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辂上。
耿灼仍旧不自觉地回忆着刚才的事。忽然,他感觉他的身旁多了道人影。
耿灼回过神来,发现岑晅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旁,正望着他。
岑晅灵动可爱的眉眼间散发出的是孩童独有的稚气。
岑晅满怀好奇地问耿灼:“大哥哥,皇叔说你是笙州人,知道好多笙州的故事。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皇叔,大哥哥?耿灼感觉这两个称呼分开来听并无不妥。但岑劭只比他大一岁。将这两个称呼合起来一听,总感觉有些不对。
于是耿灼纠正了岑晅对他的称呼问题:“安王世孙,臣不过比陛下小一岁,‘大哥哥’这个称呼不太妥当。”
几乎是在耿灼话音落下的同时,岑劭对岑晅说:“叫丞相。”
岑晅困惑地看了看两个人,忽然灵光一现:“丞相叔叔。”
耿灼轻咳一声。岑晅的声音尾音上扬,让他有种孩童在自家长辈面前撒娇的错觉。但岑晅是安王世孙,天潢贵胄,他可担待不起岑晅这样。
耿灼虽然含笑看着岑晅,但语气严肃:“世孙,你还是以官职称呼臣吧。”
岑晅很听话,乖乖地喊了声:“丞相。”
纠正过称呼问题,耿灼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世孙想听臣讲笙州的故事?”
“对,之前去宫里,皇叔都会给我讲笙州流传的故事。但是时间久了,皇叔的故事讲完了。在你不在京都时,皇叔就和我提起过你,他说你是笙州人,博学多闻,知道好多故事。皇叔告诉我他讲给我的故事,都是你之前讲给他的。皇叔说我要是想听更多的笙州故事,就等你回来让你给我讲。”
岑晅说完,眨了眨眼睛,满目期待。
耿灼听后百感交集。
耿灼心想:岑晅能听懂故事时,自己早就是京都众人的笑柄。而且那时候自己在笙州。但岑劭不仅向岑晅提过自己,甚至说自己“博学多闻”。在众人都嫌恶自己时,他仍在他人面前高度评价自己。他那时竟然还相信自己吗?
岑劭坐的离耿灼和岑晅近了些:“晴晏,你当年讲给朕的笙州故事还是太少了。晅儿可是好久都没听到新的笙州故事了。你给他讲两篇新的如何?”
耿灼望着岑劭的眼眸,含笑回应:“好。”
耿灼给岑晅讲了许多笙州本地流传的儿童故事。
许是冬日易困,岑晅不知何时倚着耿灼,进入了梦乡。
岑劭见状想将岑晅抱到一旁。
耿灼担心现在将岑晅挪动位置会将他吵醒,轻声制止了岑劭:“陛下,让他这样睡吧。”
“那你的胳膊?”岑劭不知岑晅要睡多久,若是耿灼长时间保持不动,胳膊绝对会酸痛。
“无碍。”耿灼说着,还用另一只胳膊扶着岑晅,防止他摔倒。
“晴晏,方才的故事你继续讲吧。虽然晅儿睡着了,可朕想听完。用莲澄话讲。”
“好。”
耿灼轻声讲述着刚才未讲完的故事。
莲澄话本就温和,有着独属于烟雨空蒙的江南的灵气,此时耿灼轻声诉说,更是给人一种闲适安逸感。
当故事讲完时,耿灼发现岑劭也睡着了。
耿灼看着岑劭的睡颜,玉辂顶盖四角的白玉龙纹风铃被风吹动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他的耳中。
有那么一瞬,耿灼有一种这还是在东宫的错觉。他记得那时,岑劭就喜欢在课业完成后听他用莲澄话讲笙州的故事。而在冬日,岑劭也会像现在这样,听着故事不知不觉就已入眠。
玉辂外的车轮声与马蹄声让耿灼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他的目的还未达成,穆墚所做还未昭揭于天下。其他事在现在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行进两个月后,队伍终于在年初抵达了廉恒关。
众人在边关大营安置好后。
穆翃提着一盒糕点来到耿灼的营房。结果发现岑劭和岑晅也在。
岑劭正在检查岑晅默写的古文。
穆翃看到这一幕,忽然有些同情岑晅。听说岑茌平时就给岑晅灌输各种经史典籍,如今跟着岑劭北上,还是逃不掉抽查默写。他像岑晅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自由自在。
穆翃这么想,但岑晅却是乐在其中。他站在岑劭身旁,神情颇为自信:“皇叔,这几篇古文我背的最熟了。而且我知道意思。”
接着,岑晅不仅将书上的古文逐句翻译,甚至连古文创作的时代背景都能娓娓道来。
这令穆翃赞叹不已:安王世孙将安王在文史研究方面的天赋完美地继承了下来。
“广羿,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耿灼注意到了门口提着糕点的穆翃。
穆翃连忙进屋,对岑劭和耿灼见礼后,将糕点放到了岑劭面前的桌子上:“陛下,这是小人方才去市集买的糕点。听说是本地特产的‘廉恒糕’。请陛下、丞相大人和安王世孙品尝。”
但岑劭不仅没有吃廉恒糕,反而提醒穆翃:“‘廉恒糕’虽是本地有名的特产,但毕竟各地水土不同,穆公子还是少吃为好。”
穆翃以为是岑劭不喜欢吃这种糕点,并没有多想。
“那丞相大人和安王世孙呢?”穆翃心想耿灼平时喜食各种糕点,岑晅是小孩子对糕点应该也比较喜爱。
结果岑劭立刻替耿灼和岑晅拒绝了穆翃:“你没来之前,丞相刚说过他感觉胃不舒服,朕正准备请太医令给他瞧瞧。至于晅儿,他今早吃得有点多,而且他一会儿还要继续学习,就不必再吃这些糕点了。你先下去吧。”
穆翃听后,只好将廉恒糕拿走:“是。那小人告退了。”
穆翃走后。
耿灼用灼灼明亮的双眸地看着方才与穆翃说话面不改色的岑劭:“陛下,臣何时说过臣的胃有不适,需要请太医令来给臣诊治了?”
