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午,陆钧行跟着林云笙来到了清姿工作室。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去出外景了,工作室里空无一人。
林云笙输入密码,解开门锁,领着陆钧行一路上到了二楼中型影棚旁边的化妆间里。
林云笙打开柜子,拿出一套提前熨好的衣服,抽掉衣架,把它们塞进陆钧行怀里:“你就在这里换,我先去隔壁影棚架摄影用灯,一会儿回来给你化妆。”
陆钧行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在逛夜市时跟林云笙讨过一套人像写真。
他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林云笙替他挑的衣服都是日常穿搭的基础款——藏青色的内搭毛衣,外面披着一件灰蓝拼接的假两件工装夹克,再配上黑色的破洞牛仔裤,一套下来,优秀的版型勾得本就出众身形更显肩宽腿长。
陆钧行转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姜黄色围巾戴上,嗅见柔软面料里熟悉的淡香,他才恍然意识到,这套衣服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林云笙带回家洗过一遍了。
陆钧行心间一动,突然生出了想要立刻见到林云笙的冲动。
可正当他搭上化妆间的门把手,正准备往下按的时候,陆钧行倏地被远处右墙上一块红边黑底的留言板吸去了注意力。
他走到留言板前站定,只见顶头标题下陷的白色刻字是:People-芸生企划。
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便签贴,在其中构成了一幅夺人眼球的奇观。
祝:每一个看到这张纸条的人,乘风破浪,前程无量。——1号无业青年
感谢林老师。
感谢People-芸生企划。——麦麦
加油!你是最棒的!高考猛猛冲!!大家也要金榜题名哦!——反正我恨死内卷了
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吧!^-^
我才五十岁,我还年轻,你也一样!——阳光陳
你相信光吗。——余州
以后我要真诚地做一切事情,像笛卡尔一样思辨,像堂吉诃德一样攻击风车。——是王小波说的啦
愿独自在大城市打拼的你,能在这里有个家。——流浪诗人有自己的旅途
……
陆钧行看得动容,他虽然不知道这块留言板的由来,但也能从大家的文字里看出这些话不仅是提笔者写给陌生人的,更是他们为自己而写下的。
陆钧行视线一顿,定睛看向留言板的左下方。
Mr.Lin!CanIbeyourdog?
——awell-educateddog
然后下面一张的便签条上,还跟风挤了七八个汪汪舔狗大队的中队长、小队长,以及十几个舔狗成员。
陆钧行:?
林云笙刚推开化妆间的门,就看见陆钧行闷头在留言板前贴便签条,注意到来人之后,他扯开嗓子大叫:“林老师,你快过来一下!”
走近后,林云笙顺着陆钧行手指着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张巨大的便签条把原来那几张小的遮得严严实实,上面写着:林老师是我的!!——陆钧行
林云笙:“……”
如果林云笙没有记错的话,这块地方最早的一条留言是一个健谈的外国人留下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大群人觉得好玩,便在下面跟着贴了几张便签条起哄。
陆钧行还是气不过:“林老师,你怎么背着我在外面还有别的小狗啊!”
“那你幼不幼稚,”林云笙反倒纳闷,“怎么连几张便签条的醋都能吃得这么起劲?”
陆钧行不说话了,跟受了天大的打击似的,整个人蔫巴了下来。
他有时候确实感觉自己成长的速度太慢,一会儿怕配不上林老师,一会儿又怕自己保护不了他,偏偏喜欢林老师的人还那么多。
林云笙主动抓起陆钧行的左手,环过后背,放到了自己另一边的腰窝上,接着抬手去揉眼前小孩的耳垂。
陆钧行都被弄得不好意思了:“林老师,你干嘛呢。”
“哄你。”
林云笙不会看不出陆钧行的沮丧,他弯起眉眼,把手伸进小孩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银制的双线交叉耳骨夹,戴到他的耳轮处。
“不要焦虑自己不够成熟,也不要怕其他小狗,起码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烦心,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林云笙朝陆钧行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你是家养的。”
林云笙拨开自己腰窝上的手,后退两步,左右看了一眼自己给陆钧行搭得这身衣服,款式和整体氛围都很不错。
他点了点头,满意道:“我眼光真好。”
“坐吧,”林云笙拍了拍陆钧行的肩膀,往他身后的梳妆台走去,“我再帮你化点上镜的淡……”
林云笙忽地被人拉住了手腕。
下一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陆钧行气势汹汹地吻就落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可本该进而唇齿相依的浪漫,愣是被毫无恋爱经验的陆钧行变成了一场笨拙至极的啃咬。
林云笙起初还皱着眉努力承受着,也试图把人往正轨上带,到后面实在受不住了,吃痛到脑袋后缩,惊得陆钧行连忙停下了动作。
“林老师,你没事吧?”陆钧行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林云笙一边把人按到梳妆台前,拿起妆前乳往他脸上涂,一边探出半截舌尖,去嘴唇上舔被陆钧行咬出来的破口。
“陆小狗,吻技真差。”
陆钧行本能的不愿意承认。
他正想张口,又自知理亏,只好灰溜溜地转移话题。
“林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给我准备得这些衣服啊?”
林云笙手上动作一顿。
“在你告诉我,你打算在十八岁生日当天,跟漂亮姐姐告白之后。”
林云笙用粉底少量多次的叠涂,打了一层自然光泽的妆效。
“我想着,要是你告白失败了,我就带你过来拍写真,转换一下心情。”
陆钧行又想起林云笙今天早上对他坦白的悲观预设,忍不住问:“那如果我告白成功了呢?”
如果告白成功了,林云笙就找一个机会,把这套衣服的价值从安慰转化成清算,再想办法让自己从一段无望的漩涡里脱身。
可陆钧行只听林云笙面上嗤笑道:“成功了我就把这套衣服送给别的小狗穿,再帮他们化……”
“不可以!”陆钧行气到去抓林云笙的手,“这些都是我的!”
林云笙寸步不让,反问道:“那如果我拒绝了你的告白呢?”
“我会哭,”陆钧行垂下眼帘,捏了捏林云笙的指尖,“但还是喜欢你。”
林云笙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怔在原地。
化完妆的陆钧行跟着林云笙进到影棚里。
由特殊弧度构成无影墙前已经架起了许多盏灯,硬光和软光的光比调节井然有序,就等一位主角入场了。
陆钧行反手关上影棚的门,说得第一句话却是:“林老师,我有点后悔在来的路上没去特意买一束向日葵了。”
“确实,”林云笙想了想,“还挺配你这身衣服的。”
“可我的意思是,我又想买一捧向日葵送给你了。”
林云笙险些被陆钧行稀疏平常的语气给砸懵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场恋爱谈得好像有些完蛋,明明还不到一天,就三番两次地被一个连接吻都不会的小孩弄得心猿意马。
“你、你从现在开始,不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林云笙拨动相机的开关键,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我们尽早拍完写真回家吃饭。”
陆钧行勾起嘴角,大概是看出什么来了。
他笑着道:“好,我听林老师的。”
晚上,林云笙做完后期,把图片打包发给了陆钧行。
这些年,陆钧行饰演的电影主角全都是苦大仇深的类型,连带着他杂志资源的形象都一个劲地往“少年老成”的方面塑造。
但林云笙觉得,不管怎么样,陆钧行终究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孩,最适合他的一定还是与自身状态最相符的着装。
他有尚未流失的胶原蛋白、有未经社会磋磨的野心、还有令自己身为长者最惭愧不如的勇气。
脚踩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林云笙坐在床上,抱着电脑,抬眼去看来人,只见他一手拿着刚写完的四张卷子,一手抱着棉被,上面还叠了个枕头。
林云笙迟疑:“你这些东西抱过来是会再抱回去的对吗?”
“我不知道,”陆钧行耍赖,“反正你答应了今晚要跟我一起睡觉的。”
林云笙一时语塞。
陆钧行将棉被和枕头扔到床上,再抖掉拖鞋,坐到林云笙身边,把卷子放到他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林老师,照片是发你的微博还是我的啊?”
“我的微……”林云笙反应过来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微博?”
陆钧行满脸无辜:“我看留言板上写了‘感谢People-芸生企划’我就试着拿手机搜了一下。”
陆钧行拿走林云笙大腿上的电脑,跨膝,撑手,不由分说地把人揽进自己身子的投影里。
林云笙胡乱抵着床的靠背,想要稳住身形,可还是不受控地一点点陷进床被里,滑到陆钧行身下,他故作镇定地抿了抿嘴,耳朵却被人盯得发烫。
“林老师要不要猜猜看我搜到了什么?”
People-芸生企划这个账号自建立之初,迄今一共发布了两百零六条微博,其中只有两条与日常有关。
一条是两个月前的美甲配图,一条是今天早上刚刚发布的便签条。
陆钧行附身把脸埋进林云笙的肩窝,蹭了蹭,没忍住在他耳边轻笑出声。
“林老师,你看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第52章
中央电影大学坐落于京都,占地五十万平方米,有相当完备的设施与各项一线资源,是全国所有传媒学生求学路上的最高殿堂。
直到初试的前两天,陆钧行才在林云笙的陪同下从沪都机场起飞,两个小时后落地京都,入住了中影大学附近的酒店,进行最终的备考。
因为实打实的关注度摆在那里,校方想避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他们建议陆钧行在提前看考场的环节里,找工作人员代为确认考场信息。
而这一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林云笙的头上。
“我用手机帮你录一下大概的考场路线,你就在酒店里安心做最后的复习。”林云笙嘴上话音落下,手里却还忙不迭地在与校方的联系人确认自己代为入场的信息。
中影的线下考试为了防止有学生找人替考,每位考生在入场时都要出示身份证以及额外认证指纹。
陆钧行眉间紧拧,单手拨着黑笔的笔杆,让它跟笔帽开开关关,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响。
“林老师,怎么办,”陆钧行欲言又止,“我到现在故事写作还是没上过八十分。”
林云笙收起手机,掌心贴上陆钧行的面颊,大拇指来回抚平他的眉头:“不要提前焦虑,复试的事情我们复试再说,先专注眼前的初试。”
中影初试的考试时长为三个小时,允许提前交卷。
虽然题型单一,都是四百道清一色的选择题与判断题,但每年校方几乎都要从这场考试里淘汰掉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学生,残酷性不容小觑。
可硬要说的话,陆钧行的担心也并不无道理。
因为中影的复试与初试之间仅仅相隔不到两个星期,想要突然开窍,或者有什么质的提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林云笙手下的七十九分和八十分之间,就是有一道陆钧行迄今没能跨越的鸿沟。
林云笙不让陆钧行胡思乱想,直接给他布置了明确的任务:“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套模拟卷,你做完之后就去背错题集,乖乖等我回来。”
时隔多年,林云笙再次同无数名满怀期望的考生一起,迈入了中央电影学院的大门。
林云笙不得不承认,当初拒绝李安凯的特招名额,他是有一份自己的傲气在心里的。
中影专过文排的规矩摆在那,每年招收的名额写在简章里,即便由于突发原因导致自己在高考考场上发挥失常,林云笙也不认为,这是他擅自占去别人入学名额的理由。
可要是问林云笙,有没有在事后幻想过自己进入中影读书?
