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光洁饱满,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乌发泻墨,衣袂当风,肤色一如凝脂雪玉般皎洁。来人眼波流转间,便令满目芳菲失了颜色。
当的是,惊鸿一瞥,再无美人。
这是陈淼出场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时下京城并不曾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男宾和女宾分得并不很开,隔了一道人工花池和一座院内凉亭罢了。主要还是一甘贵妇人小姐们见证一场,尔后方伯爷宣布一声,继而才会在众人瞩目中完成仪式。
但无论是女子还是远远望来的男子,都不约而同看直了眼睛——天底下竟有人能生得如此好看!
陈淼确实生得很美。
不过对于在场善于做戏的诸多人而言,女宾们回过神后的心思有多复杂自不必多说了,男宾里头就算真的有人当场起了心思,但为了表现自己是不慕颜色的端方君子,无论是迎着对面母亲妹妹夫人儿女的冷眼,还是单纯只在美人面前图表现,一个个当即变得更加正直端方。
于是陈淼露面伊始,宴会的氛围陡然陷入一片沉默。
半晌,常乡君赞叹的声音才蓦然响起:“当真绝色美人!”
仿佛她当真是第一次见,又是第一次忍不住便看呆了似的。
平德大长公主历经三朝,始终简在帝心,延至当今,也是宫里常常降人下来关心问询的,而常宁作为她最疼爱的嫡孙女,自然少不了人给面子。
登时,便有人初初醒转过来,欢喜地附和道:“是极是极!”
忠勇侯夫人赵氏佯装嗔怪:“还是常宁你这见惯了美人的,这么快就回过神来了,哪像我,十几载过去了,尽在家对着谢宽他们父子几个大老粗,眼神都不好使了。一见这美人儿啊,眼睛拔都不想拔-出来!”
“伯府好福气啊!”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恭喜恭喜!”
……
陈淼从没见过这阵仗。
话又说回来,她向来就没什么身为美人的自觉。
过去的十六年,她和阿爹相依为命,虽然没有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但也未曾挨过饿,因着她漂亮懂事,陈全又格外心疼女儿,更从没挨过一根手指头的打。即便原本在村子里,大家过得都不宽裕的情况下,伯娘婶子还有许多的小哥哥小姐姐,也乐意主动给她东西吃。
后来,阿爹莫名开始变得忧心忡忡,但陈淼仍活得很快活,打扫缝补,做饭抓鱼,都是她再日常不过的事。
偏生在不得不和方蕴兰走了之后,她突然就拥有了好多侍女下人,还又有了先生和嬷嬷,干活便省了,连掉根头发都有人抢着捡。
然后,她莫名其妙地就要开始学琴棋书画,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许多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好似她长得这副样子,就应该举一反三、闻一知十,做不到就对不起什么了似的。
与此同时,陈淼也收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赞誉,她先前还心说是否是伯府上的人夸张,毕竟她觉得方蕴兰比她漂亮多了,也有气质多了。女先生和嬷嬷总是要拿后者当示范,身边的侍女丫鬟也时不时夸奖自家小姐。
可如今落在宴会上,见周围人一个个的表现……陈淼忽然觉得,好像,似乎,她真的是生得很了不得似的。
陈淼被一众人恭维得莫名心虚……
除去一开始朝一水之隔的男宾那头瞥去一眼,之后陈淼再无回顾。
忠勇侯府世子谢宽,半点不知自己刚刚才被自家母亲在背后吐槽了肌肉长相,遥望那道倩影,回过头,没忍住对着方羡露出了幽怨的眼神:“我说你——”
我说你这混账怎么在家耐得住这么长时间的寂寞!
方羡的面色却颇有些忧郁,竟颇有些时下女娘们追捧的遗世翩翩之态了——顺便说一句,当今陛下正是其中翘楚。
方羡垂着头:“是啊,我小妹好看吧?”
“那还能不好看——”
电光火石之间,谢宽突然反应过来方家收女的意义:诚意伯府这是……有意向陛下靠拢啊……
说曹操曹操到。
竹荫道上,远远地看到有人来,为首的男子眉眼清贵,身形颀长,无需多说,谢宽脑海中已经自动给他叠加上了“仪态典雅”“晏然自若”等等光环。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内侍监汪顺和千牛卫大将军谢均。
“陛下也来了?!!”谢宽惊愕,表情顿时微妙。
方羡好像才刚回过神似的,声音不由低落:“嗯。”
“那他这是……”
联想到前几日,前朝右相麾下又和忠献王吵了一架,连谢宽他爹谢侯爷都特地嘱咐他最近少露头,该去大营点卯就老老实实点卯——
谢宽觉得自己好像咂摸出了什么。
一转头,对上兄弟那张云里雾里忧郁横生的面孔,谢宽咬牙:……真是带不动!
金尊玉贵的陛下可以说他不过是在微服出访,在场之人不必多礼,但其余人真就敢听他的话了吗?
自然不能。
于是迎着陈淼呆愣的眼神,容凛被请上了上首。
落座之后,容凛目不斜视地将右手随意放在了身旁桌上,那双手白净修长,别有一种白玉般的清颀。
陛下浅笑,在旁人看来却是不可捉摸:“孤听闻诚意伯府上有喜事,于是便想来凑个热闹。”
众人诺诺称是。
于是容凛也跟着露出从容却不容置喙的姿态:“既然诚意伯家里事忙,大家也翘首以盼,孤也不多打扰了。”
“那贵妃,就先和孤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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