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梁昀上一次见到陈琛还是好多年前, 在陈华瑛的酒会上——没错,就是那个让她邂逅了煞星陈嘉涵的酒会!
几年过去,陈琛倒是没怎么变, 只是看上去气质更加沉着淡定, 多了些成熟男人的风度翩翩。
他独自一人,没带助理,推开珠宝店的门走进去。
梁昀没有起身, 她拿起桌上的菜单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扇黑色的门。
过了大约三十分钟, 梁昀面前的拿铁都凉透了, 陈琛才从店里出来, 开着那辆乍眼的布加迪扬长而去。
梁昀盯着车子走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把挡脸的菜单放下,拿起手包,快步朝前方的店走去。
这是一家世界顶级的珠宝隐奢, 因为亚洲的分店极少,梁昀也只是在杂志上看到过它。
在她犹豫的时候,一位身穿正装的侍者拉开了大门, 绅士地邀请她进入。
梁昀对侍者笑了笑, 条件反射似的端起了jsg名媛架子。她浅步慢行,随着侍者一路来到柜台, 一位妆容精致的服务人员笑容可掬地向她问好。
梁昀用英语问:“我想知道, 刚刚那位客人买了什么?”
对方一脸优雅的笑容:“不好意思, 这是客人的隐私, 我们不便相告。”
我就知道,梁昀默默心想。
她微笑着表示理解,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实不相瞒,那位是我男朋友,他最近在为我准备生日礼物,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可是他的眼光不太好,我很担心,这才偷偷跟来,想提前看一眼,确保我喜欢这个礼物。”
见对方还是很犹豫,梁昀接着说:“他姓Chen,名字也是Chen,你可以核对一下他留的联系方式。”
店员一听,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位小姐,请跟我来。”
她带着梁昀一路往里走,来到一间会客室,给梁昀端上一杯咖啡:“请稍等。”
不一会儿,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进来。他彬彬有礼地向梁昀问好,自称是这里最有经验的珠宝设计师。
设计师展开一个产品图册,向她介绍道:“小姐应该有所耳闻,我们的品牌已经有两百多年之久,创始人曾是拿破仑的御用珠宝匠人。两个世纪以来,除了各类珠宝饰品之外,我们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皆是为欧洲各皇室设计的冠冕。”
梁昀的心在微微颤动:“所以……他是买了一顶王冠?”
设计师笑着摇头:“Chen先生选中了帕威尔公主曾经戴过的一顶钻石花冠的样式,截取了其中一个部分,定制了一只发卡。”
说着,他打开手里的平板,将一款设计图摆在梁昀面前,“这是设计稿,小姐看看是否喜欢?”
那是一枚精致到炫目的发饰,各种颜色的钻石花朵汇聚成一捧花球,镶在发卡的顶端。每朵花都栩栩如生,花瓣清晰可辨。
发卡的另一端则是钻石组成的枝叶,像藤蔓一样蜿蜒在尾端。璀璨夺目,光芒流转。
发卡的背面镶嵌有简单的英文: To S.
梁昀的手在袖子里微微颤抖,她忽然觉得,跟上来偷窥的自己很是不堪。
不等设计师介绍完,梁昀就站起身,敷衍地说了句很不错之类的赞美,慌张地夺路而逃。
设计师跟在身后恭送她。
梁昀走出店门,才觉得呼吸重新顺畅了起来。她回头向设计师道谢,然后装作很随意地问道:“请问,这个发卡的价格是?”
对方微笑着回答:“材料与制作费总计约700万欧元。小姐,这真是一款很用心的礼物,祝福您和Chen先生。”
*
傍晚的香榭丽舍大街亮起了夜灯,使这里弥漫着更加浓郁的浪漫氛围。
梁昀已经全然看不到任何美景,连车都忘了叫,只是心不在焉地一路往酒店走。
陈琛有了喜欢的女人,这个发现让她的内心异常焦虑。梁昀仿佛回到了高三那年的课堂上,老师用英文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节课,周围的同学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有她自己,什么也没有听懂。下课后才得知,老师这节课总结了所有重点,而明天马上要考试。
时隔多年,那种迷茫无措的感觉又包围了她。
她努力了小半年,变着花样的讨好陈老爷子和陈家的每一个人,眼看着和老宅越走越近,终于混成了自由出入的身份。
来法国之前,梁昀已经装作无意地提到过两家婚约的事,老爷子虽然一脸凝重,但也未见发火,梁昀原以为,目标已经触手可及了。
但是现在,她又不确定了。如果陈琛心里没有喜欢的人,让他服从家里的安排,倒还有些可能。可若是陈琛有了喜欢、甚至想娶的人,那通过家里施压的路子就很难了,势必会遭到他的抗拒。
以陈琛如今在陈氏的地位……梁昀泄气地想,怕是谁都做不了他的主的。
她忍不住好奇,那个“S”究竟是谁?自己是不是思路错了,应该早些在陈琛身边埋下几颗钉子,也不至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或者,当初就应该听吴薇的话,把工作室搬去南城,起码在陈琛面前混个脸熟。再认真追一追,说不定能像那个S小姐一样,让他倾心呢。
她越想越觉得棘手,就这么一路烦恼着回到酒店。
刚拿出房卡想要开门,却赫然在走廊的尽头,看到倚着窗户吞云吐雾的陈嘉涵。
陈嘉涵应该是刚下飞机,一身的风尘仆仆,脚边还放着一只小行李箱。
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颓,头发也不再打理得精致有型,反而乱蓬蓬地支棱着;一身黑风衣似乎穿了很久,满是褶皱。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数秒,梁昀的眼底漫起水意,一股无形的愤怒冲上她的咽喉。
她冷着脸转身就走。
陈嘉涵把烟随地一扔,快步追上去,从身后一把将梁昀抱住,贴在她的耳边轻笑道:“宝贝,想我了没?”
这轻浮的态度惹得梁昀更加气愤。她晃着脑袋躲避他的气息,胳膊努力挣着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陈嘉涵看到她真生气了,夸张地叹了口气,夺过她手里的房卡,一把将梁昀扛在肩上,刷卡开了房门。
梁昀头朝下,还在扑腾着捶打他,被陈嘉涵扛着一把甩在了大床上,当即摔得头晕眼花。
陈嘉涵俯视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对着梁昀就开始脱衣服,然后俯身压了上去。
随着一个凶猛的顶入,梁昀挣扎的动作骤停,她张开嘴急促地呼吸,早已蓄满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
陈嘉涵折腾了很久。
直到外头的天色彻底黑透,助理来敲梁昀的门,想看她有没有回来。
房间里有混沌的响动,助理敲了又敲,那声音才停下来。
只听梁昀抖着嗓子喊了句:“别来烦我!”接着,那声音又被盖住。
助理吐吐舌头,落荒而逃。
陈嘉涵赤着上身,将梁昀抱在怀里,亲着她的眼睛道:“杨晓梅的事,是我被算计了。”
梁昀已经精疲力尽,眼皮也没抬,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陈嘉涵撇了撇嘴,接着道:“我和她是有过一回,在南城。那天晚上,她等的并不是我,而是我那个好弟弟。”
梁昀这才睁开眼,显露出一丁点想要听下去的兴趣。
陈嘉涵咧嘴一哂:“是我爸借着和她家合作的关系,让她去勾搭陈琛。她有钱可拿,加上的确也对那小子有意,何乐而不为?”