有。
尤其当林云笙在后来遇到:摄影系莫名其妙的晚自习、无用但要求学生必去撑场面的讲座、老师应付上级要求的课程、踢皮球式的教学行政管理……
短短两年的大学时光,林云笙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得到什么滋养,甚至在被不断地消耗。
“你好。”
林云笙停下脚步,抬眼去看拦在自己面前的一位学生。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就是想问一下下,”女生的语气小心翼翼,但眼底却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您是林云笙对吗?”
“我是,”林云笙有些愕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公事公办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生连忙摆手:“啊,没有没有。”
说罢,她立刻后退一步,双手合十,两眼紧闭,面色虔诚地朝林云笙拜了一下。
林云笙:?
“谢谢谢谢!”女生刚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旁边路过的几个考生看见女生的动作,不由得侧目而视。
可当他们定睛看清自己面前究竟是谁之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调转脚步,就跟触发了什么每人必做的随机任务一样,当即学着刚刚女生才做过的动作,一连朝林云笙拜了好几下。
有的人甚至掏了掏书包,拿出两块小饼干,冲上去塞进了林云笙手里。
退回来后,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这第一拜,愿我今年艺考能上岸,第二拜,呃,第二拜和第三拜的心愿同上,望林神保佑。”
“信女以家里书桌上贴着的林神照片为证,今日相见即是主徒之间的缘分,恳请林神保佑我今年考得全会蒙得全对,过五关斩六将勇闯三试,拿到专业合格证!”
几个和林云笙本人一样满头雾水的考生,碰了碰自己身边的人:“诶,你们干嘛呢,怎么一群人都聚在这里神神叨叨的?”
可他身边的人却充耳不闻,生怕被打断了自己虔诚的祈愿:“我爱林神,林神爱我,苍天有眼,林神在前,相信爱着林神的编导生,考运再差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林门。”
于是接二连三地声音响起。
“林门。”
“林门。”
“林门。”
等学校的保安意识到事态不对,带人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没办法挤到林云笙身边了。
最后还是对接的校方负责人在收到林云笙的微信之后,拿来一个小喇叭赶已经看完考场的学生尽快离校,不要在校园的大路中央逗留。
负责人一路保驾护航,带着林云笙往准考证上标示的考场走。
他迎着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注视礼,纳闷道:“你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夸张,比那几个来考表演的明星阵仗还大?”
“……”林云笙难得语塞,“我是陆钧行的工作人员。”
“真的假的,”旁边的保安队长抹掉自己脑门上的虚汗,“我看他们拜你的虔诚劲都快赶上我拜财神了。”
每年中影的艺考是网友们不会错过的话题。
原本大家关注的重点都在“哪位到了年纪的养成系明星,今年要来考中影的哪个专业”,谁能想到半路忽然杀出来一个林云笙,“林门”一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其他艺人的讨论度直接骤降。
【事实证明,每位编导生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林云笙,林门。】
【原谅这群艺考生吧,他们只是在做题和作弊之间选择了做法TVT】
【人在现场,有幸凑热闹围观到了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感觉颜值和人气能艳压一众网红和明星】
【我跟不信林门的编导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艺考看着办吧!】
【我初试跟林老师一个考场,他好像不是考生,只是来帮忙核对座位信息的QAQ】
到这里,网友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林云笙要是想重考中影,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说陆钧行今年是高三吧,他这种表演起点不去考中影?】
【陆钧行今年生日的时候清姿工作室的官方微博一声不吭,求CP粉别思维发散,放过两位正主!】
【那人家要是私下发了呢?还需要跟你事事报备?】
【救命,这也能吵……】
【别打了别打了,大家都快住手!知道钧行云笙是假的就行了~】
任网络上纷纷扰扰,陆钧行的手机也早早就被林云笙没收了。来京都的这两天他什么都看不见,只顾得上自己眼前的影视文常错题集。
陆钧行把错题重新做过,对完答案,正想把还做错的题目再背上一遍时,他却被林云笙叫住了。
“好了,明天就是初试了。”林云笙穿着睡衣,两腿耷拉着坐在床上,指了指右手边的另一张单人床,“今晚早点睡。”
陆钧行犹豫了两秒,把笔放下了,但也没完全听话,因为他不安分地躺到了林云笙的身边。
这会儿林云笙还在单手回乔晗消息,告诉她这组商品图的拍摄问题,闲下来的另一只手就被陆钧行百无聊赖地抓去把玩了。
“林老师。”
“嗯?”
陆钧行摸了摸自己前几天,刚给林云笙涂上的新美甲:“你当年考中影的时候紧张吗?”
“还好。”看乔晗那边没有更多的问题了,林云笙索性按灭了手机屏幕。
“因为我当时没去艺考补习机构里学过,对传媒院校其实没多少概念,就是去网络上搜‘什么学校能报电影相关的专业’,跳出来的第一所学校就是中影,我就赶在它报名截止的前一天,临时提交了资料表。”
陆钧行听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吗!?
“怪不得你敢接我这颗三个月速成的烫手山芋,”陆钧行的手指抵在林云笙的大腿,隔着一层真丝睡衣下摆画圈,“天选艺考人?”
林云笙又想起昨天去中影时自己遇上的事出不意。
“我只是比绝大多数艺考生,更早开始看电影罢了。”
陆钧行怔了怔:“有多早?”
“小学……”林云笙陷入回忆,“五年级还是六年级吧,家里买了电脑。”
“因为父母老是吵架,我就习惯窝在房间里看电影,每年平均大概能看五百多部。”
“你算算看,等我到高三的时候,就算有百分之六十的电影看完之后又忘记了,我也还是能有上千部的有效观影量,它们足够应付一场艺考了。”
陆钧行听得心惊,林云笙孤独的结症好像由来已久。他在向电影寻求慰藉的同时,大概也会因为自己远超于同龄人的知识面,被推向更孤独的地方。
陆钧行从床上坐起来,与林云笙五指相扣:“那当时决定艺考,也是受了家庭的因素影响吗?”
“嗯,想逃,也想去更大的城市看看。”林云笙突然想起来,“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
“我其实是榕城人。”
陆钧行直起身子:“榕城不就是……”
电影《焚烧》的取景地。
林云笙点了点头:“你邀请我去看的那片海,我早就看过很多遍了。”
陆钧行的舌头直打结,“所以”了半天,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以当时我会去那里,”林云笙笑着看向陆钧行,“就只是因为你而已。”
第53章
隔天的早上八点,陆钧行准时到达考场门口,按照监考老师的指引,完成指纹认证,入场候考,等待八点半的正式铃声。
十一点半,中影的初试结束。
十二点,微博热搜话题榜炸了。
点进#林云笙中影#的相关词条。
【靠,被男同吓晕。居然还真是陆钧行。[微笑脸摇手]】
紧接着,陆钧行没有出现在表演考场,却参与了导演初试的事情,立刻就在网络上传开了。
【祝小陆考试顺利!以后要是真的拍电影了,一定去影院支持!】
【呃呃呃,我不理解……】
【人家自己想报什么专业报什么,哪来那么多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啊??】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明星怎么折腾都比我们有前途。望周知。】
【所以这段时间陆钧行才跟林云笙走得这么近?】
“这好像是我自从成为公众人物开始,第一次做了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决定。”陆钧行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一直以来,外界对陆钧行的期许,都是二创入围国际影帝的辉煌,最好能真的替业内捧回一项影帝大奖,而他的国民印象也正是由此诞生。
但如今陆钧行报考导演的事情一出,大家对他的滤镜好像莫名破碎了,有的人接受良好,有的人却像是受了背叛一样的不解。
“你只是被大家当成了投射想法的媒介,”林云笙伸手将陆钧行的手机反扣到他的大腿上,“复试是一道大坎,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初试与复试间隔的时间极短,往往等不到成绩出来,就要集中投入新一轮的复习。这也是林云笙和陆钧行选择在初试结束的当天,就分秒不停赶回沪都的原因。
陆钧行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的司机师傅,转而把头靠在了林云笙的肩膀上:“那我的文化课成绩算什么,东非大裂谷?”
白昊每隔一个星期,会帮陆钧行到学校里收一次模拟卷,上次他的照片拍过来,语数英政史地六科的卷子垒起来,起码上百张了。
“所以,接下来如果你能进入复试,性价比最高的备考计划,就是在复试与三试中间间隔的那一个月里,你去把文化课重新捡起来,等中影三试的学生名单出来之后,我再帮你安排面试和表演的特训。”
陆钧行揉了揉眼睛,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那你觉得我后面是找私教,还是回学校上课好一点?”
林云笙歪头思量了好一会儿。
陆钧行跟大多数年少成名的艺人还不太一样,因为他一直没有把自己的生活重心往事业上靠。私教对于其他艺人来说,或许是考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但陆钧行却有宽泛的选择余地。
“我觉得你可以先回学校上一个月,如果觉得自己实在缺课太多,再去外面找老师补习。”
毕竟如果只有一个人独自备战高考,没有学习氛围的加成,其实很容易在最后关头松懈,更何况陆钧行要提高的分数还不止一星半点。
“但这也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你别光听我的,最好自己再回去想想。”
陆钧行点了点头:“好。”
“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大概还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到家楼下了我再喊你。”林云笙拿指尖跟逗弄小狗一样,挠了挠陆钧行的下巴,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钧行按亮手机,划掉微博,点开备忘录打字,接着把手机举到半空中。
林云笙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干什么,就见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现两个字——爱你。
林云笙握上陆钧行的手腕,被吓得连忙去看前排司机师傅,意识到人家根本没在意后面乘客的动静,才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做贼心虚松了一口气。
陆钧行得逞了,偏头看向林云笙,喉间跑出几声低沉的笑。
林云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把那颗不安分的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肩膀:“幼稚鬼,睡觉。”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林云笙收拾着衣服,等了一会儿热水器,便去卫生间里冲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等林云笙系好睡衣绑带,刚拉开卫生间的门,就看见陆钧行跟一道墙似的堵在门口。
林云笙没多想,逗人的话张口就来:“傻站在这干嘛呢,偷看我洗澡?”
“我没有!”陆钧行根本经不起这种玩笑,耳根瞬间又红了大半,“我是看你把丁裤落在床上了,想着帮你送过来!”
陆钧行气得把手往前一抬,又软又滑的蕾丝黑丁挂在他的指尖,之前林云笙总怪他老是喜欢把自己的黑丁揉成一团,今天看着像是学乖了。
“谢谢好心小狗,”林云笙的两只脚轮流蹭了蹭卫生间里的地毯,“但我本来就没打算在洗完澡之后穿黑丁。”
“啊!?”陆钧行瞪大眼睛,脑袋里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想了一遍。
林云笙也不解释,看着面前小孩不知所措的模样,嘴角愈发上扬,自顾自地往下说:“刚刚我进浴室的时候没穿拖鞋……”
林云笙的双手搭上陆钧行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背对自己,然后踮起脚,贴了上去,嘴唇在对方耳垂的咫尺处呓语。
“宝贝,你现在可以不可以把我背回房间?”
