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债主们见识过五花八门的拖延借口, 讨债经验相当丰富。

    狄思科这套说辞的可信度并不怎么高,若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他们绝不会相信。

    就算在厂门口打地铺看大门, 也得把钱要回去!

    可是, 这话换做北方日化厂的领导来说, 大家心里就有点打鼓了。

    各国营厂的日子都不好过,要是其他供应商透过电视广告, 看到了日化厂崛起的势头, 还真有可能主动送上门谈合作。

    毕竟狄思科所言不虚,他们这款牙膏要是能被市场认可,受益的不只是北方日化厂,还能带动整个产业链的发展。

    几个债主相互交换着眼色,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科长不信邪, 双方已经合作好几年了,他不信日化厂真的能换一个供应商!

    于是,他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愁眉不展地说:“狄厂长, 您现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我出来前已经跟公司上下拍过胸脯了, 要是不能把钱带回去,我就得提头来见了!”

    “哈哈, 这么严重啊!”狄思科假笑道,“那我们可不敢让李科长冒着生命危险收账……”

    他提高声音,将门口的钱运旺喊进来,“你陪李科长去一趟财务科,让他们尽快把拖欠化工公司的尾款付了。”

    钱运旺心说, 财务科哪有钱给您付款呀!

    电视台的广告跟个吸金机器似的,付过一个月的广告费以后, 厂里的钱袋子早就空了。

    不过,他刚才在外间时,一直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情况,当然也听清了狄厂长忽悠几位债主的话。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就换上惊讶地表情问:“厂长,咱账面上的前不是要付给电视台的吗?要是把钱挪用了,广告费怎么结啊?人家电视台可不许拖欠费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废话了,你先带李科长过去吧。”

    狄思科亲自送李科长出门,见到那两名包装科的门神时,用恰到好处的客气口吻说:“你们二位先坐吧,别站着了。等我招待完了这几位客人,马上跟你们详谈。”

    “好的好的!”两位老油子以为转岗有望,点头哈腰地说,“狄厂长您忙,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李科长瞥见他俩那副上杆子讨好的样儿,心里有点不屑。

    离开办公室后,他小声与钱运旺打听,“钱秘书,刚才那两位同志是哪个厂的?”

    走在前面引路的钱运旺表情扭曲了一瞬。

    谁也没告诉过他,当秘书还得陪领导演戏啊!

    他要是有这份才能,当年就去考电影学院了!

    在李科长第二次追问时,他摇摇头,好似不愿透露厂里秘密一般,将嘴巴闭得像蚌壳一样紧。

    李科长暗道,狄厂长这个秘书嘴还挺严的,难怪会被领导选中。

    财务科在一楼,走到楼梯转角时,他拉住钱运旺说:“先不忙着去财务科,我这烟瘾又犯了,咱抽颗烟再过去。”

    钱运旺依言停下脚步,接过对方递来的烟后,猛吸了几口。

    “在领导身边不敢抽烟吧?”李科长套近乎问。

    钱运旺点头笑了笑。

    狄厂长是个大明星,为了保护牙齿基本不抽烟。

    他虽不介意身边人抽烟,还允许客人在他办公室里抽烟,但是仍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一阵戒烟风潮。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钱运旺作为秘书当然要跟着领导的习惯走。

    所以给狄厂长当秘书的这几个月,他基本没怎么买过烟。

    平时抽别人递来的烟,就够他解馋了。

    李科长闲话家常似的说:“你们狄厂长的牙口确实好,我好像还在电视上见过他拍的牙膏广告呢!”

    “电视上播过挺长时间呢,狄厂长说,好在那家厂子转产,牙膏广告停播了。要不然他身为厂长,却给别家日化厂的牙膏做广告,还挺尴尬的!”

    “那确实是有点尴尬了。”李科长哈哈笑了两声,打听道,“你们厂也有成人牙膏吧?怎么没让狄厂长帮你们厂的牙膏也拍个广告?”

    “广告费那么贵,哪能给每款产品都打广告?”钱运旺乐呵呵地说,“厂里决定以儿童牙膏为主,慢慢带动其他产品的销量。而且我们厂的成人牙膏主要走出口的路子,在国内打不打广告都行。”

    李科长刚才就听狄思科说过,要把牙膏销往港岛和欧洲。

    但他只觉得对方在吹牛。

    作为业内人士,李科长对牙膏行业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中药草本牙膏是国内目前的主流产品,那么多名牌都没能出口欧洲,北方日化厂的牙膏凭啥能出口?

    钱运旺看出他不信,便故意满脸崇拜地说:“幸亏狄厂长来了,您可能不知道,狄厂长之前在集团工作,就是专门搞出口贸易的。都说术业有专攻,要不是狄厂长经常跟国外联系,我们还真不知人家老外对牙膏成分有那么多要求呢。”

    其他厂即使知道,也没心思更改牙膏配方,为了不知在哪的出口订单忙活大半年,还不如抓住国内市场呢。

    “我们的牙膏更改配方和包装后,已经接到港岛订单了,一部分产品还会从港岛转去欧洲。”钱运旺心满意足地说,“只要能把这两款牙膏做好,我们厂以后就不用愁啦!”

    “你们以后打算专攻牙膏产品啊?”

    “可不嘛,否则那些化工原料厂的代表也不会三天两头往我们这边跑了,”钱运旺说到这里,有个很明显的停顿,似是自知失言一般,赶忙转移话题说,“李科长,咱们快去财务科吧,将您送过去以后,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李科长叼着烟有些出神,他们化工公司就是给日化厂提供甘油等化工原料的。

    甘油在日化用品中的应用十分广泛,北方日化厂生产的牙膏,就选用甘油充当了保湿剂。

    他们若是真的主攻牙膏产品,那甘油的采购量肯定比以往更上一层楼。

    瞧那狄厂长一副笑面虎的样子,他今天要是结了账,日化厂不会真的更换供应商吧?

    李科长哀叹一声,别看这狄厂长年轻,还真没有曾厂长好打交道。

    钱运旺的任务就是阻止他去财务科结账,见他站在原地抽烟沉思,便也不催促。

    等到对方拔腿往回走的时候,他在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地跟上去说:“李科长,李科长,财务科不在那边呀!”

    ……

    李科长越过门口的两个门神,重新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狄思科正在跟另三位债主商量新一季度加大采购的问题。

    李科长抹了抹额角的汗,哎呀一声说:“狄厂长,您可真是把我害惨了呀!”

    狄思科见到钱运旺的OK手势后,疑惑地问:“财务科没给您结账啊?不能吧,您刚出门我就给财务科打电话了,让他们加急办理。”

    “哎,咱们也是合作了好几年的战友了,日化厂正在打开市场的关键时期,您说我怎么忍心在这时候拆日化厂的台!思来想去,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哎,还是回公司挨骂吧!”

    另三位债主:“……”

    讨债也要深谙唱念做打呀!

    狄思科没浪费他从小跟着郭美凤学戏的天赋,握着李科长的手说:“李大哥,您放心,这顿骂不会让您挨的,一会儿我给王总打个电话,讲讲厂里的实际情况。”

    王总是化工公司的一把手,李科长的顶头上司。

    不用他自己回去解释,李科长当然乐意。

    李科长与另几人交换个眼神,继续道:“今天就暂时不结账了,但咱这账不能一直拖着,总得有个期限吧?”

    “本来我该跟曾厂长商量一下的,不过,既然几位老哥信得过我,那我就把这个责任担下来了!30天内,最迟45天,我们一定将全部货款结清!到时候不用您几位上门催,我们厂财务直接打到各单位的账户上!”

    *

    请几位债主在厂食堂吃了顿晚饭,狄思科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就回家了。

    可是,与他的春光明媚不同,家里这会儿正阴云密布呢。

    于童板着脸坐在沙发上,狄嘀嘀和狄嘀嗒一起背着手贴墙站着,每人身前还蹲着一只狗子。

    郭美凤和二舅妈挤在沙发的另一边,望着两个崽直叹气。

    发现狄思科下班回家了,狄嘀嘀招手喊了一声爸爸,被于童瞪了一眼后,又笑嘻嘻地重新贴墙站好。

    狄思科在她的小揪揪上弹了弹,问:“你俩又闯什么祸了?”

    “没闯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错的两个崽齐声答。

    “没闯祸你俩干嘛被罚站?”

    狄嘀嗒抢答:“妈妈不让骑狗。”

    狄思科问:“骑狗烂裤/裆,你们不怕啊?胖大和胖二不是你们的好朋友么,你们为什么要骑人家?”

    叫出两只边牧的名字后,狄思科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那外国血统。

    原本这俩狗子被孩子称为小熊和猫猫。

    可是他们每次喊“猫猫”的时候,都会把真正的小猫囔囔招来。

    所以,为了区分猫狗,狄思科就给猫猫改了一个洋气的名字叫Panda。

    二舅妈念不好那洋名儿,喊那两只越来越胖的狗子吃饭时,图省事地喊“胖大胖二吃饭啦!”

    以至于,其他人再喊他们小熊和Panda,这俩狗子已经不理睬了。

    狄思科心想,这狗子到了他家也不容易,还不到一岁,就有了两个曾用名。

    狄嘀嘀站着站着就自己蹲下了,伸出手去抚摸胖大的毛毛,“胖大说可以驮我们出去玩的!”

    “……”狄思科对闺女这种奇思妙想早已习惯了,“那你再让它说一个,我听听。”

    他把罚站的任务换成了拼七巧板,让俩人到一边玩儿去,然后问媳妇,这俩孩子到底闯啥祸了。

    “我今天在外面谈业务,地方太远了就把他俩留在了公司。结果,他俩趁着小阿姨给他们泡奶粉的空档,骑着胖大胖二上街了!二舅妈顾着一个,又怕另一个跑了,在后面追都追不上!要不是被胡同里的熟人在半路上拦下来,他俩明天就得上新闻!”

    狄思科:“……”

    厉害了我的崽!

    作妖作出新高度,竟然学会偷溜出门了!

    还给自己找了交通工具。

    相比于成长缓慢的人类幼崽,两只狗崽经过大半年的成长,早已经脱胎换骨了。

    它俩现在站起来比双胞胎还高。

    而且闲不住,非常活泼,总想上街溜达。

    因为要遛这俩狗子,狄思科和于童去北海公园的频率都提高了。

    在爱出门这一点上,四只崽可谓是一拍即合。

    二舅妈替两个孩子找补道:“他俩是瞧见别的小朋友骑自行车了,他们没有自行车才骑狗的!”

    于童和狄思科:“::::::”

    孩子没有自行车,是家长的错呗?

    狄思科想了想说:“我看让他们一直在家里作妖不是办法,他俩已经不是小婴儿了,饿了尿了伺候一下就行。现在可以满地跑了,再在公司呆着,影响其他人工作,你出门带着他们谈生意也不方便。干脆送去托儿所吧!”

    郭美凤和二舅妈都有点不舍得:“这么小就送托儿所啊?”

    “有礼和嘟嘟都是一岁多就去托儿所了,他俩都快两岁了,去托儿所不是正好么!”

    郭美凤不乐意道:“家里没有老人看顾的孩子才送托儿所呢,咱家有这么多人照应,干嘛送托儿所啊?有礼和嘟嘟那是没办法。”

    狄思科其实早有送孩子去托儿所的想法。

    二舅妈和小保姆的文化水平有限,可以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训练他们说话走路,但是更多的就没有了。

    两个孩子获取知识的途径,基本就是各种儿童录音带,于童偶尔抽空读读图画书,以及狄思科的晚间小课堂。

    把他俩放在家里作妖,还不如送去上学呢!

    好的托儿所里会进行幼儿早教。

    于童也赞成让孩子去托儿所,她早早让孩子去上学,不是为了让他们考清华北大。

    主要是想让他们多跟其他小朋友接触接触。

    夫妻俩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很快就开始给他们寻找合适的托儿所了。

    现成的选择有好几个。

    日化厂托儿所,东轻集团附属幼儿园,戏校职工托儿所,姥爷于宝塔所在国画院的托儿所,还有亲姥姥所在歌舞团的附属幼儿园,后姥姥所在经贸部的机关托儿所。

    这对父母将几所托儿所和幼儿园都考察了一遍。

    最方便的当然就是日化厂和戏校托儿所,狄思科和郭美凤下班就能接孩子回家。

    但条件最好,教学水平最高的是东轻附属幼儿园,以及经贸部的机关托儿所。

    东轻集团是搞外贸的,有钱。

    幼儿园也办得很有企业特色——人家是双语幼儿园。

    所有阿姨都是幼师中专以上学历,能唱会跳,还会说英语。

    而且这个幼儿园里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外教。

    这种办学条件,放眼全北京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它最出名的教学成果就是,去年幼儿园园长力排众议,与市里的另两所双语幼儿园,联合举办了一场幼儿英语口语大赛。

    参赛的大班小朋友一共有五十多人,最终比赛的前五名里,第一、三、四名都是东轻幼儿园的。

    东轻幼儿园的特色办学就此一炮而红。

    不少人都想把孩子塞进去。

    不过,这个幼儿园里的孩子都是职工子女,为了配合计划生育政策,也为了凸显幼儿园的特殊地位,本集团职工每个家庭只有一个入学名额。

    像狄思科这样一胎生俩的,也不能照顾。

    一刀切,卡得死死的。

    说一个就一个。

    “咱总不能把两个孩子分开吧?”于童也觉得东轻幼儿园挺好,游乐设施、教室、老师的精神面貌,都跟其他幼儿园托儿所不一样,“机关托儿所也挺好的,要不还是送去机关托儿所?”

    狄思科知道她其实不愿意麻烦后妈,语气坚决道:“要去就去最好的,机关托儿所照着东轻幼儿园差了一点点。入学名额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包在我身上!”

    全程旁观这两口子折腾的狄家人简直目瞪口呆。

    在他们想来,托儿所幼儿园都一样,将孩子送进去,有人帮着看管,上下班接送也方便,这才是第一要务。

    结果这两口子找了一个接送最不方便,入学条件也最严苛的。

    三哥和四哥被他们闹得都有点恐婚恐育了。

    现在养孩子已经这么难了吗?

    有礼和嘟嘟上托儿所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你俩这不是自找麻烦吗?”郭美凤皱眉说,“要不就送去我们戏校托儿所吧,我下了班就能把俩宝接回来,省得你们跑腿了。”

    戏校托儿所还不如日化厂的呢!

    狄思科婉拒:“我俩不能接送孩子的时候,还有二舅妈帮忙呢!”

    自打知道他们要送孩子去托儿所,二舅妈就想着怎么跟这两口子请辞了。

    她不用照顾孩子,再继续留下拿人家那么高的工资就不好了。

    闻言,便惊讶地问:“还需要我接送孩子啊?”

    “当然了!我俩经常加班,万一把这俩小可怜忘了,还有您呢!”

    “接送孩子不算什么,家里谁都能搭把手,我想着过段时间就回村呢!”

    于童笑着安她的心,“舅妈,您可不能这么早就回村,至少得帮我把这俩皮猴子带到小学才能撒手呀!把他们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

    二舅妈整张脸都亮堂了,欣喜地问:“真的还能带那么久呀?”

    “当然了,他们要是去了东轻幼儿园,接送就比较麻烦了。”于童阔气地说,“等他俩上学的时候,您白天没事就去考个驾驶证,学成以后我给您买辆夏利,专门接送孩子用。”

    二舅妈只觉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中了!

    她虽然羡慕大姑姐能开着小车到处转,但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开车。

    “这这这……”二舅妈激动得直结巴。

    于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舅妈,您可得用心学车呀!到时候他俩的小命都握在您手里呢!”

    二舅妈从没捧过方向盘,着实有点胆儿突,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跟领导保证,一定认真学车,不出师不让孩子上车。

    狄思科心想,为了让两个孩子去东轻幼儿园上学,他媳妇都要给二舅妈买车了。

    要是弄不到第二个入园指标,那失望的可不止一两个人。

    *

    按照夫妻俩最初的想法,集团有那么多职工,找人匀一个指标应该很容易的。

    未婚的、已婚未育的、孩子小的,都被狄思科排除了。

    年纪在五十以上的,也被他排除了。

    儿女用不上这个指标,但孙辈正好能用上。

    他将目标锁定在几个关系不错的已婚同事身上,这几人的共同特点就是孩子才十来岁,距离结婚生子还早着呢。

    然而,他去挨个打听了,要么是已经将名额给了亲戚家的孩子,要么是名额被亲戚家的孩子提前锁定了不好反悔。

    总之,东轻幼儿园已经打出了名气,想弄个额外的入园指标,难!

    狄思科暗道,实在不成就跟人买个指标吧,听葛磊说单位里有人会私下卖入学指标。

    价格还挺贵的。

    他这边还没下定决心,又突然听说,最先由他引进,中港合资的那家超市,即将开业。

    开业前三天,将有很多低于市场价的促销产品,开业广告都打到公共汽车上了。

    狄思科瞧见“促销”这两个字,就把孩子上学的事暂时抛到脑后了。

    不知合资超市的项目由谁负责,他给徐叔阳打了电话,约对方一起在集团食堂吃午饭。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拿起车钥匙就往城里跑。

    “徐总,我好长时间没回来吃饭了,您饭票带够了吧?我有点想咱食堂的刀鱼和红烧肉了,今天得多吃点!”

    “没带够就把狄厂长押在这里。”

    徐叔阳盯着打饭小姑娘把他那个饭盒堆得冒尖,递了两张饭票过去。

    两人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他先灌了一碗蛋花汤,才舒坦地吁出一口气问:“狄厂长跑这么远来吃顿午饭,为了什么事?”

    “不算啥大事,”狄思科将馒头咽下去说,“咱那大华超市不是要开业了嘛!我听说试营业期间会有不少促销活动,这活动能不能把我们日化厂的产品也带上啊?”

    徐叔阳并不干涉合资公司的具体运营,但还是挑刺说:“你们厂现在有几个能拿的出手的产品?那个超市里的商品,除了水果蔬菜和肉类,其他产品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我们的儿童牙膏和中草药牙膏也很有知名度呀!”

    “这两样产品,你们不愁卖吧?我听说你们的牙膏车间里24小时不停车,机器连轴转呢。”

    徐叔阳对日化厂最近的表现是很满意的。

    甭管产品有没有名气,最起码再没有职工三天两头来上访了。

    可算是解决了他一块心病。

    “嘿嘿,我们厂不只有牙膏,其他产品也需要寻找销路嘛。”

    仓库里还积压着不少臭肥皂、洗洁精和洗衣粉呢。

    徐叔阳摇头:“超市刚开业,产品档次和质量很重要,你们厂那些产品,还是往农村去吧。”

    “我们产品档次也不差呀!当初得过好几个部里的优秀奖呢,很多老北京都认我们的牌子。”狄思科放下筷子说,“我提个建议,您帮忙参详参详怎么样?”

    “嗯。”

    “我们北方日化厂也是集团的儿子嘛,大华超市开业,我们肯定要表示表示呀!”

    徐叔阳笑着睨他一眼,没坑声。

    “这样吧,我们准备三万套清洁套装,包括我们厂的肥皂、香皂、洗衣粉、洗洁精、牙膏、洗头膏。保证每份的市场价都超出20块,到时候把货放在大华超市里,一起参加促销活动。超市里卖个9块9,或者10块9都行,我们这个套装出厂价就按照9块钱算。您觉得怎么样?”

    “九块钱你们还有得赚?”

    日化产品的利润高,但也没高到这种程度。

    这里还有成本和税的问题呢。

    狄思科笑眯眯道:“都说是要为超市开业表示表示嘛!您放心,货送到超市里,我们一分钱不收。到时候卖出多少份,我们就收多少份的钱,卖不出去的再给我们退回来呗!”

    依照这种卖法,每套顶多能有两三毛的利润,但是这次主要就是清库存啊,让压在货里的资金赶紧回笼。

    他对全市第一家大型超市的号召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徐叔阳觉得他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行,把货放在超市里,参加五折促销,兴许还真有人买账。

    “大华超市的具体事务我不插手,你去跟他们经理谈吧。”

    “我就是不知道该找哪个负责人,才跑到您这里来了嘛!要不您帮我打个电话,撑撑腰!”

    徐叔阳瞪他一眼说:“负责人是你的老熟人了,吴副总的秘书曲涛,被调去合资公司负责大华超市这个项目了。”

    狄思科惊讶地啊了一声。

    曲涛当副总秘书当得好好的,怎么跑去合资公司了?

    他跟焦虹这对初恋情人,在事业上的选择真是一样一样的。

    “是他呀!那行,我回头跟曲总商量商量。”

    狄思科快速扒了几口菜,又抬头问:“领导,您的幼儿园入学名额还没用吧?”

    “没有。”

    “那您把名额借我用用呗!”狄思科狗腿地说,“您这么年轻,想当姥爷还得小十年呢,而且到时候您肯定已经离开东轻集团了,让孙子孙女去上省政府或者部委机关幼儿园,那就用不上咱东轻的入学名额了呀!”

    第122章

    徐叔阳日常工作繁忙, 家里又没有适龄儿童,“幼儿园”这个词在他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太低了。

    当狄思科毫不见外地跟他借用入学名额时,他丝毫没意识到一个入园名额对有娃家庭多么宝贵。

    没多少犹豫便将名额给了小狄家的双胞胎。

    因此, 狄嘀嘀和狄嘀嗒被爹妈带去幼儿园, 做入园登记时, 就填上了狄思科和徐叔阳的名字。

    而集团总经理的出现,立马就把园长炸了出来。即使狄思科已经解释了前因后果, 园长仍然亲自督促工作人员办了手续, 然后将双胞胎分去了小(3)班。

    “狄谨言,狄谨行小朋友,可以跟着老师去教室啦!”

    小(3)班的小白老师在门口迎接班里新加入的两名小朋友。

    然而,这两名小朋友根本不知道老师在叫自己,一个牵着爸爸的手, 另一个牵着妈妈的手,眼睛不够用似的盯着操场里的游乐设施瞧。

    于童不好意思地解释:“平时在家里喊小名喊惯了,他俩还不知道自己大名呢!”

    “没关系,孩子们的情况都差不多, 咱们入园后的其中一项教学内容就是教小朋友们记住自己的大名。”小白老师问, “他们的小名叫什么?”

    于童:“……”

    平时在家喊得挺顺口,这会儿要对外公布了, 突然就有点羞耻呢!

    狄思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晃了晃狄嘀嘀的手,鼓励道:“闺女,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应该怎么回答呀?”

    他闺女骄傲地挺着小肚子喊:“狄嘀嘀!”

    小白老师:“……”

    倒是挺好记的。

    弟弟在另一边紧跟着喊:“狄嘀嗒!”

    小白老师:“……”

    嗯, 也很特别。

    跟她班里那些壮壮、甜甜、月月、亮亮,风格截然不同。

    双胞胎在家时自由散漫惯了, 想去哪里抬脚就走,所以发现操场上有许多小男孩的时候,狄嘀嗒松开妈妈的手,自己就颠颠儿地跑了过去。

    他很少有机会接触别的小男孩,年纪稍大两岁的有礼要上托儿所,放学以后又被林桐安排了钢琴课,每周只来北海公园一次。

    他的固定玩伴就只有两个姐姐。

    跑到半路,狄嘀嗒惊觉姐姐没跟上来,又屁颠屁颠跑回来拉上姐姐。

    狄嘀嘀习惯性地跟爹妈挥手拜拜,俩人跟小鸭子似的,扭扭哒哒地跑去了小朋友堆。

    小白老师笑着说:“两个宝宝适应得挺好,家长可以放心了。”

    于童:“……”

    那是他俩根本没意识到要来上学了。

    她就望着两个小不点,直直冲进那群明显要大上两三岁的孩子堆里。

    大孩子跑,他俩也跟着傻乎乎地跑。

    大孩子被老师带进教室了,他俩也跟人家一起进教室。

    混到该吃早饭的时间,才被小白老师领出来,送进了他们所在的小(3)班。

    狄思科和于童担心孩子哭闹,离不开父母的情况根本没发生。

    “他俩不是已经吃过鸡蛋糕了么,居然还吃得下!”于童瞅着大快朵颐的两个崽,不由有些担心。

    那小饭桌前坐了十多个小朋友,都是三岁以下的,有的孩子还等着阿姨喂饭呢,他俩已经一口面包一口粥,迫不及待地吃开了。

    就是吃得不太干净,一碗粥被撒到桌面上小半碗,胸前也被弄脏了。

    狄思科欣慰地说:“还是咱家宝宝胃口好啊,多亏了有嘟嘟这个榜样在。”

    嘟嘟从小就嘴壮,有她这个小姐姐陪着,双胞胎吃饭都能多吃两口。

    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爹妈,站在班级门口盯着孩子吃完了饭。

    狄思科的BB机一直在不停地响,显见单位有事催他。

    即使万分不舍,他也得尽快离开了。

    “我提前打听过了,小(3)班的两位老师和一位阿姨都很好,”狄思科小声安慰媳妇,“尤其是那个小白老师,对孩子很有耐心。”

    他家孩子还不满两岁,他原本就想跟幼儿园商量一下,把这俩孩子送进小白老师班里的,没想到沾了徐总的光,狐假虎威了一次,人家园长主动帮忙安排了。

    “嗯,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再看一会儿!”于童盯着闺女,笑着说。

    狄嘀嘀不知何时在兜兜里藏了两块儿童乐饼干,分给弟弟一块后,很珍惜地啃了起来。

    她旁边坐着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个头跟她差不多,脑袋上扎了四五个彩色喇叭花。

    这小姑娘一直盯着他俩吃饼干,狄嘀嘀就大方地把被她啃得软塌塌的饼干塞进了人家小姑娘嘴里。

    那小姑娘含着半块饼干愣在当场,而后“哇”一下就哭了。

    于童:“……”

    这是在家塞习惯了。

    无论闺女儿子把吃剩的食物啃得多么恶心,二狗子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以至于,这俩孩子从来没有被人嫌弃的自觉,经常会把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塞进家长嘴里。

    当然,这里的家长主要是指狄思科和于宝塔。

    于童这亲妈也是有点嫌弃的。

    狄思科在门口磨蹭半天,亲眼瞧着老师把人家小姑娘哄好了,让两人拉拉手做好朋友,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幼儿园。

    *

    给他打传呼的人是钱运旺。

    狄思科赶回单位时,钱运旺正急得团团转。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钱运旺忙迎上来说:“领导,我已经从大华超市那边得到确切消息了,他们不允许咱们的产品免费进驻超市。”

    “你没跟他们说,咱们厂是东轻集团的全资企业啊?”

