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五分钟后, 厕所传来裴宿的哀嚎。
他的头被惯在冰冷的洗手池上,洒出来的水渍濡湿他的半边脸, 肩膀被死死的压制住, 庞大的身躯在少年那看似纤细的手掌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冰冷的瓷砖和身后剧烈的痛苦让他混沌的大脑慢慢变得清晰,他试着动了动, 钻心的疼立刻从后背传了过来。
“放开我。”
裴宿闭了闭眼,有些狼狈的开口。
宋时樾看着他清醒的双眼,松开了手。
相比于狼狈的裴宿, 宋时樾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气息稳得仿佛只是真的来上了个厕所。
他将撸起的袖子放下去,打开水龙头仔细的洗了个手。
裴宿喘着粗气站在他旁边, 高大的身材让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洗手池变得更加狭窄。
进来上厕所的学生吓了一跳, 看着体型差异着两个人, 明明自己很害怕, 却还是忍不住巍颤颤的开口。
“同……同学, 校园霸凌是不对的。”
裴宿:“……”
裴宿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校园霸凌?谁?”
上厕所的学生顿时一个字都不敢说, 但他的表情已经充分体现了他的回答。
“不是……”
裴宿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委屈过。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谁在霸凌谁?”
气到极致,他开始不受控制的喘粗气,眼尾泛起猩红。
学生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厕所都顾不得上, 向宋时樾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脚底抹油, 一溜烟的跑了。
裴宿有苦也说不出,偏偏他现在全身上下跟散架了似的, 稍稍一动,就疼得脸上发白。
“草!”他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只会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宋时樾甩了甩手,“我不用这些手段你也打不过我。”
众人只看得见他瘦弱的体型。可却忘了,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在打零工,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再加上他住的地方乱,要是只会这点阴招,他这么多年根本不可能每次都全身而退。
“怎么?”他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来试试?”
裴宿下意识的就往后退,退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怂了,嘴硬道。
“那是今天我的状态不好,你等着,小爷回去修养几天,一定打的你屁滚尿流。”
“那我等着。”
宋时樾没什么感情的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朝裴宿开口。
“对了,我听说沈知意想要帮你解除顾盼的控制……”
“所以,为了能帮她尽快达到目标——”
他慢悠悠的接着道。
“以后你失一次智,我就打你一次。”
裴宿懵逼了,他的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身体的本能先一步跑上去拽住少年。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宋时樾补充道,“反正我看你的样子也控制不住自己,打得多了,自然就长记性了。”
好不容易缓解的疼痛瞬间又朝裴宿席卷而来。
“哥,咱有话好说,不带你这样的。”
宋时樾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看出来了,这招还挺管用。”
裴宿:“……”
只有裴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傍晚起了风。
金黄的银杏在风里起舞,宽敞的路面被铺上碎金,抬头往上看,蔚蓝的天空下举目望去,皆是亮澄澄的黄。
秋天来得如此迅速又寂寥无声。
宋时樾推着单车,车轮从落在地面的叶子上碾过,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沈知意则跟在他旁边,周围人声鼎沸,他俩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因为他俩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一块回家。
最后是沈知意打破了沉默,她掏出手机递给旁边的少年。
“给你听个好听的东西。”
几分钟后,宋时樾摘下耳机略显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录的?”
沈知意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姜姐录的,不过我有悄悄的暗示她。”
“怎么样?我厉害吧?”
少年眼里闪过笑意,“看不出来呢,我们岁岁竟然会悄悄录音。”
沈知意道,“谁叫他老是跟我们过不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到头来还觉得都是我们的错,她才是无辜的那个。”
“你说?”沈知意问他。
“她怎么能那么坏呢?”
宋时樾拿着手机划着上面的进度条,在某一截录音来来回回的听了几遍后才把手机还给沈知意。
“可能是她天生就坏吧,一个人是好是坏哪有那么多原因?”
“可是……”
沈知意迷茫了,“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呀……”
哪怕那本小说的细节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模糊,但她还能依稀的记得女主是一个柔弱又善良的人,这和现在的顾盼看上去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宋时樾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呃……”
沈知意卡住了,她勉强解释,“我猜的。”
少年半站在原地眼眺望远方,最后一点太阳也渐渐沉没,狂风袭来,满地的落叶翩飞,耳边传来惊呼声。
他在惊呼声里握紧自行车的车把,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垂着眼看旁边的少女。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直直的朝她劈下来,把眼底的情绪挡了个干净。
“那如果按照你之前的说法……”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引用一个毫不相干的例子。
“我们生活在一本小说里,主角是顾盼,姜雁是恶毒女配,我们都是配角。”
沈知意蓦地瞪大眼睛朝他望去,但少年的脸上空白到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丝情绪。
“小说主角的智商和善良都是通过配角来烘托的,可是现在配角觉醒了,他们不愿意当衬托她品格的工具,事情的走向自然也就不一样。”
“如果大家都被限制在某种不可抗力的规则中,姜雁致力于给她各种找麻烦,那么姜雁就是衬托她善良可人的最大工具人。如果你们没有拆穿她的计谋,那么她在别人眼里还是那个楚楚可怜的顾盼……”
“归根究底,不是她变坏了,是她一直都坏。”
“如果你们没有觉醒,她可以把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自然留给别人的是一副无害的样子。”
“可现在你们觉醒了,她发现她的伎俩忽然不管用了,马脚自然就露出来了。”
沈知意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越想越觉得吓人。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怎么会呢?她都是小说主角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宋时樾的眼眸暗了暗,想着录音里顾盼神经质的话,勾嘴笑了笑。
作者想让自己的主角是特别的那个,给了她太多特权。这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主角本就该受到优待。
可让要是主角意识到她是不同的呢?
一个家境贫寒的小女孩,一个从小就有些自卑但虚荣的女孩。她懦弱的父亲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但只要她笑一笑或者哭一哭,就有大把的人对她好。
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她享受了这样的感觉十多年。
可现在,她发现她的特殊正在慢慢消失。
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她越是着急想挽回,心底的阴暗面就越早的浮在水面上。
最终只能自食恶果。
“太可怕了。”沈知意喃喃道,“我要是她,我估计也会变得和她一样。”
反正沈知意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做不到面对巨大的诱惑还能坚守本心。
她这回答让宋时樾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沈知意:“……”
沈知意沉默了,沉默过后,她忽然发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等等!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心脏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
他刚刚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仿佛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般,而不是轻描淡写的把他们活在一本小说里这种话讲出来。
少年歪头看她,“知道什么?”
沈知意艰难道,“你刚刚……刚刚说……我们生活在一本小说里……”
“哦……”少年无所谓道,“这不是你说的吗?我觉得挺形象,就引用了。”
沈知意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她仰着头盯着宋时樾,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表情。
可看来看去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太淡定了,淡定到沈知意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
“宋时樾……”
她拽住他不放手,“我就说了一次,你就记住了?”
“谁叫我记性好呢。”
少年翻身上了自行车,身后是繁密的香樟树,枝叶在他头顶晃动,他拍了拍后面的坐垫。
“上来,回家了。”
“小说也好,女主也好,跟我们都没关系。但你现在不上车的话,回到家天都要黑了。”
“还是说……”他弯腰看着旁边的少女。
“这真的是一本小说,所以你才这么紧张?”
沈知意麻利的爬上后座,“怎么可能!赶紧回家,不然天都要黑了。”
宋时樾感受着拉在衣服上的力道,笑了笑,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就窜出去老远。
身后的少女惊呼一声,柔软的体温下一刻就贴在他的后背。
像浮在头顶的云。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了快进键。
纷纷扬扬的落叶宣告着一个季节即将进入尾声,少年的单车不见踪影,而坐在后排的少女则骑在前面,掌握着属于自己的方向。
沈知意依旧在每个清晨准时醒来,匆匆忙忙的洗漱完毕,嘴里叼着提前买好的面包飞奔下楼。
陈旧的小区楼下停着她的自行车,卖早餐的阿姨站在路口摊煎饼,过往行人匆匆。
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十月底的天,阳光依旧很明媚。但西伯利亚寒流悄无声息的朝南逼近,空气里带着明显的凉意。
今天是月考的日子。
考完的时候下起了雨,十月的天,果真说变就变。
沈知意摸了摸书包,发现自己没带伞,她分配的考场在一楼,里面有值日生在打扫教室,她只能背着书包站在外面的走廊里。
外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泥土里,空气里泛起一阵潮湿的腥味。
拎着水的同学从远处走来,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眼看着一桶满满的水就要朝她洒过来。
关键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紧接着她整个人落入一个带着薄荷味道的怀里。
沈知意惊魂未定的抬眼,撞进少年漆黑的眸里。
宋时樾扶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傻了?也不知道躲一下。”
雨忽然大了起来,被风刮得斜斜的飘进走廊里,沈知意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开口。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宋时樾看了看雨,“没带伞?”
沈知意嘿嘿一笑。
黑色的伞被少年修长的手撑了起来,他将伞往旁边的少女偏了偏,自己右侧的肩膀有半截则暴露在雨里。
沈知意毫无所觉,她的手搭在少年撑伞的手臂上,低头用鞋尖踩被雨水溅起来的水花。
“我感觉我这次考得也不怎么好,好多题都不会做。明明公式都会背,可一碰到题就是转不过这个弯。”
她又笑了起来,“不过,虽然有很多题不会做,但用了你给我的笔记后,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思路比之前清晰多了。”
少年微微侧头笑了笑,“那说明我们岁岁还是有学习数学的天赋的,只是没掌握方法而已。”
沈知意毫无心理压力的接受他的夸赞。
她抬头看宋时樾。
经过这段时间的滋养,他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苍白羸弱的感觉,甚至连脸颊都带了点肉,越发的显得少年风神俊朗。
这段时间宋时樾无疑是学校里被讨论得最多的人。
曾经在泥坑里的丑小鸭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小王子。那个贫困到甚至需要他们募捐的同学,到如今脚底的一双鞋随随便便就超过了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心情的话,大概就是:
自己的贫穷固然可悲,但同学的突然富裕更令人揪心。
还好沈知意并不在那一挂人里面,她见过少年的落魄,所以比谁都希望他过得更好。
“话说,我好像还是你搬回去后第一次去你家呢。”
她撞了撞少年的肩膀,“怎么样?住豪宅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宋时樾被她撞得趔趄一下,手里的伞差点没拿稳从手里掉下去。伞面一抖,雨水便不受控制的洒下来,淋湿少女的背。
“沈知意……”
宋时樾低头面无表情的看她。
沈知意举手投降,“我错了。”
两人磕磕绊绊的走到停在学校门口的车边,收下伞的时候,两个人的校服外套多多少少都湿了一点。
来接他们的是家里的司机,跟在宋凛身边的心腹,外国人,戴着墨镜谁也不爱交流。
沈知意瞧见了,有些感兴趣,“他是真的外国人吗?”
宋时樾把它凑上去的头按了回来,“难不成还有假的?”
