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茉起了个大早。
宋桂枝正在灶间做饭，见闺女揉着眼睛走进来，小脸蛋红扑扑的, 更是爱的不行。
“你怎么起这么早呀？快去再睡一会儿！”
这几天, 林茉去了外地, 给宋桂枝担心得不行。
一会儿怕小闺女遇到什么危险，一会儿又怕小闺女吃不好睡不好。
于是昨天林茉回来, 宋桂枝在跟别人说话的空当, 把小闺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发现林茉没瘦，也没有变得憔悴，当娘的这才放下心来。
可放心归放心, 宋桂枝还是免不了心疼。很想让小闺女多休息休息。
林茉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走过去蹲在地上, 在宋桂枝身上蹭了蹭, 说：“我不睡了，今天想跟大哥一起去送卤菜。”
话音未落, 正好林义走进来。
他也刚起床, 眼角还糊着点眼屎。
听到这话, 林义立刻拒绝。
“你就在家休息吧，这几天在外头肯定累坏了, 你眼睛底下都有黑眼圈了。”
“啊？有黑眼圈了吗？”
林茉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往里屋跑, 跑到门口, 想起来这屋子昨天晚上是老中医睡的, 自己现在却不好进去。
于是又掉转头, 出了灶间，噔噔噔地跑回自己屋子。
一面跑一面心里还想着, 刚才起床的时候忘了照照镜子，真的有黑眼圈了吗？这几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灶间，宋桂枝站起来，在自己儿子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记。
“你乱说什么！你小妹哪有黑眼圈！”
不仅没有黑眼圈，皮肤还白得很。
说起这个来，宋桂枝不免有些得意。
小闺女的皮肤完全随了自己，又白又嫩，没有斑点，还特别显年轻。
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也就眼角有细细的两条纹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被自己娘打了，林义反而嘿嘿地笑两声，一富贵计得逞的得意。
“我就是逗逗她，没想到她还真的信了！”
看来哦，妹妹再怎么能干，还是免不了入了他的圈套。
这就叫血脉压制。
嘿嘿，嘿嘿嘿……
正得意呢，冷不防耳朵被人从身后揪起来，李红梅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能耐啊！居然敢逗咱们家小妹，看我不拧你的耳朵！”
接着手底下使劲儿，只听啊呀呀几声，林义觉得自己戴耳朵都快要被揪掉了。
“哎哎，你这个当嫂子的怎么那么多事啊！你跟谁一伙的？”
李红梅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仿佛自己男人问的是什么特别愚蠢的问题。
“我当然跟小妹是一伙的，这事你应该早就知道吧！”
奔回来打算跟自己哥哥算账的林茉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一面笑，一面拍手，“哥，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林义倒是个识时务的，很快求饶，“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快跟你嫂子说让她放开我呀！”
林茉不理他，继续笑。
过一会儿笑够了，这才过去拉李红梅的手，“嫂子，咱们暂时放过他吧，看看他以后的表现，不行咱就继续揪耳朵。”
李红梅放开手，附和着点头，“对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以观后效？”
林茉：“对对，以观后效！”
林义……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几个人闹了一场，瞌睡虫都被笑声给赶跑了。
老中医打开门走出来，面对的就是满屋子的欢乐气氛。
在那一瞬间，这个70多岁的老人竟然有一丝错觉：这里真的是他住的地方吗？
这样热闹，这样欢乐！完全不是以前他和翠翠的家那样冷清和毫无生气。
这个年代的人都是早睡早起型，很少有熬夜的人，也很少有晚起赖床的人。
很快的，院子里其他人也都起来了。
山山揉着眼睛走进灶间，四下里看看，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立刻转身，冲去东屋。
一点儿都不带停留的。
林义懵了，“这孩子怎么了，没睡醒啊？”
林茉就笑，“肯定是去找翠翠了。”
哦哦，林义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才四处看呢，我寻思他找我呢！”
再一次被冷落的林义有点沮丧。
而山山小朋友对此一无所知。
很快，他拉着翠翠的手心满意足地进来了。
“翠翠姐姐，我娘昨天给你买了新牙刷，我去拿给你。”
等拿来了新牙刷，交给翠翠，山山又张罗着给翠翠倒洗脸水，往漱口杯里放温水。
忙得不亦乐乎。
李红梅表示惊奇，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居然这么会照顾人。
老中医洗了脸回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又又是一阵感动。
大人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便不欢迎对方，也可以装得很热情。
和小孩子不一样。
小孩子，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们尚未在成人世界里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所以，山山这样对翠翠，就是真的喜欢后者。
换言之，也说明林家人是真的欢迎自己和翠翠，潜移默化的，小孩子也会做出跟大人一样的行为。
翠翠乖乖巧巧的站在原地等待，在每一次山山给她做这做那的时候，她都会说谢谢。
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林茉听了都心里软软的。
更别说山山了。
这孩子仿佛受到了无限的鼓励，动得更欢了。
殷勤一直持续，吃早饭的时候都没有丝毫消减。
他给翠翠递鸡蛋，给翠翠送上一碗小米粥，给翠翠玉米饼子。
让本来决定要照顾翠翠吃早饭的林茉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林义嘿嘿笑两声，低声凑到李红梅耳朵边上说了两句话。
声音很低，即便是坐在边上的林茉也没有听清楚，不过，她倒是看到嫂子的脸红了。
这……
大哥难道是在开车？
不能吧，大庭广众的。
饭后，林茉说啥要也跟着去送卤菜，林义劝了两句，见妹妹态度坚决，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也就算了。
于是，退而求其次提前约法三章，
“你跟着去可以，但不许干活！一点活都不许干！”
在林茉点头答应后，林义这才同意带着她。
本来他每天送卤菜的时候是把东西挂在后车架上的，今天得带着妹妹，只好把两个大竹篮子放在车把上。
后车架就归林茉所有了。
林茉担心自己哥哥带不动，坐在后车架上，不断地伸长了脖子往前望。
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动作，林义直接给对方吃了个定心丸，“你放心吧，摔不着你的。”
“哥，你这叫什么话！我可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
虽然知道自己妹妹会哄人，但林义听着这话，心里也不由一阵舒爽。
“那行了，知道你心疼你哥。不过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前后都有重量正好保持平衡，反而不容易摔跤。”
林茉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说啥了。
就是坐在后车架上的她，双手一直握着车架，随时准备着，如果出了什么状况，自己要第一时间反应。最起码也得迅速跳下去扶住车子，不能让哥哥摔着。
两个人往前骑了一段，眼看着就要骑出村子的范围，忽然林义咦一声，说：“他倒是赶得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茉却听懂了。
她忙伸脖子往前看去，果然前头路边站了一个人。
说他站着，可能不太准确。
其实是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搭在自行车上，这是周向海最惯常用的动作，他每次这样支着自行车的时候，林茉就觉得特别帅。
今天也是一样，林茉看不够似的。
脸上也早早带了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周向海跟林义打了招呼，目光立即转到后面的林茉脸上去。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们就过来了。”
林义停下自行车，嗯一声算是回答。
林茉跳下自行车，说：“我要跟我哥去送卤菜。你是不是要去抓药？”
周向海点点头。
昨天老中医开了方子，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县城里的药店医院未必有人，为了避免空跑一趟，周向海就打算今天再抓药。
他本来是想着，带林茉一起，去县城买点什么东西，顺便转一转。
没想到走到一半，正好碰上了。
看了看林义车把上两个大竹篮子，周向海非常自然地开口，“哥，我带着茉茉吧，卤菜可以放到你自行车后车架上。”
林义很想拒绝，但看看车把上两个硕大的竹篮子，向着钢材自己有些费力的把着车把的样子，只好点头同意了。
于是，林茉坐到了周向海的自行车上。
如他期望的那样，也如她期望的那样。
第122章
时隔多日, 林茉再一次来到机械厂食堂。
有两位男士在，搬运卤菜和帮着称重都不用她操心。林茉直接走到玻璃窗口处往里头看，这会儿差不多是食堂准备午餐的时候, 大家都在忙碌, 忙的头也不抬。
不过还是有人看到了林茉, 这个人林茉也认识，正是食堂刘师傅的侄子。
小刘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腾地站起身, 就要往外头走显然是要来见林茉的。
这个不得了！
林茉忙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行为，脸上露出淡淡的却疏离的笑容来, “我找一下刘师傅, 他在吗？”
小刘神色黯然, 还有一种被拒绝的沮丧。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 他和眼前这位漂亮的过分的姑娘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这一点，他早就接受了。
只是, 当林茉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第一时间想冲过去，不说和对方多亲近, 只是多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可是，看林茉的反应, 小刘也知道, 自己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深吸一口气, 使劲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直接跑到林茉身边去, 再开口的时候，神色明显平静了些。
“我叔在后面的, 我去叫他过来。”
说完也不等林茉回答什么，站起身来逃也似的奔向了后面。
小刘害怕呀，他生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一秒钟，就会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亲近心中之人的渴望。
当然了，这些复杂的兴趣只是他一个人承受罢了，林茉是压根不知道的。
不是她不够敏锐，而是对小刘这个人压根就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况且，最开始送卤菜过来时，刘师傅就像防贼一样防着小刘跟林茉多接触，所以林茉才不想落人话柄呢。
更何况身后还有一道炽烈的视线时不时的往这边投过来，林茉就更要跟小刘保持距离了。
林茉又往玻璃窗里头看了几眼，跟几个眼熟的后厨工作的人员打个招呼，这才回过头来。
果然一下子就背上了周向海探寻的眼神。
这个人还想隐藏自己的心思呢，在两个人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这人立刻偏开视线，就好像刚才一直往这边看的人不是他。
林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的眉眼弯弯，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周向海。
