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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国的皇宫巍峨,居于京城中央,南北长平街,东西长安街直通宫门,高低错落,檐角斜飞,暗红叠起,似云似雾,但却不同于仙宫。毕竟皇家居所,免不了贪嗔痴辇,故而多了世俗之气。
宫墙内外,守卫之森严,闲人尔敢稍驻足张望?可这个时候的后宫里却不甚安静,兀然出现清脆的嗓音,
“表姐!”
薄纱掩倩影,翠色衬朱颜,凭阑处,更有几多愁。郑梦竹原本在凉亭里小憩,闻言缓缓睁眼,扶了一把鬓边的金凤嵌珠步摇。容颜昳丽,自有风流,动静柔美,浑然天成。
虽然后宫妃嫔不少,但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颇重,所以虽无子嗣,却不敢有人小觑。如今郑梦竹的亲皇兄初登昇国皇位,这位贵妃娘娘更是地位稳固,这也是涉及两国邦交的要紧事。
她含笑朝来人招手,
“若瑾,快过来,尝尝今日新制的点心合不合胃口。”
郑若瑾乖巧坐下,接过净手的帕子,小口尝着各色吃食,
“好容易逮到表姐得空,前些日子陛下常来,若瑾倒是见不着你了……”
郑梦竹伸手给她擦掉嘴角的碎屑,温温笑着,自己这位表妹说起来也是可怜,全家为昇国葬身沙场,先帝为昭其大功,将无人照拂的郑若瑾带回宫中,交给郑梦竹母亲照料,更赐国姓郑。
当年郑梦竹远嫁奕国,也是担心她无人照顾,这才将她带到奕国,自己的亲表妹,还是要自己护着才放心。所以这些年对郑若瑾的要求,她少有不依的。
“瞧瞧你这说得什么浑话,难不成我还让陛下别过来么?”
郑若瑾眨了眨眼睛,伏在表姐膝上,垂眸不语。郑梦竹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低头问,
“果然是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和表姐说说吧,这回又想要什么?”
郑若瑾轻叹一声,
“表姐,若是我有了喜欢的人,这怎么办呢?”
郑梦竹莞尔一笑,露出打趣的神情,
“哦?说说看,我们家郡主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儿郎,若两下相配,去求陛下赐婚即可。”
郑若瑾眼神一亮,从她膝上起来,认真开口,
“表姐,若瑾喜欢白玄,很喜欢很喜欢……”
郑梦竹指尖微颤,靠回椅背上,缓缓道,
“若瑾,你这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喜欢谁不好,便喜欢上白家人。”
郑若瑾眼神一暗,略带委屈,
“表姐,我刚来到奕国时见了他,就再也看不上其他人,我骗不了自己的心,他这次回来,少不得要议亲了,若不争上一回,若瑾不甘心。”
郑梦竹沉沉叹了口气,
“且不说他白家刚刚击退昇国军队,白氏手握重兵,你以为陛下会放心把你这个昇国来的郡主嫁给白家未来的家主么?这岂非动摇江山社稷之举?”
“若瑾,旁的事我都可以依你,但此事,绝无可能。”
郑梦竹当年孤身入了奕国皇宫为贵妃,多年恩宠不衰,这其中固然有陛下稳住昇国的心思,但同样重要的是郑梦竹懂进退,知晓分寸,从未干涉朝政,若是她当真去求陛下赐婚,那定会让陛下疑心她生出野心。所以郑若瑾嫁谁都行,唯独白玄。
郑若瑾浮上泪意,起身跑出了亭子,女官见状迟疑,
“娘娘,您看郡主……”
郑梦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闭眼,
“派人去瞧瞧,别让郡主做什么出格的事便是。遇到这种事,总要哭一场的。”
“哪个少女没有过怀春时?淋了雨,撞了南墙,才会知道,情爱之事原本就是最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郑梦竹喃喃道,
“世间少有圆满,却尽是阴差阳错,有情人总是难成眷属的。”
她目光一转,淡淡开口,
“五皇子要回宫了,去备些礼物,我们是该去给皇后娘娘贺喜的。”
*
景深自长平街入宫,午后本闲来无事,却又被陛下传召,眼下不过一身鸦青色常服。他眼皮生得极薄,眉眼间更添清冷之色。
他刚入殿便闻到一股汤药味,垂下眼帘躬身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宋甫昀轻咳了几声,朝他抬手,
“起来吧。”
景深随即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大监,
“这是微臣新拟的税收条陈,请陛下御览。”
宋甫昀接过扫了几眼便点头开口,
“税制一事,交给临渊你,朕很放心。可眼下这却不是最要紧的。”
景深的视线悠悠抬起,眼角扬起一抹难以被察觉的嘲意,
“不知陛下有何疑难之事?”