“那我可以跟他练口语吗?”
宋时樾:“……”
不得不说,她的脑回路清奇到一度让他哑口无言。
他才搬过去没两天,宋凛就出国处理公司的事情,紧接着,家里就涌进来一批人,司机就是其中一位。
哪怕他才搬过来不到一个月,但从和宋凛偶尔的通话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宋凛手里头绝对没有那么干净。
包括坐在他们面前戴着墨镜的司机,也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司机。
沈知意巍颤颤的发送出口语练习邀请,“hello?”
司机:“……”
沈知意:“What is your name?”
司机:“……”
沈知意:“My name is……”
宋时樾捂住她的嘴,并把车子的隔板降了下来。
沈知意扒开他的手,“你干嘛?”
宋时樾,“不想看你丢脸。”
沈知意:“……”
沈知意不理解,“不是?他是哑巴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宋时樾,“他说中文。”
沈知意无语,“他一个外国人说什么中文?”
少年叹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服务的老板是中国人?”
沈知意:“……”
忽然丧失可以学习口语的乐趣,沈知意将脸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不想说话。
宋时樾盯着她的侧脸。
入秋了,街边的路灯亮得早,甚至连旁边的商店都亮起了灯,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少女的脸上交织变幻。
不得不说,柳梅将沈知意养得很好,再加上她又不怎么运动,全身上下的肉看起来软乎乎的,脸颊两侧还有婴儿肥。
眼睛又圆又亮,她的睫毛也很长,天生就有些翘,眨眼的时候忽闪忽闪的。
痒到了宋时樾的心头。
“沈知意……”
他喊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喉咙忽然痒得厉害。
瞧着她鼓起的脸颊,仿佛在看一块可口的糯米糍粑,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嗯?”
听见他叫自己,沈知意有些疑惑的回头。
少年摸到放在书包里的水杯,仰头喝了几口水才将心头忽然涌起的燥意压制下去。
“下个星期,我家要办一个宴会,你要来吗?”
第62章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时樾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他试着代入他自己。如果他还是那个穷困的自己, 沈知意摇身一变成了豪门的小公主。然后她站在自己面前,用蛮不在乎的口吻邀请自己参加她回归的宴会。
人与人的差距越大对比也就越鲜明, 哪怕他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在意, 可有的东西不是不在意就不存在。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害怕。他不想她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哪怕她不想来参加, 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总好过她为了他违背自己的心意。
宋时樾紧紧的盯着沈知意,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然而少女听了他的话后只是迷惑的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宴会是什么样的。
上辈子的记忆在她脑海里越发的模糊, 比现在还要贫穷的她只是一个只知道埋头苦学的书呆子, 唯一看的小说还是这本,看完后整个人有种被创到的感觉, 心梗之下选择了打游戏, 没想到就这么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根据书上的知识和电视上看到的画面, 合理猜测, “有吃的吗?”
宋时樾悄悄的松了口气, “有。”
“哦……”她又问,“那有我认识的人吗?”
她建议道, “你会邀请姜雁吗?到时候就把我们俩安排在角落,我们就负责吃吃喝喝好了,你知道的,我有点社恐。”
刚刚逮着司机练口语的时候可看不出来她社恐。
不过少年没说话。
他垂眸静静的望着旁边的少女,夜色温柔, 连带着他眼底也泛着春水, 在夜风的熏陶下, 软得不像话。
他伸出手轻轻的蹭了蹭少女柔软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和白皙的软肉一碰即离。
压在心底的巨兽咆哮着要从牢笼里挣脱出来, 恶意如藤蔓滋长,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把旁边的人圈在怀里,强制的、逼迫性的将自己的恶念倾泻到她身上。
他的岁岁那么胆小,肯定会瞬间红了眼眶,然后拼命的挣扎,最后无助的发现,无论她怎么挣扎,她最后只能被禁锢在他怀里,被迫承受他。
她会骂他坏,把所有学过的最恶毒的词汇用来形容他,到最后只能哭着接受事实,他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遗传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哪怕他多不想承认,但其实他骨子里和宋凛是一样的。
偏执、疯狂。
还有那浓到极致的占有欲……
没人知道短短几秒他想了些什么。
微凉的指尖带着主人的欲念朝她靠近,然后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被硬生生压制住,隐忍又克制的轻轻一点,轻到宛如像夜风的一个吻。
恶龙甘愿在自己的珍宝面前低下头颅,乖顺的把脖子上的链条交付到她手里。
“怎么了?”
沈知意歪头看他,纤长的眼睫扫了扫,痒到少年的心尖尖。
“没什么,你脸上沾到灰了。”
“哦……”沈知意毫不在意的摸了把脸。
“宴会上会有海鲜吗?”
“有。”
“那有饮料吗?”
“有。”
“有辣条吗?”
“……”
“有……”
“闭嘴。那是宴会,不是超市。”
“……”
*
晚饭是黎莘做的。
最近她迷上了做饭,闲来没事就进厨房里瞎鼓捣。宋凛出国了,宋时樾就成了主要的受害者。
看见黎莘在厨房的时候,他眉心跳了跳,无奈的开口。“妈,你怎么又亲自做饭了?”
黎莘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腰上系着围裙,听见他们回来了,从厨房里跑出来。
她拿着锅铲站在门口的时候,沈知意恍惚间有种看见柳梅的错觉。
“回来啦,知意快进来坐,阿姨马上就做好了。”
她回答宋时樾,“哪有别人来家里叫保姆做饭的道理?再说了,我可是特意请教过柳姐的,不可能会翻车。”
沈知意靠近宋时樾,“柳姐?谁啊?你家新请的大厨吗?”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妈的编外厨师顾问吧。”
黎莘站在原地看他俩笑。
自从少年搬回来后,见了她会跟她乖乖问好,问什么都有礼貌的回答,可那张冷淡的脸上很少会有什么外露的表情。
直到她看见他朝沈知意笑的时候,黎莘才忧愁的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这个老母亲不配。
“你带知意在别墅里逛逛,等我再炒几个菜我们就开饭了。”
沈知意对外面的小花园格外的感兴趣,或许是照顾得好,十月底了,花园里的月季却依旧开得很灿烂。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庭院里的路灯并不怎么亮,昏暗的灯光将这一小片天地照得朦朦胧胧的,下玄月静悄悄的挂在枝头,粉色的月季在微风里轻颤。
沈知意捧着花猛吸一口,皱了皱鼻子。
“没什么味道哎……”
站在旁边剪枝的中年妇女闻言笑了起来,“月季的味道很淡的。”
“这样啊……”沈知意把手里的月季放了回去。
中年妇女道,“小姐要是喜欢的话,等会剪一束带回去。”
沈知意摇头,“人家在树上长得好好的,带回去干什么?两天就被我霍霍没了。”
中年妇女笑了起来,“说的很有道理呢,不过只要照顾得好的话,其实养在花瓶里的花存活的时间比挂在枝头还要久呢。”
沈知意,“算了吧,我连照顾自己都费劲,还照顾花?不过我妈在花店上班,她照顾花应该很厉害。”
宋时樾见她和别人聊了起来,估计一时半会不回去,问她,“要喝东西吗?”
沈知意朝他笑,“有可乐吗?”
少年也笑了起来,“可乐没有,但是有橙汁,要吗?”
沈知意点了点头,宋时樾便进去帮她拿饮料。
中年妇女仔细的将手里多余的芽剃掉,避免花苞太多,根部的营养跟不上。
她看着少年轻快的背影,拿着剪刀感叹了一句。
“我在这里工作的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
这熟悉的话语,让沈知意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她扭头朝旁边的中年妇女望去,那张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脸在她眼里顿时就变得不一样。
中年妇女没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想了想接着感叹。
“说起来,你还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同学呢,你们关系肯定很好吧?”
沈知意有一种兜兜转转还是被命运之枪击中的感觉。
她,沈知意。何德何能竟然在这小花园里体验到一把身为言情小说女主的感觉。
“冒昧一问……”她靠近中年妇女。
“贵姓李?”
中年妇女愣了愣,“你是怎么知道我姓李的?”
沈知意顿时肃然起敬,“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李嫂。”
“啊?”李嫂迷茫了,“我这么有名吗?”
“岂止是有名,我跟你讲,这个世界没有你它根本就不行。”
“哎哟……”年近四十的李嫂被她说得脸都红了。
“我就是一个做饭的阿姨,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重要,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有个问题盘亘在沈知意心里很久了,直到今天她终于见到本尊,所以忍不住悄悄的问李嫂。
“我可以问一下你在这里上班一个月工资多少?”
李嫂见她长得讨喜,说话也讨喜,闻言爽快的回答她。
“不多,也就五千。”
“交五险一金吗?”
“交啊。太太很善良的,虽然我就是一个做饭的,但签的是公司的合同,五险一金都包含在里面。”
“那你工作辛苦吗?”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太太最近迷上了做饭,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我的,甚至连菜都不需要我买,有专门的人会送上门。”
“这边是别墅区,离我家远。太太心疼我,还给我安排了一间房,平时没什么事都可以在这边睡。你看我这不闲得没事,就出来帮太太打理小花园。”
沈知意:“……”
是谁流下羡慕的泪水她不说。
她伸出手殷切的抓住李嫂的手,“姐,你看我现在学习厨艺还来得及吗?要是将来你退休了,我来顶替你的工作好不好?”
“啊??”
李嫂愣住了。
她们这一行虽然看着轻松,但服务的都是豪门。要是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再一不小心说漏嘴,这辈子估计就玩完了。
几乎是把谨言慎行刻在了骨子里。
可能是黎莘没有很多豪门太太的规矩,再加上别墅里没有很多佣人,李嫂时间一久就有些得意忘形,沈知意一问竟然什么都说了。
看着对面女孩殷切的眼神,她有些哭笑不得。她以为能够被少爷带回来的肯定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孩,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接地气。
不过还没有等她说什么,一只手按住少女的肩膀,把她往后带了带,她的手也就顺理成章的从她手上松开。
沈知意回头,少年端着橙汁站在她身后。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手都拉到人家手上了。”
沈知意拿着橙汁喝了一口,眼睛滴溜溜的在别墅区里乱转。
她砸吧一下嘴,觉得凭借自己和宋时樾的交情,大着胆子向他提出入职申请。
“宋时樾,我毕业了可以来你家上班吗?”
宋时樾:“?”
这么一会的功夫发生什么了?
李嫂:“?”
抢我工作?
第63章
见宋时樾来了, 李嫂便识趣的退了下去,不打扰他们讲话。
沈知意手里端着橙汁, 身后的月季开得正浓。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会的可多了。”
“比如?”
“比如……”
沈知意在脑海里回想在手机上学到的知识点。
“比如……如果你让我当管家, 我就会说少爷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如果你让我当李嫂,我就会说你是少爷带回来的第一个异性。不行的话,我去学个医, 然后半夜被你揪起来看病,最后还要补一句,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大半夜的叫起来……”
一抬头, 发现少年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沈知意不死心。
“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 我才不像刚刚那个李嫂那么死板。你才不过搬来一个月,怎么能说出好久没有看见你笑这种不太贴合实际的话呢?而且这才多长时间, 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同学一点都没有特殊感好吗?”
