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
丞相府内宁静清幽。院内有一景观湖,在亭灯的烛火光亮的映衬下,依稀可见湖面上的反射着皎洁月光的粼粼湖波。湖中的清荷也在随风摇曳。
穿过景观湖后的回廊,就是耿灼的居室。
耿灼此时身着一身夜行的黑衣,坐在镜台前。
镜台摆放的位置很巧妙。虽然此时房间内并未点灯。但院中的月光恰好可以照进来,直射在镜面上。
耿灼借着月光对着镜子勾勒着。不一会儿,镜中人就变了样貌。那一笑可灼耀满京城的玉容变成了一张普通的俊颜。
耿灼将易容用的工具都装在了一个葡萄纹红木盒中。而后他转动了镜台上摆放的铜镜。
房间内贴墙有一个黑檀木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个雕花铜香炉。香炉的盖子的顶部有一颗绿色的翡翠珠子。
月光通过镜台上的铜镜,穿过屏风,照射到了香炉顶部的翡翠珠子上。
瞬间,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灯盏移动开来。原本灯座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凹槽。
耿灼走过去,将葡萄纹红木盒放入了凹槽中。
在灯座的底部装饰着数朵立体的莲花,耿灼转动了一圈最中间的那朵莲花。灯座便托着灯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房间内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同于白日在人前的招摇,此时的耿灼很好得控制了行走的力度,没有一点声响发出。
耿灼通过窗缝观察了一番后,确定了屋外没人。于是他带上了自己的折扇,推开了较为隐蔽的那扇窗户,跳了出去。
而后耿灼一个轻功跃上房顶,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全程,无论是耿灼开合窗户还是跃上房顶奔跑,都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院子里静默如常。唯有湖水在月光与亭灯烛光的映衬下缓缓流动着。
在锦国的繁华地域,都有夜市。丹怀作为锦国的都城,其热闹程度自是不用说。
澧酩楼作为京都最有名的酒楼,自然是人们夜间饮酒的首选之地。
耿灼从相府离开后,沿屋顶穿过数条街道,落在了澧酩楼的楼顶上。
这是……耿灼在楼顶上站稳后心下一惊。因为他看到下方不仅多出一层楼,而且还有一个露台。
四楼从外看只有北面有一个狭小的用于透气的小窗和一扇连通露台的石门。而连接楼顶与露台地板的四个柱子,设计巧妙。耿灼推断人站在柱子旁,既不会被遮挡远眺京都盛景的视线,也不会轻易被露台其他方位的人发现。
在澧酩楼底向上看,不仅看不到澧酩楼有隐藏的第四层,甚至看不到露台。因为在三楼与四楼间,多构建了一层瓦檐,用于遮蔽楼底人的视线。而露台却能将楼底景色一览无余。所以露台旁很适合藏匿探查情报。
澧酩楼的楼顶构造陡峭,且所选瓦片非常光滑,其坡度等明显是经过精细测算,除非平衡力与武功极高,否则根本无法在其上长久停留。许是料到常人根本不可能在楼顶上呆着不被发现,所以露台的设计并未过多考虑楼顶,人在楼顶够看到露台。
耿灼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他看到有一个人的行踪较为可疑。旁人都是直接进入了澧酩楼,而这人却是向澧酩楼门口的店员展示了一个铜制腰牌后,又低声交流了几句,随店员一起进入了澧酩楼。
没多久,四楼的窗户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光亮,想来是有人到了这层暗阁。紧接着,连接露台的门打开了,从里边走出两个店员,这两个店员看似会武功,分站在门的两侧。
可见是屋内有人在商谈什么。耿灼决定探个究竟。于是他快速且轻巧地落在了东北侧的柱子后。
由于视线的遮挡,加之轻功运用的熟练,耿灼很好地隐藏了自己,没有被人发现。他找准时机,从柱子后快速闪现,来到离他最近的店员身边,左手直击颈部将人打晕。
与此同时,耿灼将右手中的折扇朝另一个店员抛了出去。由于扇柄的力度控制得当,只是将人击晕了过去。
由于耿灼在出击时算准了角度,所以失去意识的两个店员恰好贴着墙壁慢慢滑在地上,没有发出声音。
在一切处理妥当后,耿灼开始侧耳细听暗阁内的交谈。
果然,屋内正在谈话的人中有澧酩楼的齐掌柜。可惜,屋内的谈话似乎并不长,此时已经快收尾了。
“既然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继续帮我家大人留意朝堂各方动向。”
“请你回去转告穆大人,只要他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定竭力为他效劳。”
