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真的有点沮丧。
如果没有做卤菜这个生意, 她说不定会安安分分地，跟村里其他的女人一样，白天种地, 中午和晚上回来做饭做家务。
可是, 林茉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
林茉也是农村出身, 却没有种地，如今往县城送卤菜, 赚得可比种地多了。时间还自由。
村里的人提起来, 谁不说林家的丫头能干！
这几天，李红梅又学会了做卤菜，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她的心思就更加活络起来。
要是摆个摊子, 她跟小姑子合作, 一定能挣钱。
但林茉不同意, 李红梅心里叹口气。
可转念又一想, 林茉最近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这一次肯定也是正确的。
出于对小姑子的信任, 李红梅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听到自己男人的叹气声, 李红梅还拍了他一下，“叹什么气呀！没听小妹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义……
居然连叹气的自由都没有了，哎哎, 地位真的是, 一言难尽呐！
吃午饭的时候, 周向海来了。
手里拎着一个网兜, 里头有一个西瓜，还有两瓶橘子汁。
宋桂枝现在见到周向海是1万个满意, 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她给周向海倒水，嘴里抱怨，说周向海不该拿东西的。
“都不是外人，你好歹攒着点钱，以后用钱的日子长着呢！”
这话意有所指啊！
林茉就看到，只有周向海的眼睛刹那间亮如灯泡。
还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婶子说得对！不过我一直攒着钱呢，你不用担心。”
至于攒钱做什么，周向海没有明说。
不过显然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林义恨不得自己没听懂，可他还是听懂了。
原本还算放松的神情，此刻突然紧绷起来。
李红梅看见，知道自己男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想到了妹子出嫁，提前舍不得呢！
小姑子跟周向海好好的，他这个当哥哥的动不动横插一杠子，也是没谁了。
李红梅双眼如炬，紧紧的盯着自己男人，也监视着他，别说出什么让人听着不好听的话。
也不知道是监视起到了效果，还是林义想开了，之后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边，周向海看了林茉一会儿。
林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别的意味，但到底是有什么呢？
还没等林茉想明白，就听周向海说：“叔，婶，您看我跟茉茉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彼此也都觉得合适，咱是不是把这个亲事给定下来？”
这个提法似乎有点突兀，也在情理之中。
宋桂枝和林业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林业旺呵呵一笑，对周向海说：“也该这样了，那咱们就……”
显然他就想现在就把这个事情定下来。
可惜，他的话被儿子林义打断了。
林义皱眉看周向海：“我们再商量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周向海说行。
其实这算一种当面的拒绝，不过周向海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解释道：“其实，我今天只是提前问一下大家的意见，过几天我回来，正式登门拜访。”
林业旺：“那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咱都隔壁村住着，之前，我们家老爷子跟你爷爷早就定下了你们的亲事。”
本来，如果没有周母闹腾那么一下子，这两个孩子恐怕现在都领证结婚了。
大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几秒钟之后，周向海率先开口，“叔，婶子，大哥大嫂，不知道你们不拿我当外人。但我也不想让茉茉受委屈，所以，有的仪式还是要走的。今天提前询问大家的意见，就是怕我过几天来了，大家把我赶出去。”
他这话说得有点夸张，屋里的人，除了林义，都哈哈笑起来。
林义虽然没笑，到底脸色和缓了不少。
就说嘛，被全家人宝贝的妹妹，不能随随便便定亲。
这样还差不多。
林业旺一锤定音：“那行，我们就等着你过几天上门。”
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定下来。
午饭已经好了，李红梅和婆婆宋桂枝把饭菜一一端上来，林义去拿碗拿筷子，周向海也要去帮忙，被林业旺拦住。
“你坐这里，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林业旺此时已经把周向海当成了自己的女婿。
这也很正常，毕竟自己闺女跟周向海的相处，林业旺是看在眼里的。两个孩子感情好，他这个当爹的自然高兴。
周向海爽快地答应下来，上炕，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林茉的身边。
两个人之间隔着大概两拳的距离。
有的人呢，只要他出现，只要他靠近，就会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尤其当他在说话的间隙时不时看你一眼的时候。
林茉的脸渐渐有些发烫，轻咳一声，偏开头去。
耳边仿佛传来一声轻笑，仔细一听，又没了。
林茉转过脸来，正好对上周向海含笑的眼睛。
这个人！
林茉有些无语，又有些羞恼，狠狠地一眼瞪过去。
周向海还是笑，眼睛里面都是宠溺。
“向海，你这几天要出门？”
林业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对小儿女之间的流动的某种情绪。
周向海忙点头，“是，茉茉帮我找到个好中医，我打算过去看看。”
林茉愣一下，心里有些不舍得，不过她也知道，周奶奶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
所以，尽早动身去找那位老中医是最好的选择。
林业旺看了自己闺女一眼，很有些欣慰。
还没有结婚，就知道替未来女婿考虑，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
看来，他这个当爹的倒是不用担心以后闺女和女婿感情不好。
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
你对我有一点好，我对你一点好，彼此有来有往，关系才能处得更近。
不管是亲情，还是夫妻之间，都是这样。
“好，好啊！我们也盼着这个中医能管点事儿。向海，你奶奶那边，你走的话就没有人陪了吧？不行就让林义去？”
派小闺女去，林业旺是舍不得的。
还没结婚，他可舍不得让林茉过去受累。
儿子就不一样了。
皮糙肉厚的，撒出去四五天也不在话下。实在不行，就撒出去十几天也是可以的。
林义本来专心吃饭，已经逐步接受妹子很快就要定亲的事实。
冷不防突然被自己的爹点名，他都懵了。
真是人在桌前坐，祸从爹出来啊！
这招谁惹谁了？
林义下意识地要反驳，抬头看到自己爹警告的眼神，顿时飞快地闭了嘴。
和其他家的长辈相比，自己的爹算是个脾气好的。
从小也没怎么打过他。
所以，林义并不咋怕林业旺。
可他真的惹恼了他老人家，再给老爹气出个好歹的……
行吧行吧，那就勉为其难去几天吧！
反正是照顾老人，林义并不排斥。
而且听说周奶奶和周爷爷养大了周向海，自己也算是提前为妹妹的婚后生活做铺垫吧。
这么想了之后，林义也就觉得这件事儿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就听周向海说：“叔，先谢谢您跟大哥。不过不用了，我已经跟一个朋友说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去陪奶奶。”
此时林茉插话：“是栓柱吗？”
周向海说是。
林茉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周向海是真的很不信任其他的周家人，否则，也不会绕开周家人，转而请朋友帮忙了。
林茉倒是不担心栓柱不尽心。
她跟栓柱也算是熟人了，那人靠谱，而且，似乎对周向海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所以，周向海交托的事情，栓柱一定会尽心尽力完成。
宋桂枝跟闺女想的一样，而且她是长辈，一下子就觉得周向海这个晚辈有些可怜。
遇到事儿上，周家人一点也不值得托付。
既然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正经女婿了，能帮的话，宋桂枝还是要帮一把的。
她说：“那这样吧，午饭和晚饭我们做好了送过去，包括你朋友的那一份。”
周向海的朋友是男的，可能对做饭不太在行。
周向海觉得这样太麻烦大家了，刚要拒绝，就见林茉冲自己使眼色。
他念头一转，答应下来，“那就谢谢婶子了。”
宋桂枝呵呵笑，“不用谢不用谢，就要成为一家人了，那么客气干啥？”
林义再度无语。
这还没定亲呢，就一家人一家人的说着。
自己的娘也真的是！
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林义现在是体会到了。
吃完了饭，宋桂枝让周向海送林茉回她自己屋里去。
“这屋太热了，你们到那屋说话去。”
明显是借口的话，说话的人表情自然，听的人也表情自然。
唯有林茉觉得脸又烫了。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
周向海应该很快就要离开村子，这一去，即便顺利的话，也得三四天吧。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有三四天见不着面。
林茉舍不得，羞涩什么的，就只好忍着了。
这一回，周向海半蹲在她面前，意思要背她的时候，林茉没有迟疑，很快伏在了周向孩的后背上。
被他背着回了东屋。
屋子里窗明几净，人一进去就觉得心旷神怡。
周向海进门迅速把环境打量了一遍，把林茉轻轻地放在炕上，让她坐好了。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在一个屋子里相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茉顿时局促起来。
刚才被压制住的羞涩，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喷涌出来。
看在周向海眼睛里，就是她蔓延到耳根子处的红晕。
第102章
林茉脸上的红晕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很快就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周向海很想捏一捏她那红苹果一样的脸, 到底是忍住了。
而且，看到林茉这样局促，周向海有点不忍心了。
于是找了个话题, 说：“到了老中医那里, 我就给你打电话。”
林茉说好。
给周奶奶治病是正事, 林茉从羞涩中回过神来。
叮嘱道：“路巧晴说了，老中医前几年受过一些不公平的待遇, 所以性格可能有些古怪, 你有个心理准备。不管怎么样，最好是能把人带回来，给周奶奶看一看。”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这样乖。
林茉不禁笑起来。
突然的, 她有一种感觉。
周向海像是要离家的丈夫, 而自己就是那个千叮咛万嘱咐的不放心的妻子。
她又忍不住一阵脸红。
周向海轻笑, 心想她的姑娘还真是容易害羞呢。
“刚才我没有跟你商量就提出要定亲, 你没有生气吧？”
林茉心想自己怎么会生气？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会生气？
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嗯。
周向海：“其实我刚才没想着提的。”
林茉：“你没想着提怎么最后提了？”
周向海笑：“婶子已经完全把我看成自己人了, 好心督促我攒钱, 我再不提就有点不礼貌了。”
林茉回想这几天宋桂枝的转变, 再想想刚才她跟周向海说的话，觉得也确实是这样。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
周向海再不主动提也确实有点不礼貌。