宋时樾懒得理她, 转身往屋里走。
“吃饭了。”
沈知意跟在他身后, “你考虑一下呀少爷, 我的要求不高, 跟李嫂一样月入五千、五险一金我就很知足啦。条件允许的话,包吃包住也不是不可以。”
宋时樾站在台阶上, 低头看坠在身后的小尾巴。
“你的要求就这么点?一个月五千就够了?”
沈知意谨慎道,“税后,然后扣掉五险一金五千,其实这么算下来,很高了。”
“哦……”
宋时樾懒洋洋道, “说得很好, 但我家没有这样的岗位。”
沈知意急了, “怎么会没有呢!”
宋时樾,“我家不需要一个跟在我尾巴后面只是为了看我笑没笑的管家。”
沈知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小说里根本就不是那样写的,肯定是宋时樾不想她那么早找到工作故意刁难她。
沈知意决定自给自足,等一个就业机会。
幸运的是,她等到了。
就在迎接宋时樾回来的宴会上。
宋凛和黎莘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的人,所以这次宴会邀请的人并没有多少。凡是收到他们请柬的人,都是国内数一数二且作风比较正派的豪门。
这场宴会对别人来说是一个谈生意的绝佳交际场所,但对沈知意等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大型的自助餐罢了。
托沈知意的福,宋时樾把和她玩的好的人都叫上了,姜雁无疑是第一个,其次还有许璨和辛笺。
哪怕姜雁勉勉强强算个富二代,但在这种真正的豪门面前,别说被邀请了,可能路过门口都会被保安赶出去。
他爸知道她竟然被邀请了,笑得一晚上都合不拢嘴。甚至不惜斥巨资给她买了条高定的礼裙。
她今天不敢太出众,就浅浅的化了个淡妆,披着头发就过来了。
沈知意在门口等她。
她今天也穿了裙子,头发从前面取了两缕在脑后用蝴蝶结的夹子夹住。
她天生骨架就比较小,虽然不是大众审美推崇的瘦,但胖得很匀称,小脸看上去软乎乎的,跟个洋娃娃似的。
她仰着脸乖乖的站在门口等姜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宾。瞧见她来了,咧着嘴笑了,抬起手朝她挥了挥。
姜雁走过去,“怎么在这里等我?”
沈知意很有身为朋友的自觉,“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找不到我尴尬嘛。”
姜雁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
里面觥筹交错的,明亮的灯光甚至把地砖都照得光彩鉴人。行走在里面端着酒杯的人,去财经频道看一看都能找到那么一两张熟悉的面孔。
宋时樾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跟在宋凛身后,他的头发全梳起来用发蜡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宋凛相像的眉眼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底,无声的宣告他们之间的关系。
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的目光越过宽敞的大厅遥遥的和站在门外的她对上,他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沈知意拽着她进去,熟门熟路的找到单独给她安排在角落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隐蔽,坐在里面能够看清大厅的动静,但站在大厅里的人却很难发现这个位置的存在。
姜雁甩下手里的包,仗着这个位置隐蔽,没什么形象的瘫在位置上重重的舒了口气。
她爸说白了就是一个暴发户,知道她要来参加宴会,便让她想方设法的和里面的大佬说上话。
思及此,姜雁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她老爹还真是看得起她,让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女生去和一群大佬周旋,她得有多傻才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再说了,她能进来还得沾了沈知意的光,自己是个什么定位她清楚得很,自然不去干这触霉头的事情。
她伸出脚碰了碰沈知意的小腿,“有喝的吗?给我找一个呗,来的路上打不到车,害我在马路边站了快半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许璨和辛笺也来了。
辛笺一来就带了一个格外劲爆的消息,“你们知道吗?我在路上得到消息,听说顾盼也来了。”
姜雁嘴里的饮料差点喷了出来,“不是,她来干什么?宋时樾邀请她了?”
辛笺道,“据说是跟在曲恒身后来的。”
许璨对她也很烦,“我听说你们前段时间不是撕破脸皮了吗?她怎么又来?”
沈知意茫然的摇头,“可能是见我们日子过得太好,专门来恶心我们的吧。”
忽然间,她敏锐的嗅到一丝商机,可还没等她整理出个头绪来,就被姜雁打断了。
“话说,如果她等会找事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前段时间的录音放出来,让她身败名裂。”
沈知意回答她,“按理说是可以,但我不建议……”
不是她圣母心,而是因为一本小说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主角。如果这样做,无异于扼杀掉了这本小说的主角。
当主角不在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赌。
辛笺说得没错,过了一会,他们果然看见顾盼跟在曲恒来了。
作为小说的男主,曲恒自然是有资格来参加这个晚宴的,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裴宿也来了。
沈知意隐隐约约的嗅到了瓜的味道。
坐在位置上的四个女生无声的交换了下眼神,然后格外有默契的起身,偷偷摸摸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过去。
三个人里脸色最难看的单数裴宿无疑。
不过他的难看不是因为宋时樾,也不是因为曲恒,而是因为顾盼。
顾盼看见他了,她的眼睛亮了亮,当即就朝他走过去想跟他打个招呼。
裴宿一看见她就跟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脸色止不住的发白。
这几日来,只要他一靠近顾盼,下一秒就被宋时樾拽去厕所胖揍一顿。几次下来,别说见顾盼了,但凡梦里出现那张脸,他浑身就止不住的疼。
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跟顾盼保持住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
“打住,我跟你不熟,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顾盼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裴宿,“我看见你就不舒服。你不是跟曲恒一块儿来的吗?你好好跟着他啊,跟我说话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顾盼:“……”
顾盼回头,果不其然,身后的曲恒黑着一张脸。
顾盼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我……我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而已。”
曲恒他妈冷冰冰的眼神在顾盼身上扫了一圈,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家儿子非要把她带进来。
她拉着曲恒的胳膊,“既然她和那位男生认识,那就让她去吧。妈妈带你去见一下宋家认回来的儿子,听说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恰好这时,黎莘和宋凛带着宋时樾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们收到请柬时只说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找了回来,打探到的消息也知道他是一中的学生,至于是谁?长什么样?根本就无从知晓。
所以当然曲恒看见站在宋凛和黎莘中间那张格外熟悉的脸时,整个人懵逼了一瞬。
不止曲恒,就连裴宿和顾盼都愣住了。
裴宿他爸的想法和曲恒他妈的想法是一样的,听说认回来的儿子和他儿子是一个学校的,就抱能不能交上朋友的想法,带着自家的混账儿子来了。
至于顾盼,存粹就是听说宴会里有很多有钱人,跑来刷好感度的。没想到却撞见了这样的“惊喜”。
还没等曲恒反应过来,他妈就拽着他的手往黎莘那边走过去了。
“哎呀……你说你……我就是想着我俩是老乡,你肯定好那一口北方菜,所以才想着送个厨子给你,是不是做的菜不合口味啊,怎么没两天就送回来了?”
黎莘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你也知道,我跟家里面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想念北方菜是不假,可吃多了总是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曲恒他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曲恒拉到跟前。
“怪我考虑不周了。这就是小公子吧,果然一表堂堂,一看就和你很像。这是我儿子曲恒,他也是一中的,说不定你们还是同学呢。”
曲恒抬眼,对上了少年那双冷淡的双眼。
见他不说话,他妈伸手捅了他一下,“愣着干嘛呢,打招呼啊!”
“我……”
曲恒的脸色难看极了,话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宋时樾先开口了。
“我想不用打招呼了,我们之前已经认识过了,是吧曲少?”
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顾盼身上,“曲少倒是挺深情,来宴会都不忘把女朋友带上。”
第64章
曲恒下意识的朝他妈看去。
中年妇女保养得当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仅一瞬,裂痕就消失不见。
她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小少爷说笑了, 我家小恒在学校里只顾着学习,哪有什么时间谈恋爱?他身后的同学不过是听说我们要来参加宴会,想跟在我们后面来见见世面罢了。”
“是吗……”少年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可是,学校的学生都在说他们谈恋爱,曲少为了她甚至还不惜和别人打架。”
“我想起来了。”他慢吞吞道, “好像是曲少在追求她, 但她没有同意。是我误会了,他们的确没谈恋爱。”
“抱歉啊伯母, 今天客人太多, 你看我这脑子, 一不小心就记岔了, 你不会介意吧?”
他都这么说了, 她还能说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瑟瑟缩缩躲在自家儿子身后的女生,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可面上却和蔼的笑着。
“男孩子嘛,青春期都躁动。那位女同学看上去那么漂亮,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这样的。对了,都聊这么久了, 我还不知道小少爷的名讳呢……”
黎莘站在宋时樾旁边亲昵的拉着他的手, “时樾, 宋时樾,我们给他取的名字。”
“那阿姨唤你一声时樾好不好?我跟你母亲还是高中同学呢, 后面她去国外留学,渐渐的就没怎么联系。”
“阿姨看你一表人才的,想必成绩一定很好吧,不像我家那混小子,一天只知道玩。”
说起这个,黎莘骄傲的笑了起来。
她不像别的父母那样,被人夸赞了,还要扭扭捏捏的谦虚。她觉得自己的孩子很优秀,于是便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的,小樾他成绩很好,前段时间考试,还是他们学校的第一名呢。”
“你的孩子也是一中的,想必也很优秀吧?”
考出个位数成绩的曲恒:“……”
这天她聊不下去了。
裴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沈知意她们那边去了,他想学着她们藏在桌子后面看好戏,结果忽略了他庞大的身躯,那模样看上去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许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干嘛呢?你爸在那边,你躲着这里干什么?”
裴宿纹丝不动,“我不去。要是被我爸看见,肯定拽着我上去搭话,你看看曲恒那傻逼被怼成什么样了?我才不去给他垫底。”
这几天他实在是被宋时樾给打怕了,不仅看见顾盼想跑,看见宋时樾的脸更想跑。
要让他去跟他说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奇怪的是,明明他被宋时樾给揍了,可莫名其妙的和许璨、姜雁的友谊越来越深。
无它,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想吐槽但又不敢招惹的魔王——
宋时樾。
沈知意前段时间因为要月考,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待在教室不带挪一步的,所以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裴宿看见顾盼一脸避之不及的模样,有些新奇的凑了过来。
“你清醒了?”
裴宿沉着脸,“再不醒我就要被你的青梅竹马给打死了。”
沈知意:“……”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给裴宿买的电棍还放在家里没带来呢,那岂不是白花钱了?
姜雁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盘糕点,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着躲在曲恒身后的顾盼。
“来来来……有奖竞猜,猜她接下来要闹什么幺蛾子?”