    “说了,”想到对方的刻薄嘴脸,钱运旺脸上通红,“他说东轻集团那么大,下属公司工厂几十家,要是开了这个后门,以后他们就没法做生意了。”

    “嘿!”狄思科搓搓头皮,没想到曲涛这么不给面子,“你找的是曲副总吗?”

    “不是,曲副总没时间,他秘书为我引荐了超市的采购部副经理。”

    狄思科心说,这基本就是曲涛的意思了。

    丁是丁卯是卯,没有关系可以攀。

    “厂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不能免费入场,就只能花钱了。

    大华超市是由狄思科亲自引进的,他们的经营和盈利模式,狄思科心里一清二楚。

    这种大型超市的最大特点就是“强盗逻辑”——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无论哪个厂家和经销商,若想将产品放进他们的超市货架,就必须提前缴纳一笔高昂的进场费。

    有了厂商的进场费,超市基本就能把装修和运营的费用赚回来了。

    也就是说,像日化厂这样的厂商,钱还没赚到手,就得先花出去一大笔钱。

    为了将这笔钱省下来,狄思科才跑去找徐总走后门的。

    不成想,徐总的面子也不管用。

    “他们的收费标准,你打听清楚了么?进场费收多少?”狄思科问。

    钱运旺翻出一张收费表说:“进场费一万五。”

    “多少?”

    钱运旺理解他的惊讶,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狄思科:“……”

    他以为一万块就顶天儿了,没想到这大华进驻内地以后,开价会这么狠。

    难怪徐总说超市里的商品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呢,这个天价进场费就把一大半没实力的中小厂家拒之门外了。

    一万五可不是小数目。

    “走,叫上供销科的柳科长,咱跟曾厂长商量商量去!”

    全市第一家大型超市的东风,他们是一定要借的,但到底要怎么借,还得有个详细章程。

    曾浩田看到价格表以后,也被那高额进场费,以及各种巧立名目的收费项目惊得目瞪口呆。

    他与狄思科还不同,并不了解大型超市的运营模式。

    这会儿只觉得港商是来内地卷钱的。

    “那超市有啥了不起啊?”曾浩田甩了甩价目表,“我以前把电视机卖进过王府井和西单商场,人家那么大的单位,也没说收取个进场费啊!”

    “哈哈,资本主义嘛,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他们这个超市要是干不了几个月就黄了,咱们交了那么多的进场费,岂不是会打水漂?”

    “以大华超市的实力,几个月就倒闭是不太可能的,即使要倒闭,也能挺上一两年,够咱们回本儿了。”

    曾浩田不是那种不接受新鲜事物的老顽固,这种零售模式在很多国家都成功了,说明人家是有狮子大开口的资本的。

    但有些问题,他得问清楚。

    “进入超市货架的每种商品都要交一万五,还是每个供货商交一万五啊?”

    钱运旺已经将细节打听清楚了,“每个厂商在进驻超市时,一次性缴纳一万五进场费,就像在银行开户似的,交了这笔钱以后,咱们厂就在超市里有户头了。在咱们的户头下,无论销售多少种产品,人家都不管。卖一种商品和十种商品,进场费是一样的,所以,咱们能提供的产品种类越多越划算。”

    “那咱们交了这一万五,岂不是可以把厂里的所有产品都放进去?连滞销的老肥皂都可以一起卖?”

    钱运旺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狄思科是了解详情的,解释说:“超市里采取末位淘汰制,卖得不好的产品会被直接淘汰,人家不可能让这种滞销品占用货架资源。”

    “这个端头费和堆头费是怎么回事?”曾浩田指着价格单上的名目问。

    这价格单上列出了近十项收费项目,广告费、海报费、促销费之类的,他都能猜个大概。

    但这端头和堆头费就让人费解了。

    “端头费就是把产品陈列在货架的两端,面向过道,人流量大,咱们产品的曝光度也高!堆头费就是单独把咱们的产品堆在桌面或地上,作为主推产品。”钱运旺怕他心疼钱,忙说,“这个费用不是必选项,可以根据咱们的实际需求选择。”

    柳勇:“……”

    这港商可真会赚钱呀!

    国营百货商店里,也有货架位置之争。

    但是厂商只需要跟商店领导或售货员搞好关系,就有可能把产品放上最好的展位。

    人家港商可到好,谁想要好位置,就用真金白银来换。

    几人对着那张价目表讨论了一上午,在价目表的堆头费、端头费、广告费、促销费前面画了对钩。

    这些费用都是每半个月缴费一次的。

    趁着超市刚开业,他们可以花钱购买几个好位置。

    但是开业赞助费、进场费之类的费用,在曾厂长看来就是宰人的项目,他不想交这笔钱。

    “咱们厂这个月的情况好了点,但大多数货款还没回笼呢,现有的钱还得省着花。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什么进场费抹掉?”

    柳勇是老供销了,当即就有了两个主意:“第一,可以跟超市方面谈一谈,用货品的供货价抵扣进场费,咱们可以选一款利润最高的产品抵给他们。这样的好处是不需要交现金。”

    “第二嘛,就是交给他们一万五的现金,但是需要他们额外附赠两个超市广告位给咱们。大华超市我去过了,门口还有好几个广告位空着。”

    曾浩田问:“超市的招商情况怎么样?合作的厂家多吗?”

    钱运旺回忆道:“他们一边打开业广告,一边打招商广告。昨天我去超市里看了,货架空着一大半,但是采购副经理说,已经有好多外资品牌和合资品牌与他们签订合同了。”

    大型超市在国外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那些跨国品牌对这种零售模式很熟悉,掏钱也掏得痛快。

    反观内地厂商,对新事物不熟悉,又有那么高的进场费挡在前面,很多厂家都望而却步了。

    狄思科心里早就有个模糊的想法,跟几人稍稍透露,便让大家眼前一亮。

    曾厂长一拍大腿说:“这个办法好,要是能谈得下来,很快就能让那几个停产车间重新复工。哪怕不能减免入场费,咱们也干呀!狄厂长,你对这个项目有多大把握?”

    “没什么把握,这还只是咱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狄思科思考片刻说,“大华超市在三天后就要印刷特惠商品宣传单。先尽量用柳科长的办法,以供货价抵扣进场费,让产品上了这个宣传单再说。另一笔生意,咱们慢慢跟他们谈,最好能把进场费免了。”

    *

    厂里把进驻大华超市的工作,交给了狄思科和柳勇负责。

    二人带着人分头行动。

    柳勇先去找采购经理谈进场费和开户的问题,狄思科则给合资公司的副总曲涛打了电话,想跟他谈另一个合作。

    然而,曲总如今水涨船高了,所有电话都是由秘书代接的。

    狄思科去合资公司的临时办公地点找不到人,就只能打电话约时间。

    即便如此,见面时间也是约不上的。

    曲总比领导人还忙,一竿子就把见面支到半个月后了。

    狄思科寻思,两人一起当领导秘书的时候,怎么说也共事过一段时间,这曲涛不至于这么不讲情面吧?

    他又尝试着给对方打了传呼,请对方抽空回话。

    这回曲总倒是回话了,只不过,客气地婉拒了狄思科的见面邀约。

    “曲总,你就算工作再忙,也是要吃饭的吧?”狄思科玩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大忙人,不占用你的工作时间,找个午饭或者晚饭时间,一起吃个饭总可以吧?”

    “小狄厂长,我现在是真的抽不开身!第一家超市还没营业呢,第二家超市已经在建了,现在第三家超市又开始选址了。我最近天天在工地,吃喝都是在工地上跟工人们一起解决的!”

    “嚯,既然忙成这样,那就改天再说吧,回头我弄点汽水啥的,去工地上慰问慰问曲总。”狄思科跟他寒暄着,在心里轻嗤一声,就放下了电话。

    不见就不见,有啥了不起的!

    曲涛放下电话以后,默默抽了根烟。

    他一方面是真的很忙,另一方面,也确实不想跟狄思科见面。

    狄思科刚来集团的时候,职级比他低半格,见面得喊他一声曲主任。

    如今人家升副处了,虽然日化厂的工作环境远不如集团,但毕竟是两千人大厂的副厂长。

    而他呢,兜兜转转好几年还是科级干部,给领导当秘书赚不到什么钱,最终还是为了钞票下海来合资公司了。

    面对狄思科时,他总是心情复杂。

    要不是当年被媳妇闹去公司,他主动辞去了综合开发三部的经理职务,就不会被狄思科捡了自己的漏!

    更不会有当下的局面。

    望着秘书为他续茶的动作,曲涛的心情又很快好转了。

    合资公司也不差什么,除了港方派来的那个姓许的经理有点硌牙,其他方面都很完美。

    最起码工资高,还有了为他服务的专属秘书!

    另一边的狄思科,已经跟硌牙的许经理约上饭了。

    吃饭的地点没有多高档,就在管歧珍大姑姐的川菜馆里。

    狄思科斯哈斯哈吃着菜,“许总,听说你老家是四川的,这家的川菜做得不错吧?”

    许捷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在港岛长大,但父母都是四川人,这菜跟我从小吃到大的口味一样!”

    他吃惯了辣,比狄思科的情况好了许多,只在额头稍稍出了些汗。

    “那你嘴馋的时候,就可以来张姐的店解解馋啊!”狄思科问,“你以后就一直在北京工作啦?王生那边能离得开你么?”

    许捷点点头说:“王生身边有八个处理不同事务的秘书,不差我一个。”

    他其实不是王生的私人秘书,而是总裁特助。

    时机合适就会被派到分公司当一二把手。

    王生早就有意让他来北京负责合资公司连锁超市的项目,所以每次来内地出差的时候,都是他跟在王生身边。

    狄思科吃不惯辣,灌了两大杯茶水,才重新开口问:“听说大华超市已经为第三家店选址了?”

    许捷笑着颔首:“确实,狄厂长消息很灵通。”

    “大华超市的扩张速度可真快呀!”

    “时间就是生命,大华超市开业后,很快就出现大量模仿者。我们需要尽快树立大华在北京百姓心中第一的地位。”

    狄思科擦了擦嘴,笑道:“这也是我今天约你吃饭的目的呢!”

    “?”

    “在决定与何氏合作之前,我其实与好几家国际大型零售商联系过。”

    许捷理解地点头。

    大华超市背靠何氏,在港岛还算有些名气,但是与全球那些零售巨头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人家寻找合作对象,肯定首选更知名的。

    “虽然没机会与零售巨头合作,但我用心研究了很久他们的运营模式。其他的先不谈,光是拥有自有品牌这一点,就比大华超市要更有优势。我去过欧洲和美国的几家大型超市,发现很多食品和日化产品的包装上都印着他们的商标,而且价格亲民。因为物美价廉,很受普通收入人群的欢迎。”

    许捷默默听着,并没有打断他。

    “大华超市刚刚进入北京市场,销售额即将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如果合资公司可以利用好这个机会同时推出自有品牌的产品,那么吃到超市红利的就不只是缴纳高额进场费的厂商,同时还有咱们的自有产品,比如大华洗洁精、大华洗衣粉、大华肥皂、大华豆油,大华面粉之类的。”

    “你们在北京可以开三五家连锁超市,甚至接连开上十几家,但是开再多超市,合资公司的角色都类似于包租公,只是为众多产品提供一个卖货的货架。要是能趁此机会,发展自有品牌,合资公司的业务就更多样化了,发展潜力也是巨大的。”

    许捷年纪轻轻就能被王铮安提拔上来,必然是既聪明又有能力的。

    闻言,便笑着问:“狄厂长所在的日化厂,想为我们代加工日化产品?”

    “当然,”狄思科吹牛不打草稿,“我们厂是整个华北地区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日化用品生产企业。生产线和配方都是现成的,你们今天下单,我们明天就能出货。”

    许捷推了推眼镜,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我怎么听说,北方日化厂的好多产品都滞销了?”

    “哈哈,那都是老黄历啦!你去我们厂实地看看就知道了,每天来拉货的卡车不停歇。最近我们刚有一款小红帽儿童牙膏上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出货一百五十万支!”

    狄思科又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说实话,我们厂有些产品确实存在滞销情况,但是产品在质量上完全没问题,主要是广告宣传不到位,而且产品包装有些落后了,需要更新升级一下。”

    趁着帮大华超市代加工的机会,升级产品包装。

    既能赚取加工费,又能扩大市场份额,还能解决厂里过剩的生产力。

    简直是一举数得,稳赚不赔的买卖。

    许捷对狄思科的这个提议还是很感兴趣的,他即将长期驻扎北京,大华的长远规划也是需要他来筹谋的。

    自产自销自有品牌,是个可以考虑的路子。

    *

    许捷还需要时间思考,狄思科暂时没能拿到人家的代加工订单,但是他的这个点子免费送给许捷,帮厂里省下了一万五千块的进场费。

    自家工厂只需要缴纳端头费,堆头费和广告费即可。

    因着省下了一大笔进场费,曾厂长这回相当阔绰,打败好几个外资品牌,大手笔地买下了超市的最黄金促销位。

    专门用来摆放小红帽儿童牙膏。

    定价九块九的清洁套装,也混上了一个在大过道里的堆头展位。

    因着已经全城打广告多日,又到处分发特惠商品宣传册,大华超市试营业的第一天,就差点被消费者挤破了门槛。

    狄思科本想去凑个热闹,看到那拥挤的架势以后,也不敢往里进了。

    又灰溜溜地开着车回了厂里。

    当天晚上他就接到柳勇的电话,经过一天的抢购,大华超市的货架基本已经被清空了。

    现在正在闭店补货。

    日化厂的所有产品都卖得超出了预期,需要厂里尽快开仓送货。

    狄思科精神振奋,第二天正好是周日,大华超市的抢购热潮席卷京城,郭美凤看到广告以后,一直念叨着去买东西,所以他打算陪着老妈和媳妇去凑凑热闹。

    不过,第二天的火爆程度比开业第一天更甚。

    他瞧见那拥挤的人群,就头皮发麻,不敢往里挤了。

    “瞅瞅你这点胆子!”郭美凤让他留在原地待命,然后拉着儿媳妇,神色激动地冲进超市。

    狄思科被独自留在了大门口,他给自己买了根冰棍,就认真盯着大家的购物袋打量。

    发现有人抱着厂里的清洁套装出来,他这心里比吃了冰棍还舒坦。

    “狄厂长,您站在这里干嘛呢?”

    狄思科闻言回头,是牙刷厂的黄厂长。

    “等我家领导呢!”狄思科将还没喝的汽水递过去,“喝点吧?你怎么也自己跑来啦?等嫂子的吧?”

    “哪能呀!我是来谈业务的!听说这超市的生意挺火爆,我也想把厂里的牙刷送进来。”

    “哎呦,那进场费可贵了!”

    “可不嘛,我的乖乖,一万五的进场费,谁能受得了啊?要是几千块的话,我咬咬牙也就交钱了,一万五可不行。”

    狄思科随口问:“黄厂长,那到底几千的进场费您才能接受啊?”

    “两三千吧,顶多不超过四千,我们一把牙刷才卖不到一块钱。交了一万五的进场费,那得卖多少牙刷才能赚回来啊?”

    “哈哈,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厂已经交过进场费,开过户了。你们厂的产品跟我们的牙膏正好配套,您就跟我们捆绑着进来吧,走我们厂的户头。”

    黄厂长一脸惊讶,假意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哪能随便占了你们厂的便宜呢?”

    狄思科“嗯”了一声,将剩下的半根冰棍啃干净,才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说:“这事儿我得回去跟厂长商量一下,让你们白用我们厂的账户不太现实,毕竟也是花了不少钱的嘛,职工们可能会有意见。但是凭咱这俩厂的关系,要是跟您收两三千块钱的进场费,也没啥意思!我们厂现在还真不差这两三千块。”

    “就是就是!”黄厂长吹捧道,“你们小红帽儿童牙膏全国热销的事,谁不知道呀!”

    狄思科琢磨片刻说:“要不您就送价值两千五百块的儿童牙刷给我们吧。我们卖牙膏的时候,附送一把牙刷,算是对消费者的回馈,顺便也能帮你们厂带一带牙刷的人气。”

    第123章

    对于与北方日化厂的合作, 黄厂长显得十分迫切。

    超市里以蔬菜、水果、肉蛋,以及电视广告中常见的名牌产品居多。

    像是牙刷、毛巾、茶缸这类的日用小百货,货架上并未售卖。

    究其原因, 不外乎进场费太贵, 小厂负担不起。

    要是能在其他竞品之前, 获得一个进入合资超市的机会,别说只是让他免费赠送几千支儿童牙刷了, 哪怕要送上万支, 黄厂长也舍得!

    他真是一天也等不及,得到日化厂的确切消息后,当晚就把五千多支儿童牙刷送去了日化厂,以求让自家产品尽快在大华超市上架。

    以超市目前的客流量,说不定包一袋沙子放进去都会有人买。

    而日化厂没让那些牙刷在仓库积灰, 一部分留给大华超市,另一部分跟着货品一起送去了其他商场。

    赠送牙刷的由头是——庆祝小红帽儿童牙膏销量破百万。

    狄思科这一招捆绑进场,带给曾厂长极大的启发。

    “能跟咱们的产品一起捆绑进场的百货还有很多,反正咱们在大华超市有户头, 要不然帮一帮其他兄弟单位?”

    要是每家都能送来两三千块的货, 那就是日化厂白赚的呀!

    以后再有产品搞促销的话,可以把它们当成赠品送出去。

    狄思科提醒:“超市里有末位淘汰, 万一人家花了不菲的代价通过咱们进场,没过多久就被从货架上淘汰了,到时候恐怕会得罪人。”

    “咱们提前解释清楚嘛,该签的合同还是要签的。”

    曾浩田对于别家厂子的产品磨刀霍霍。

    专门派了人去大华超市蹲点,在采购部办公室门口等着, 遇到合适捆绑的产品就划拉回来。

    只用两天时间,便给厂里换回来半卡车毛巾和一卡车塑料盆。

    他还想弄点搓衣板回来的, 不过这玩意儿是可以预见会被末位淘汰的产品,因此没有费劲折腾了。

    由于日化厂太能钻空子薅羊毛,大华超市的管理层连夜开会想对策,硬生生憋出一个新的收费项目,将“新品上架费”加进了他们的价目表。

    你想增加新品可以,但每增加一个新品,都要缴纳上百块的新品上架费。

    不过,即使新增了缴费项目,仍然浇不灭曾厂长到处联系兄弟厂家的热情。

    特别是,当那半卡车的毛巾拉到厂里以后,厂领导决定直接发给大家当职工福利。

    每人一条不算多,但是大家最近很辛苦,好歹是个意思嘛。

    这在工人之间引起了很不错的反响。

    要知道,除了春节的时候发了半筐苹果半筐梨,这大半年以来,厂里就没再发过其他福利了。

    同样很辛苦的狄厂长,也被发了一条毛巾。

    带着福利毛巾回家的时候,郭美凤正在胡同里跟街坊分享她在大华超市的购物经历。

    “超市跟国营商场可不一样,没有售货员,看中什么自己挑,咱再不用看售货员的脸色了!”

    “这个我知道,跟自选商场差不多吧?海淀斜街那边有个自选商场,也没有什么售货员。”

    “人家大华超市可比自选商场大多啦!”郭美凤眉飞色舞地比划,“得有海淀斜街那边的四个大,比我在港岛时去过的大华超市还大!那可真是全北京独一份了!”

    有人嘟哝道:“这资本主义就是能折腾,自选商场就自选商场嘛,非得叫什么超市!听都听不懂!”

    郭美凤很时髦地说:“人家那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英文名叫秀扑妈!那多难听啊,当然还是超级市场好听。”

    一群街坊被她挑动得心痒难耐,纷纷询问她在超市里买到了什么好东西。

    “那好东西可太多啦!”郭美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特惠商品宣传单,分享自己的购物经验,“刚开业人多,咱们只看特价商品!你们看这个飘X洗发水买一瓶送一瓶,我家宝宝喝的奶粉比百货商场里便宜四块钱,买四包还送一个奶瓶……”

    然后她着重强调:“这个清洁套装,一箱才卖九块九!从超市出来的人几乎人手一箱!”

    “九块九也不算便宜吧?”

    “那一箱里有十来样产品呢!按照平时的价格买,得要二十多块!”

    郭美凤介绍了套装里的几样产品,都是年轻人瞧不上,中老年用习惯的老牌子。

    九块九一大箱太划算啦!

    狄思科从车上下来时,郭美凤已经介绍到小红帽儿童牙膏了!

    “我可不是因为这是我儿子单位生产的牙膏,才跟大家推荐啊!我家嘟嘟嫌大人的牙膏辣嘴,之前不爱刷牙,换了儿童牙膏以后,每天一早一晚刷牙可积极了!那牙膏是草莓味的,小孩特喜欢!”

    狄思科听了这位民间免费宣传大使的话,好笑地走过来跟街坊们打招呼。

    居委会的温大妈问:“狄厂长,你们小红帽牙膏的广告都打到中央台了,那牙膏真那么管用啊?”

    狄思科很实诚地说:“牙膏又不是药物,刷个一次两次看不出什么效果。主要是让孩子喜欢上水果味牙膏,养成早晚刷牙的好习惯。小孩子嘛,只要能按时刷牙,保持牙齿健康是没什么难度的。”

    “我去商场问过了,你们那儿童牙膏的分量只有成人牙膏的一半,价格却比成人牙膏还贵,一支就要卖上两块五。这也太贵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嘛,给孩子用的产品,原料用的都是最好的,摩擦剂保湿剂都没使用市面上常见的廉价替代品。别的我就不夸大宣传了,反正我们已经将产品出口去了港岛。那边对儿童牙膏的安全检测很严格,我们这款牙膏无糖,无过敏香料,无重金属,有防龋功效,还有北京三所大医院口腔科医生的推荐。”

    “我们厂附属幼儿园的所有小朋友,都在用这款牙膏。我家的孩子,除了牙还没长齐的,也都在使用这个。我们自己生产的产品,要是品质不过关,敢给自家孩子用吗?”

    这话还算在理,多数街坊们都下意识点头。

    狄思科混在一群大爷大妈里,继续宣传:“大家有空就去大华超市逛逛嘛,小红帽牙膏现在有赠送儿童牙刷的活动,价格也要比其他商场便宜三毛。”

    这群退休的老同志,有钱有时间,不舍得给自己花钱,却舍得给孩子花。

    正是他的潜在客户呀!

    他这边帮街坊们规划着去大华超市的乘车路线,于童的红色小奥迪也从胡同另一边开回来了。

    瞧见从后排窜下来的两个孩子,狄思科迎上去问:“幼儿园不是早早就放学了嘛,你们怎么才回来?”

    “爸爸,我们骑车车啦!”狄嘀嘀一脸喜悦地撞到他腿上。

    “什么车车啊?”

    “就是车车!”

    狄嘀嘀说不明白,但狄嘀嗒很聪明地指向刚从身边经过的一辆二八大杠。

    狄思科配合地惊讶问:“哇,你们居然已经骑过自行车啦?”

    俩孩子抿着嘴乐,骄傲地猛点头。

    于童将车门锁好,走过来说:“狄厂长,明天还是由您亲自去接您家这对少爷小姐吧!我是管不了他俩了!”

    狄思科将闺女抱起来放到肩膀上坐着,又把儿子提溜起来坐在怀里,美滋滋地问:“咱家这对少爷小姐又闯什么祸啦?”

    “倒是没闯什么祸,就是有点丢人!”于童在闺女乱晃的脚丫子上拍了一下,“他俩跟玲玲一起放学的,发现玲玲爸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个儿童座,他俩就一直嚷嚷着想坐!”

    玲玲爸的性格挺好,车上只有一个座位,就轮班把俩孩子抱上去,在幼儿园门口的那条街上骑了两个来回。

    要不是于童和二舅妈拦着,他俩都想跟玲玲一起回家了。

    “哈哈,你俩也想骑自行车啊?”狄思科自信地说,“没问题,过两天爸爸送你们去上学,咱就骑自行车去!”

    他在媳妇和孩子面前夸下了海口,第二天就去杂货铺买了两个竹制儿童座椅,一前一后安装在他那辆二八大杠的后座和大梁上。

    因着这辆自行车已经好久没骑了,他又是擦车又是打气,还给关键零件做了润滑,鼓捣了两天,才弄出一辆标准的二胎家庭通勤车。

    翌日一早就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车座。

    骑自行车上班不算什么大事,但全家人还是不放心地一直送到门口。

    “你可当心着点!骑慢点!”郭美凤整了整孙子的帽子,“你自己摔着不要紧,别把俩孩子摔了!”

    狄思科:“……”

    果然啊,有了孙子,儿子就不值钱了。

    他跟送行的家属们挥挥手,脚下一使力,就加入了上早班的自行车大军。

    狄嘀嘀和狄嘀嗒一前一后坐在儿童座椅里,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瞧见什么都要哇哇哇地感叹。

    见到红绿灯要哇哇哇,见到其他坐自行车的小朋友也要哇哇哇,见到排队买早点的人群还要哇哇哇。

    两个崽还隔着人力车夫交流心得,吵得狄思科耳朵疼。

    于是,再一次经过早点摊子的时候,没等他俩哇哇哇,狄思科就停下来问:“你们饿不饿啊?要不咱们吃点?”

    出门前他俩每人吃了半碗鸡蛋糕,一路上除了叭叭地说话,基本没有能量消耗,当然是不饿的。

    不过,听说可以在外面吃东西,俩小孩仍是违心地点头喊:“饿啦!”