然后她就看到，一脸平静表情的周向海同志，居然——
脸红了！
其实周向海的皮肤并不算白，有点微黑，尤其是在他开始盖房子天天在太阳底下晒之后，皮肤就更黑了。
所以普通的脸红，一般来说并不太明显。
可是现在，即便隔着几步的距离，林茉还是清晰地看到红晕从他的耳根子，一直蔓延到脸上。
他害羞的样子，可真是可爱呀！
林茉看着看着，就有点移不开眼睛。
一直到身后有人喊她，“小林同志，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只听这个声音，林茉一下子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转回头，林茉换上礼貌的笑容，“刘师傅，好久不见呀！前段日子我崴了脚，就让我哥替我送卤菜。这不刚好就过来看您了！”
至于她独自坐车去找周向海，还跟后者一起把老中医给接回来的事儿，林茉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毕竟那是家务事，而她跟刘师傅是工作关系，没必要掺杂在一起。
而且，即便两个人现在相处的还不错，送卤菜的生意也还算顺畅，可林茉知道，自己跟刘师傅始终隔着一层。
刘师傅是正厂长的人，而她是路副厂长女儿介绍过来的。
这要是在古代的朝堂上，他俩就分属于两个阵营，怎么着都合不到一块儿的。
所以平时说话做事，林茉在刘师傅跟前总是有所保留。
她估计对方也知道这一点。
果然刘师傅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很礼貌，但仔细一看却算不上热情。
不过他嘴里的话倒是说得很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林茉有多么熟络呢。
“哎呀哎呀，刚好就来看我呀！小林同志你真的是有心了！”
林茉：“应该的应该的，刘师傅一直以来对我如此照顾，我心里是知道的。”
两个人说完相视而笑，只是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对方都不会知道罢了。
寒暄一阵，卤菜也称好了。
林茉回头看了看，发现周向海和哥哥林义都等在门口了，虽然是在等她一起走。
远远地，她冲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林义眨眨眼，一脸懵。
周向海却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低声提醒，“大哥，咱们先出去。”
林义这才明白自己妹妹刚才那个眼色的含义。
“她也未必就是那个意思吧！”
嘴硬，腿软，林义到底是跟着周向海快步走出食堂，各自骑上自行车，往大门口方向行驶而去。
林茉见两人离开，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刘师傅。
“刘师傅，关于卤菜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您，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要不然咱们出去说？”
刘师傅心里一动，不禁仔细瞧向林茉。
但对方笑容正常，很甜美，丝毫看不出别的意味来。
但刘师傅是谁呀！
这是一位在几百人大厂食堂浸淫多年的老油头，即便他从林茉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也差不多知道后者的意思和目的了。
略微思索了一下，刘师傅点了点头。
回头跟窗口里的人交代了一句，便率先往外头走。
林茉嘴角含笑，心里却知道，刚才刘师傅交代那么一句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似的，一前一后走出食堂。
这会儿工人们还没有下班，食堂门口安静得很，非常适合说话。
不过，显然刘师傅是个特别谨慎的人，制止了林茉脱口而出的话，他带着她顺着食堂绕了半圈儿，找到一处更加隐秘的地方。
后面是食堂的墙壁，前面四五步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子。
盛夏时分，树上的叶子密密匝匝，当去了大部分的太阳光，也让这一处地方显得更加隐秘。
“你要请教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刘师傅明明知道林茉叫他过来做什么，随意就摆出一份公事公办的状态来，对着林茉礼貌地笑。
林茉点点头，很随意的拉扯一些话，好像她把刘师傅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双手却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一条烟来，非常之自然地往前送过去。一直到这条烟短边蹭上了刘师傅的手，林茉才停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刘师傅您的帮忙，这个小生意才能做得如此顺畅。您看看，我们这个卤菜的品种还需不需要再增加？”
林茉的表情十分自然，说的话好像跟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关系。
刘师傅的表情也很自然，嘴里嗯嗯啊啊的答应着，眼睛微微下垂，眼神扫过那条烟。
眼神不自觉的亮了一下。
到底他的隐藏情绪的功夫还差这点意思，看到这条烟的牌子，刘师傅说话都和缓了许多，顺着林茉的话往下接。
“品种是有点单一，要不咱就增加几种？”
林茉适时接话：“那您看，需要增加些什么呢？”
刘师傅做思考状，“我想一想啊。”
我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好几句话，那一条烟也从一个人手里递到了另外一个人手里。
拿到了东西，刘师傅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我想想，该增加点什么品种呢？”
把刘师傅叫出来的目的已经达成，林茉觉得自己也该走了。
于是笑着说道：“刘师傅，不如您回去多想一想，咱们明天再谈这个事儿？”
刘师傅表情更加松懈了，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回去想一想，一定好好想一想！”
刘师傅目送林茉离开，低头再多看一眼手里的那条烟。
这个烟可不便宜，而且一般人都买不到。不知道这个小林同志是怎么弄到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得到了便宜，心情十分美妙。
本来呢，这几天刘师傅还觉得，林茉一直让自己哥哥送卤菜有点不靠谱，毕竟他能让林茉给食堂供货，是看着路副厂长千金的面子。
而认识路副厂长千金的人，是林茉，而不是林义。
本来就有点不情不愿的，换个人，制造这种曲里拐弯的关系，刘师傅可不乐意。
他正想着这几天找个什么由头，干脆不让林茉他们送卤菜了。无论是哥哥送还是妹妹送都不行。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巧，他就要找事儿的时候，林茉送上一条烟。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烟。
算了算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至于以后怎么样，就看林茉的表现了。
刘师傅把那条烟塞到自己衣服里，双手按着，小跑奔回食堂后厨。
这个姿势其实很有些奇怪，也很容易被人发现异样。
只是刘师傅多年来在后厨吃了不少好东西，肚子原本就比一般人大，他也非常以自己的大肚子为自豪，所以平时走路的时候经常双手放在小腹下面，捧着那个大肚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大肚子似的。
这个想法在这个年代里十分平常。
毕竟大家能吃饱饭也不过几年的时间，这个时候，长得比别人胖，别人肚子大，其实是一种财富的象征。
所以，刘师傅这样回去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会儿距离午饭已经只剩下十几分钟的时间了，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刘师傅非常顺利地进入后厨，把烟放在了自己每天随身带着的包里，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气。
回过身，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食堂大师傅了。
“快开饭了，都麻利儿点儿啊！”
第123章
林茉走出机械厂大门, 发现自己哥哥和周向海都站在那里，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快步走到两个人身边，林墨看看周向海, 又看看自己哥哥, 忽然扑哧笑了出来, “怎么的，还怕我被欺负呀？”
林义忙点头, “你是不知道呀, 我俩等在这里有多心焦。”
林茉笑容灿烂，这样被亲人担心的感觉还真的特别温暖呢。
“你俩难道还信不过我呀？不会被人欺负的！”
这点子小事，还难不倒从初中开始恨不得就已经独立了林墨。
没有父母在身边被父母忽略, 这是件坏事。但从另外一方面讲, 或许也有好处：林墨因此养成了十分独立的习惯。
遇到什么事情, 她不会想着去依靠别人, 只会想着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哪儿能呢！我妹子这么能干，当哥的咋能不相信你呢！”
林义呵呵地笑着,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林墨十分敏锐, 歪着头盯着自己哥哥看了好一会儿, 问：“真的？你真的完全相信我？刚才就一点儿没想着进去找我？”
林义猛摇头，“没有没有, 绝对没有！我相信我妹子，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的。”
林茉直觉这话说的有水分, 但是, 既然哥哥不承认, 她也不好再纠结了。
于是笑道：“那就好, 那咱们赶紧去买菜吧。”
天气太热了，站在这个完全没有遮蔽的地方, 另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化成水了。
不对，不准确，应该是化成了铁水。
一块铁，生生地被太阳给晒熔化了。
“哎哎好，咱们赶紧走吧！”
林义说完这话，率先骑上了自行车，很有一种逃开此地的感觉。
他可不想跟自己妹妹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了。
因为他有所隐瞒。
就是刚才，他跟周向海在这里也不过等了最多10分钟，但两个人都心焦得不行。
林义觉得就已经很焦虑了，还有另一个人比他还要过分。
那家伙站在原地跟脚底板上扎了针一样。
最后林义都看不过去了，主动提出要进去看看，反而被周向海给拦住了。
周向海说：“既然默默让咱们出来，自然有她的理由，再担心咱也不能进去。”
这番话给林义说的！
刚才林茉那么问他，林义实在有些心虚。
骑上自行车，他还不禁反思，自己和妹妹虽然是亲兄妹，可能在支持林墨这件事上，他自己做的还不如人家周向海呢。
那小子，有一说一，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呢！
往菜市场去的路上，林茉就发现，哥哥对周向海的态度变了许多。
其实在之前的时候，林义就一改最开始对周向海的戒备，有一点把后者当自己人的意思。
今天，林义的态度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林义主动找周向海说话的次数增多了。比如现在，他会主动提醒周向海，不要先去中医院抓药。
“反正，小妹这里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
这也太主动了！
周向海倒是神色平静，反而林茉差点惊掉下巴。
这还是自己那个傲娇的哥哥吗？
林茉一面听着周向海回答说时间来得及，一面紧紧地盯着自己哥哥的脸，生怕错过后者脸上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
可是，看了半天，她啥都没看出来。
反而让她看到更让人惊诧的事儿。
这就是林义对周向海态度变化的第二个佐证了：林义，居然主动给周向海买汽水！
自行车停在菜市场门口，天气特别热，让人喘不上来气儿。
林义四处看看，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冷饮摊。
这个摊位虽然摆在外面，这也是国营的。估计是跟菜市场一体的。
过了一会儿，林义回来，手里拿着汽水。
这很正常，天热的时候，人们来县里赶集或者逛街买东西，有点零花钱的，买一瓶汽水或者一根冰糕。口袋里比较瘪的人，也都会买上一根冰棍。
糖水做的冰棍，甜丝丝的，也挺解暑。
今天林义是大手笔，居然买了汽水。
最让人最让人惊诧的是，他居然买了三瓶！
在林茉惊讶的目光中，林义把其中一瓶递给了周向海，“这瓶是最凉的，给你喝。”
“谢谢大哥！”
周向海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
