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距离贺莹落水已经过去三日,贺桃还没怎么从这场荒诞的闹剧里回过神。
春秀推门进屋,就看见贺桃撑着脸蛋,瞧着花瓶里的迎春花发呆,桌上的账册子至今停在第一页。
春秀将花茶放到桌上,唤了她一声。
贺桃偏了下脑袋,神游到不知道哪里思绪回笼,“要用午饭了?”
“不是。”春秀抬眼睑扫了她一眼,小心道:“只是看娘子好像一早上都没怎么翻账本,大娘子不是说这两个铺子要交给娘子管,让娘子尽快熟悉...”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提不起劲儿。”贺桃走到床边,张开双手仰倒在床上。
帏幔朦胧,床四只尖角挂着的黄铜铃铛被她的动作撞得叮当响。
贺桃瞧着精致的铃铛,喊了声“春秀”。
“娘子有什么事需得吩咐?”
贺桃侧身压住一只胳膊,看她,“你说二姐儿这个情况能和离吗?”
春秀不好随意谈论主家的事,只得迂回道:“其实老爷说得对,要是二姐儿执意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那和离这条道就走不通,最好的结局便是休妻。如果不打这孩子,和离这条路更是走不通,…”
夫妻新婚就感情破裂,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
要是孕有孩子,还硬说感情破裂,就更没人相信这话。
贺桃想象一下就觉得情况棘手,如果是她,根本处理不了这种一团乱麻的情况。
她捞过被子盖过头顶,“我睡一阵,要用午饭时再叫我。”
春秀知道贺桃心情不佳,没多说什么,轻声应了下来。
她按贺桃讲的,一直到了饭点才喊她。
贺桃没什么胃口,睡醒,随意扒了两口饭就让撤了饭桌。
她重新坐回桌前看账本,没瞧两刻钟,有仆人传话,说是大郎来了。
贺桃这才提了两分兴致,起身出去迎贺煜。
国子学每十日有一天旬假。
贺煜早知道了贺莹落水的事,今个才得空回来。
他看见站在廊下迎他的贺桃,爱怜的摸了摸她头顶,“有没有被吓着?”
贺煜问得没头没尾,但贺桃一下就懂了。
她摇了摇头,而后,浅浅的想了想,又啄了啄脑袋,“有一点点被吓到了。”
“二姐儿不是故意说那么难听的话,她只是遇到糟心事,心情不好,所以朝你发脾气了。哥哥替她给你道个歉。”
“娘亲和我道过歉了。”
“那姐儿还生气吗?”
“不生气。”
贺煜捏了捏贺桃的脸,沉闷严肃的眼底漫出几分笑意,“吃饭了没?”
贺桃看着难掩疲色的贺煜,稍犹豫了片刻,摇头。
贺煜:“那正好,一道用饭。”
春秀高兴去拿饭。
贺煜瞧见她桌上大咧咧翻开的账本,随手翻了翻,“母亲给你那两个铺子的?”
贺桃没起身,坐在圆桌边,双手捧着茶盏应声。
“娘亲前天拿给我的,说要教我管家,先拿铺子给我练手。”
“这两个铺子地段不错,店面也大,只是收盈一直算不得好,母亲先把这两个铺子给你,估计是想让你找到其中的缘由。”
贺桃目光清澈湿润,将她心底里情绪完完全全倒映出来,“这种事不需看账本就可以知道。”
春秀将饭摆在桌上。
贺煜觉着有趣,拿起碗筷,边示意她继续讲。
“这两间铺子实际都是由祖母身边老仆兄弟在管,他们高价买入低价卖出,做了假账,自然账面上营收就不好。”
贺煜拿过账本看了眼,买入卖出价格确实差距太小。不过他也不懂做生意,一时间对贺桃的话有些拿捏不准。
贺桃夹了一个煎饺,沾了调料,塞进嘴里。
没有贺显和陈婉盯着,贺桃吃饭的规矩随意得多,她鼓着腮帮继续道:“这么简单的事,娘亲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她无法处置祖母身边的人。...我年少无知,摒弃老人不用也能理解。”
贺煜有些奇异的瞧着她,而后又觉得欣慰。
“怎么懂这些的?”
贺桃时不时见过盛徹处理这些事,也算耳濡目染。
但是这些话没办法照实和贺煜讲,贺桃憋了半天,说了四个字,“天纵奇才。”
贺煜愣住,然后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贺桃一点也不害羞,跟着他弯了弯眼。
贺煜:“既不用祖母的人,那是不是要找牙子上门买点下人?”
贺桃:“比起这个,我想换个生意做。”
贺煜:“换什么?”
贺桃下意识的咬了下杯盏边,“还未想好。”
贺煜:“既然如此,下午要不要出去考察?”
贺桃面露期待,“可以吗?”
“我下午无事,正好有时间陪你出去散散心。母亲那边我去讲。”
贺桃在家里待着憋闷,早就想出去走走了,只是陈婉近来心力交瘁,她没好意思让她费心。
贺煜既讲了,贺桃就坐不住,催促他去主屋。
陈婉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管束贺桃,她听了贺煜的话,直接给了出门牌。
贺桃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裙衫,开开心心和贺煜出了门。
街上氛围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
粮店、布店、油店、药店竞相开着门,用各种手段吸引着民众进去买东西。
贺桃向街边兜售花束的婆婆买了?桃花。
桃花一朵朵,星点开在棕褐色枝干上,新鲜又漂亮。
贺桃掐了朵别在头发上,偏头给贺煜看。
贺煜夸了一句好看。
贺桃弯眼,“哥儿要不要别一朵?”
“哪有郎君别桃花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马车突然颠簸了了一下,伴随着车夫坠地的惊呼声,车开始往前猛冲。
春秀的呼喊声被远远抛到身后。
贺桃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被甩得狠狠撞了下车身。
贺煜让她抓好窗沿,推开飞奔马车的车门。
赵瑞德扭头瞧见是他,面上出现些许惊慌。
贺煜算是教养极佳了,但他看见赵瑞德,实在是心中有气,抬腿就是一踹,“你有病啊。”
赵瑞德被这一脚直接踹倒。
同时,马车重心不稳的侧翻到地上。
贺煜在地上滚了几圈,看见摔变形的马车,顾不上追跑掉的赵瑞德,探身进车里,乳名脱口而出,“岁岁。”
“我没事。”贺桃狼狈的爬出来。
贺煜看见她流血不止的额角,倒吸口冷气。
他护着贺桃去了就近医馆,面上掩不住愧疚。
贺桃坐在医馆二层的单间里,由着大夫上药。
“上完药后,娘子最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确定头不晕再走。”
贺煜正好想去找赵瑞德这个杂碎的麻烦,应了医师的话,将贺桃暂时安置在房间。
贺桃乖乖躺着睡了会儿,听到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急,走近后又变轻。
过了小会儿,贺桃看见盛徹出现在眼前。
她不意外能在这里碰见盛徹,毕竟这家医馆是盛徹运营的众多铺子之一。
贺桃刚才疼得唇角发白都没有哭,一看见盛徹,金豆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插着的桃花被碾得皱巴,破碎的花香溢出来。
贺桃的哭是没有声音的,就像被雨水打焉了的桃花树,一抽一抽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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