    狄思科知道他俩就是瞎嚷嚷,其实吃不下什么,所以就只买了三个包子,他自己吃一个,把另两个包子的皮掰开,让他们自己吹凉,每人咬两口包子馅,剩下的都进了亲爹的肚子。

    尝了两口包子馅儿的双胞胎,快乐得仿佛吃了龙肝凤髓,一路上都手舞足蹈。

    进入幼儿园,见到小白老师时,狄嘀嗒激动地说:“白白老师,我我我今天坐车车啦!还吃了包子!”

    小白老师对小孩子的一惊一乍早已习以为常,语气真诚地夸了他们两句。

    然而,同班小朋友就没那么捧场了,听了狄嘀嘀连比带划,神态夸张的炫耀后,梳着五六个彩色喇叭花的玲玲噘着嘴说:“我天天坐车车,吃包子!”

    “哇——”狄嘀嘀星星眼。

    尽管因为词汇量匮乏,没能吹出更多彩虹屁,但玲玲已经从新朋友的情绪里感受到了崇拜和羡慕,便慷慨地贡献出自己的巧克力豆,决定让狄嘀嘀咬一口。

    牙还没长全的双胞胎从未被允许吃巧克力,狄嘀嘀瞅着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敢下口。

    见状,玲玲更加来神了,学着妈妈的样子,在她的小揪揪上抚了抚说:“这个可好吃啦,你尝尝!”

    狄嘀嘀被小伙伴成功诱惑,于是就应邀咬了一口。

    只不过,巧克力豆本就不大,她这一口下去就把一整颗豆全含进了嘴里。

    狄嘀嘀仔细品了品滋味,有点苦,还有点甜,好朋友没有骗她,果然好好吃!

    而玲玲瞅瞅她那两颗黑乎乎的门牙,又瞧瞧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呆立几秒后,“哇”一声又哭了。

    *

    骑车来到单位的狄思科,尚不知他闺女每天都有一个气哭朋友的小技巧。

    刚进入办公室就听说,大华超市那边的清洁套装即将售罄,厂里得尽快送货过去。

    “这才几天呐,六千份都卖完了?”

    钱运旺精神振奋地点头:“咱们这个套装,很受中老年顾客的欢迎,有的大爷大妈要买好几套呢!”

    狄思科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家郭美凤身上。

    最近郭美凤的电视剧杀青了,平时除了去戏校上班,就没什么别的正经事。

    因此,在街坊们的鼓动下,她每天下班后,都要载上两个老太太,一起开着小土豆去大华超市采购。

    奶粉、清洁套装、附送牙刷的儿童牙膏、一袋十个的椰蓉面包,都成了他们的必选项目。

    北京大妈是相当有号召力的,尤其是一群老太太围在清洁套装展台前,相互交流心得,挑挑拣拣的时候,那聚集效应相当不一般,立马又召集来一帮同好老太太。

    连路过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顺手拿上一箱。

    狄思科只知道郭美凤这些天给汽车加油的频率挺高,却不想那些积压库存真的能被老同志们买断货。

    “仓库里已经没有清洁套装了吧?”

    “没了,尹厂长组织人手在仓库那边搞包装呢!”钱运旺乐呵呵地问,“厂长,积压库存清空以后,咱是不是就可以让停产车间重新恢复生产了?”

    “恢复生产倒是可以,但清洁套装就不能按照这个价格卖了。否则咱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椅子还没坐热,他就起身跑去仓库看情况了。

    仓库这边简直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因着超市那边催得急,厂里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库存清掉,所以曾厂长打算把所有剩余库存,都包装成清洁套装,送到大华超市去。

    除了停产车间的工人,几个厂长副厂长也全都蹲在地上给箱子贴封条呢。

    狄思科之前没管过包装的工作,没想到仓库里是这样蹲在地上打包的。

    他忍不住问库管:“之前那六千份清洁套装也是这样搞的包装啊?”

    “对啊。”

    “那也太辛苦了。”

    “嗐,这都是没办法的嘛。”

    发现曾厂长已经在锤后腰了,狄思科将他搀起来说:“厂长,我看咱还是把这批货拉去肥皂车间吧。那边不是有传送带么,用传送带搞流水作业更方便。把传送速度调低点,每两人负责一种产品,一个做质检,一个往箱子里投放。”

    “我最近收到了不少消费者反映,咱清洁套装里的次品率太高了,有的洗洁精和洗头膏上,字都印歪了。”

    曾厂长抹了一把汗说:“确实得搞流水作业,否则费时费力,效率太低。咱们下午就得先拉一批货送去大华那边。”

    曾厂长将后续工作交给尹甘露,然后低声跟狄思科商量。

    “你说,送咱们厂的职工,去大华超市那边帮帮忙怎么样?”

    狄思科讶然问:“大华超市向咱们求助了?”

    “不是,我这几天每天都去大华看看,客流量有增不减,连工作日的白天都有不少顾客。不过,大华的人手明显不足,所有员工都忙得团团转。”

    曾浩田将音量压得更低,“那大华超市至少要在市里开三家店。我问过了,进驻每家店都要交一笔进场费。咱们不可能每次都好运气地被减免进场费。所以,我想趁着他们需要人手的时候,来个雪中送炭,跟人家拉拉关系,以后也更好合作嘛。”

    狄思科很佩服地说:“您这个想法不错啊,临上轿时才缠脚确实不行,平时就得把关系维护好。”

    曾厂长对自己这个主意也有些自得,不过,“就怕职工不乐意去。”

    好像在用职工做人情似的。

    “咱们从仓库挑一些熟手借过去,大华那边应该会有所表示吧?”狄思科想了想说,“没关系,咱就派十个人,要是大华不发工资,咱厂里可以意思一下。”

    曾厂长颔首说:“行,每天给大家多发七八块钱的工资。”

    一天顶多八十块。

    这可比请客户唱歌吃饭便宜多了。

    然而,人家大华的领导还是很懂规矩的,厂里给对方打电话说,可以支援他们一些理货能手时,对方特别高兴。

    当即就表示,十个人不够,借我们二十个吧!

    每人每天给补贴十五块的交通食宿费。

    这个日薪可够高的,听到消息的职工们报名相当踊跃,厂里当天就出了一趟车,将这二十人送去支援大华超市了。

    *

    临近下班时,狄思科接到了媳妇打来的电话,她今晚临时有饭局,晚上接孩子的任务仍是他的。

    狄思科毫不犹豫地答应着,正好让他家那俩土包子,再感受一次坐车车的快乐。

    “媳妇你晚上跟谁约的饭啊?用我去接你不?”

    “咱大哥和嫂子约的我,不用接,应该不会喝酒。”

    狄思科皱眉,她口中的大哥和嫂子,显然就是他大哥和林桐了。

    如果是她娘家大哥于晏的话,她会说“我大哥”。

    “大哥找你啥事啊?还至于跑到外面请一桌?有什么事就来家里谈呗!”

    “好像还有其他客人,来咱家可能不方便吧。”于童隐约能猜出个大概,但她没跟二狗子说。

    狄思科问清楚他们聚餐的地点,说了声晚上一起去蹭饭,就挂了电话。

    他骑着豪华双人座椅二八大杠赶去了幼儿园,接上孩子后,又带着他们领略了北京晚高峰时段的自行车大潮。

    吭哧吭哧骑到饭店时,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晚上这次轮到姐姐坐在后座里,狄嘀嘀嘟着嘴给爸爸吹吹,虽然一丝凉意也没能感受到,仍是把老父亲感动到了。

    在闺女的小揪揪上使劲撸了一把。

    “一会儿在饭局上,想吃啥就跟爸爸说啊,咱今天可劲儿造!”

    狄嘀嘀很自然地说:“吃巧克力!”

    “嘿,都知道吃巧克力啦!幼儿园里教的东西挺杂呀。”狄思科将车子锁好,怀里抱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敲开了包厢的房门。

    包厢里已经坐了五个人。

    除了大哥两口子和于童,另两位也算是半生不熟的熟人。

    其中一个是电影演员陈庆山,这两年内地比较火的青年演员,因拍摄喜剧电影而走红。

    另一个狄思科也认识,电影厂的老牌导演孙奇保,早年间跟灯光师老狄合作过,现在又跟大哥这个小狄合作了。

    狄思科将孩子们放到地上,热情地跟两人握手寒暄。

    “孙导的电影我从小看到大,陈老师的作品也是一部都不落,每次上映都要第一时间去电影院抢先看。没想到今天能见到大明星真人呀!”

    另两人也笑着说,狄老师的每张专辑都有买,好几首歌都非常喜欢。

    双方商业互吹了一波。

    狄思科知道这些人约饭肯定是有事要谈的,让两个孩子跟客人们问好后,就默默伺候这俩小祖宗吃饭了。

    两个崽坐在椅子里,还没有桌面高。

    抻着脖子往饭桌上的菜色瞄,看中了什么,就像万岁爷似的,伸手一指。

    狄思科得了指示,便像侍膳那什么一样,给人家布菜。

    父子三人对菜色都比较满意,而主张请于童吃饭的孙奇保,心里却有些焦急了。

    “于总,这个本子是我打磨了三年的,之前想找美国或者日本的公司投资,不过,我寻思这到底是咱自己的电影,总不能一直靠着外国人的投资。”

    于童只在孩子们刚进门的时候,抽空瞅了一眼,之后就没再管过其他人,静静坐在那里读剧本。

    她觉得孙导这话说得不实诚。

    外国公司投资内地电影,主要是投资第五代名导的片子,内容有一定厚度,反应历史或社会问题,在国外电影节上能够斩获奖项。

    但孙导这个本子,明显是一部喜剧,虽然也有些黑色幽默,针砭时弊的内容在里面,但是想要用这种本子吸引境外投资,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她放下剧本,笑着说:“孙导,不瞒您说,我对投资影视行业还是很有兴趣的……”

    闻言,孙奇保眼睛一亮,他觉得事情有戏。

    “只不过,这两年国产电影明显在走下坡路,我那个影视公司是刚成立的,只敢在电视剧上试试水,对电影市场还是有点摸不准的。前段时间有朋友想让我接手一家电影院,我对电影市场也做了一些了解,叫座的电影基本都是从境外引进的……”

    当下流行的是合拍片,以张导和陈导为代表的第五代名导,率先打破计划经济的桎梏,从境外电影商那里拉来投资,拍了好几部在国内曲高和寡,但是冲向国际却斩获数个奖项的合资电影。

    而单纯的国产电影几乎是拍一部赔一部,连电影制片厂都不敢投资制片了,目前都是靠着出租电影设备器材和提供劳务,换取这类合拍片在国内的发行权。

    制片厂都完不成振兴国产电影的任务,何况是她呢!

    她还没自视甚高到,比专业制片厂还牛的地步。

    孙奇保自信地笑道:“于总,你对电影行业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太片面啦!有些电影拍出来,确实不太叫座。但是这里面可不包括喜剧电影啊!陈老师这两年拍的喜剧电影,哪一部赔本了?那都是既叫好又叫座的!”

    林桐附和道:“陈老师的电影我也是每部都看的。”

    她在桌子下踢了踢狄思国,让他也表个态。

    今天这顿饭局就是为了跟老五媳妇拉投资的。

    电影厂自己不投资拍电影,导演没有电影可拍,相应的这些工作人员也没有拍摄工作。

    狄思国虽然还能按月领工资,但是照着这个势头走下去,保不齐哪天就要下岗了。

    还不如紧跟一个有能力的导演,主动出来拉投资,自己拍电影呢!

    要是能让于童为这部电影投资,狄思国肯定会进入剧组,说不定以后就是孙导的固定灯光师了。

    狄思国端起酒杯,对于童说:“弟妹,这个剧本不错,孙导的执导能力也是没得说的,国产电影虽然在走下坡路,但也不是没有特例。只要本子好,演员阵容亮眼,未必不能受到市场肯定。你要是对投资影视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孙导的这个本子。”

    而且孙奇保是电影厂的老牌导演,在厂里很有人脉,于童要是想投资影视的话,少不了要跟电影厂打交道。

    在这时候给孙奇保雪中送炭投一点钱,肯定吃不了亏。

    狄嘀嗒瞧见大伯把酒杯端起来了,他以为又到了全家举杯欢庆的时刻,连忙放下勺子,将自己面前的空杯也端了起来。

    发现是空的,还让爸爸帮他满上。

    狄思科心说,让他俩打个岔也好,于童那边明显还在摇摆不定,拿不定主意呢。

    他往儿子的酒杯里倒了点水,也给闺女倒了一些,鼓励道:“儿子,今天有孙爷爷和伯伯们在,你得给大家唱一首《祝酒歌》吧?”

    这《祝酒歌》是于宝塔教的,只要有饭局,那必然是场场不落的!

    每次都要让他们带来一场精彩表演,调剂酒桌气氛。

    林桐捧场鼓掌说:“狄嘀嘀和狄嘀嗒一起来一个!”

    这俩孩子已经是酒桌常客了,闻言就爬上椅子,露出了半个身子出来。

    当场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前奏的调子跑去南天门,又从南天门拐回来。

    几位观众听他俩“来来”了老半天,才终于听到了接下来的歌词。

    “十月里响春雷~亿万人民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尽管吐字不清,调子也跑得不成样子,但这俩孩子唱得十分自信。

    一曲终了,狄嘀嗒还双手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冲对面的客人举了举说:“爷爷,伯伯,切耳丝!”

    客人们:“……”

    第124章

    于童的影视公司与演出文化公司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目前只投资过两部电视剧。

    一部是郭美凤参演的那部室内剧, 正在进行后期制作,预计明年播出。

    另一部还在选角阶段,她打算把旗下的金雪茜推荐给剧组。

    相比于一派欣欣向荣的电视行业, 日渐萧条的内地电影, 投资风险是非常高的。

    不过, 再次翻了翻手上的剧本,她又觉得错过这个本子有点可惜。

    别管深度厚度什么的, 只要笑点够密集, 作为一部喜剧片就算合格了。

    这个故事的男主角窦尔囤是一名灶上学徒,在为村长家准备升学流水席时,意外偷听到村长女儿的大学名额是冒名顶替的,而被顶替的人正是他那翘首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小表妹。

    窦尔囤前脚拿了村长的三千块封口费,后脚就将升学宴闹得人仰马翻。

    不等村长一家找他算账, 他便带着钱南下打工了。

    此时的大城市里正流行出国热,窦尔囤被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迷了眼,将全部家当交给劳务公司,想要争取一份去美国的劳务派遣工作。

    然而, 劳务公司没能给他介绍工作, 却介绍了一位归国华侨给他。

    该华侨是个年近七十的富婆,靠着在股市上的精准眼光, 攒下了千万身家,而且无儿无女无老伴,想找个会说她家乡话的年轻小伙一起安度晚年。

    按照劳务公司经理的说法,窦尔囤不会外语,没有一技之长, 去了美国只能刷盘子,不如趁年轻, 陪老太太几年,届时将有千万美元遗产留给他。

    窦尔囤被他说动,陪伴了老太太两年,可是继承遗产时,却被律师告知,老太太的千万美元遗产,将由他,以及老太太的九只猫狗共同继承。

    扣完税以后,他只能得到不足百万美元的遗产。

    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窦尔囤对着九只猫狗喝了一顿闷酒后,就离开生活了两年的房子,回到了老家的小乡村。

    面对一众亲戚的询问,他将老太太的发家史安到自己头上,将自己塑造成股市奇才。

    而此时的国内股市正值牛市,A股刚开市,指数就从96点涨到了上千点。

    小学都没毕业的窦尔囤带着老家的乡亲们炒股,从无败绩。

    仗着从老太太那里学来的皮毛,他到处给人演讲授课,大学教授、企业老总、明星大腕都是他的学员。

    不出半年,他就被媒体宣传成了一代股神。

    牛市终有不牛的时候,繁华过后,窦尔囤千金散尽,又被曾经追捧他的学员们围追堵截。

    无家可归的窦尔囤回到与老太太一起生活的房子,重新应聘,成为了九只猫狗的饲养员……

    于童将剧本合起来,问:“孙导,我听说喜剧片的拍摄成本是比较低的,您这部《可喜可贺》怎么需要这么多钱?”

    只看故事内容的话,这部片子不算什么大制作。

    孙奇保苦笑道:“于总,我这六十万的预算里,有三十万是厂标费!”

    国内只承认十六家电影制片厂有制片权,其他人若想投资拍电影,就必须花钱向这些制片厂购买一个拍摄指标。

    如果没有拍摄指标,电影片头没有厂标,那就是黑片了,在内地没有上映资格。

    这也是国产电影质量越来越差的原因之一。

    电影厂宁肯白拿三十万的厂标费,也不愿意冒险投资拍电影。

    厂里的导演们要想有电影可拍,就得到处化缘拉投资,做独立制片人。

    可是,能拉来投资的人未必是好导演,近两年接连上映了好几部国产烂片,导演都是没什么经验的新手。

    于童只听说投资电影,要向电影厂交点赎身费。没想到费用会这么高,一半的投资竟然都是用来赎身的!

    如果真正的拍摄预算只有三十万的话,那孙奇保这个预算做得算是节省了。

    “除了男主角定下了陈老师,其他角色有确定的人选吗?”于童又问。

    孙奇保笑了笑说:“其他角色有人选,但还没确定下来。投资商可能会有人选推荐,我们现在都要等投资商的人选定下后,再挑选其他演员的。”

    一些企业老板投资电影,愿意把自家亲戚朋友拉到电影来客串一把。

    这部电影主要是围绕男主角窦尔囤展开的,从最初的淳朴善良意气用事,到后来的逐渐膨胀,迷失自我,只要把男主角塑造好了,片子就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他提前将最主要的男主人选定了下来,其他角色就可以留给投资商发挥了。

    于童没说自己是否要推荐演员,只是望向陈庆山,笑着说:“那陈老师的票房压力很大啊!到时候的票房,最起码一大半都是由陈老师的影迷贡献的!”

    陈庆山是来拉投资的,所以表现得非常自信,“于总,不瞒您说,我对这个剧本是非常有信心的。这个剧本不仅有笑点,还涉及到一些社会热点问题,贴近世态人情,跟港片那种单纯搞笑还是不一样的。”

    于童已经将身份从观众转换成了投资人,她对喜剧片是否有深度并不怎么在乎。

    港岛的喜剧电影确实没什么深度,但人家的票房也确实高。

    一部《逃学威龙》,一部《赌圣》,从电影院下线后,还有录像厅继续播放,让大家赚得钵满盆满。

    孙奇保和陈庆山要是能拍出这种效果,别说三十万了,三百万她也愿意投。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以为意,陈庆山继续说:“我对这个本子真的非常有信心,所以这次也打算投资一部分,太多的我拿不出来,投个一万块是没问题的。”

    一万块在于童这里不算什么,但电影演员是按月拿工资的,尽管偶尔会有走穴机会,可是一万块也不是小数目了。

    于童抬手擦了擦闺女嘴角的油渍,将她面前装着半碗碎鸡肉的小碗拿开了。

    这孩子已经吃了一个鸡腿和好几只大虾,再吃下去非得撑着不可。

    狄嘀嘀哼哼唧唧地想夺回自己的饭碗,每次跟弟弟一起唱完歌以后,他俩都可以大吃特吃一顿的。

    今天怎么不让她吃啦?

    狄思科怕她哭闹,及时往干净的饭碗里倒了小半碗鲜榨橙汁,然后递了一只特别小的勺子给她。

    让她自己擓着喝。

    按照他的想法,这点汤够她擓上一刻钟了。

    然而,狄嘀嘀并不按照他的套路走,将勺子一扔就端起碗把橙汁干了。

    而后用舌头舔舔嘴唇说:“还要一碗!”

    狄思科:“……”

    他跟服务员要了一个宽边深盘,往盘底浅浅倒了一点橙汁。

    再次把勺子递过去说:“这回不许喝那么快啊,慢慢喝。”

    于童瞧着闺女终于老实了,才重新将话题转回来说:“陈老师,您去年和今年拍的两部电影都是主旋律电影,而且还是关于改革的传统题材。距离您最近一次拍摄喜剧电影已经是两年前了。”

    “虽然您两年前的电影至今还会在很多电影院放映,但您怎么就能保证您的喜剧影迷在两年后,仍然会买账呢?两年时间,市场变化那么快,您的喜剧影迷可能已经流失一大波了。”

    闻言,除了不懂事的双胞胎,桌上的几人都神色各异。

    这话就让陈庆山有点难堪了。

    他这两年想转型拍正剧,不过显然转型不太成功,接连两部电影都票房不佳。

    说不清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还是电影市场整体不景气的原因。

    反正两部电影的口碑票房都不怎么样,有些影迷甚至都不知道他拍过这样两部片子。

    于童像是没看到大家的脸色,继续笑着说:“陈老师,我们全家都是您的影迷,您的所有喜剧片,我跟我爱人都去看过。在我看来,您十分有喜剧天赋,这是您最大的优势。很多演员可以演正剧,但不是什么演员都能演喜剧的。同样一句台词,别人说出来的时候没什么笑点,可是从您口中说出来,就让人不自觉想笑。”

    就像《可喜可贺》这个本子,她将陈庆山的语气神态带入进去,读起来会觉得好笑很多。

    孙奇保怕男主角尴尬,出面解释说:“不拍正剧就没戏拍啦!电影厂每年拍的电影不多,但’政府奖‘之类的奖项评的基本都是主旋律电影,所以反映时代精神的任务片还是会拍几部的。”

    于童理解地颔首,又遗憾地说:“以陈老师之前在喜剧片上积攒下的口碑,如果一直在喜剧领域深耕的话,您的票房号召力完全可以跟港岛笑星抗衡。”

    陈庆山心里也不是不遗憾后悔的,可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一切还得向前看。

    “陈老师应该还没有经纪人吧?”于童问。

    陈庆山摇摇头。

    内地电影演员都是从电影厂领工资的,很少会有经纪人。

    “我觉得您需要一位经纪人,”于童笑着说,“您的事业缺少长远规划,如果您当时有一位专业经纪人的话,也许会少走两年弯路。您的定位是喜剧演员,应该在喜剧领域继续深耕,接触的工作也应该是能加深您在观众心中幽默滑稽印象的,而不是与其背道而驰的正剧。”

    陈庆山拍喜剧片太成功了,所以他拍正剧的时候,很容易让观众出戏。

    于童去年去看了他的主旋律电影,他演的明明是一个正面的副厂长角色,却总让她觉得这个副厂长会弄出点什么笑料来。

    陈庆山被她弄得一懵,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就扯到经纪人身上了。

    “我就在厂里拍戏,要经纪人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有了经纪人,一方面可以帮您规划事业发展,另一方面,可以帮您寻找到更多演出资源。以您的名气,没拍过商业广告,也没有什么商业演出机会,只拿电影厂的那点固定工资,显然是不合理的。”

    陈庆山连忙摆手说:“我是电影演员,不像歌星似的,出去走穴唱首歌就行。我唱歌跑调,有的老板请我去唱电影主题曲插曲,我全都推了。”

    于童不以为然道:“谁说走穴就必须得唱歌了?我记得之前报纸上报道过,您参加商业演出时,跟朋友一起说过相声,效果还不错。”

    “嗐,我只有那么一个相声,好的本子可遇不可求,我不能每次演出都只讲这一段相声啊。”

    “歌星的歌都可以反复演唱,您的相声为什么不能反复讲?”

    余光里瞟见儿子在打哈欠,于童不再兜圈子,直接道:“孙导,陈老师,我对《可喜可贺》这个本子有点兴趣,但是陈老师最近两年的曝光度不够。除了前年的喜剧片,几乎再没其他作品面向观众,我对陈老师目前的票房号召力存疑。”

    “如果陈老师愿意将经纪约签到我的公司,配合我们的宣传计划,增加曝光度和话题度的话,我很高兴能跟二位合作一次,否则就只能跟二位说一声抱歉了。喜剧票房一半靠剧本,一半靠演员,如果陈老师的票房号召力不够,那投资风险就太高了。”

    陈庆山:“……”

    不是来拉投资的吗?怎么要把他自己卖啦?

    “陈老师可能还不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我们举办过港台明星在内地的第一场演唱会,自87年成立以来,已经承办过8场明星演唱会,7场大型文艺晚会。秦勉、金雪茜、黄炜、沈晶莹都是我们公司的签约歌手。港岛好几位当红歌星的内地经纪约,也在我们公司。因为有举办演出的主场优势,我们公司演员歌手的曝光度是非常高的。”

    陈庆山暗自点点头,这几个歌手是最近两年红起来的。

    虽还不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大歌星,但他偶尔会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这几个人的名字,几乎每人都有代表作,歌曲传唱度很高。

    “影视行业我刚涉足一年,公司目前只有一位女演员,没有与您撞型的其他演员,所有影视方面的资源都可以优先倾斜给您。而且除了我爱人,我手头没有其他人的经济事务,如果您把经纪约交给我们公司的话,我可以亲自给您当经纪人。”

    众人:“……”

    是来谈电影的吧?

    于总怎么开始划拉演员了呢?

    狄思科笑着举手说:“陈老师,我们于总很厉害的。我其实只出过五张录音带,除了第一年参加过商业演出,后来就再没有过专门的宣传。但是我现在走出去,还有不少歌迷找我签名呐!像我这样不配合宣传的人都能被于总捧红,更何况是您这样的大明星呢!那不得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呀!说不定就是咱们国内的第一个喜剧巨星呢!”

    要是真的能把陈庆山签下来,对于童的公司来说,就是如虎添翼!

    与老黄和秦勉之流相比,陈庆山就是大腕儿!

    人家是真正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

    虽然这两年没什么曝光,于童把他形容得好像过了气似的,但是过没过气只有他们最清楚了。

    要是真的过气了,于童还费劲争取个屁啊!

    哪怕这部喜剧电影最终让于童赔本了,能把陈庆山弄来公司坐镇,当个活招牌,也是很划算的!