“那天正好是陈琛的就职典礼。你想啊,继承人刚上任,当晚就爆出桃色新闻,该是多好看的笑话!”
陈嘉涵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我爸也是用心良苦,特地挑了一个主持人。他大概以为那个装模作样的侄子会喜欢同样装模作样的女人,哈哈哈哈!”
梁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可惜被你横插一脚,事情没成。”
陈嘉涵将脸贴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本来想趁着他还在那个什么破典礼上,抢先来上一次。可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而那小子竟然一直没来。”
他的语气带了点无奈:“我进去的时候,那主持人几乎是脱光了等着他呢。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这种事怎么拒绝得了?”
梁昀气极,一把将他的脸推开。
陈嘉涵立刻抱紧她,深情地说:“就那一次。宝贝,你相信我,只有那一次。遇到你之后,我再也没有过别人。”
“我真的没想到会中。那女人的算盘打得倒是响,现在才放出消息,摆明了就是想嫁进来。”
梁昀忍不住问:“你爸同意了?”
陈嘉涵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怎么可能让我爸知道?这些人也不掂量掂量,陈家是那么好嫁的?”
他继续哂笑道:“我爸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够呛。本来是给他的好侄儿准备的入职大礼,新闻稿都准备好了,结果到我头上了?”
说到这里,陈嘉涵又将梁昀搂得更紧了些,“我花了好几天,总算搞定了那个杨晓梅,立刻就来找你了。”
梁昀嗤了一声:“你最好解决得利索点。先说好,你要是结婚,咱俩立刻断掉。”
“放心。”陈嘉涵低下头,堪称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唇瓣,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比:“我最恨威胁我的女人了。月份大了又jsg怎么样,一样能让她生不下来……”
他说着,又把梁昀压在了身下。
起起伏伏中,梁昀心想,自己好像应该把今天的发现告诉陈嘉涵,他们毕竟是盟友,可以一起商议对策。但是莫名的,她不想让陈嘉涵知道陈琛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陈嘉涵这个怪癖精,杨晓梅只是一个对陈琛有意的女人,就能引得他至此。梁昀能猜到,如果这世上有一个女人能成为陈琛的心头好,陈嘉涵会对她多么感兴趣。
想到这里,她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胜负欲——她要隐瞒那个女人的存在,就让自己顶着这婚约的名头,留住身上的这个男人,让他继续迎合她,迷恋她,臣服于她。
梁昀骤感身心轻松,持续了一下午的慌乱烟消云散。陈琛有喜欢的女人又如何,只要自己和陈嘉涵联手,拿下陈老爷子,得到陈氏女主人的位置,他爱喜欢谁都无所谓。
梁昀被这想法刺激着,和陈嘉涵一起攀上了顶峰。
结束后,陈嘉涵揽着她,状似不经意地说:“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我的人打听到,周沅齐好像在和你爸谈合作。”
梁昀已经精疲力尽,声音闷闷的:“陈姑姑的儿子?”
“嗯,你爸这次来法国,应该就是为的这事。”
陈嘉涵想到什么,不屑地一笑:“他从小和陈琛好得穿一条裤子。陈琛现在就在巴黎,主持什么欧洲市场战略重组,他周沅齐却避开他单独和你爸谈事情,你说有意思不?”
梁昀眼睛都睁不开了,勉强应道:“你是想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合作?”
陈嘉涵有些激动,声音都难掩兴奋:“你能帮我打听到的对吧?”
“我试试吧……”梁昀今晚的体力过于透支,实在熬不住了,顷刻便睡了过去。
第42章
周六的南城电视台, 堪称人山人海。
门口的交通基本上瘫痪了,粉丝的人墙已经将试图维持秩序的门卫逼到了角落。
路过的车辆眼看过不去,纷纷暴躁地摁着喇叭, 场面一时更加嘈杂。
梁时抱着笔记本电脑, 在举着手幅的人群里艰难地穿梭,终于在前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她努力扒拉着,越过一个个后脑勺, 将实习生工作证亮给了挣扎中的保安,才被放行, 进入了电视台的大门。
朱小雅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看到梁时, 兴奋地招招手:“你可算进来了!”
梁时被挤得一头汗,气喘吁吁,十分不解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也太多人了吧。”
“嗐,今天卫视有台综艺晚会要录制,请了不少娱乐圈的明星, 这才吸引了这么多粉丝来围观。”她冲梁时眨眨眼:“你对明星有兴趣吗?我有人脉的,可以带你去看!”
梁时笑着摇头:“这周可有个截止日期要赶,你确定要去看明星?”
朱小雅的笑容顿时有点勉强:“……算了, 先赶稿吧, 可不想再挨瞿导的骂。”
梁时和朱小雅来到办公室,往常热闹的地方, 今天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朱小雅郁闷地吐槽:“大家要么在家过周末, 要么去看明星, 只有我们在加班当社畜!”
梁时启动电脑, 继续完善项目文案。
过去的一周,项目组的几人都忙成了陀螺。
大家严格按照梁时那张计划表上的分工和时间执行着。
通常, 上午在台里汇合,开会讨论和总结昨天的进展;下午写稿;晚上则跑到夜市上继续取材。几个人同心协力,仅一周的时间,已经取得不小的进展。
梁时想利用周末把每个人提交的材料分门别类整理清楚,放入公共文件夹,便于开会时浏览和讨论。
窗外时不时传来粉丝的应援声,朱小雅身体里那爱凑热闹的细胞再也压抑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将电脑扣上。
“梁时,要不要吃午饭?”
梁时支着额头:“刚才不是吃过了?”
朱小雅又引诱她:“要不要喝咖啡?我请客!”
梁时看她今天必须要折腾一下才能安心工作的样子,只能配合地关上电脑:“走吧,你请客。”
她们在电视台的后门买了两杯咖啡,又围观了一番外面应援的盛景,边聊天边惬意地往回走。
大厅里人来人往,很多穿着舞台服的演职人员来去匆匆。
梁时正专心地听朱小雅讲八卦,前方走廊的转弯处忽然出现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那身影低着头,步伐急促,显然没有看到走来的人,力道十足地撞上了梁时的肩膀。
梁时手里的咖啡被撞得脱手,尽数洒到了对方身上。
对方被这滚烫的咖啡泼了一身,“啊——”地尖叫起来。紧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响彻了大厅。
梁时也差点被撞倒,好在朱小雅眼疾手快,将人堪堪扶住。这才看清,对面是一个年轻女孩子。
女孩的一条胳膊被咖啡泼得透湿。而两人脚下,一瓶红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梁时也被这一幕吓到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的身后就走过来一个人,声音里透着烦闷的无奈:“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听到人声,一时慌乱不已,立刻指着梁时道:“珍珍,是,是她撞的我,我一不小心才……”
梁时循着女孩的目光向她身后看去,来人竟然是那位娱乐圈的当红小花——孔珍珍。
孔珍珍今天应该是要上节目,身上穿着表演用的长裙。梁时一眼认出,这条裙子是Y家的高定,抹胸的粉色纱裙轻柔飘逸,细腰紧束,衬得她身姿如玉,像个仙女。
孔珍珍一头微卷长发在底端松松挽着,额头上还夹着固定发型的夹子,显然刚从化妆间里出来。
看到是孔珍珍,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上来围观。人群里有人轻声感叹:“不愧是女明星,真漂亮啊!”