虽然是这么想, 林茉却没这么说。
不能让周向海太得意。
林茉冷哼一声，“你什么意思呀？还是被强迫的了呗？”
自以为语气够冷, 听在周向海耳朵里, 却有一种别样的娇俏。
周向海耳朵痒痒, 心里某个细微的地方也开始痒了。
“不是。”
他开口, 声音醇厚如陈年的酒。
“我求之不得。”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
而正因为这种低沉，反而让他说的话钻进人的心里去。
林茉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相对无言寂寞着坐了一会儿，周向海提出要走。
林茉抬头，“要走啊？”
眼神中似乎有某种情绪涌动。
周向海看了，心头微微荡漾。
林茉的皮肤特别白，尤其在光线充足的白天，她的白皙，就像夺目的珠宝，让人无法忽略。
即便闭上眼睛，她发出来的光芒也会印在你的脑子里。
周向海不敢再看，陡然转身，留下一句：“我会尽量早点回来”，掀帘子离开了。
林茉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隔着窗玻璃，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一直走到门口。
就在这时，周向海突然回头往屋子的方向看过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周向海转头的那一刻，林茉也转头，看向了别处。
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林茉才又转回头去。
刚才还站在院子里的人果然不见了。
他应该没有看到她吧？
林茉这样想着，突然又有些后悔。
或许自己不该那么快的转头，就该让他看到自己，看到自己再望着他。
其实周向海看到了。
时间仿佛卡的刚刚好。
他回头那一秒，眼神移动比转头要快，所以，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伸长的脖子，和转过来的脸。
以及她那恋恋不舍的眼神。
*
傍晚的时候，栓柱来了一趟。
林茉在教山山认字，栓柱进来给了她两管药膏，“这是向海哥让我送来的。”
林茉一看，正是县医院那个老大夫给开的那种药膏，她天天用来抹脚踝的。
“这是去县城买的吧？辛苦你了，栓柱。其实我哥每天都去县城送卤菜，我要用完了，让我哥给我买就行。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栓柱连连摆手，“不是我买的。是向海哥买的。我下午送他去县城坐车，他买了让我带回来的。”
啊！
林茉喃喃：“他已经走了呀？”
声音听起来有些怅然若失。
栓柱：“嗯，走了。”
像是看出来林茉的心思，栓柱安慰道：“不用担心，他很快就回来。”
林茉抬头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儿。
而是说起了别的。
“正好快吃饭了，你要不然等一会儿把晚饭直接带走？”
这是之前说好的。
在周向海不在家的期间，由林家做好饭给栓柱和周奶奶送过去。
现在既然栓柱来了，也就不用自己哥哥跑一趟了。
这事儿，下午周向海就跟栓柱提过了。
栓柱也知道，林家不是外人，林茉很快就是他嫂子了，也没有跟林茉客气。
爽快答应下来。
拴柱离开的时候，自行车把上挂着一个竹篮子。
想到里面装着的各色好吃的，还有，他怎么吃也吃不够的卤菜，栓柱就忍不住流口水。
好几次都想停下自行车，先找点吃的过过嘴瘾再走。
到底是忍住了。
要是这饭给别人带的也就算了，可这里还有周奶奶的一份。
栓柱可不能提前吃。
到了周奶奶家，饭菜被从竹篮子里拿出来，周奶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今天居然有卤菜？我老婆子有口福了！”
栓柱：“对对对，我也跟着您沾光，有口福了。”
“咦？卤菜怎么有两份？”
栓柱这才注意到，一样的卤菜居然分了两个碗来装。
周奶奶看了一眼，想了想，笑起来，“肯定是一碗是正常口的，另一碗煮的稍微烂乎点儿，是给我的。”
如果说见到卤菜、继而吃到卤菜的欢喜有八分的话，那么周奶奶的欢喜就有十二分。
没想到，她这样一个无用的老人家，居然还能被人想着。
除了死去的老头子，和如今在汽车上的周向海，周奶奶想不出，还有谁这样体贴地对待过她。
栓柱也是惊叹，“林叔林婶可真是细心啊！”
周奶奶笑而不语。
归根结底，还是林茉那个孩子太好了。否则林家人也不会对她这个老婆子这样好。
一顿饭，周奶奶和栓柱吃得是十分满足。
不光是卤菜好吃，豆角炖土豆也好吃，玉米面和白面掺合起来做成的贴饼子也好吃。
还有一碗绿豆小米稀饭，也熬得足够软烂，让周奶奶吃起来毫无负担。
吃完饭，栓柱跟周奶奶说了一声，趁着天还没有太黑出了门。
*
姜家也刚吃了晚饭。
跟周奶奶和栓柱的丰盛的晚饭不同，母女两个的晚饭显得有些简陋。
小米饭用温水泡着，里面放几块蒸好的土豆子，就上咸菜，也就是一顿了。
就这，姜家母女吃得津津有味。
“到底是日子好了。”
姜母感叹着，喝了一口汤泡饭里的水，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儿，说：“等那边结了钱，咱上县城给你买条布拉吉。”
姜小兰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娘，我有衣服穿，再说我也不爱穿布拉吉。”
“瞎说，哪有年轻姑娘家不爱穿布拉吉的！娘早就看好了，县城工农兵商店有一条淡蓝色的，衬得人皮肤白。你穿一定好看。”
那条布拉吉啊？
姜小兰也见过，而且不止一回。她去看过好几回，每一次都是远远地看一眼。
娘想得很对，她也觉得，那条布拉吉很适合自己。
“娘，我不喜欢穿蓝色。”
姜母不说话了，她望着女儿一会儿，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掩饰似地低下头，她说：“不喜欢蓝色也行，人家还有别的颜色，到时候咱娘俩去看看，喜欢哪个买哪个！”
姜小兰：“娘，反正我不要，买了也不穿！”
说完，她快速地扒拉完碗里的泡饭，端着去了灶间。
很快，传来哗啦啦洗碗的声音。
栓柱就是这个时候上门的。
想着这家没有男人，是个寡妇带这个年轻姑娘住着，栓柱觉得自己一个大小伙子，直接进院子不太好。
他站在门口，特意往外站了些，让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他。
有的时候，越是光明正大，越不容易被别人说闲话。
栓柱是无所谓，他怕影响到屋里的那对母女。
找准了位置后，栓柱才大声喊，“婶子，我向海哥托我跟您说一下饭菜的事儿，婶子！”
院子虽然不算大，但从大门口都屋里，怎么着也得有十五六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喊人，其实挺费力的。
尤其还得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目的么，还是一样，为了避嫌。
院子里很快有动静，接着听到快速的脚步声，姜母的脸出现在门口。
见是熟人，还是这几天来一直帮着自己搭把手的栓柱，姜母一下子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是栓柱啊，找婶子啥事？”
刚才栓柱嚷得那一句长长的话，她并没听清楚。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栓柱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笑了下，打了招呼，瞅瞅四下无人，从兜里掏出三块钱来递过去。
“婶子，这是上梁那天的红布钱，您收着。”
说着，栓柱把钱递过去。
姜母不接，“不用给钱，这是我的心意。”
再说了，也没花这么多钱呀。
栓柱嘿嘿一笑，直接说道：“婶子，您要是不拿着，我向海哥非得骂我！您就可怜可怜我，别让我挨骂！”
他的话说得俏皮，倒叫姜母不好推拒。
可若是收了，她却不好意思。
她给新房那里做饭日子不长，却发现周向海并不像村民们说的那样，冷冰冰的，而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这段时间，她算着挣了挣了些钱，就等着周向海给结工钱了。
母女两个可以跟着吃饭，又剩下一笔费用。
这么好的事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第103章
家里没有男人, 姜母和闺女姜小兰生活得十分艰难。
就连下地干活，她们两个加起来挣的工分，也就跟一个壮年男人挣得差不多。
男人是满工分, 姜母是六个工, 闺女姜小兰的工分就更少了, 只有五个工，两人加起来, 就比人家多一个工。
到了年底, 大队部按各家工分分粮食分钱的时候，她们自然比别人差一截。
前几年，两个人经常饿肚子。
这几年稍微好一些, 也跟正常有男人的人家差着呢。
这回, 她能挣几个钱了, 能给闺女买新衣服穿了。
都是那个叫周向海的小伙子给的机会。
姜母对周向海很感激, 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人家。
想了半天，才想到给买红布, 算是上梁的礼物了。
现在, 人家给送钱来, 她真要了，成什么呢！
“不要, 我真的不能要，栓柱, 你拿回去吧。等东家回来, 我跟他说去。”
姜母一天给新房那里送两顿饭, 也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周向海不在村子里了。
下午就走了。
栓柱没有料到, 自己找来的借口，被姜母这样给打回来了。
对方实在太认真, 栓柱倒有点不好意思找别的理由。
两个人正僵持着，打从院子里又走出姜小兰来。
她等半天，发现自己的娘一直都没回去，以为有啥事呢，这才出来看来。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情形。
姜小兰想了想，接过钱，对栓柱说：“那这样，钱我们就先收下了，谢谢你跑这一趟。”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栓柱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现在听到她这样说，他不咋转的脑子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应了两声，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太尴尬了，太丢脸了。
栓柱急匆匆跟两人打了招呼，转身骑上自行车逃也似地走了。
“哎呀，小兰，你咋就收了呢？这太不合适了。再说，那天我买红布才花了不到一块五，人家给多了。”
望着栓柱离开的背影，姜母才反应过来，自己推拒的钱被闺女给接了。
她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扎着站在那里看自己闺女。
姜小兰：“娘，咱们回去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刚才两个人推拒一会儿，恐怕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了。再僵持下去，赶明儿村民们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
姜母很听闺女的话，闻言也没说什么，跟在姜小兰身后走回院子。
进了屋，母女两个说话外人可听不到了。
姜小兰就把自己的担忧说了，末了又说：“至于这多出来的钱，找个什么方法还回去就行了。买差不多价钱的东西，或者人家给咱结工钱的时候，少要一点，都行。”
姜母哎呀一声，恍然大悟。
连说闺女聪明。
“你随你爹，比娘的脑袋瓜子灵活多了。”
姜母越看闺女越爱，又想到这么好的孩子，却因为没有年少失去父亲，又没个哥哥弟弟撑腰，这些年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
也许她这个当娘的没有用，没支起门庭来。
想着想着，姜母不由一阵唏嘘。
再一次起了补偿的心思，说啥也要带着闺女去县城买新衣服。
姜小兰拗不过她，只好先答应着。
即便是去了县城，他也可以说自己不喜欢，最后还是买不成。
家里日子过得不容易，好不容易挣点钱，姜小兰可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
*
周向海刚离开的时候，林茉也是舍不得的。
不过也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她想着，周向海过几天就回来了，也不值当做什么伤春悲秋的姿态。
然而，很快地，林茉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也明白了，书上写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真的存在。