陆钧行那处被激得一瞬间支棱起来,他说句话舌头都一连打了半天结,最后支支吾吾地回头警告:“你别整天乱撩我。”
林云笙置若罔闻,从陆钧行手里捞过黑丁,主动塞进对方的裤口袋里,话语间还带着笑意:“用完记得搓干净还我。”
陆钧行受不了了。
他掌心兜住林云笙的屁股一抬,林云笙忽地腾空,瞬间失了平衡,吓得两腿主动勾上小孩的腰际。陆钧行这才算扳回一城,两手拖住林云笙的大腿,指尖磨着他两腿内侧的软肉,迈开步子,背着人往房间里去。
“你什么时候都会故意使坏了?”林云笙戳了戳陆钧行的脸颊。
陆钧行偏头张嘴,佯装要咬那只不安分的手指:“跟林老师学的。”
上千部的阅片量带给林云笙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在各种优秀的导演镜头里,见过各式各样丰盈的欲望,十六岁就能面不改色的看完一部,混杂着性与暴力的大尺度电影。以至于现在的林云笙,在面对常人难以启齿的生理本能时,有着从容的坦然。
林云笙被放倒在床上,他翻过身子,趴着,使唤陆钧行帮自己从柜子上的白色收纳盒里,拿出一片紫色类面膜包装的护肤用品。
陆钧行找了半天,当看见包装上画着的图案时,心里一惊,猛地抬头去看林云笙:“这是敷哪里的?”
只见林云笙的睡衣下摆已经被他自己撩了一半走,半遮半掩的臀峰与一览无遗的下身,只有脚踝处挂着一圈红绳。
“你手上拿的是臀膜,”林云笙挑了挑眉,反问:“你说还能敷在哪?”
陆钧行脑袋里的一根弦“咔”得一下就被林云笙剪断了,眼前褪去包裹的屁股又翘又白,偏偏还一副任他采摘的样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里。
现在陆钧行光看自己手上的膜布都觉得烫手。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啊!?他之前听都没听过!
“愣着干嘛啊,”林云笙没觉着哪里不对,他抓过陆钧行之前丢在自己床上的卫衣,垫在下巴底下,“快点过来帮我敷。”
陆钧行平时最多就颁奖礼的前一天,被白昊叮嘱着敷个面膜保持皮肤状态,他敷这个手都要摸半天才能放平整,更别提什么臀膜了!
陆钧行从连红到脖子根:“我不会敷,你自己来!”
“不会就学,”林云笙每次自己弄也麻烦,好不容易能找个人帮忙,自然不肯让陆钧行就这样打退堂鼓,“敷不好又不赖你。”
陆钧行硬着头皮,同手同脚地爬上床,拆包装的时候手都在抖,吸满精华的薄膜滑溜溜的,他抓在手里,一咬牙,心一横,把东西摊开,抬着它一点一点的落到屁股上。
溢出来的精华弄得膜布外沿的一圈皮肤又湿又嫩,陆钧行一看到不平整的地方就心痒痒,这里扯一扯,那里拨一拨,次数多了饶是林云笙都没忍住皱眉:“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陆钧行炸了:“我都说了我敷不好这个!”
“行行行,”林云笙笑着哄人,“那你弄吧。”
手机发出两声震动,林云笙划亮一看,是夏光发来的消息。
Vixerunt:你跟小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Vixerunt:陪考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经纪人的活吗?
林云笙先拿手机拍了一张陆钧行现在委屈巴巴又临如大敌的表情,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去看夏光发来的消息。
Vixerunt:他生日的时候一连发了那么多条微博,一看就是跟漂亮姐姐告白成功了啊!
林.:你知道他要告白的事?
Vixerunt:……
Vixerunt:之前小陆到处问怎么跟人告白,他把我、乔晗、余州三个人问了个遍。
林.:所以把人兜到大腿上啃的损招是你们教的?
Vixerunt:哪能啊,这不缺心眼吗!
Vixerunt:谁能恋爱脑到刚听完告白就惯着人乱啃啊?
突然,对面的人反应过来了。
Vixerunt:该不会是你吧??
林.:……
夏光立马打了一通微信电话过来,不等林云笙讲话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跟陆钧行谈恋爱,两个人也不在群里说一声?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一点啊!?害我一个人犹犹豫豫那么久,每天工作一结束就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把小陆告白的事情说给你听!”
“芸生企划”虽然在工作室里众所周知,但相关的微博是林云笙之前出于私心,有意瞒着工作室创建的。他之前也跟陆钧行商量过,到底要不要跟身边的朋友讲恋爱的事情。
“我是想着等艺考结束之后再跟你们讲,”林云笙看了一眼陆钧行,“不然我又当他老师,又当他男朋友的,听着有些怪。”
只听夏光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这有什么。”
“性启蒙老师也是老师啊。”
林云笙怔了怔,大叫:“夏光!”
“哎哟我天,喊得我耳朵疼,”夏光纳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大吼大叫了?”
第54章
挂断电话后,林云笙的下巴枕在陆钧行的卫衣上,半晌没说话。
夏光脱口而出的问题他答不上来,林云笙现在顶多只能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变得沉默的,可能是骨子里的矫情劲在作祟,他好像总对这样破损的事情印象深刻。
林云笙大一下学期确诊了中度抑郁。
医生建议他如果还是坚持不想服药,就积极运动,多跟家人与身边的朋友聊聊天。
林云笙倒也不是不想服药,只是他的母亲去世,父亲重组家庭,自己每个月的生活费紧紧巴巴,可抑郁症的治疗周期因人而异,又最忌讳擅自停药,这份持久的额外开支,林云笙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处置。
从医院回来之后,林云笙做了一个星期的心理准备。最终,在一天夜里,他用短信向父亲发去了自己的特殊脑电波报告与一系列检查,拨通了电话。
没人接。
林云笙一直觉得,倾诉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
生活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忙,腾出时间去承受一个只会输出负面情绪的朋友,其实非常辛苦。
而用正向反馈当做报酬,装出一副自己豁然开朗的模样,去骗取朋友们长短不一的安慰和陪伴,对于现在的林云笙来说,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疲惫不堪的神经让林云笙选择听从学校心理老师的建议:跟父母沟通。老师说,如果你有这么多的顾虑,不妨试着再去跟这个世界上,最有概率停下来等你的人倾诉。
所以林云笙站在宿舍楼顶层的天台上,一只手肘撑着发绣的栏杆,托住下巴,他瞭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通明,深吸了两口气,又打了一遍同样的电话号码。
还是没打通。
当林云笙打到第四遍的时候,电话被人一秒接起,与自己血脉相亲的熟悉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林云笙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觉得你自己是抑郁症吗?我看你是得了公主病,是不是每天都要有人给你糖吃,只要一天不给你就受不了了?”
“人生本来就有苦辣酸甜,你别想着都吃甜的,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现在已经十九岁了,这点道理还悟不明白吗!”
“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历了多少千辛万苦,那是我没有讲给你听,我现在花钱供你上学,你不愁吃不愁穿,能不能不要再矫情了?”
“你也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冯阿姨对你有些介意,以后没事不要再随便联系我。”
林云笙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所有的沟通就到此为止了。
他握着自己黑了屏的手机,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高楼之下绿到发黑的灌木丛,暖黄色路灯、还有晚自习下课聊着八卦的同龄人……
林云笙的神情漠然,右耳再度传来异样的耳鸣,但他哭得足够安静。
林云笙背对着栏杆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火机吧嗒蹿起一簇焰苗,他学着记忆里父亲抽烟的步骤,点燃烟头,收紧腮帮,吸了一口,被呛得猛咳了好几声,狼狈地把烟摁灭。
月亮是苦月亮,呕吐着成吨的涩月光,手无缚鸡之力的林云笙被生活掰成两半,他认得无数苟且,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得一个这样不堪的下场。
直到现在,林云笙还记得那股呛鼻的气味,与后来的女士烟截然不同,记得那天晚上的星星很亮,跟他的未来毫不相干,记得自己把头枕在膝盖上,像得了公主病一样郁郁寡欢。
“林老师,你在刚刚是在走神吗?”陆钧行坐在茶几前,侧身握住林云笙裸足上方一寸的红绳,观察着它主人脸上的表情,“是因为我今天写的故事太差劲了?”
林云笙眼前的景象逐渐聚焦,他回过神来,揉了揉陆钧行的脑袋:“没有,我就是看你写的情节,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陆钧行将信将疑地发出一个单音,林云笙没让小孩继续思维发散,拿起手中的故事,从沙发上径直坐到了他的身边:“你这篇故事的角度和立意都很有意思,但是被行文节奏拖了很大的后腿。”
中影复试的故事评定规则,是将一份卷子随机流到两位考官的电脑上进行打分,若相差的分值在十分之内,便直接取平均分作为最终成绩,若在十分以上,则由改卷组的组长进行最终的阅卷定分。
“开篇定调很重要,参加复试的学生那么多,考官对每一篇故事平等的耐心,其实只集中在开头一百个字里。”
林云笙拿红笔在作业上做着对应的删改:“你现在明白要在开篇直接切入主题,但好多时候都写得太急太乱了,你要试着抛给考官一个明确的悬念,然后如抽丝剥茧般,再把剩下的东西带出来。”
看陆钧行的脸上还在纠结,林云笙所幸给他建立了一个新的场景:“如果我现在想让你写一个很厉害的赌徒,在赌场里大杀八方,你开篇会去怎么设置?”
陆钧行简单地想了想:“写单单他的赌桌附近围了一圈人,然后大家爆发出惊呼声。”
“很好,这已经切入主题了,”林云笙把陆钧行设置的情节往下推了一步,“这样就相当于,你想让考官猜那张赌桌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吗?”
陆钧行迟疑地点了两下头,他好像有点反应过来林老师之前的意思了。
“但如果是我,我会先在天平上放一块砝码,用一句话带出高昂的赌注,直接写赌徒最后的摊牌,让考官去猜赌徒的输赢生死。”
陆钧行在林云笙手下卡在七十分段,迟迟上不去八十分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而陆钧行写故事时最大的优势,便在于他对人物性格的细腻刻画,想写一个自私的父亲,大多数考生会想着去写他赌博、家暴、出轨……但陆钧行不一样。
在林云笙手上的这份故事里,陆钧行刻画了一个父亲,没有任何夸张的习性,他只是在纠结“到底送自己的差生儿子进公立校,还是私立校”这种寻常事而已。
在文章设定里,私立校的学生水平、学习氛围、教师责任心,都远胜于公立校,但学费昂贵到一年接近两万,是公立校的七倍。
林云笙通篇看下来,都以为父亲是在为学费纠结。没想到陆钧行在收笔时,突然话锋一转,点出父亲真正纠结的地方是,他怕自己去私立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会因为儿子差劲的学习成绩,被老师留下来谈话,脸上无光。
一个自私的父亲形象,通过的一句意想不到话,瞬间立了起来。
“林老师,你要不要抽烟?”