梁时也被惊艳到了,这张脸真的好美,比屏幕里美太多了。她被美色蛊惑,几乎忘记眨眼睛。
向来爱凑热闹的朱小雅却一脚蹿到了梁时身后,悄声对她说:“完蛋了!”
梁时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完蛋了,孔珍珍的眼神已经从地上碎裂的红酒移到梁时的脸上,又扫了眼藏在她身后的朱小雅,最后停在了梁时胸前的工作证上。
“碎了就碎了吧。”孔珍珍嘴角微翘,轻轻开口,声音是女明星特有的甜美柔和。
她优雅地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口气随意地说:“那就请这位实习生姐姐赔偿好了。”
梁时刚想解释是对方先撞的自己,但转念一想,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谁撞了谁确实不好分辨。
而且现在看来,自己毫发无损,对方的助理却被泼了一身咖啡又砸了一瓶酒,的确损失比较大。
她不想和女明星做口舌之争,万一吵起来,没人会站在她这边。而且,自己毕竟只是个签了实习生合同的节目顾问。
她不想惹麻烦,只能认了。
梁时抱歉地一笑,冲对方客气地说:“实在对不起,您的衣服和酒多少钱?我愿意赔偿。”
孔珍珍露出满意的笑容。她一笑,精致的五官更显得光彩夺目。
“衣服不值什么钱,就是酒贵了些。”
她指了指地上的玻璃残渣:“这瓶是我家多年的珍藏,法国勃艮第的名酒。既然已经碎了,我也不多要,勉强算你二十万吧。”
人群中发出震惊的低呼,大家都被这个价格吓到了。
朱小雅忍不住了,从梁时的背后探出脑袋,扯着嗓子喊道:“二十万?你抢劫啊!哪有这么贵的酒!”
孔珍珍依旧笑得很甜:“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酒,才会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
朱小雅的嘴抿成一条线,恨恨地盯着她,却又无计可施。梁时看看朱小雅,再看看一脸假笑的孔珍珍,感觉她们两个好像认识?
朱小雅感觉到梁时的目光,耷拉着嘴角,在她耳边低声说::“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梁时正一头雾水呢,周围却有更多的演职人员凑上来看热闹。
“梁时姐?你怎么在这儿?”陈嘉与的声音隔着人群传过来。
大家纷纷回头,只见AOH男团的两个帅哥刚刚从化妆间里出来。
黄维明看到梁时,眼神瞬间亮起,他拨开人群来到梁时身边:“姐姐,这么巧!”
梁时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自己竟然和娱乐圈的顶流们欢聚一堂了。
朱小雅看着近在咫尺的黄维明,以及正皱着眉头往这边走的陈嘉与,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孔珍珍倒是不慌不忙jsg地撩了撩头发,直直地盯着梁时和朱小雅,口气愉悦地问:“转账还是刷卡?”
梁时再三确认道:“二十万不是小数目,孔小姐有没有凭证?”
事到如今,口舌之争是难以避免了,那就放开了谈吧。梁时想了想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捏了把汗,还二十万呢,去两个零还差不多。
孔珍珍一脸无辜地说:“这是酒庄主人赠送的私藏呢,没有票据。实习生姐姐可是不相信?”
她一副为难的样子:“难道你认为我是在漫天要价吗?”
还没等梁时回答,孔珍珍又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微笑:“你觉得,以我的身份,会缺你这二十万?”
“你是不缺二十万,可你知道我们拿不出二十万!你就是故意的!”朱小雅愤愤地说。
AOH的两位帅哥差不多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维明拿出手机,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试图调节气氛:“还以为出了多大事呢,不就是二十万嘛,我来替姐姐给了。珍珍,大家都是朋友,这事就算过了吧!”
陈嘉与一愣,皱眉看向黄维明——这小子搞什么,我嫂子赔人钱,轮得到你给?
他刚想掏手机,眼神在空中和梁时交汇。
梁时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陈嘉与拿手机的动作顿住,犹豫了下,又放了回去。
梁时也没管旁边想要息事宁人的黄维明,她蹲下身,将散落在地的酒瓶碎片拼了拼,找到带酒标的那一块,拿起来端详了一番。
她又捡起酒瓶的底,瓶底里还有少许残留的红酒。
梁时将酒放在鼻端闻了闻,又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尝了一口。
黄维明蹙起了眉,朱小雅更是震惊得一脸呆滞。
对面的孔珍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这么贵的酒,觉得可惜啊?”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地上还有呢,要不要趴下舔一舔?”
梁时听着她的调笑,动作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尝完酒,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才笃定地开口道:“你说这酒是勃艮第所产,又是红酒,酒标上也没有特别的标注,所以它一定是黑皮诺,勃艮第唯一的红葡萄品种。”
她把瓶底放在鼻端,轻轻晃了晃:“有还算浓郁的果香,樱桃,草莓,呃,树莓也有可能……葡萄的海拔应该不高,是在比较廉价的地块上种植的。”
“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丁香,酿造的时候应该用的木桶,但桶香也一般,不够华丽。这里面没有烟熏或者泥土的醇香,说明它并非陈年酒,而是新酒。”
梁时又举起那块酒标,放在对方眼前:“这上面印的这个Meursault,是酒庄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酒庄算不上一级园,更不是特级园,顶多算村庄级。除非它这几年突飞猛进,自己升级了。”
“普通葡萄,普通酒庄,这瓶酒的价格最多在300美元左右。也是不错的酒啦,只是不值二十万。”
周围已经鸦雀无声。众人全部屏息凝神,没人敢讲话。
“如果是酒庄主人私赠,情谊当然是无价的,但要求别人赔偿的话,还是要公允地参考市场价才行。”
梁时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两千块的付款码,对着孔珍珍道:“来,收钱吧。”
第43章
朱小雅看似在工作, 实则那小脑袋在屏幕后面左右摇晃,不停地往梁时这边瞟。
梁时受不了了,停下了打字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朱小雅索性不装了, 拖拉着椅子往梁时这边挪, 激动地说:“你刚刚也太厉害了!好帅啊!我要认你当偶像!”
梁时的手悬在键盘上没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实在给不起那二十万,这种风头她真的不想出。
朱小雅扒拉着她的胳膊问:“你怎么那么懂红酒啊?”
梁时摇头道:“我也就是略懂皮毛。今天这一出纯属运气好, 那个酒庄我去过,所以能猜到底价。”
朱小雅更惊讶了:“哇, 你还去过法国?”
梁时点点头:“嗯, 我的……亲戚, 是个红酒爱好者,他……”
——他在勃艮第还有自己的酒庄,以前放暑假的时候,会带我去葡萄园里玩。
梁时张了张嘴,话没说明白, 心底倒是漫起一丝淡淡的清苦。像饮了隔夜的茶水,凉透了,涩得很。
她至今也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一些关系、一些人, 甚至不确定, 是不是还能叫那个人一句爸爸。
朱小雅只是羡慕地听着,没有多想。此刻, 她还沉浸在胜利者的兴奋中, 忍不住拍着大腿笑道:“你看到刚刚孔珍珍的脸色了吗?哈哈哈哈!要不是导演出来喊人, 我看她要怎么下场!哈哈哈哈!”