林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看林义，再看看周向海，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的太过认真，以至于汽水都递到跟前了，也没顾得上去接。
“小妹，你想啥呢？赶紧喝汽水啊！这个最温乎。”
“啊，哦，好好。”
林茉接过汽水，瓶盖已经被打开了，这是刚才在冷饮摊儿给打开的。瓶子的瓶盖可以回收，汽水瓶也可以回收。
所以三个人必须在这喝完汽水，瓶子交回到冷饮摊。
林墨喝了一口，有点凉，但不是冰凉冰凉的那种。对于夏天的女生来说，对于并未处在生理期的女生来说，这个温度刚刚好。
哥哥也太细心了！
林墨心里一阵温暖。
一整瓶汽水喝下去，整个人从头到脚地透着一股子舒服劲儿。
三个人两辆自行车，都锁好了，这才相跟着先后进入菜市场。
进去之后，所有的事情，林义都没有让林茉和周向海动手，从排队到挑选菜品，一直到结账，他一个人办了。
林茉不在家的这几天，包括林茉崴着脚的那几天，除了煮卤菜林义不会之外，其他的都是他一个人。
也锻炼出来了，很是轻车熟路。
所以，林义和周向海虽然跟着进来，倒是一点儿都插不上手。
而且林义似乎跟几个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都非常熟悉，彼此打了招呼，有的工作人员从下面拎出一袋菜递过来，一看就是提前留好的。
业务熟练，人缘又很不错，所以买菜这个任务对林义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很快，三个人就从菜市场出来。
两个男人每人手里拎着一袋子菜，林茉手里空空，也乐得轻松。
“哥，你可以呀！这么短的功夫就跟大家混这么熟了！跟以前的你相比好像是两个人似的。”
林茉一点儿都没夸张，以前的林义是有点腼腆的。
她还记得自己哥哥第一次跟着去机械厂食堂送卤菜，全程都不怎么说话的，跟个闷葫芦似的。
这样的人，其实不太适合在外面跑的。
昨天林茉提出把卤菜的生意交个哥嫂，还有点担心这一点。
毕竟，出来跑，到处送货，还得买菜什么的，必须得有个活络的性格。
现在看来，她是白白担心了。
哥哥成长得比她想象的快多了。
本来林茉还想着找个机会跟哥哥谈一谈，现在看来，倒是也不用了。
林义给自己妹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两声，说：“我是当哥的，是个男人，总要立起来。不能让你跟你嫂子冲在前头。”
这话，林茉很爱听。
虽然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都要自己立起来，不会依靠任何人，但是难得的是林义有这个心。
而且林茉想着，嫂子若是知道哥哥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很开心。
林茉满意地笑起来，“那真好，我也就能放心地把卤菜生意交给你们了。”
正好两袋子菜被挂到了林义的后车架上，他也能腾出精神来，仔细跟自己妹子讨论这事。
“小妹，你真要把卤菜生意交给我跟你嫂子，自己不管了？”
林茉点头。
“嫂子做卤菜，你送卤菜，正好挣点钱。山山慢慢大了，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总不会一辈子你们都在土里刨食的。”
那样能挣几个钱呀！
农民受着累，可收入实在是低，林茉不想让自己哥哥一直在钱财上捉襟见肘。
林义略微想了一下，便爽快地点头，“那行，哥也不跟你客气了。反正咱兄妹两，也不分家。多的，哥也就不说了。”
事儿上见吧。
林义在心里加上一句。
林茉也在心里补了同样的一句话。
兄妹两个彼此相视一笑，不用多说什么，已经给了对方足够的信任。
回去的路上，林义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刘师傅这几天总是挑刺儿。
“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什么少了一两啦，藕片有点黑什么的。”
提出来的都不是大事，可是架不住刘师傅天天提，也挺膈应人的。
而且，你还不能不理会，那不是给人一种不把人家放在眼里的感觉嘛！
林义就有点苦恼。
坐在周向海候车架上的林茉，听见自己哥哥这么说，再看哥哥的眉头轻轻锁着，显然这些频繁发生的小事，还是影响了他的心绪。
林茉不免得意起来，轻轻翘起下巴，“哥，你放心，明天开始，刘师傅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
林义回头看妹妹，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为啥？”
第124章
林义其实挺担心刘师傅自己下绊子的。
当然他也猜出来了, 给他下绊子并不是主要目的，恐怕刘师傅的主要目的是要换掉他们，不让他们再给机械厂食堂送卤菜。
这几天接触下来, 林义也发现了, 刘师傅这人挺难缠, 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再加上双方阵营不同，对方恐怕一直找机会要换掉他们呢。
人都是自私的, 刘师傅也是一样的。
所以对对方的小心思, 林义觉得自己能够理解。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
他就是觉得委屈和不甘心，卤菜送得好好的，自己买菜买肉的时候都是挑的品质好的东西, 李红梅煮卤菜的时候特别细心。每一个环节他们都做得特别用心, 所以, 就不太能够接受自己可能被换掉的事实。
这几天, 林义一直心里忐忑，想要做点什么, 更改这个可能既定的结局。
只是还没有想出来。
而且他也没有打算跟林茉提。
妹子已经够累的了, 家里家外一把抓。还刚陪着周向海一起把老中医祖孙两带回来。
林义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妹妹增添烦恼。
却没有想到, 林茉居然把事情做在了头里。
“小妹，你到底做了什么？快点跟哥说说！”
林义太好奇了, 都顾不上看前头的路，只是一个劲儿地扭头看着林茉。
“哎呀哎呀, 你快点好好看路吧, 一会儿摔着了！”
林茉大声提醒, 在林义听话地把脑袋转而朝前之后, 她也不再卖关子，把自己是怎么给刘师傅送烟的事儿说了一遍。
林义听了,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小妹，我是服了你了！”
他也不要什么当哥哥的面子，反正就一个大写的服气！
林茉其实觉得，刚才的事情不过是生意往来这边基本的操作。
可是被自己哥哥这么大声的夸赞，林茉都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了。
她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赶紧转换话题。
“反正哥哥，你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不用操心被换掉的事儿了。”
林义不住地点头，“对对对，那我可以松心一阵子了。”
以后呢？
兄妹两个都没有提。
毕竟一条烟的威力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茉坐在周向海的后车架上，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卤菜这一块儿她就打算直接交给哥嫂了，自己绝对不会再插手。可能最多也就是在哥嫂遇到困难的时候帮把手。
本来这生意就不大，要是三个人一起做，实在是有些乱。
而且收入也养活不了三个人。
林茉想着，自己还是得另外找门路。
林义跟周向海两个大男人骑车很快，林茉还没有算出来自己接下来做什么，三个人就已经到了林家门口。
走到门口，林茉跳下车来，正好进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周向海。
“你好像没有抓中药吧？”
这么一提，林义也想起来了。
在菜市场前头，他就提醒周向海去医院买药，当时或者说要跟他们买完菜再去。
买完菜以后，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大家急着回家还是怎么样，反正一直到现在，林义都没想起来周向海要买药的事儿。
“向海，实在是对不住，我忘了让你去了。”
林义直接把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因为他觉得，用自己这个未来大舅哥在，当然周向海也不太好意思中途闪人。
林茉也很歉意地望着周向海。
和自己哥哥的想法差不多，她觉得，周向海应该是顾及大哥在，所以才不好意思中途离开的。
面对饱含歉意的兄妹两个，周向海心头暖呼呼的。
从小到大，他也为身边的亲人做过不少事。可是只有周奶奶，会感激他，会心疼他。
其余的人，都是一副心安理得享受的姿态。
此时此刻，周向海觉得，也许上天让自己遇到林茉，遇到可亲可爱的林家人，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补偿他身边虽然有亲人，但是亲情方面却是大部分缺失的。
周向海压下心里的感动，混不在意地摆摆手，“不怪大哥，是我自己打算先回来一趟的。天气太热了，你赶紧回屋，喝点水凉快凉快吧！”
后面这句话，他当然是对林茉说的。
说完了，周向海冲林义点点头，又不放心似地看了林茉一眼，调转车头，骑上自行车飞速离开。
林义望着周向海的背影好一会儿，回头对林茉道：“他是怕你热，先送你回来的。”
“嗯。”
林茉轻轻地嗯一声，算是回答。
显然她刚才就想明白了。
林义……
所以，他还是反应最慢的那一个呗！
不过话又说回来，周向海这小子，对小妹真的是太好了。
同为男人，林义自认是比不上周向海的，至少他对李红梅就做不到这么周到。
哎哎，还是得继续努力！
中午李红梅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男人好像有一些变化。
一进门，林义就送上了一碗温度正好的绿豆汤，笑眯眯地看着李红梅喝，还一面说：“我放了冰糖，甜不甜？”
“嗯，很甜。”
李红梅老实地点头，甜到齁了都。
齁得慌，她喝到一半差点给吐出来。
但想到自家男人多年来从来没有这样体贴细心过，李红梅还是忍住，把一整晚的绿豆汤都喝了下去。
后果就是得不停不停地喝水，好冲淡喉咙烟那种齁甜齁甜的不适感。
这还不算完呢。
中午吃饭，林义整个人的心思好像都在李红梅身上，后者还没吃完手里的馒头，他拿着下一个馒头已经在旁边等着了。
夹菜呀盛汤什么的，更是不用人提点，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
最后李红梅都有点害怕了，生硬地咽下一口馒头，她问自己男人，“你今天咋了？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林义茫然，“没有啊，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对媳妇更好一点。”
李红梅……
这个结果是很好的，她期待多年的，可是怎么总是感觉有点怪怪的呢？
李红梅百思不得其解，中午洗完碗收拾完锅台之后，她找上了林茉。
“小妹，我思来想去的还是得找你。今天你跟你哥去县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桌上哥嫂的互动当然也落在了林茉的眼里，她当然知道咋回事，说白了，哥哥林义就是受到了周向海的刺激，开始反思以前对媳妇不够体贴呗。
不过，知道归知道，林茉却不想对嫂子说。
毕竟，相对于受到别人的启发和刺激才改变，还是哥哥心里像改变更让嫂子觉得幸福。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茉脸上一片迷茫。
“没什么呀，没有发生什么……”
她一面说，还一面作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给李红梅骗得一愣二愣的。
李红梅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伸手按在了小姑子的脑袋上，“好啦好啦，没发生什么就没有发生什么，你不要想了，仔细一会儿脑袋疼。”
林茉哦一声，很是乖巧的样子。
看得李红梅心里一阵发软，在小姑子的脑袋顶上揉了揉，笑一下，回自己屋午睡去了。
等她走后，林茉才收回迷茫的神情，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口气来。
啥叫志得意满？
这就是了。
她几乎可以预见，哥哥和嫂子的感情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很快会掀起婚后生活的一个小高潮。
林茉嘿嘿地笑了两声，从灶台上拿起绿豆汤，一口喝干了。
然后呸地一声，“这谁放的冰糖呀，齁死了！”
可是绿豆汤都给喝光了，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翠翠小朋友从外面回来，小脸热得红扑扑的。见到林茉这样，忙跑过来问。小手还一下一下地在林茉的后背上抚，这是在给她顺背呢。
林茉摇摇头，笑起来，“没事儿，就是刚才齁着了。你们两个小鬼头，大热天的不许上外面跑，赶紧各自回屋睡觉去！”