陆钧行抿了抿嘴,看着眼前再次陷入恍神的年长者,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老师从昨晚跟夏光通完电话之后,好像又在受了什么影响,今天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林云笙应声抬头,目光这才重新落到了陆钧行身上,他有些讶异于对方敏锐的观察力,讶异于过分贴合自身需求的提议。
半晌,林云笙垂下眼帘,投下一片阴影,轻声道:“嗯,你帮我去房间里拿一下好不好?”
茶几上的手机再度发出细微的响动。
林云笙拿起来一看,沉重的心跳声立刻淹没了他的听觉,胃突然一抽一抽地发疼,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地微微发颤——是一个自己分外熟悉,却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
林云笙的脑子一空,偌大的心悸催促着他想也没想地就把短信给删掉了。
刚放下手机,林云笙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握着烟盒的手,他猛地抬头,盯着陆钧行,像劫后余生之人一点一点地找回属于自己的平静。
“为什么?”林云笙没接烟盒,“正常来说,你身为男朋友,难道不应该劝我戒烟吗?”
陆钧行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言语间有些挫败:“因为我知道自己还能够代替它,给你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林云笙抽烟的次数并不频繁,大多都是在心里有事的时候抽上两根,这些“事”根据陆钧行最近两个多月的观察,应该与林老师的家庭有关。
那是陆钧行现在还越不过的一道高墙。
林云笙处理自己与在意之人的方式很奇怪。就像害怕因此失去朋友们一样,绝口不提自己需要被安慰的过往,半天才肯把裹住他的茧蛹剥开一点无关紧要的缝隙,光照不进去,风吹不进去,只要能让自己稍微喘口气就行。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林老师,我私心是想让你戒烟的。”
陆钧行蹲下身,伸手抱住了眼前人,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磨了磨,温声道:“但我也不会擅自逼着你立刻做出改变,虽然我很不情愿承认,可它现在应该比我更懂你的心事。”
“如果有一天,林老师能告诉我,每次你抽烟的时候都在苦恼些什么,我就会把这些烟啊、火机啊,通通从家里扔掉,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问你要不要抽烟了。”
陆钧行直起身子,两手捧着林云笙的脸,忽地弯起眉眼。
“而是问你愿不愿意吻我。”
第55章
自从初试回来之后,陆钧行就被林云笙强制改了作息。
往常,他凌晨三点睡,早上七点半起,中午再去补一个半小时的觉,一天的睡眠时间就都在这里了。
“艺考头几个月你要学得东西太多,熬夜也是无奈之举,所以当时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着你。”
林云笙倚在陆钧行的书桌边上,顺势关掉了他的台灯:“但现在你的知识体系已经全部构建起来,初试也考完了,再用从前那套作息备考,就是纯粹损耗身体的没必要了。”
起初,陆钧行还算听话,顶多就是耍赖想爬林云笙的床,跟黏一块睡觉。
但转眼间,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陆钧行故事写作的分数仍然没有迈过八十分段,他心里不免着急上火,盘算着再靠熬夜挤出一点时间来琢磨。
“你最近每一天的练习都有进步,现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精神状态,别把自己在大考之前熬垮了,”林云笙拿起陆钧行刚刚写的故事开头,简单看了一遍,又放回了桌面,“不论中影艺考的结果怎么样,后面都还有一场更磨人的高考等着你呢。”
陆钧行伸手揽过林云笙的腰际,把人捞到自己面前,贴上对方柔软的腹部,闷声闷气:“林老师,你觉得我真的能考上中影吗?”
“我怕我明天查分的时候,发现自己连初试都过不了。”
“不会的,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吗,做到的绝大多数题目都在我划的范围里,”林云笙用指腹捏了捏陆钧行的右耳耳垂,“不准精神内耗,自己乱吓自己。”
林云笙倒不担心陆钧行的初试,他背了那么多年的电影剧本,记性本来就好,这几个月来的小测也没断过,应该不至于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但陆钧行如今的故事确实优缺点都很明显,属于需要碰一碰运气的程度,看能不能遇上喜欢他这个写作路数的考官。
林云笙好生哄人:“乖,我们先去睡觉好不好?”
陆钧行不依,他仰头去看自己眼前的人,问得小心翼翼:“林老师,要是我最后拿不到合格证,你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林云笙帮陆钧行整了整前额被压乱的刘海,“拿不到就拿不到,只要你想,我会陪你再考一次。”
陆钧行愣了愣,然后埋头在林云笙的腹部猛地蹭了几下。
林云笙惊呼出声,丝丝麻麻的痒意瞬间被敏感地传达至无数神经末梢,他一个踉跄,腿软到差点站不住。
偏偏陆钧行这会儿跟满血复活了一样,牵着林云笙的手往他房间里走,掀被,上床,一气呵成。
等陆钧行帮自己都掩完被角了,林云笙才忽地反应过来:“你怎么又到我床上来了?”
“林老师,你不知道吗?”陆钧行理直气壮地把人搂进怀里,又亲了一口年长者的额头,“像我这种类型的小狗都很粘人。”
第二天早上,陆钧行七点醒来,托林云笙的福,他实打实地睡了八个小时。
两个人没有特地约定过谁做早餐,基本早起的那位,都会自觉地承担起这份家务。
陆钧行的蛋花粥熬到一半,突然听到屋外有人按铃,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从猫眼往外看,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门口站着的人。
铃声继续,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但林云笙还在睡觉……
陆钧行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开了门。
来人的年纪看起来与自己相仿,头发软软地贴在脸上,皮肤白皙,嘴唇红润,一双眼睛尤为漂亮,眼尾微微上勾,自带风情,但脸颊两边的那一点婴儿肥,又平添三分无害。
“你好,请问这里是林云笙的家吗?”他的语气怯生生。
陆钧行总感觉自己看眼前的男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你是……?”
“我是林云笙的弟弟,我叫林暮南。”
是了,陆钧行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眉眼确实长得很像林云笙。
林云笙昨晚一夜无梦,他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习惯性地往床头柜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上面果然写着一张便签条。
林云笙摘下来一看:
[林老师的睡觉的样子很漂亮+10分
林老师督促我睡了一个好觉+20分]
林云笙勾了勾嘴角,把便签条收进专门的盒子里。
等他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这才看见客厅里的陆钧行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林暮南交谈甚欢。
林云笙的脚步一顿,转身回房间换了套衣服,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哥!”林暮南笑着挥了挥手。
陆钧行在瞥见林云笙的穿着时,怔了怔,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暮南。
林云笙站在陆钧行的身后,没有入座长谈的打算,一手撑着沙发靠背,言语间尽是不动声色地疏离:“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我去你工作室了。”林暮南欲言又止。
林云笙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也猜到了其中的过程。林暮南只要仗着与自己相似的外貌,再随便编一个合理的借口,倒也不难从乔晗和余州那里得知他的住址。
“冯阿姨知道你来这里吗?”林云笙皱起眉头,甚至不想听林暮南的来意,“回去吧。”
林暮南也怕林云笙生气,急着解释:“哥,是你一直不回我短信我才找上来的。”
“爸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活得很痛苦,基本跟半死不活没差,医生说爸爸最多只能再活半年了,”林暮南抿了抿嘴,“他昨晚梦里还在喊你的名字,你真的不能去医院探望……”
“回去。”林云笙径直打断了林暮南的话。
陆钧行有些吃惊,林云笙的语气虽然听着温和,态度却决绝得不像话,他偏头去看自己身后的年长者,却恰巧对上了他的目光。
林云笙错开视线,指尖不自觉地发力,逐渐陷进沙发里:“林暮南,你有孝心是好事,但不要扯上我。”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林暮南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林云笙居然能无情到这种程度,“我都听我妈说了,你早几年治病住院的钱都是爸爸掏的,他眼下人都病成那样了,我只是想让你去陪个床而已,又没有恶意!”
林暮南下意识看向陆钧行,想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劝一劝冷漠苛刻的林云笙。
可哪想陆钧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目光,他侧过半边身子,正在垂眼揉搓林云笙的指尖,神色认真而专注,对于其他的事情好像完全不关心。
“我的耐心有限,”林云笙面对林暮南的控诉根本不为所动,又一次下了逐客令,“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玄关处传来“嘭——”的一声响,林暮南大概被林云笙气得不轻。
客厅里,陆钧行握着林云笙的指尖,抬起头看他:“洗漱过了吗?”
林云笙点了点头。
陆钧行笑了:“我给你煮了蛋花粥,还在电饭煲里温着,你先去饭桌那坐着等我一下下,我去帮你把粥端出来。”
林云笙拉住正准备迈步的陆钧行:“不扣分吗?”
陆钧行面露疑惑。
林云笙回想着自己刚刚对待林暮南的一言一行:“我看起来应该很不近人情。”
从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陆钧行就通过往贴便签条的方式,履行着自己提出的计分方法。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盒子里收着的六十多张的便签条上,都写着不同理由的加分。
“不扣。”陆钧行爬起来,双膝跪在沙发上,平视着林云笙。
他知道,林云笙外在的温和是皮相,是教养,而内里的挣扎与锐利,大抵才是他对悲伤的投射。
陆钧行反手握住林云笙的腕骨,晃了晃,担忧道:“林老师,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
林云笙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他附身吻住了陆钧行。
两片温热的唇面贴合在一处,像是有火星子溅在了热油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陆钧行按住林云笙的脖颈,温热湿滑的舌头撬进年长者的齿关,在他的口腔里试探性地舔着,见对方温顺到不带任何反抗,也渐渐胆大了起来,卷着他的舌尖吸吮,甚至吮出了水声。林云笙情难自禁地呜了一声,调子柔媚得像是酥化了的柳枝,软绵绵地拂过心尖。
陆钧行恋恋不舍地分开,笑吟吟道:“林老师叫得好好听。”
林云笙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那道声音居然是从他的唇齿间发出的。
“你的吻技是怎么回事啊?”林云笙恼羞成怒地捏了捏陆钧行的鼻尖。
陆钧行又轻轻地啄了两下林云笙的唇面:“实不相瞒,这还要多亏了林老师教导有方。”
林云笙静了两秒:“陆钧行。”
“嗯?”陆钧行哼出一个单音做回应。
“下次如果林暮南再来找我,你别放他进门。”
“好。”
“而且你还要像今天这样,一直站在我这边。”
林云笙突然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其实挺过分的。
可陆钧行却毫不犹豫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好,我知道了。”
第56章
傍晚,陆钧行在林云笙的规定时间内写完了一篇故事。
撂笔时,他的手机传来一阵响动。
陆钧行点亮屏幕,是今天早上刚刚通过的新好友,给他发来了一个定位-
你的粉丝知道你跟我哥住在一起吗?-
半个小时内,到我给你发的料理店来,我有事找你。
陆钧行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时间,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林老师,我临时有事出去一下!”陆钧行从玄关的柜子上拿下一次性口罩戴上,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里的充电宝,“新一篇的故事我已经写完了,就放在书桌上。”
“那你晚上还有回来吃饭吗?”林云笙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
陆钧行手上的动作一顿:“我也不太确定,应该没办法在饭点之前赶回了吧。”
“哦,”林云笙怔了怔,“好。”
林云笙煮好饭菜后一个人坐到桌前,明明原本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却因为陆钧行的出现又消失,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戒断反应。
晚上六点,中央电影大学公布初试合格的考生名单。
林云笙直到改完陆钧行今天的故事,都没等来小孩的报喜或者道忧。他迟疑地输下陆钧行的身份证信息,替他查询考试成绩,白底绿字的“通过”虽然在林云笙的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林云笙把截图发给陆钧行。
他等了半天,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陆钧行按照微信消息,找到指定的包厢,关上门后,坐到林暮南对面,口罩都没摘,直接道:“找我什么事?”