梁时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至于这么高兴么?敢情实实在在损失了两千块的人不是你哈。
反观自己, 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梁时甚至忧愁地想,晚上回家都没有路费了, 只能麻烦方助理送自己一程。
朱小雅笑够了,嘚瑟的表情又慢慢淡了下去。她趴在桌子上,脸朝着梁时,嘟哝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她忽地坐起身,表情有点严肃,“今天这事,孔珍珍针对的不是你,是我。”
梁时早就看出来了,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问道:“你们有过节?”
朱小雅点点头:“我也没想到那能算是个过节。”
“我之前的节目【娱乐嗨翻天】你还记得吗?因为得罪了人所以停办了,其实得罪的就是孔珍珍。”
朱小雅扶了扶眼镜,艰难地回忆道:“我们本来就是卫视一档很普通的娱乐资讯类节目,善于炒网络新闻的冷饭,收视率一直很边缘。但是今年春天,我们一举成名了,就因为首曝了孔珍珍的八卦——她半夜在家中密会神秘男子。”
“那条新闻其实早就有狗仔拍到,被孔珍珍高价买断了,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曝出来。可是奇怪的是,有知情人联系到我们节目,问愿不愿意曝光这件事,还无偿给我们提供了素材。”
“我们总编一看,送上门的新闻哪有不接的道理,就给曝光了。结果引发了全网瘫痪,毕竟孔珍珍那时候已经很红了。而且,男方也不是普通人,是陈氏财团创始人的孙子!”
梁时的目光很平静,她问道:“是陈嘉涵?”
“是他!”朱小雅打了个响指,“看来这个新闻传播得还挺广,大家都知道。”
她接着说:“娱乐圈的人嘛,传个八卦啥的很正常,哪个演员没绯闻?偏偏那一次,孔珍珍非常激动,三番两次地找到我们,要我们发声明替她澄清。”
她凑到梁时耳边低声说:“澄清的内容也很诡异。她坚持说虽然陈嘉涵进了她家没错,但那晚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时的指尖一顿。
朱小雅接着道:“这个要求真的很离谱有没有?首先,我们的报道只说了陈嘉涵夜访女明星香闺,并没有直说他俩上床了啊!虽然观众看到这个新闻,都会默认这二人会春宵一度吧,但究竟发生还是没发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梁时想。因为她知道,孔珍珍到底是想对谁澄清这件事。
别人倒也罢了,偏偏那个人是陈嘉涵,是陈琛的堂兄。
梁时想,站在孔珍珍的角度,肯定会以为陈琛之所以拒绝她,就是因为这则报道,让他误会自己和他的堂兄纠缠不清。
节目组还真是背了锅啊。
朱小雅的故事还没讲完:“我们总编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要求?很干脆地拒绝了。结果,季度末节目评估的时候,台里竟然决定取消我们的节目,全组解散。”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孔珍珍的亲戚竟然是咱们台新闻频道的主任,影响力那叫一个大。”
梁时震惊地抬起头,心虚地想:完了,今天闹这一出,不会被打击报复吧?
*
随着一拨拨明星表演完毕,商务车一辆接一辆地驶离南城电视台,围堵的粉丝也随着渐渐散去。
直到暮色四合,电视台门口的街道上已经空寂无人了。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静静地停在角落。车上,助理还在整理那件Y家的抹胸纱裙,等会儿还得连夜给品牌方还回去。
孔珍珍沉默地坐在后座,似乎在闭目养神。
副驾的车门拉开,执行经纪人坐了上来,对着后排休息的孔珍jsg珍道:“都处理好了,拍视频的几个我亲自盯着删除了,应该不会传出去。都是小演员,不敢得罪咱们。”
孔珍珍连哼都没哼一声。
经纪人见状,立刻回头斥责正在整理衣服的助理:“都是你!要不是你毛手毛脚的,竟然把送给秦主任的红酒打了,哪会惹出今天这档子麻烦事!”
助理又把那套道歉的话车轱辘了一遍。
孔珍珍睁眼,瞥了一眼恼怒骂人的经纪人,慢条斯理地说:“你骂小川有什么用?酒不是你准备的?我让你挑性价比高的,你倒真挑了个不值钱的。”
经纪人讨好地笑了笑:“我也是被那个酒贩子亲戚忽悠了,咱的确是不懂这个。”
孔珍珍白了她一眼,无聊地抚了抚水晶指甲,“打听到和朱小雅一起的那个实习生叫什么了?”
经纪人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回答道:“打听到了,就是个小网红,被一个不成器的美食节目找来当顾问的,连实习生都算不上。”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又好言好语地劝道:“珍珍,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人家节目也取缔了,依我看,咱也别继续揪着朱小雅这些人了,犯不着的。你现在可是最红的大明星,曝个小八卦而已,没什么的,一样没损害咱的人气,剧本照接,广告照拍啊!”
“何况……”经纪人见孔珍珍没发作,以为她已经想开了,“那个绯闻对象也是豪门公子,长得也还行,不丢人。”
“砰!”孔珍珍一把拍向扶手边的小桌板,把上面的水杯都震倒了。她似乎是气得狠了,小脸煞白,瞳孔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下一秒,她指着经纪人的鼻子吼道:“你给我滚下车!滚!”
经纪人吓得直哆嗦,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一会儿就看不着人影了。
孔珍珍的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犹如一只金贵优雅的猫咪忽然露出尖利的牙齿。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锋哥,我要换经纪人。”
她瞥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助理,“我看小川就挺好,给我把她提成执行经纪吧。”
……
开除了乱说话的经纪人,孔珍珍才觉得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小川听到自己忽然从普通助理升到执行经纪了,瞬间开心起来,也顾不上害怕了,开始讨好起老板。
“珍珍,瞧她刚才说的什么屁话!要我说,你就应该跟那个朱小雅死磕到底!现在又加上一个什么网红,让她们一块见识见识和资本作对的下场!”
孔珍珍鄙夷地瞅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的声音有些倦怠:“开车吧。”
车子启动,绕过电视台的前街,又经过偏门。孔珍珍大脑放空,无聊地盯着窗外的街景。忽然,在茫茫夜色里,她瞟到了一个熟悉的剪影,立刻喝令道:“停车!”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孔珍珍此时的视野极好,路边的冬青堪堪到车窗的高度,简直毫无遮挡。
她清楚地看到,今天那个挑衅她的实习生正抱着电脑,背着一个大包,从电视台的侧门里出来。她几步快走,来到路边一辆迈巴赫旁。有人从副驾位置上下来,替她打开后座的门。
孔珍珍盯着那辆双色迈巴赫,心脏不停地乱跳——那是他的车吗?
这时,对面有一辆车经过,车灯恰好打在方助理的脸上。孔珍珍的瞳孔随之紧缩——没错,人是陈琛的助理,车是陈琛的车!
陈琛在车上吗?那个实习生到底是什么人?和陈琛有什么关系?