“A: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泪掩面,哭得梨花带雨,然后提着裙摆愤而离席。如今的我你们爱搭不理,以后的我你们高攀不起。”
“B: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泪掩面,哭得梨花带雨,顺势躲进曲恒的怀里,向他寻求一个真理。哥哥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C: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泪掩面,哭得梨花带雨,反向CPU控诉我宋哥目中无人,枉他们同学一场,竟遭受如此对待。你们就欺负我家境贫寒无依无靠。”
姜雁从盘子里选出一块糕点,“我先来,我选C。”
许璨拿出一瓶饮料,“那我选B,她现在根本就不敢招惹宋时樾,只能逮着曲恒薅。”
“你呢?”她们扭头看沈知意。
沈知意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她会不走寻常路,但又想不到她会干嘛。算了,我也浅浅的压个B。”
说完后格外豪气的从姜雁的盘子抽了块糕点当赌注。
裴宿:“……”
之前他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背后被这群人这么编排?
沈知意猜得没错,顾盼果然不走寻常路。
曲恒母亲刚刚的那一番话表面上看似在夸她,实则暗讽她就是靠脸勾引曲恒,根本就不配和他在一块。
她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但又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窘迫。于是用手捂面,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然后,她越过了曲恒,绕过了宋时樾,直奔站在宋时樾旁边的黎莘。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面的!当时我在餐厅打工,不小心把汤撒了,你还安慰过我,所以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为了显得他们关系亲近,她伸手拉住黎莘的手。
“当时我就跟你说你和我的妈妈很像,没想到……没想到……”
哭着哭着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没想到你竟然是宋时樾的亲生母亲,当时转到一中的时候,我看见他就觉得格外的亲切,在这个大家家庭都普遍优越的学校里,只有我和他的是不一样的。”
“当时他爷爷重病,学校组织募捐。我也没有多少钱,就捐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多,就五百。那时候我觉得我能不能吃上饭都是小问题,只要能救人一命就好了。”
宋时樾冷冰冰道,“说得真好,不过……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和你并不熟?而且那五百早就还你了。”
顾盼的脸僵住了。
宋凛从旁边窜了出来,把自己老婆的手抽了回来,用手使劲的擦了擦,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黎莘有些尴尬,“不是,你干嘛呢?”
宋凛才不管,“她摸你了。”
黎莘顿时想给他两个大逼兜,压低声音开口,“你是不是有病宋凛!人家是女孩子。”
“哦……”宋凛道“那你认识她吗?”
黎莘:“……”
这调调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宋凛跳脚,“你怎么可以让不认识的人拉你的手呢?万一他想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碍于人多,黎莘不好动手。她暗自磨了磨牙,抬起脚,对准旁边男人的皮鞋狠狠的踩了下去。
五厘米的高跟落在脚背上,当场就叫宋凛变了脸色。
站在旁边离他俩格外近且听了个全程的宋时樾:“……”
宋凛抽顾盼手的时候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力道有些大,当场就叫她退了两步。被曲恒他妈看见了,趁机撞了她一下,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狗啃泥。
顾盼稳了稳身形,想着黎莘的身份,还是有些不甘心。
一个连曲恒他妈都要刻意讨好的人,可见其地位。只要她能抱紧这条大腿,何必在这些男人面前虚与委蛇?
嘿!我这暴脾气……
沈知意看着蠢蠢欲动的顾盼忍无可忍。
她撸了撸袖子,感觉之前还是自己格局低了。
什么管家,什么李嫂,什么王叔……这些只拿五千块钱的连全名都没有的小配角根本就不值得她演,她今天就要农民翻身把歌唱,从路人甲炮灰直接晋升成新一任的恶毒女配。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一把撞开朝黎莘靠过去的顾盼。
沈知意不动声色的踮了踮脚,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高一些,这样显得气场比较强大。
她这一撞,顾盼完全没有料到,直接给撞跌倒在地上。
一抬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的整张脸忽然变得格外难看。她低头掩盖住脸上的表情,再次抬头时又恢复了柔弱可怜的样子。
“同学,我们无冤无仇的,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沈知意挽住黎莘的手,摆出一副恶人的嘴脸。
“我就是单纯的看你不爽,你什么档次?也配来参加这种宴会?”
这下不用伪装,顾盼的脸是真的变得格外难堪。
“我……”
她看着沈知意,开口道,“是,我是不配,难道你就配了吗?”
嘿!这话说得……
沈知意道,“你有收到邀请函吗你就来?我们……我们……”
遭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姜雁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抱着双手站在沈知意旁边,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我们这种宴会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做人呢,还是要有一点觉悟,融不进去圈子不要硬挤。你看你,还来参加宴会呢,可能连里面酒的牌子你都不认识吧?”
不得不说,她这段话不仅杀伤力大,侮辱性还极强。听得沈知意都有些于心不忍,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朝姜雁竖了个大拇指。
很明显,顾盼被重创了。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她还是很好的稳住了脸上的表情。
她脸上浮现出适宜的屈辱和倔强,仿佛她们是一群只会用钱打压她的万恶有钱人。
到最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去朝对她一心一意的曲恒求救,反而希望得到宋时樾的怜悯。
第65章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宋时樾, “宋时樾,不管怎么样, 我们终究都是同学一场。是, 今天的你我高攀不起,但曾经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我?”
说着甚至还想伸手去拽他。
沈知意顿时警惕起来。要搁以前, 她可能还乐得看他笑话,可现在她还指望宋时樾继承家产后,给她一份包吃包住、月入五千的工作呢。
她立刻冲了过去, 挡在宋时樾跟前。
经过刚刚那一趴的失误, 这一趴她可不能再掉链子了。
她伸手挽住少年的手臂,格外亲昵的靠在他身上, 眯着眼, 下巴微微抬起, 试图将刚刚姜雁高傲的模样搬到自己脸上来。
“你是谁?也配和我时樾哥哥说话?”
“你……”顾盼没想到她竟然会三番五次的羞辱她, 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
“我什么我?你也不找块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我时樾哥哥平时都不带搭理你的,我要是你, 早就识趣的早点滚了,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看看你,全身上下的行头还没有我时樾哥哥的一双鞋贵呢,也好意思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顾盼身上。
她身上不怎么贵的裙子顿时将她的皮肤灼得慌, 上上下下打量的视线仿佛将她最不堪、最难以启齿的一面暴露在众人眼里。
她怨恨的目光朝少女望去, 沈知意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然后又娇滴滴的靠在少年身上,挑衅的朝她开口。
“看什么看?我这身衣服可是我时樾哥哥买给我的, 十多万呢,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其实是她妈知道她要来参加宴会,连夜逛商场给她买的,四百多。
但是衣服穿在她身上格外的合适,看着不太像四百的样子。
反正外面又看不出牌子。沈知意主打就是一个自信和胡言乱语。
别人看得出来无所谓,但她敢打包票,顾盼一定看不出来。
顾盼的确没看出来,毕竟她说得太自信了。再加上她和宋时樾的关系,能够给她买十多万的裙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只是不甘心,她嫉妒沈知意凭什么能得到这一切。不就是从小跟宋时樾一块长大而已,如果是她,沈知意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沈知意不想去探究她在想什么,但她已经受够顾盼在宴会上胡闹的行为了。毕竟这是宋家认回亲儿子举办的宴会,搞到最后她却成了主角。
索性她就将恶毒女配做到底,借着搀扶她的名义靠近顾盼,压低声音警告她。
“你不是惯会装柔弱吗?想借此用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心,我这副模样是你最喜欢看到的吧。可是你看,哪怕我这么对你,在场的人有谁想来救你?又有谁想替你解围?”
“顾盼,做人不能太蠢,想要什么东西得自己有实力才行,你真以为你哭一哭、掉两滴眼泪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里面哪个不是人精,你这点伎俩又骗得过谁?”
“我要是你,趁现在还没闹大就识趣的赶紧走人。当然,你要是非要留下来我也拦不住你。但是,如果让在场的人听到那天我们在走廊上的对话,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你?”
“你录音了?”顾盼惊惧的瞪大双眼。
“你还真是傻……”靠近她的少女微微叹息,“你蠢到敢在走廊上跟我说那样的话,就没想到我会录音?”
“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但前提是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在我朋友跟前作妖,不然的话,你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她手里暗暗使劲,跌落在地上六神无主的少女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扶了起来。
沈知意无辜的眨了眨眼,“她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黎莘也过来搀扶她。
她对外一向都温温柔柔的,完美的符合众人眼里端庄优雅的富家太太形象。
“知意这孩子啊,有点调皮,走路就爱冲冲撞撞的,要是不小心撞到你哪里,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她呀……性子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见不得那些弯弯绕绕的。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也别放心上。”
“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就先让侍应生带你下去休息,这大厅里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不好休息。”
“我……”
顾盼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两个侍应生格外有眼力见的搀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说是扶,倒不如是生拉硬拽。
曲恒看见了,想上前制止,被他妈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就什么也不敢做了。
黎莘拉着沈知意,掏出湿纸巾给她擦了擦手。
“我们请得有侍应生,什么事喊他们做就好了,这地上的脏东西哪能随便乱碰,弄脏手了怎么办?”
沈知意:“牛……牛啊……”
这说话的艺术,堪比教科书级。别果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补最狠的刀。
黎莘被她逗笑了。
“柳姐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今天可能回不来,今天晚上就在阿姨家睡好不好?”
本来这次晚宴柳梅是要过来的,但她的闺蜜忽然早产,吓得她班都没上就急匆匆的跑去医院。
沈玉山老实人一个,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和钓鱼,让他来这种地方比杀了他还难受,理所当然的跟着柳梅跑了。
沈知意就成了他们家唯一的代表,成功的挤进了富豪的圈子。
沈知意愣了愣,“这不太好吧?”
“哪有什么不好的客房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就在二楼,小樾旁边的那一间。要是玩累了就让他带你上去,房子隔音很好的,下面的人绝对不会吵到你睡觉。”
“好了……”黎莘把她的手擦干净,看着少女圆乎乎的脸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刚刚岁岁做得特别棒,要是没有你呀,时樾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妈……”宋时樾无奈道。
他只是没说话而已,又不是傻。
“行了……”黎莘看了看他们几个人,“该认的人都认完了,时樾不用陪着我们,你们一块去玩吧。”
直到她婀娜的背影又重新淹没在人群里,姜雁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酷啊,宋时樾他妈简直就是我女神!三言两语就压得那小绿茶哑口无言,还把人顺手给丢了出去。”
沈知意,“我知道阿姨很酷,但你刚刚这句话好像在骂人……”
姜雁,“哪里骂人了?”
沈知意,“酷啊,宋时樾他妈……”
她话还未说完,后颈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经过这么长时间,少年的额间散落了几缕碎发,清棱棱的搭在眉梢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冷感。
以及……
禁欲感。
烟灰色的西服将从袖口伸出来的手掌衬托的更加白,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甚至还能看得见青色的脉络。
那只手就这样轻轻的搭在少女的后颈上,银色的腕表在袖口间若隐若现。
察觉到了她的挣扎,他不动声色的加大一点力道。
从侧面望过去,少女纤细的脖颈几乎被他一手掌握,指尖无意识的从娇嫩的皮肤上划过。
姜雁看得眉心一跳,十七岁的纯洁心灵顿时闪过许多二十七岁的污秽想法。
下一瞬,沈知意一个鲤鱼打挺从他的手掌里翻出来,她抓住少年的手,用力的掰了掰。
“好啊你宋时樾,竟然偷袭我!”