“不要对我有这么强的戒备心,我只是觉得如果不用那种口吻跟你发消息,你根本不会出来见我。”林暮南弯起眉眼,用筷子敲了敲乘着寿司的瓷盘,“不吃点什么吗?”
“不了。”陆钧行把充电宝放到桌面上,缓和态度,故作为难,“我今晚还有工作要忙,一会儿经纪人就要过来接我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现在尽快跟我讲清楚吗?”
林暮南作为这次见面的主使,却发现竟然对方比自己更自若,心里没底,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陆钧行,我其实今天早上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林暮南点开手机相册,两指放大图片左下角的一寸证件照,“然后中午我回家之后,凭着记忆去翻了一下小学的班级纪念册,最后找到了你的名字和照片。”
陆钧行从小到大的五官都没太大变化,这张稚嫩的照片不论换做谁看,都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陆钧行本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我们学校出过一起很大的恶性事件,”林暮南盯着陆钧行,直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才终于替自己找回了一点底气,“是你把班上的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对吗?”
陆钧行的舌尖舔过后槽牙,他没想到被自己埋进泥里的暴力,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人用这种形式重新提起。
父亲是在陆钧行出生后没一个月,忽然查出了重病。家里的经济条件支撑不起治疗的费用,那个时候母亲又坐着月子,他便瞒着一直没说。
最终,在十个月后的某一天,还在咿呀学语的陆钧行猝然没了父亲。
爷爷奶奶总觉得孔素臻和陆钧行两个人,是莫名克死自家儿子的祸根,一直没办法释怀。母亲回到了愿意收容她的娘家,外公外婆看着这个外姓的小孩,却越看越像是一个挡了自家女儿再嫁路的拖油瓶。
陆钧行现在想来,自己的童年好像确实不算多美满,日复一日地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但孔素臻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的是,他六年的小学校园生活,其实过得更糟糕。
陆钧行从小便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一惊一吓都能把他弄到眼泛泪花。
可这种“泪失禁”放在当时同龄的男生之间,有着一个更为直白的说法——哭哭啼啼的娘炮。
陆钧行整整六年的噩梦由此开始。
一年级开学不到半个学期,“娘炮”就成了班上男生对陆钧行的称呼。
他们会在老师上课点到陆钧行名字的时候,枉顾课堂纪律地大声起哄,会在团体活动里有意无意地排挤他,会在陆钧行走进男卫生间的时候,用手抵着他,把人往另一边的女卫生间推。
陆钧行也不是没有跟班主任告过状,他写了长长的一封信,上面列满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以及几位带头欺负人的同学名单。
在陆钧行最初的设想里,班主任应该要代替他去跟名单上所有学生的家长告状,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孩子。
但或许是因为在孩童之间,打闹与欺凌的界限实在太过暧昧,又或许是因为涉事的同学实在太多了,所以班主任只是把孔素臻叫到了学校,让她来安抚陆钧行的情绪。
陆钧行那时都要崩溃了。
他开始嚎啕大哭,比班上男生每一次欺负自己时哭得都要大声。
因为陆钧行知道,妈妈能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一定翘掉了今天的工作,她一个月辛辛苦苦地上班,到头来又要自己拿不到全勤的奖金了。
第二天,班主任在放学后,把名单里的同学全部都叫到了办公室里来,讲了一大堆要好好相处的道理,然后让他们跟陆钧行一一握手,说是以后要做彼此的好朋友。
关于整件事情的处理到这里好像就结束了。
可第三天,男生们却因为陆钧行的告状,开始往他抽屉里塞垃圾、上体育课前把他一个人锁进器材室里、甚至靠打骂他取乐。
后来,班上的女孩子看不下去了,时不时地站出来替陆钧行说话,男生们有的会住手,有的则会故意问她们:“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娘炮啊?”
这种话题就像是青春期的敏感线,谁一碰,谁就要跟着陆钧行被迫承受那一声声骚乱的呼声。
三年过去,陆钧行还是很容易哭,但他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欺凌一声没吭,把事情继续保持在可大可小,不会让老师惊扰到母亲的边缘。
直到有一天午休,陆钧行听到班上带头欺负他的男生,在议论自己的妈妈。
“娘炮他妈在超市里当收银员,看起来没什么文化,一听我跟娘炮是同班同学,还多给我塞了一个口香糖,拜托我多照顾他,真是笑死了,口香糖值几块……”
刺耳的笑声戳得陆钧行泪腺生疼,他哭着冲上去,一拳打在了为首的男生脸上,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咬着牙扇了对方一巴掌,把人抵到窗沿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把我妈妈给你的口香糖还给我!”
孔素臻确实没什么文化,家里两个哥哥一路念书念到高中,而她初中读到一半,就被父母按着头辍了学,后来孔素臻在学的,便是该如何操持起一个家。但陆钧行不允许任何人嘲笑他的妈妈。
陆钧行的突然暴起,把平时几个欺负他的男生都给吓懵了,四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脸都被打青了的“大哥”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女生们把陆钧行劝了下来,给他偷偷塞自己带到学校里来的小零食,安慰他不要再哭了,又匆匆忙忙地把班主任喊到班级里。
班主任从女生们七嘴八舌的讲述里,拼凑出了这场长达四年的校园霸凌,她心惊到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一个人都没跟我说过!?”
忽然被凶的女生们委屈极了:“是陆钧行自己不让我们告诉你的,说是讲了也没用,他之前试过。”
班主任倏地想起一年级时,陆钧行放到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封手写信,当即怔在了原地。
陆钧行放学之后,背着书包,跑到办公室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求班主任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妈妈。
“好,老师答应你。”班主任也逐渐红了眼眶,“当时如果下次再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定不要动手打人,先来告诉老师,好吗?”
陆钧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乖乖地道了一声:“谢谢老师。”
那天,陆钧行回家的时候还在惴惴不安,害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又要牵累妈妈给人赔礼道歉,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件事情好像被班主任悄无声息地摆平了。
之后,班级里再也没人敢欺负陆钧行,但他把人打伤了的事情,却不知怎么的,在年段逐渐传开了。
而别班同学好奇的眼神、添油加醋的谣言、不经意间闪躲的动作,构成了陆钧行余下两年的小学时光。
陆钧行猜过去,林暮南当时估计被那些传闻吓得不轻,不然也没道理能把事情一直记到现在。
“我是打人了,”陆钧行垂下眼帘,“所以呢?”
林暮南眼睛一亮,兴奋地切换手机页面,按下录音软件的暂停键:“所以我已经把你承认自己过去打人的音频录下来了!你必须帮我去说服林云笙,起码让他去见我爸一面,不然我就把录音发到网络上,曝光你!”
陆钧行用手揉了揉自己干涩的眼睛,没忍住嗤笑出声。他扬了扬下巴,让林暮南拿购物软件的拍图功能,识别一下自己从始至终放在桌面上的东西是什么。
林暮南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照做了。
跳出来的第一件对应商品:手持型防录音干扰器。
“你神经病吧!?”林暮南看呆了,“什么人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啊!?”
陆钧行充耳不闻:“还有事吗?”
林暮南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那换我来说一件事吧?”陆钧行笑了。
林暮南没心机使手段,就是笨,但也有可能正常长大的小孩,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想到的最过分的办法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但陆钧行不一样。
他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找到了这个跟充电宝一体两用的干扰仪揣进兜里。
来的路上,陆钧行还在给白昊发消息,说“一个跟林老师关系不太好的人,突然约他出去聊事情”,问白昊可不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餐厅门口等自己。
因为这样即便被人不小心拍到,也可以对外解释是聊工作。
之后他进到包厢里,不摘口罩,警惕拍照后被P图表情造谣,不吃东西,怕食物里被下了额外的东西。
这就是跟林暮南同龄的陆钧行。
一个月前刚刚年满十八周岁的陆钧行。
“我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哪怕你想曝光我打人、有暴力倾向,我都不拦你,”陆钧行语气一沉,眼神冷冽,警告道,“但别想着拿我去威胁林云笙,不然我们走着瞧。”
第57章
回去的路上,陆钧行坐在汽车后座,刷着手机,看林云笙给他发来的“合格”截图,简单地回了几条消息。
白昊手里握着方向盘,嘴上还不忘叮嘱:“小祖宗,这次中影的复试我跟你去京都,别麻烦林老师了。”
陆钧行怔怔地抬头,没反应过来。
白昊索性把话说开了:“人家中影招生办的负责人,告状已经告到我这里来了,说严令禁止陆钧行再带着林云笙去艺考,不然造成的骚乱要我们出人出力全权负责。”
“噢。”陆钧行瘪了瘪嘴。
白昊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倒映着的小孩,情绪明显不对,他也不探陆钧行是怎么被“与林老师关系不太好的人”找上门的,就拐着弯地问:“你要跟我通个气,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
陆钧行才十八岁,外界一直都以为,是白昊在全权负责他的各项事宜,但实则并不然,每次遇上大事,白昊最多提两句建议,剩下的基本都由陆钧行自己拿主意。
陆钧行的脑袋靠在车窗上,望着外边飞速掠过的熟悉景色,想了好一会儿:“我跟林老师在一起了算不算?”
“什么东西!??”白昊猛地踩了刹车,他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吓得连忙回头去看后座上的人。
陆钧行被这一遭弄得身子惯性前倾,险些撞到前面的椅背。他看了一眼小区门口正在缓缓抬起的护栏,这才心有余悸地把视线,重新落回到了白昊身上。
白昊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我昨天还在嘲笑朋友带的艺人,刚成年就泡了三个粉丝进酒店,简直丧尽天良。”
“结果我自己手下的艺人,不仅无声无息地弯了,”白昊瞪大眼睛,“居然还把老师泡到手!!?”
陆钧行不理解:“我这个情况,比同时跟三个女生谈恋爱还严重?”
“那、那倒也没有,”白昊斟酌着措词,“只不过人家那个被狗仔拍到,最多值几万,你这个后面至少要再加两个零。”
白昊突然反应过来:“但是你们俩吃饭、看电影、进酒店的照片和视频,早就全网乱飞了啊!?”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他没跟林云笙在一起时被拍的,但现在的陆钧行也有些难以反驳。
“没事没事,你跟林云笙签过合同,”白昊凭借着自己的职业素养,立刻想到了一个公关思路,“就算后面师生的这层关系被人扒出来了,到时候可以对外说是……甲方乙方谈恋爱?”