林茉看到跟在翠翠身后进来的山山，也是满脸通红，额头上脸颊两边都是汗水。
显然，这两个孩子吃完饭之后不一定上哪玩去了！
“嗯嗯，小姑姑，我们这就去睡觉，你放心吧。”
山山大声回答，显得特别乖巧。
可正是因为太乖巧了，反而林茉更不放心。
她个太知道自己侄子了，这孩子太聪明，脑袋瓜子灵活。大人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耍的团团转。
林茉可不想这样。
所以，她直接牵起山山的手，把这孩子送到哥嫂屋子门口。
山山苦着脸，“小姑姑我自己会进去，你快点走吧。天气太热了，你快回去睡觉。”
难得这孩子还知道用这个借口让她离开。
林茉忍住笑，点点头，“好，多谢你关心。你先进去，然后我再走。”
山山……
有一个太较真的小姑姑，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山山垂头丧气地进屋了，显然中午和翠翠姐姐一起玩，不睡午觉的计划是泡汤了。
林茉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到屋里传来李红梅的说话声，“让你睡觉你不睡，你就不听话吧。还是你小姑姑有办法！”
然后就是山山嘟嘟囔囔的辩解声，细细碎碎地，林茉也没咋听清楚。
院子里，树上的蝉在不停不停地叫，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
屋子里的絮叨的说话声，树上的蝉鸣声，身后，翠翠招呼她睡午觉的声音，叫她姐姐……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很奇怪地，林茉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125章
不得不说, 老中医果然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三副药下去，周奶奶的精神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这天, 林茉带着泡菜和特意煮得软烂些的卤菜, 过来看周奶奶的时候, 后者居然能下地了。
周奶奶拉着林茉的手在地上晃悠两圈，像一个小孩子在大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老人家的脸上都是笑容, 问林茉：“我是不是好多了？”
林茉毫不迟疑地点头，“好多了，好了太多了！周奶奶, 您可真厉害！”
周奶奶先是笑, 随即收敛了笑容, 嗔怪地说：“怎么还叫周奶奶这么生分？你不该跟着向海叫我奶奶吗？”
啊！
林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像是要寻找主心骨一般的，朝往来忙碌端吃的的周向海看了一眼。
后者仿佛长了后眼似的, 似乎有所感应, 转过头来, 和林茉对视。
他不会也听到周奶奶的话了吧？
林茉很是发窘，忙不迭垂下眼睛, 脸颊却已经红透了。
周奶奶看着这一副小儿女的情态，真是越看越爱, 亲昵地拍了拍林茉的手, 说：“好孩子, 奶奶知道, 就是逗你的。现在不改口也可以的。”
反正迟早的，这孩子都是她孙媳妇。
她看中了, 自己大孙子么……
周奶奶回头也看向周向海，但见孙子虽然在干活，挺直的脊背略显僵硬，显示它的主人正在凝神听着这边的动静。
大孙子对林茉这姑娘，只能说上心得不能再上心了！
这两孩子也般配，外貌性格都般配。
周奶奶越看越高兴，越看越爱，脸上都快开出一朵一朵的花来了。
被老人家这么盯着，林茉很是有点不自在。
正想着要避开呢，就见周向海转身朝这边走过来，他走到周奶奶身边，低声说：“转悠一会儿了，该上炕休息了。”
这真是瞌睡有人给送枕头呀！
林茉心里轻轻松一口气，想着自己如果再被周奶奶这么盯着，可真是有点招架不住了。
幸亏有人替她解围。
嗯，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呢？
应该不会吧？
心灵感应这东西怎么说都有点玄学的意思。
正想着呢，就见周向海扶着周奶奶往前走的间隙，突然回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只是对望一眼，林茉就知道了：他是专门过来给她解围的。
……
好吧，也许真有心灵感应，至少在她和周向海之间是如此。
正想得入迷呢，就听周奶奶喊她，“快来，吃点东西！”
林茉抬头，见周奶奶坐在炕上，正冲自己招手。
老人家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好几眼吃的。有花生瓜子这些零食，也有鸡蛋糕、白糖糕这些能解饿的东西。
“快来，坐到奶奶身边来。”
周奶奶伸手，林茉拉上去，顺势坐到了周奶奶身边。
周奶奶先递给林茉一块鸡蛋糕，“来，快尝尝，这是向海新买的，说是县城副食店里刚出的新品种，特别好吃。”
林茉……
嗯，她吃过了其实。
不过，还是听话地接过来，大大地咬一口。
甜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耳边是周奶奶温柔的询问声，“好吃吗？”
“好吃，特别好吃！”
林茉说着，忍不住朝周向海看去。
这些东西，他都给她买了，就放在林家她的屋子里。
其实，每一次周向海给奶奶买东西，都会给林茉买一份，就跟哄小孩子似的。
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特别幸福。
周奶奶让林茉吃了鸡蛋糕，又让她吃白糖糕。
林茉早晨吃了一颗鸡蛋，半个馒头，还喝了一碗粥，现在肚子一点儿都不饿。
其实啥都吃不下。
吃鸡蛋糕的时候，她就有点勉强，不过是不想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可这白糖糕，她是怎么都吃不下了。
犹豫之间，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从周奶奶手里接过白糖糕，“奶奶，正好我饿了，这个就给我吃！茉茉爱吃瓜子儿，您就给她递瓜子就行。”
周奶奶：“哦哦，这样的。那行你吃白糖糕，我们茉茉吃瓜子。”
说着，老人家已经非常热情地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林茉手心里。
林茉眨眨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瓜子好啊，瓜子不占肚子。
这瓜子买得也挺好的，是林茉爱吃的原味干炒。越吃越香，都有点停不下来了。
吃瓜子的间隙，林茉忍不住朝周向海望去。
后者吃着白糖糕，小口小口，和平时吃饭时的狼吞虎咽判若两人。
看来，他也不饿。
林茉笑起来，冲着周向海眨眨眼睛，以此表示自己的感谢。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有多可爱，多招人。
周向海不自觉地停下咀嚼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茉看，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林茉原本还没觉得有啥，被他这么看着，也忍不住局促起来，接下来脸颊红透也就顺理成章了。
于是，周向海看得更入迷了。
脸颊红扑扑的对象可真好看呀！
周奶奶到底是上了年纪了，对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敏锐，所以老人家自顾自地给林茉递瓜子，自顾自地话家常，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一对小儿女之间的暗流涌动。
一直到她再度往林茉手里塞了一块白糖糕，后者却没有发现，居然就那么接了过去，周奶奶这个时候才发现了不对劲。
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大孙子，和自己未来的孙子媳妇，俩人正在那儿痴痴对望呢。
大孙子眼神深邃而专注，而未来的孙媳妇的小脸儿红透了，跟秋天的苹果似的。
红苹果挂在枝头，代表着丰收的喜悦。
未来孙媳妇的红脸颊，却代表着，将来的小夫妻的甜蜜小日子。
哎呀哎呀，这一对小儿女感情好，蜜里调油似的！
周奶奶心里欢喜，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向林茉跟周向海的目光中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充满了幸福的笑声，惊醒了专注对望的一对男女。
林茉率先反应过来，迅速低头，红晕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快。
红晕蹭地一下子，从脸颊又延伸到耳根子，继而整个脖子都红透了。
周向海显然要脸皮厚些，不过厚得也是有限。
明显他还是有点局促，有些嗔怪地看了周奶奶一眼。
好像在说对方不该打扰。
周奶奶也不生气，反而顺势提出：“现在新房子也盖好了，你们俩亲事是不是也该往前提一提？向海呀，我看你张罗张罗去林家提亲吧！”
这也正是周向海的想法。
离开村子去找老中医之前，他就把自己的意思跟林家人大概提了提。
当时是他是想看看林家家人有没有什么特别反对的人，如果有，自己也好提前知道，想想对策什么的。
林家人的反应也让周向海挺受鼓舞。
没有人反对，根本没人反对。
也就大哥林义有点不忿，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而且这几天，周向海明显感觉到林义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现在去提亲，大哥林义不仅不反对，还得拍掌叫好、乐见其成呢。
现在正好周奶奶提出来，周向海也就顺势看向了林茉，问道：“要不然明天我就去你家？”
“啊！明天，是有点快呀？”
林茉下意识反问，问完了，抬头对上了周向海有些受伤的眼神。
林茉……
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就跟将要被遗弃的狗子似的……
深吸一口气，林茉忍住羞涩，连忙改口，“那个，要不你自己决定吧，就自己决定就好了。”
“哈哈哈！这不就是同意了嘛！你这个傻小子还老问人家姑娘干啥呀！”
周奶奶嗔怪地在自己孙子后背上拍了一下，在周向海看过来的时候，又瞪了对方一眼。
周奶奶也是无语了。
姑娘的面皮薄，像这种事情问出来，不是让人家姑娘更加不好意思嘛！
这小子！
出去能独当一面，啥都不让她这个当奶奶的操心。
可是，在男女之事上，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这孩子还是有些笨笨的。
算了，少不得她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得给孙子做主一回。
想到这里，周奶奶拍一下巴掌，一锤定音。
“就明天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林家。”
“啊？周奶奶不用了！”
林茉连忙推辞。
“您这身体还得养着呢！还是不要到处跑了。”
林茉知道周奶奶想要跟着去，是代表对自己和对林家的重视。
对此林茉很感激，也觉得温暖。
如果周奶奶身体健康，林茉是无比欢迎对方跟着去的。
但是，按照书中的剧情，周奶奶现在已经是入土的人了。
虽然说有了老中医的加入，周奶奶的身体日复一日好起来了，但是毕竟衰弱了那么长时间，气血元气什么的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回来的。
林茉可不想让老人家奔波，影响身体。
周奶奶却不同意，“我现在好多了，定亲是大事儿，是你和向海的大事，也是两家的大事儿。我必须得去！”
周奶奶心里叹气，如果儿子儿媳妇对向海好点儿，主动跟着去林家提亲，她也不用跟着去。
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的。
周奶奶觉得，自己必须出现。
林茉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看向了周向海，询问对方的意思。
周向海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就听奶奶的吧，她身体确实好多了。而且，也差不多到了该重新开药的时间，明儿正好让老中医给看看。”
那——行吧。
决定好了，林茉也就不再纠结，说明天自己过来接周奶奶。
周奶奶很喜欢林茉的懂事，却还是摇头，“以后奶奶随时欢迎你来，但明天别来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本该就我们就着你，就着林家的。”
第126章
礼品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周向海早就等着这一天呢, 所以每次去县城，看到什么好东西，能放得住的, 他就买回来。
保存着, 等着这天去林家提亲带去。
周向海把礼品挂在车把上, 挂满了两个车把还不算，另有一盒点心, 实在是放不下了, 只好麻烦坐在后车架上的周奶奶给拎着。
怕周奶奶坐不稳，周向海一路上都没骑车，而是就这么推着往林家所在的上水村走。
半道上, 好巧不巧地, 碰到了刘翠。
这会儿差不多是上午九点多。