孔珍珍回忆着梁时那张漂亮的脸,感觉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方寸间心已大乱。
她的手紧紧抓着车座,水晶指甲都抠进了真皮座椅里。
小川还在旁边疑惑地观望,只听孔珍珍哑着嗓子道:“跟上前边那辆车。”
*
梁时没让小方开进地库,反而在离小区不远的路边停了下来,想独自散散步。
对着电脑打了一天字,需要活动一下。
她慢悠悠地走向和樾的大门。夜色中,紧闭的花园式铁门骤开,两旁的保安很专业地向她行礼问好:“梁小姐,欢迎回家。”
其中一位主动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她提包。
梁时笑着道谢,婉拒了他的帮助。
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业主家的保姆,但和樾上上下下,从门口的保安到物业的家政经理,都对她非常客气,称得上毕恭毕敬。
梁时起初还有点疑惑,后来想,可能高档小区的服务就是好吧。
大门又静静地合上。
夜色中,马路对面的黑色商务车已经停驻了很长时间。
孔珍珍拿着手机刷着“粮食姐姐”的页面,抬头看了看前方郁郁葱葱的高档小区。
小川发现,自家老板又恢复了那种泰然自若的状态,刚才一路的紧张不安已然淡去。
孔珍珍紧绷的脸色终于爬上了一丝松懈的笑容。
还好,只是保姆而已。
她紧盯着小区大门,眼神里难掩向往的神色——如果我能结交他的保姆,是不是就有机会离他更近一点?
思及此,她的内心感到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她戴上墨镜,降下车窗,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多年前和陈琛的过往。
第44章
孔珍珍从小就有一个明星梦。
这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小学起, 她就知道,自己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果不其然。高一那年暑假,她和同学一起出门逛街, 在热闹的商场里被星探相中, 想要签下她。
孔珍珍想,属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只可惜,那阵子爸妈在闹离婚, 天天争吵不休。孔珍珍拿着合同回到家的时候,迎接她的是满地的杯盘狼藉, 和火冒三丈摔门而去的父亲。
孔珍珍推开卧室的门, 看到母亲正趴在卧室的床上哭泣。她默不作声地走过去, 递上一张纸巾。
等母亲哭够了,她便把合同拿出来给她看。她是未成年,签约娱乐公司需要监护人同意。
母亲看过之后,竟然勃然大怒,指责她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整天琢磨这些没用的事,当着她的面就把合同撕了个粉碎。
当晚,孔珍珍给父亲打电话——你帮我签合同, 我就想办法让母亲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父亲欣然答应。
就这样, 她成了这家公司的练习生,每天点灯熬油地练习声乐和舞蹈, 和所有同期的小姑娘一起, 期待着出道的那一天。
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两年过去, 孔珍珍一直没能出道, 也没有获得任何商演的机会。她不得不出去打工赚钱,缴纳高昂的练习费用, 外加养活自己。
年轻女孩打工难免会遇到骗子。孔珍珍轻信了一家中介的话术,到某家公司应聘电话销售,结果对方却是一个贩卖器官的犯罪集团。
她和其他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孩子被带去了大山里的某个厂房,不知道关了多久。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即将死掉的时候,警方端掉了犯罪集团的窝点,把她们救了出来。
孔珍珍记得,自己获救的时候大概是后半夜。天空已然黑透,不见一丝星光。
时值春末夏初,夜里的山间还是很冷,气温只有几度。她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不怎么挡寒,冻得瑟瑟发抖。
现场非常混乱,警方忙着追捕到处乱窜的犯罪分子,医护人员忙着救治已经被切了器官半死不活的人,没人搭理自己。
她抱着胳膊,在人群里无措地乱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有人在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孔珍珍好奇地转过身。
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怎么的,她感觉到那双拉住自己的手臂也在发抖。
山里没什么灯光,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孔珍珍只隐约知道对面是个男子。
他说话了,声音很轻,嗓子因为疲惫而显得略微沙哑:“梁时?”
“你是谁?”孔珍珍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挣脱了一下。
对方忽然就放开了她,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他似乎缓了好几秒,才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摁亮照明。
孔珍珍永远都记得灯光亮起的那一刻。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方似jsg乎有些怅然若失,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失落。
陈琛此时几乎有点蓬头垢面,连轴转的工作让他看着有些憔悴。冲锋衣的领口,一枚志愿者工作证在手机的照耀下反射着亮光。
孔珍珍盯着他的脸,眼睛里涌起震惊和欣喜的泪水,在光束以外的黑暗中不为人知。
陈琛开口道:“抱歉,认错人了。获救者是吗?请跟我来。”
他在前边走,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这个无月的夜晚,手机的灯光一路照亮山间崎岖的小路。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方隐隐透出光亮,孔珍珍看到林间的空地上支了很多帐篷。帐篷前有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狼狈的人,应该也是刚刚获救的。
陈琛走到一张桌子边,拿起一摞登记表,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
“姓名?”
“啊?”孔珍珍呆呆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是关爱失踪人员的国际公益组织,因为这次涉及跨国犯罪,特地来支持警方的善后工作。现在我需要记录你的信息,之后会有志愿者把你送回家。”
陈琛语气和缓地解释了一通,又用笔尖点了点登记表:“姓名?”
“孔梨。孔融让梨的孔和梨。”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希望能给对方留下足够深的印象。
此时的陈琛早已敛去了之前的沮丧,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听完她的介绍,他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孔珍珍又看呆了。
陈琛一边登记她的个人信息,一边公事公办地说:“原地稍等一会儿,会有大巴来接你。”
她刚想出声答应,饿了一天的肚子忽然开始咕咕直叫。
孔珍珍难为情极了,表情都忸怩了。
陈琛停下笔,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翻了翻,摸出唯一一块巧克力,递了过来。
那是个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写的全是外国字,孔珍珍不认识。她愣愣地接过,也没有打开,只是拿在手里盯着看。
陈琛瞄到她冻得发抖的手,又起身去帐篷里找出一条毛毯给她。
她感动地接过:“谢谢你。请问……”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着急地跑过来和陈琛说话,似乎山上又发现了新的被困人员。
陈琛迅速和志愿者离开了。
孔珍珍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走到桌子旁,低头浏览那张登记表。
志愿者姓名的一栏上写着:陈琛。
“原来这是你的名字。”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认出她。
是啊,隔了那么久,谁还会记得自己随手帮助过的一个啤酒小妹呢?
*
一年前,孔珍珍为了生计,被同公司的练习生姐姐介绍到一家高档酒吧卖啤酒。
自己初来乍到,年纪又小,还没学会和客人虚情假意地应酬,不是被出言戏耍,就是被人上手吃豆腐。可是那份工作的收入真的很高,她舍不得辞职,只能咬牙忍着。
遇见陈琛的那晚,自己一单都没有做成,已经在担心等下会被经理骂得狗血淋头。
一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男客人装着有兴趣买酒的样子,一直抓着她不放,手还很不老实地到处乱摸。
她很害怕,但是又心存侥幸地想,忍一忍吧,这桌人看起来像是有钱的,说不定会下单呢。
后来陈琛三言两语,买下了她整晚的任务额,她拿到了最高提成。
回到里间的时候,酒吧老板娘都跟过来问她,是不是六号桌的陈公子包下了她的单。
她懵懵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陈公子,就是那几个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老板娘一脸兴奋,说小孔,你可是有大造化了,知道那位是谁么?大名鼎鼎的陈氏财团听说过没?
她拿出一张纸条塞给她,让她写上电话找机会递了。人家要是感兴趣,今晚上把她带走,从此就飞上枝头了啊,还用得着在这里卖酒?