    *

    陈庆山在事业上是有野心的,想出名,也想赚钱。

    尽管于童接触影视行业的时间比较短,但国内这方面的经济公司非常少,别家还不如于童呢。

    于童有一句话很打动他。

    他现在的收入,与他的名气不匹配!

    所以,认真思考了一周后,陈庆山与于童签订了一份长达三年的经纪约。

    只要双方合作愉快,没有分歧,合约到期后就会自动每年续约一次,五年后根据具体情况,重新签订新的合约。

    签下陈庆山以后,于童给《可喜可贺》剧组的六十万投资也很快到账了。

    孙导那边的拍摄团队都是现成的,第二天就将剧组组织起来,开始了拍摄。

    喜剧片的制作周期短,他想尽快拍完,最好在明年春节时上映。

    而于童却劝他以质量为重,不要赶进度,尽量将上映时间安排在春节以后。

    因为她想为陈庆山准备一个小品,争取能登上猴年春晚的舞台。

    春晚的收视率是毋庸置疑的,既能增加陈庆山的曝光度,又能加深他在观众心中的喜剧人印象。

    现在差的就是一个好本子。

    于童将主意打到了贾康导演头上,郭美凤拍的那部室内剧,每集剧本都是贾康自己操刀的。

    她觉得室内剧跟小品差不多,可以让贾康试试帮忙写个本子。

    于童这边跟贾康导演联系,另一边的孙奇保导演又跑来找她了。

    “于总,对于演员的安排,您这边有没有什么建议啊?”

    他得趁着现在天气还没彻底凉下来,先去农村将那场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流水席大戏拍了。

    所以,要安排什么演员必须尽快提,否则之后就改不了了。

    于童其实没想安排演员,不过既然导演主动递了机会,她不要白不要,“您给我留两个女演员的位置就行。”

    她将郭美凤和歌手沈晶莹都塞了过去。

    郭美凤饰演女主角——那位年近七十的华裔富婆。

    沈晶莹饰演一个戏份不算多的女配角——被股神忽悠的明星大腕。

    于童打算给旗下歌手接触影视作品的机会,万一哪个有这方面的潜力,以后也可以像港台明星似的多栖发展。

    “真,真让我当女主角啊?”郭美凤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晕了!

    “对啊,就是那角色跟您的年纪不太相符,您可能得画画老妆。”

    “哎呦,化妆有什么啊?我登台唱戏的时候还得往脸上画油彩呢!”

    于童提前跟她打预防针,“妈,这个角色跟您以前的角色都不一样,虽然快七十岁了,但是有点感情戏,要跟陈庆山饰演的小青年结婚。而且这个角色的结局不太好。”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是比较忌讳这种事的。

    郭美凤向来迷信,于童不太确定她能否接受这种会在电影中死亡的角色。

    “那有什么呀!我在港岛当武行的时候,有三次都被人刺死了!”郭美凤高兴地抱过狄嘀嘀颠了颠说,“跟小年轻结婚就更没关系啦,那还是我占便宜呢!哈哈哈哈~”

    于童:“……”

    属实是她多虑了。

    于是,郭美凤担纲女主角的第一部戏就这样定了下来。

    她很快就拿到了剧本。

    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是一个优雅又有钱的老富婆以后,郭美凤每天下班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真正的富婆一样,往市里的各大五星级酒店跑。

    酒店里的富人多,富婆也是比较聚集的。

    她就想看看人家真正的富婆是什么样的。

    郭美凤为了新角色频频出入高档酒店,真把自己武装得像个富婆似的,台词也提前背得滚瓜烂熟。

    就等着导演一声令下,召唤她进组呢。

    然而,她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

    等到日化厂开始做年终总结,狄思科被厂里推荐去参加全市劳动模范和经贸部优秀企业干部的评选,郭美凤这位女主角才终于接到导演让她元旦之后进组的电话。

    “还好还好,给咱狄嘀嘀和狄嘀嗒过完两岁生日再进组!”郭美凤人逢喜事精神爽,打算给孙子孙女操办一下。

    “妈,他俩那么小,不用过生日了吧?”狄思科不太想折腾。

    “怎么能不办呢?从31号到1号,正好跨年,咱们全家一起庆祝庆祝!”

    狄思科心说,小屁孩懂什么过生日啊,还不如以过新年的名义聚一聚算了。

    郭美凤自有她的打算,“我问过孙导演了,过元旦的时候,剧组放假一天,我想把孙导和小陈都请到家里来聚聚,提前熟悉熟悉嘛!”

    “人家不回家跟家人团聚啊?”

    “孙导要回家过节,来不了。小陈的爱人在上海拍戏呢,他倒是可以来咱家坐坐。”

    陈庆山已经跟于童合作了,双方多交流,加深了解,只有好处没坏处。

    于童也赞成婆婆的想法,她正好可以趁机问问春晚小品的准备情况。

    狄思科这个亲爹反对无效,只好听家中领导的安排,给两个小屁孩操办起来。

    这俩孩子的生日比较好记,即使没特意声张,也有不少人主动来狄家送贺礼。

    比如于家老两口,还有姥爷于宝塔,都是提前好几天就把礼物送来的。

    其他比较亲近的人家,比如卢大爷和他的女儿,则亲自登门来给双胞胎贺喜了。

    卢大爷向来只带着大闺女卢婉淇一起行动,不过他这次把老三卢婉溪也带上了。

    他家老三在狄厂长手下工作,平时只知道闷头在技术科和实验室做实验,半点不知道跟领导拉拉关系。

    卢大爷对这个书呆子闺女没办法,趁着来狄家做客的机会,正好把她也带上,算是在领导跟前露露脸。

    卢大爷带着两个闺女,提着大包小裹进门,得到了老狄家的热烈欢迎。

    郭美凤热情地招呼两个闺女和老卢头,“老卢,婉淇,婉溪,快进来坐!给你们介绍一位大明星!”

    卢大爷连忙跟对方握手说:“这哪还用您介绍呢!陈庆山大明星谁能不认识呀!”

    卢婉淇和卢婉溪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电影明星,这跟见到狄思科时的感觉还不一样,都有些拘谨地跟对方握了手。

    陈庆山看出她们的不自在,想着一会儿还要一起吃饭,便笑着调侃说:“我跟郭姨可是自己人,元旦之后就要进组领证结婚了。大家可别见外啊!”

    卢家父女:“……”

    啥意思?

    第125章

    郭美凤这人有点爱显摆的小毛病, 但她显摆也是有条件的。

    就像这次与喜剧明星陈庆山合作拍电影的机会。

    在没接到导演的进组通知前,即使已经拿到剧本好几个月,她也没敢对外声张。

    万一中途出了纰漏, 人家剧组不用她了, 那她多丢人呐!

    所以, 除了狄家人和剧组同事,其他人并未得知郭美凤要正式进军内地电影圈的消息。

    望着表情或呆滞, 或惊讶, 或迷惑的卢家三人,郭美凤爽朗地大笑三声:“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我马上要跟陈老师一起拍喜剧片了,当女主角!在电影里还要跟陈老师领证结婚呢!”

    “啊?”

    卢家三人愈加目瞪口呆。

    尤其是卢大爷,他发出惊讶的音量最高。

    陈庆山与郭老师领证结婚这事, 只让他恍惚了一秒,就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隐约记得报纸上说过陈庆山早已结婚生子,而且夫妻恩爱,不可能与年龄差距很大的郭老师结婚。

    但是, 郭老师能与陈庆山这样的大明星一起拍电影, 就着实让他震惊了!

    郭美凤之前拍过一部电视剧,卢大爷并未把那部剧放在心上。

    那贾康导演是他们车友俱乐部的, 以前没什么作品,拍出来的东西能否在电视上播出都是个问题。

    可是陈庆山不一样啊,这可是真正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郭美凤能与对方合作,就是要出名的节奏啊。

    卢大爷心情复杂地说:“郭老师, 您这眼瞅着就要火啦?”

    “哈哈哈,借您吉言啦!”

    郭美凤心情大好, 她要是能火,说明电影火了,电影火了,童童投的一大笔钱就亏不了。

    所以,她还挺希望自己能火起来的。

    “爸,您要是再不主动表白,等人家郭老师成名以后,您就更没有机会啦!”趁着郭美凤去照顾孩子的间隙,卢婉淇撺掇,“您看郭老师都能跟陈庆山一起拍电影了,等到电影上映以后,肯定有更多大爷相中她,那您就彻底没戏了!”

    几年时间过去,她们姐妹对老爸感情问题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转变。

    从最初的顺其自然,到后来的隔岸观火看好戏,再到现在的恨铁不成钢。

    郭老师这人还不错,虽然有胡同大妈的通病,偶尔会咋咋呼呼的,但人家不是那种挑事儿的人。

    有自己的事业,儿女也出息孝顺,即使当了她们后妈,对彼此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找个这样有实力又明事理的后妈,总比弄回个妖妖娆娆的年轻后妈省心吧?

    卢大爷板着脸,用那欧式大双眼皮狠狠夹她一眼:“表白什么表白!在人家里做客,说话注意点!”

    “您不是早就相中郭老师了么,我看今天日子挺好,一会儿您抽空跟郭老师聊聊,要是能赶在她进组前将事情定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卢大爷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说:“等你找到对象,再来管老子的事吧!”

    他又不是十几二十的愣头青,如果时机成熟,能不表白吗?

    关键是现在时机不成熟啊!

    郭老师性格爽利,相貌气质也合他的眼缘,事业和子女都没什么可挑拣的,他要是再婚,郭老师就是不二人选。

    但是,只他单相思没用啊!

    感情这种事当事人是最清楚的,他能感觉得出,郭老师对他没这方面的意思。

    当然,对其他老头似乎也没有。

    现在两家相处得挺愉快,不只他跟郭老师相处得好,他家女儿和姑爷,也与狄家儿女走动得挺勤。

    当初郭美凤跟老徐分手的时候,也说分手后仍然是朋友,可是现在那老徐和他的子女在狄家已经查无此人了。

    所以,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卢大爷是不会听人撺掇冒然表白的。

    他自己心中有数,十分稳得住,瞧见抱着女儿进来的狄思科,就冲他招招手。

    狄思科教闺女给爷爷和姨姨们问了好,便笑着问:“卢大爷,您最近生意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再多开两家度假村?”

    “现在的工作就够我忙了,再扩大规模我可忙不过来。”

    “您多开几家店嘛,”狄思科怂恿,“到时候您就是我们厂的最大客户了。”

    卢家大女儿用自己家四合院开旅店,老卢在郊区开度假村,这两家店的洗浴和清洁产品用的都是北方日化厂的。

    而且消耗量还不小。

    卢大爷略带嫌弃地说:“你们的产品能不能搞好点?那肥皂洗洁精之类的,市面上的都差不多,我就不挑了。但是客房里放的洗浴用品,看起来不高档啊!”

    日化厂专门针对中小规模的旅店提供桶装的洗洁精和洗头膏。

    洗洁精桶装是正常的,可是洗头膏也搞桶装,就很不方便了。

    他们将分装好的洗头膏送进客房,每个客人都从里面挖洗头膏用,已经被好多客人投诉过卫生问题了。

    他们旅店和度假村的定位,与火车站对面的小旅馆不一样。

    要不是为了让老三赚点单位提成,卢大爷早就想换家供货商了。

    “高档的也有啊,”狄思科起身去隔壁,拎了一个袋子回来,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卢大爷,“我们厂针对中高档宾馆旅店,出了洗漱套装,方便卫生。”

    香皂、洗头膏和牙膏都是现成的,将容量变小,再从牙刷厂进一批一次性牙刷,装到袋子里一封口就是洗漱套装了。

    这几个月供销科的业务员们经常去外地出差,从南方的旅店里拿回不少这种一次性套装。

    北京宾馆旅店的数量堪称全国之最,这块市场还是很大的。

    所以,现在厂里专门弄了一个车间,生产这种小容量的一次性套装。

    卢大爷将一个个塑料包装袋拿出来仔细打量,问:“这个多少钱啊?”

    “那得看您需要什么,这种基础款的包括一块小香皂、一袋洗头膏和牙刷牙膏,从厂里拿货一万套起售,每套四毛一。”狄思科将闺女手里的剃须刀抢回来,继续介绍,“还可以按照您店里的需要,增加剃须刀、木梳、浴帽之类的。”

    卢大爷“嚯”道:“价格不便宜啊。”

    “您不是要高档的嘛。这种是时下最流行的,市里的很多中档酒店都在用我们这种套装,而且我们还有印字服务,可以把您的旅店名印在包装袋上。我们每天的出货量可大了。”

    因着日化厂的牙刷需求量大,牙刷厂已经暂停接其他订单了,专门给日化厂供货。

    不但要提供这种套装里的一次性牙刷,还要有品质更好的儿童牙刷和成人牙刷。

    上次给小红帽儿童牙膏附送了牙刷以后,牙膏销量猛增,所以现在无论是儿童牙膏,还是成人牙膏,全都赠送一只牙刷。

    卢大爷拆开一个包装,将内里的东西倒出来,甩了甩那个小包装的洗头膏说:“你们这就是换汤不换药嘛,这不还是梅兰牌洗头膏嘛?就不能弄点高级的?”

    他那个度假村的收费不便宜,客房服务当然也要跟上。

    他其实想弄点海飞丝、飘柔之类的进口牌子,看起来比较高档。

    狄思科指了指卢婉溪,“这就得问您闺女了,只要他们技术科的新成果能拿出来,我们厂里立马投产新研发的洗发水。”

    技术科目前有四个新品研发小组,分别负责儿童牙膏、成人牙膏、儿童香皂和洗发水。

    狄思科刚来厂里的时候,就拨款让技术科研发洗发水了,可惜这洗发水就跟难产似的,快一年了,愣是生不出来。

    卢婉溪被领导和亲爹一起注视着,抿了抿嘴说:“我们这款洗发水研发的时间确实比较慢,关键是前期研究进口洗发水的时间太久了。进口洗发水比咱们国产的更能让头发柔软顺滑,主要是使用了含硅配方,科长觉得可以适当加入硅油,但加多少还得进行反复实验调整……”

    几个技术外行,听她介绍了半天洗发水配方,狄思科忍着性子听她讲完,终于找到机会打断问:“那现在这个配方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正式投产?”

    “这个配方基本已经稳定了,科长说春节之后就可以交给厂里生产了。”

    狄思科高兴道:“太好了!既然已经稳定了,就别等到春节之后了,咱们先小规模地试生产一下,赶紧将样品送去相关部门做安全检测。”

    尽管今年的最后四个月,厂里的经营情况非常出色,但每种产品都有生命周期,只靠一两款牙膏来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厂,经营风险太大了。

    只有不间断地更新产品,用新产品带动老产品,才可能把日化厂的红火延续下去。

    *

    给两个崽过完生日以后,狄思科回到厂里就跟曾厂长提议上马洗发水项目。

    而郭美凤这位女主角,也在生日过后很快进组了。

    由于气候的原因,这部电影的很多室外戏都是在前两个月拍的,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基本都在室内,所以孙导将郭美凤的戏份安排在最后,拍完她的戏就可以杀青了。

    郭美凤这次进组,称得上是拖家带口。

    剧情设置中,华裔富婆养了九只猫狗,而且都是洋气的名贵品种。

    为了给剧组省点费用,郭美凤就把自家的五只猫狗都带上了。

    当然啦,这五只里,两只猫咪都是常见白猫,嘟嘟的那只小土狗,更是跟洋气不沾边。

    称得上名贵的,只有拥有外国血统的胖大和胖二。

    郭美凤原本还有点忐忑,怕人家瞧不上自家这几只土包子。

    不过,等她到了片场,看到导演找来的另外四只猫狗,她一下子就放心了。

    这四位还不如她家这几只土包子呢。

    剧组在赶进度,也为了节省经费,所以谁也没提这几只小动物的外形脱离剧本的问题。

    就按照导演的意思,将特写镜头集中在两只边牧身上,其他镜头一扫而过即可。

    直到于童带着两个孩子来探班奶奶和他们的好朋友,才终于有人提出了异议。

    “孙导,这几只猫狗是不是得换一换啊?”于童瞅瞅那一群土猫土狗,吐槽道,“您觉得他们像富婆养的宠物吗?”

    郭美凤坐在这群动物中间,完全看不出她是富婆,只让人感觉她是个收养流浪动物的善良老太太。

    富婆的身份除了衣着打扮,也需要周围事物烘托嘛!

    孙导摸摸鼻子说:“我不是寻思节省点经费嘛,那名贵猫狗的租金都可贵了!”

    “那也不能这么凑合呀!”于童俯身将凑到她腿边的狄思家抱到怀里,继续说,“富婆抱着波斯猫喝下午茶,跟抱着小土狗喝下午茶,那镜头效果能一样吗?”

    她也知道是拍摄经费不宽裕的原因,才让整个剧组都抠抠搜搜的,所以她把寻找动物演员的活揽了过来。

    当天下午,管歧珺和郑雪茹就带着各自的宠物来了片场。

    管歧珺养了两只波斯猫,这两只猫被她打扮得非常拉风,公猫戴着王子皇冠,母猫戴着公主王冠,相当有贵族气质。

    表姐郑雪茹也带了两只过来,一只是跟歌舞团副团长借的贵妇犬,另一只是她自己养的京巴,算不上多名贵,但仗着毛毛够长,混在猫狗群里也能滥竽充数。

    有了这四位新成员的加入,郭美凤这个富婆一下子就被衬得更有钱了。

    不过,这么一大群猫狗相当不好摆弄,除了各自主人的话,谁的话也不听。

    而且猫狗之间,狗狗之间,猫猫之间,隔一会儿就要打上一架。

    整个片场被它们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嘟嘟的那只小土狗,气势汹汹龇牙咧嘴地冲出去,“嗷呜嗷呜”嚎了几嗓子,才把这群乱咬乱叫的小演员镇压下来。

    “哇哇——”

    被吓得躲在妈妈身后的狄嘀嘀跑出来,佩服地抱住小土狗,将自己的儿童乐饼干喂给它。

    有了片场警察帮忙维持秩序,宠物的集体出镜镜头只用了一天就拍完了。

    管歧珺抱着她的两只波斯猫说:“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你通知我一声啊,我得去电影院看看我家王子和公主。”

    于童:“……”

    瞧人家这名字起的,比胖大胖二洋气多了。

    想当初,她也是很洋气的女同志,奈何被二狗子拉低了审美水平,给孩子和毛孩子起的名字总是让她不敢对外人言。

    她将管歧珺送上车,答应到时候送电影票给她,这才回身望向一直欲言又止的表姐。

    “姐,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

    郑雪茹指了指地上的那只贵妇犬,“还不是因为它!”

    “我正想问你呢,怎么把许副团长的狗也借来了?”于童往乱嗅的小狗身上瞄了一眼,“我记得她之前对这狗子宝贝得很。”

    “许团长听说你这边需要宠物狗演员,主动贡献出来的。”郑雪茹犹豫片刻说,“我就跟你直说吧,团里过几天可能会联系你,你自己警醒点,别因为占了人家一点便宜,就什么都答应了。”

    于童挑眉问:“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呗,团里这些年效益不好,演出票房一直都起不来,原本还能靠着服务公司对付对付,现在服务公司被魏东方弄得半死不活的,收益明显不如以前了。团里养不了这么多人,就想跟那些国营工厂学习,搞下岗分流……”

    于童惊讶地问:“让演员下岗?这谁出的主意啊?”

    “团里领导呗,演员能让自己下岗吗?”郑雪茹翻个白眼。

    “下岗名单里有你吗?”

    “没有,看在咱家白主任的面子上,团里也不能让我下岗,”郑雪茹叹口气说,“还不如让我下岗呢,现在这样有什么意思啊?工资没多少,演出也没多少,再这样下去,人都废了!”

    她是中提琴演奏员,不像歌唱演员和西洋乐队的那帮人可以出去走穴赚钱。

    她这个职业,要是离开专业文艺团体,就只能转行了。

    于童皱眉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是歌舞团的情况不好,你最好趁早跳槽!你年纪不大,演奏水平摆在那里,要是有其他乐团招聘演奏员,就去试试呗!”

    郑雪茹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趁着团里没让我下岗,我还算在编演奏员,得尽快寻摸几个国字头的文艺团体。最好能找机会转去别的单位。”

    *

    歌舞团要下岗分流的消息,很快就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

    这个一定范围,主要指的是正在或曾经在歌舞团工作的职工之间。

    杜金金拍拍胸口说:“幸好我早早就跟着童姐出来了,否则现在也是被下岗分流的命运!”

    她在团里没什么背景,像她这样不在关键位置,又没人脉的小虾米往往是第一批被下岗的。

    另几位从歌舞团跳槽来公司的职工也说,“我接到了好几个同事的电话,询问咱们公司招不招人呢,我都没敢回话!”

    于童这家公司从最初的只有她跟杜金金两个人,到后来的四个人,再到如今二十多人,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

    原来只是家庭小作坊,现在总算有了点正经公司的样子。

    但是,即使鸟枪换炮了,也不可能一下子从歌舞团接手那么多人。

    杜金金提醒众人:“童姐发话了,如果有那种特别有潜力的演员歌手,咱们可以考虑签下来,创作室的那些词曲作者也可以考虑招揽过来,其他的就算了。”

    公司里哪能养那么多闲人!

    “听说之前的好几个承包队长都被团领导请去喝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童姐。”

    杜金金撇嘴说:“即使轮到了童姐,也不能轻易答应,他们要是早点通知咱们,咱还能有个挑选的机会。现在好苗子都被其他人挑走了,剩下歪瓜裂枣给咱们,那不是寒碜人嘛!”

    事实上,于童这会儿已经坐在歌舞团副团长的办公室里了。

    而且她进门之前,还碰上了两个正要离开的老同事,其中就有江珊。

    “小于,突然把你请过来,实在是无奈之举。”许副团长叹气说,“团里要让大家下岗,同时也想尽量给他们找个好去处。你们这些提前从团里出去的同志,如今都各自发展得很好,要是能搭把手,还是希望你们能搭把手的。”

    于童抿了口茶,笑着说:“许团长,团里能主动帮下岗职工寻找出路,已经比其他单位好很多了。能帮忙,我肯定会尽力帮忙的,您先把名单给我看看吧。有合适的人,我今天就能带走。”

    许副团长将名单递过去,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她最近邀请了不少出去另起炉灶的老同事,听说歌舞团要给他们塞人,全都哼哼哈哈地打太极。

    于童还是第一个明确表示,可以直接带人走的。

    而接过名单的于童,在心里高呼了声“好家伙”。

    一个能看上眼的都没有!

    歌舞团只是让演员职工下岗分流,不是要倒闭了,重组以后还得对外营业,所以有实力的老演员和有潜力的年轻演员都被留了下来。

    而那些已经退居幕后,搞创作、教学和后勤的人,则全被放进了下岗名单里。

    她在几个人的名字上指了指问:“这几个名字被划掉的,是怎么回事?”

    “那是已经有了去处的。”

    于童甩甩名单,不客气地说:“许团长,您想找大家接盘,也得一视同仁呀!您这么晚喊我过来,好苗子全被人挑走了!”

    许副团长尴尬地清清嗓子,毫不犹豫地把罪魁祸首出卖了,“魏东方说你当时离开团里时,心里有怨气,未必愿意管团里这摊子事,所以最开始就没打算麻烦你。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不是他口中那样的人,这才给你打了电话的。”

    于童:“……”

    这魏东方可真行,公司管得稀烂,还有心思嚼别人舌头。

    她又对着那份名单研究了许久,最后摇头说:“许团长,这名单里的人确实不太好安排,您容我回去想想吧,回头无论有什么决定,我都给您回个话。”

    许副团长心说,这样也行,总比不了了之强。

    于童没在歌舞团逗留太久,从办公室出来后,就直奔停车场。

    然而,还没走到自己的小车前,身后就有人按车喇叭了。

    江珊开着一辆敞篷跑车停在她身边。

    于童下意识问:“这大冬天的,你开敞篷车不冷啊?”

    正想暗戳戳炫耀一下新跑车的江珊:“……”

    “不冷,”她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子说,“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不了,”于童看一眼手表说,“我下午还有事呢,得出城一趟。”

    江珊满脸可惜道:“那只好等下次了,对了,你没答应老许吧?”

    “没有。”

    “嗯,团里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有能力和实力的都提前离开了,剩下这些都是没什么发展的。”江珊不屑道,“魏东方跟他女婿把服务公司搅合得乌烟瘴气,钞票全都进了他家口袋。我看最应该下岗的就是他,结果现在团里还让咱们过来给他擦屁股,凭什么啊?反正我不管!”

    于童拉开自己的车门,挥挥手说:“那你就别管了,这烂摊子确实不好插手。”

    她心里捉摸着刚才与许团长的谈话,一打方向盘,就离开歌舞团,直奔城外的片场而去了。

    片场内,刚结束了一场拍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各自休息。

    于童进去后,与导演和郭美凤打了声招呼,就找上了瘫在椅子里休息的陈庆山。

    “于总怎么又来探班了?”陈庆山有气无力的招手,“您家那两只狗大爷可真能跑啊!为了抓他俩,差点跑去我半条命!”

    于童想到自家那两只精力格外旺盛的狗子,笑了两声说:“它俩太小了,比较活泼。”

    “那岂止是活泼呀!”陈庆山牙疼地咧咧嘴,问,“于总是专程来找我的啊?你放心吧,小品的台词我都背好了,回头跟蔡老师对对戏就成,彩排肯定能过。”

    “不是为了春晚小品,”于童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我是想问问你,对接下来电影的宣传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听导演和经纪人的。”

    “那行,我跟你说说我的思路。报纸电视广播宣传是比较常规的操作,这些我就不具体展开了。”于童顿了顿,才继续说,“除了春晚小品,其实我这里还有个办法,能让你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陈庆山很感兴趣地望向对面:“你具体说说。”

    “我这里有个机会,可以办学校。”

    陈庆山:“……”

    “市里有家歌舞团正在重组,会分流出一批很有经验的文艺工作者,这些人之前大多都是演员或演奏员,近几年才转做幕后的,演出和教学经验都很丰富。”于童提议,“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跟歌舞团合作,用这批人开办一个艺术培训学校。”

    “啊?”陈庆山跟不上她的思路,蒙头蒙脑地问,“这这这,开学校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再说,很多人都知道我唱歌五音不全,让我去开学校教人家唱歌跳舞,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除了教学员唱歌跳舞,也可以教主持、朗诵、演讲之类的嘛,甚至可以请几位退休老师,来教授表演。”

    陈庆山坐起身,挖空心思找拒绝的说辞,“我那点钱全投到电影里了,现在哪有钱开学校啊?”

