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黄色的土墙阻隔的凛冽寒风,回首望去,片片飞雪纷舞而下,山麓郊野一片素白,幽静地渐渐没入黢黑夜色之中。
谢辞在大门口,墨青的氅衣猎猎扬起,走将进来。
朦胧雪色,庙内幽黑,可以清晰看见他军服下挺直脊梁如标枪一样的身姿,军靴落地步伐短促有力。
顾莞回顾的时候,正好望见他按了一下刀柄,转过身大氅猎猎少年英挺的身姿弧度和踏风般的飒飒步伐。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五陵少年侠,仗剑行千里。
她忽就想起这句很应景的话。
原主记忆里,对旧时的谢辞印象更多是顽劣,因为他天天挨骂,老头子沙场铁血一辈子,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偶尔还会上手打。
但从顾莞的角度,却看到仗剑走天涯。
少年侠气,打抱不平,虽然肆意闯祸,但和那些纨绔子弟是从根底上就是不一样的。
他最终成为一个横枪立马的盖世英雄,年少时便有了影子的,否则再是磨砺挣扎脱胎,也不可能凭空长出来的。
这是个璀璨如宝石一般的少年。
顾莞看着,居然平添出一股骄傲来了。
她感觉有点好笑,也笑出来了,好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承认,不知不觉间,她差不多也把谢辞当成家人了,没有血缘,却有机缘。
别人真心待她,她很难不为所动啊。
所以,她让他叫她阿莞,而不是元娘了。
她不是元娘呀。
“你笑什么?”谢辞听到了她的轻笑声。
“笑你呀。”
顾莞轻笑回道,带着点点揶揄,这小庙不大,却五脏俱全,附近村民下山经常在这里躲避风雪,庙侧砌了土炕,柴草都有,还有半个破陶缸装了小半缸水。
顾莞把土炕点着,抱了点麦秆铺在土炕上,直接往上一瘫仰躺,“累死我了。”
这一整天,简直就是超高强度的运动,饶是她身体素质逐渐上来了,完事下来也累得快死了,顾莞躺上去就不想动了,“别吵我,我要睡了,……”
说着,她就睡过去了。
谢辞被她取笑,也不介意,他把头盔摘下来,也就着麦秆躺了下。
他倒不觉得多累,但他同样也不觉得冷。
小小的土庙寂静黑暗,炕洞火光暗红,时不时“噼啪”爆响一声,映在土墙上的纁红火光就跳动一下。
谢辞就着这一点火光,往炕头望过去,黑暗里,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看不清五官,但能听见顾莞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很快变得清浅绵长起来了。
在这个寒冷冬雪长夜,炕稍传热很差,土庙没有门,凛冽的西北风裹着冰雪寒气呼呼灌入,安静下来之后,谢辞本该感觉到一些冷的,但日间种种历历在目,两人呼啸打马她的畅声犹在耳边,心尖仿佛有什么在流动着,寒夜不觉冻。
凛冬踟蹰,并非独行。
谢辞想,他应当还是算一个幸运的人,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她。
……
这一夜,瑞雪纷飞,谢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阖眼,再睁开,天色大亮了。
“我们下山吧。”
顾莞已经醒了,不过她知道谢辞睡得浅,她正好赖一下床,不过天太冷她快赖不下去了,谢辞就醒了,她赶紧跳下来跺跺脚。
谢辞也一个鲤鱼打挺下了炕。
今天真的很冷,两人熄灭全部火种就着水缸半上冻的水简单盥洗一下,走出土庙大门,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天明渐渐停了,茫茫雪色覆盖了山峦原野,入目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白。
两人“咯吱咯吱”踩着雪,沿着土路的痕迹一路出了山,拐上最近的一个小镇。
早点摊炊烟腾腾,还很平静,不过要不了多久陇山道和肃州那边的余波就该波及这一片了,顾莞和谢辞打算先搞点东西吃了,然后就把身上军服给换了。
因为两人一身校尉军服,早点店的小二特别客气,殷勤迎送,早饭一点就立马送上来了,其他桌的客人也没有意见一脸自然,甚至有胆子小的在顾莞看过来的时候还赶紧俯了俯头见礼。
顾莞赶紧回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等吃了早饭,两人在街上物色了一家合适的成衣店,进去就把衣裳鞋袜买下并换了。
谢辞的铠甲要繁复很多,顾莞换好后倚着门柱等了少倾,门帘一动,谢辞一身墨蓝色的游侠劲装,腰悬细刀,低头整理束袖走出来,端是少年飒爽如风英姿勃发。
首战告捷之后,谢辞的精神面貌明显有了不少的提升。
顾莞啧一声,抱臂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低头的谢辞把束袖整理好了,两人肩并肩出了成衣店。
顾莞解下马缰,把其中一条递给谢辞,她就说:“小四,你需要权势。”
顾莞颠了颠提在手里装有军装的大包袱,将它挂在马鞍上,语气轻快,但这话说却挺认真的。
虽解决了荀荣弼,但漏下一个荀逊,目前他们是肯定不能回去自投罗网的,形势比人强,只能让这家伙再得意一段时间。
当然,顾莞更多是铺垫以后,别太大公无私了啊,把权势抓稳了,才能保护自己,其他事情不也一样做?既他不逊色李弈半点,凭什么屈居人下?