按说这个点儿, 村里人都应该在地里干活。可不知道为什么, 正当壮年的刘翠居然在街上闲逛。
她眼睛也是尖，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 刘翠一下子就看到了周向海, 正疑惑呢, 下一秒她看到了坐在后面车架上的周奶奶。
车把上还挂着那么多东西，只需要扫一眼, 就知道那些都是好东西，买这么多得花不少钱的！
刘翠眼睛里冒着光, 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 大声喊：“哎, 向海, 你们这是干啥去？”
其实若是按照周向海平时走路的速度，三个刘翠也追不上的。
可今天有周奶奶坐在后面, 周向海怕给老人家摔了，推着自行车走得挺慢的。
这不就被刘翠追上了嘛！
追上是追上了，周向海却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人。
他也没应声也没停，只继续往前走。
刘翠知道周向海的性格，如果对方不想搭理什么人，那是怎么说都不会搭理的。
说白了周星海这个人就是太拧了，太难相处。
不过，也正因为周向海拧，所以刘翠这个当大嫂的也不敢怎么造次。
以前是这样，现在周向海相当于跟整个周家闹翻了，刘翠就更不敢咋样了。
于是，她瞄上了坐在后面的周奶奶。
“奶奶！”
刘翠露出一个自以为非常孝顺的微笑，紧走两步伸手抓住了后车架，殷勤问候。
“奶奶您这是干嘛去呀？这么多东西，车把上都快挂不下了。”
和周向海的反应不同，周奶奶倒是搭理刘翠了，只不过说出的话十分噎人。
她说：“跟你有啥关系？”
刘翠……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难缠呀！
刘翠本想要放弃，眼角的余光瞥见车把上挂着的东西，和周奶奶手里拎着的点心匣子，刘翠又不想放弃了。
这么多东西，到底周向海要带着上那儿去？
“奶奶，我好歹是您的孙媳妇，你不能这么着吧！咋的问都不能问了？”
刘翠拿出自己最擅长的缠人功夫，拉住后车架。
周向海顿时感到一阵阻力，站住了，回头看去。
刘翠本来还在试图说服周奶奶，冷不防地察觉到一道冷冽的目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么看过来的是谁。
打了个哈哈，刘翠说：“我就是问问，你们不想说就算了呗！”
其实她很想知道，只是周向海这个目光，实在太渗人了。
就跟黑夜里的狼崽子似的。
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刘翠放开手的那一刻，周向海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刘翠懊恼的跺脚：到底这两个人要去哪里呀！
咦？
突然刘翠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们不会要去上水村去林家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除了对林家，对林茉，周向海也不可能对谁这么大方了！
一定是的！
那么多东西啊！
自己当初结婚的时候都没见过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刘翠仿佛已经忘记了，周向海对周家人，甚至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嫂，曾经有多么大方。不仅家里的开销基本上都是周向海负责，就是家里的存款，有也有百分之七八十是周向海贡献的。
所以说有的人呢，特别善于忘掉别人对自己的好。
刘翠就属于这种人。
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周向海带着挂满两个车把的东西去了林家，也许很快地，这些东西都要属于林茉了。
她这个周家正牌儿媳妇还没享受到的，凭啥林茉那个还没进门的人家能享受到呢！
刘翠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也顾不得在街上逛荡了，直接找人借了一辆自行车赶去地里。
今天的天气依旧很热，周家人，包括最小的小宝，都在地里。
大人们在干活，小宝坐在树荫底下玩儿。
只刘翠不在。
周母腰酸背疼，实在支撑不住，站起来直着腰，也算是偶尔休息一会。
以前，凡事有周向海在，她几乎没下过地。
今年周向海是不可能过来了，地里的活计等不得人，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农村夫人，也只好亲自下地了。
可这么直起腰来，腰部的酸痛倒是缓解了，大太阳却似乎更加浓烈地洒下来，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周母只觉得一阵眩晕，双.腿发软，身子往旁边歪倒过去。
“孩儿他娘！”
周父一把扶住，也得亏他眼疾手快，动作敏捷，恰好扶住了自己老婆摇摇欲坠的身体。
顿时觉得一阵沉重，周父咬着牙支撑着，着急地问周母有没有事。
周母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自己男人怀里。
饶是她这些年来惯会撒娇卖痴，此时也不禁有些不自在。
手扶住自己男人的胳膊，借力站直了身子后，周母这才扶住自己的额头，虚弱地低声说：“我头晕，怕不是要中暑了吧！”
啊，要中暑……
也就是说干活的人又要少一个了。
在这一瞬间，周父心里想的不是老婆的身体，而是地里的活计该咋办。
倒也不是他心狠，只是地里的活没法等人。
每天除了要干好属于集体的活，还得去干自留地里的。从早到晚，没个休息。
以前周向海和家里没有闹翻的时候，地里的伙计他一个人能干一大半，剩下的活才是周父跟大儿子平分。
所以，一点儿也不累。
也不用家里女人出面。
他跟大儿子好像一整年都不怎么劳累，比较轻松地讲过了到了年底。
而到了年底，他们家的工分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聚集在大队部认工分的时候，周父常常收获村民们羡慕的目光。
而且，他家自留地也伺候得好。
以前周父不觉得，因为那些只是稀松平常。
没想到，没了小儿子的帮忙，居然会这么难。
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周父想了许多许多，但最终，这些所有的思绪也只能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心里的无奈后悔等各种情绪涌上来，周父脚步移动，站得离自己老婆远了一点。
他的动作非常细微，所以周母并没有发现，还在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的各种辛苦。
一句又一句，像苍蝇在耳边飞。
周父终于忍不住，“你要是觉得累，干脆就别在地里，回家歇着得了。我跟老大干。”
周母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周父，“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身体吗？我不是不想干，而是身体受不了。”
周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只是冲自己老婆摆了摆手，那意思很明显：你走吧，别在这添乱了！
从自己男人这细微的动作中，周母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耐烦。
眼眶一阵发热，眼泪含在眼眶里，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喊声。
“娘，娘！”
听见这个声音，周母就觉得不耐烦，但隐隐的，她又有一种被解救的轻松感。
周母抬头朝大路上看，果然见自己儿媳妇刘翠骑着自行车飞速朝这边赶过来，那样子好像有十万火急的事儿等着她说似的。
“你这是咋的了！”
周母皱起眉头，越发觉得刘翠上不得台面。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咋咋呼呼的！
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刘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婆婆悄悄鄙视了无数遍。
她沉浸在自己刚才的猜测里，恨不得将这猜测昭告天下，引起周家轩然大波才好。
把自行车随意地靠在一棵树上，刘翠杀鸭子往地里跑。
一路上她骑车骑得飞快，下了自行车就是一阵儿跑，消耗了大量体力，所以当刘翠跑到周母跟前的时候，已经累得呼哧带喘，额头上的汗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掉。
周母看来更加不喜。
“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刘翠拉住婆婆的手，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向海，向海，带着东西，好多，上水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没头没尾的，谁能听得明白！
周母皱起眉头，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也甩开了儿媳妇刘翠的手。
“行啦你别乱说了！正好你过来跟着你爹跟老大一起干活吧！我头晕得很，估计是中暑了，得回去歇着去。”
说完，周母就要绕开刘翠往大路上走。
她也会自骑自行车，正好刘翠骑来一辆，骑着回家去，还省得晒得慌。
“别走呀，娘！”
周母走了没两步，右手又一次被刘翠给拉住。
周母回过头，觉得简直烦死这个人了。
话也就说得不太好听了，“刘翠，咋的，你今天是想把我这个婆婆晒死在这里吗？”
“哎呀哎呀，这话说的！”
刘翠其实也不是好惹的，但是在自己婆婆跟前，她不得不甘拜下风。
就周母这样的，简直无下限，为了达成自己少干活多占便宜的目的，周母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什么话也都能说得出来。
这一点，刘翠自认还没有修炼到位。
不过刘翠今天过来确实是有正事儿的。她不能白跑一趟。
刘翠蹭过去，趴在周母耳边说了两句话。
周母：“啥？你说真的？”
第127章
见到儿媳妇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一点儿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周母原本很不耐烦。
然而，在她要离开回家休息的时候，胳膊被刘翠给抓住了。
刘翠在她耳朵边上说了一番话, 原本脸色还有一些不耐烦的周母听完, 顿时神色郑重起来。
“你弄清楚了吗？”
刘翠其实没有弄清楚。
因为她只是在路上碰到了周向海和周奶奶, 人家两人也没有透露要去那里。
但是此时被婆婆问到，刘翠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当然弄清楚了。娘, 我的为人您还不相信啊？”
周母：不相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周母虽然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媳妇刘翠，但她仔细想一下, 觉得刘翠的猜测还是很有道理的。
周向海和周奶奶去的方向是上水村, 再往远, 就是乡里了。
乡里么, 周向海应该不认识什么人。
上水村，就有认识的人了。
一个是栓柱, 一个是林茉。
第一个答案可以排除, 毕竟周向海不太可能带着一堆东西, 托着周奶奶，只为去看看栓柱。
所以, 真正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带着那么多的东西，不会是——要定亲吧？
答案浮上脑海, 周母啥也顾不得了, 一把抓住刘翠的手, “你, 赶紧的，带着我去上水村！”
她自己虽然也会骑车, 但是这么大热天的自己骑到底是太累了。
还是让人带着比较舒服。
在短短的时间里，周母已经计划好了让自己最舒服达成目的的方法。
所幸刘翠也没多想，听到婆婆这么说，就忙点点头同意了。
婆媳两个脚步不停，快步朝大路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不顾身后周父的喊声，和大儿子的疑惑的目光。
林家其乐融融。
周向海带着周奶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林家人就知道咋回事了。
昨天林茉回来，就饱含羞涩地把周向海和周奶奶的打算跟大家说了，所以，今天上午林家人都没有去上工，而是在家里等着。
宋桂枝和林业旺以及李红梅把周奶奶和周向海迎进来，倒茶的倒茶，端吃的的端吃的。
老中医听见声音也过来了，身后跟着翠翠。
见到周奶奶，老中医也顾不得别人了，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病人。
“怎么样，这几天？”
周奶奶脸上都是笑，“多谢你了老哥哥，我这身体轻松了不少，你看看，不仅能下地，还能串门子了。”
医者父母心，没有什么比听到病人吃了自己开的药之后身体好转更让人觉得快乐了。