姜雁绝望的闭上双眼。
宋时樾垂眸静静的看她作死。别看沈知意人小,力气还挺大,把他的手掰得隐隐作痛。
他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污蔑我偷袭你了。”
“算账?算什么账?”
少年弯腰靠近她,周围人声鼎沸,舒缓的钢琴曲在大厅流淌。他跟在宋凛身边见了许多人,身上不免沾染到一些酒气,声音低沉。
“时樾哥哥,嗯?”
久违的社死感重新笼罩着她。
不知是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香醇气息,还是贴近她耳边的低沉嗓音,让沈知意的脸忍不住燥热起来。
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才敢呼吸。
“我那是给你解围好吗?喊你哥哥我还吃亏了呢。”
越想沈知意越委屈,“我刚刚不是救你于水火之中吗?于情于理应该是你对我表示感谢,怎么还倒打一耙,找我算账?”
宋时樾看着她渐渐变粉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么说来,是我错了。”
“对啊……”沈知意理所应当道,“为了报达我,你就应该让我毕业了去你家工作。”
宋时樾:“……”
他说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主动,原来搁这等他呢。
“真的想要一份工作?”
沈知意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愿意给?”
“也不是不可以。”少年慢悠悠道。
“等到你二十岁了,如果有这个想法,可以来应聘。”
沈知意算了算,“可是我二十岁大学都还没毕业。”
“可以先签合同,盖章。”
“那发工资吗?”
“发,一开始可能不多,后面会稍微好一点。”
“真的?”
“真的。”
“那拉勾!”
少年弯了弯眼眸,笑了。
“拉勾……”
第66章
外面的夜色越发深沉, 可里面的交响曲似乎还没有要落幕的想法。香醇的红酒醒了一瓶又一瓶,连空气都带着浓郁的酒香。
明明宋时樾说好了要陪她们一块玩, 结果才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又被宋凛叫走。
时间渐渐接近晚上十一点, 姜雁几人跟沈知意告别。
偏僻的空间顿时又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她窝在椅子上无聊的玩手机。有些后悔应该把今天的作业带来的,这样不至于白白浪费一晚上的时间。
她探头在人头攒动的大厅寻找熟悉的身影。
少年的背影无论从什么地方看过去都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脊背挺得很直, 站在那里,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里,矜贵而优雅。
宋时樾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 在沈知意看过去的时候, 他也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狭长的眸沁出笑意,不动声色的朝她眨了眨眼。
这种聚会往往都格外无聊, 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带着浓浓的利益倾向。明明是关于他的宴会, 可在虚假的恭维过后, 就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面。
等宾客都散完后, 他抬起手表发现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了。
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往沈知意所在的地方望过去。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飘纱无声的荡了荡, 周围安静到只剩下侍应生收拾满屋狼藉的声音。
宋时樾解开西服上面的两颗扣子,朝角落走去。
他以为他会收获一个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猪,没想到此时的沈知意却格外的清醒。
她手里抱着手机,脸上带着不怎么明显的潮红,嘴里念念有词。
“沈知意……”他喊她。
少女抬起头, 神情有些呆滞, 但看上去却莫名的乖。
“嗯, 我在呢。”
宋时樾坐在她旁边舒了口气,歪头看她。“不去睡觉吗?”
沈知意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在背数学公式。”
宋时樾往跟前的手机屏幕上看去,界面上果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学公式。
那一个个跟小蝌蚪似的文字再加上少女明媚的脸,莫名的将他一晚上的疲倦都给冲散了。
风从后面的窗户吹进来,将旁边少女的刘海扬起来,她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会风,然后忽然道。
“宋时樾,我想出去看月季。”
于是在喧嚣过后的深夜里,寂寞了一天的小花园终于迎来了两个参观它的客人。
沈知意坐在长椅上荡着双腿,月季在她跟前开得灿烂,她就这么盯着粉色的月季,看得认真极了。
她在看月季,旁边的少年在看他,月光暗淡,就连蟋蟀的叫声都停歇了。
风很温柔,可少年的心却喧嚣。
他在人群里站了许久,身上沾染的酒气越发浓厚,在酒香的熏陶下……
他好像醉了。
可能是风真的很温柔,也可能是心的鼓动。宋时樾像是克制、又好似迫不及待的往沈知意那边挪了点距离。
大厅里钢琴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浪漫的节奏越过宽敞的大厅,从门缝里泄出来,断断续续的在小花园里响起。
“岁岁……”
他张口。
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叫出来的时候仿佛倾注了全身都勇气。
沈知意乖乖的扭头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沈知意有点反常,看上去简直乖得不像话。
她就这么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底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脸颊两侧带着不怎么明显的红晕 ,见他不说话,反而格外主动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的蹭过他的手背,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按下什么开关一样,轰地一下,宋时樾觉得自己的全身的皮肤瞬间灼热得不像话,满腔的情绪在他心里打滚,已经到了压抑不了的地步。
他想,他可能真的是醉了。
风已经吹不散他的思绪了……
他伸出手扶着少女的肩膀,低着头看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肯定不敢说出今天的话。”
“我总以为我们那么熟,熟到甚至可以当做家人。你看,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我们一块上学、吃饭,所以我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不管以后、现在还是将来都会在一起……”
他将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修长的脖颈展现在她眼底。
“别人都说,你能和我做朋友是你的福气,可他们不知道,应该是我上辈子拯救过地球,所以这辈子才会遇到你。”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你看,岁岁离开我了她还是那个岁岁。她爱笑、她聪明、她活泼。哪怕她成绩不是那么好,哪怕她看上去不是那么优秀,可她永远对未来饱含激情、充满希望。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她有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她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可我呢……”
“如果我没有岁岁,别说成为今天宴会上的主角,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可能还在那个阴暗的贫民窟里打滚,然后亲手放任自己堕落、腐朽,直到跟他们一样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他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多年还能坚持自我,靠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高尚的品格。
而是他知道他身后站有一个人。
所以他拼命的学习、拼命的赚钱,他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样才不会让跟在他身后的那道目光失望。
他要她看着他,看他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然后干干净净的站在她面前。
之后呢?
之后怎么样,他想不到。
可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少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逃避的避开她的目光。将自己隐藏得极好的、丑恶的、肮脏的心事一点一点暴露在她跟前。
他不想装了,他想在她面前摊牌,祈求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其实说白了,是我离不开你,是我不能失去你。”
“所以……”
他顿了顿,指甲不受控制的嵌进手心里,用力到指节都泛起白。
“沈知意,现在我不再是那个穷得一天只能打最基础套餐的我,也不是那个穷到连一套校服都买不起的我。”
“那天我们走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讲了。可那时候的我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性,一无所有的我自然不敢奢求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岁岁,我现在有着更好的未来,你想吃的、想玩的我都可以给你买……”
他笑了笑,“这么说好像有些肤浅,可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大厅里的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朦胧的月也也躲进了云层里,小小的花园里安静到连虫鸣声都没了。
“沈知意,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察觉到的时候感觉喜欢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这一辈子都应该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一个好日子,我甚至连一束花都没有准备,可我不想等了,就当这满园的月季是我的见证。”
“岁岁,你……”
他咽了咽口水
“你愿意……”
“嗝——”
一个响亮的嗝迎面扑来,浓郁的酒气让宋时樾一度怀疑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嗝——”
“你刚刚说什么?”
宋时樾:“……”
沈知意摸了摸发烫的脸,慢半拍的脑子还在思索他刚刚说的话。
“你……你喜欢我?”
宋时樾钳住少女的下巴,凑过去闻了闻。
“你喝酒了?”
“没……没有……”沈知意道,“没有喝酒,未……未成年不让饮酒。”
“我……”她凑了过去,揪住少年的衣领。
“宋时樾,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宋时樾愣住了,他现在已经无心管她有没有喝酒。他看着沈知意的脸,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开口。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少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此刻的他仿佛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头凉到脚。随之而来的就是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少女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他甚至在表白前还可笑的幻想,当少女接受他的表白后,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礼。
他设想了很多种场景,独独没事想到她会拒绝他。
他幻想了那么多的场景,想了那么多的表情,可现在没有一种表情能维持他的难堪。
他想,他现在看上去肯定失礼极了。
沈知意松开手,看着被自己揪得皱巴巴的衣领,好脾气的帮他拍了拍,才接着道。
“我跟我妈说了,数学不到一百分绝不谈恋爱的。”
宋时樾的表情那么一瞬间变得很空白。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块他就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数学不到一百分就不谈恋爱?
为什么要数学到一百分才能谈恋爱?
宋时樾不懂,但他本能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少女的胳膊。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数学不到一百分就不谈恋爱?”
“你真傻。”沈知意道,“就是数学不到一百分不谈恋爱呀,要谈恋爱的话,得考到一百分才行。”
“所以……”宋时樾道,“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而是你的数学没考到一百分,对吧?”
沈知意的脸越来越红,原本清澈的双眸泛起潮意,大脑里混沌一片,思考了好久才朝他点点头。
“对……对的。”
“那……”宋时樾问她,“那岁岁喜欢我吗?”
沈知意卡住了,耳尖尖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
她把头埋在少年怀里,声音黏黏糊糊的。“宋……宋时樾,我怎么了?我好难受呀,我想去睡觉了。”
少年靠近她的脸闻了闻,酒气果然很浓,根本就不是他身上染的。
“沈知意,你真的喝酒了。”
“我没有!”
“那你刚刚喝什么了?”
少年身上喷的香水味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往她鼻子里钻,搞得沈知意昏昏沉沉的,越发的困了。
“我喝了一杯果汁,红色的,特别好看,就是有点辣,喝了两口我就没喝了。”
宋时樾:“……”
宋时樾轻轻的戳了戳少女的额头。
“那是鸡尾酒,猪。”
回答他的是少女均匀的呼吸声。
他把她的脸从怀里掰了出来,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低低的笑了。
一百分就一百分吧,他总不能叫她食了言。
他背着她进屋,结果刚一转身,就和站在门口的宋凛对上了。
他手里拿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斜靠在门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见他过来,他把手里的烟摁熄,侧了侧身子,无声的给他让路。
第67章
宋时樾将沈知意送回房间, 再次下楼的时候宋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右手边的小茶几上搁了个烟灰缸,修长的手指搭在烟灰缸上, 猩红的烟头在他指尖若隐若现。
看到他下来了, 他吸了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就这么丢在烟灰缸里,歪头看他。
“聊聊?”
宋时樾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母亲呢?”