且她早晚要虞嫚贞好看的,这是个隐患,双方可以适时接触但还是别走过分亲密的路线比较好。
雪光皑皑,一行麻雀在屋檐吱吱喳喳,她凑过头来,用一种特别认真的神态小声地说。
谢辞一怔,但他立即说:“我知道。”
他手里也提着沉甸甸的铠甲,肃州一行付诸行动过后,谢辞很难不体会到,两人单人匹马的话,只能一直游走在外围。
真相在军中,他们在军外,想弄清真相犹如隔山打牛。
但如果置身军中拥有一定权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是查的过程还是对付那些幕后仇敌,前者容易得多甚至或许轻而易举就掀开了,后者也才会拥有真正的立足点。
谢辞昨晚就想过了,他告诉顾莞:“我打算找谢家的旧部,如果可以,我想从军。”哪怕不用谢辞这个名字。
谢辞仰头看大雪过后一抹湛蓝的天空,他说:“莞娘,我突然觉得,或许我真的可以做到。”
查清通敌案的来龙去脉,为父兄明冤复仇,这个他沉甸甸压在他心坎上的夙愿。
谢辞说这句话的时候,少了从前的困苦不定和藏在心底的彷徨,目视前方,变得坚定。
杀了荀荣弼、全身而退,这算得上首战告捷的肃州一行,给予了谢辞很大的自信,这不是言语安慰和肯定可以做得到了,打了一记强心针,他终于觉得,虽然很难,但他未必就真的做不到了。
他罕见感到轻快,像压在头顶的大石终于移开了一些,他抬头可以望见一点阳光。
这一刻谢辞站在雪光之上,眉眼坚定英姿勃发,他就像一柄经历过初次打磨崭露出锋芒的银枪,顾莞甚至可以隐约看到原书里那个擎天伟岸男儿的雏影。
——过去她总有点感觉他像个小屁孩的,反正比自己小一点,但这一刻忽真切感觉他长大了,已经从小屁孩成长成并肩的伙伴。
她微笑看着,忽然也很高兴,“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情绪可以感染人,两人翻身上鞍策马狂奔,一路迎着风跑出小镇十几里,才放缓速度。
顾莞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在小镇的时候,看他的神态,似乎也有了主意的样子。
谢辞确实有主意,肃州一行虽然是阴谋虽然是陷阱,但却给他一个新的思路:“我想,我爹爹领军多年,总不可能每一个心腹都背叛了他的。”
谢辞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这么多人同时选择背叛了他爹。但谢信衷不管为人还是一个将帅的品格历来都是过硬,他固然严执军规雷厉风行,但却不奢菲不好乐,军饷从上到下到位,将士奖赏不但没有截留,更时时自掏腰包补贴。
他严于律己,却待下宽和,人情世故也有拿捏,反正不是那等又臭又硬的主帅。
需知将帅征战沙场,那情谊和忠诚都是抛头颅洒热血出来的,稳固程度比所谓君子之交还要甚得多。
风风雨雨三十载,绝对不可能全部人都背叛了谢信衷。
“我想,这六大将领之中,会不会有真的有像荀荣弼那种情况?”被夺权,被囚禁,谢辞思索着:“甚至这六大心腹之外,很可能也会有不肯妥协!”