老中医眉头舒展，乐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正好也该开新的药了，过一会儿让我号号脉。”
老中医也算是个人精，他看出来周奶奶今天来主要目的并不是看病，而是另有目的。
看一看周向海熠熠生辉的眼睛，和站在一旁，有点局促和扭捏的林茉，老中医心里涌上一个猜测。
果然，过了一会儿，当所有人都落座寒暄过后，周奶奶开始进入正题。
“向海跟林茉这两个孩子，也是好事多磨。本来好好的娃娃亲，最后闹成那样。唉，说起来是我们周家对不住你们。”
周奶奶叹了一口气，主动提起自己家的不足来。
这样的行为，很大程度上获得了林家人的好感。
看看人家老太太，比周母可明事理多了。
林业旺和宋桂枝对望一眼，纷纷劝慰，表示上次的事情跟周奶奶没有关系，让老人家不要自责。
周奶奶哈哈一笑，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而是提出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这两个孩子感情很好，我想着，是不是早点儿把婚事给定下来。向海从小是我带大的，所以，今天我这把老骨头就腆这脸，来走这一趟。”
周奶奶坐直了身子，看了看林家的每一个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林业旺跟宋桂枝脸上。
神情开始变得郑重。
“两位看看，能不能让这两个孩子正式定亲？”
林业旺和宋桂枝彼此对望一眼，都看出来对方的动容。
今天周向海和奶奶会来提亲，这事儿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对周奶奶这个长辈肯上门表示欢迎和感谢。
然而，周奶奶这番姿态很低的话，还是让两个人很惊讶。
惊讶过后，就是尊敬。
宋桂枝笑起来，上前握住周奶奶的手，“老婶子，您说这话就未免太见外了。我们对向海始终是很满意的，两孩子定亲也是迟早的事儿。您不用这样的。”
周奶奶反握住宋桂枝的手，问道：“那，你们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答应，当然答应了，哈哈！”
宋桂枝笑起来，林业旺也笑起来，李红梅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她看向了身后站着的林茉。
却见林茉微微垂头，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小姑子这样还挺可爱的！
李红梅是真的为林茉高兴。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另有一个人也看着林茉。看得那么专注，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林茉一个人了。
他太专注了，以致于周奶奶叫他，他都没听到。
周奶奶叫到第三声，还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周向海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刚才耳边响起的喊他名字的声音，也再一次被他记起来。
周向海清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头问周奶奶，“您叫我？”
周奶奶自然看出来孙子是太关注林茉了，所以才忽略了她的喊声。
不过，和当初周母的妒忌不同，周奶奶反而乐见其成。
她笑呵呵地说：“你呀，还不问问你未来岳父岳母有啥要求？只顾着在那里看人家！”
人家是谁，老人家没有说。
不过大家都知道，纷纷朝站在角落里的林茉看去。
林茉……
不要看我了，都转过头去！
啊，太尴尬了！
局促的媳妇，还真的很可爱。
周向海再一次忍不住朝林茉看去，却被后者轻轻地瞪了一眼。
……
在这之前，周向海从来不知道，有人瞪眼睛会如此饱含情谊。
如果不是碍于有别人在场，周向海都想冲过去，握住林茉的手，甚至抱着她了。
不过今天这个场合也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周向海压下心里澎湃的情绪，收敛心神，站起来，对林业旺和宋桂枝鞠躬。
“多谢叔和婶子同意我和茉茉定亲，您二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周向海不是个话多的人，今天也是一样。
但是，无论是林业旺还是宋桂枝，甚至是全程旁观，没怎么参与意见的李红梅，都从他坚毅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决心。
这是独属于一个陷入爱情中、照顾心爱姑娘一辈子的男人的决心。
林业旺满意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
“我这边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以后对我们家茉茉好，对她上心，就可以了。”
这一点，其实林业旺觉得，说得有点多余。
这些日子以来，林业旺也在观察着周向海。
后者对林茉的关注程度，认真程度，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看得到。
可到底是老父亲嘛，总是想得多一些。
很多时候，甚至因为对女儿太过关心，免不了往坏处想。林业旺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周向海点头，“您放心。”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和那些侃侃而谈满嘴跑火车的男人比起来，周向海的话确实是有点少。可也正因为话少，才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林业旺没啥可说的，看向了宋桂枝。
当娘的，到底心细。
宋桂枝提出自己最担心的一点，说：“现在虽然只是定亲，按照你们的感情，说不定很快就要结婚。那我想问问，你们结婚以后，确定是单独住在新房子里吗？”
宋桂枝特意在“单独”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
周向海自然也明白。
他干脆把话给挑明了。
“婶子，叔，今儿大家都在，就请给我做个证，如果我有幸能和茉茉结婚的话，一定带着她单独住在新房子里，只我们两个人。逢逢年过节什么的，她也不用回周家去见我父母。”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在场的人，除了周奶奶，都提前知道新房子是为了周向海和林茉单独准备的，婚后两个人自然会住进去，宋桂芝枝这么一问，也不过是心疼闺女，给闺女的未来小日子多加一层保障罢了。
却没有想到，周向海不仅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诺单独住，还承诺了过年过节林茉都不用回老宅。
不一般了，太难得了。
宋桂枝也曾经是人家的儿媳妇，太知道儿媳妇有多难。这还是在林业旺脑子清楚，时不时护着她的情况下。
但即便那样，她还是没少在公婆跟前，尤其是婆婆跟前受委屈。
而周向海这么一说，林茉完全可以不跟周家人见面。
自然，也就杜绝了周家人欺负林茉的可能性。
周向海说完这话，宋桂枝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很不一样了。林茉仿佛看到自己娘的眼睛里在冒光。
林业旺也很动容，他问周向海：“我们到底是林茉的爹娘，心里肯定是向着她的。所以，逢年过节不回老宅，对我们来说，当然乐意。可是向海，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做了，肯定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外人么，不会有那个精力和心情探寻事情的真相，他们只会看到表象，并据此得出结论。
林业旺甚至可以想见：到时候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说周向海不孝顺，娶了媳妇忘了娘。
大家对此也很担忧，不由得纷纷看向了周向海，看他要怎么回答。
第128章
对自己有生养之恩的父母, 和自己一生的爱人，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对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一个难题，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解决。有的男人大半辈子都在亲妈和媳妇的夹缝中生存。
有的男人选择了逃避, 对亲妈和媳妇之间的矛盾视而不见, 好像只有这样, 那些矛盾就不存在，而家庭也会笼罩在一片和谐氛围之中。
至于这种和谐氛围是真是假, 两个女人又为此付出了什么, 受过什么委屈，这些男人并不是很在乎。
但周向海不一样。
面对未来岳父的询问，周向海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外人怎么说, 其实不用太在意。毕竟过日子的, 是我跟茉茉。叔, 我心里有杆秤, 请您放心。”
身为儿子，在别人面前, 即便是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 周向海也不想明确说周母的不好。
不过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在于说得有多清楚, 周向海此时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林业旺很满意，看向未来女婿的眼神中都是欣赏。
“不错啊, 很不错，你脑子很清楚, 比我强。”
宋桂枝原本也在点头微笑, 听到这话, 突然回过头来, 看一下和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伴，“原来你知道呀？”
原来, 他知道她在他父母跟前受过委屈的，也知道他自己没有好好尽到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妻子的责任。
原来他都知道，只是过了几十年，他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要不是今天未来女婿这一番话，这一番郑重其事的表态，可能这辈子宋桂枝都别想从林业旺嘴里听到这句话了。
“呵呵，呵呵呵！”
林业旺不尴不尬的笑了几声，勉强算是回答。
林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都觉得好笑，但身为女儿，她也不忍心自己亲爹也如此尴尬和为难，于是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
“爹，向海都这么说了，您就可以放心了吧！”
林业旺向自己女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很显然他明白自己闺女忍着羞涩问出这个问题，就是为了给他解围的。
所以，投桃报李，他也不好再为难周向海了。
更何况他一直对这孩子非常满意，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想明白了之后，林业旺这个名义是一家之主也就一锤定音，“行行，向海呀，那我没啥可说的了，你根茉茉今天就算正式定亲？”
说到这里，林业旺还是不自觉地看向了宋桂枝，见后者脸上还带着笑，他这才放心了些。
嗯，自己是一家之主，但一家之主身后还有更能主事儿的人呐！
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了下来，周向海忐忑的心放在了肚子。
其实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淡定，即便知道林家人对他印象还行，但没到最后一刻，到底是放不下心来。
现在可好了。
周向海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林茉，发现后者也正朝自己看来。
她的脸颊还是红红的，可已经不再垂着头逃避他的目光。
定了亲，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让周向海心情莫名大好，看着林茉的眼神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另一边，双方家长在商量正事。
一个说：“谢谢你们把茉茉培养的这么好。”
另一个说：“向海才是我见过最靠谱的孩子。”
一个说：“以后茉茉嫁过来，我一定把她当亲孙女疼。”
另一个说：“以后向海就是我们的亲儿子了！”
一只脚踏进门槛的林义……
他只是离开了不到一上午，他只是往县城机械厂食堂送的一趟卤菜，林家儿子的身份就没了？
就被别人抢走了？
这么想着，林义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所以，被还沉浸在闺女终身有靠的宋桂枝瞪上一眼，也就非常合理了。
