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时逢休沐。
茶楼不同酒肆,一般只在白日营业。所以耿灼决定趁着今日去探查一番槚茗楼。
在一番乔装打扮后,耿灼就前往了槚茗楼。
槚茗楼的装潢简洁大方,颇具典雅气息。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极其适合人在此品饮茗茶。
走进槚茗楼,耿灼上二楼看台找了个靠近栏杆的位置坐下。
槚茗楼虽是茶楼,但因为一楼有人说书,所以来此的顾客也不少。一楼早已满员,台前也围满了人。
耿灼在二楼选的位置恰好可以毫无遮挡地看清台上。
“客官,你要点些什么?”店小二将菜单拿了过来。
耿灼看也没看菜单,直接点了壶桂荷龙井茶。
“好嘞,客官稍等。”店小二在菜单上勾画过后便离开了。
台上说书人讲的是莲澄县的方言,耿灼顿感亲切,不由得听的认真了些。
原来这说书人讲的是笙州的民间传说。想不到在这京都的茶楼也能听到笙州本地人才知道的故事。耿灼记得先前京都的槚茗楼并不会特意找笙州人来说书,像笙州本地的传说更不会有。没想到离开京都五年,这里变化如此之大。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将桂荷龙井茶端上了桌。
这是耿灼回京以来第一次到槚茗楼。他浅尝了一口,这茶仍旧和桂荷郡的一模一样。从前耿灼喜爱到这槚茗楼品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槚茗楼的桂荷龙井茶是京都所有茶楼中做的最淳正的,甚至可以和皇宫里的桂荷龙井茶媲美。
耿灼一边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一边留意着槚茗楼内人们的举动。时不时还为自己添一杯茶。不多时,桂荷龙井茶就被耿灼饮完。
当耿灼准备叫来店小二再加一壶桂荷龙井茶时,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对面的人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也可以窥见几分面具下那俊朗的容颜,一身黑色的侠士服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一瞬间,耿灼险些将对面的人错认成岑劭。毕竟帝王微服出宫也是常有的事。但他很快确认这人不是。因为他周身所透露出的气质仅仅是一种洒脱。和岑劭的气质并不相同。想来这只是一位江湖游侠而已。
耿灼环顾了四周,发现二楼看台的位置已然坐满了人。那么对面这人应该只是因为二楼仅有自己对面这一个空位才坐在里的,并不认识自己。
而耿灼发现对面的人果然只是看了他一下后就将目光移开了。
店小二来到了桌前,热情地对黑衣侠客道:“客官今日可还是要丹怀毛尖茶?”
黑衣侠客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桌子上空了的茶杯:“不,今日给我也来一壶桂荷龙井茶。”
“是。马上就来。”店小二快速记下黑衣侠客点的茶后就走了。
耿灼却是愣住了,一时间忘了叫住店小二再添一壶桂荷龙井茶。听对面这人和店小二的对话,可以推知此人是槚茗楼的常客了。仅凭借空杯子就能准确推断出茶叶品种,只能是凭借对茶残余气味的辩识。而凭借这点辩识茶的品种,需有很深厚的茶道知识。
从前在京都,像这位黑衣侠客一样,能凭借残余气味辩识茶种,又是槚茗楼常客的人,和耿灼多少都有些交情。可耿灼思来想去也未想起哪位友人符合此特点。那这人最大可能就是他离开京都后才时常光顾槚茗楼的。
耿灼想要试探下黑衣侠客的茶道水平:“看来阁下对茶道颇有研究,不然怎会只看了眼这空杯就知道我这壶中原先盛的是桂荷龙井茶?”
耿灼的伪装齐全,不仅易了容,还改了声线。此时的声音和他正常的声音大为不同。
耿灼虽然自幼长于京都,但从小家中就教习他莲澄话。所以耿灼能在莲澄方言与丹怀语,也就是锦国的官话间自由切换使用。为了不暴露身份,耿灼此时选择了锦国官话。
“不是看,而是闻。从香味辩识此茶应为绿茶,并且余香里混有不可忽视的清幽兰花味。这特点,唯有极品的桂荷龙井茶具备。而且从兰花味的浓郁程度推测,应是莲澄县的桂荷龙井茶。”
黑衣侠客的答话虽然用的是锦国官话,但却带了些笙州口音。
没想到这人不仅能辩识出此茶是桂荷龙井茶,还能认出这是出自莲澄县的桂荷龙井茶。耿灼浅笑:“阁下还真是精通茶道。听你口音是笙州人?”