孔珍珍茫然地睁着大眼,回想起刚才陈琛对着她浅笑的样子,听到老板娘鼓励的话语,忽然有一丝泄气。
她太累了。练习很辛苦,打工赚钱也很辛苦。之前不是没人对她有过这个意思,可是她不愿意。
但是这一刻,也许是承受了太长时间的辛酸和屈辱,她忽然有点想要妥协。
老板娘让孔珍珍去把衣服换了,妆也卸掉。她说,陈公子年纪不大,应该喜欢清纯点的,你素颜更好看。
可是那张纸条最终也没能送出去。
孔珍珍站在酒吧门口,望着陈琛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竟然开始怦怦直跳。
明明他拒绝了她的。
他竟然只是单纯的替她解围而已,不是因为任何龌龊的念头。
孔珍珍忽然有点想哭。
自那以后,出于莫名的心理,她一直没有换过发型,常年留着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她记得,他夸过她的头发好看。
她被慈善组织送回了帝都。
母亲出现在娱乐公司门口,抱着她痛哭流涕。她告诉孔珍珍,自己再婚了,对方有些势力,愿意支持孔珍珍在娱乐圈发展。
于是,在继父的帮助下,她转投了另一家影视公司,不再做女团练习生,而开始拍戏。经纪人锋哥很看好她,给她取了艺名珍珍。
改了名字后,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起来。孔珍珍在22岁那年凭着一部古装剧一炮而红,成为了风头无两的流量小花。
她长得很美,性格也包装得很甜,收获了无数粉丝的拥趸,圈里圈外追求她的男人更是多得数不清。
可是孔珍珍谁也看不上。她的心里,一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第45章
再次遇到陈琛是今年冬天。
孔珍珍接到邀请, 去某知名财经杂志主办的经济论坛上当嘉宾。她对经济一窍不通,就是去扮演一个漂亮花瓶,走个过场。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无聊的通告, 没想到会在那里碰见陈琛。
彼时陈琛刚刚回国, 以东辰总裁的名义接受完杂志专访,带着工作人员乘电梯下楼。
孔珍珍不顾经纪人反对,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 一把拦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陈琛!你……你还记得我吗?”
电梯里站了一群论坛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好奇地围观着这一幕。
陈琛抬起头, 面带疑惑地看着她。
孔珍珍鼓起勇气, 直视着他的眼睛, 强忍住内心的紧张,期待地开口道:“桂省,哀云山。”
陈琛挑眉,又仔细打量了她好半天才道:“孔融让梨?”
孔珍珍使劲点点头,脸上漾起甜蜜的微笑, 周身霎时盈满了幸福和欣喜,像一朵泫然盛开的蔷薇。
她正想要继续和陈琛搭话,走廊上有粉丝认出了她, 激动地呼喊道:“是孔珍珍吗?”
她微微蹙眉, 不得不回头。挡住电梯的手滑落,电梯门立刻关闭了。
几个粉丝瞬间将她围了起来。孔珍珍压下内心的沮丧, 只能挂上招牌笑容开始营业, 还贴心地给几个人签了名。
回到化妆间, 锋哥打量着她一会儿喜上眉梢、一会儿又怅然若失的模样, 调笑道:“换个人吧。”
“你如今事业发展得这么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那位, 不是良配。”
孔珍珍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冰肌玉骨的脸:“你觉得我不行?”
锋哥咧嘴一笑:“娱乐圈的女明星都梦想着嫁入豪门,可是她们不知道,这条路比拍戏难得多!”
他指了指门外,“我刚才在论坛上偷听几个业内聊天,陈氏马上就有高层变动,陈家第三代继承人会正式主持大局。你猜,他上任之后会干吗?”
孔珍珍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联姻啊!娶个门当户对的回来,帮助自己稳固势力呗!他可是陈家的继承人,怎么会娶个女明星进门?婚外情倒是有可能,不过你甘心给他做小?”
孔珍珍“啪”的一声拍桌而起:“陈琛才不是那种人!”
锋哥戏谑地看着她,也不打算劝了。
“总之,你心里有点数,别闹出什么事被记者拍到,我怕澄清跑断腿。”
他吹着口哨离开了,留下孔珍珍坐在化妆间里,反复思索着刚才的对话。
*
孔珍珍想,锋哥说的有道理。
她也听说过一些圈内的传闻,和公子哥们牵扯不清的女明星不知凡几,但真正成功嫁入豪门的,寥寥无几。
那个圈子最讲究门当户对。
她虽然年轻貌美,事业有成,但的确是普通家庭出身,高中还没有念完。这个条件,恐怕连陈jsg琛的大腿都抱不上。如果想和他在一起,怕是没那么容易。
孔珍珍决定帮自己造造势——这年头,占领了舆论高地的人,才能抢占先机,成为主动的一方。
好在,她最近在参加一档真人秀综艺。节目里,她凭着“素颜绝杀”的外形、清纯甜美的气质,拥有很高的话题讨论度。
录制最新一期节目的时候,主持人事先收到了提示,全力往感情方面带话题。
向来在采访里回避一切感情类问题的孔珍珍,这回却破天荒地开了话匣子。
她在节目里承认,自己心底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她和对方年少相识,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追求梦想的小透明;而他出身显贵,却屡次帮助自己,是她最尊敬、也最想嫁的人。
此话一出,立即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热搜都爆了好几个。
各路人马纷纷猜测男主的身份。
孔珍珍的团队趁机放出更多线索,将网友的眼神引向陈氏财团。
陈氏吗?那的确是豪门啊!按年龄算,应该是陈孝和的孙子或者外孙。陈家的孙辈可有好几个,到底是哪一个啊?
一时间,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这时候,有网友自称“男主角的同学”出来爆料,简单介绍了男主从小到大开挂的履历,将目标锁定在东辰科技的总裁陈琛身上。
吃瓜群众忍不住感叹,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啊!太好磕了吧!
接着,团队事先打点好的几位大V纷纷下场,带头磕得停不下来。一时间,各种豪门娱乐圈同人文满天飞。
虽然网友们连男主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CP超话已经登了顶。
一切都在按照孔珍珍的设计顺利发展着。
直到有一天,她在一场时尚晚宴上结识了一位自称是陈家大少爷的男子。
对方是主动来找她搭讪的。他说自己是她的粉丝,仰慕已久,夸赞她真人比电视上还要美。
孔珍珍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只是矜持地保持微笑。直到这位帅气的公子哥对她说,听说你喜欢我堂弟?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她顿时心动,竟然真的和对方相谈甚欢起来。对方讲了很多陈琛小时候的趣事,引得她咯咯直笑。
晚宴进行到一半,媒体渐渐多起来。对方于是热情邀请她换个地方,继续“共商大事”。
孔珍珍有点犹豫,她不想和他去酒店或者咖啡厅,万一被人看到,会说不清。
她想到自己在这附近有一处房子,小区安全又隐蔽,最适合谈事情。
对方一听,笑得意味深长。他亲自驾车,带着孔珍珍来到别墅。
刚进门,连杯茶都没喝完,陈嘉涵忽然抚上了她的手,眉眼含情地说:“孔小姐,我在娱乐圈有的是人脉,现在正好有一个名导的电影在选女主角,你有没有兴趣?”
他又贴上来,揽上孔珍珍的肩膀:“陈琛能给你的名和利,我也能给你。”
孔珍珍彻底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混圈子久了,对孔珍珍来说,应付这种寻欢的公子哥已然驾轻就熟。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靠陈琛解围的青涩啤酒妹了。
她立刻软下声音,装作十分动心的样子,对着他撒娇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个人比较保守,谈恋爱是一定要结婚的。不知陈大少可愿意?”