甲方陆钧行:“……?”
虽然国内法律还不承认同性恋的关系,影视行业受政策的导向也对此多有忌讳,但陆钧行还是想公开自己跟林云笙的关系。只不过他目前年纪尚小,导演事业也没有成形,一旦公开就是把林云笙往风口浪尖推,确实不适合做这件事情。
陆钧行下了车,一个人乘着电梯上楼,按开密码锁,发现家里暗着。他踩掉鞋子,换上拖鞋,往里走了两步,才看见客厅里透着微光。
林云笙闭着眼,整个人窝进沙发里,身边的投影仪在播放电影《春光乍泄》。而他挂着红绳的那只脚,正露出一截,靠在沙发的一侧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晃。
陆钧行隐着声走进,发现林云笙今晚居然穿着的睡衣,居然是自己给他买的那件墨绿色吊带。
大胆的荡领设计勾出几段褶皱,薄薄落在林云笙胸前,两颗无意凸起的小点,仿佛一种浑然天成的邀请,赏玩随意,舔舐也纵容。
陆钧行压下自己心底的躁动,抓着林云笙的脚腕,把人拽到自己的面前来。
睡衣摩擦着沙发座,不小心卷到了腰际,露出他的蕾丝黑丁,林云笙懒懒地睁开眼睛,不仅没有半点反抗,还用手支着沙发,坐到了扶手边,主动攀上陆钧行的脖颈:“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陆钧行没回话,无奈道:“林老师,你别勾我。”
“勾你怎么了,”林云笙笑着松开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着一身的好线条,“我又没灌完勾你。”
“什么是‘灌’?”陆钧行第一次谈恋爱,经常触及到知识盲区,但介于有一位诲人不倦的老师,他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无知。
林云笙挑了挑眉,拿指尖抵着陆钧行的下巴,让他偏头去看幕布上,两位男主演翻云覆雨的画面:“就是你在对我在做这个活动之前,我必不可少的一项准备。”
“林云笙!”
陆钧行的耳廓瞬间染红,他在被林暮南威胁的时候,情绪起伏都没有现在林云笙的随口一句话来得大。
“好了好了,我错了,”林云笙眼里含着笑意,忙不迭地讨饶,他伸手用食指的指腹,把陆钧行的眉毛和鼻子描了一遍,“我这不是看你情绪不太好,故意逗逗你嘛。”
陆钧行怔了怔,他还以为在回来的路上,自己经由白昊的插科打诨,已经把情绪收拾得很干净了。
林云笙抱住陆钧行,嘴唇贴上他的右肩:“所以下午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陆钧行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悲悯,通过一个轻柔的拥抱,从林云笙的身上渡送到自己体内。
人生那么长,大家都说有残缺才会有美满,陆钧行确实在十二岁时,被各种经历锤炼到拥有了共情剧本的能力,但他还是不甘心。
小学一共六年,陆钧行前四年受欺凌,后两年被排挤,一想起欺负他的那几个人,到最后依然相安无事,他就好不甘心。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有泪失禁,好多时候他也不想哭的啊,难道这也值得嘲笑吗?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十一年前的往事被形而上的句号捆住上锁,陆钧行窝囊得找谁倾诉都像是在没事找事。
大家肯定会问他,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啊?那你为什么不再早点告诉老师?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要瞒着你妈妈呢?
陆钧行眼眶里的泪水涌动着、沸腾着,他恨不得把所有旧事重提的痛苦,通通加热烧开,变成蒸汽赶快挥发掉。可是没有用,那段经历已经黏进不可改变的过去里,构成了的自己。
陆钧行用力把林云笙抱在怀里,渴求一个完美无缺、滴水不漏、吞噬了所有距离的拥抱。
他被啜泣弄乱了呼吸,音调没个轻重,捧起一点幼稚的倾诉欲,怀着天大的委屈吞下哭腔,期期艾艾:“林老师,有人欺负我。”
林云笙先是一愣,他想让自己维持勉强的冷静,但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谁?”
“就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吗?”
“是谁?”
“我认不认识?”
陆钧行摇了摇头,又把人抱进了怀里,这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林云笙怎么能根本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就毫不犹豫地站到他的身边。
于是在得到默许后,陆钧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声呜咽,他的发泄绵延了太久,久到青春期都麻木了,缓慢生长地种子被活活催熟,此刻的陆钧行像初生的婴孩般,本能地寻求氧气,眼皮下滚动起雨水和闪电,不讲道理地开始放声大哭,
距离小学毕业遥遥六年过去,陆钧行再次把故事撕开一个缺口。七岁小孩受到一惊一吓都会眼泛泪花,再怎么忍耐也要有个限度,而藏在孝顺底下的恻隐之心,在今天终于重见天日:
——陆钧行还是忍不住害怕被抛下。
怕忽然有一天妈妈觉得他太麻烦,就会答应外公外婆的提议,把他过继给别人,害怕他在尚且懵懂的时候没了爸爸,哪怕后来自己努力长大了,也总是在给家里添麻烦,最终失去妈妈。
幼儿园的玩伴早就没了联系,小学六年自顾不暇,初高中忙于平衡工作和学业,朋友圈里都是业内前辈,微博上众口难调,陆钧行身边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他真的好孤单。
“林老师。”
“嗯?”
陆钧行觉得,像这种声声有回应的待遇太容易招自己上瘾了,他的泪腺再次死而复生。
陆钧行几乎语无伦次地慌乱道:“林老师,你别对我太好,我发觉我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但这其实并不健康,我知道的,你别不要我,我会努力改……”
“到哪种程度?”
“啊?”
“我说,你对我的占有欲到哪种程度了,”林云笙强迫陆钧行看向自己,“想把我关在家里?用脚链锁起来?只在乎你一个人?”
见陆钧行抿着嘴巴不敢吭声,林云笙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
他用指腹抹去陆钧行面颊上残留的泪痕。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可以。”
陆钧行脑袋一空,瞬间乱了呼吸,他的两只手锢住林云笙的肩膀:“林老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无底线地惯着你乱来。”林云笙伸出食指跟眼前的小孩约法三章。
陆钧行的便签条从这段恋情的一开始,就在替林云笙建立自信心,如果陆钧行现在也需要一样起到同等作用的东西,林云笙不介意自己大方一点。
“第一,如果当天我有工作或者公事忙,你要乖一点,不准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第二,我怕痛,会很容易没有安全感,所以你在对我做过分的坏事之前,要顾忌到我的感受。”
“第三,我被脚链锁着的时候,你必须陪着我,不许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林云笙收起手,视线不自然地瞥向一旁,语气乍听之下居然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不然我会跟你闹脾气。”
第58章
陆钧行此刻像是注射了过量的肾上腺素,心跳又急又重,他暧昧地咬住林云笙的上唇,在得到对方回应之后,便让自己湿漉漉的疯狂,贪得无厌地从口腔向下蔓延至脖颈。
他们是两叶停在雨里的浮萍,彼此破碎,拥有的情感谈不上余裕,依仗着缝缝补补地自我安慰,历经不知意义的新日初升,然后掰出一点安身立命的爱,在某个寒冬的晚上,与愿意救赎自己的人,交换这份所剩无几的温热。
林云笙的喉间哼出几声喘息,一双水濛濛的眼睛在欲求里逐渐失焦。
觉察到对方想法之后,陆钧行低笑出声,他故意使坏停下动作,盯着眼前的年长者:“林老师,求我。”
林云笙皱了皱眉,懊恼地把人按到沙发,自己跨膝跪坐在陆钧行的大腿上,却被对方兜着腰臀,纵情地再往怀里抱了一些。
可林云笙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还瘪了瘪嘴,顺着对方的意思,用黏黏软软的音调,继续掀风鼓浪:“宝贝,求你了。”
未经人事的陆钧行哪里经得住这种约请,顷刻间,无数索取争先恐后地落到了林云笙身上。
事后,陆钧行一连抽了几张纸替林云笙擦手,又替他拉好睡衣吊带。掩盖在衣物下的红肿点点发烫,林云笙也没恼,带着半点不痛不痒的惩罚心,仰头用唇齿碾过陆钧行的耳垂:“我就知道,你送我这套睡衣绝对有坏心。”
“林老师,耍流氓不是我的本意。”陆钧行喊冤叫屈,埋进林云笙的肩窝,鼻尖嗅着他身体乳的淡香,手指不见安分地在对方的大腿上,隔着丝滑的睡衣绸缎打圈。
林云笙不吃这套,他有本事让陆钧行沉沦,也有本事逼着人回过神来:“那既然如此,我们就赶快聊聊正题吧。”
“嗯?”陆钧行慢了半拍。
林云笙点了点陆钧行的鼻尖:“猜猜今天下午你写的故事拿了多少分?”
“多少分?”陆钧行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林云笙的破了皮的嘴唇上。
林云笙学着刚刚的陆钧行:“想知道就求我。”
陆钧行笑了:“林老师,这是我再多走两步路,一回房间就能在书桌上看见的答案。”
“哦,那你放开我去看吧。”林云笙说着就要起身。
陆钧行抱着人不肯撒手,指尖摩挲过年长者黑丁的蕾丝边:“七十八?”
他之前的写作成绩也就是在七十六和七十八这两个分段徘徊。
林云笙勾起唇角,摇了摇头:“再猜。”
陆钧行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能:“我上八十了!?”
“嗯,九十三分。”林云笙不再卖关子。
陆钧行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评卷人:“林、林老师,你该不会是打算在考前给我做一些心理工作,所以才故意放水给我打了高分吧?”
“我至于吗?”林云笙哭笑不得,“这种事情要做也是等你考前最后一天做,现在还是你需要接受正确反馈的时候。”
见陆钧行呆在那里,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样,林云笙便索性继续道:“宝贝,你今天这篇写得跟突然得到开窍了一样,完成度比之前所有的故事都高。”
“林老师,”陆钧行目光沉沉,掌心覆上林云笙的面颊,另一只手划过对方肌肤上尚未消退的放纵,弯起眉眼,温声道,“如果我复试过关了,你会给我奖励吗?”
“唔,”林云笙想了一会儿,“也行,你要什么?”