从头到尾都不肯妥协的。
那么此时,对方就很可能真的陷入了荀荣弼伪装出来的那种境地了!
谢家军屹立大魏多年,谢辞其实能想明白荀逊父子为什么处心积虑非杀他不可。
他现在,想尝试收复谢家的旧部。
先前谢辞心中极度警惕忌惮,从没想过现身人前,首战告捷带来自信心的改变,还改变了很多东西。
“只是怎么甄别,恐怕得费些时间。”
打铁趁热,时间越拉越长,其实是越不利的。
只是想到肃州的陷阱,不花费时间是不行的,谢辞皱了皱眉。
顾莞听得频频点头,谢辞这个方向相当正确啊,都不用她引导了!不过听到最后,她眨下眼睛,“这个……我可能有办法!”
谢辞立即看过来,顾莞打了响指,那双杏仁大眼映着雪色格外明亮有神,她喂了一声:“你还记得龙守仁吗?”
“当然记得啊。”
“那当初我说,‘大公子呢?久闻荀大公子儒雅肃威,极具其父风采’,你还记得不?当时他顿了一下!”
顾莞回忆着,露出一点猜测的神色,“我猜,荀逊应当就是那个日连公主的孩子,”她算算大概年龄,“很可能年龄太小不记事,最后没有杀他。”
这荀荣弼真让人发指啊,顾莞唾弃他,妈的简直垃圾男人,狗咬狗骨,活该被宰。
“荀逊身上有一半的北戎血脉!”
再回忆起荀逊的鹰目鹞鼻,他虽然也是黑色瞳仁,但五官却明显深邃,如今想起来,却很可能因为身上的北戎血脉。
当时顾莞紧赶慢赶赶到英烈坡,躲在山崖上寻找抛绳的时机,正好差不多听完的全程,她几乎马上就想到,这个荀逊很可能是日连公主的孩子了。
如此一来,所有东西都顺利成章了。
和谢辞判断的一样,“没错,我猜也是。”
顾莞就想了:“那天我突然问龙守仁的,他乍听却顿了一下再答。”
现在回忆起来,龙守仁那一顿,或许就不是因为遗憾旧事。
虽然龙守仁助纣为虐,但现在回想,他两次强调——“区区年余半载时间,他就想取其父而代之,绝无此种可能。”
其实或许有可能是在隐示谢辞让他离开的意思。
谢辞杀龙守仁没什么好说的,古往今来入罪论迹不论心,他应得的,但顾莞现在细细回忆对方当时的神态语气,再加上后来校场之上,龙守仁只提“焉敢囚父伏兄,篡夺权柄”,却不是“囚父弑兄,篡夺权柄。”
顾莞就琢磨:“我就总有一种感觉,这荀逍或许没死透!”
当初第一个开关率兵赶至援救的,正是龙守仁。龙守仁很明显仍是荀荣弼的股肱心腹。结合荀逊从接到其兄尸身到举办丧礼前后并没有任何异样比如搜索的举措,倘若这是真的,那应当就是龙守仁出手描补的结果。
那荀逍?
会不会九死一生,逃了?
“嗐,如果这荀逍真没死,那他知道的事情可就多了!”
足以称得上一条捷径啊!
谢辞琢磨了一下,和顾莞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荀逍的墓。
“可即便咱们把他的坟给扒了,一年多了,差不多都化成白骨了吧?”谢辞皱了下眉头,这也没法判断啊?
说到了这里,顾莞终于笑了,凝思的神态一扫而空:“别担心,应该能的。”
除非荀逊给找了一个年龄身高等等条件全部都差不多的尸体下葬吧,否则都可以分辨的。
白骨会说话呢。
“走吧!”