“她身体不太好, 先睡了。 ”
宋凛翘着腿,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响起,火光在他指尖跳跃然后又熄灭。
“你喜欢她?”
少年的身躯猛然僵住,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好几秒后才点了点头。
“对,我喜欢她。”
宋凛又想点烟了, 可他嗅着自己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想着妻子抱怨的眼神, 只能有些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
“如果你还是从前的你, 我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毕竟你们的身份就摆在那, 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和阿莘只有你一个孩子, 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家的所有东西将来都是你的,在未来,你可以拥有无上的金钱和权利,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宋时樾也翘着腿, 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母亲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你会放弃她, 然后娶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人吗?”
宋凛可耻的沉默了。
他又道,“我们家的产业都在国外, 不可能任由你一直待在这里。”
宋时樾也沉默了。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中间流淌,宛如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最终宋时樾开口了,“我答应她了,我不会走的。”
宋凛道,“你不是几岁的小孩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可以做主的。”
少年冷冷的勾起嘴角,“我现在连自己待在哪里都做不了主吗?”
宋凛交换了一下双腿,“或许对现在的你说这些话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要想享受比别人更加优越的生活,自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加惨痛的代价。”
“哦……”宋时樾冷漠道,“那你把我丢回去吧。”
宋凛:“……”
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油盐不进。
“如果我硬要你们分开呢?”
少年微微垂着头,纤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排好看的剪影。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如果让我离开她的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会死。”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而不是此等惊世骇俗的话。
宋凛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侧目望了他一眼。
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离了阿莘他也会死。
男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想着自己待会还要赶飞机飞到国外,头就越发的疼。
他嘲笑他,“一个男人,为了区区一个女的变成这样,真是可笑。”
少年侧着脸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
这种话竟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宋凛,“……”
宋凛正色道,“你要是不想离开也可以,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时樾微微坐直身体,“你说。”
宋凛道,“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出色的、并且能很快掌管公司的继承人。”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连老婆的被窝都没捂热,第二天又得马不停蹄的赶飞机飞出国。
他不止一次跟妻子抱怨他的困境,可得到的只有妻子的白眼。
他的阿莘以前多么温柔善良,眼里除了他们没找到的儿子就只就只剩他,他下班回来了还会贴心的问他累不累?
可现在呢?儿子找到了,他以为他会得到妻子全部的目光。可她身边老是不断的出现其他人,现在不仅不跟他去国外,在听到他的要求后,还对他翻白眼。
她以前都不会翻白眼的!肯定是有人教坏她了!
宋凛知道黎莘不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时樾。
他本来是想找宋时樾谈谈的,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小孩黏黏腻腻的靠在一块。
想着助理发到自己手机上的行程表,宋凛的心情越发的恶劣。
这段时间简直是他人生过得最灰暗的时候,很多事情在国内的分公司根本就远程解决不了,必须得他亲自到场。
黎莘这段时间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和吃药,也不能陪他横跨大半个地球。
不能陪就算了,她甚至还对他翻白眼。跟他说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忙完了再回来的。
可工作那么多,忙不完,根本就忙不完!
他朝宋时樾道,“等你十八岁成年了,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
十七岁的宋时樾:“……”
他觉得宋凛疯了。
可宋凛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十八岁上班,他再带他几年,等到他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后,他就可以退休了。
快四十岁就想着退休,宋凛不愧是霸总界的泥石流。
宋时樾站起来,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他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会儿觉,然后起来给某个人补数学。
“宋时樾!”宋凛见他油盐不进,压低声音威胁他。
“你难道就这么想和你的小青梅分开?”
宋时樾知道他为什么只敢悄咪咪的威胁他,于是他好脾气的笑了笑,一副乖顺的模样。
“我都听母亲的,要是她也想分开我和岁岁,让我在一个全是外国人的国度里生活,那我认了。”
宋凛道,“我是你爸。”
宋时樾油盐不进,“但我听母亲的。”
宋凛跳脚。
他看着少年消失在楼梯里的背影,将近一米九的身躯站在客厅里无能狂怒。
助理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宋总,我们该走了。”
走!走!走!走个屁!他迟早有一天把这破公司一把火烧了!
不行,要是他把公司烧了,他就没有钱给阿莘买漂亮的裙子和好看的首饰了。
宋凛抓了把头发,脸上黑得吓人,“再等我十分钟。”
助理愣了愣,“可是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老子去见我老婆!”
助理:“……”
*
沈知意醒来的时候将近中午十一点。
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阳光,里面昏暗一片,要不是她的手机显示的十一点,还以为天没亮呢。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被子上带着慵懒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让她有点不想起床。
她裹着被子懒洋洋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随着清醒的是昨夜被她遗忘的记忆。
噌地一下,她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舒适的晚风,摇曳的花朵,以及羞得躲到云层后面的月亮……
一开始少年的头埋在她的颈肩,温热的吐息浅浅的喷洒在她的后颈。紧接着,他的头抬了起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到她的身体里。
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带着少年掩藏不住的心事,以及……微不可察的期待。
她甚至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少年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声音很低沉,但因为紧张,又带着一些沙哑,尾音甚至还有些颤抖。
他说——
“岁岁,我喜欢你。”
轰——
沈知意的脸瞬间红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站在床上,六神无主的踩着柔软的床铺转了好几圈。
不是……
宋时樾跟她表白了?
宋时樾竟然跟她表白了?
宋时樾怎么会跟她表白?
等等……
她扶住墙壁,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
她是怎么回应他来着的?
“宋时樾,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答应我妈了,数学不到一百分绝不谈恋爱。”
沈知意:“……”
沈知意“!!!”
沈知意拉开窗帘,然后把窗户打开,脚踩在窗台上跃跃欲试。
不知道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还来得及不?
楼下的月季迎风晃了晃,仿佛在提醒她,她昨天究竟干了些什么。
李嫂拿着花壶在花园里浇水,看见她了,抬头和他打招呼。
“你醒了呀,今天午饭是夫人做的哦,煎了牛排。”
沈知意十分不景气的咽了咽口水。她把脚收了回去,正午刺眼的阳光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晒了回来。
她穿上拖鞋跑去卫生间洗漱。
沈知意刷完牙,然后用毛巾洗脸。洗完脸后她把毛巾放下,一脸严肃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女脸上还挂着潮红,刘海被毛巾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她伸手将刘海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沈知意,昨天的你喝了酒,所以你断片了,你什么都不记得。”
她对着镜子如此这般催眠了自己三分钟后,等到脸上的潮意退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脸,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挺胸的走出卫生间,打开了房间门。
走廊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她探头探脑的扶住楼梯的把手,忐忑的走下去。
走了两步沈知意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做贼心虚,于是她又把萎缩下去的胸脯挺了起来,像一个斗胜的小鸡仔,雄赳赳气昂昂的跨下楼梯。
然后她看见了端着水杯倚在楼梯尽头的少年。
轰——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臊意瞬间又回来了。
“沈……”
宋时樾只开了一个口,站在楼梯上的少女想是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只差没当场跳了起来。
“我……我……我……”
“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楼梯里,八百米都没跑这么快过。
少年端着水杯看着空荡荡的楼梯,抿着唇笑了。
如果忽略他藏在发丝后面通红的耳尖,倒也算得上镇静自若。
第68章
沈知意单了这么多年, 虽说没吃过猪肉,但总归见过猪跑。
在她的设想里, 两个高中生谈恋爱应当是偷偷摸摸的。在老师、同学、家长看不到的地方, 偷偷摸摸躲进小树林里黏黏腻腻,反正就是怎么刺激怎么来。
哦……
她想起来了。
她拒绝了宋时樾。
但是按照一般校园文的套路,骄傲的少年被心爱的女生拒绝了, 应当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被伤了自尊的他从此一蹶不振。
然后女主幡然醒悟,想要去挽回他。但高傲的男主始终不愿意低头, 于是他逃她追, 再写个几十章。
最后来次意外,两人终于看清彼此的心, 感动的抱在一块打出一个happy ending的结局。
一篇完整的小说就这样拉下帷幕。
但她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黎莘约了心理医生, 吃完午饭后就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书房里只坐着宋时樾和沈知意两个人。
宽敞的书房里燃着提神醒脑的熏香, 舒适的椅子高度调节得刚刚好, 窗帘被拉开,明亮的阳光洒进来, 空调显示的是最适宜的温度。
沈知意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宋时樾坐在她对面,少年冷着脸,眉头轻皱,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笔记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一句话也不说, 沈知意只觉得吓人得厉害。
明明早上她还臊成一个猴子屁股, 现在的她宛如一个被捏住命运的小鸡仔, 哭丧着脸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沈知意……”
宋时樾终于开口了,他把手里的笔记本推到她跟前,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我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两次挨着的考试,题型都是一样的,你甚至还写了错题集,为什么上次错了,这次还能错?”
沈知意悄咪咪的抬眼,在看见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后,又连忙低下了头,仿佛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学生。
“不……不一样的。”
“你说,哪里不一样?”
“公……公式不一样……”
少年瞬间阴沉着一张脸。
沈知意:“……”
QAQ……好吓人。
宋时樾把她的书包递给她。
沈知意颤巍巍的接过来,“怎……怎么了?”
少年朝他扬了扬下巴,“写作业。”
末了末,他补充。
“先写数学,我看着你写完。”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沈知意从来不知道宋时樾竟然恐怖如斯,才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在他手里就被摧残得不像人样。
明明是悠闲的午后时光,她却被少年摁在座位上写他给她出的题集。
沈知意终于忍不住崩溃的抱着姜雁嚎啕大哭。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他简直就不是人,他是魔鬼,魔鬼啊!”
姜雁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宋时樾桌子上还没做完的那一堆题集,忍不住替她忧伤的叹了口气。
“崽,自己争气点,妈妈也救不了你。众所周知,没人能在魔王手里顺利逃生。”
沈知意:“……”
沈知意这辈子就没这么恨过数学过!
但她更恨的是自己,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发誓的自己狠狠扇两个耳光。
谈恋爱就谈恋爱,考什么数学?
哪怕她知道少年逼着她学习抱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可她学完数学后还要回去接着背政治,在庄严的数学和神圣的党的洗礼下,她的大脑瞬间充满了对知识的敬畏。
别说恋爱了,她甚至觉得上课请假上厕所都是种罪恶。
她抱着姜雁不过五分钟,少年就出现在她前方逮人了。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到了,你该起来做题了,做完题还能睡半个小时。”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沈知意抱着姜雁死活不撒手。
“沈知意……”
少年无奈道。
沈知意恨不得和姜雁做一个连体婴,“五分钟,再休息五分钟。”
五分钟又五分钟,五分钟何其多,在十分钟后宋时樾终于忍无可忍的把她从姜雁怀里拽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天天被黎莘逼着喝牛奶,人不仅高了一截,甚至还有时间在课后学了个散打,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越发明显。
提着她跟拎个小鸡仔似的,轻轻松松的就给她抱到了位置上。
她屁股还没做稳,笔就塞到了手里。
沈知意皱着一张脸,“宋时樾,你上辈子是在大润发杀鱼的吗?不然你的心为什么这么冷!”