陆钧行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把眼神从林云笙的脸上挪开了。
林云笙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向后看,幕布上电影剧情里的耳鬓厮磨,交杂着吱呀作响的铁床。
陆钧行的舌尖舔过林云笙颈间飘红的小痣,在他耳边恳求道:“林老师教我,好不好。”
放在之前,陆钧行大概率根本没胆子把这种话说出口。但林云笙好像只花了三个多月就把他彻底惯坏了,陆钧行变得予取予求,小心翼翼又屡次不断地试探着年长者对自己的底线。
但陆钧行也不会让自己真正越界,他的小指勾上林云笙的指尖,静静等待着回应,拒绝或接受,随便哪个都行。
林云笙亲了亲陆钧行的额头:“等你复试过关了再说。”
一番温存后,林云笙把陆钧行赶去浴室里洗澡。
等小孩收拾好自己了,他才拿出最近几天的故事作业,跟陆钧行分析今天的这篇故事与之前的相比,究竟具体好在哪里。
看陆钧行把知识消化得差不多了,林云笙又有针对性地布置了一篇命题故事,让小孩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自己则从房间的小盒当中拿来两根一米长的红线,窝进陆钧行暖烘烘的被子里,替他编手绳。
林云笙会的编法不多,都是他刚出精神病院,为了能在每次发病时转移注意力学的简单样式。
陆钧行对下午的委屈闭口不提,林云笙是没去追问,但并不代表事情在他这里已经翻篇。
林云笙拿食指和大拇指摸了一圈自己的手腕,估摸着陆钧行的腕骨大小,对折红线,打了一个金刚结做扣头,十指左右交叠,一路编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椅子滚轮发出响动,陆钧行起身爬上床,把自己的作业纸放到林云笙屈起的两膝上,遮住了上面摊开的书页:“林老师,我写完了。”
林云笙拿起作业纸,把书合上随手放到一边,细细通读完全文,接过陆钧行递来的红笔,在几处地方做了扼要的批注。
果然陆钧行下午的故事能上九十分,是有一些天时地利的玄学在身上,晚上写的这篇虽然也上了八十分,但还是有着比较大的提升空间。
林云笙斟酌着开口:“笼统来讲,考场上的故事写法大多分为两种。”
第一类以时间为依存,比如“国王去世了,接着王妃也去世了”,它主要把起承转合当做写作脉络,让看故事的人明显感受到写作者布局的痕迹。
第二类以因果关系为依存,就会是“国王去世了,接着王妃因悲伤过度也去世了”,它侧重于把情感作为情节支撑点。
林云笙抬头去看陆钧行:“你的写法其实大多时候属于第二类。”
“可你一旦觉察自己想写的情节无法掌控,或者没有笔力去立起人物的时候,你就会用第二类写法写到一半,下意识地跳到第一类写法去躲重点。”
可林云笙也清楚,笔力是需要靠日积月累去完善,不是陆钧行现在能一日促成的东西。
“如果想要在考场上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你之后写故事的时候,就不要再想着我既要凸显某个细节,又要反映某个现象。”林云笙顿了顿,“以你现在的写作水平,只要精而准地把主题表达明确,就能做到最大程度的扬长避短。”
陆钧行今天一天的心情七上八下的,本来以为自己真的被忽然打通任督二脉了,结果新的一篇故事出来,意识到自己还是任重道远。
“别气馁,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林云笙抓过陆钧行的左手,拉着活结扣的两端,把自己编好的红绳,圈到了他的手腕上。
陆钧行低头打量着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他虽然认不出来这是哪种编法,但主观上也能看得出林云笙编的红绳很规整漂亮,大气之于又不失几分精巧。
陆钧行盯着林云笙,眼睛亮亮的,舌尖两次点过下嘴唇,一时半会儿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到最后只是巴巴地喊了一声:“林老师。”
林云笙的指节抚上陆钧行的手腕,剐过红绳上的纹路,他垂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下午到底受了什么欺负,如果有迹可循,只要你愿意说,只要我有办法,我就会帮你以牙还牙。”
“但我也曾经对着精神病院的白墙,无数次矫情地叩问这个不讲理的世界,为什么偏偏是我在经历这些事情……”
林云笙叹了一口气,笑了笑,无奈道:“所以啊,还算清楚就是会有一些欺负不讲道理,到最后归咎不出一个公道的是非,却要受欺负的人拿一生去修补破损。”
“陆钧行,如果某天你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公平,悲伤、焦虑、恐慌,一度推着你濒临绝望,那就低头看一眼这条红绳吧。”
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比一个精神病患者更熟悉这几种情绪了。
林云笙抬手擦掉陆钧行眼角处破涌而出的灼热,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千万不要放弃自己,我会努力保佑你的。”
第59章
以至于当陆钧行坐进中影的复试考场,分到卷子,看清故事写作的题目之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的那根红绳。
今年中影的故事写作应该是进行了出卷改.革,不同于往年纯粹的半命题、关键词命题、开头续篇等考察方式,它有了更加出格的诗歌主题凝练写作,以及更灵活的考生二选一做答。
陆钧行抽到卷子是开头续篇与诗歌主题凝练二选一,要求根据材料写满一千五百字左右的篇幅。
材料一:
“1983年,3岁的王小毛随母亲去广州打工,不幸被拐卖。十年后,警察帮助王小毛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三个人在警察局大哭一顿之后,欢天喜地的回了家。但是一段时间过去,王小毛发现他的父母好像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材料二:
“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
但是,我从不示人。与有没有秘密无关
月亮圆一百次也不能打动我。月亮引起的笛鸣
被我捂着
但是有人上车,有人下去,有人从窗户里丢果皮
和手帕。有人说这是与春天相关的事物
它的目的地不是停驻,是经过
是那个小小的平原,露水在清风里发呆
茅草屋很低,炊烟摇摇晃晃的
那个小男孩低头,逆光而坐,泪水未干
手里的一朵花瞪大眼睛
看着他
我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
它不慌不忙,允许醉鬼,乞丐,卖艺的,或什么领袖
上上下下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陆钧行勾了勾唇角,把材料二这首与自己极度适配的诗歌,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林老师好像真的在保佑他。
考试结束,陆钧行便在中影保安的一路相护下,来到了学校的侧门出口。
白昊在这里恭候多时,他摇下三分之一的车窗,跟陆钧行打了一个招呼:“上来吧。”
陆钧行拉开后座的车门,抬眼发现自己的母亲居然也坐在那里,他先是愣了愣,迈腿入座后,亮起眼睛,侧身给了孔素臻一个短暂的拥抱:“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考试还顺利吗?”孔素臻事先没想着要来,只是昨晚刷了半天手机,看网上的人都说中央电影学院的复试难如登天,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才临时联系了白昊。
还不等陆钧行答复,她便局促道:“妈妈会不会太打扰你了?我听网上的人讲,这种大考最好要家长陪着,但还是没来得及在你进考场之前见你,原本想着自己没什么文化,帮不上什……”
“妈妈,别这么说,”陆钧行轻柔地打断了孔素臻的话,“谢谢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在国庆假期之前,孔素臻其实背着陆钧行,去过一次清姿工作室。
她起初是想找林云笙的,但被工作室里的一个小女生告知,最近几个月老板有别的事情要忙,都不常来这里。
孔素臻窘迫地询问女生现在可不可以拍写真,然后故作自然地在几番闲聊里,把话题一点一点地朝林云笙身上带。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还是希望自己能问出点东西来。
“您是小陆的妈妈吧?”女生笑起来的样子很明媚,但她比孔素臻想象得还要有眼力,很快便猜出了自己真正的来意,“是因为放心不下小陆去考导演的决定吗?”
“啊,我叫乔晗,是这家工作室的员工,姑且还算知道一点老板帮小陆补课的事情。”
说罢,乔晗带着孔素臻来到了自己的工位,她把桌面上的几张草稿纸翻了个面,露出背后一片密密麻麻的字。
“阿姨,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老板非常重视小陆学导演的事,”乔晗蹲下身,又从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了厚厚一叠A4纸,然后一并递给了眼前的妇人,“小陆现在学导演用的教材,都是老板熬了好几个大夜,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
“他列了非常多的思维导图,也参考了大量的资料。当时我们工作室里的三名员工,最后帮他做文本校对的时候,都被教材的内容和页数吓了一大跳。”
孔素臻虽然看不懂纸上的很多具体内容,但她能看出其中不言而喻的用心:林云笙几乎在每一页上都额外用水笔做了标记,哪里要删改,哪里要增加,全部写得清清楚楚。
乔晗生怕孔素臻误会,连忙接着解释:“小陆现在用的材料,已经是被老板反复修改过几次的版本了,里面内容的完成度肯定会比现在我给您看的废稿更高。”
孔素臻歪着头,思量着乔晗刚刚的言行,那与“不敢说老板坏话”的员工所散发出来的态度完全不同。她眼底的惴惴不安没了大半,反倒好奇地看向面前的人:“你好像很怕我错怪林云笙有哪里不好的地方?”
乔晗怔了怔,她自己都没太意识到:“我……吗?”
当初乔晗在面试这份工作的时候是完全不带指望的。
她之前从来没接触过摄影,又因为刚经历姐姐离世的变故,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没有很好,只是被朋友劝着说试试,才破罐子破摔地找上了清姿工作室。
后来,乔晗曾经在某次工作结束后,疑惑地问过送自己回家的林云笙,你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里,选择了什么都不会的我。
林云笙打着方向盘,想也没想道:“因为你在面试时跟我说的话。”
——只要你愿意为我垂下一根藤条,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飞上天空。
乔晗眨了眨眼睛,慌乱地低下头,脸颊瞬间因为羞耻涨得通红,她没想到这些不过脑子的中二傻瓜热血话,会被林云笙记下,并且成为自己入职的原因。
林云笙选人,不看出身、不看学历、也不看从业经验,真的只是将自己面试时询问的一个个问题,作为挑选人员的唯一标准。
乔晗瞠目结舌,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反正现在我拥有的藤条已经垂下,想怎么飞就看你自己了。”话语间,林云笙已经把车开到了乔晗的小区门口,他按下手边的控制键,打开车锁,“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林云笙太奇怪了,跟乔晗从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居然敢如此轻易地把机会,给到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年轻人。
无数的话语涌上来卡在嘴边,乔晗一时之间也很难对孔素臻回答出什么漂亮话。
于是,她只好试着用自己贫瘠却郑重的言语告诉孔素臻:“我们老板他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只要有谁试着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就能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乔晗尴尬地笑了起来,“当然,跟那种情爱无关,更多的是崇拜吧。是你有时候光看着他,就会在心里突然冒出‘啊,我要是也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就好了’这种想法。”
孔素臻听到这里才算真正安下心来。
她知道,母子之间的关系必然会随着小孩第二性征的发育逐渐疏离,而孔素臻对陆钧行本身就一直很愧疚,因为自己能力和视野的问题,没办法在他的事业上帮什么忙,后来连贸然地去打扰他都成了一种难以负担的事情。
孔素臻之前没来过京都,陆钧行考完复试的剩下半天,便带她逛了几个有名的景点,白昊还帮母子俩拍了几张照片,三个人隔天才一起回的沪都。
陆钧行特意拐到林云笙的家里收拾行李,比起想要带走什么,他倒像是在选择自己能留下的东西。
再过不到两个星期,就要进行高考第一次模拟考了。陆钧行之前为了艺考天天熬到凌晨三四点,根本没精力平衡文化课,想来现在也跟同班同学落下了不少的进度。他跟学校的老师商量过后决定到学校住宿,这样不仅能更好的进入学习状态,晚自习还可以接着问老师不会的题目。
“林老师,我明天就要住校了,”陆钧行旋开那瓶车厘子红的指甲油小刷,抿了抿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一脸难为情地把憋了好久的话问出口,“你会想我吗?”
林云笙躺在床上,还穿着那条陆钧行送的墨绿色吊带,脚掌踩着他的大腿根,打趣道:“干嘛,想让我每晚睡前给你发一张私房照?”