    于童笑着说:“不用你出钱,你出个名儿就行,比如,给这所学校取名叫’陈庆山明星学校‘?”

    第126章

    用陈庆山的名字命名一所学校, 对他来说,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不但能让他的大名时常出现在大众眼前,还能将他的国民度快速变现。

    如今的父母越来越舍得为孩子投资, 去少年宫和电脑班门口看看报名的长龙, 就知道培训机构的生意有多红火了。

    可是, 这个合作的风险也是很高的。

    一旦学校被爆出什么负面新闻,对陈庆山本人的声誉也会产生消极影响。

    甭管他是否参与经营和教学。

    谁让他用大名给学校命名了呢, 学员是奔着他来的, 他就得对学校负责。

    所以,听了于童的提议后,陈庆山内心蠢蠢欲动的同时,还要告诫自己冷静。

    他与于童是合作关系,这会儿就开诚布公地说:“于总, 你这个办法,乍一听还挺让人心动的,但高回报也有高风险。我这些年攒下些口碑不容易……”

    于童理解他的顾虑,便将在路上想好的, 培训学校可能会存在的风险细数给他。

    “办学校的风险确实不少, 但能对你声誉造成影响的,主要有三个。”

    “其一是学生的人身安全问题。这个只能尽量防范, 有些人喝口水、下个楼梯都可能发生意外,这是无法预测的。但咱们可以暂时不开设舞蹈课,以防学生训练时出现意外,造成身体损伤。”

    陈庆山下意识点点头,不设舞蹈课, 风险确实能降低不少。

    “其二是教学质量风险。同样的老师授课,不同学生的学习效果也是不同的。学校招生时别把话说得太满, 别承诺包教包会包过包分配,就能避免很多纠纷。”

    “其三是税务风险。这个你更可以放心,歌舞团是事业单位,交税比谁都积极,与歌舞团联合办学以后,几乎没有偷税漏税的可能。”

    风险是存在的,但也并没有陈庆山想象中的高。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虽然有点名气,但在业内还属于后学末进,多少名师名导大腕儿都没办学呢,我突然开个培训学校,恐怕会被人说不自量力。”

    于童语气轻松道:“我这个提议有点突然,你可以再多考虑一段时间。要是对当校长有兴趣,我就帮你们撮合一下,没兴趣也不用勉强。”

    当了校长就要跟学校捆绑在一起,赚钱的同时也有了责任,于童不想生拉硬拽勉强人家。

    而且即使没有陈庆山这块招牌,培训学校也能办得起来。

    她只是想让大家双赢罢了,毕竟陈庆山现在确实需要一些话题度。

    *

    没有得到陈庆山的确切消息,于童也就没给歌舞团那边答复。

    她想投资培训班的事,只有狄思科这个枕边人知道了。

    “于总,你怎么想到要涉足教育领域啊?”狄思科对他媳妇的天马行空表示佩服,“这种艺术培训班可赚钱了,大嫂送佳佳和有礼去少年宫上钢琴课,一节课才一个多小时,就要收费二十五块。听说那种一对一授课的费用更贵,孩子的钱也太好赚了。”

    于童站在穿衣镜前,左照照右照照,欣赏自己新买的牛仔裤,随口说:“刚听说歌舞团要下岗分流,我就有了开培训班的想法,但不是针对孩子的。”

    “我们公司现在签了不少歌手,他们平时也需要上声乐课,提高演唱水平。与其零零散散地给他们找老师,还不如有个培训学校,以后签一些像你当初那样全无声乐基础的新人,也能有个上课的地方。”

    狄思科不服气道:“我当初可不是全无基础啊,还是有一点的!你不就是听了我唱歌以后,才决定培养我当歌唱演员的吗?”

    “你那会儿就是业余水平,唱的还不如我呢,相中你主要还是看脸。”于童扯了扯牛仔裤的前腰,觉得腰围有点松,明天得抽空去商场换个尺码。

    狄思科从写字台前起身,走到她身边说:“好歹还有张脸是拿得出手的,你看咱闺女长得多好看,都是随了我!”

    于童蓦地笑出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人家是随了新疆姥爷。”

    狄思科:“……”

    他闺女真是太好骗了,姥爷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深信自己的美貌来自新疆姥爷。

    于童在镜子中与他对视,笑道:“《可喜可贺》还有好几天才能杀青,咱妈和几只小动物一直在剧组那边不回来,我打算带孩子去看看新疆太姥爷。”

    “行啊,咱这次在爷爷奶奶家多住一段日子。”

    狄思科还是很乐意跟媳妇回娘家的,每次回去都能享受贵宾待遇。

    于童心情明媚,将散开的头发扎好说:“那我去跟小阿姨和二舅妈说一声,给她们放几天假。”

    “那个啊,之后再说吧,”狄思科正面将人搂住,抚上两瓣浑圆说,“我现在有点色/欲熏心了……”

    “……”于童怔愣片刻问,“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实话实说啊!”狄思科将那紧绷绷的牛仔裤退下去,“你怎么买这么紧的裤子?”

    “现在流行呀!好看吧?”

    前几年流行宽松、阔腿和微喇牛仔裤,最近又流行起这种紧身的了。

    于童向来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即使有了娃,依然不影响她打扮自己。

    狄思科被又紧又厚的牛仔裤弄得有点着急,耐不住性子嘟哝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好脱,对已经色/欲熏心的老公太不友好了……”

    ……

    ……

    夫妻俩进行了一场室内运动,运动结束后心情都挺美妙,唯一不足就是于童的牛仔裤不能拿去换货了。

    狄思科很想支使儿子帮自己拿皮包,想到儿子早被他送去二舅妈那里了,只好不怎么情愿地自己下床,从皮包里翻出一个信封来。

    “这个月的工资都在这了,裤子换不了就算了,你再买几条新的吧。”

    于童一摸那信封厚度,就换上惊讶神色问:“这个月怎么这么多?你不会是犯错误了吧?”

    从厚度看,至少有一万块了。

    他平时只有几百块的工资而已。

    “这是销售提成,我们这几个副厂长不是认领了各自的责任田嘛,这就是我那120万的提成,跟供销科业务员的提成一样。”

    “你们厂效益这么好了?这比你在宝莱赚得还多呢!”

    “这是四个月的,我们厂给业务员的提成只有千分之七,想多赚提成就得督促客户提前回款,我这120万里有三成是出口订单,三成是外省订单,回款都比较慢。所以提成不算多。”

    于童拍了拍信封,“我记得你当时对自己这个主意,还挺得意来着。现在可倒好,被你自己制定的规则束缚了吧!”

    狄思科扑到她身上说:“今年的销售指标已经定下来了,我们这几个厂长又认领了责任田,今年我得好好干,争取超额完成指标!多给你买几条牛仔裤穿!”

    于童心想,她又不是八爪鱼,买那么多牛仔裤做什么。

    不过,男人知道上进还是要鼓励的,所以,她第二天就花二狗子的钱,给自己买了好几条新裤子。

    *

    于童能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最高兴的莫过于于家老两口了。

    “你回来陪你奶奶说说话,她心情也能好点。”于爷爷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奶怎么了?这日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呀?”

    每天唱唱歌跳跳舞打打牌,经常有儿孙和学生上门陪着聊天解闷,偶尔帮忙带带孩子,家里有小保姆伺候,买菜做饭全都不用操心,她只负责开心就行了。

    于童梦想中的退休生活也就是这样了。

    “她的日子挺好,但架不住其他人的日子闹心呀!”于爷爷避着老伴小声说,“歌舞团不是要改革嘛,她在团里的那几个学生,三不五时就要跑来絮叨团里的破事,她整天听那些下岗啊,分流啊,能顺心就怪了!”

    白主任在团里工作时,正是歌舞团的鼎盛时期,团里选拔的演员都是百里挑一,尖子中的尖子。

    大家对歌舞团很有归属感和荣誉感。

    如今眼瞅着歌舞团走下坡路,却无能为力,让老太太最近吃饭都不香了。

    于童搂上老太太的肩膀说:“团里搞改革是好事呀,现在的表演形式跟不上时代,当然就要想办法改革!团里补充了新鲜血液后,排演新节目,很快就能缓过来的!”

    “这些我都懂,就是瞧着那些下岗职工不落忍。”

    “下岗职工也不是问题呀,有能力的自寻出路,找不到出路的,还有团里帮忙安排呢,您甭操心了。”

    于童瞧她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在为歌舞团的出路担心,只好透露道:“许副团长找过我,想让我接手一批下岗职工。”

    “那你能接手嘛?”白主任也搞不懂孙女的公司到底在做什么业务,只知道挺赚钱,家里小保姆的工资和日常开销都是孙女付的钱。

    于童简单讲了她想开明星学校的打算,低声说:“这事还不把准,我倒是乐意出钱开学校,但也得看这些下岗职工的想法,人家未必愿意当老师。而且我没搞过这种艺术学校,不知道要由哪里审批。”

    于爷爷说:“跟教育有关的,肯定得教育局审批啊。”

    白主任忙问:“那个陈庆山同意当校长了没?要是同意的话,审批手续让你爷爷帮你办!搞教育是好事,还能解决那么多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问题,你可得好好干!”

    陈庆山还在考虑阶段,但是以防歌舞团把下岗职工都不声不响地安排出去,于童觉得她得提前跟许副团长透个口风。

    要是有了校长,却没了老师,就要闹笑话了。

    许副团长接到她的电话后,显得特别积极,若是这个学校真的能办起来,那下岗职工的出路就不用愁了。

    几个团长副团长连夜商量对策后,第二天就把于童请来了歌舞团。

    “小于,你这个主意可真是解救团里于水火呀!”杨团长见了于童就紧紧握住她的手。

    于童笑道:“团里要解决下岗职工的问题,我只是接收职工而已,算不上解救水火。”

    “怎么能不算呢!”杨团长拉着她,请她入座,“今天请你过来,也是想说说这后续合作的问题。”

    于童故作疑惑道:“什么合作?”

    “你自己办学校,到底势单力薄了些,不如跟咱们歌舞团合作,团里可以以场地和乐器入股,培训老师也可以由团里提供,咱们一起合作嘛!”

    杜金金接过话头说:“杨团长,咱们团里的乐器和场地都是有数的,您用乐器和场地入股后,这些可就算是学校的资产了,歌舞团再想用来演奏排练可就不行了。”

    魏东方不赞同道:“都是团里的东西,大家一起用嘛。”

    杜金金离开歌舞团后,根本不怕得罪他,嘲讽道:“魏经理,您惯于把单位的东西当成自家的,这我们管不了。但是联合办学的话,至少由三方合伙,资产和利益应如何分配,必须提前讲清楚。如果团里还要使用这些乐器和场地用于演出盈利,那就不能算以资产入股。”

    听她含沙射影地阴阳怪气,魏东方当即就沉下了脸。

    这杜金金当年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现在竟敢当面跟他呛声了!

    于童不想看他那张驴脸,转向团长说:“杨团长,许团长,要不是团里给我出了一个接手下岗职工的难题,我也不会想要开办明星学校。不过,团里现在的意思是,不让这些职工下岗了吗?”

    “既然有了合适的安排,大家当然还是不愿意下岗的,到时候就像当初成立服务公司一样,将这批职工转去培训学校。”

    于童颔首说:“咱们团里有场地,有乐器,还有现成的老师,那歌舞团独资就能把这个培训学校办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

    杨团长急道:“小于,你可不能撂挑子呀!团里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合伙经营的。”

    团里前几年也开过声乐培训班和交谊舞培训班,但都只是昙花一现。

    学校的宣传和经营还是很关键的,而于童和陈庆山的组合,正好能弥补团里的短板。

    于童问:“我可以为学校投资三十万。如果由三家合营的话,团里想要怎么分配股权呢?”

    “你出资,团里出场地和乐器,各占四成股份,陈庆山出个名儿,占两成股份。”

    于童一摊手说:“这就是咱们之间的分歧了,如果由我跟陈庆山合作,即使他不出钱,我也会给他一半的股份,因为他的名字就相当于驰名商标。学员来报名上课,很大程度上,是被他的名字吸引来的。而且一旦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对他个人的声誉影响是巨大的。如果只给陈庆山两成股份的话,他未必会答应合作。”

    魏东方打着官腔说:“一个学校最宝贵的财富是老师,教学水平看的也是老师,陈庆山一分钱不出,凭什么拿的比老师还多?”

    “谁说他拿的比老师还多?”于童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老师确实是学校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按照我最初的设想,除了基本工资外,在学费分成方面,老师和学校可以按照五五分。”

    “100块的学费由老师占50块,剩下的50块才是学校的,也就是说咱们三家分的是那剩下的50块。股东的股权如何分配,与老师们有什么关系?”

    杜金金飞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魏东方这经理当了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于童说出自己的条件:“我出三十万,占股40%,团里和陈庆山各占30%。乐器可以由学校和团里共同使用,场地的话,把服务公司正在使用的二楼和三楼划给学校即可。”

    魏东方黑着脸问:“把场地给了学校,我们服务公司去哪里办公?”

    于童没吱声。

    服务公司去哪里办公那得看团里的安排。

    而且,以服务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在服务公司和明星学校之间,相信团领导会做出合理选择的。

    *

    离开歌舞团后,杜金金有些纠结地问:“童姐,咱们真的要跟团里合办学校啊?”

    “嗯,我最开始就打算跟团里合伙的,老师们如果给民营企业打工,很容易被人挖角跳槽。但是,有了歌舞团的这块牌子,甭管学校是几方合营的,大家都会把它当成服务公司一般看待。即使被转来了学校,也还是歌舞团的职工,归属感是不一样的。”

    而且相比于私营学校,家长们也会更信任歌舞团这样的国营单位。

    在歌舞团大院里上课,更正规更有氛围,演出机会也更多。

    有陈庆山和歌舞团这两个招牌在,投资三十万即使回本慢点,也赔不了。

    于童发现杜金金回到团里以后,就跟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似的,特别有气势。

    “要不明星学校的谈判工作由你负责吧?”

    “啊?”杜金金讶然问,“这么大的事,我能行么?”

    “几十万的演唱会都能办,一个三十万的学校而已,有什么不行的?”于童很放心地说,“《可喜可贺》杀青了,我得关注一下之后的发行情况。暂时没空管这边,回头我请个律师,你跟律师一起负责吧。”

    提起电影的发行工作,于童就忍不住叹气。

    她给电影投的那六十万,能否赚回来还真是全靠天意。

    接触了这行以后,她才发现,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她能从这部电影中赚多少钱,与最终票房无关,只与发行拷贝数量有关。

    购买拷贝的电影院越多,她赚得越多。

    内地发行放映卖拷贝的工作统一由中影公司负责,统购包销,一手包办。

    但是具体到各个省市,负责电影发行放映的主管部门就各不一样了。

    有的城市,比如广州、沈阳,是由市电影公司直接管理电影院线的。

    另一部分城市,比如京津沪,电影院不只由市电影公司主管,同时还接受地方文化局的管理。

    除非于童放任自流,让《可喜可贺》这部片子跟其他国产片一样,中影公司怎么安排,电影就怎么播,赚多赚少听天由命。

    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啊,按照他们的宣传计划,跟这些主管部门打交道是避免不了的。

    对于童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北京的电影发行工作由电影公司和文化局双重管理。

    而她目前正住在文化局家属楼里。

    她下班回家时,狄思科早就把孩子接回来了,这会儿正跟爷爷一起学习南巡讲话。

    最近这几天,狄思科的主要工作就是学习讲话内容,不但要在厂里学,集团和市里的会议上也要学。

    所以,他回家以后,跟于爷爷特别有共同语言,这爷俩围绕南方谈话内容,能讨论一晚上。

    而且每天的讨论都有新的切入点。

    连于童这个民营小老板都跟着一起进步了。

    她将刚买的一套烤鸭送进厨房,而后坐到爷爷身边说:“老于同志,您不能只学习理论,不注重实践呀!整天学理论多没意思!”

    于爷爷:“……”

    真是扎心!

    他都退休了,哪还有实践机会啊?

    也只能指点指点孙女婿,过过干瘾了。

    狄思科跟于爷爷统一步伐,替老爷子说话:“我们这是先理论,后实践,掌握了理论,才能在实践中更加得心应手!”

    “你俩的理论已经够丰富了,我给你们一个实践的机会吧!”于童把腻在身边的两个崽轰走,每人塞了一个糖炒栗子,让他们自己到一边吃去,而后继续说,“爷爷,您能不能管管电影发行的问题?”

    于爷爷哭笑不得道:“我都退休了,你让我管谁啊?”

    “退休了也可以提提建议嘛。这票房分配也太不合理了,好电影都是制片厂拍的,结果现在制片厂根本就赚不到钱,当年那部《红高粱》创利4000万,人家西影厂才得了500万。拍了那么多部好电影,人家厂还欠银行贷款呢!只靠卖拷贝分到的那点钱,也太打击创作者的积极性了!”

    于爷爷点了点她说:“你这是开始涉足电影行业了,就给制片厂抱屈。那以后要是允许你开电影院,你是不是又要调转枪口了?”

    狄思科附和道:“就是,她这是典型的屁股决定脑袋!”

    于童不敢拿爷爷怎么样,但她狠狠瞪了一眼只知道拍马屁的二狗子。

    “即使真的让我开电影院,该说的公道话我还是要说的。电影发行改革不是已经嚷嚷好几年了么,怎么还没有进展啊?”于童现学现卖道,“小平同志不是说了嘛,’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您这理论不能白学吧?”

    “你想怎么闯啊?”

    “我寻思着电影发行改革是不是也跟那国企改革似的,得弄个试点之类的,咱北京为啥不能有个试点啊?”

    于爷爷起身就想走,“您还是自己玩儿去吧,我一个退休老头子,可管不了人家改革试点的事。”

    “哎呀,您别走嘛,我没想让您管,但您也帮我参详参详呀!”

    狄思科这回帮媳妇说话了,“对呀,爷爷,您帮她顾问一下,要是不合适,就别让她瞎折腾了。”

    于爷爷重新坐回沙发,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就是一个民营小老板,太大的改革我不敢弄,但是在小处尝试一下总可以吧?”于童拉着他的手说,“我对我们这部电影是非常有信心的,好的喜剧电影总有人会买账。所以,我想将全国首映的城市定在北京,并且拍卖这部片子的北京首映权。”

    “拍卖获得的收益,你打算怎么分配?”于爷爷问。

    “那哪是我能打算的?那得听主管单位的吧,按照我的意思,最好能让制片,电影公司和文化局平分。”

    于童不想把希望都放在卖拷贝上,要是能通过别的方式赚点钱,她是很乐意尝试的。

    见爷爷不给回应,她笑着问:“爷,现在分管电影这块工作的是哪位局长啊?”

    “我已经退休了,哪知道这些?还没你奶奶清楚呢!”

    白主任不用孙女问,就主动说:“住11楼的小陈,他孙子跟咱家晨一是同班同学呢。”

    *

    吃过晚饭后,于童带着二狗子和两个孩子去11楼串门了。

    一家四口只当消食,没坐电梯,顺着楼梯下去的。

    然而,刚走到12楼的门口,就听到走廊里叮呤咣啷一阵摔盆砸碗的响声。

    12楼的三户都开着门,徐副局长家门口闹闹哄哄的。

    有人哭闹吵架,还有邻居上门劝架。

    徐彦博和他媳妇,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拦在家门口,不让人进门。

    女人带着哭腔说:“我已经跟老徐领证了,这就是我家,你凭什么不让我进门?”

    “谁让你领证的?我跟我姐同意了么,你们就敢领证?你这是诈骗!”徐彦博将一个散开的行李包扔到地上,“这里没你的地方,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等着老徐回来!”女人推开其他人的拉扯,哭哭啼啼道,“你们谁也不许碰我,我怀孕两个月了,现在坐胎不稳,要是把我的孩子撞没了,我就去告你们全家!”

    闻言,楼梯间里的狄思科与媳妇对视一眼,贼兮兮地笑:“徐大爷这是喜当爹啦?回头咱得跟人家说声恭喜呀!”

    第127章

    徐副局长退休后, 家里已经接连换了三个保姆。

    第一个保姆三十出头,长相清秀,人也勤快, 缺点就是方言口音太重, 无法胜任给老徐读报的工作, 所以只干了一个礼拜就走了。

    第二个保姆四十多岁,虽然皮肤微黑, 但五官耐看, 普通话过关,说话时温言细语的,很让老徐满意。

    这个保姆负责洗衣做饭,又不爱讲话,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徐家其他人也还算满意,然而,干了半年以后,第二个保姆也被辞退了。

    将人撵走的是徐彦博。

    起因是, 他有一日下午从照相馆早退, 提前回了家。

    刚打开大门,就看到那保姆把老徐的腿抱在怀里, 正卖力地给老徐捏脚呢!

    一边捏脚还一边哼唱着昆曲《牡丹亭》。

    徐彦博心里立马警铃大作。

    他们家给保姆的工资是七十块,只负责洗衣、做饭、读报、打扫卫生,保姆不是旧社会的丫头,这份钱可不包括给老爷子捏脚!

    瞧这两人的熟练程度,这应该不是

    第一回 了。

    但他跟媳妇在家的时候, 这保姆可老实得很,从没给老爷子捏过脚。

    更让他在意的是, 这保姆竟然还会唱戏!

    自家老子那点爱好,他是了解的,因为这个爱好,当初还差点给他们找了一个后妈!

    所以,徐彦博不顾老头子的反对,态度强硬地把那个保姆辞退了。

    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徐家已经用惯了保姆,冷不丁没了保姆以后,全家人都不习惯。

    保姆还是要找的,但是以防引狼入室,徐彦博决定这回的保姆由他亲自去找!

    他找来的第三个保姆,脸上有点小雀斑,与前两个保姆相比只能算相貌普通,也没什么文艺特长,不会唱歌唱戏。做饭比前两个好吃,但不是特别勤快,使唤她去楼下取个牛奶报纸都使唤不动。

    让徐彦博比较满意的是她的年龄。

    老徐这人要面子,也爱惜名声,绝不可能找一个跟闺女同龄的保姆再婚。

    因此,这第三个保姆就仗着年龄优势常驻了下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相貌普通,与他姐同龄,除了厨艺,从内到外没有任何亮点的小保姆,忽悠着老徐跟她领证了!

    是的,在徐彦博心里,老徐能跟她领证,绝对是被忽悠了,说老徐被色迷心窍都是抬举这个小保姆。

    “李桂花,我不管你是怎么忽悠我爸的,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赶紧拎着东西走人!”当着左邻右里的面,徐彦博厉声道,“哪个正经保姆会伺候到男主人床上去!像你这样的,放在二十年前,就是被人挂牌子游街的主儿!”

    小保姆李桂花冷着脸说:“就算要挂牌子,也不是我一个人,靠我一个人,能怀上你们老徐家的种吗?”

    “保姆就是保姆,你拿的是保姆工资,没人让你提供其他服务。像你这样不守本分的人,能往我爸床上爬,就能往其他人床上爬,我爸都六十多了,早就不能生了,谁知道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听了他这番话,李桂花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委屈地望向隔壁门的邻居,“李阿姨,您帮我评评理!保姆也是有尊严的,他不能仗着家里是大官就随意羞辱人啊!我跟老徐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孩子不是老徐的,还能是谁的?”

    众人:“……”

    被她求助的李阿姨,心里颇觉腻歪。

    因着两人都姓李,李桂花平日里偶尔会给她送些自己做的吃食。

    刚上秋那阵子,还来家里帮她一起腌过咸菜。

    李阿姨对这个其貌不扬,身世可怜,却很会来事的小保姆印象不错。

    可是,这阵子老徐家三不五时就要闹一场,他们住在隔壁听得清楚,李桂花趁着徐家儿女不在家,伺候老徐伺候到床上去了……

    这就让李阿姨心情有点复杂了。

    老徐没有老伴儿,两人男未婚女未嫁,扯证结婚谁也管不着。

    可是,李阿姨原本也想给家里请个小保姆的心思,一下子就淡了。

    李桂花曾经跟她说过,她从小就没爹,娘也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意外没了。她为了把三个弟妹拉扯大,只能辍学养家,一年年过去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被耽误了。

    前两年在老家相亲时,相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

    可是,在婚礼前夕,鳏夫送孩子去县里上学时出了车祸,当场就没了气。

    村里人说她克父克母,还没结婚就把未婚夫克死了。她在村里待不下去,才下定决心北上来首都打工的。

    李阿姨怜惜她的身世,时常指点她在城里生活的注意事项,比如女同志要讲个人卫生,平时要礼貌用语之类的。

    徐彦博堵在门口说:“李桂花,你还好意思让李阿姨给你评理呢!人家李阿姨只把你当成我家保姆,而你呢!你是跟李阿姨打探我爸的底细,打着长期跟李阿姨当邻居的主意呢!”

    李桂花用手护住小腹,委屈道:“我跟老徐是真心相爱的,打听一下他的习惯爱好有什么不对?”

    众人:“……”

    躲在一边看热闹的狄嘀嗒仰头问:“爸爸,什么是真心相爱?”