日子仿佛还是那样过。太阳东升西落。
大哥林义还是每天去送卤菜，回来就跟她说，卤菜怎么怎么受欢迎。
娘和大嫂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多做一点饭菜，不拘是谁有空，都会给周奶奶那边送过去，栓柱的那一份也在其中。
而有的时候，栓柱也会自己过来取，顺便看看林茉的脚养得咋样了，也会跟她说下盖房子的进度。
“气派，真的，嫂子！”
栓柱压低了声音，总算把这一声嫂子给叫了出来。
这几天，可给他憋死了。
他过来的时候，一般都有其他林家在，栓柱也不好意思叫林茉嫂子。
可对方明明就是自己嫂子了，却不能叫出来，栓柱总觉得没有尽到当向海哥兄弟的责任。
现在可好了，赶巧，林家其他人都在忙别的，屋里除了他和林茉以外，就只有山山在。
山山么，四五岁的孩子，知道啥！
所以，栓柱挺放心的。
林茉被这一生久违的嫂子叫的有点发懵。
张了张嘴，她还是放弃了纠正栓柱的冲动。
之前也不是没有纠正过。
那时候她跟周向海才刚开始谈恋爱，栓柱就叫她嫂子。
当时给林茉窘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庞发热。
那会儿纠正不了，这会儿就别费这劲了。
林茉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新房是什么样子的。
栓柱刚才说气派，能有多气派。
“嗬，嫂子，我就跟你说吧，十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过几天就弄好了，到时候哥几个把玻璃擦擦，再把屋子收拾收拾，小子你跟我哥打了家具就可以住进去。”
林茉……
倒也不用这么急吧？
当周向海回来，会过来家里正式提亲，然后还有定亲，相处一阵子，置办置办东西，下一步才是结婚。
现在就提住过去，未免也太早了。
栓柱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双手解释，“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可别多想！”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
林茉真想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
好巧不巧，宋桂芝正好端着饭菜走进屋里来，即便栓柱刻意压着声音说话，她还是听到了个把字。
“你们聊得很挺欢！哎，栓柱，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呀？”
栓柱一脸懵，“婶子我没哥呀，咱们一个村住着，您还不知道？”
宋桂枝：“我知道呀。那你没哥怎么有嫂子？”
这……
栓柱一时语塞，脑子都卡壳了，求助的眼神望向林茉。
林茉清了清嗓子，“哎呀娘，栓柱就不兴有个表哥堂哥的？饭都做好了？”
宋桂枝想一想也是。
栓柱是有大伯二伯的，也是这个村子的人，当然也有堂哥。
至于表哥么，宋桂枝就不清楚了。
不过她也没在意这件事情，而是回答了闺女后半个问题。
“是啊，做好了，栓柱啊，让你久等了啊，你饿不饿？要不在这先吃了再回去吧？”
栓柱连说不用，“那边周奶奶还等着呢，不好让老人家饿着肚子的。”
其实宋桂枝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听栓柱这么说，她也就不勉强了。
点点头，抓紧时间给往竹篮子里装饭菜。
送走了栓柱，林家也开饭了。
大家围坐在炕桌上，正要开吃，就听一个清脆的童音问道：“小姑姑，你要嫁给栓柱叔叔的堂哥或者表哥吗？”
林茉正被桌子上的小葱炒鸡蛋勾得神魂颠倒，也没有多想地摇摇头，“小姑姑有你向海叔叔，就不嫁给别人啦。”
李红梅在自己儿子的小胳膊上拍了一下，“不要乱说话赶紧吃饭。”
山山不服气，“我没有乱说话！刚才栓柱叔叔叫小姑姑嫂子，后来小姑姑又说栓柱叔叔有堂哥和表哥，这才有嫂子的。那岂不是说，小姑姑就要嫁给他堂哥或表哥了？”
山山眨眨眼睛，想起周向海的样子，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小姑姑，别人一定没有周向海叔叔长的好看！”
言下之意，是不希望林茉嫁给别人了。
林茉……
宋桂枝……
第104章
林茉又抹完了一管药膏, 周向海还是没有回来。
她能下地走路了。
其实，这伤并不严重，或许能更早地下地。
可是, 林家上有林业旺、宋桂枝, 中间有林义和李红梅, 最底下还有个山山，都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林茉。
每次林茉试图下地, 总会有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阻拦, 不拘是谁，口径却很一致：脚没好，不能下地。
这天, 林茉终于忍不住, 不顾大家的阻拦, 下炕后不用人扶, 试着走了两步。
一开始，她的心里还有点忐忑, 仔细注意着右脚伤处的感觉。
走了两步之后, 林茉就放下一半的心, 因为一点儿都不疼。试着转一转脚踝，也是一点儿都不疼。
林茉终于完全放心。
“爹娘大哥嫂子, 我的脚好了，完全好了！”
第1个跑过来的却是山山, 小家伙抱住林茉的腿, 扬起小脸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姑, “小姑姑那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儿了？”
这几天因为林茉脚踝伤了, 晚上饭后的遛弯儿活动都是李红梅或者宋桂枝带着山山出去的，山山很怀念跟小姑姑一起遛弯的日子。
小姑姑会给他讲很多有趣的事情, 他会带着他把白天所学的知识复习一遍。
山山喜欢那样。
林茉低头含笑看着小家伙，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了，今天晚上开始，咱们就继续咱们的遛弯儿加学习活动！”
山山开心地跳起来。
其他人也都走过来，李红梅蹲下去仔细查看小姑子的脚踝，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抬头笑道：“可算是好了，可算是好了！你都不知道，自从你脚崴了之后，你哥天天晚上都在那里絮叨，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义站在离自家小妹两三步远的地方，仔细观察小妹的站姿，和脑海中小妹没有受伤的时候比对。
以此来确定林茉所说的“完全好了”的话是真是假。
冷不防被自己媳妇揭短，林义欲盖弥彰否认。
“哪里有絮叨？别听你嫂子瞎说！她肯定是睡着了，做梦了！”
林茉就跟没听见自己哥哥的反驳似的，追问李红梅：“我哥怎么絮叨的？”
这都是一种无形的站队了，无需多言。
李红梅得意地看了自己男人一眼，轻咳一声，“你说，小妹的脚咋还不好呢？会不会好不了了？会有残疾吗？那咋办呀？下个月能不能好？”
一边说，李红梅还一边叹气带摇头。
把林义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宋桂枝和林业旺原本一直在关注小闺女的脚踝，看到李红梅这样顿时忍俊不禁。
林业旺还有点克制，宋桂枝可没想克制，爆发出一阵大笑。
调侃起儿子来，宋桂枝向来不遗余力。
“林义，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这完全就是一个担心闺女的老父亲啊！也亏你没个闺女，你要有闺女，还不得宠上天呀！”
林业旺赞同地点点头，“就连我这个有闺女的老父亲都自愧不如啊！”
林义……
为啥是一个两个的，都冲着他来了！
大家笑了一会儿，到底是怕林末站太久了吃不住，宋桂枝和李红梅一左一右地把林茉给扶到炕上。
又说起周向海盖的新房子。
“已经完工了，撑玻璃啥的也都装着了。我那天还特意去看了看，是真的气派！”
宋桂枝脸上都是笑，显然对未来女婿盖的房子十分满意。
林业旺点点头，“要不说周向海这孩子靠谱，这才多久啊？房子都起了。”
房子都起了，下一步不就是要定亲结婚了吗？
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朝林茉看过去。
给林茉看了个大红脸。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呀？”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听得人心里发软。
宋桂枝这个当娘的不免有些感伤：这样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嫁了人之后就不能再住在家里了，或许很快。
不过，当她想到周向海对自己闺女的看重和体贴，宋桂枝又是一阵欣慰。
女人总归要嫁人的，能嫁给周向海这样，靠谱长得好看又体贴细心的男人，闺女也是个享福的命儿了。
想到这里，宋桂枝也就收敛了自己心里的感伤，笑着和大家调侃林茉。
林义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
他刚才没说，新房子他也去看了，确实盖得不错。
如果小妹终归要搬出家里，林义倒是希望她能住到那样的房子里去。
窗明几净，宽敞舒服，这样的房子才配得上他家妹妹。
一样的，如果小妹终究要嫁人，周向海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即便林义也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这毕竟是事实，无法否认。
山山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听得津津有味。
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出惊人之语：“小姑姑，你以后跟周向海叔叔结婚了，能不能把山山也带着？山山也想住新房子！”
李红梅听了这话，和林义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反省，自己对孩子是不是不够好，当父母是不是有点不称职？
否则的话，这孩子有亲爹亲娘在，怎么闹着要跟小姑姑走呢？
和两人的迷惑不同，林茉却十分欢喜。
孩子心思简单，表达对一个大人的认可也很简单，那就是跟着这个大人走。
山山刚才的话，就代表了对林茉最大的认可，她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姑当的还是挺称职的。
甚至，林沫儿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已经完全投入进入这个世界被这个世界完全接纳的感觉。
这是一种归属感也是一种安全感。
在炎热的夏天午后，林茉感到一种舒爽，不同于那种吹了风或者吃了冷饮的凉爽，而是一种从头到脚的舒服和爽快。
林茉把山山抱在怀里，忙不迭应道：“好好好，以后你就跟着小姑姑，小姑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教你学文化，送你去上学，好不好呀？”
“好！”
山山喊得震天响，把房顶子都要掀翻了。
提到上学，林茉不免想到一件事。
她放下山山让孩子自己到旁边玩去。
林茉跟哥哥嫂子正式商量，“哥，嫂子，眼看着暑假快放完，学校就要开学了。咱们是不是找找学校校长，给山山做个测试，看他有没有资格提前上学？”
如果能上的话可就太好了！
这孩子今年才5岁，上学以后会比班上的大部分同学小两岁。
以后到了初中高中，乃至大学，也是班里最小的。
年纪最小的学霸，想一想就觉得心情激动。
再想到这个年纪最小的学霸是自己的侄儿，林茉就更激动了。恨不得明天就让孩子上学去。
李红梅和林义对视了一眼。
李红梅说：“小妹咱们都听你的！今天晚上我跟你哥去一趟校长家。”
校长家也不远，，就在乡里。
骑车十五六分钟，慢一点的话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虽然对哥嫂的雷厉风行很赞赏，但林茉想想还是摇头。
“还是明天再去吧。明天上午，让我哥去县城买点东西。你们傍晚去校长家的时候带着。”
虽然说这个年月大家都比较朴实，但是求人办事儿到底不好空手去。
这倒不是说贿赂什么的，而是一种礼貌，也是人情世故。
李红梅拍手笑：“你看看我，怎么忘了这个！哎呀，小妹啊，得亏有你，要不然我跟你哥空手去，可太失礼了。谢谢你啊！”
李红梅的感谢十分真诚。
林茉摆摆手，“嫂子，自家人还说这些干什么！山山是我亲侄儿，我也希望他好。说出去，我侄子五岁就上学了，多有面子！”
虽然教山山功课的时间没有多久，但是林茉已经看出来了：这孩子真的是个天才！
无论逻辑能力，还是计算能力，乃至记忆能力，都是同龄人的佼佼者。
林茉小时候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聪明小孩，和山山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被耽误了，能早点上学还是要早点上学。