宋时樾道,“我的心本来挺热的,看见你五十多分的卷子瞬间就冷了。”
他把卷子给他摆正,“赶紧写,不然占用的是你午休时间。”
沈知意终于知道为什么姜雁说宋时樾可怕了。
姜雁安慰她,“学霸这是为你好,虽然说过程痛苦了一点,但你想想,你的数学提上去了,说不定还能考个好大学呢。”
沈知意,“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姜雁,“我还巴不得有人教我呢,我看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两天后,姜雁恨不得给说这句话的自己原地创死。
这回轮到她抱着沈知意嚎啕大哭。
“不是……他是不是有病!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啊啊啊!他一定是有病吧!”
事情的起因是——
她瞧见了宋时樾正在给沈知意讲题,一道很基础的题型少年足足讲了五遍,但她还是不懂。
恰好这个题姜雁听老师讲过,于是脑子一抽,觉得自己有当老师的天赋,上去讲了。
好消息是,沈知意听懂了。
坏消息是,宋时樾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条新的途径。
她和沈知意就是两个半斤八两的数学学渣,至于为什么她讲的题沈知意能听得懂?
大概就是学渣之间某种默契的脑回路。
她知道这个题沈知意不懂,应该是某个点的问题。但在学霸眼里,这种题就是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智障题目,他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懂一加一等于二?并且还要他去解释为什么一加一会等于二。
所以宋时樾决定先把姜雁教会了,然后再让姜雁再来教沈知意。
姜雁听完他的建议后,都忍不住起身给他鼓掌。
妙,实在太妙了。他教不懂她,于是便找一个能教的教得懂她的人来。
莫名其妙深陷数学漩涡的姜雁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
“宋时樾不是人啊!他是不是真的在大润发杀过鱼?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知意怜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学霸这是为你好,虽然说过程痛苦了一点,但你想想,你的数学提上去了,说不定还能考个好大学呢。”
姜雁:“……”
搬起的石头终于砸到了自己脚上。
于是两人被迫一人自愿的数学流水线小分队就此成立。
一个月后,姜雁的数学由三十分猛地窜到了六十多分。沈知意从五十多分终于快摸到七十的边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考这么高,看着六开头的卷子抱在一块喜极而泣。
只有宋时樾低头看着自己一百四十六分的卷子,沉默不语。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涨得这么慢?
所以说,有时候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听着他们欢呼的声音,宋时樾只觉得吵闹,并且下定决心回去再加大题量。
*
时间就这么悄悄溜走,树梢的叶子由绿变黄,然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直指苍穹。轻薄的夏季校服换成了冬天厚实的棉袄,从口里从嘴里哈出的白气提示这一年又快要走到终点。
等到冰雪消融,柳叶抽出新枝,迎春的花朵悄然绽放,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时,新的学期悄然而至。
在这个学期沈知意和宋时樾都选择了住校。
高三的班级门口拉起了横幅的海洋,沈知意只要坐在教室里抬头往窗边看,就能看得见横幅上面的字。
哪怕经历过一次,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很紧张。
流经她手里的时间开始变快,她不再被少年逼着学习,而是更加主动的向他问问题,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
高考那天他们放了假,广播里回荡着高三学长学姐对他们的寄语。学校里空荡荡的,除了打扫卫生的学生几乎没什么人。
沈知意怀里抱着书,扭头望着身后的校园。六月的天,空气开始变得灼热,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脸上,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宋时樾,你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A大。”宋时樾直言不讳的告诉她。
A大基本上算是国内比较顶尖的学府,以他的能力肯定考得上。
但沈知意的成绩,不好说……
“这么厉害啊。”她惊叹。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所以啊,你要抓紧学习,跟上我的步伐才对。”
他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想去的学校,这对她不尊重,对他自己也不尊重,更是对他们感情的不尊重。
喜欢是为了让双方变得更好,而不是某个人一味的妥协。
“我以为你会说我考上哪里你就去哪里。”
“不会。”
宋时樾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的。”
他笑了笑,“考A大难难为你了,但它旁边的B大你可以考虑。”
“我尽量。”沈知意笑了。
少年迎着夕阳叹气。
“所以你数学什么时候考一百分啊沈知意……”
沈知意:“……”
下……下次?
第69章
再晃眼的时候, 他们已经变成了高三的学长学姐。
九月的阳光依旧炙热,澄净的天空万里无云, 只有飞机从上空飞过, 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
新生的高一在经过军训的打压后,面对操场上酷晒的开学典礼完全没有任何激情,蔫哒哒的垂着头祈盼着赶紧结束。
在校长和各位领导的致辞后, 人群里已经逐渐开始躁动。才不过早上八点半,但太阳已经明晃晃的挂在空中照得人直睁不开眼。
主持人拿着话筒,温柔大方的语气也安抚不了学生烦躁的心情, 迷糊间只听见她说了句“下面有请学生代表上台讲话……”。
然后……
人群里忽然一片哗然。
阳光还是很刺眼, 穿着校服拿着手稿的少年不急不缓的走到国旗下。
他的身量很高,身体颀长, 面对那么多学生依旧从容不迫, 迎着初生的太阳, 俊朗的脸被阳光渡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红旗在他身后飘扬。
站在旁边的摄影师朝他道, “同学,看这里。”
他微微侧头, 狭长的眸微敛,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脸在阳光下。
咔——
学校许久没有人逛的贴吧又多了一张新的镇楼图。
他是谁?
这是被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无数个回答在贴吧里被顶起:
宋时樾、高三理科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家里很有钱,周末来接他的车永远没有低过一百万、不过据说好像有女朋友了……
在一届又一届的更新换代下,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他当初的狼狈, 他们惊叹于他身上聚集的光环, 仿佛是小说里面的主角照进了现实。
很快的, 沈知意也被扒了出来。
形容她的词汇就简单多了:
普普通通。
家庭普通,成绩普通, 就连外貌也只是勉强算得上可爱。
理所当然的,有人在贴吧里质问凭什么?
但这次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主人正提着食盒靠在门框上。
教室里的学生大多都走光了,剩下的有几个连午饭都不吃,直接抱着面包在教室里啃,视线完全就没有从书本上离开过。
沈知意抬头看见宋时樾,伸手烦躁的抓了抓头,道,“你再等等,我解完这个题就出来。”
宋时樾就这么靠在门上静静的看着她。
那个他印象里圆润的女孩这段时间瘦了好多,脸颊两侧的软肉不见了,甚至下巴都变尖了,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大,只不过不太爱弯着笑了。
她上次回去的时候被黎莘看见了,心疼得要命,觉得学校食堂做的饭没有营养,特地请了个厨师每天做完饭后让人送过来。
外人不让进校园,宋时樾就每天当跑腿去校门口拿食盒,就这么投喂了一段时间,不但没胖,反而更瘦了。
沈知意磨磨蹭蹭的做了十分钟才做完,她跟着少年去了教学楼的天台,这里一般都没什么人,他们的午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解决。
她伸手接过食盒,发现里面都是她喜欢吃的,抿着嘴笑了,不过还是保持些许矜持。
“我吃食堂也可以的,不用每天都来送吃的,多麻烦啊。”
她穿的校服是去年买的,原本就宽松的校服此刻挂在她身上更是显得空荡荡,低头吃饭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得见凸起的肩胛骨。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宋时樾的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泛起疼。
沈知意将嘴里的鸡翅囫囵咽下,“宋时樾,我又整理了好多我不会的题目,到时候吃完饭你给我讲讲吧。”
宋时樾没说话,她权当他同意了,吃饭的的速度越发的快,争取不浪费他的时间,他也是要学习的。
“沈知意……”宋时樾喊她。
她抬头看他,少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咋了?”她问。
宋时樾摇了摇头。
沈知意:“……”
合着浪费她时间呢。
她两三口把饭扒拉完,想站起来,结果发现腿麻了。
她朝他伸出手,“宋时樾,你拉我一下,我的脚麻了。”
宋时樾伸出手,少女的手塞进他的掌心。他握紧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蹲着吃饭一时爽,脚麻起来简直不要太爽。她一只手被少年拉着,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踮着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滋味,简直提神又醒脑。
宋时樾站着不动充当人形扶手。
他垂下眼,看着搭在手臂上的手。那手指如葱根,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他又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骨节硌得他有些疼,没有软绵绵的软肉,甚至连之前柔软的指腹现在稍稍一按就是骨头。
从他的角度往下望,少女的下巴尖成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他忽然就后悔了。
他想,他有能力给他心爱的女孩铸就一个幸福的城堡,她只顾开开心心的就好,不用为自己的未来发愁,更不用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的如此辛苦。
可话到嘴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女孩从来都不是放在温室里需要被娇养的花朵,自然而然的,她也不需要别人替他遮风挡雨。
见他好久不说话,沈知意有些奇怪,抬头瞅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
其实不只是今天,她发现他最近都很安静,总感觉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每次当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又摇了摇头,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难不成……是最近学习压力有些大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很懂的样子。
“安了,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成绩那么好,想上哪个大学随便选好吗!”
宋时樾笑了笑,算是接受她的安慰。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那必然了。”
“那你觉得我能上A大吗?”
“那是必然的。”
“那你能上B大吗?”
“emmm……那也是有可能的。”
“……”
*
他们拍毕业照的那天阳光正好,凤凰花像一簇簇火焰在骄阳里绽放。
沈知意穿着白色衬衫、百褶裙站在人群里,摄像师调好距离,朝他们挥了挥手。
“同学们,看这里,把你们最灿烂的笑容露出来!”
咔——
一阵白光过后,她的青春就这样定格在一张薄薄的纸片上。
人群聚集了又散开,广播里开始放起《凤凰花开的路口》的前奏。
沈知意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少年的身影,过往的同学似乎知道她在找谁,朝她暧昧的使了使眼色,伸手指学校的田径场。
“你快去吧,学神在田径场被人拉着拍照呢,我看那个队伍,排得老长了。”
沈知意依言朝田径场赶去,果然一靠近就看见角落里聚着一堆人头。
白衣黑裤的宋时樾就站在人群中间。
他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免费打卡的景点,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往他旁边站着摆姿势。
“学神,换一个姿势呗!”
有人起哄。
少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僵了僵,然后把搁在左手的花拿到了右手边。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里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眼尖的人瞧见了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的沈知意,忍不住扬声道。
“沈知意来了!”
刷地一下,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沈知意看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万众瞩目,顿时愣在了原地,僵着身子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慌乱中不知道谁推了宋时樾一把。
“学神,上呀!快把你的花送了!”