“林云笙!”陆钧行气得够呛,“我说认真的。”
林云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时伸长手臂,揽过陆钧行的脖颈,视线落到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睫毛上:“宝贝,那我也说认真的。”
“我觉得我现在可能有一点分离焦虑,恨不得你明天考完中影,后天高考结束,留三个月的暑假来陪我,我会教你所有能尽情弄红我的坏事。”
“但是不行,”说罢,林云笙又脱力倒了下去,他确实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分寸都没有,“我更不想你在高考这件人生大事上因为我分心,太不值当了。”
陆钧行垂着眼,没说话,不知道在埋头想些什么,但他手上涂抹的动作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陆钧行之前也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年纪谈恋爱。他要是再大两岁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从生活里分出更多的时间与林云笙黏在一起,等变得成熟一点,懂得更多了,也不用事事都需要他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自己。
陆钧行下定决心:“林老师,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努力追上你的。”
“我有什么好追的,”林云笙哭笑不得,“你按照你自己的步调来就行。”
陆钧行为林云笙涂完最后一层亮油,甲面上的车厘子红与他脚腕上的红绳交相呼应,看得人心痒痒。
陆钧行用自己圈着红绳的左手,握上林云笙的脚踝,食指在他皮肤表面慢悠悠地来回磨蹭:“林老师,我想买个铃铛挂在你的红绳上。”
林云笙先是一愣,接着就想把脚收回去:“不要,戴着铃铛工作会很吵。”
陆钧行不肯松手,拽着林云笙的脚腕一拉,床单留下皱皱巴巴的拖痕,年长者的臀尖抵上他的膝盖,陆钧行顺势兜起林云笙的细腰,把人抱进自己怀里:“那灌完之后戴呢?”
林云笙没挣扎,乖乖地坐到了陆钧行的大腿上却没说话。
陆钧行见小心思落空,难免有些失落,但也不再强求,正想着算了的时候,就听见林云笙低声喃喃了一遍他之前的话:“灌完之后戴铃铛……”
林云笙挑了挑眉,故意朝陆钧行吹了一口气。
“那你记得给我买个漂亮点的。”
第60章
陆钧行一模的成绩不是很理想,连距离二本线都差了将近十分,更别提要求一本线才能被入取的中影门槛了。尤其他四十出头的数学成绩,已经被老师列入了重点扶助的学生名单。
陆钧行忙到现在每天跟林云笙的微信聊不过五句话,但还好因为身份的缘故,学校特地给他腾出了一个能单人居住的寝室,陆钧行每周会抽空给林云笙打视频电话,问问对方的生活近况。
“你别担心我,”林云笙把手机架在茶几上,镜头对准自己,这会儿正屈着腿抹身体乳,“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工作稳定,男朋友帅气,压力比你小着呢。”
此刻,话里的男朋友本人倒在了宿舍硬邦邦的床上,打了个哈欠,眼皮跟意识一个劲地打架,他还是看明天周六休息,才撂了手里的卷子想着给林云笙打电话。
“好了,”林云笙把手机拿到自己面前,“别硬撑着,快去睡吧。”
陆钧行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还是舍不得挂电话,水到渠成的请求含糊地黏成一句撒娇:“林老师哄我。”
“我怎么哄你,给你讲童话故事吗?”林云笙失笑不已,但仍然打趣地张口就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不乖乖睡觉的小狗……”
陆钧行轻笑出声,他没想到林云笙真的会给自己讲故事。
“林老师,”陆钧行顿了顿,“对不起。”
“怎么了?”林云笙神色一滞,心里听得一个咯噔。
“我的文化课太差,接下来可能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稳定地找时间跟你打电话了。”陆钧行窸窸窣窣地翻了一个身,语气有些苦恼。
“没事,”林云笙的目光是陆钧行窥不见的缱绻,他的食指抚过屏幕,也抚过屏幕里陆钧行的眉眼,“你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本来就该以学习为重,高考可不容易熬,好好加油吧。”
“嗯,”陆钧行的脑袋蹭着枕头上下晃了两下,勉强能算是点头,“林老师晚安。”
林云笙垂下眼,盯着镜头那边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睡颜:“晚安。”
被挂断的通话跳转为微信聊天界面,他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原本还想再跟陆钧行嘱咐一些话,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作罢。
林云笙点开微博,发布了芸生企划新一轮的免费写真拍摄活动,大片的粉丝在底下欢呼万岁,他把评论粗略地看过一遍,挑了几条回复。
【想问一下下,姐姐跟林云笙是同一个人吗?因为刚刚刷到了李安凯导演的纪录片,官博放出的几张拍立得照片里有一张小陆与林老师的手部合影……林老师的手跟姐姐真的好像啊,连指甲油的颜色都很像TVT】
林云笙的手指一顿,连忙截图找到白昊的微信,问自己该不该把微博里对应的照片删掉。
白昊:不用不用
白昊: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你越删网友越来劲
白昊:再说小陆已经十八岁了,是演员又不是爱豆,这么多年也没立过男友人设,谈个恋爱真不算什么,或许会受网友的蜚议,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他自己应该也早就习惯了
林云笙道完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安凯的纪录片发布那不就意味着……
他点进微博一看,果然,热搜榜高位挂着#李安凯去世#的词条。
许多人在里面哀悼或者感慨,而最顶上的那条热门博文,就是两天前刚刚在全网多个平台一齐发布的纪录片《我和我电影的关系》。
林云笙也是在当时看完纪录片之后才意识到,李安凯曾经对自己应该是有过一些理想投射的。
他的几部电影送进电影局,每次都没有任何审查意见,与其说这是对上百号剧组工作人员的不尊重,倒不如说这是一场矛头直指导演的针对。
李安凯在纪录片里有两次关于对“电影”失望的言论。第一次是被官方勒令十年不允许再拍电影,第二次是他明明已经以年岁为代价,熬过了这道封.杀令的期限,但当自己的电影再次送审,接受或拒绝依旧杳无音讯。
李安凯明白,他仍然没有被公正对待。
而李安凯在自己于中影任教的导演事业低谷期,遇到了一个他认为才华超众、对电影抱有赤子之心的学生。
李安凯为了林云笙的特招名额,拉下面子四处求人,在得知学生心里有自己的公平标准后,又为他开辟学校新规,只要林云笙再考一次中影,他就能合规合理地顺利入学。
林云笙回想起自己在《焚烧》片场再次见到李安凯的情形,他老人家脸上难以掩饰的落寞与伤感,大概也算一种无声的失望吧。
隔天,林云笙到工作室跟余州讨论最新接下的大项目,乔晗在一旁边听边学,被林云笙点到名之后会试着分享几个自己的想法。
忽然,工作室的大门被人拉开,沙发上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来人。
还不等林暮南开口,林云笙就摸出手机,往通讯录列表的最底下拉,然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所有人都对他的这个举动不知所以,直到电话被接通,林云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林暮南,对另一头的人疏离又不失礼貌地道了一声:“冯阿姨好。”
“林云笙!”林暮南气急败坏,伸手就想去抢手机,却被一旁的余州想也没想地给拦住了。
林暮南知道,他的母亲冯萍向来不喜欢林云笙,父亲林楚也正是清楚这点,所以才讳莫如深地拜托自己找林云笙来病床前探望。
起初,林暮南也很难接受父亲的请求。毕竟他跟林云笙同父异母,年龄只差七岁,其中父母辈之间的不良关系可想象空间实在太大。
“南南,爸爸这么多年对你有求必应,从来没有过亏待过,”林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病容难掩,现在连说话都困难,“你就帮爸爸这一次,好不好?”
林楚对林暮南说,他对林云笙有愧疚,将死之前的心结不解,怕是等临了都不甘心合眼。
林暮南纠结了两天之后,便从母亲的手机里偷偷翻到了林云笙的联系方式,说明了林楚的情况与自己的请求,谁知道这人冷漠又自私,自始至终就一个态度:关我什么事。
“冯阿姨,我已经遵守当初的约定,没有再跟您的丈夫联系过,但最近您的儿子三番两次来找我回去探病,已经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您可以找机会跟他好好聊聊这件事吗?”
说罢,林云笙也不听对面的答复,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抬眼看向林暮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林暮南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微信弹窗消息的数量正迅速叠加,他的脸色不算好,想必应该是林云笙刚才的告状起了效果。
“林云笙,百善孝为先,”林暮南真的不理解,“我爸他养了你十八年,哪怕后面做错事了,他现在心怀愧疚,临死前想见你一面,你真的一点孝顺心都没有吗!?”
“嗯,我没有。”林云笙答得坦然。
此话一出,把在场的剩下三个人都听傻了。乔晗和余州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林暮南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林云笙,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我从小就很讨厌孝顺这种不平等的阶.级观念,如果我的父亲没有给我足够的尊重与爱,我为什么生来就要顺从他?”
林云笙不喜欢林暮南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天真又无知,以自我为中心的发言,听着就像是一个幸福长大的孩子。
“还有,早在我创办工作室的第二年,我就已经带着自己记了十多年的账簿,把里面林楚给我花的钱翻了倍地还回去了。”
林云笙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暮南,全身都是大几百块的衣服,脚上的鞋子至少三千往上:“你以为他后来花在你身上的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林暮南的认知崩塌了大半,羞耻心促使着他本能地大声反驳,但林云笙不仅没有理会,还让乔晗帮忙把人请出了工作室。
等乔晗再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余州单手揽过心情低落的林云笙,拍了拍他的肩膀,洒脱道:“没事啊,我做你爸爸,也给你买衣服。”
哪怕知道余州是在故意插科打诨,乔晗也还是忍不住握紧拳头:“你们直男什么时候能放弃执着于当别人爸爸的陋习啊!”
“哎,这你就不懂了,”余州置若罔闻,他打开自己的淘宝页面,在购物车里翻到之前一直舍不得买的名牌格子衬衫,递给林云笙看:“这件怎么样?”
林云笙瞟了一眼:“好丑。”
余州的父爱山体滑坡了:“你们男同真没品味!”
林云笙嗤笑出声,把余州的手从肩膀上拨开了,但在无意瞥见他手机上突然弹出的微信聊天提示之后,又怔怔出神。
半晌,林云笙偏头去看正在低头回消息的余州:“陆钧行会经常给你发消息吗?”
“嗯,”余州点了点头,向乔晗借来了纸笔就开始埋头列算式,“你不是也知道吗,小陆数学成绩差,他在学校每天午休能拿半个小时的手机,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问数学题。”
林云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一种“我现在好像帮不上陆钧行什么了”的怅然,掠地攻城般占据了他的思绪。
倏地,手机传来震动,林云笙原本还以为是陆钧行的消息,但低头一看,发现是一通电话,备注还是小区快递驿站的快递员。
“您好,请问是林云笙先生吗?”
“嗯,我是。”
“这里有一封你的同城快递需要您当面签收。”
林云笙愣了愣,自从上次的网暴风波过去,他不觉得有谁会给自己寄东西:“我可以问一下寄件人的姓名吗?”
“好,稍等,”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寄件人是……”
“陆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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