午饭之后，宋桂枝拿出五十块钱，递给李红梅。
“明天让老大到县城多买点好东西，给人校长送去。别心疼钱，这钱娘给你们出了！”
宋桂枝大手一挥，颇有一种暴发户的豪爽之气。
看得林茉有点想笑。
李红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推辞：“娘，我们有钱，不用您出。”
刚嫁过来，李红梅本来还担心宋桂枝跟村里其他婆婆一样，必须要把儿子儿媳妇的收入都管着，钱收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想多了。
婆婆宋桂枝完全不是那样的人。
除了必要的家用之外，多的钱的宋桂枝压根不肯要。
年底根据工分给钱给粮的时候，宋桂枝也会跟儿子媳妇算的清清楚楚的。
哪些是他们老两口挣的，哪些是儿子儿媳妇挣的。
老两口不仅不肯占儿子儿媳妇的一分钱便宜，反而时不时的也会贴补他们两口子。
隔隔一段时间，宋桂枝就会给李红梅钱。
或是让她给孩子买东西，或是直接提醒李红梅给自己买东西。
生怕李红梅受了委屈。
这样的好婆婆，是可遇不可求的。
李红梅觉得特别知足。
但五十块钱，她是怎么都不肯要的。
婆婆对她好，她也不能没有回应，腆着脸收老人的钱，那算怎么回事！
李红梅一连拒绝，宋桂枝却不肯听，不由分说的把50块钱塞到儿媳妇的口袋里。
宋桂枝给的理由也似乎很充分。
“你们有钱是你们的。山山也是我跟你爹的亲孙子，我们也该出一份力。”
第105章
李红梅推脱着不要钱, 可婆婆提到山山，李红梅就没有话讲了。
毕竟山山不只是她的儿子，也是宋桂枝和林业旺的孙子呀。
李红梅想了想, 就不好再拒绝了。
“可是, 娘这钱也太多了！”
李红梅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 往宋桂枝手里头塞。
“您给我5块钱就够了。”
“5块钱哪够呀！”
宋桂枝连连摇头，“为了山山, 咱们不能舍不得钱！”
这时候林茉开口了。”娘, 您还是听嫂子的吧。第一次去人家家里，确实不太适合买太多东西。那样人家校长也有压力啊！还是等山山通过测试，如果确定可以入学, 到时候咱们再准备一份一份丰厚的谢礼。”
宋桂枝恍然大悟, 看向林茉的眼神中都是赞赏。
“还是我闺女想得周到！”
宋桂枝把50块钱收起来, 不过也没有按李红梅说的只给了5块钱, 而是给了10块钱。
说剩下的就留到下次留着用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红梅也不好推辞, 于是便收起来了。
到晚上的时候, 等山山睡着了, 夫妻两个照例说些私房话。
李红梅感叹自己命好。
“小妹真好，咱娘也真好。哎, 我能嫁给你呀真是太幸福了！”
林义嘿嘿笑，一点儿都不带谦虚的。
“那是！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你会越来越幸福的。”
灯早就关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
一种什么气息在屋子里流动。
夫妻两个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 一阵可疑的声音响起来。
说巧不巧，正好就给半夜上茅房的林茉给听到了。
林茉没有什么经验, 居然站在那里仔细辨认了，待确认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她的脸抑制的发起烫来。
这，这……
哥嫂的感情也太好了！
这是好事。可是，听到的人也太尴尬了。
难道山山听不到？
这个念头一起很快就被林茉自己给否定了。
山山才五岁，正是睡眠无敌好的年岁。恐怕即便外面打雷下雨他都听不到吧？
屋子里这点自动静，那就不算啥了。
实际上，不是林茉的耳朵过于敏锐，且这夜太过静谧的话，她也未必能听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山山还小，可以跟父母住在一个屋子里。
可山山会长大的呀，再过一两年，这孩子就得有自己的屋子。哪怕是个小隔间也方便一些。
说起来还是家里的屋子有点儿少。
如果，能给院子里加盖一间屋子，就好了。这个问题就可以被完美解决。
另外盖一处院子并没有那个必要，这房子盖起来也没有几年，看起来还是嘎嘎新的。
住起来也很舒服。
从茅房回来，被迫听墙角后回到自己屋子，林茉想了这许多。
想着想着，眼皮渐渐发沉，这才又睡过去了。
第2天早晨，看到哥嫂，林茉的表情就有点不自在。
李红梅和林义当然想不到昨天晚上两人的亲密被林茉听到了，还以为她怎么了。
李红梅关心地问林茉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我——睡得挺好的。”
林茉的回答有点结巴，若是李红梅仔细看，还能看到她有点不自然的表情。
李红梅看到，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身上去，而是趁着旁人不注意，低声问林茉，“你是不是想对象来着？”
很正常的，谈对象的时候，两个人恨不得天天见面。
如今周向海已经离开整4天，今天都是第5天头上了，也没见他回来。
小姑子害了相思病也是正常的。
林茉……
“嗯，对，是的，嫂子，我想他来着。”
为了隐藏自己听到的，林茉只好承认了。
承认了，林茉就真的开始想念周向海。
好像自己的这句话打开了心里的某个开关，思念像潮水一样，喷涌而出，淹没了林茉的整个人。
是啊，他走了那么久。
而且，没有电话来。
他走的时候，不是还是到了地方就给自己的打电话的吗？
是没空，是忘记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林茉的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着一样，焦灼得很，吃早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
林义看出来了，几次想问，都被自己媳妇给瞪了回去。
李红梅觉得，小姑子思念情郎这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肯定不愿意跟林义分享。
林义只好作罢，不过看这意思，自己媳妇肯定知道内情，就想着吃完饭问问李红梅。
宋桂枝也看出来闺女的不对劲，也想问，但看到儿媳妇阻止了儿子，她也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闺女大了，有些话大概就不想跟娘说了。
这是正常的，每个人都要从这个时候过来。而每个母亲，都必须面对不再被孩子全心依赖的失落感。
但出于对闺女的担心，宋桂枝除了失落，还想知道林茉到底怎么了。
所以，早饭以后，林义拉着自己媳妇到一边，准备详细问问小妹的情况的时候，就见旁边多出来一只耳朵。
而耳朵的主人——他的亲娘，正一脸焦灼地望着李红梅，似乎后者将要说出的，是关系到国家大事的官方发言。
林义……
得亏他跟媳妇没想说什么私密话，否则就尴尬了。
李红梅见婆婆来，还如此关注自己，顿时有了一种被重视的成就感。
她清了清嗓子，看看自己身边左右两个听众，这才慢悠悠开口。
听了两句，林义先炸了毛。
“不可能！你说小妹是害了相思病，才没精打采？我都不信！”
要是以前的小妹还有可能，毕竟那个时候林义虽然疼爱妹妹，也知道自己妹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为了男人神魂颠倒十分有可能。
现在小妹可不一样。
最近的行事作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嘁哩喀喳。
这样的小妹，会为了周向海茶饭不思？
不能，绝对不可能。
李红梅对自己男人给出的理由嗤之以鼻。
“小妹是聪明，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英雄难过情关。英雄都过不了的，你觉得咱小妹能过？”
再说了，陷入爱恋，又不影响小妹的聪明。
“怎么就不影响了！”
对于媳妇的话，林义表示不赞同。
李红梅并不示弱，“是谁给咱们出主意去找校长的？是谁提醒咱们第一次去别带太多东西的？又是谁，让咱们第二次去要备厚礼的？”
这……
林义不说话了，静默一秒，他梗着脖子道：“反正，都是那个周向海的错！”
宋桂枝瞪儿子一眼，突然问：“你觉得自己个聪明不？”
“啊？娘您啥意思？”林义怕自己老娘给挖陷阱，便一时没正面回答。
宋桂枝：“还能有啥意思，就问你觉得自己聪明不！”
林义：“还，还行吧。”
不能说笨反正，小时候，也有村里人和学校的老师夸过他脑子灵活、学啥都很快来着。
宋桂枝哼一声，“你当初相上红梅的时候，那副傻样子，自己忘了？”
整天魂不守舍不说，走路都要绊倒了。
“那会儿，我就发现你眼睛下面总是青的，咋的，夜里睡不好吧？”
李红梅红了脸，喊一声娘，转身回自己屋子去了。
宋桂枝哈哈地乐。
林义十分郁闷。
再见到林茉的时候，林义看了自己妹妹好一会儿，说：“没影响的，哥知道的，小妹，你想周向海，就使劲儿想吧。”
就像他娘说的，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他这个当哥的有前科，也真的不好再教训妹妹了。
林茉……
这是一个误会，但是偏偏她没法说。
正当林茉对周向海的杳无音信有诸多猜测的时候，周向海来电话了。
电话打到大队部，大喇叭就响起来。
“林茉，林茉，赶紧来大队部接电话。”
林茉心里充满希冀，觉得走路太慢了，干脆从家里推上自行车，出门骑上，直奔大队部二来。
第106章
这会儿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半, 不到五点的样子。
夏天天长，一般到这个时候，家里的壮劳力还在地里干活呢！
让林茉惊讶地是, 大队书记居然在办公室。
这个时间, 他不是该跟大家一起上工去吗？
不过, 林茉也没想太多，跟书记打了声招呼, 快步奔到桌前, 拿起电话。
有些迟疑，有些忐忑地，林茉喂一声。
“是我, 周向海。”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好听, 但林茉敏锐地听出,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沙哑。
难道是没休息好？
这样想着, 林茉问：“你那里的情况咋样？”
“不太好，我在这里呆到现在, 连老中医的面儿都没见到。”
周向海的声音有点疲惫, 有点沙哑, 也许是怕林茉听不清楚，或者只是怕影响她听电话的感受, 周向海轻咳两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 纯粹一些。
林茉听了有点心疼, “到底怎么回事？”
周向海：“我问了村民, 说他几乎不跟任何人交往, 除了每天上山采药，就是在家里呆着。”
“那, 如果有人找他看病呢？”
周向海：“十次里有五六次能给看。不过医术是真的好，药到病除。”
“这样好！”
林茉感叹着，心里更加确定一定要把这位老中医请过来的决心。
她想了想，说：“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个孙女，今年七岁还是八岁来着，村民们都不确定。因为他从来不跟人来往，大家也是根据小姑娘的身高猜测的。”
林茉：“要不，试试接触那个小姑娘？”
老中医既然把孙女带在身边，肯定是看重那孩子的。说不定那孩子会是个突破口。
电话里的周向海应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蹲守几天，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我打算再等等看，怕你着急，先给你打个电话。”
这几天一直藏在心里的小小不满在此刻，在周向海的话音中，突然从心里奔涌而出。
“既然知道，干嘛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料到林茉会这么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林茉就听到一声轻笑。
很轻，但足以被听到。
她有些恼，“你怎么还笑呢！”
“对不起。”
林茉：“啊？”
周向海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这里太偏远，村子都没电话，我走了八里路，才找到一个有电话的村子。”
这样啊，林茉释然了。
自己还是对这个年代华国的贫穷太没概念了。
电话，这个在几十年后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这个年代的华国还是个稀罕东西。
有的太过偏远的山村，就真的没有电话。村民们可能听都没有听过。
不能怪轴向。
林茉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轻易抱怨了，“嗯，那个，我刚才语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啊！”