顾莞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一扬鞭,回头露齿一笑,神采飞扬地说。
……
茫茫雪野,棕马紫衣,顾莞身高大概一六五,但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让她看起来长挑,削肩蛴颈,那双包裹在窄身长裤的双腿左右翻飞,像花蝴蝶一样漂亮又遒劲有力得不可思议。
她不同谢二嫂的刚强雷厉,却别具一种利落随性的洒脱,时而慵懒狡黠,时而明丽照人。
她有一双弯弯柳叶眉,却半点都不显得柔弱。
风吹雪屑纷飞,她一扬马鞭,大棕马长嘶一声,飒飒紫色身影迎着风如惊鸿流星般在眼前掠了过去。
谢辞怔怔看着半晌,急忙扬鞭追上。
风雪声中,随风送来两人的说声话声。
可能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当口谢辞和顾莞还会重返肃州城,更绝猜不到两人会折回英烈坡。
月影之下,荀逍的墓前一片幽静。
只有风声呼呼,冬季里,连守墓人都躲在山下的小木屋里烤火熟睡。
谢辞和顾莞拴好马,从崖顶放下一条绳,就这么大摇大摆回到了荀逍的墓前。
坡顶风大,积雪不厚被刮得纷飞乱散,还能比较清晰得看见纷踏的脚印和斑斑的血痕在地上。
谢辞顾莞一人一把锄头,两人商量了一下,直接从墓碑正前方开挖。
——墓门是在正前方的,匠人收尾完毕和送葬的人把棺椁抬进去之后,总得有条路出来的,在这里开挖是最容易的。当然,也最显眼,不过这样的天气连守墓人都不巡了,也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顾莞用锄头比了一下,正要开挖,却被谢辞一把夺过来了,“我来。”
他对那天顾莞说的结拜为姐弟有点耿耿于怀,一逮到机会就要表现自己的大男人身份。
顾莞也不抢,扫扫墓碑前的台阶坐下来,笑而不语看着谢辞干活儿——很好,看来以后她得多喊谢辞弟弟,这招也太好使了。
土地有些上冻了,但问题不大,谢辞真元贯注双臂,很快就刨开冻土层,往下挖的速度更加快。
花了大约两刻钟,刨出一个半丈左右的深坑,后封的墓门已经完全袒露出来了。
谢辞很快砸开了墓门,等了两刻钟左右,他率先弯腰钻进去墓道。
没多久,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莞娘,可以进来了!”
……
今天是十六,银色的月盘悬于天际,皎洁月光洒在茫茫雪野之上,入目一片无边的幽冷清净。
顾莞正打开铁盒,把这次雇人精心打造的一把小刀拿在手里看着。
长条冷硬的刀柄,镶装了一个小小尖头异常锋利的刀片,两者都淬了银打造的,泛着淡淡银色的金属光泽。
这是一柄手术刀。
曾经顾莞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拿起来的东西。
她盯着这柄手术刀一眼,长长呼了口气,把东西都塞进斜背在身上的麻布包,一跳进了坑底,三两下钻进墓道进了墓室。
荀逊不是王侯,也不是高官,去世时年不满三旬又年轻,墓室并没有很复杂,一主二耳,棺椁就放在主墓室正中央,一进来就看见了。
谢辞已经把棺椁破开,掀开棺盖,并等了好一会儿味道散去许多,才叫顾莞进来。
顾莞却是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的,这是她的老本行好不好?
她窥了一眼,尸身的肌肉和软组织已经全部,只留下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棺椁里白骨一具,头发覆盖在头盖骨的位置,甲片零散撒在指骨和趾骨下面。
“体长五点九二尺,推测生前身高加两寸。”
顾莞戴上棉纱口罩和手套,一拉皮尺,笑着瞥了谢辞一眼说。
谢辞眉心立马一皱,虽然这个点和他日常所用有点差异,但他还是立即就理解了,“五尺九二加两寸?”
谢辞最末一次见荀逍是前年时候,荀氏兄弟代父回京述职,登门拜见荀夫人,那时候谢辞十四岁,两人站一块,他到荀逍的耳垂下,那时候过年他刚量过,整好五尺五。
谢辞眉心不禁拢起,这么换算一下,有点点对不上了,短了少许,但想想人死后骨骼会有一些细微差异,以及就是当世的靴子以及站姿等等,差一点点,他暂时也说不上什么。
但顾莞一量两颧,“足有半尺加半寸,你这大表兄脸够宽的哈。”
光颧骨都快二十厘米了。
谢辞几乎是马上就道:“不可能!”