婚姻向来是这些高门大户子弟的命门。对方一听,眉头紧皱,顿时觉得眼前的女子极为不识时务,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妄想要结婚?
孔珍珍继续道:“其实我说喜欢陈琛,也只是说说而已,就是想找个有力的靠山嫁了,将来不混圈了也能安然度日。但是陈琛好冷漠哦,也不怎么搭理我,比陈公子你可差远了。”
对方的脸色愈发难看。
原来又是个妄想嫁入豪门的。没捞到陈琛,竟然来捞他么?他陈嘉涵可不当这种冤大头。
男子讪讪地笑着,只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要离开。孔珍珍含着笑,一路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出庭院。
*
孔珍珍没想到,她对着陈嘉涵虚与委蛇的样子竟然被狗仔拍到了。
她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花了很多钱,才封了狗仔的口,可是新闻还是被南城卫视的一档娱乐节目曝了光,霎时间,舆论大反转。
网友们瞠目结舌——尼玛啊,竟然磕错人了?
带头磕CP的大V扛不住了,纷纷隐匿。
超话里的粉丝要么跑路,要么转头磕起孔珍珍和陈嘉涵来——可是这个陈嘉涵吧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前女友一堆,跟谁都没长久过。俩人肉眼可见就是一段露水情缘,真的磕不动啊。
这个瓜瞬间从美好的童话故事变成贵圈真乱的又一例证。
孔珍珍方面拒绝了一切采访,闭口不谈绯闻。渐渐的,网上的声浪也消退了。
可这件事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孔珍珍把工作都推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喝得昏天黑地,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后来锋哥来看她,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问要不要以公司的名义出一份声明。
孔珍珍绝望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我和他的堂哥大晚上被拍到,我那个样子,还是在自己的别墅里。没人会相信我们毫无关系。”
她本想用舆论为自己抬轿,让一切变得容易一些,可是却适得其反,被舆论的浪花兜头浇下,打得翻不了身。
锋哥叹了口气:“公司给你接了新的本子,你调整一下,下周进组。”
他走过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孔珍珍的肩膀:“干咱们这行的,就是编故事给别人看。可如果结局不是你想要的,那这个故事就还没有结束。”
……
这个剧组一待就是半年。
都说工作使人冷静,可是孔珍珍杀青归来,再见到朱小雅,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想要把她捏圆搓扁,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嘛……
托这个朱小雅的福,居然让她又摸到一条捷径。
孔珍珍得意地撇了撇嘴,抬头看着夜色中的和樾,内心再次升腾起那股难以名状的渴望。
——是的,故事的结局还远未到来,我们走着瞧。
第46章
同一时间, 法国。
徐徐秋风中,梁昀抬手摁着宽大的遮阳帽,正在远眺一片连绵不断的山丘。
这里地势平坦, 视野广阔。碧色的葡萄园像一条硕大的毯子, 一直向天空的尽头伸展。
离开法国之前,她终于还是从巴黎赶了过来,随着梁秋声一起参观他的酒庄。
这里比她想象得更加淳朴——翠绿的园地, 辛勤的工人,古老的石头建筑……
梁昀忍不住回忆起小时候。
她也曾赤着脚, 在水宁镇的田埂上奔跑;或是阵雨过后, 和小伙伴们在池塘边抓泥鳅。
她能感受到, 哪怕时至今日,这具身体仍然对土地有种本能的亲近。
而头脑却又在理智地抗拒。
梁昀在心里叹了口气,骨子里的东西,骗得了别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
酒窖里, 梁秋声站在一只巨大的橡木桶前,拧开龙头,徐徐接满一杯红色的酒液, 递给面前的年轻人:“试试看。”
周沅齐笑着接过, 使劲晃了晃酒杯,在鼻下轻嗅片刻, 才伸出舌尖一抿。
“口感坚实, 单宁感强, 我喜欢。”
梁秋声拿过纸巾, 仔细擦了擦手,端起自己的酒, 欣慰地说:“这个味道和沙远镇的葡萄酒很像。”
周沅齐点头:“您是内行,沙远镇的潜力,您比谁都看得更清楚。”
梁秋声谦和地摆了摆手,又微微蹙眉道:“小周啊,你们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可是打造那样一个综合经济体,投资体量实在不小,你做好不被吞没的准备了?”
周沅齐轻晃着手中的酒液,一脸委屈地说:“梁叔叔,我可是敬重您真的热爱葡萄酒,和地产界那帮只知道瞎吹的半吊子不一样,才把这个项目透露给您的!”
他略为正色道:“沙远镇地处中部,一穷二白,但是有绝佳的葡萄种植和酿造条件。虽然目前经济落后,交通也差劲,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但这正是商机所在啊!”
见梁秋声没接话,周沅齐又凑上去,戏谑地眨了眨眼:“当地政府我早就接触过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几乎是求着我拿地。按照省里的规划,附近的机场和铁路都在建了。”
他伸臂一挥,激动地展望jsg起未来:“以后大城市的年轻人累了倦了,周末随便飞过去,在园子里采采葡萄,酿酿酒,多放松!不想喝本地的酒,也可以去镇上的酒吧一条街,世界各地的红酒随便喝!”
“晚上就睡在葡萄酒主题的高档酒店,闲了就去购物中心买买奢侈品,还有各种音乐节、戏剧节之类的演出可以看,酒主题公园也安排上,啊对,加上葡萄酒历史文化博物馆,齐活!”
他继续滔滔不绝道:“康养项目也会一并跟进,高级养老院建上一批,周边的别墅啊、洋房啊,压根不愁卖。回头再搞点校企合作,拉动实习和就业项目,把沙远葡萄酒的品牌打响。当然,咱们不是卖酒哈,是要把酒文化和文旅业深度融合,在空地上打造出一座新城,一座活泼的现代之城啊!”
周沅齐的眼神中涌动着赤裸裸的野心,晃得梁秋声心旌摇曳。
“建住宅,引进最繁华的商业,搞文旅经济。梁叔叔,财富密码都给您破译得明明白白了,您难道对泰启的开发和运营能力如此没自信?”
梁秋声的胸口剧烈起伏,面对这个诱人的巨大商机,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他终还是把自己最大的担忧摆到了明面:“泰启的实力毋庸置疑。可是这个项目的规模太大!这万一有什么风险……”
周沅齐翘起唇角,语气里混入了一丝微妙的不屑:“梁叔叔,我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找到您,只因为我觉得泰启是有胆色的。没想到啊,终究还是局限了。”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您应该也听说了,陈琛打算让我去接余胜利的摊子,我马上就要回国接管南城建设了。我这新官上任的,怎么着也得拿出点好东西哄陈琛高兴不是?到时候,这个项目还藏不藏得住,我就不确定了。”
他为难地说:“当然,如果泰启惧怕风险,我也可以主导南城建设一起参投,和您分担这风险。只不过,利润分成这块……您也知道,陈琛那个人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过去你们两家还能谈谈婚约,现在连婚约也是没影的事,纯谈钱的话,他未必愿意让利。”
周沅齐做出遗憾的表情:“我只能尽力斡旋。时间不多了,您可要尽快做决定。”
他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轻轻放在橡木桌上。
“我三天后的飞机回国,如果到时您还在犹豫,小侄也只能给人做嫁衣,让陈氏做大了。”
他的脸庞漫上红意,因为饮酒,也因为澎湃的雄心,眼眸里却又露出恰到好处的忿然和委屈:“这当外孙的就是吃亏。我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胎,争取给外公做孙子!”