“不，我反而很高兴。”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自己没有说话，他又笑了一声。
即便是隔着电话线，林茉都听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的笑声，这代表他很愉悦。
“干嘛？”
一样的问题，林茉说话的语气却大不同了。
上一次，是带着羞恼的，这一次，她自己听到自己的语气，都有点不好意思：也太娇了。
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声也证实了她的感觉。
周向海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却醇厚了许多，声音里最开始的那种疲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地愉悦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渴盼。
“茉茉，我很想你。”
电话线阻隔距离，似乎也给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屏障。在屏障之后，他说话更加大胆。
突然被表白的林茉，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
她嗯一声。
我也想你，林茉在心里说。
下一秒，就听周向海说：“我知道，你也想我。”
你知道啊，啊，有点难为情。
林茉张张嘴，没说话。
周向海：“否则，你不会抱怨说我不联系你。”
“所以，我很高兴。”
哦哦！
原来答案在这里。
林茉放下电话，脑子还是一阵晕乎乎的。
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吗，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另一个人的一句话，甚至某种说话的语气，都能牵动你的心。
让你从沮丧，变得欢喜，甚至雀跃。甚至脑子发懵，晕乎晕乎，就像她现在这样。
林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差点忘记跟大队书记打招呼。
幸好走到门口，她想起来了，折返回来，对着站在门口的大队书记告别。
大队书记对她摆摆手，应了一声，就没咋说话了，很疲累的样子。
林茉注意到，他两鬓的白发似乎比上次见多了许多。和以前的精神大叔判若两人。
难道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联想到韩玲玲那个没脑子、看上陈军的姑娘，林茉大概能猜出来了。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
“……可给村长口子气坏了，孙春秀一进门就躺下了，村长从乡里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看呢……”
说话的是王婶，他正要跟宋桂枝详细的把自己听来的都说出来，一抬眼看到林茉从门口进来。
王婶眉眼都是笑，站起来招呼林茉，“茉茉回来啦？外头热吧？”
林茉说是有点热，“哪天要是能来一场雨就好了！”
于是话题又从孙春秀那里扯到今年的年景上。
宋桂枝担忧地说：“恐怕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雨水太少了。”
雨水少庄稼就长不起来。
林茉听着，回想自己穿越过来这都快了两个多月了，好像下雨的日子并没有几回。
王婶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呢！虽说也能自己浇水，可到底费钱不是！”
属于集体的田地，由大队部出钱浇水；各家自留地，就要由各家自己出钱。
但不管是谁出钱，到底不像雨水那样白给。
所以，浇地就扣扣索索的。土地得不到足够的浸润，庄家自然也就吸不饱水，收成肯定会受影响。
林茉想：要是有一场雨就好了。
说了也是奇怪，在现实生活中住在城市里的她，很不喜欢下雨。因为下雨会让路变得泥泞，走到哪里，都是脏兮兮的。
漫天漫地的灰色，雾蒙蒙的，好像所有的事物都给罩上了一层暗灰色的纱。
也让人觉得心情不美妙。
可是现在，林茉无比希冀有一场雨，在村子里的人们，给附近的村民们，带来丰收的希望。
“说的就是呀，快点来一场雨吧！”
每天下地干农活的宋桂枝和王婶显然更能感同身受，不约而同地发出希冀的感叹。
可是她们瞧瞧外面的天，阳光亮亮的，一点儿都没有下雨的迹象。
刚才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她们看到西边彩霞满天，这就说明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下雨是不可能下雨的。看来，过几天上面放水，还是得花钱浇地。
宋桂枝和王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宋桂枝和王婶一时都没了谈兴，都沉默下来。
相顾无言好一会儿，王婶站起来，说自己得回去做饭了。
“哎，等下，她王婶。”
宋桂枝颠颠的，取出今天自己儿子从县城里买的鸡蛋糕，拿了两块给王婶。
王婶推拒着，说不要。
“我们那天刚买过的，再说了，蛋糕这东西甜腻腻的，我可不爱吃！”
如果不是彼此认识了大半辈子、对对方太过了解，宋桂枝还真的信了这话。
不过呢，两个老姐妹隔壁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呀？
宋桂枝沉下脸，做势要把蛋糕拿回去，“行行行，我知道这点吃的也入不了你的眼，不要算了！”
“哎，别别别，我要还不行吗？”
宋桂枝的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我就说，你呀还跟我客气什么？见外！”
王婶：“我这不是想留着给我们茉茉吃嘛！”
“不用，哪里能缺了她的……”
两个老姐妹一面说话，相跟着走出门去。
宋桂枝送王婶回来，就见自己小闺女一脸好奇地看过来，又大又亮的黑眼睛里满是八卦的意思。
宋桂枝忍不住笑，“你这是什么怪样子？”
林茉：“刚才王婶说的，村长他们家怎么了？”
也不是林茉太想探听人家的隐私，主要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书记家里的事儿以及书记那两鬓角的白发，到底跟陈军有没有关系。
宋桂枝叹了一口气，说：“要说这养儿女呀，还真是跟赌博一样。要是像我跟你爹，命好，养出你跟你哥这样懂事孝顺又上进的孩子，自然是哪哪儿都好，日子过得好了，气儿也顺了。”
听这话音儿，看来书记家的事儿真和韩玲玲有关系，也就是跟陈军有关系喽？
林茉眨巴眨巴眼睛，像条小狗一样望着宋桂枝，似乎后者接下来说的话，就是对林茉的投喂。
那奶呼呼的样子，让宋桂枝心里软得不行。
伸手揉了揉自己闺女的发顶，宋桂枝想要满足闺女的一切需求，也包含听八卦。
于是，宋桂枝继续说道：“之前不是说韩玲玲要跟陈军订婚，还打电话让村长两口子去省城，参加订婚宴吗？”
“嗯？”
林茉点点头，隐约记得前些日子王婶儿来的时候说过这件事儿。
当时王婶还说，孙春秀——就是书记的媳妇儿十分得意，逢人就夸自己闺女争气，能嫁给一个城里人。
看来，陈军和韩玲玲的婚事有了磕绊。
林茉心想：果然和自己猜测得差不多，陈军这个渣男，遇到哪个女人都不会好好对待的。
对原身是这样，对村长闺女韩玲玲也是这样。
“娘，怎么现在是有什么变故吗？”
第107章
林茉感觉自己的娘是有些说评书的天赋在身上的。
这抑扬顿挫, 起承转合的，还着是让人听了还想听。
而宋桂枝听到闺女的问话后点点头，眼神充满了鼓励。
宋桂枝：“可不是有变故！前几天韩玲玲说要订婚, 让他们两口子去省城。两口子去了, 可当天就回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 林茉已经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宋桂枝。
这种认真倾听的姿态, 让宋桂枝觉得鼓舞。
林茉不忘引出下文, 追问：“娘，那是为什么呢？”
宋桂枝：“本来他们是打算要多住两天的，孙春秀走之前还说, 韩玲玲要带着她在省城里好好逛逛, 给她买衣服, 买吃的。”
说到这里, 宋桂枝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林茉秒懂，“既然如此, 为什么他们还这么快回来呢？”
如果自己去说相声, 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捧哏演员。
宋桂枝也被小闺女的捧场给弄得特别有积极性。
继续说道：“听说, 订婚宴上陈家家的父母给了书记两口子好大一个没脸，两口子气不过, 连饭都没吃就返回来了。”
林茉诧异：“那韩玲玲不是在吗？没有替他爹娘做主吗？”
“还做主呢！”宋桂枝嗤笑一声，满脸都是鄙夷。
“人家劝他爹娘忍一下, 说是等她正式嫁入陈家就好了。”
啊！还有这样的？
绕是林茉知道韩玲玲的自私, 听到这里, 也不免惊讶。
“那可是她亲爹妈, 她就忍心让老两口受委屈？
宋桂枝：“做都做了，那肯定是忍心呗！”
也是。
反正如果是林茉自己处在那样的情况下, 拼着不结婚，她也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受委屈。
不过话又收回来，她就压根不会看上陈军那种人！
一时又想起来周向海。
和陈军相比，周向海各方面都是完全的碾压。
宋桂枝也发出了差不多的感叹，“说起来还是向海那孩子靠谱！也得亏我家闺女脑子清楚，那会儿没有被陈军骗走。”
不！
林茉在心里默默否认：根据原书剧情，你的亲闺女已经被陈军骗走了，而且下场凄惨。
“娘！”
林茉站起来，朝宋桂枝走了两步，一直走到猴子的身边去。
然后，她环住了宋桂枝的胳膊，脑袋靠在后脚的肩膀上撒娇。
“我当然脑子清楚了，我随娘嘛！”
“你这个机灵鬼，就知道哄你娘开心！”
嘴里絮叨着，脸上的笑容却泄露了宋桂枝的内心。
饭后，李红梅跟林义拿着在县城买的东西，张罗着要去校长家。
林茉把哥嫂送到大门口，把自己想到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李红梅。
李红梅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坐上自行车后座，走了。
林茉目送哥嫂离开，内心免不了有点担心。
五岁的孩子，上学还是太早了些，不知道校长会不会答应给孩子一个机会。
这让林茉有点心神不宁，山山提出要学习的时候，她就说不学了。
“小姑姑今天晚上带你去遛弯。”
今天天气特别热，呆在没有电扇的屋子里，人都喘不上气来。
出去走走，到底能遇上点凉风，舒服一会儿算一会儿。
山山毕竟是小孩子，也是爱玩儿的。
当然欢天喜地地跟着林茉出去了。
从林家的巷子拐出去，是一条更宽一些的巷子，再往前走五十多米，就是村里唯一的一条大路了。
用水泥浇筑的大路，不知道被多少人走过，被多少车轮子碾过，白天看起来，道路上坑坑洼洼并不平坦。然而当暮色降下来的时候，这条路上坑坑洼洼就被暮色掩盖了。
林茉牵着山山的手往前走，叮嘱他小心脚下别绊倒了。
山山十分乖巧地点头应了。
大概别人也是觉得热的，所以这遛弯的一路上，林茉姑侄两个碰到了不少人。
看到林茉，大家纷纷打招呼。
问她脚终于好了，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去县城机械厂送卤菜。
“脚都好了，婶子。”
“我哥去呢，都没耽误。”
林茉笑眯眯地一一回答。
等她走过去，还能听到别人的低声赞叹。
“你家这个闺女养的是太值了！”
“可不是嘛！长得好看，聪明伶俐，还会挣钱！”
“我看林茉这是在拉拔亲哥吧？”
“我看也是！以后送卤菜的生意做大了，还不得哥哥帮忙！到时候兄妹两个齐上阵，林家的日子不知道过多好哦！”
听着听着，林茉不由得微笑起来。
山山也笑，觉得自己的小姑姑实在是太厉害了。
有这样厉害的小姑姑，山山觉得自己也很厉害。
于是，山山小朋友走出了俾睨天下的步伐。
姑侄两个绕着村子走了一小圈，回到家的时候，李红梅跟林义已经回来了。
“咋样？校长说啥？”
林茉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冲到嫂子跟前急切地问。
李红梅看小姑子一脸汗，转身拿了湿毛巾递过去，这才笑着说：“校长说，让山山下个礼拜一下午去学校，到时候给张卷子测试一下。”
那就是答应了。
林茉欢喜得不行。
“可太好了，咱们山山一定能通过测试的。”
山山忽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我以后可以上学了吗？”
山山还是个小屁孩，每次看到比自己大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上学去，他都十分羡慕。有一回，山山也自己跑进学校，问他能不能上学。
那个老师问了山山的年龄，摇了摇头，说他太小了。过两年才可以。