“是。我是莲澄县人。”这回黑衣人的话用的是莲澄话。
确实是正宗的笙州桂荷郡莲澄县方言。莫非眼前这人真的是老乡?耿灼问:“可否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黑衣侠客似是在思索什么,停了一会儿才回了两个字:“尚闲。”
尚……耿灼回忆起莲澄县确实有姓尚的本地人,且尚家确实世代习武,混迹江湖。不过耿家和尚家并没有什么交集。耿灼对同在莲澄县的尚家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武功好。
耿灼仍旧用丹怀话说:“我有一友人是莲澄县本地人,先前我去莲澄县住过一段时间。听说莲澄县的尚氏乃武林世家。没想到对茶道也有如此研究。”
“其实茶道是我一友人教给我的,他也是莲澄县人,我们自幼相识。他素爱饮茶,最爱桂荷龙井茶。曾经他还亲手教了我桂荷龙井茶的烹煮方法。”尚闲的目光似乎含有思念,想来是在回忆他那位友人。
饮茶,桂荷龙井,自幼相识……虽然刚刚已经断定尚闲并非是高居庙堂那人,但耿灼此时却仍旧不着痕迹地观察了此人一番。但确实不是……
这时,店小二将尚闲点的桂荷龙井茶送了过来。
由于之前店小二来时,耿灼没有来得及再添一壶桂荷龙井茶,所以此时耿灼拿起来了空茶壶正准备递给店小二让其新添一壶茶。
结果耿灼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茶壶递出去,就见尚闲为他的茶杯中倒上了一杯。
“阁下想必是想再续一壶桂荷龙井茶。既然我这壶也是桂荷龙井茶,不如同饮?”尚闲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耿灼并未回话。但尚闲坚持请耿灼饮桂荷龙井茶,耿灼只好答应:“这……多谢阁下了。”
耿灼把自己手中空的茶壶交给了店小二后,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将茶饮下。
作为回礼,耿灼也拿起了茶壶,为尚闲倒上了一杯。
“阁下请。”耿灼端起酒杯递了出去。
许是戴着面具饮茶有些碍事,尚闲将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取了下来。
耿灼看清了尚闲的面容:确实很俊逸,但也仅是在京都较为常见的好姿颜,并无很突出的特点。
在尚闲接过耿灼递来的茶杯的一瞬间,耿灼的目光瞟了眼尚闲的左手。
尚闲的左手拇指的侧面并没有那道伤痕。耿灼更加肯定,这人不是岑劭。
耿灼安下心来,坐回了座位上。
耿灼问尚闲:“阁下为何要请我喝桂荷龙井茶?”
“因为……”
尚闲的话还未说完,楼下就传来了争吵声。
询问过缘由后才明白,原来是两个纨绔因为听书听得入迷,其中一个人为了听得清楚些,往前走了几步,结果不小心将另一人桌子上的茶杯里的茶碰洒了。碰倒杯子的人见只是茶水打翻,并未洒到人身上,于是随意道声歉,留了一个钱袋后就继续向前走动。结果另一人不依不饶,非让其上门郑重道歉。
两人都是在家养尊处优惯了,谁也没在外吃过亏,为此吵得不可开交。随后,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楼下的店员见情况不妙,正欲制止。就见从二楼飞跃下一人,此人身着一身白色的侠士服,虽然样貌算不上上乘,但也算耐看。这人正是今日易容乔装的耿灼。
耿灼今日只是来初探槚茗楼的内情,并没有带上绣着璨华阁标志的折扇来。虽然没有武器,但他仍旧徒手几个招式,就把两个纨绔制服了。而后在耿灼的劝说下,两个纨绔握手言和。
事情处理完后,耿灼一个轻功飞回了二楼。他从容地坐回了原位。
槚茗楼的顾客见闹剧结束,又专心地听起了说书人说书。毕竟在京都的茶楼酒肆,权贵子弟因为小事争吵起来的事时有发生,而出现江湖侠客出手制止乱象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但是尚闲却是多看了耿灼一会儿,而后他走到楼梯口站着的店小二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店小二点头离开。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拿了一支木簪过来,交给了尚闲。
尚闲回到原位后,走到耿灼身边,将木簪递了出去:“阁下方才问我为何要请你喝桂荷龙井茶,若是我说因为你武艺超群,你信吗?”
从耿灼刚刚在楼下的那几招,尚闲就能看出他的武学功底不浅。而且他能看出耿灼是压了实力。
“……”耿灼对上了尚闲的双眸,浅浅一笑“不信。”
虽然以尚家这种武林世家出身的人,看出一个人武功如何不算难事。但耿灼清楚他自己隐藏了内力,若是他不说,没人知道他会武。因为他落水高热那次伤了身体,所以在外看来他的身子骨并不好。
“不信也罢。不过想来阁下也是江湖人士,烦请你收下这支木簪。若是你有兴趣,还请今晚亥时到此一叙。”
耿灼端详了一番手中的木簪,是绿檀木制成的,其上雕琢了一个篆体的“皓”字。槚茗楼按理来说每日酉时就应该关门了,可尚闲却让他亥时到此,看来这槚茗楼果真有玄机。
见耿灼看木簪出神,尚闲凑近了耿灼低声解释:“这木簪乃是你入槚茗楼的信物,可要收好。至于这槚茗楼真正的老板……”
尚闲顿了顿,离耿灼的耳朵近了些:“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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