    这俩孩子最近经常问“什么是”和“是什么”,狄思科一般都能耐心回答。

    但是这个问题让他有点反胃,他一点也不想回答。

    得不到回答的狄嘀嗒一直喊“爸爸”,大有狄思科不答应一声,他就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姐姐被他喊得烦了,小大人似的对他解释:“真心相爱就是相亲相爱!咱们和爸爸妈妈,奶奶,姥姥姥爷,太姥姥太姥爷,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三伯,四伯,小姑,大舅……”

    狄思科听她把自家亲戚都掰着手指头念叨了一遍,连幼儿园的白老师和园长都没落下。

    最后,狄嘀嘀总结说:“都是真心相爱的。”

    于童和狄思科:“::::::”

    虽然解释得不对,但他们闺女能把这么多亲戚关系记下来,真是太厉害了。

    于童既感慨又佩服地说:“我小时候可记不住这么多亲戚。”

    “有可能是你们来往得少。”狄思科在闺女头上揉了揉说,“咱家亲戚多,来往也频繁,他俩隔几天就能跟大家见一面,当然记得清楚。”

    两个孩子正是模仿大人说话的年纪,夫妻俩怕他们被老徐家这帮人教坏了,便不再凑热闹,拉着他俩去11楼串门了。

    然而,徐家这出闹剧的持续时间格外长,狄嘀嘀和狄嘀嗒在陈副局长家里吃吃喝喝将近一个钟头,挺着小肚子从陈家离开时,徐家的热闹还没停歇呢。

    徐彦博两口子把李桂花连带着她的行李都扔了出来,想趁着老徐不在家,将这保姆彻底打发了。

    但李桂花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她已经跟老徐领了证,又有了身孕,以后这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就是她和她肚子里这孩子的。

    让她跟老徐离婚就更不可能了,老徐虽然六十多了,但仪表堂堂还有钱有文化。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她目前能抓住的最好的人选。

    被徐彦博撵出来以后,她也懒得再去敲门了,坐在楼梯磴上,等老徐回来解决。

    一边等人,一边大骂徐彦博和他媳妇,把这两口子啃老,好吃懒做,不孕不育的私事全都抖了出来。

    这一骂就是半个多钟头。

    等她骂累了,出门访友的老徐也回来了。

    见到老徐,李桂花未语泪先流,委屈巴巴地扑进他怀里。

    她长相一般,但确实年轻,比老徐的闺女还小一个月,这样一哭立马就让老徐不知所措了,赶紧将人搂进怀里哄了起来。

    于是,当狄思科抱着吃撑的狄嘀嘀走下楼梯时,就看到了这对搂在一起的老少配。

    徐大爷口中还说着:“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能不清楚吗?你别听那小子胡说,安心在家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狄思科:“……”

    怕闺女辣眼睛,他把闺女的脸按在肩头,顺便把耳朵也堵住了。

    老徐发现他们一家四口时,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与李桂花分开后,神色如常地与他们点了点头。

    狄思科笑嘻嘻地说:“徐大爷,听说您老来得子了,恭喜您啊!”

    “呵呵,谢谢。”

    “这可真是大喜事,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得来讨杯喜酒喝。”狄思科给他比个大拇指,“您可真够老当益壮的!”

    老徐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心里其实也有些自得。

    很多人都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毕竟他年纪不小了。

    但李桂花这两三个月除了买菜,就没单独外出过,不可能有机会与其他人生孩子。

    “这位大娘既然怀了孩子,您就别让她在外面冻着了,赶紧回家吧!”狄思科摇头说,“女同志怀孩子多辛苦啊,刚才您家彦博还把大娘赶出来了。”

    李桂花:“……”

    她才三十多,怎么就成大娘了?

    于童险些没笑出声来,在心里骂了句促狭鬼,便推着他赶紧离开,别管人家的闲事了。

    狄思科有管闲事看热闹的心,奈何还有两个小不点做拖累,只好乐呵呵地跟大爷大娘打声招呼,抱着孩子上楼了。

    他们离开后,老徐用钥匙开了门,把李桂花送到他的房间安顿好以后,就想跟儿子两口子谈一谈。

    可是,徐彦博刚被李桂花在外面指桑骂槐骂了半个多钟头,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跟他好好谈!

    他口不择言道:“那李桂花敢爬你的床,就敢爬其他人的床,她没事就用咱家的东西出去串门做人情,一呆就是半个钟头。你知道她在别人家里都干嘛了?那孩子还不知是楼里哪个老头的呢!”

    他媳妇小颖发现老爷子脸色不对,赶紧劝:“彦博,你快别说了,你也是为了咱爸好,你们是亲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好好说话,得有人听啊!不知那丑八怪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了!他现在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老当益壮,人家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就稀里糊涂地认下来,跟人家领证!真是老糊涂了!”

    李桂花红着眼睛从房间里跑出来,冷不丁地抽了徐彦博一个大嘴巴,“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凭什么被你这么糟践!我跟老徐领证了,就是你的长辈,你这嘴里要是还敢不干不净的,我以后还抽你!”

    她是从小在农村干农活的,手上力气不小,没点泼辣劲,也护不住家里的房子和三个弟妹。

    她这气势汹汹的一巴掌,把徐家三人都打蒙了。

    徐彦博反应过来后,被气得脸色铁青,反手就要还她一嘴巴。

    “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算哪根葱?”手臂在半空中被老徐拦下时,徐彦博气急败坏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打我?你已经因为她,当了头顶冒绿光的大王八,还想护着她呢!”

    老徐的脸色比他还青,指着他“你你你”了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眼睛一闭就仰倒了下去。

    小颖被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蹲下身探查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息,便扭头骂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呢?快去把他平时吃的药找来!老爷子要是没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徐彦博把亲爹气晕了,心里也害怕起来,连忙去找药。

    而李桂花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小颖吼了一嗓子才回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啊!我爸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单位马上就会把房子收回去,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惦记三室一厅的待遇了!”

    *

    徐大爷中风的消息,很快就在家属楼里传开了。

    狄思科不可置信地问:“前两天还说要当爹呢,怎么突然就中风啦?”

    “欢喜过头了呗!”白主任轻哼了一声,“嘴歪了,说话说不清,半边身子也不能动,听说要坚持做很长时间的康复治疗才有可能恢复。”

    老徐中风的原因,楼里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被他家徐彦博气的——此说法最初来自李桂花。

    有人说是老来得子大喜过望,情绪过于激动才突然中风的。——此说法最初来自徐彦博夫妻。

    比较主流的说法是第二种,各家女同志和子女都众口一词地说,老徐是老来得子欢喜过头了。

    由此可见,老来得子也不是什么好事,老头们最好不要随便找刺激,平平安安才是福啊!

    听到他中风消息的郭美凤,倒是没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她叹了口气说:“你帮我买点水果营养品什么的,给老徐送去吧。他现在已经结婚了,我就不去看他了。”

    放下电话,郭美凤就暗下决心,一定坚持锻炼身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可不能像老徐那样不顶事!

    万一自己哪天得个影后奖什么的,要是上台领奖的时候欢喜得中风了,那可太丢人了!

    狄思科尚不知,他老娘已经做起了当最佳女主角的美梦。

    临近春节,全厂上下最大的事就是发过年福利。

    去年这时候,厂职工代表还在集团闹事讨说法,而今年厂里就彻底改头换面,可以让大家过个肥年了。

    为了让所有职工都能过个好年,厂后勤和工会,刚过了元旦就开始跟各厂协调换货、采购。

    这两天职工下班回家时,每人的自行车后面都绑着一箱水果一箱汽水和一个筐子。

    筐子里都是过年用得上的糖果和京八件,另外每人还有三斤猪肉和一捆带鱼。

    这些过年福利,当然不如集团职工得到的,但是与往年相比,已经相当丰盛了。

    工人们无不感慨,厂子的效益渐渐好转以后,福利待遇也很快就有了转变。

    “狄厂长,电视台《改革之窗》栏目组的记者同志打来电话,想约个时间采访您!”钱运旺敲门进来汇报。

    “让记者同志去采访曾厂长吧。”

    有正厂长在呢,他这个副的出什么风头!

    “曾厂长那边已经接受过采访了,让您也准备一下,好好宣传咱们日化厂。”钱运旺补充,“那位记者说跟您是认识的,特意强调要见见您!”

    这记者明显就是采访大明星来的,明星当副厂长更有噱头。

    狄思科这些年认识的报社记者不少,但电视台记者还真不怎么认识。

    不过,等他在办公室中见到扛着摄像机进来的记者和摄影师时,立马就认出了来人。

    “刘记者,您这是从报社跳槽去电视台啦?”狄思科起身与女记者握手。

    “狄厂长,您都能跳槽呢,我为什么不能跳槽?”刘记者握着狄思科的手说,“我上次采访您的时候,您还在合资公司卖卫生巾呢,没想到这次又在日化厂的厂长办公室里见到您了!”

    “当初’宝护你‘女性热线的设立,多亏有刘记者帮忙大力宣传,这次又得麻烦刘记者了!”

    电视采访比报纸采访麻烦的一点是,受访者要注意自己的衣着和谈吐。

    接受报纸采访时,可以想到哪说到哪,反正有记者同志帮忙整理总结。

    但是,接受电视采访时,就要注意语气神态和用词了,不能失了新时期国企干部的风采呀。

    “刘记者,咱们要在办公室里采访吗?”狄思科问。

    “您不喜欢在办公室的话,户外也可以。”

    “我们曾厂长是在办公室接受采访的吧?”得到肯定答复后,狄思科邀请道,“那咱们去车间转转吧,也能为你们多提供些素材。”

    刘记者边走边问:“很多消费者反应说小红帽儿童牙膏的定价太高了,狄厂长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日化厂会为牙膏降价吗?”

    “我只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不但不会降价,产品更新升级以后,由于成本的增加,还可能涨价!所以,我现在只能尽量不涨价,降价是不太可能的。”

    他带着记者去了一趟儿童牙膏生产车间。

    进门时要换上防尘鞋套和帽子手套。

    “您也看到了,我们的儿童牙膏车间是食品级无尘车间,从原料到生产环境,都是能达到国际水平的。”狄思科骄傲地说,“去年第四季度,我们厂卖出了五百多万只小红帽儿童牙膏,这个销量就是消费者对我们产品的肯定。”

    “今年经贸部评出了全国进出口五百强企业。”

    刘记者问:“咱们日化厂入围了?”

    “没有。”

    刘记者:“……”

    “我们厂没有进口业务,全是出口的,当然跟全国各地的进出口公司比不了。但是如果只算出口额的话,我们入围了全国自营出口额最大的五百强。”狄思科很自豪地说,“全国的企业数不胜数,光是国有企业就有两万多家,能够进入全国自营出口五百强,是我们北方日化厂所有职工的荣耀!”

    刘记者被他的情绪感染,示意摄影师给了他一个面部特写。

    把他这副“我骄傲我自豪”的表情,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

    “狄厂长,你们厂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扭亏为盈,到底有什么秘诀呢?”

    狄思科笑了笑说:“秘诀谈不上,但是可以分享一下我们厂的经验,就是八个字——大胆改革,紧跟市场。”

    “国有企业确实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最初接手这个重组工厂的时候,厂领导班子全都很头疼,从人事改革到医疗改革,我们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有了之前的这些铺垫,才能让我们在抓到市场机遇时,快速轻装上阵,适应市场……”

    刘记者接着问:“现在小红帽儿童牙膏的销售很火爆,听说中草药牙膏的出口情况也非常好,以后日化厂会将重心放在生产牙膏上吗?”

    “我们会扩大牙膏的生产规模,但不会将重心放在牙膏上。事实上,我们日化厂有近二十种产品,其中有七八种都是北京及周边老百姓熟知的老牌子,只要市场有需要,我们就会继续生产。而且我们厂从去年起就一直在加大对新品研发的投入,今年春节之后,我们将有两款新产品上市……”

    “可以问问是什么产品吗?”

    “一种是小红帽香皂,大人儿童都能用,可以有效去除99%的细菌。另一种是我们厂新研制的洗发水,可以修护烫染发质。”

    狄思科带着记者同志参观了好几个车间,也去看了技术科和实验室的情况。

    在被问及日化厂在生产经营过程中是否还存在困难时,他毫不避讳地说:“困难当然是有的,而且还很大!厂里现在可谓是求贤若渴,尤其是化工方面的科研人才。我们的实验室急需新鲜血液的加入,春节之后,我们厂将派人去全国各大高校进行招聘,充实我们的研发队伍。”

    狄思科面向摄像机,正色说:“也希望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能多多向我们厂推荐相关人才。无论是北京本地还是外地的同志,一经录用,即可报销路费和住宿费。”

    刘记者无语道:“每次采访您,都要被您打广告。”

    “哈哈,捎带手的事嘛。”

    刘记者好奇地问:“您会亲自去高校进行招聘嘛?”

    “当然会去了,”狄思科笑道,“希望我那所剩不多的歌迷朋友们给点面子,积极参加我们厂组织的招聘会,别总让我媳妇以为我过气了。”

    记者和狄思科本人都把这当成了一句玩笑话,谁也没当真。

    但后期剪辑的时候,人家把这段采访剪进正片里正式播出了。

    这就导致,春节过后,狄思科亲自去化工学院招揽人才时,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条十分醒目的横幅。

    上书,“欢迎国际巨星狄思科莅临化工学院指导工作。”

    落款是,“狄思科化工学院后援会。”

    狄思科:“……”

    这谁的主意啊?

    赶紧拆下来!

    第128章

    北方日化厂曾经拥有一支很强劲的研发队伍, 自建厂以来,研发出数十种“市优”、“部优”产品。

    可是,随着厂子效益越来越差, 技术员和工程师们退休的退休, 出走的出走, 能顶用的研发人才早已所剩无几。

    科研能力是产品创新和升级的基础,所以, 厂里刚因儿童牙膏大卖, 而缓上一口气,就立马着手安排研发人员的招聘工作了。

    人事科准备在包括清华和化工学院在内的五所高校中,举办专场招聘会。

    这是狄思科第一次带队去高校招聘,他只想中规中矩地完成这次招聘任务,没想到刚来到第一站, 就被“狄思科化工学院后援会”给了一个大惊喜。

    人事科长望着那条在春风中张扬摇曳的横幅,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感慨:“狄厂长,您这人气可真高啊!太牛了!我组织过好多场招聘宣讲会,还从没被人这样大张旗鼓地欢迎过呢!”

    “……”狄思科不太确定地问, “这横幅不会是咱们厂里安排的吧?”

    “不是不是, 那哪能啊!”肖科长连忙洗清嫌疑,“要是厂里来安排的话, 一条横幅根本不够,必须要多安排几条。”

    狄思科:“……”

    好吧,想想厂区里随处可见的标语横幅,老肖这话的可信度还挺高的。

    不是厂里安排的,难道是他媳妇准备的惊喜?

    可是于童最近正忙着电影宣传的工作, 应该没工夫给他这个排面吧?

    这种浮夸风也不太像于总的风格。

    肖科长凑趣说:“化工学院的同学们挺热情的,今天的招聘一定能来个开门红!”

    同学们确实热情。

    此时, 举办宣讲会的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

    因着座位不够用,连过道台阶和教室后排空地都挤着不少人。

    顾小菲在拥挤的教室中环视一圈,忍不住抱怨:“今天这个宣讲会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吕蒙叹道:“再有三个月就要毕业了,大多数人都得自己联系单位,有企业来学校做宣讲,大家都来听听不是正常的嘛。”

    他们这一届学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

    近几年早有风声要进行大学生就业制度改革,已经在清华和上海交大等几所高校做了试点。

    大部分毕业生都要自主择业。

    化工学院的学生们原以为这样的改革落不到他们头上,结果今年开学,就听说北京市的好几所高校都加入了改革试点行列,其中就有他们化工学院。

    而且每所试点学校的分配方式还是不同的。

    有的学校是半包形式,也就是一部分学生由上级主管部门包分配,另一部分由学校做主。

    有的学校是完全由学校做主,根据社会需要和毕业生的情况,提出建议分配计划,由上级主管部门审核后执行。

    还有的学校像高考填报志愿一样,让学生根据各单位的招收条件,自己填报志愿,经过学校推荐,用人单位考核以后,择优录取。

    化工学院采用的就是最后一种形式。

    每个毕业生都可以在第一轮填报三个心仪的单位,经过学校推荐后,再参加志愿单位的考核。

    自己选择工作单位,算是给了毕业生们很大的自主权。

    可是填报志愿的风险也是很高的。

    好单位人人都想去,要是填报了热门单位,很有可能会落选,浪费一个志愿机会。

    要是选了无人问津的冷衙门,又要担心发展前景和待遇问题。

    所以,有门路的毕业生已经发动父母亲戚的人脉资源,自己联系工作单位了。

    而像他们这样家境普通,没什么人脉的学生,对各大单位的情况都不甚了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学校为他们安排的几场企业宣讲会上。

    顾小菲向旁边侧了侧身子,给过道里的同学让了点位置,又嘀咕道:“上周炼油厂和食品公司来学校招聘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这北方日化厂的条件,不至于比炼油厂和食品公司还好吧?”

    过道里的男生替她们解惑说:“有些人不是单纯奔着宣讲会来的,听说那个唱歌的狄思科会出面为日化厂做招聘工作,很多人都是为了看明星的。我们宿舍的老三本来对日化厂没兴趣,听说他要来,也着急忙慌地穿上裤子跑来了。”

    “难怪呢,刚才看到了好几个大二大三的学妹。”顾小菲顿了顿,又咋舌,“你们男生也追星啊?”

    而且追的还是男明星。

    “大家就是比较好奇,二十多岁的副厂长,你们不好奇吗?”男生脸上露出些羡慕神色,“我以前看过关于他的报道,他是学外语的,家庭条件也很普通,我挺想亲眼看看他真人是什么样的,怎么会那么厉害?”

    顾小菲点点头,她也挺好奇的。

    很多人在狄思科这个年纪可能刚适应单位环境,或是刚刚研究生毕业,而人家已经是几千人大厂的副厂长了。

    另一个低年级的男生说:“他应该是因为当了歌星,才能当上副厂长的吧?”

    几个学长学姐都用关爱脑瘫儿童的表情望向他。

    “全国有那么多演员歌星,除了他,你见哪个歌星当厂长了?”吕蒙也是为狄思科专辑贡献过销量的,“人家是当了外事翻译以后,才当歌星的,唱歌只是他的副业!”

    她上高中那会儿,家里管得严,只敢偷偷摸摸跟同学交换磁带听。

    狄思科这个外事翻译的外语歌专辑带,是她父母唯一允许她花钱购买的流行歌曲录音带。

    而且可以在家里光明正大的听。

    因此,即使狄思科不怎么参加演出,也常年不在电视上露面,吕蒙对这个陪伴她整个高中时期的声音还是有几分特殊感情的。

    几人交谈间,走廊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边跑边喊:“来了来了。”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好奇地抻着脖子往外张望,没过几秒,狄思科一行人就被校领导引进了阶梯教室。

    不知谁带的头,教室里瞬间就爆发出了一阵掌声和口哨声,最前排的几个女生一面将准备好的红色横幅展开,一面齐声喊道:“欢迎国际巨星狄思科!”

    狄思科:“……”

    艾玛,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

    他都不敢看同事们的表情!

    这歌迷们也太热情啦!

    他连忙抱拳作揖,感谢同学们给他的排面。

    而后在教室里快速睃巡一圈,掠过晃动的横幅和一张张或好奇或兴奋的年轻面孔。

    最终落在讲台和黑板上。

    黑板用彩色粉笔写着“92年北方日化厂校园招聘宣讲会”,还在周围画了牙膏、牙刷、香皂、洗头膏等产品的卡通图案,加上一些花花草草,弄得像黑板报似的。

    看得出学校对这次宣讲会很重视。

    学生会的干部上台简单介绍了来宾身份,以及今天的会议内容后,就轮到日化厂的代表上台发言了。

    狄思科作为这次带队的副厂长,要为同学们介绍日化厂的情况。

    所以,他是第一个上场的。

    “化工学院的同学们好,我是北方日化厂的副厂长狄思科。”不等掌声响起,他就抬手压了压,接着问,“我在咱们学校门口和教室里都看到了欢迎我的横幅,我想先问问,咱们学校真有我的后援会啊?”

    “有——”同学们喊。

    “还真有呀,那咱们后援会有多少人?今天这间教室里,我的后援会成员多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先是第一排的十来个女生相互推推搡搡,交换着眼色,激动地举起了手,而后教室后排有越来越多的同学举手,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周围人带动着举手了。

    “哈哈,好了,谢谢化工学院的同学们和歌迷朋友们!”狄思科调侃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国际巨星的待遇!”

    “本来按照这次的招聘任务,我得先介绍一下我们厂的情况,为厂里多争取一些优秀人才,加入我们的研发团队。不过,既然教室里有这么多我的歌迷,我也得给我的歌迷朋友们一些特殊福利……”

    有胆子大的学生问:“什么福利呀?太差的我们可不答应!”

    “听说咱们化工学院也加入就业制度改革试点了,每个毕业生可以填报三个志愿,大家对如何填报志愿,选择单位,还挺苦恼的吧?”

    教室里仿佛有组织似的,传出一阵唉声叹气。

    “我也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年,可以为大家分享一下关于我本人和我周围人在就业方面的经验,尤其在选择就业单位时,要重点关注什么,注意什么……”

    学生们立马就来了精神。

    这种经验是相当宝贵的,很多家庭出身普通,没有这方面资源人脉的学生,就很需要前辈和学长学姐的经验分享了。

    “首先,大家不要对就业制度改革有抵触心理。别觉得国家不包分配了,就像天塌了一样。无论是国家统一分配,还是自主择业,最好的工作都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可能很多同学都知道,我是经贸部翻译室的外事翻译出身,从经贸大学毕业后,直接被分配去了翻译室,但是这个分配结果其实是我自己争取的。”

    “在正式分配之前,当年的优秀毕业生们要经历笔试面试政审等等四五轮的筛选,争取一个去部里的实习资格。实习的一年时间里,还会经历数次考察,种种考察都通过后,才能顺利拿到一张毕业分配通知单。”

    “所以,大家不要惧怕用人单位的各种考核,越是好单位的考核标准越高。”狄思科顿了顿说,“当然,每个人对好单位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在部委工作薪资待遇比较低,压力比较大,在我看来是好单位,在别人眼中就未必了。”

    站在过道里的一个女生举手问:“狄厂长,来学校招聘的单位都说自己是好单位,您有没有什么鉴别办法呀?”

    “这个啊,有些单位会把自己包装的比较高冷,大家问薪资待遇的时候,他们一贯以’按照国家统一规定执行‘答复,不知同学们遇到过没有?”

    这话可立马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没出校门的大学生在用人单位面前相对比较弱势,属于被选择的一方。

    得到这种答案以后,即使不明白国家统一规定是什么,也不好意思继续询问了。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呢,大家就要提高警惕了。有些社会普遍认知的好单位确实高冷,但有些单位就未必了,他很可能是不方便向大家透露太多。”

    有人问:“为什么不方便啊?”

    “大家在学校读书,尤其是即将毕业的这段时间,也要多关心时事新闻。这几年关于国有企业最多的报道是什么?”

    “国企改革。”

    “对啊,国企为什么要改革?肯定是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才需要改革,其中大家最关心的就是效益问题。效益不好的单位,在福利待遇方面当然不敢给大家作出承诺。”

    狄思科没说的是,万一改革失败,这些刚入职的大学生,很可能会从国企职工变成合资或外企职工。

    这就跟许多人想要铁饭碗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不过,这话并不适合在当下的场合说出来。

    “啊——”同学们发出原来如此的惊叹。

    “所以我奉劝大家,面对用人单位时,不要太软弱,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提前打探清楚。他们如果不提工资,那咱们就要问福利待遇,是否有奖金、项目提成、餐补、交通补贴、采暖补贴、高温补贴,还有医疗费用的报销比例等等。”

    “有的同学可能会比较看中在单位的成长空间,那就要提前打听,用人单位是否提供进修机会,有没有推荐在职研究生名额,报名条件是怎样的。”

    狄思科笑了笑说:“有些人也许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或者觉得各单位都一样,没必要问得这么清楚,是吧?”

    有一部分性格内向的同学暗暗点头。

    他们到了用人单位面前就紧张,能被挑中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问这问那的!

    “我为什么建议大家一定要把自己关心的问题提前问清楚呢?因为大家的试错成本太高了。”狄思科站在讲台上,环视教室问,“现场的同学们大多数都是公费生吧?”

    “是!”

    “公费生由国家花钱培养了四年,那就要根据国家的规定为国家服务一定年限。大家被分配去用人单位以后,会与单位签订一份长达五年或六年服务期的合同。不完成服务年限,就不允许流动去其他单位。等你稀里糊涂进入这家单位,却发现无论是发展前景,还是福利待遇都达不到你的预期时,你要么留在这里蹉跎,要么就花费巨大代价离开……”

    “啊?”一些只知读书,从没关心过这类问题的学生,不由惊讶地瞪大眼睛,“狄厂长,撕毁合同的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啊?”

    “交钱呗,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你说撕毁合同就撕毁合同,那就得把当初的学费补齐。”

    “狄厂长,我们要是交不起这份钱,又不想留在这家单位呢?”

    “那就要跟用人单位协商了,不过,很有可能会被扣下档案和户口。”

    狄思科之前也是不了解这其中弯弯绕的,来了日化厂以后才有机会大开眼界。

    因为厂子效益不好,技术科的不少大学生,宁可被扣档案和户口也要从日化厂的泥淖里挣脱出去。

    望着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狄思科,吕蒙冒着星星眼说:“狄厂长可真帅,我想报名去北方日化厂。”

    顾小菲承认,狄厂长确实挺帅的,他今天在衬衫领带外面套了一件宝蓝色羊绒衫,站在前面讲话时,让人感觉整个教室都亮堂了。

    这个颜值和气质,哪怕是放在演员明星里也是相当出众的。

    但是,“他连北方日化厂的情况都没介绍呢,你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吕蒙的成绩一直排在班级前三,除了特殊的研究所,很多国营单位都会抢着要。

    “他敢把问题说得这么透,就说明北方日化厂在福利待遇方面的条件很优越啊!否则一会儿被同学们问到时,他得多尴尬啊!”吕蒙眼神清明,语气带着点感慨地说,“狄厂长还是我少女时期的偶像呢,要是能跟他在一个单位工作也算追星成功了吧?”