“嗯。”另一个人听了齐掌柜的话后,冷冷地应了一声。
“你慢走,我送你出去。”
虽然这次谈话时间极短。但耿灼还是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那就是京都的澧酩楼现在也归属于穆墚一党。
耿灼临走前,从佩囊中取出一个药瓶,从中取出了两粒药丸,给两人喂了下去。这药名为“离神”,入口即化,可使昏迷中的人醒来后忘记一刻钟内发生的事。
耿灼本想按原路返回丞相府,但他起步时却忽然改变了线路,换了方向绕远路返回。
耿灼走后,从西北侧的柱子后走出一个着黑衣的侍从。这侍从的腰间佩戴着一个腰牌。腰牌上写了一个“穆”字。
这人有些疑惑地望了眼耿灼离开的方向。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后,也转身离开了澧酩楼,隐匿于夜色中。
当耿灼返回丞相府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回到自己的屋内,在镜台前卸下伪装。而后耿灼换上睡袍,为自己点了支安神香后就休息了。
翌日。
穆翃来到了丞相府。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了?不在家温习书本?”耿灼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
穆翃也拿起了酒瓶,给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一杯:“别提了,我根本不想入朝做官。”
“哦?”耿灼故作惊讶。
“做官哪有现在潇洒。我朝现在选官,要评行状,虽说荌州大中正是你。但我爹还是要我这段时间突击数十本典籍,过段时间他借着权贵们的宴会,让我展示默写几篇。说我好歹要有些才华服众。”
大多数人都熟知的典籍让穆翃在这短时间内突击成效也不大,所以穆墚特意为穆翃找了些较为冷门但又好记,同时也被大众认可的典籍。
穆墚此举就是为了穆翃能在大家面前展示出他悟性很高,短时间内能知道如此多知识,以此来改变穆翃的风评,方便他在接下来要举行的选官考核中定一个不错的中正品级。
可穆翃压根就不想学这些,虽然穆墚逼着他看的那些典籍他也记了一些,但他还是不想继续学习这些,更不想入朝。这段时间他不仅酒楼去不成,家门都几乎难出。
耿灼平静地问:“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干什么?”
“晴晏哥,你既然是这次选官的荌州大中正,那么你给我定级的时候,给我定个下下品就行。”穆翃想着一时没理由直接取消报名,那么定个最低的品级,直接被任命为正式官员的概率就低多了。
耿灼不禁在心里嗤笑穆翃真是异想天开,若说以往行状是最大参考还行。可自从穆墚独霸朝堂后,行状比起家世,在定品中只能是次位。虽说穆氏不比耿氏根基深厚,但凭穆墚这几年的权势和对穆氏家族的扶持,谁人敢不给桂荷穆氏面子?穆翃以为给他定个下下品他就真的与朝堂无缘了?
但耿灼确实没打算让穆翃入朝,原因很简单。穆翃这人确实不适合在朝堂,与其让他空占一个位置,不如留着给合适的人才担任。
不过,此时耿灼却并未表明自己的想法:“定品一事并非一言而成,需各方考量。”
穆翃见求耿灼无果,瞬间没了兴致:“算了,那我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今日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偷溜出来的。如今买不成酒,我本是打算去槚茗楼买些茶叶,现在心情全无,还是回府罢了。”
说完,穆翃就离开了相府。
槚茗楼?穆翃这话倒是引起了耿灼的兴趣。
槚茗楼乃是锦国知名茶楼,汇集各地名茶。在耿灼还是岑劭伴读时,耿灼最爱到槚茗楼饮桂荷龙井茶。
茶楼酒肆,既然调查过了澧酩楼,那这京都的茶楼自然也是要查。先前已经托了谭老板让璨华阁的人留意穆墚行踪,那这槚茗楼,耿灼决定自己调查。
耿灼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后,慵懒地倚在了屏风后的椅子上,闭目小憩。
一刻钟后。
白筳看了眼耿灼,他发现耿灼似乎是睡着了。
忽然,白筳表情痛苦地捂着肚子,走到辛葑面前:“我昨日螃蟹吃多了,身体不适,先离开会儿。”
螃蟹是海鲜,容易吃坏肚子很正常,最近府中也有其他人吃坏肚子,辛葑并未多想,就让白筳离开了。
辛葑独自在屋内候着,但他不知道,屏风后的耿灼,蓦地睁开了眼,其神色冷若刀锋,看了眼门的方向。只一瞬,耿灼就又闭上了眼睛,神色从容,仿佛已经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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