当时给山山郁闷的。
现在可好了，他能上学了！
山山转身抱住林茉的腿，抬头看着后者，眼睛里亮晶晶的，“小姑姑，你真好！”
“嘿，这孩子！你怎么不夸夸你爸妈？”
林义轻轻地在自己儿子的后背上拍了一下，不重，山山不疼，反而觉得开心。
山山格格地笑。
林茉特别高兴，拉着哥嫂询问详细情况。
李红梅就把刚才在校长家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后怕似地说：“茉茉，得亏你没让咱们带太多东西。要不然，人家非得给咱们赶出来。”
校长一开始见到两个人，虽然有点疑惑，到底也没说什么，让两人进去了。
可后来一看两人还拎着东西，人家脸色就沉下来。
说非亲非故的，拿着东西去，就是犯错误。
“校长说了，他要是收，那也是犯错误。”
李红梅现在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如果那时候就被校长赶出来，后面的谈话自然也就无法进行了。儿子山山早上学的打算自然也就泡汤了。
“那后来呢？”
林茉听得也紧张起来，同时心里感叹这个年月人们心思之淳朴。
似乎还有点羞愧。
校长是个清廉的人，可她却给哥嫂出主意带着礼物上门。
“后来，我就打开竹篮子，让校长看。他一看，里面是个大西瓜，还有一包冰糖，虽然不太愿意，到底是没像之前那么抗拒了。”
林茉拍手笑道：“这大夏天的，正是燥热的时候，西瓜和冰糖做礼物，可太应景儿了。”
而且，是个人就无法拒绝吧。
果然，李红梅点点头，也笑起来，“这得归功于你哥，给挑了这么两样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居然被媳妇夸了，林义嘿嘿地笑，脸上尽是自豪。
趁着林茉转脸跟山山说话的空档，林义冲着自己媳妇眨眨眼睛，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好巧不巧，林茉恰在此时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哥哥的口型。
啊啊啊！
哥哥说的什么呀，怎么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个！
林茉下意识捂住了山山的眼睛。
山山不明所以，嚷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林茉这才反应过来，山山那个角度是看不到林义的口型的。
而且那么小的孩子，即便看到了口型他也猜不出来内容。
反而是自己反应过度，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尴尬笑了两声，同时放下遮住山山眼睛的手，林茉迅速找理由，“小姑姑想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戏，先让你蒙着眼睛适应一下！”
山山跳起来，“啊真的吗？太好了，那咱们现在就玩！”
于是，陪着侄子遛弯回来已经有点疲劳的林茉，只好继续营业，跟山山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屋子里只剩下李红梅和林义。
李红梅狠狠瞪丈夫一眼，低声说：“刚才说那个干什么呀，小姑子跟儿子都在呢！”
林义笑嘻嘻的，追问：“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呀，我都没出声。”
“你！”
李红梅想到刚才自己看到丈夫的口型才出来的内容，顿觉脸颊发烫，转过身不想再理他了。
害羞的样子，真是特别吸引人。
林义心头荡漾，连忙安慰：“不用怕，小妹没看见的，再说了即便她看见，也猜不出来内容呀。”
李红梅想想也是：小姑子还未经男女之事呢，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可能看得懂呢？
儿子才五岁，更不可能看懂了。
想到这里，她也就放下心来。
见自己媳妇脸色和缓，林义趁热打铁，“那你答应了？”
李红梅扭捏起来，“答应什么？我都没看懂。”
切，骗人！
林义一点儿不相信。
要是真的没有看懂，媳妇脸红什么。
爹娘遛弯儿还没有回来，小妹和儿子的欢笑声隔着玻璃传进来。
林义放飞自我，凑到李红梅耳边，低声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晚上好好奖励我！”
李红梅转过身子，打算不理他。
林义锲而不舍。
李红梅转向哪边，他就跟到那边。
几次之后，李红梅终于受不了，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耳根子却已经红透了。
第108章
不得不说, 李红梅和林义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林茉不仅看到了林义的口型，还看懂了。
这完全得益于，几十年后相比较而言宽松些的环境。
男女之间的知识, 不仅生理卫生课上会讲。学生们因此勾起来的那天是好奇心, 在以后的岁月里, 种子一样慢慢发芽。在适合的实际破土而出。
少男少女们，对那些事情总是充满着好奇, 林茉也不例外。
后来成人了, 上了大学，那些在初高中回眸如深的事情，随着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掀开了面纱。
从某些描写比较露骨的小说里, 从周围同学隐晦最奇怪的能让人听懂的话语里, 林茉对这方面的知识有了更多的储备。
所以, 虽然没有经验, 林茉却不是单纯的小白。
但林茉决定继续当小白——当然是装的。
否则的话，嫂子还不得窘死。
“小姑姑小姑姑该你藏了！”
童稚的声音唤回林茉的思绪, 她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原地不动站了好一会儿了。
山山的小脸在房檐底下老灯泡的昏黄光线中发着光似的, 一双大眼睛，渴盼地望着林茉。
显然还没有玩够呢。
“好, 小姑姑这就去藏，你快蒙住眼睛。”
玩儿, 是孩子的天性, 尤其是对于山山这种活泼的小孩子。
一旦玩耍起来, 他就不想停下。
林茉也由得他。
陪山山一直玩, 直到院子外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渐没有了，直到宋桂枝和林业旺老两口遛弯儿回来, 直到李红梅站在房檐底下喊山山。
“快点回来睡觉了，不要再缠着你小姑姑！她的脚刚好。”
“嫂子，我的脚没事了。”
林茉回应一声，蹲下身和山山商量，“今天先玩到这里好不好？”
山山不太乐意，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勉强点了点头。
“那小姑姑，明天咱们再玩儿吧。”
这孩子，还得预定明天的行程呢。
林茉笑着摸摸山山的脑袋，“可以，不过明天和后头咱们得多学习，大后天，你就要去学校参加入学测试了，小姑姑希望你能考一个好成绩，咱们顺顺利利的上学，好不好？”
“好！”
山山回答得十分响亮，冲林茉摆摆手，蹬蹬地跑向李红梅。
李红梅伸手牵住儿子，往自己屋子走，回头叮嘱林茉也早点休息。
林茉点点头，说知道了。
知道了，林茉却没有动。
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已经到了下旬，月亮从圆满再一次变弯，变细。
同样的一弯月亮，远在他乡的周向海可曾看到？
*
“月亮越来越弯喽，快月底啦！”
老大爷站起身来，打算回家，见身旁的年轻人还是一动不动坐着，老大爷不由的问了一句：“天晚了，还不睡觉？”
不算太亮的月光照在年轻的脸上，让他的五官有了明暗对比，更显骨相完美。
“我再坐几分钟就回去，大爷您先回。”
“行吧行吧，锅台上我给你留的绿豆汤，记得喝。”
“好，谢谢大爷。”
大爷离开了，很快，院子里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没有听到关门声。
天气太热了，大家都是开着门睡觉。
当这些声音都沉寂下去，旁边街上穿过来的说话声渐渐隐没，整个村庄好像只剩下周向海一个人。
抬起头，再一次看向天上的月亮，周向海深深喟叹。
想媳妇了，怎么办？
来到这个村子已经第五天，明天就是第六天了。可他还是连老中医的面都没有见着。
下午，他给拴柱打了电话，确定奶奶情况还比较稳定，也就稍微放下心来。
可难道要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吗？
如果老中医一直不肯见他，该怎么办？
老中医的小孙女也不出来。
这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基本不可能的。所以，肯定是老中医不让她出来。
这位老者，为了少和人打交道，也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不管咋说，明天，他还是要去老中医家门口蹲点。
万一明天有什么转折呢？
第二天，周向海不到六点就起了，比平时早一刻钟到了老中医家门口。
勤劳的村民们人家已经起床，有手脚麻利性子急的，已经开始做早饭。袅袅炊烟从房顶上升起，给早晨静谧的村庄增添了一丝灵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周向海发现，老中医家的烟囱也开始冒烟了。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一个声音苍老，另一个声音很清脆、满满都是稚气。
可院门依然紧紧地关着，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非常狭小。好像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打开似的。
这么一等，周向海就等到了半下午。
午饭他吃了一个昨天蒸好的红薯，是借住的那个老大爷给蒸的。
红薯个头不算小，可对于周向海正值壮年、且身材高大的人来说，这一个蒸红薯吞下去，也就只达到了不饿的程度。吃饱，那是不可能吃饱的。
所以，到了4点多的时候，周向海的肚子叽里咕噜地抗议。
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两扇门，周向海决定忽略饥饿，继续蹲守。
不能走开，他绝对不能走开。
周向海甚至有一种感觉，里面的老中医可能随时都在观察他，只要他一离开，老中医就会打开门，自己出来或者是让他孙女出来放放风。
所以虽然很饿，但周向海却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他继续在原地等着。
正当周向海跟自己的饥肠辘辘的身体做都争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喊他，像是借住那个老大爷。
周向海一面应声，一面随意地转回头去看。
然后，他呆住了，睁大了眼睛，眼睛越挣越大。
直到那个娇俏的姑娘奔到他跟前，直到她仰脸望着他，她明媚的笑容就再跟前，触手可得。
“茉茉，你怎么来的？谁跟你来的？”
周向海还陷在震惊中，却已经习惯性地担心起林茉的安危来。
从村子到这里可有不短的路程，她怎么来的？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赶这么远的路，多危险呀！
有没有人欺负她，她有没有不舒服。
很多疑问和担心，有些被问出来，被表达出来，但更多的，是被压在了周向海心里。
还有一些，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他的眼神在林茉的身上逡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后者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下来。
林茉任由他打量，一面回答他的问话。
“自己来的，路上很顺利的。”
“嗯，临时起意，所以就没工夫跟你说。”
而且，更大原因是，如果提前说了，周向海一定不会让她来。
老大爷在此时才走到两人身边，到底年纪大了，腿脚赶不上年轻人。
他笑眯眯地，看看林茉，又看看周向海，说：“小周，你福气不小嘞，这女娃娃很不错！”
周向海嘴角翘起来，眼睛里都是星星。
是的，他的对象当然是最好的！
林茉和周向海面对面站着，彼此望了一会儿，才指指身后那扇紧闭的门，问：“就是这里？还没出来吗？”
周向海点点头。
“我都怀疑这一老一小咋过日子。”
林茉盯着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拉着周向海就走。
周向海还想继续等，林茉却回头对他笑笑，说自己有办法。
周向海十分疑惑，不过他信任林茉，知道这姑娘不是不靠谱的人，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看得老大爷惊讶不已。
这个小周，看起来可不像是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在对象面前这么乖顺。