宋桂枝：你这什么表情？没看见有客人在吗？
林义秒懂。
顿时换上了一副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勉强。
当然眼神不太好的周奶奶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林义过来跟她打招呼，周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两个，刚才还夸向海呢，我看呀，你家老大可比我家向海强多喽！”
这当然是自谦。
华国的家长接是这样，嘴里说着自谦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十分骄傲。
那么接下来正常流程应该是……
宋桂枝：“哪儿能呢！还是向海靠谱，向海这孩子，哪哪儿都好，简直没得挑了！我家这个不行，跟向海没法比！”
林义……
还没有从被人夸赞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再一次被打进了冰窟窿。
深吸好几口气，林义的情绪才恢复了一点儿。
四处一看，一下子就看到了堆放在柜子上的像小山一样的礼品。
周向海这小子手笔还不小！
林义心里感叹了一句，冲周向海点点头。
没想到，让他更加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只见周奶奶掏出一个红包，招招手让林墨过去，直接把红包递过去。
“茉茉，咱们家三代贫农，也没有什么家传宝物可以给你的，这是奶奶的一点心意，你收着。喜欢什么呢就自己买，让周向海陪你去。县城要是买不着呢，咱就开介绍信去省城买！”
嗬！
林义睁大了眼睛。
听老人家这口气，这个红包数额不少啊！
而拿到红包的林茉也有一样的猜测。
手捏在红包上，即便不是故意的，手下的触感和感觉到的厚度，也告诉了林茉这里面的钱不少。
可能在几十年后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在这个钱还很值钱的年代，红包里的数目很让人惊讶了。
“不行，周奶奶这个我不能要！”
这太多了！
两个人还没有结婚呢，林墨不想要男方太多钱。
况且，她猜测这钱是周奶奶自己攒的，并不是周向海的。那就更不能要了。
周爷爷多年前离世，周奶奶一个人多可怜呀，攒点钱不容易。
林茉不忍心要。
周奶奶却丝毫不听她说，一个劲儿的把红包往她手里头塞，“奶奶给你的你就拿着，别想那么多，奶奶还有钱呢！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奶奶还有大红包给你！”
嗬，这老人家，说说话也太直接了。
这是直接把自己的家底都给透出来了。
宋桂枝对周奶奶好感倍增，越发觉得这位老人家做事大气，可比周母强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宋桂枝还是支持自己闺女的。
周奶奶年纪大了，攒点钱不容易。这么厚一个红包，还不得去了一多半的积蓄！
宋桂枝走上前，帮着闺女推拒。
可周奶奶就是很执拗，非得让林墨收下。
别看她上了年纪，身体也因为前段时间的病有些衰弱，虽然这几天吃了中药好一些，但戾气上到底是跟林墨和宋桂枝没法比。
所以推拒之间，红包逐渐离林墨越来越远，最后被宋桂枝塞到周奶奶的怀里。
周奶奶再往回塞，两只手都被宋桂枝按住，“老人家，心意我们领了，但这钱我们是真不能收。今天这些礼品都花了不少钱了，村子里恐怕也是独一份的！”
说白了，定亲的面子是有的。
周向海又这么靠谱、这么能干，对她家茉茉又好，也就相当于里子也有。
宋桂枝觉得自己没啥别的要求了，这个红包实在不能收。
周奶奶推不过两人，顿时急了，“哎呀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这是给未来孙媳妇的！”
她力气不如两个人，不过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势，小老太太很执拗，一副无论如何都要把红包塞给林茉的样子。
三个人一时僵持在这里。
最后还是周向海发话了，“婶子，定亲我们该有表示的。您就让茉茉收了吧？”
周向海很聪明地没有直接对林茉说，而是选择宋桂枝作为自己说服的对象。
这样做无疑是表达了对宋桂枝这个长辈的尊重。
宋桂枝很受用，笑起来，看着林茉，没有说话。
但她的表情已经明显地表示：我不管了，你自己做主吧。
林茉……
犹豫之间，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只见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从周奶奶手里接过红包，塞到了林茉的手里。这只手太有力量了，林茉的手被按着，完全动弹不得。
就这样，被强迫收下了。
林茉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周向海，后者对她笑了一下，低声说：“奶奶给孙子媳妇的红包，你该收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无法忽略。
像是有特殊的通道，钻进林茉的耳朵里，也钻进她的心里去。
林茉瞬间红了脸，不动了。
过会儿而觉得自己正常一点儿了，抬起头来，就见屋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大家眼睛里都是戏谑。
啊！
刚才周向海那样，难道被大家都看到了？！
第129章
周向海和林茉的婚事就这样被定下来, 没有任何人出过什么幺蛾子，有的就只有和谐和男女双方以及家长的彼此理解。
态度不同，带来了结果的不同。
和周母周父来的那一次相比, 这次可说是十分顺利。
正事谈完, 剩下的就是吃顿好的。
因为提前一天就从林茉嘴里知道, 周奶奶和周向海今天过来要提亲，宋桂枝昨天晚上交代过儿子, 今天回来的时候务必要多买些肉和零嘴儿, 以便招待客人。
林义也照宋桂枝的话买的东西。
眼看着到了做饭的时候，宋桂枝大早间去看食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 这也太多了！
五花肉一大块儿, 看着足足要两斤多；一条鱼, 一只鸡。个顶个地肥。
还有四条排骨, 这东西倒不怎么值钱，现在的人们都喜欢吃带肥膘的肉。不过, 林茉爱吃, 一看就是给她准备的。
宋桂枝不是个抠门的人, 今天要着实好好招待周奶奶和周向海，可是看到儿子买的一堆东西, 还是忍不住咋舌。
林茉出来灶间取东西的时候，见自己的娘站在水缸前面发愣, 以为咋了, 走过来, 看到这么多东西, 也跟着发愣。
“我哥，我哥咋买了这么多！”
她这么低声惊呼, 反倒是把宋桂枝给喊叫的回过神来了。
忍不住一阵笑，宋桂芝低声在闺女耳边说：“你哥呀，就是个口是心非的！”
林茉也笑，对自己娘的话深表赞同。
可不是口是心非嘛！
明面上，好像多不待见周向海似的，买东西招待人家的时候，倒是没见他有一点儿手软。
林茉心里暖洋洋的，回到屋里，就悄悄地把这情况跟周向海说了。
周向海挑挑眉，表现得十分淡定。
“我能猜得到。”
林茉：“你怎么猜到的？”
周向海笑而不语。
他早就看出来了，林义对他的敌意其实只是一种表象，其中夹杂着最疼爱妹妹将要嫁出去的不舍和担心。
至于说，对他个人有什么看法或者偏见，周向海觉得是没有的。
自己对林茉的好，对林茉的上心，林义是看得到的。
男人之间么，就没有女人之间那么黏黏糊糊。
表示对于一个人的认可，可能更多的是付诸于行动——就像林义这样。
林茉……
就很无语，总感觉自己哥哥和周向海之间，好像在某个时刻达成了某种平衡，或者说在某个时刻，他们两个之间忽然能够相互理解。
具体这个时刻是什么时候？
林茉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好像是昨天送完卤菜，她在机械厂食堂跟刘师傅待的那一阵吧。
又或者，并不是某一个固定的时刻。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是潜移默化的，是隐藏在每一天，每一个细节中的。
啊，太烧脑了。
林茉放弃追溯了。
把把自己从这种思绪中抽离出来，其他人的善意的调笑声也就传进了林茉的耳朵里。
“瞧瞧这俩孩子，感情多好！在那里说悄悄话呢！”
这是周奶奶的声音。
“可不是，看着是真般配！”
这是李红梅的声音。
宋桂枝去灶间看看午饭做啥，她就坐在这里陪客了。
男方过来提亲，自然是贵客，因男方来的有男有女，所以陪客的人也得有男有女。
李红梅是一定要留下的。
也正因为留下来，她也就亲眼见证了刚刚定亲的一对男女说悄悄话的场景。
看着是真的让人心情愉悦呀！
李红梅露出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姨母笑。
周奶奶也笑。
两个人的动作也差不多是相似的，都目不转睛望着林茉和周向海这边。
周向海眼眸闪亮，也盯着林茉看。
被这几个人眼神引领，屋子里其他的人也看向了林茉。
老中医捻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看着林茉，不住点头。
林义也看着林茉，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笑得合不拢嘴，眼神中却满是欣慰。
就连翠翠和山山这两个小孩子，都冲林茉嘻嘻笑。
笑着笑着，山山突然指着林茉：“大家快看，小姑姑脸红了！”
啊，果然是呢！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这么着，林茉本来只是脸红，此时只觉得自己想大冬天进了一个公共澡堂子似的，浑身上下热乎乎，暖烘烘的，热气好像在不断地往脸上蒸腾。
很快，距离林茉最近的周向海就发现，自己对象脸红成了一块布！
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脸蛋。
可是，也让人很不忍心。
周向海干脆拉起林茉的手，对坐在炕上的几个长辈说了句“我们出去转转”，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林茉往外走。
他的行动太过迅速，林茉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了灶间，一只脚甚至已经迈出了门槛。
“哎呀，你做什么！”
林茉拒绝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挠周向海的耳朵。
周向海从来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声音，会如此有魔力。他的耳根子一阵痒，继而发烫。
不用看也知道，耳根子恐怕已经红透了。
“咱们出去，省得他们老笑话咱们。”
周向海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凑到林茉耳朵边说话。
林茉耳朵也痒起来，不再说话了。
这就是同意了，默认了。
周向海忍不住翘起嘴角，拉着林茉继续往外走。
两个人迈出门槛，往大门口方向走。
刚走到房檐底下，正好碰到从外面那柴火进来打算做饭的宋桂枝。
“哎，这大热天的，你俩不在屋呆着，出去干嘛去？”
宋桂枝想也不想，就这么问了。
在她心里，显然已经把周向海当成了自己的女婿了。
亲都定了，说话也就少了些礼貌，多了亲热。
问完了，宋桂枝才觉得有点不对。
目光在自己闺女红苹果似的脸颊和两人牵着的手来回游移，宋桂枝哪里还有不明白：俩孩子就是想单独相处一会儿呢。
也怪自己嘴巴太快了。
不过，宋桂枝也很快找补，话锋立刻一转，说“哎，奇怪，刚说完，怎么觉得这会儿好像不太热了？正好，趁着这会儿没有那么晒，你们想出去就出去吧！不用着急回来，饭菜给你留着。”
说完，宋桂枝就急匆匆地抱着柴禾回灶间去了。
那样子好像生怕自己多留一会儿，林茉就要黏她身上，不肯跟周向海出去似的。
林茉……
有一种被亲娘抛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周向海嘴角上翘的幅度更大了一些，这下子再也不迟疑，拉着林茉快步走出门口，往河滩的方向走去。
嗯，虽然未来岳母是好意，但是上午快十一点钟的太阳还是很厉害的。
他自己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就怕自己对象给晒坏了。
河滩树多，人少。
带对象去转转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一直拉着林茉的手，舍不得放开。好像自己一放开，林茉这个大活人就要凭空消失似的。
林茉也就由他拉着，低着头，一路上羞人答答地往前走。
也得亏这一会儿村里没什么人在外面游荡。
毕竟，上工的人大多数还没有回来。
所以，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到了河滩，也没有碰到什么人。
到了河滩，就更没有什么人了。
林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和周向海正式定亲，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因为今天这种仪式而发生了改变。
好像跟他更亲近了，却也更加不好意思了。
周向海一直牵着林茉的手，走到一处树荫底下，他才站住。
轻轻地带了一下，让林茉面对着自己。