    讲台上的狄思科回答了几位同学的提问后,很快就进入了今天的重头戏——介绍北方日化厂的情况。

    “我们北方日化厂是隶属于东轻进出口集团的全民所有制企业,有在册职工1800人,拥有自己的研发团队和实验室。旗下有数十个国内知名日化品牌,其中四个品牌的历史长达三十年。最近市面上比较畅销的小红帽儿童牙膏,还有它的同系列产品,小红帽香皂,都是我们厂最新研发的产品。”

    “依托东轻集团的进出口优势,我们厂有多项产品被出口至港台地区,西欧和独联体国家。去年我们被经贸部评为’全国自营出口五百强企业‘,被市委市政府授予了’文明单位‘称号,被市总工会评为’先进职工之家‘……”

    狄思科没提厂里险些揭不开锅的黑历史,尽量详细地介绍了去年一年取得的荣誉。

    而后话音一转道:“下面我来介绍一下,大家比较关心的,北方日化厂的福利待遇问题。从薪资方面来看,确实是按照国家统一规定执行的。”

    同学们起哄:“切——”

    等了半天,还以为能详细透露一下呢。

    “大家先别切啊,国家统一规定是谁也改不了的,每个单位都要按照这个执行。我给大家一个大致范围吧,科研岗本科生250-350元,研究生300-400元左右,每个单位都大差不差。我已经把这个基数告诉大家了,面对其他单位时,你们也就不用问了。”

    “大家要关心的是基本工资以外的部分,”狄思科铿锵有力地说,“对于科研人才我们厂是十分珍视的,除了基本工资,还有奖金和项目提成,只要新项目成功上市,并且获得市场的肯定,那么这个项目的所有参与者都能获得一份项目提成。具体提成方式我就不透露了,不过,研发人员的提成都在四位数以上。”

    有个女生高声问:“狄厂长,有拿五位数的吗?”

    狄思科只笑了笑,没吭声。

    “哇——”

    这还是同学们头一次听到这么确切的关于奖金提成的介绍。

    上千块的提成,对于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来说不算少了。

    拼一拼,上万块也不是梦啊!

    “除了这些呢,针对技术科的同志,厂里还会发放交通补助、服装补贴、子女教育补贴、洗理补贴、取暖补贴、降温补贴,职工食堂免费用餐,如果因为工作耽搁了吃饭,还有误餐补贴,职工本人医疗费用全额报销。”

    “哇——”

    同学们被这一长串的补贴吸引的双眼放光。

    尽管这一长串补贴加在一起也许还不足两百块钱,但是这听起来就让人感觉自己被重视呀!

    “狄厂长,日化厂有住房补贴吗?”

    狄思科肯定地颔首:“厂里会为新入职的单身职工提供免费的集体宿舍,结婚后会有周转住房。如果不住单位宿舍的话,也会有住房补贴。”

    “狄厂长,周转住房就是职工自己的住房吗?”

    “不是,这一点我得跟大家讲明白。北京市内各大企业的住房条件都非常紧张,有些老职工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一个小单间里,一住就是几十年,这是各单位的普遍现象,我们厂也是这样的。”

    “不过,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厂里对科研人才非常重视,所以会出钱在单位附近为大家租房住。”狄思科笑着透露,“一般来说,新同志刚进入任何单位时,都是没有分房资格的,想要分房就得排队,排上几年都有可能。”

    同学们暗自琢磨,要是排几年都排不上,还不如住单位租来的免费周转房呢。

    反正服务期只有六年,六年以后还不能分房的话,他们也可以跳槽了。

    “狄厂长,咱们厂有在职研究生名额吗?”有人举手问。

    “厂里会定期组织研发岗的人员去高校进修,但公费在职研究生名额有限,可能每年只有一两个名额。厂里鼓励大家提高学历,所以支持大家自费报名参加在职研究生考试,正式入学以后,拿着每学期的成绩单,只要每科都达到厂里要求的分数线,就会得到学习进步资助金。”

    教室里的同学们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意见。

    说实话,日化厂的福利待遇远超大家预期,不但比之前来招聘的炼油厂和食品公司好很多,比研究所的待遇也要高上一筹。

    这让原本只是来凑热闹看明星的同学,也有些动心了。

    狄思科站在讲台上,将台下同学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任由教室里嗡嗡了一阵子,然后才笑着加了一把火说:“我奉劝大家一句啊,像那些性格比较内向的,不会搞人际关系的,除了学习,日常生活都不怎么能自理的,智商高情商低,说话容易得罪人的,嘴笨不会吵架的,面对利益不敢争取的……”

    他每说出一项,都会有人苦下脸,这些缺点可太典型了。

    日化厂不会要把这样的人统统拒之门外吧?

    狄思科继续道:“这样的同学,非常适合我们北方日化厂,来我们厂就对了!厂里能够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大家只要全心工作,研发出好产品,其他的都由厂里包办了。”

    “啊?”

    他指了指坐在第一排边边的卢婉溪和陈晨,“这两位同志是大家的师兄师姐,也是从化工学院毕业的,目前在我们厂技术科工作。他俩基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搞科研的同志。平日里在厂里见了领导恨不得绕道走,但是不耽误他们评优,得先进,拿奖金提成。”

    “技术科的领导会将每个人的工作进行量化,谁完成了什么工作,做了什么贡献,都一目了然,只要你做出了成绩,就没人会忽略你,该给的奖励都会自动给到的。”

    这回教室里的嗡嗡声更大了,这对理工科的某些书呆子们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狄思科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便笑着问:“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大家还在嗡嗡嗡呢,没人搭理他。

    还是坐在第一排的后援会骨干们,很给面子地问:“狄厂长,去了北方日化厂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你吗?”

    “当然,我的办公室大门向全厂职工敞开。而且我经常去各科室车间串门,中午和下班后还会跟着厂篮球队一起训练。所以,跟大家见面的频率还是很高的!”

    几个后援会骨干笑嘻嘻地将横幅扯起来晃了晃,“那我们一定报名参加日化厂的考核!”

    “……”狄思科礼貌微笑,“多谢捧场,但横幅可以收起来了!”

    “哈哈哈哈~”

    狄思科的任务基本完成了,接下来要由人事科长为大家介绍日化厂的招聘要求。

    他们提供了这么优渥的待遇,堪称千金买马骨,当然会对应聘者的自身素质提出比较高的要求。

    人事科已经提前看了学生的成绩单和在校获奖情况,早已圈定了一批优秀人才。

    现在就要看那些优秀人才会不会与他们双向选择了。

    *

    这场招聘宣讲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人事科当场就收到了七十多份报名表。

    肖科长欣喜地说:“我刚才看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之前圈定好的,就看他们在考核中的实际操作怎么样了!要是能把这几个好苗子留下来,狄厂长您功不可没呀!”

    狄思科喝了一口水,笑道:“成绩喜人,不枉费咱们在学校里耗了大半天。”

    肖科长看一眼手表问:“狄厂长,您今天不用接孩子吧?”

    他记得狄厂长时常有接送孩子的任务呢。

    狄思科摇头说:“今天不接了。估计会在学校里耽搁到很晚,早就跟我爱人说好了,今天由她接孩子。”

    然而,东轻幼儿园门口,今天来接孩子的人却并不是于童。

    她忙着电影发行的工作实在走不开,就让二舅妈来接孩子了。

    而跟二舅妈站在一起等待的,还有刚从港岛来内地出差的王铮安。

    “我已经跟于童打过招呼了,接两个孩子去我那边玩玩。”

    二舅妈为难道:“我没收到童童的通知呀!”

    她认识王先生,知道他跟老五两口子来往挺密切的,每次到内地来都会看看两个孩子,还经常送东西给他们。

    但是,那都是在有家长在的情况下!没有童童的允许,她可不能让人把孩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

    王铮安对她这样谨慎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从秘书那里接过移动电话,按下一串号码就拨了出去。

    “让于童亲自跟您说吧。”

    二舅妈从没用过大哥大,战战兢兢地将电话贴到耳边,听到那边传来了于童的声音,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听着于童的叮嘱,连声“嗯嗯嗯”,点头答应着。而后放下电话便说:“王先生,我想跟孩子一起去,这样可以吧?”

    王铮安颔首说:“当然可以。”

    二舅妈露出笑容:“那您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把孩子们领出来,没在老师那里做过登记的家长,是接不走孩子的!”

    不多时,狄嘀嘀和狄嘀嗒就颠颠儿地从幼儿园里跑了出来。

    看到王铮安以后,在二舅妈的指导下大声喊了“王爷爷”!

    王铮安挺高兴,笑着将他们挨个抱起来说:“今天爷爷带你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再带你们吃好吃的!”

    姐弟俩双眼亮晶晶地点头,然后问:“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等会儿再来。”王铮安牵着两个孩子走向黑色轿车。

    然而,姐弟俩却不肯上车,一径嚷嚷着:“我们要坐车车!”

    “这不就是车车吗?”王铮安往轿车的方向指了指。

    狄嘀嘀摇头,“看景,坐车车!”

    王铮安被这两个孩子闹得一头雾水,二舅妈却一脸尴尬地将她骑来的那辆二八大杠豪华版双人儿童自行车推了过来。

    “王先生,他们最近喜欢坐自行车,那什么,您会骑自行车吗?”

    王铮安:“……”

    他已经不骑自行车好多年了。

    第129章

    王铮安上一次骑自行车的时候, 狄思科还没出生。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握上车把,让他没来由地想起旧时的许多画面。

    “王生, 要不还是我来骑吧?”司机望着他那晃晃悠悠的车把, 在心里替他捏把汗。

    “没事, 我从前会骑,只是好多年没碰了。”

    王铮安跨上自行车, 沿着幼儿园门口的自行车道, 慢腾腾地骑了两圈。

    狄嘀嘀和狄嘀嗒堪称最佳捧场王,等他将自行车停稳后,一边拍手,一边发出哇哇哇的惊叹。

    好似他会骑自行车是个什么了不得的高超本领。

    这让祖孙三人因为好几个月没见面,而生出的那点生疏一下子就消失了。

    狄嘀嗒扒着他的竹制座椅, 踮着脚想要上车,姐姐跑到身后用力推他的屁股帮忙。

    奈何两人的身高还不及后座高,做了半晌无用功后,狄嘀嗒着急地向王铮安张开手臂, “爷爷抱!”

    王铮安好久没骑车, 出于安全考虑,并不打算载着两个孩子上路。

    可是, 被孙子这声爷爷喊得软了心肠,他只好帮他把帽子围巾手套戴好,将人抱上了后座,又在司机的帮助下,把孙女也抱上了车。

    “坐汽车多暖和呀, ”王铮安将孙女的围巾往上提了提,“你们不怕在自行车上吹风啊?”

    两个崽坐在车座上, 齐声答:“不怕!”

    好在王铮安暂住的北京饭店距离东轻幼儿园并不远,经过两个红绿灯,穿过王府井大街就到了。

    他心想,只是一公里的距离而已,慢点骑应该不妨事。

    于是,让司机载着二舅妈先去酒店,他则在两个捧场王的鼓励下,自信心爆棚地骑上了自行车。

    王府井这边游客人流如织,狄思科和于童接送孩子的时候从不在这里穿行,所以这还是双胞胎第一次走这条路,两双眼睛带着好奇,盯着闪烁的霓虹和橱窗里的假人模特看个不停。

    王铮安车技还有些生疏,而狄嘀嘀和狄嘀嗒看景儿看得兴奋时,会不自觉地晃动小腿,这就导致王铮安掌握不好平衡,车把晃得厉害。

    他生怕摔着孙子孙女,打算停下车推着走。

    然而,甫一停车,他就发现了问题,前座坐着孙女,后座坐着孙子,他的腿要怎么跨下自行车?

    最便捷的办法是,先把孙女抱下去,然后让右腿从大梁上跨过来,可是那竹制儿童座椅的靠背很高,又紧挨着自行车座,王铮安用眼神丈量了一下,约莫自己是跨不过来的。

    从前方下车行不通,就只能从后面想办法了。

    他侧身向后望去,正对上孙子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与他对上视线时,狄嘀嗒用带着手套的小手将围巾扒拉下来,然后弯着眼睛喊了声:“爷爷!”

    王铮安:“……”

    算了,反正没几步路了,就慢慢骑过去吧。

    他把两个孩子的脚丫子都放到座椅的脚蹬上,温声说:“一会儿不许乱动了。”

    狄嘀嘀不知道为啥不让她动,便扭头说:“爸爸就让动。”

    “嗯,你们爸爸骑车比爷爷厉害,”王铮安在她的虎头帽上拍了拍,“爷爷好久没骑自行车了,你一乱动,咱们就要摔倒啦。”

    他很少与这么小的孩子相处,不知这话他们能否听懂。不过,被叮嘱过后,两个孩子居然真的没再继续晃腿,祖孙三人这回一路顺利地骑到了饭店门口。

    饭店门童已经在这里服务两年了,两年来迎接过各种豪华座驾,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迎接豪华版二八大杠。

    载着两个小朋友的自行车停在面前时,他甚至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毕竟按照规定,他需要主动上前为客人拉开车门。

    幸好他认出了身穿黑色大衣的王铮安,知道对方是住在这里的客人,便主动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王铮安还在琢磨要如何从自行车上跨下来,后座的小先生狄嘀嗒已经自动自觉大张开手臂了,“叔叔抱!”

    他每次回家时,都要由大人将他抱下车的。

    两个孩子依次被抱下车,王铮安也终于可以放下悬了一路的心,结束这次的自行车之旅了。

    将自行车交给了迎出来的司机,就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孩子进入了大门。

    两个小土包子从没进过星级酒店,看见那阔朗的大厅和金色廊柱时,忍不住瞪大眼睛。

    狄嘀嘀搂过弟弟的脖子,自以为很小声,实则超大声地耳语:“这里可真大,比幼儿园还大!”

    狄嘀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可以骑车车,不冷。”

    王铮安:“……”

    他觉得是时候让孙子孙女见见真正的世面了。

    于是,来到爷爷暂住的套房后,狄嘀嘀和狄嘀嗒就见到了两辆四个轮子的敞篷小汽车。

    一辆黑色的,一辆白色的,款式有点像狄思科那辆切诺基的缩小版。

    方向盘,刹车,油门一应俱全。

    小男孩天生对车有好感,狄嘀嗒围着小汽车前前后后观察了一通,不用人招呼就自己坐了进去。

    还学着他爸爸的样子握上方向盘,口中模仿着汽车鸣笛的声音:“滴滴滴……”

    狄嘀嘀以为弟弟在喊自己,挣脱开被舅奶牵着的手,自己爬进副驾驶,坐在了弟弟旁边。

    还指挥道:“弟弟,开车!”

    狄嘀嗒得到指令以后,似模似样地转了两下方向盘,口中继续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二舅妈原以为这种小汽车就像小木马似的,只能摆在原地当个样子货。

    谁知弟弟刚转了两下方向盘,那车竟然就自己发动了……

    二舅妈惊讶地喊道:“我的老天爷,它怎么会动啊?”

    车子真的动了以后,车上的双胞胎也被吓得愣在原地,狄嘀嗒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敢动了。

    狄嘀嘀连忙回头寻找,她认为在这间屋子里最厉害的人,“爷爷,爷爷,爷爷!”

    王铮安应道:“爷爷在呢!”

    狄嘀嘀指着还在自顾自行驶的小汽车,焦急地喊:“车车动啦!”

    王铮安晃了一下手中的遥控手柄,安抚道:“没关系,爷爷帮你们开车呢!”

    俩孩子坐在小车里,从一个房间开往另一个房间,逐渐放松下来以后,也渐渐体会到了开小汽车的快乐。

    每次小汽车拐弯的时候,他俩就激动地给操控汽车的爷爷鼓掌捧场。

    一边鼓掌还一边哇哇哇地感叹,房间里满是他俩的惊叫。

    王铮安瞧着两个孩子的兴奋劲儿,感觉签下上亿大项目时的心情也不过如此了。

    而一旁的二舅妈则在“被双胞胎捧得找不着北”的人员名单里,又默默加上了一个名字。

    说起两个捧场王的诞生过程,二舅妈也不得不感慨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两个孩子的姥爷是半退休的文化人,因着平时经常帮忙带孩子,所以也买了不少育儿书籍私下钻研。

    于宝塔发现外国专家提倡鼓励教育,认为鼓励教育能让孩子更乐于汲取新知识,便也在家里大搞鼓励教育,无论这俩孩子干什么,都啪啪鼓掌,以示鼓励。

    狄思科觉得老丈人这套理论有一定道理,于是也加入了鼓励教育的行列,闺女儿子会背一首诗,在幼儿园里学会一首儿歌,或者能蹦出几句英文,他就对着两个孩子鼓掌加哇哇哇,一顿大夸特夸。

    望着那两个拼命给爷爷鼓掌的小朋友,二舅妈心想,是不是真的爱学新知识,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是捧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王铮安关闭手柄开关,打算让两个孩子休息一会儿,“你们饿不饿呀?想吃什么?”

    狄嘀嘀和狄嘀嗒舍不得下车,坐在车里异口同声地答:“巧克力!”

    截止到目前,狄嘀嘀只吃过两次巧克力,狄嘀嗒更惨,只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吃过一次。

    家长越不让吃的东西,他俩越是念念不忘,所以,发现这个爷爷会对他们有求必应以后,两个崽大胆提出了要求。

    二舅妈忙低声提醒王生:“他俩正在长牙,老五和童童不让他们吃太多甜食。”

    王铮安颔首,他让人提前准备了一些孩子能吃的小零食,但是没有巧克力。

    拆开一包带巧克力夹心的饼干,他在每人的手心里放了一块。

    之前吃过夹心饼干的狄嘀嘀将两片饼干扭开,伸出舌头舔上面的巧克力夹心吃。

    王铮安觑着孩子的可怜样儿,很没原则地想,要不然还是让服务台送一块巧克力上来算了。

    而终于将两片饼干上的巧克力都舔干净的狄嘀嘀,对着两块饼干瞅了瞅,把带有小兔子图案的一片递到王铮安嘴边,大方地说:“给爷爷吃!”

    王铮安:“……”

    他活了大半辈子,只在跟美云谈恋爱的时候,吃过她的剩饭。

    在那之后,连他亲闺女的剩饭都没吃过。

    如今面对孙女递过来的一片湿漉漉的饼干,王铮安沉默了。

    狄嘀嘀还在那瞎大方呢,献宝似的用短短的手指头点着饼干上的图案,“有小兔子!”

    意思是,我已经把最好的送给你啦!

    对上孙女那双热切期盼的眼睛,不忍心让孩子失望的王铮安,鬼使神差地张嘴,将那块湿哒哒的小兔子饼干吃了下去。

    狄嘀嘀啃着自己的饼干问:“好吃吧?”

    瞟见孙子递给二舅妈的半块干爽饼干,王铮安带着些羡慕点头:“好吃。”

    他重新启动遥控小汽车,带着两个还在啃饼干的孩子去餐厅正经吃饭。

    电梯门刚一打开,便看见一对祖孙正站在内里,三四岁的小男孩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玩一只巴掌大的玩具车。

    “杰克,往旁边让一让,”爷爷用英文说,“让其他客人进来。”

    杰克闻言用蹲着的姿势往旁边挪了一点,不经意抬头时,就看见了坐在小汽车里的双胞胎。

    他死死盯着那辆小汽车瞅了半晌,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玩具车,刚才还很好玩的玩具,突然就不香了!

    他也想坐车!

    杰克扔下自己的小车,趁着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抬腿迈进这辆小汽车里,一屁股坐在了狄嘀嘀的大腿上。

    狄嘀嘀怎么可能被人坐了还无动于衷,对方刚刚坐下,她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人推了起来。

    狄嘀嗒打从出了娘胎,就一直跟姐姐在一起,姐弟俩配合默契,不用姐姐求助,他就站起身,像个小牛犊似的背过身,一屁股将那鸠占鹊巢的小子拱了出去。

    从被人抢座到赶跑入侵者,整个过程只有十来秒。

    大人们还来不及评判这场入侵,一场战役就不声不响地结束了。

    当然,确切地说,并不是不声不响的,那位掉出车座的杰克小朋友,被王铮安眼疾手快地揪住后脖领子以后,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嘴里还控诉着什么,因着小孩子的英文囫囵不清,即便是王铮安这种常年生活在英语区的,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只能从他爷爷哄人的话语中猜测,这小子还在惦记着坐车。

    若是以往,王铮安不会跟小孩子计较,这么小的孩子,想坐车就坐吧,车里的空间挺宽敞,再挤一个孩子也没什么。

    不过,刚才那小子一屁股就坐在了他孙女身上,让王铮安心里不太痛快,便只在孙子孙女的头上揉了揉,没搭理那个讨人烦的臭小子。

    杰克还在呜呜哭,他爷爷则一脸抱歉地跟王铮安道歉:“这位先生,实在抱歉,这孩子被父母宠坏了,有什么损失,我会赔偿的。”

    这回说的倒是普通话,还带着一口京腔。

    坐一下能有什么损失,王铮安摆摆手说:“算了,您哄哄孩子吧。”

    不过,那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叽里呱啦的英文不断往外冒。

    狄嘀嘀盯着这个黑头发黄皮肤,却一直说外语的小朋友瞧了一会儿,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她突然说:”Welcome to China!”

    杰克的哭声一顿,下意识回了句:”Thank you.”

    众人:“……”

    还怪有礼貌的。

    狄嘀嗒也倾尽毕生所学,对这个小洋人儿来了一句:“Happy birthday!”

    杰克这回彻底不哭了,泪眼朦胧地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狄嘀嗒:“……”

    他胡说的。

    “……”王铮安转向孩子爷爷求证,“您家孩子真是今天的生日啊?”

    “真的,今天三岁了,我打算带他去餐厅点个蛋糕呢。”那位爷爷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提议说,“相遇就是缘分,要不请两位小朋友一起来吃蛋糕吧?”

    王铮安只想跟孩子单独相处,但他想了想还是回头问双胞胎:“你们想跟小哥哥一起吃蛋糕吗?”

    狄嘀嘀和狄嘀嗒对美食来者不拒的,甭管吃什么,先答应下来再说。

    三个刚刚才打过一架的小朋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挤在同一辆遥控汽车里,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

    双胞胎跟王铮安这个有求必应的爷爷相处得极好,所以王铮安在北京出差的这段时间,每天放学后都把姐弟俩接到他那里去玩,等两个孩子睡着以后,再开车送回去。

    狄思科这段时间忙着在各大高校搞招聘,一时没顾得上家里这两个崽。

    等他回过神来,想好好看看孩子的时候,发现他俩的下巴都有点圆润了。

    他在狄嘀嘀的肉下巴上捏了捏说:“闺女,你要是再这样胡吃海塞下去,就要变成嘟嘟姐姐那样了!”

    家里已经有一个小胖妞嘟嘟了,决不能再出第二个。

    于童也比较关注自家闺女的体重问题。

    她跟钟晓莎都是舞蹈演员出身,要是养出两个小胖妞,那可就有乐子瞧了。

    “奶奶的电影快要上映了,你们最近先别去王爷爷那里了。我带你们去看奶奶演的电影吧!”于童补充说,“咱家胖大胖二和狄思家它们也上镜了,你们想不想去电影院看看?”

    狄嘀嗒听到了自己小伙伴的名字,连忙放下玩具问:“啥时候去?”

    “这个礼拜天。”

    这回轮到狄思科惊讶了:“你们那部电影真能上映啊?首映权有人买吗?”

    因着想要拍卖在北京的电影首映权,这部电影的上映时间从春节拖到学生开学。

    如今已经快要五月份了,终于有了定档的消息。

    “有啊!”于童的声音里都带着喜悦。

    “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直瞒着啊?”狄思科连忙问,“卖了多少钱?卖给哪家电影院了?”

    “29万7,首都电影院。”

    “这么多!”狄思科惊道,“不是说今年的电影市场不景气吗?电影院怎么还敢花这么多钱买首映权?”

    于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延期上映也有好处,除了春晚的小品,我又给陈庆山联系了好几个演出机会,包括外省市电视台的,你没发现他最近在电视中很活跃么?”

    狄思科回忆道:“嗯,我前两天在电视里看到一个关于他的采访,主持人好像还问了他明星学校的事。”

    “对呀,他本身热度上来了,再有刚开班的明星学校的噱头在,这就有了扛起票房的基础。而且我们拍卖首映权之前,组织各大电影院的负责人试看了《可喜可贺》的样片。这些老江湖们只要看过了样片,基本就能对电影票房心中有数了。”

    狄思科酸溜溜道:“拍电影可真赚钱啊!这赚钱速度可比我们搞实业,苦哈哈卖货快多了,我们新上市的洗发水销量不怎么样,厂领导都跟着犯愁呢。您这边只是拍卖个首映权而已,就能回本一半了!”

    “电影的制作成本是六十万,另外还有广告宣传费呢。这点钱哪够一半啊?而且这29万7要跟电影公司和文化局平分,每家到手还不到十万。”

    狄思科琢磨道:“这只是北京一地的首映权而已,要是其他城市的电影院看到了首映的好处,也会争相竞拍的。”

    于童搞的这个首映权拍卖,虽然只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改变了一点点电影的发行规则,电影分成的根本问题仍没有得到解决,但是,这至少让投资方又多了一个回本的途径。

    她要是能在五个城市卖出电影首映权,基本就能回本了。

    之后的电影拷贝数分成,便全都是赚的。

    可是,若想在其他城市复制北京的玩法,就必须让《可喜可贺》在北京的票房大卖。

    于童心里当然是清楚这一点的。

    所以,在电影正式首映的前几天,她联合首都电影院砸下血本,采用立体交叉式的宣传攻势,在报纸、广播、电视上无死角轰炸。

    不到一个礼拜,光是广告费就花了二十多万。

    他们早早就放出有多位明星会来参加《可喜可贺》首映式的消息。

    不但有电影男主角陈庆山亲临现场,还有喜剧演员蔡敏,甜歌皇后金雪茜,当红歌星秦勉、黄炜、沈晶莹等人出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管他名气大小,于童打算把自己旗下的演员歌手都拉出来溜溜。

    “吴经理,您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于童在首映前一天与电影院经理会面时,再一次提议,“电影上映前三天,至少第一天,不应该将所有放映厅都对外开放。”

    “哎呦,我的于大经理啊!我们电影院花了将近三十万才拿下电影首映权,就等着开映赚钱呢,这时候不赶紧卖票还等什么啊?”