老大爷看着两个人紧紧挽着的双手，目光进而转到林茉身上。
也难怪，这么好看又有情有义的姑娘，就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抗拒不了呀。
林茉拉着周向海回到老大爷家里，到灶间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食材。
便提出让周向海骑车带着自己去县城买。
周向海此时也明白过来，“你是想引蛇出洞？”
林茉点点头。
“来之前，我给路巧晴打了个电话，她帮我打听过了，说这老中医没有别的爱好，唯独爱好美食。我想，也许这些年他经历了苦楚，但人对东西的好恶很可能没有改变。所以，就想试一试。”
而且，正是因为生活对于老中医来说太苦了，他才更需要美食的抚慰。
林茉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再加上这个年代的人们见识有限，她觉得自己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周向海毫不迟疑地同意了。
两个人走出大门口，正好碰到赶上来的老大爷。
林茉笑眯眯地叮嘱他，“大爷，您晚上别做饭了，我来做！”
第109章
不说这个地方还是太偏远了。
从这个村子到最近的县城, 骑车花了一个多钟头，要不是周向海够健壮、骑得飞快，恐怕需要的时间还要更多。
从县城买好食材, 再返回村子, 天色已经窜黑了。
门口遇到坐着乘凉的老大爷, 林茉很有些不好意思。
“大爷，我们现在才回来, 您饿了吧？”
“不饿不饿, 你们饿了没？饿了的话，我去做玉米面疙瘩汤，放心, 很快就得！”
说着, 老大爷就要站起身来。
林茉忙说不用, 指着周向海手里的东西说, “大爷，看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 一会儿做给您吃。”
果然买了好吃的？
天色昏暗, 但老大爷还是看到周向海手里拎着的东西, 嗬，还真是不少！
老大爷先是欢喜, 后来又开始担忧。
“天儿太热，你们买这么多, 也吃不了呀！”
说着话, 三个人就走进了院子。
林茉瞅瞅四下无人, 便低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老大爷先是一愣, 继而哈哈大笑，“你这个女娃娃是真机灵！那老头子, 我知道点，是个好吃的！”
啊！
原本林茉还有点拿不准，这会儿有老大爷的确认，她的信心就更足了。
颇有些得意地看了旁边站着的周向海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瞧瞧，你对象的策略不错吧？
周向海朝林茉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最后反而弄得林茉有点不好意思。
既然有老大爷这么一个相对来说了解情况的人在，林茉也就不能浪费，请老大爷把老中医的喜好说说。
“不拘是什么，只要您知道的，就都告诉我一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茉正在灶间忙碌，周向海给她打下手。
老大爷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那个老头子好像比较爱吃肉，口味还比较重。”
林茉：“那是不是喜欢吃麻辣味儿的？”
老大爷：“我估计是。”
林茉又问老中医小孙女的喜好，老大爷摇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个老头子把小孙女保护得特别好，轻易不让人见着的。”
这就有点过分了。
不过林茉大概能猜出来，估计老中医在那些年看惯了人情冷暖，可能对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再有信任了。生怕小孙女受到伤害，这才管的紧了一点。
老中医自然是为了孙女儿好，但是，从对小孩子的成长却未必是好事。
不过，现在林茉连人家做孙俩的面儿都没有见着，说这个为时尚早。
林茉跟老大爷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耽误。
很快，锅里刺啦一声，随着白烟升起，一股浓香也弥散在灶间。
“哎呀呀，太香啦！老头子都要流口水喽！”
这老大爷，还真的是可爱。叫别人老头子，叫自己也是老头子。
林茉忍不住笑起来，说：“吃起来更香，大爷您一会儿可以多吃点。”
“哎哎，那老头子可提前谢谢女娃娃喽！有口福，有口福呀！”
周向海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
他发现了，只要他家茉茉在的地方，气氛总是会特别融洽。
何德何能啊，他能遇到这样好的姑娘。
周向海打下手，林茉掌勺，两个人都是手脚麻利，干活利落的人，四菜一汤一甜点，很快就做好了。
每一样菜，林茉都分成了两份，少的那一份，分别装在几个碗和盘子里，放在竹篮子里——这是打算带到老中医门口当诱饵的。
多的一份留在家里。
四菜一汤一点心摆上桌子，林茉扶着老大爷坐过去，“您先吃，不用等我们，我们估计得很久才能回来。”
老大爷的眼神落在饭菜上，就再也没办法移开了，还控制不住地咽唾沫。
林茉自然就对老大爷说：“大爷，您不用等我们，先吃吧。”
而且，她还给了老大爷一个理由：凉了就不好吃了。
对于麻辣味的肉菜来说，确实如此。
林茉也不算是瞎说。
老大爷有点为难，“这哪儿成，这哪儿成！”
林茉直接把筷子递到他手上，老大爷就不说话了。食物的香味太过霸道，让人无暇顾及基本的礼貌。
看着老大爷接过筷子开始吃起来，林茉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看来，自己做的饭菜还是很受欢迎的。
林茉不禁对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了更大的信心。
林茉跟周向海拎着竹篮子走到老中医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实际上已经很晚了。
正常来讲这个点儿村里人基本上都吃完饭了。
估计老中医家也已经吃完饭了。
不过，美食的诱.惑并不能被肚腹的饱胀抵消，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面对美食时停不下筷子。
林茉希望老中医是这样的人，最不济，希望他的孙女——那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是这样的人。
走到老中医家门口，两扇门还是紧紧闭着。
在那一刻，林茉甚至怀疑，这两扇门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打开过？或许是两扇假门？
撇开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思绪，林茉趴到门缝处去瞧。
院子里亮着灯，灯是安在房檐底下的，不太亮，估计比自己家的灯泡瓦数还要低一些。
不过也足以让人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一老一小坐在房檐底下的台阶上，似乎在说着什么，又像是老人在说，小孩子在认真倾听。
偶尔的，小孩子也会提出了什么问题，老人会耐心解答。
林茉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听觉因此而更加灵敏一些。
可是，院子里说话的两个人声音太低了，而且他们坐在房檐底下距离大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是以林茉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
正凝神摒气间，肩头搭上一只手，在今天没有丝毫凉风的夏日的夜晚里，这只手手心的温度灼得人肩头发烫。
林茉睁开眼睛回头望去，周向海深沉的眼眸近在眼前。
“看到什么了？”他的声音很低。
很奇怪，这个过低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无形的穿透力，穿过林茉的耳朵里的鼓膜，一直钻到她心里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并不陌生。
穿书进来之后，每一次林茉和周向海近距离相处，总会有类似的感觉。
很细微，却似乎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把林茉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让她无暇思考别的。
所以，就不太能够听清楚周向海的问话。
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向海。
这样懵懵懂懂的样子，像是还没睡醒，却在清晨被吵醒了的某种小动物。
周向海不禁轻笑一声，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林茉让开了位置，让周向海自己看。
周向海也就从善如流地学着林茉的样子，趴到两扇门中间的门缝，朝里看去。
在他往院子里看的时候，林茉也在看着他。
他的身材过于高大，大概是为了采取更好的视角，以便看清院子里的情形，所以他只能弓着背。
若是旁人做这个动作，可能会让人觉得有点不精神。
然而周向海是这样一个身材标准的男人，这样的动作反而让他显出一种跟平时不太一样的独特魅力来。
林茉有些看呆了。
所以，周向海直起身子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从对方身上收回视线。
周向海是何等敏锐的人，当然发现了自己正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
对方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周向海微微挺起胸膛，向动物界中雄性向磁性展示刚力量的动作那样，默不作声向林茉展示着。
天色昏暗，月亮也并不太亮。
可有的人呢，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存在感也会特别强烈。
林茉仿佛能够感受到藏在周向海衣服之下的坚实的肌肉。
而他的呼吸就在林茉的头顶。
一吸一呼之间好像，世界其他的声音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越来越急、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啊啊啊！
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茉甩甩头，抛掉脑海中不可描述的绮思，强迫自己把意识专注在当前的事情上。
从周向海手里接过竹篮子，打开来。
饭菜香味没了白布的遮挡，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
不说别人了，就连周向海都忍不住咽唾沫。
林茉还嫌不够似的，拿出从老大爷那里捡来的蒲扇，狠命地扇。
饭菜的香味有了人造风的帮助，扩散得更加悠远。
“我来，你歇会。”
周向海此时已经明白了林茉的意图，从后者手里接过扇子。
他的力道可比林茉的力道大多了，香味儿扩散更加迅猛。
林茉又趴到门缝往里瞧。
院子里，原本坐在房檐底下安安静静交谈的祖孙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了起来。
小姑娘在院子里四处转悠，老中医站在院子中心，虽然没有动，但左右转动的脖颈和脑袋还是展示了他的好奇心。
他们闻到了！
他们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受到了鼓舞一般，林茉回头催促周向海：“再扇得快一点儿！”
她有点急切。
毕竟，菜香味维持不了多久的。当饭菜开始变凉，香味儿也就慢慢变得淡然。
林茉希望在那之前，能够把里面的两个人引出来。
周向海应一声，扇得更起劲了。
门缝里，小姑娘终于察觉到了香味的来处，一步一步朝门口走过来。
“快来，快出来呀，出来姐姐就给你吃好吃的！”
林茉喃喃地低声说着，声音里带着诱哄。
当然小姑娘是听不到的，一是林茉说话的声音太低了，二来，两个人还隔着一段距离。
但显然，有人听到了。
而且别成功地诱哄到了似的，周向海的耳朵慢慢发烫，盯着眼前那个窈窕的身影，无法移开目光。
他的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诱人了呢？
只是听着她说话，周向海就在期待，什么时候能够名正言顺拥有她？和她洞房花烛。
这样想着，周向海的眼神更加炽烈了。
而全副心神都专注在门里情形的林茉毫无所觉。
林茉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往里看。