林茉还是低着头，但头顶上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感觉到周向海炽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林茉的脸又烧起来。
面前的人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低沉醇厚。
“茉茉，咱们定亲了。”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似乎又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多的这点东西，让林茉的心一阵一阵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除了轻轻地嗯一声，林茉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回答。
而对于深陷在爱情里的男人来说，这一声嗯，仿佛已经足够了。
足够给他勇气，让他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你高兴吗？茉茉？”
林茉：“嗯。”
周向海：“我也高兴。”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是满足。
“我特别，特别，高兴！”
周向海一字一顿地说，好像非得这样，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不，不，这样也不足以形容。
因为他的整颗心好像要脱离掌控，离开他的身体，飞出来，飞到它该去的地方去——她的手掌心里。
“茉茉……”
这一声，似悲鸣，似欢喜，又或者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林茉分不清楚。
只是，这一声好像有魔力，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
突然觉得嗓子干涩，有什么在叫嚣着，想要冲破身体，向着他而去。
林茉轻轻叹息。
这声叹息，像是某种鼓励，让面前的男人心中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伸出双臂，猛然把心爱女人揽进怀里。
这太突然了，林茉完全没有预料到，下意识一声轻呼，整个人已经被紧紧地搂住了。
他搂得那样紧，像是在此时此刻，要把她揉碎在身体里似的。
林茉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
却没有逃离，而是反手搂住了周向海。
她整张脸都埋进了周向海的怀里，深深吸气，深深呼气。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皂角的味道，清爽干净。
林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闻不够。
感受到怀中姑娘的颤抖，周向海的心有点微微发疼。
他忍不住更加搂紧了林茉：这是他的姑娘，他要一辈子对她好。
第130章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树荫的方向就发生了偏移。
时间又好像过得很慢，慢到能每一次呼吸, 身体产生的一丝细微的变化都能被捕捉到, 察觉到。
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这样的拥抱, 似乎能到天荒地老。
对时间的感触还是回到了身体里，林茉知道, 两个人已经拥抱得太久了。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拥着她的那双臂膀就放松了力道——可以想见，他是如何注意着她的感受。
心里甜甜的, 林茉忍不住抿嘴笑。
然而下一秒, 以为自己将要脱离掌控的林茉, 再一次被紧紧抱住。
没料到有这样的变故, 林茉轻呼一声。
然后，那双臂膀再次放开, 只是这一次, 放开得更加彻底。
没了那种被紧紧拥住的感觉, 林茉有一瞬间的失神。
随即，下巴就被人抬起。
她被迫抬头, 望向眼前这一双深幽的眼眸。
这是怎样的双眼睛啊！
深情，专注, 蕴含着无尽的情谊, 好像只是这样彼此对望, 无休止地对望下去, 任时光流逝，岁月变幻。
“茉茉, ”
他说。
“嗯？”
林茉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
他说：“真好。”
林茉嗯一声，也跟着说，“真好。”
周向海笑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往林茉手里塞。
“是什么呀？”
林茉一边问，一边低头去看。
待看清手里的东西之后，林茉不禁瞪大了眼睛，“怎么又给我红包？刚才周奶奶不是给过了吗？”
塞到她手里的，赫然是个红包，只是这么捏着，林茉也可以确定，这个红包比周奶奶给的还要厚，里面的钱自然也要比周奶奶给的多。
林茉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刚才周奶奶给的那个红包就挺厚的，虽然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她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估计应该是不少的，说不定能抵得上别家姑娘结婚时婆家给的彩礼了。
现在周向海又给她红包。
两个加起来，这也太多了！
林茉想要把红包还回去，周向海哪里肯让她这样，直接攥住了林茉的手，不用她动。
“这个红包本来就是准备今天给你的，没想到奶奶居然也准备了。”
林茉：“那你们之前没有商量呀？”
周向海摇头，“没有。”
他知道奶奶有积蓄，盖房子的时候，老人家就想把积蓄拿出来补贴他，当时周向海没有要。
他以为老人家就此绝了拿出钱的念头，没想到老人家在这儿等着呢。
听刚才奶奶的话音儿，他跟林茉结婚的时候还有另一份红包。
但自己这个红包是昨天就是准备好的，不能因为奶奶给了，他就不给了。
林茉听完解释，十分感动。
“奶奶对你真好，对我也好。要不……”
林茉抬头看着周向海，说：“咱们结婚以后，把奶奶接过去一起住吧？”
她其实并不排斥和老人一起住，如果周母不那么挑剔找茬，她是愿意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但周母那样了，林茉也不想到其他周家人面前受委屈去。
所以，周向海在大家面前说，结婚后小两口单独住，林茉就没有反对。
不过，当时她就想着，倒是可以把周奶奶接过去。
这位老人家实在太通情达理了，相信她跟周奶奶能相处得很愉快。
周向海实在没有想到，林茉会这么说。
他望向林茉的目光闪亮，就那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这么说，如果具体怎么办，以后再说吧。你们可以试着相处几天，如果处得来，就把奶奶接过去。如果处不来，奶奶一个人住也行。”
反正两处房子离得不远，大不了他一天三回送饭打听就是了。
至于晚上怎么办，周向海也想好了。
如果老中医能把奶奶治个七七八八，老人家晚上一个人睡也可以。退一万步讲，如果老中医没有把奶奶治好，周向海打算隔三差五陪奶奶住，剩下的夜晚，他想着雇那对母女陪着奶奶。
盖房子的时候，那对母女给做饭送饭，俩人都挺靠谱的。
事情也实在。
这些计划，周向海还没有来得及跟林茉说。
总之只有一个宗旨：自己的亲人自己孝顺，周向海绝对不会把这个压力和责任转嫁到林茉身上。
林茉也听出来了。
她很喜欢周奶奶，也差不多能肯定，两个人能相处的不错。
不过，周向海这样为她考虑，林茉还是非常高兴的。
她望着他，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的在他下巴吻一下。
那样轻，像羽毛划过。可周向海浑身却是一颤，长臂一伸，再一次紧紧把林茉搂在怀里。
等不及想领证办酒席结婚了……
*
回到林家的时候果然晚了，大家都已经坐在炕上，开始吃午饭了。
见林茉跟周向海相跟着回来，原本还边吃饭边聊天的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两个人看过来。
在座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的表情却十分一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是看到自己的亲人终于寻到相配对象而产生的欢喜。
其中，山山小朋友最为活泼，放下碗筷，这孩子居然拍起手掌来，“小姑姑真好看，小姑父也特别好看，两个人都好看！”
对于一个5岁多的孩子来说，“好看”这两个字好像就能代表一切美好似的。
而很多时候，澎湃的情感和用的字句华丽与否并没有关系。
在座的人都感受到了山山的欢喜，分分钟附和道：“可不是都好看嘛！这么相配的一对儿，打着灯笼都难找！”
林茉又有点不好意思，又想低头了。
脑袋刚垂下去，一只手就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
林茉这才发现，周向海的手还在攥着她的手，就这么攥了一路，如今都到了家了，到了大家的跟前了，他还没放开。
她轻轻甩一下，没甩开。
那只大手反而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周向海的手心里厚厚的茧子，被这样的手握着，林茉觉得有点硌得慌。可他的手这样厚实，好像能给人无穷的力量。
此时此刻，也真的有力量从他的手掌传导到林茉的手里。
好像在无声地告诉她：别太害羞，以后这样被调侃的日子还长得很。
林茉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干脆拉着周向海，主动走到了炕边。
“我们都饿了，还有什么好吃的？”
“有有有，都给你们留着呢！”
李红梅笑起来，忙下地去了灶间，过一会儿回来，手里端着两盘菜放在桌子上，转身又要去灶间。
林茉看了看那两盘菜，跟桌子上其中两盘的菜色是一样的，一盘红烧肉，一盘酱排骨。这就是特意给她跟周向海留的。
这两样都留了，那么桌子剩下几个菜色自然也有留的。
林茉于是拦住了李红梅，说：“嫂子你歇一会儿，我去取菜。”
李红梅：“嗯，我可不累，又没有出去转悠！”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笑，望向林茉的眼神里都是戏谑。
林茉……
为什么又被调侃了？还有完没完呀！
脸又红了又红了。
李红梅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除了两个还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其余的人又开始笑起来。
林茉尴尬无比，娇嗔着喊嫂子。
李红梅见小姑子的脸都要红透了，顿时有些不忍心，“好了好了，嫂子不逗你了，你们快上炕坐着，剩下的菜我去取了。”
周向海是未来女婿，是娇客，可不能让人家干活。
但让小姑子取菜，好像有点要伺候周向海的意思，李红梅可舍不得。
她说完，一阵风似的转身去了灶间。
韭菜炒鸡蛋，炖鸡块，麻辣鱼，一一上桌。
炕桌上都要摆不下了。
只好把韭菜炒鸡蛋放到了炕上。
老中医见此情景，忙拉着自己孙女儿翠翠要下地，“我们都吃完了，就先去休息了，你们小两口好好吃。”
啊？
“哈哈哈！还真的是小两口呀！”
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脸红的次数太多，林茉觉得自己都要免疫了。
笑了一阵，林业旺却不肯让老中医离开，“老人家，咱们还没喝完呢，你不能走！”
在座的都是沾亲带故，要不然就有血缘关系，要不然就将要有姻亲关系，就只有老中医和翠翠和其余的人没有这种关系。
说白了，这两个人就是外人。
可正因为如此，林业旺才不能让两个人离开。
老中医自己知道分寸，他这个当主人的，可不能让人家客人觉得不舒服，觉得被排斥。
老中医却摆摆手道：“我可喝不了了，脑袋都有点晕！”
说着他就要下地。
半道上，又被周向海拦下。
“老人家，您即便喝不了酒，也不能下地。喝不了酒还能唠嗑呢！”
“对呀对呀，还是向海说得对，老人家您家跟我们唠嗑就行。”
这是林业旺。
周奶奶也拦着不让老中医离开，“我也不喝酒，正好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就多说说话。”
老中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立志告诉自己应该离开让人家一家子好好聊天儿，可是这样温馨热闹的气氛之下，他就这样走了，好像又有点不近人情。
这个时候，反而是翠翠小姑娘解决了这个难题。
“爷爷，那您就坐着吧，我跟山山吃饱了，要去摘杏儿了。”
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种了杏儿树，山山上午就说要带翠翠去摘杏儿吃，只是上午家里太热闹了，两个小朋友舍不得离开。
现在正好吃完饭，可以去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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