少年走到她面前,终于把在手里捧了许久的花递给她。
他在人群的起哄中朝她低头,“岁岁,毕业快乐。”
沈知意把花接了过来,抱着怀里的向日葵弯着眉笑了。
“毕业快乐。”
反正明天就放假了,以后估计谁也见不到谁,她就这么抱着花大大方方的站在人群里,掏出手机递给旁边的同学。
“同学,可以麻烦你给我们拍个照吗。”
沈知意抱着花站在宋时樾旁边,他们身后的天空蓝得深邃,漂浮的云像一朵膨胀的棉花糖。
少女看上去很清瘦,百褶裙下露出的双腿笔直纤细,圆润的五官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脸型还是圆的,但却不显得胖,反而透着小女生独有的娇憨。
她将头靠在少年的肩上,笑得眉眼弯弯。
而在她右侧的少年则侧了侧身,让两人离得更近。
他垂眸看她,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风将少女的发丝撩起时,他也弯着眉笑了。
姜雁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拍照是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她搂着沈知意,“快,来跟姐嘴一个。”
沈知意格外配合的嘟起嘴。
宋时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俩隔空嘴对嘴。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璨和辛笺也来了,到最后甚至还有裴宿的身影。
广播里的歌曲一直在单曲循环,一些感性的同学甚至抱着自己的好朋友嚎啕大哭。
田径场里涌进来越来越多的学生,沈知意抱着花从人群里挤出来,找到在角落的少年。
她拉住他的手,午后的阳光很刺眼,少女的笑落在他眼里如同向日葵般明媚。
“跟我走……”
宋时樾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拽着跑。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潮,穿过宽敞的田径场,穿过会落满桂花的林荫小道,穿过满是香樟的校园主路……
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心渐渐被汗水濡湿,可谁也不想放手。
风声越发的喧嚣,少年的心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
音乐的前奏又响了起来。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老朋友
……
最终他被沈知意带到了学校隐蔽的后山,花依旧被少女牢牢的捧在怀里。
她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
“宋时樾,你低头,我送个礼物给你。”
少年依言朝她弯下腰。
沈知意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他,柔软的唇瓣和脸颊一触即分,轻柔得像是他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把头埋在他的颈肩,有些不好意思。
“宋时樾,毕业快乐……”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宋时樾僵在原地,鼻尖是向日葵的味道。
很淡,如同她的吻。
耳边的歌曲还在继续。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
在这个分别的港口。
他的岁岁给了他一个向日葵味道的吻。
第70章
查成绩的那天沈知意还在呼呼大睡。
她昨天晚上被姜雁叫去KTV嗨了一晚上, 美名其名曰感受生活。
其实是她高考成绩不理想的话,就要被她爸送去国外了。当所有考完试的学生都在疯玩的时候, 她却被她爸压在家里苦逼的学习英语。
好不容易能出来放个风, 姜雁可劲的逮着机会玩。
沈知意……
沈知意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陪玩。
被宋时樾接回去的时候困得直接趴他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也就是说,从凌晨开始查成绩,整整一天了, 她在查成绩的那天睡了整整一天!
沈知意:“!!!”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帘不知道被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空气里静得只听得见她呼吸的声音。
她捞起手机一看, 上面的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消息, 没有电话, 甚至连一个短信也没有。
草!
她一阵头皮发麻, 连鞋也来不及穿, 光着脚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相比于她房间的安静, 外面可谓是灯火通明,沈玉山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 柳梅正在厨房里炖汤。
让她感到恐怖的是,他们两个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安静得仿佛在上演一出默剧。
要不是煤气灶上砂锅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沈知意都快要怀疑自己失聪了。
柳梅发现她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容, 低头一看她没穿鞋, 亲昵的责备。
“你这孩子,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晚上多凉啊,你站在那别动, 妈妈给你找双鞋。”
沈知意顿时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动也不敢动。她看着柳梅看她的神态,仿佛像看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医生,遗憾的朝她摇头。
“我们尽力了。”
“妈~”沈知意巍颤颤道,“你……你别吓我啊。”
难道她考砸了?她答题卡涂错了?还是她估分估错了?
柳梅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脸。
“岁岁好棒!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你比去年的一本线整整多了三十分!”
她毫不吝啬的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不愧是我女儿,真棒!”
沈知意懵了,“你……你说什么?”
沈玉山把捧在怀里看了很久的手机界面递给她,“你看,你的分数是不是比去年的一本线多了三十分?”
沈知意拿过手机,看着上面五百八十多的分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考完和宋时樾估分,当时得出的结果仅仅只是在一本线附近徘徊而已,没想到……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见上面的数字没有变化后,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妈!妈!我出息了!!”
“我……我……”
她捧着手机在原地转了几圈,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我数学110.5,我数学110.5!!”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有生之年数学竟然能考一百多分!
恰好这时,沈知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宋时樾打过来的。
她按下接听键,语无伦次的开口。
“宋……宋时樾,你知道吗?我……我……”
“岁岁,我在你家楼下。”
*
沈知意穿着睡衣跌跌撞撞的跑下楼。
楼下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月亮安安静静的悬在半空,少年穿着黑色外套,抱着手臂倚在楼梯门口等着她。
他身上仿佛被沈知意装上了雷达,下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朝他扑过去,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像兔子一样原地蹦。
“宋时樾,你知道吗,我考了五百八十多!比我们估的分整整高了三十分!”
宋时樾扶着她的腰,免得她把自己跳摔倒。
“我知道……”他低声道,“我查的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沈知意埋怨道,“我一觉睡醒天都黑了,消息也没有,电话也没有一个,房间静悄悄的,我还以为我考砸了。”
宋时樾没说话,揽着腰的手却不动声色的越收越紧,等沈知意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禁锢在他怀里动不了分毫。
楼梯的灯前段时间坏了,也没来得及修,黑漆漆的一片。
他们挤在狭小的楼梯拐角处,月光悄悄的探进一丝光亮,少女的手搭在少年的胳膊上,照出莹莹的一截白。
下一瞬,手的主人不知道受到什么惊吓狠狠的颤了一下,然后便不受控制的抓紧掌心下面的衣服。
再然后,那截莹白被揽进了更深的黑暗,吝啬到连月光都不想分享半分。
空气在不断的升温,呼吸交错间暧昧悄悄滋生。
她的背靠在墙上,少年的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弯着腰把脸埋在她颈间,清爽的薄荷气息瞬间将她填满。
“宋……宋时樾……”
沈知意被这气息撩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可她哪里是练了几年散打的少年的对手,她那点力气怼在他胸口如同蜉蝣撼树。
“岁岁……”
宋时樾的手往下一寸,宽大的手掌揽住轻轻松松的就把人往上端了一截。
她这段时间不学习,好吃好喝的被侍候着,终于长胖了一点,掌心下软绵绵的一团。
隐蔽的角落传来少女的惊呼声,慌乱中拖鞋从她脚上滑落,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他腰上。
“宋时樾!你干嘛呀!”
回答她的是少年低低的笑声,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人心跳如擂鼓,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呼吸声。
“不知道要干嘛……”他哑着声音道,“忽然就很想和你贴贴。”
本来他大晚上的冒着风赶过来也没有存什么心思,就是单纯的想看少女亲口跟他分享喜悦。可能是楼梯口太昏暗,也可能是月色将那一小片天地照得过过于朦胧,当然更多的是——
他跟前的少女笑得太过于好看。
好看到当月光照在她脸上时,让他滋生出一种本该属于他的笑容被月光窃取的感觉,于是他自私的把她带到更加黑暗的角落,小心眼的只想自己私藏。
可肢体一旦发生接触,逼仄的环境里呼吸交错,事情忽然就变得不可控了。
他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他只想和她贴得再近一点、更近一点,最好融为一体。
“岁岁……”少年蹭了蹭她纤细的脖颈,克制又隐忍的咬了一小口,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
“我的岁岁好棒,数学考了一百多,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沈知意被迫仰着头,环在后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搭在了他的肩上,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
“你是狗吗宋时樾!”
她蹬了蹬腿想获得自由,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就不够看,反而把仅剩的一只拖鞋又蹬了下去。像在岸上搁浅的鱼,翻着白肚任人欺负。
少年住了嘴,讨好的舔了舔,不说话,也不放手,倒也没再做些什么。
月光又俏俏的往里挪了一寸,沈知意趴在他身上好一会才喘匀了气。
她盯着月光瞧了好一会,忽然将少年的头捧了起来。
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开口。
“宋时樾,你接过吻吗?”
那一瞬,在黑暗中的少年眼眸瞬间亮得惊人。
*
手机铃声突兀的在楼道里响起。
一分钟后,沈知意屁股底下放着宋时樾的黑色外套坐在楼梯上,她眼尾的潮意还没完全褪去,生理性沁出的泪水将眼睫打湿,脸上挂着潮红,湿漉漉的一片。
宋时樾乖顺的蹲在她跟前,手里捧着少女莹白的脚,拿着纸巾任劳任怨的把上面不小心沾到的灰尘擦干净。
沈知意张嘴想说话,结果一开口嘴唇就传来火辣辣的疼,她咽了咽口水,舌根一阵发麻。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伸脚踹了宋时樾一下,“宋时樾,你是狗吗?啃人也不带这么啃的吧!”
少年结结实实的挨了她这一脚,将手里的脚擦干净捞过被丢在旁边的拖鞋给她穿上。
他的眼眸黑得吓人,声音还带着沙哑。
“嗯,我是狗……”
沈知意:“……”
他拿出一张干净的纸,仰着头仔仔细细的把少女湿漉漉的脸擦干净。
两人的距离一拉进,沈知意的记忆不由自主的被拉回那个迷乱的、拥挤的黑暗角落里,她红着脸推开宋时樾,一把把他手里的纸抢过来。
“我……我自己来。”
宋时樾便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给自己擦脸,他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像守着自己猎物的狼。
沈知意被自己的比喻吓了一跳,拿着纸巾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拍了拍裤子站起来。
“我……我要回去了,我妈打电话催我了。”
“岁岁……”
他有些局促的站起来,明明刚刚在楼道里又凶又狠,可此刻看上去又格外纯情。
“我……我们……”
“我们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沈知意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现在来问我这种问题?”
宋时樾张了张嘴,“没摸……”
沈知意:“……”
“再见吧你!”
看着她走上去的身影,宋时樾急了,两步并作一步跨上去伸手拉住她。
“岁岁……所以说,你愿意了对不对?”
这回轮到沈知意不好意思了,她试着把手挣开,结果努力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宋时樾在她身后开口了。
“你说我自恋我也认了,我总觉得岁岁是喜欢我的,你说数学考一百分,那我就等你考一百分,你说不早恋,现在我们也毕业了。”
“沈知意,这么久了,你总得给我一个名分吧?”
“全校的学生都在说我们俩谈恋爱,可只有我知道,我到现在还没名没分的。”
他说得沈知意都怀疑自己是个渣女了。
“我没有……”
她无奈的扭头,月光朦胧,楼上不知道哪家的狗叫了起来。
她朝少年勾了勾手,“你过来。”
看见这熟悉的动作,宋时樾愣了楞,但还是乖乖的朝她凑过去。
于是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盖戳了,以后你头上就多了一个头衔——”
“沈知意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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