宋甫昀往后靠了靠,有些倦怠,
“如今镇国公回京,也是该把军中积攒许久之患解决了,临渊,你可有主意?”
景深长袍微动,拱手回话,
“微臣从未上过沙场,只怕有信口开河之嫌。陛下不妨与镇国公商议一二?”
宋甫昀定定看了他许久,见景深面色无波,才幽幽开口,
“有些时候当局者迷,问问旁观者总是好的。”
“临渊,你是朕当年亲自定下的状元,朕自然对你寄予厚望,也该明白辅佐江山社稷之责。”
景深躬身再拜,
“微臣谨记。”
说曹操曹操到,大监入殿通传,
“陛下,镇国公在殿外请见。”
宋甫昀微微应了一声,
“请进来吧。”
景深闻言就此告退,在殿前与白溟碰上,淡淡开口,
“镇国公。”
白溟见他出来,挑了挑眉,
“景大人。”
景深未作停留,抬脚离去,倒是白溟望着他的背影默默良久。景深脊背挺直,不卑不亢,俗世名利皆似烟云,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看着清高得很。白溟轻笑一声,转身进殿。
*
不觉已是初夏,陆妘午睡起来时身上都出了层薄汗,沐浴后重新梳妆打扮。也不知这几天萧怀野在闲云楼可还适应,也不回来道谢,这是乐不思蜀了吧?反正今日闲来无事,陆妘打算去瞧瞧他,也不知苏鹤余是不是被他折腾得够呛。
待她进了闲云楼顶层,却只有苏鹤余在,不免疑惑问,
“萧怀野呢?”
苏鹤余白了她一眼,
“来了第一件事就是问他,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我……”
陆妘扑哧一笑,无奈道,
“你可是闲云楼楼主,怎会不好?我只不过是担心你应付不了萧怀野那厮。”
苏鹤余悠闲地靠在榻上,
“你放一百个心吧,他每日吃香喝辣,我可没有亏待他。”
陆妘闻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哪里不放心了……”
苏鹤余也不点破,转而开口,
“他最近可忙得很,听见我随口一提于尚之死,正仔细查探呢。”
陆妘不觉抬眼,心下思绪万千,他明明说自己只想独善其身,可如今还是忍不住查明真相,或许这厮还算不上朽木,尚可一救。
正巧萧怀野从屋外经过,伸头见陆妘来了,便挑眉进门,
“哟,原来是陆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陆妘淡淡瞥了他一眼,
“少油嘴滑舌,听鹤余说你在查案?”
萧怀野嗯了一声,自顾自找个宽敞的位置坐下,
“不错,于尚之死,疑点不少。”
“但许多疑点压根没法往下查,唯有一处,或许有点用。”
萧怀野其实发现此处蹊跷,自己心下也凉了几分,
“我看过于尚尸身的伤口,能造成那般创口一击致命的,只有极少的功法可以办到。”
陆妘便开口追问,
“是什么武功?”
萧怀野缓缓道,
“一种,是沧月派的招式,另一种……便是浮意剑法。”
此事之所以让他如此不安,是因为他自己修的便是浮意剑法。但浮意剑法久不现世,自己也是少时自师傅处习得,为何这里也有旁人会?
苏鹤余思索片刻,点头开口,
“沧月派的剑法我倒是知道,只后面一种从未见过。”
陆妘闻言歪了歪头,朝萧怀野问,
“连鹤余都不知的剑法,你竟然会知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不知你从何得知?”
萧怀野不经意一笑,端着姿态开口,
“小爷我久在江湖,见多识广,知道也不奇怪。”
陆妘向他扔了个果子,无奈道,
“吃吧,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么说,只要找到谁会这种少见的剑法,谁便是凶手?”
萧怀野咬了一口果子,讪讪耸肩,
“倒也不尽然,只能说很可能……”
苏鹤余轻敲桌案,提醒道,
“眼下京城里可还有更大的热闹,你们二人怎么不提?镇国公刚回京城,皇帝就召回五皇子,我可是收到了些消息,别的皇子也都有点坐不住了。”
萧怀野似不经意间瞟过陆妘,调笑开口,
“白溟一家回京,我去凑了个热闹,白玄那小子长得极好,姑娘们都看呆了。”
陆妘睨了他一眼,
“说正经事,添什么乱呢?”
“我总觉得陛下召回五皇子的时机有些微妙,文官本就对镇国公手握兵权心存忌惮,五皇子回京后岂非愈发不满?至于四皇子和七皇子,至尊之位谁不动心呢……这倒也是情理之中。”
萧怀野似有倦色,索性把眼睛闭上,
“皇宫里那些污糟事哪里值得你们说个没完,还不如出门赏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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