岑劭的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朕只是觉得这里物候条件和京都有很大差别。饮食上还是注意点为好。”
“臣谢陛下关心。”虽然看出来了岑劭有事隐瞒,但耿灼脸上的笑意却未减。
岑劭吩咐陈公公:“把康爱卿请来。”
“是。”
没多久,陈公公就带着太医令康滉回来了。
“臣参见陛下。”
“康爱卿免礼。朕召你来是想托你留意下穆翃的情况。他方才去市集买了盒‘廉恒糕’。此糕点是本地最有名的特产,制作所用食材及配料都富有地方特色。穆翃一直生活在京都,忽然来廉恒关,恐怕会不适应‘廉恒糕’这种糕点。”
“臣明白了。臣定会多加留意穆公子的状况。”
“好。没其他事了,你去忙吧。”
夜间。
耿灼将装着他易容工具的葡萄纹红木盒从柜子中放着的一个包裹中取出。
随后,耿灼对着镜子乔装易容。
这套易容工具是耿灼提前从相府取出,让谭老板从京都寄到了廉恒关的璨华阁。昨天夜里,耿灼与廉恒关当地的璨华阁的人见了面,并将葡萄纹红木盒拿了回来。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耿灼特意用了一个包裹包着,并在里边装了其他物品做掩护,放在了柜子的隐蔽处。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带了一套易容工具。
耿灼完成乔装后,披上了一个有着金银丝线交错绣成的笙绣牡丹花的黑色披风。
耿灼所着表明他璨华阁阁主身份的物品是随季节而变的,在冬季,他一般会披着这个披风。
耿灼打开了营房背光处的窗户,这窗户后是一个极其陡峭的土坡,没有路,不可通行。所以也没有守卫。耿灼之所以选这个营房暂居就是看上了这营房的位置构造,方便他在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外出。
耿灼用轻功一跃就跳出了窗户,并且在几近垂直的陡坡上,耿灼并没有滑倒。而后他再次发力,轻盈跃上房顶,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
行进许久,耿灼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这楼正是廉恒关本地的璨华阁。
这里的璨华阁和京都的璨华阁一样,密室的入口在第三层。
结果耿灼到了第三层,发现有一个人也在这里。此人将手放在了密室石门的机关圆盘上,正准备转动机关开门。
耿灼看清这人的面容后发现是尚闲。
耿灼走到了尚闲身旁:“尚楼主,想不到你外出的地方竟是廉恒关。”
“随阁主?”尚闲也没料到耿灼会来边关。
尚闲边转动石门上的圆盘边说:“原先我还担心你在京都若有事会联系不上我,特意在临走前托人告诉了京都璨华阁的谭老板,让他转告你我要外出一段时间。早知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不多时,门开了。
耿灼轻笑:“尚楼主居然知道在不同地方的璨华阁,要进入密室,需要在圆盘上选择的星宿也不同。”
“你们璨华阁的机关设计确实更具保密性,不同地域的璨华阁,需按本地所属分野选择对应星宿才能开启石门。我在想,等回京都后是不是也要给槚茗楼的机关做一下改造?”
尚闲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槚茗楼的机关,没有特制的绿檀木簪,无法启动。所以并不见得槚茗楼的机关设计不好。”
耿灼和尚闲进了密室后。石门缓缓关上,密室外,一切陈设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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