荀逍极肖其父,生得儒雅颀长,是北军中有名的白面郎君。
怎么可能是个大饼脸呢?
而这个时候,顾莞终于露出终于找到目标的微笑了,“这人是被掐死的。”
“你瞧,舌骨大角折断,这掐死他的人是下了死力气啊,估计五六息就断气了。”
但荀逍是被烧死的,一场火攻,该小队的肃州兵全军覆灭,全部成了焦尸,而眼前的骸骨呈斗拳状,白骨表面众多焦黑,看起来也确实是烧死的样子。
荀逍尸体这个样子,连寿衣都没法换了,只用红披包裹,不过红披已经被谢辞扯了,露出焦黑零落的白色铠甲和衣料。
顾莞小心用镊子夹起一点鼻骨,用灯近照检视片刻,“这人确实是被掐死之后再被焚灼的。”
另外,顾莞检查了一下掉落的小脚甲,又有了一个新发现,“你这大表兄也是有北戎血脉吗?”
“不是!”
谢辞几乎是马上道:“绝对不可能!”
荀逍是荀荣弼立功回朝后,谢家帮着张罗娶的媳妇,次年荀逍是在京城出生的,谢辞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荀逍的生母裴夫人和荀逍本人都和北戎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到了这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但为了稳妥期间,“谢辞你来。”
她指了指耻骨联合,“把这里锯下来。”
耻骨联合锯下来之后,顾莞清洗干净了,本来应该煮一煮的,但这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了,不煮也能大致剥离干净。耻骨联合是没有仪器辅助的情况下推断骨龄的最重要依据和最准确的手段之一。
“这是个男性,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之间,约莫三十七八。”
“你瞧,他的联合缘和下解已经非常清晰明显,腹侧斜上段开始出现破损了。这是三旬过五到四十岁男性耻骨联合的显著特征。”
其他听不明白的专业名词,顾莞就略过了,只说谢辞能听懂不用再旁征解释的。
幽暗的墓室里,点了四五盏大灯,橘黄灯光照亮了中间的位置,顾莞套了一身白色面纱罩衣,据她说是等会不用换衣服了,修长的十指套上紧贴皮肤的面纱手套,她用镊子举着耻骨给他看,灯火下,有一种以前没见过的清冷自持感。
这是谢辞从来没有见过的状态。
他十分惊讶,脱口而出:“……莞娘,你怎么会这些的?!”
顾莞:“……”
顾莞弯弯刘海下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马动了一下,她倏地看过来,眨了眨眼睛,那种清冷自持好像无端端产生了距离的感觉立马就消失了,她变回平时灵动的样子又带一点狡黠,嘿笑了一声,“这个啊,我外祖父你知道不,他以前不是刑部的提刑官?跟他学的。”
关于这个,顾莞也想过了,原主外祖母是永嘉县主是宗室,至于外祖父则是刑部的提刑官,就是《大宋提刑官》里面宋慈的那个提刑官,检验尸身不是提刑官必须要做的,但却是他管辖的范围之一,有兴趣当然可以亲自上手。
她凑过来,小声笑着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我答应过我外祖父的。”
晕黄灯光,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她笑着说的,还哥俩好地用肩膀碰了碰他。
她凑得有点太近了,谢辞不由得有点屏息,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几乎马上就回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两人拥有了一个秘密吗?
顾莞说的,谢辞没有一点疑心,只要她说,他就信了。只是在这黑乎乎又静谧的墓室里,两人悄悄话般小小声说完之后,他心里,却因为两人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无端端感到了很开心。
莫名就漾起了一种叫做愉悦情绪。
说完之后,他还觉得自己不够认真,小声用极郑重的语气补充:“任何一个人。”
“我保证!”
灯火之下,谢辞的眼睛像琉璃一样璀璨,他突然严肃脸,顾莞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好像四川变脸,他这样子好好笑啊。
她用又轻又快的语气说:“那我相信你了”
谢辞被她笑得尴尬,有点耳根子发热,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不过没一会,他也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也抿唇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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