院子里的小姑娘就像是听到了林茉的诱哄，一步一步朝大门走过来，也朝着林茉走过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
走过来，打开门，然后你就可以吃到好吃的了！
“翠翠，回来。”
就在小姑娘距离大门还有两三步的时候，突然被唤住了。
小姑娘看看大门，仿佛知道门口就有好吃的似的。
在昏暗的光线里，林茉似乎能感觉到她眼神中的不舍。
可是最后，小姑娘还是转身，往回走，一直走到院子中心的老中医身边。
老中医低头，低声对孙女说了句什么，牵着孙女的手走回屋子，关上了门。
林茉……
第110章
啥叫功亏一篑？
啥叫准备半天却一无所获？
此时此刻, 林茉总算是明白了。而且体会得无比深刻。
拎着篮子往回走，林茉颇为沮丧。
周向海走在她身边，伸手把她胳膊上的篮子接过来, 安慰道：“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你刚才也说了, 祖孙两个被你的饭菜香味吸引, 小姑娘还差点儿就走过来开门了。”
林茉低垂头往前走，偶尔踢一下脚地下的石子, 发泄什么似的。
细小的石子被她踢远, 落在不知什么地方，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她的叹息比这声响还要低弱，“可到底人家也没有出来啊！”
还不是无功而返。
本来林茉今天是很有信心的。
周向海借住那家的老大爷看到美食时的反应, 已经证明了她的手艺。
还有, 县城机械厂的工人们, 对林茉做的卤菜也是念念不忘。
可怎么到老中医和他小孙女这里, 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呢？
那个小姑娘眼看着就要来开门，林茉甚至想好, 等小姑娘过来, 自己要怎么诱哄她。
谁知道, 最后还是被老中医给喊回去了。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林茉不甘心。
而且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老中医是有两把刷子的，周奶奶的病很可能会被他治好。
想到留在村子里翘首以待的周奶奶, 林茉更不能放弃了。
“一定是香味还不够浓烈。”
怎么才能饭菜的香味更加吸引人呢？
林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发现有人在专注地望过来。
夜色昏暗, 其实周向海只能隐约看见身边姑娘的脸, 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他能听到林茉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话声。
根据说话的内容, 周向海差不多能猜测到林茉的心思：她在积极想办法。
这个姑娘, 看起来娇娇弱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可是她, 却独自一人，做了大半天的大巴车，穿越几百公里，来到他的身边。
为了和他一起，见老中医一面，继而救助他的奶奶。
周向海的胸腔里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感情，好像要从什么地方奔涌而出。
他克制着，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林茉的手。
触手有点凉，但更多的，是不同于他的粗糙皮肤的滑嫩的手感。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姑娘，好像被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似的，睁大了眼睛，抬头望过来。
在天上一弯月亮的映照下，她的眼睛里都是迷茫。
握着林茉的手紧了紧，周向海再度开口，“我有一个办法。”
林墨的眼神瞬间闪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老中医或者他孙女出来吗？”
只要两个人之间的任意一个人出来，林茉有把握，自己跟周向海就可以说服老中医给周奶奶诊治。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带着老中医回村子，当面给周奶奶看病。
再不济，他们也可以把周奶奶的症状跟老中医详细说说。
有的医术特别高明的中医是这样的，病人可以不用来，根据症状中医就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
可以先开一副药吃吃看。
林墨都想好了，自己跟周向海可以十天半个月就来一回。八周奶奶喝过药之后的反应告诉这位老中医，请他再给周奶奶开第二副药，然后是第三副，第四副。
这样循环往复，周奶奶的性命应该是可以被延续的。
毕竟她只有60多岁，在几十年后，这个年纪还是正当壮年呢。
想到那个和自己奶奶有些相像，只要看着林茉，就像是看着世界上最珍贵宝贝的周奶奶，林墨恨不能现在就去敲老中医，无论如何请对方出来。
林茉对周奶奶的病这样上心。
周向海的心里暖呼呼的。
他不由得翘起嘴角，轻轻点点头，“对，我有办法。”
可林墨再要问的时候，周向海不说了。
他拉着林墨的手急急往前走，“你饿了，咱们先回去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回到家里老大爷还没有睡，依然在等他们。
见到林墨，老大爷满脸欢喜，不停夸赞晚饭好吃，是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美味。
“女娃娃，看你年纪也不大，这手艺是从哪儿学的？这要搁以前呀，你能当宫廷里的御厨了！”
啊，这么夸张的吗？
林墨被夸得眉开眼笑，刚才的沮丧也消散了一些，不过提起今天的事情，她还是有点情绪低落。
“好吃吗？以前我也觉得我做的饭菜好吃。可是人家压根就没有出门。”
听到林墨和周向海讲述了过程，老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那老头子这样呀，恐怕是有心结。”
然后他絮絮叨叨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老中医和他孙女的事儿都告诉了林墨和周向海。
老中医三年前带着孙女来到这里的，那时候10年浩劫差不多已经过去。
但村里人都说，老中医是在别的地方受过了某些委屈，后来平反，有人看中了他的医术，想请他依旧回到之前工作的医院继续发光发热。
可是老中医拒绝了。
他宁愿带着小孙女在这个偏远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过着清苦的日子。
“他跟村里人几乎不打交道，最多也就是跟村长交谈两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村长支持的，比如给工分啊，领米面什么的。”
林茉：“他在村里挣工分？”
“是啊！”
老大爷点点头，“不挣工分，他和他孙女吃什么喝什么？”
林茉想起刚才从门缝里看到的两个人，一个太老，腰背都有点佝偻了。
另一个又太小，个子矮矮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下地干活啊？
而即便是下地干活，一年到头能挣多少工分？恐怕都不够两个人吃饭的。
好像是看出来林墨的疑惑，老大爷继续说道：“他俩不下地，只是隔三差五到山上去采药，交到大队部换取工分。”
原来是这样，林茉有点明白了。
村里缺医少药，村民们有了病若是去县城看又舍不得花钱，最好的办法是村子里自己有药。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按症状去领就可以了。
“那，老中医交到大队部的，应该是配好了的药吧？”林茉问道。
老大爷点点头，眼神中都是赞赏，“你说的对，就是这样！哎，你这个女娃娃还是真是聪明啊！”
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谈话的周向海，此时露出笑容来，神色间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意味。
周向海忍不住去看林茉：这是他的对象，将是他的媳妇，这么聪明伶俐漂亮优秀的姑娘，将是他媳妇！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浓烈，让人无法忽视，正在和老大爷说话的林茉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回头来，一下子就对上了周向海的眼神。
小姑娘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别开头去。
周向海忍不住嘴角上翘：刚才漏了一点，她如此可爱，将要是他的媳妇了！
虽然回过头，但林茉的脸颊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慢慢燃烧起来。
也幸亏房顶上吊着的灯泡瓦数太小，射下来的光线自然暗淡，林茉不用担心自己失态被老大爷看到。
“大爷，那您这样说，我就理解了。”
送配好的药材到大队部，可比下田轻松多了——当然，这是从林茉的视角来看的。
老大爷提起老中医，还是称呼为“那个老头子”。
“那个老头子，跟村子里也就这点联系了。”
说到这里，老大爷又是一声叹气。
年纪差不多，他差不多能够理解那个老头子。
如果不是以前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待遇，悬壶济世的中医，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茉也跟着叹气。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林茉又说：“可是，还是得想办法请他老人家出山，周奶奶那边还等着呢。”
周向海在这里借住了几天，跟老大爷相处得不错。所以，自己的来意也就没有瞒着老大爷。
老大爷这才恍然，“女娃娃，你是个有情有义的。”
回头，又对周向海说：“小周啊，你福气不小哩。”
一个女娃娃，肯大老远地跑过来，帮着小周一起请中医出山。而且这女娃娃不仅嘴上帮，还实际付出了行动。
做晚饭的时候那叫一个卖力，在旁边看着的老大爷都觉得有点心疼。
“你们两个这叫两好合一好，以后小日子过得一定很甜蜜。”
老大爷最后说了一句吉祥话，便乐呵呵的，站起来回屋睡觉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林茉和周向海，突然一下子就静默下来。
这静默的气氛不仅不让人觉得放松，反而让人觉得紧张。
只不过那种紧张并难受，却让人觉得激动和期盼。
“辛苦你了，茉茉。”
周向海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来，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意味，让屋子里原本奇怪的气氛更显暧.昧。
林茉就低下头去，轻轻嗯一声，算是回答。
这样害羞，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周向海轻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屋子狭小，周向海距离林茉本来就没有几步远，现在又往前走了两步，两个人的距离就更近了。
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近到，林茉抬眼，鼻尖仿佛都能触到他的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
林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
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然后，就听到咕噜轻响，林茉被这声音吸引，抬眼往上，看到了周向海微动的喉结。
这是……
她想得那个反应吗？
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该牵手，或者是拥抱的？
或许还有下一步？
林茉垂下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隐藏心里的不安和忐忑。
轻轻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内心。
下一秒，她感到周向海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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