    上映前几天正是上座率最高的时段,要是错过了这几天,不知要损失多少票房呢。

    加上广告宣传的费用,这部电影还没正式上映,他们已经投进去四十万了。

    他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买下首映权,是顶着巨大压力的。

    万一赔了,他也不好跟大家交代。

    杜金金啧了一声说:“吴经理,我们提这个建议可不是为了害您!我们把首映权卖给您,就算完事了,您票房卖多卖少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多卖也不会给我们分成。要不是为了给其他城市打个样儿,我们于总为啥要一直跟您浪费口舌呀!”

    吴经理犟道:“隔行如隔山,于总把电影拍好就行了,电影卖票的事,您还得听我的!”

    “卖票方面,我们于总是这个,”杜金金竖起大拇哥,“当年方菲来北京开演唱会,我们于总把五万张门票卖出了一百五十万的价格。您要是想让电影票大卖,听于总的准没错。”

    杜金金详细介绍了于总这些年在卖票方面的辉煌战绩,听得吴经理一愣一愣的。

    搓搓脖子说:“那我只能在明天首映的时候试试,只开一个500人的小型放映厅。之后就要将所有放映厅都打开了。”

    于童对此不置可否,只笑了笑说:“您还是看过之后的情况再说吧。”

    第二天就是《可喜可贺》的北京首映式,经过之前轰炸式的宣传,当天所有场次的门票都在正式首映前售罄了。

    之前宣传中报道的那些明星大腕也全都出席了首映式,现场气氛非常热烈。

    其中有个小插曲是,剧组主创入场时,热情的影迷们向前拥挤,有人趁乱抢走了陈庆山头顶的帽子。

    小范围内引起一阵骚动。

    而这件事很快就在当天的广播和电视中播出了。

    第二日的报纸娱乐版上,也报道了陈庆山被影迷围堵,疯狂影迷趁乱摘帽留作纪念的新闻。

    于此同时,好几家报纸上都出现了类似的新闻报道。

    《陈庆山携喜剧片<可喜可贺>回归,首日门票半小时售罄》

    《首都电影院门前大排长龙为哪般?》

    《国产电影强势崛起,<可喜可贺>既叫好又叫座》

    《<可喜可贺>出现黄牛票,观众因何购买八元的观影票?》

    于童劝着吴经理将门票数量压了一天,因着首都电影院的放映具有唯一性,想看电影的观众只能来他家买票,所以第二天电影院门口的长龙排得更长。

    被于童劝说着,又忍痛将门票压了一天。

    等到第三天下午,吴经理说什么也不能等了,吃过午饭就要求工作人员将所有放映厅打开,正式放票。

    于童这次没再劝他,两天半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持续的广告宣传和饥饿营销让观众对这部喜剧片充满好奇,此后接连十天,都是场场爆满。

    于童觉得这个效果就可以了,去其他城市拍卖首映权的时候,算是有了一个样板。

    电影票房大卖,郭美凤比于童这个投资人还开心。

    她唱了一辈子戏,又在好几部电影电视剧中当了几年配角,这次终于折腾出一点水花啦!

    她上个礼拜去菜场买菜的时候,还被眼尖的影迷认出来了呢!

    这让郭美凤的美丽心情持续了好几天。

    “这件衣裳怎么样?”郭美凤拿起一件大花的暗色旗袍在身前比量。

    狄思慧摇头说:“电影院里多热呀,您别穿长袖了!”

    “哎,早知道要去天津出差,我就提前做几套漂亮衣裳了。”

    郭美凤参加北京首映式的时候,还是个无名小卒,现场人气主要靠陈庆山和另外几位明星带动。

    如今她终于借着这部电影有了点名气,再去参加天津的首映式时,她就想打扮得好看点,也给电影票房做点贡献。

    狄思慧在另几套短袖旗袍上指了指说:“这几套都不错呀,穿上以后显得特别年轻,还有韵味,说您是狄嘀嘀和狄嘀嗒的阿姨都有人信呢!”

    提起那两个崽,郭美凤突然反应过来,屋子里好像太安静了。

    她连忙放下衣裳问:“他俩跑哪儿去了?”

    “估计在门口玩儿呢!他俩长大以后到处跑,哪能不错眼地看着!”

    郭美凤不放心地说:“不行,现在胡同里乱得很,总有陌生人乱窜,别把咱家孩子弄丢了!”

    她穿上鞋就往外跑。

    然而,刚来到门口,便瞧见她家狄嘀嘀和狄嘀嗒一起跑进来了,手里还牵着一个穿格子西装的陌生小男孩。

    郭美凤赶紧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啊?之前没在胡同里见过。”

    狄嘀嘀介绍:“这是杰克!”

    杰克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英语,除了一声哈喽,郭美凤一句也没听懂。

    “他家住哪儿啊?你们从哪把人带回来的?”

    狄嘀嘀对手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狄嘀嗒指了指胡同的方向,帮忙解释:“外面!”

    更多的他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在胡同里碰上的。

    郭美凤:“……”

    好家伙,你俩没被拐走,倒是把别人家的孩子拐回来了。

    第130章

    三岁的杰克小朋友被姐弟俩拐回家以后, 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安心留了下来。

    并且很快就跟双胞胎合力干掉了一盆新鲜草莓。

    这玩意刚上市不久,价格贵到离谱, 狄思科买回来以后, 一颗也没舍得吃, 全留给媳妇和孩子了。

    而杰克小朋友却敞开肚皮,将狄思科宝贝得不得了的草莓, 消灭了大半盆。

    郭美凤望着家里多出来的小客人直犯愁, 她不心疼那点吃的东西,小孩子才能吃几口啊!

    她家那几只宠物的食量就顶得上三四个孩子了。

    但她得弄清楚这小杰克是谁家的呀!

    狄思慧望向二舅妈问:“舅妈,你们在哪里遇上杰克的?当时没见到他的家长吗?”

    “胡同口来了一个吹糖人儿的,我追着他俩跑过去的时候,杰克就已经在那边看师傅吹糖人儿了。”

    双胞胎会说会走以后基本没有消停的时候, 动不动就嚷着出去玩。

    而且两双小短腿倒腾得特别快,二舅妈现在已经跑不过两个小朋友了,经常被他们甩在后面。

    狄思慧张口结舌道:“只是看个吹糖人儿的工夫,他俩就把别家孩子拐回来啦?”

    “他们之前见过两次。”二舅妈介绍了三个小朋友在北京饭店认识的经过, “咱家宝宝吃了杰克的生日蛋糕, 后来又遇上一次,王先生回请他们祖孙吃了谭家菜。”

    郭美凤说:“没听说咱们胡同里有新住户搬进来, 这孩子估摸是被家长带来串门的。小六,你出去打听一下,附近有谁家在找孩子没。杰克可能是自己跑出来看吹糖人儿,跟家长走散了。”

    狄思慧应声出门打听了。

    而刚吃完草莓的三个小朋友,又每人捧着一碗桑葚, 在沙发上排排坐看动画片。

    双胞胎每周按时收看的动画片是《机器猫》和《花仙子》,由于播出时间和频道不同, 二舅妈特意做了一个课程表,以防孩子们错过动画片。

    今天播的是《机器猫》,要不是惦记着看动画片,姐弟俩也不会着急忙慌地把杰克带回家来。

    杰克盯着电视机,叽哩哇啦说了什么,双胞胎的心思却全在动画片上,没空搭理他。

    没能得到回应的杰克不高兴了,国内播出的动画片都是中文的,他听不太懂,这会儿就想跟小朋友说说话。

    “我有Doraemon!”

    狄嘀嗒跟他挨着,闻言疑惑问:“什么是Doraemon?”

    杰克指了指电视画面上的蓝胖子,咧开被桑葚汁染黑的嘴,昂着下巴说:“我爸爸给我买了很多!”

    狄嘀嗒敷衍地哇了一声,勉强捧个场,立马又将脑袋扭回去看动画片了。

    杰克:“……”

    他捧着小碗,一边生闷气,一边将碗里的桑葚都吃了。

    因此,当荣润良跟着狄思慧和居委会的同志,匆匆赶来狄家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手指、嘴唇和牙齿都黢黑的小孙子。

    小西装肚子前的纽扣也崩开了一颗。

    荣润良只觉老脸火烧似的,这臭小子跑到陌生人家里来大吃大喝,竟然把扣子都撑开了!

    “杰克!”荣润良喊了一声将主意打到小朋友碗里的孙子,“你怎么又自己乱跑!”

    杰克跳下沙发跑向爷爷,用那好似涂了紫药水的脏手抱住爷爷大腿,“我没乱跑,我的好朋友邀请我来做客的!”

    荣润良黑着脸将他的小脏手从裤子上扯开,握进手里,而后一脸感激地对明显是女主人的郭美凤说:“多谢您收留了我家孩子,我在胡同里找了他快一个钟头,差点就报警了。”

    他独自带着孙子回国,万一弄丢了孩子,就当真没脸见儿子和儿媳妇了。

    郭美凤安慰道:“孩子没走丢就好,这么大的孩子最爱乱跑,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您可得当心着点。”

    荣润良将自己的左手腕子抬起来,上面系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有个小圆圈。

    “我本来把他系在手上的,谁知这孩子趁我不注意,自己将绳子解开偷溜了。”

    他年纪不小了,不可能长时间抱着孩子,一直弯腰牵着的话,老腰又受不了,就想出这个用延长绳牵着他的办法。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这个小捣蛋。

    居委会的温大妈笑着说:“孩子没丢就能放心了,小刘那边还等您呢,您快回去看看吧。”

    荣润良颔首,让孙子与他的小伙伴道别,再次跟狄家人道了谢,便走出了院子。

    将这对祖孙送出门,郭美凤跟温大妈打听:“那位同志是谁家亲戚啊?他家小孙子一句普通话也不会说,看样子像归国华侨。”

    “确实是华侨,不过不是探亲的,刚被房产经纪带来看房子的。”

    “啊!”郭美凤赶紧问,“他们要租房还是买房啊?”

    “华侨有钱,肯定要买呀!”

    郭美凤面露不悦道:“我家老二一直想在附近买个院子,始终没着落,谁家要卖房呀?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听到风声也没用,咱买不起!”温大妈小声说,“人家那院子早就在房产经纪手里攥着了,就等着从国外回来的这些人呢!卖给您家这样懂行的老北京,顶多卖个四五十万,但是卖给那些从外面回来的就不一样了,人家能卖四五十万美元!”

    “这么多?”

    “对啊,就前边那个7号院子,空了好几年,里面拾掇得挺好的,上下水和采暖都重新装了,就等着款爷上门呢!”

    郭美凤啧啧两声:“他这哪是等款爷,明明就是等冤大头呢!难怪好几年都卖不出去呢!”

    *

    七号院的房主守株待兔,等待归国冤大头的事情,被郭美凤念叨了两天。

    狄思科心知她还惦记着让二哥买房,便宽慰道:“我二哥那大别墅都快装修好了,您就甭操心了。院子都差不多,他手里有钱,在哪不能买呀!”

    郭美凤也知道自己是瞎操心,她这不是想让孩子们住得近点嘛。

    狄思科将电视机打开,调到中央台,转移话题说:“您之前帮我们厂推荐的那部电视剧,叫《小龙人》的那个,今天要正式播出了。我们厂还为小红帽儿童牙膏投钱打广告了呢,咱看看这电视剧拍得怎么样。”

    “小红帽的销量不错,这电视剧里的广告顶多算是锦上添花,你们厂领导还是操心一下那个梅兰牌洗发水吧。”

    自打他当了副厂长,郭美凤对北方日化厂的产品就格外关注。

    梅兰牌洗发水是新产品,刚上市的时候,在商场和大华超市都搞了促销活动,引起了些水花。不过,促销活动结束后,货架上的梅兰牌洗发水基本就没什么人问津了。

    狄思科今年上半年的工作重心都放在出口创汇和人才招聘上。

    因着日化厂去年进入了全国自营出口五百强,厂里也看到了产品出口的好处,所以,今年专门组建了一个进出口部,想要加大产品的出口份额。

    狄思科主要就是分管进出口业务的。

    因此,新洗发水上市的工作他并没怎么插手,投产以后,全程都是由曾厂长和庄有德主抓的。

    可是,从目前的市场反响来看,这梅兰牌洗发水八成是坠机了。

    曾厂长这段时间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童童最近一直在用这款洗发水,她说效果还不错呀!妈,您不是也用了么,觉得效果怎么样?”

    狄思科跟大多数男同志差不多,一块肥皂洗全身,他当了明星以后,比兄弟们的待遇强一点,一块香皂洗全身。

    厂里生产的洗发水和洗头膏他都没怎么用过。

    郭美凤撇嘴说:“洗发水能把头发洗干净就行呗,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哪能那么快见效!但你们那个梅兰牌洗头膏是蓝色的,洗发水也是蓝色的,味道也一模一样,感觉像是往洗头膏里兑水变稀了,洗发水250ml比洗头膏250g的还贵了将近四块钱。”

    狄思科:“……”

    果然啊,产品还是得亲身试用的。

    “这也就是免费让我用,我才坚持用了,要是让我花钱买的话,我可不买,还不如买一罐子梅兰牌洗头膏实惠呢!”

    狄思科点点头,用锤子砸了几颗核桃,剥好后往狄嘀嘀和狄嘀嗒的手心里各放两颗。

    他俩嫌核桃外面那层皮太苦,每次都要像剥橘络似的,把核桃皮剥掉。

    这是个细致活,能让两个小朋友安静几分钟。

    狄嘀嘀窝在妈妈怀里剥核桃皮,好不容易剥好一颗,还没放进嘴里,就见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狄嘀嘀仰头瞅了妈妈一眼,认命地将剥好的核桃进贡给妈妈,又好脾气地去剥下一颗。

    于童吃了闺女剥的核桃,感觉生孩子养孩子的那些辛苦总算见到了一点回报,心情很好地说:“你们厂新出的这个洗发水其实效果还行,就是包装设计不怎么样,看起来不太高档。”

    她平时经常烫头发,偶尔也会染发,头发有点分叉毛躁的问题,用这款洗发水洗过以后头发摸起来会比之前柔顺一些。

    但产品包装确实不怎么样,走的还是梅兰牌洗头膏的路线,透明罐子换成了透明瓶子。

    比那些进入内地市场的国际品牌差了不知多少。

    总体来说,就是一个字——土!

    狄思科也觉得自家厂生产的这玩意儿有点土,而且他不只觉得包装土,连名字也有点土。

    他曾建议厂里重新注册一个商标,给新上市的洗发水换个名字,也算是以全心的面貌重新出发了。

    但是,曾厂长和另外几个副厂长都觉得,这个洗发水配方是根据梅兰牌洗头膏升级的,算是洗头膏的同一系列产品。

    就像小红帽儿童牙膏和小红帽香皂一样,可以用同一个牌子。

    曾厂长为了洗发水名字的事还非常民主地召开了一次职代会,当时参会的很多职工都对梅兰牌有很深的感情,便建议继续沿用这个老牌子。

    少数服从多数,新产品就这样被冠上了梅兰牌。

    一毛钱一袋的袋装洗发水出货量还不错,但瓶装版一直走货不佳,已经有积压的苗头了。

    狄思科下班后不想去管厂里那些烦心事,看了一集《小龙人》,不知不觉就跟媳妇一起,把闺女儿子剥好的核桃全吃了。

    狄嘀嘀剥核桃皮把小手都剥红了,结果她费了半天劲,一颗核桃也没吃到。

    还是幼儿的狄嘀嘀小朋友越想越委屈,瘪着嘴就红了眼眶,先是默默掉了几颗金豆豆,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扑到奶奶怀里就呜呜哭了起来。

    还在老实剥核桃皮的童工狄嘀嗒,懵懵地看着哭泣的姐姐,狄思科心里暗道不好,刚想将小童工抱离现场,就见弟弟也被姐姐传染,干打雷不下雨,嗓门洪亮地嚎了起来。

    郭美凤心疼地将两个孩子都揽到怀里,听孙女抽噎着控诉了这对无良爹妈的所作所为后,生气地在狄思科背上锤了一拳。

    想着不能锤儿媳妇,又在儿子身上补了两下。

    狄思科:“……”

    被亲妈痛批了一顿后,狄思科独自咽下苦果,给俩娃剥了一把纯白的核桃仁,才算是将功抵过,跟孩子们重归于好了。

    *

    因着剥了半袋子核桃,狄思科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感觉自己那指甲缝隐隐作痛。

    正想着中午去医务室看看呢,钱运旺敲门进来说:“曾厂长想在下午开个碰头会,商量一下洗发水的问题。”

    狄思科心说,这种会议已经开了四五次了,如果不换名字和包装,开再多的会也没用。

    但下午还是准时去了会议室,他也想看看曾厂长这回打算拿出什么章程。

    然而,曾厂长的提议,却让除了庄有德以外的所有人都懵了。

    他想按照小红帽儿童牙膏刚上市时的办法,让几位副厂长认领责任田。

    今年还剩半年时间,曾厂长认领一百万,副厂长每人认领八十万。

    要是都能完成的话,到年底时也有四百二十万的销售额了。

    狄思科问:“曾厂长,我们这八十万的责任田,是包括所有产品,还是只有梅兰牌洗发水啊?”

    “其他产品不用着急,先可着洗发水来吧。”

    那就是他们平均每个月要卖出十三万的洗发水。

    以洗发水目前的行情,这个任务不算轻松。

    尹甘露和郭万全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去年也有责任田,但去年小狄厂长当代厂长的时候,只给了他们三十万的责任田。

    他们一个分管生产,一个分管技术,将销售任务压在他们身上本来就是不合理的,这次又要压这么多,两人心里能痛快就奇怪了。

    尹甘露面无表情地说:“曾厂长,咱们几个分的这点责任田,对洗发水的整体销量来说杯水车薪。要想解决新品滞销的困境,首先还得在产品自身找原因。”

    “对啊,厂里把洗发水的价格定得太高了,已经跟那些进口品牌差不多了。除非降价,否则很难卖得出去。”郭万全耿直道,“如果是我的话,宁可多花上两块钱,买进口洗发水。”

    曾浩田望向默不作声的狄思科,问:“狄厂长怎么看?”

    “我支持曾厂长认领责任田的决定,但是尹厂长和郭厂长说得也有道理,咱们的产品定价确实高了一些。”

    众人:“……”

    说了等于没说,和稀泥呢?

    狄思科这会儿不得不和稀泥。

    小红帽儿童牙膏的生产和销售是由他一手主导的,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

    曾厂长复工后主抓的第一个大项目就是梅兰牌洗发水,眼瞅着新品上市销售情况不佳,狄思科要是在这时候跳出来指指点点,很可能会打破与曾厂长之间还算和谐的关系。

    而且,除了换名字换包装,他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曾浩田一派大气地挥手说:“狄厂长,你有过小红帽新品上市的成功经验,要是有什么建议,你就直说,不要有顾虑。”

    狄思科沉吟片刻,笑道:“小红帽能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竞争对手比较少,如今市面上儿童牙膏的知名品牌还很少,进口产品也没有进入内地,所以,去年刚上市时,很轻易就一炮而红了。”

    “但今年梅兰牌洗发水要面对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进口品牌大规模占领洗发水市场,我前些天去大华超市一看,最好的货架位置摆放的全是进口品牌。他们无论在产品质量,包装,还是广告宣传方面,都要比我们强上许多。”

    曾浩田微微点头,心里焦灼的情绪有所缓解。

    他也听说了有些人在私下里传的小话,说什么小狄厂长刚来厂里就用一个儿童牙膏把厂子搞活了,这回换了他老曾来负责新品洗发水的上市,牛魔王又被打回了原形。

    说这种话的人,完全就是扯淡嘛,他怎么不去看看现在的洗发水市场竞争有多激烈?

    国产洗发水想要找到一条生路太难了!

    狄思科继续道:“梅兰牌这个牌子历史太悠久了,物美价廉的印象在消费者眼里基本已经定型。这种认知很难在短时间改变,所以新品上市以后,价格定得太贵,老顾客并不买账。而年轻人又大多喜欢包装设计更亮眼时髦的进口品牌。”

    “咱们的产品很好,但是在市场定位方面还需要更明确一些。要么降价,继续走梅兰牌的平价路线,要么换名字换包装,进军高端市场。”

    如果一直这样不上不下找不准定位,仓库里的积压产品只会越来越多。

    尹甘露接话说:“这款洗发水的成本比洗头膏高很多,降价不太切合实际。而且它针对的是烫染人群,能经常烫发的女同志不差几元的洗发水钱,我建议彻底改头换面,模仿进口品牌,换上洋气的名字和包装,进军高端市场。”

    庄有德不太高兴道:“模仿老外的东西,那不是拾人牙慧么。”

    当时厂里采用梅兰牌这个老牌子,也是存了些与外国品牌一较高下的心气的。

    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咱们不是单纯的模仿老外,而是贴合市场需求,”狄思科坦然道,“在创新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尽力贴合市场,不是每个企业的正常选择吗?”

    消费者喜欢什么,就生产什么,你非得跟市场拧着来,那不是擎等着被教做人么。

    “还有一点,我认为这个针对烫染发质的产品定位,需要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售货员经常被顾客问到,没烫头发的人可不可以用这款洗发水,这个定位其实无形中为咱们筛掉了一部分消费者。”

    “咱们这款洗发水有一定的修护滋养功效,其实任何发质的人都可以使用。所以,我觉得宣传语需要再调整一下,比如适合任何发质,特别是烫染发质。”

    狄思科说完以后,会议室里陷入一阵安静。

    几位厂领导都在各自权衡着利弊。

    曾浩田并不是没有纠正错误的勇气,既然如今已经走偏了路,那就趁早改回来。

    这回他也不提开职代会群策群力了,直接让几位主要领导举手表决。

    同意更换名字和包装,让产品重新上市的人举手。

    包括曾浩田在内的所有人都举了手。

    “那就改头换面吧,不过这第二次上市要更加谨慎,产品包装设计就别用咱们厂设计科的方案了。”

    曾浩田心想,不只是技术科的技术人员需要充实人手,设计科也需要输入新鲜血液了。

    *

    狄思科有小红帽儿童牙膏的成功经验,这次就被分派了洗发水包装设计的工作。

    除了为小红帽设计包装的设计公司,狄思科还联系了港岛和新加坡的设计团队,先尽快出几个大致方案让厂里筛选。

    在洗发水包装这方面,人家的设计确实更大方时髦一些。

    “爸爸,我们想坐车车!”狄嘀嘀跑过来,趴在他的写字台上提要求。

    “让舅奶陪你们玩去。”狄思科还在写材料,头也不抬地打发小丫头。

    郭美凤和于童去天津参加电影首映式了,家里只剩狄思科带孩子。

    二舅妈进来解释,“那两辆遥控车没电了,他俩想坐自行车。”

    “不行。”

    狄思科言辞拒绝,上次弟弟坐在后座的时候脚丫子乱蹬,被卷进了车轱辘里,险些把他吓出心脏病来,所以他之后就说什么也不带他俩骑二八大杠了。

    狄嘀嗒也跑过来,记吃不记打,一起加入央求行列,“爸爸,坐车车吧!”

    “你那脚丫子差点被卷进去,还敢坐车车呢!”

    爷仨正在拉扯间,小阿姨敲门进来说,前院儿来客人了,找狄嘀嘀和狄嘀嗒的。

    狄思科嘿了一声,奇道:“你俩才多大呀,这就有客上门啦?”

    他带着两个孩子去前院儿,发现来人是刚搬进七号院的荣家祖孙二人,郭美凤口中的归国冤大头。

    “荣大爷,您那院子都拾掇好了?”

    “拎包入住,我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随便擦擦洗洗就差不多了。”荣润良今天没穿西装,入乡随俗地穿了一件老头衫,冷不丁一瞧,还真跟胡同里的土著大爷似的。

    洋气的杰克也脱下了小西装,穿着跟他爷爷同一风格的服装,背心短裤皮凉鞋,看上去跟他家狄嘀嗒差不多了。

    三个小朋友已经欢快地凑在了一起,杰克转过身,将他后背的机器猫小书包展示给双胞胎。

    “这是我的Doraemon!”

    “哇!”双胞胎这回是真的羡慕了。

    他们虽然上了幼儿园,但是每天都是空手去空手回,从没背过小书包,更何况是这种机器猫小书包呢。

    杰克还想跟小伙伴显摆一下他的书包,另一边荣润良已经将两只一模一样的机器猫书包交到了他手里。

    荣润良对狄思科解释:“上次多亏了您家孩子把我们杰克带回家,这是他送给两个小朋友的礼物。”

    杰克昂着下巴点点头,然后很正式地将两个书包送给了双胞胎姐弟。

    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英文,大致意思是以后你们上学就可以背书包啦。

    狄思科仔细听了这孩子的口音,问:“荣大爷,你们是从英国回来的吗?”

    “对,他父母工作忙,从小是跟着保姆长大的,一句中文也不会说。”荣润良叹气道,“我这次回来开医馆,正好把他一起带回来好好学一学中文。”

    狄思科还想问问医馆的情况,狄嘀嘀却背着新书包跑过来显摆:“爸爸,我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啦!”

    狄思科瞄一眼三个孩子背后硕大的书包:“……”

    你们上学要带的东西,还没这个书包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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