
“哥！”
林茉拖长声音喊。
林义听见妹子的声音，抬起头，隔着玻璃冲林茉笑。
这毫不掺假的笑容让林茉略微放下心。
等林义走进屋子，林茉便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林义：“你先等我喝口水，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灶台上自然有宋桂枝给大家晾好的蜂蜜水，林义拿起一碗咕咚咕咚灌下去。可能都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碗水就得见了底。
“蜂蜜水真是好喝，比白开水好喝多了！小妹这都是托你的福呀！”
以前，娘可舍不得给他喝蜂蜜水，这么好的东西，一般都是留给山山和林茉的。
“哎呀哥，你就别说废话了，我这还等着着急呢！”
林义大概是觉得关子卖够了，嘿嘿一笑，说：“我今儿算是遇到件好事儿了吧！没想到，机械厂工人这么喜欢吃咱们家的卤菜。”
林茉眨眨眼睛，等着自己哥哥继续说下去。
林义：“咱们昨天不是没有送卤菜过去吗？今天我一到厂子，立刻就有工人围过来，说昨天没有咱们的卤菜，吃饭都没有滋味！还说让咱们帮帮忙，以后都不要断顿了。”
林义回想当时场景，又笑了几声，“你哥还没有被那样围拢过呢！太受欢迎了！”
让自觉平凡的他有一种被众星捧月的骄傲感。
“哎？怎么小美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林义看着林茉，觉得自己的妹子实在是太淡定了。
林茉摇头，“不惊讶。咱们做的卤菜就是特别好吃，只是以前每天都送过去，大家也不用等。这不昨天一天没送，他们估计就跟缺了什么似的。”
林义：“可不是缺了点什么呢！哎，小妹，”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坐到炕沿边，“小妹，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自己开个摊位呢？”
屋里的说话声，毫无阻隔地传到灶间。
这会儿是午饭时分，宋桂枝跟李红梅都回来了，正在灶间忙着做午饭呢。
婆媳两个一面忙活，一面仔细听着屋里的谈话。
起先李红梅听到自己男人那得瑟样儿，忍不住笑着摇头，“娘，您听见了吗？林义就是借着小妹的光，得瑟的不行了！”
宋桂枝呵呵笑，替自己儿子说话。
“他也不错，最主要的是找了个好媳妇！”
饶是知道宋桂枝是个好相处的，突然被婆婆夸赞的李红梅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当然了，人跟人相处也就讲究个礼尚往来。
婆婆夸了她，她自然也要夸回去。
李红梅：“主要是娘您人太好了，我这个当儿媳妇的不好意思太拉垮！”
婆媳两个相视一笑，顿时哈哈大笑。
此时，李红梅又听到了自己男人后来说的那句话，她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活儿，冲进里屋去。
“真的，小妹咱们自己开个摊儿吧！”
林义说完了自己的提议，正目光灼灼地观察着林茉的反应呢。
冷不防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给他吓了一跳。
林义张嘴正要抱怨，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媳妇，他又连忙闭上了嘴。
媳妇是惹不起的，算了算了。
李红梅可顾不上注意自己男人的反应，她有些激动地问林茉，“小妹，你手艺这么好，做的卤菜这么受欢迎，咱不能浪费这手艺！”
林茉有点意外，看看李红梅，又看看林义。
两口子都是眼神闪亮，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过来，等着林茉给出一个准话来。
其实，林茉以前就想过自己单干，她比哥嫂还要大胆，想着也许去县城找个小铺面。
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不比摆摊儿好？
挣的钱肯定也比现在多。
毕竟现在，林茉未来不让刘师傅感到过大的危机，送过去的卤菜数量挺少的。
可想归想，林茉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
虽然去黑市买东西和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上面对所谓的投机倒把罪的界定也没有那么严格了，到底还没有正经的红头文件下来。
自己单干，去黑市打游击还行，若是有了固定摊位，万一有个什么，人家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还是再等等，过几年的。
打定主意之后，林茉把自己的意思大概说了一下，当然，并没有透露对未来的预测。
害怕自己说了，引起大家的怀疑，就不好了。
也不是怕自己有什么，比如被抓走什么的。
林茉注意是怕因此让大家察觉，她不是他们的亲妹子，不是亲闺女。
而是换了芯子的这个。
然后他们很可能不再心疼她。
想到这个结果，林茉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攥紧了，闷闷地疼。
说到底，和身体上的苦难相比，林茉还是更害怕不知道心灵上的孤单。
毕竟好不容易，她才得到这份亲情，倍觉珍惜。
林义和李红梅可不知道林茉的顾虑，他们觉得遗憾。
尤其是李红梅。
这些日子以来，李红梅把林茉的卤菜生意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刚才还想着，如果摆摊，卤菜这一块儿你也就不用劳烦小姑子了。
小姑子手艺那么好，其实可以再开发点别的吃食。
现在，一切暂时化为了泡影。
李红梅有点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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