该聊的已经聊完,周沅齐提出告辞。
经过梁秋声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下,在他耳边轻轻地道:“梁叔叔,成大事者,不会窝在这勃艮第开酒庄,而是会想办法,打造世界上第二个勃艮第才好。”
他退后一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酒窖的大门。
梁昀正躲在门外偷听,冷不丁和他撞了个满怀。周沅齐礼貌地向她道了歉,似乎并没有把偷听一事放在心上。
梁昀看着他走出庄园,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商务车。一行车子飞速在田间公路上驶远。
这才看向怀里的手机。
刚刚一时心虚,她挂断了和陈嘉涵的通话。不过她知道,他已经听到了想听的,不会再打过来了。
第47章
周日一早, 地铁车厢里空空如也,整个城市还没有醒来。
梁时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利用路上的时间争分夺秒地修改文档的内容。
她今天要把全部文稿都定下, 明天上午拿去组里讨论。顺利通过的话, 下一步就是制定拍摄计划了。
地铁到站,梁时合上电脑,随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往外走。
她满脑子都是文案的事, 只顾低着头快速走路。快到电视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梁时抬头——咦, 这不是昨天那个撞了她的明星助理吗?
“我家艺人想见你。”小川没什么表情地指了指路边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车窗降下, 梁时看到戴着墨镜的孔珍珍, 正隔着不远的距离冲自己微微一笑。
*
电视台后门的咖啡馆。
走廊尽头是一间极为隐蔽的包厢,助理小川独自守在门外,无聊地刷着手机。
包厢里,梁时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一杯热咖啡。
咖啡杯旁边, 是对方刚刚递过来的一纸信封。梁时打开来看过了,信封里装着两千块钱。
进入包厢后,孔珍珍就摘掉了墨镜, 放松地陷进松软的沙发里。
此刻, 她又露出了同上次别无二致的甜美笑容,态度却已是截然相反, “昨天因为一点旧怨波及到了梁小姐, 真是不好意思, 这钱还是还给你吧。”
梁时有些不解:“孔小姐这是……”
孔珍珍迎着她疑惑的目光, 悠然开口道:“听说梁小姐在给人做家政?”
梁时迟疑地点了点头。
“冒昧问一下,梁小姐每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梁时不禁皱眉:“这跟我赔偿你的酒钱有什么关系?”
孔珍珍笑着说:“梁小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无论你的雇主付你多少钱, 我可以给你双倍。”
她略为停顿,笑得更加妩媚:“条件是,梁小姐要成为我的人,为我办事。”
梁时的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也需要保姆?”
孔珍珍被逗乐了,摇了摇头:“不必。你还是留在现在的雇主家里,不过呢……”
她的眼中精光一闪,心里面想,对方只是一个保姆而已,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
于是干脆挑明了道:“我知道你的雇主是陈氏财团的陈总。我呢,对他很感兴趣,想要多一些了解,希望梁小姐能够知无不言。”
孔珍珍支着下颌,耐心地补充道:“比如,他喜欢吃什么,每天的行程是什么,有什么爱好,身边有没有女人之类的。”
“我要你成为我的眼线,帮我熟悉他,以及……创造机会接近他。当然,还有一些很简单的小事,譬如,在他面前替我澄清绯闻,随时维护我的形象。”
她的神色一派泰然自若,淡定地拨了拨身后的栗色卷发,仿佛对结果已经十拿九稳。
“等我成了陈总的女朋友,自然不会亏待你。除了承诺的报酬以外,我还可以再帮你一个小忙。”
孔珍珍端起咖啡,不慌不忙地轻抿了一口,才抬起眼睫,意有所指地问道:“听说梁小姐是高中毕业?”
有些轻慢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倨傲。
“我可以让你成为南城电视台的正式职工。要知道,以你的学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梁时坐在对面,努力消化了好几秒这庞大的信息量。
孔珍珍笃定地等着。她相信,自己开出的条件足够丰厚,没有人能够拒绝。
却听到梁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差点倒在沙发上,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就在孔珍珍即将要翻脸的当口,她才堪堪停下,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变着花样收买我,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免费告诉你!”
梁时坐直了身子,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陈琛嘛不太挑食,很好养活的。他小时候一讨厌喝粥,二讨厌胡萝卜,臭毛病很多是不是?幸亏这几年全改了!最爱吃什么嘛……不好说欸,不论我做出什么来,他都很给面子全部吃光呢。”
“他的行程嘛也比较固定,就是上班和下班,偶尔应酬。不过他习惯还不错啦,不回来吃饭就会给我打电话。但他真的是个工作狂,老爱把工作带回家。我经常说他,既然做不完,干吗这么早回来,在公司加班不就好了?可他偏不,就是为了回家陪我吃饭。”
“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太讲究的,很好安排。比如,我每天会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搭配好,挂在衣帽间,他都会乖乖穿着出门。买衣服也都是凭我喜欢,我有时候会尽量多挑一些活泼的款式,想让他打扮得更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你懂的,天天穿西装真的会审美疲劳。”
孔珍珍已经听不下去了,“砰”的一声拍案而起:“你住嘴!”
她指着梁时的鼻子骂道:“你就是jsg一个保姆,伺候人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成陈家的女主人了?陈总他只是可怜你而已!你搁这儿蹬鼻子上脸做什么美梦呢!”
梁时八风不动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陈总当然是可怜我,不然呢?”
她的眼神轻轻一瞥,凌厉的目光带着强劲的气势:“还是你觉得,他对我还有什么其他的情感?”
听上去本该是卑微的话语,可孔珍珍莫名觉得,这一刻,对面的女人不再是那个低调内敛的小实习生,而从骨子里散发出霸道的傲气。
她被对方的态度激怒,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就扔了过去。
梁时侧着身子堪堪躲过,咖啡杯“砰”地砸到墙上,碎裂的瓷片飞溅,在她的下巴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残余的咖啡泼了满墙,也洒在梁时的头上和身上。
孔珍珍的胸膛里怒火奔涌,气得她每个手指节都在咯咯作响。梁时刚刚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她的心——这个小保姆,她怎么敢!她竟然在肖想陈琛!她以为她是谁!
梁时拿起桌上的餐巾纸,粗粗擦了一把头发上的咖啡液。她收起笑容,凝视着孔珍珍道:“孔小姐的修养还是要提升一下。大家都是女孩子,你可以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别人凭什么不可以?”
周身的空气瞬间被点燃,孔珍珍再也无法忍耐,挥起手就要打她。梁时伸手挡住她的胳膊,毫不示弱地将她推了出去。
包厢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小川在外头吓了一跳,赶紧推门进来。
眼前的景象令她瞠目结舌,只见自家艺人和那位梁小姐滚在地上,正打作一团。孔珍珍掐住梁时的脖子,梁时则狠狠地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
只听“啊!”一声惨叫,孔珍珍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时手里的一撮头发,几乎崩溃地嚎哭起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小川立刻冲上去,拦腰抱住愤怒的孔珍珍,在她耳边劝说道:“珍珍!这里是公共场合,被人拍到会上热搜的!上了热搜,那个人也会看到!”
孔珍珍的动作忽然就冻住了。她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被抓乱的长发,然后摸起地上的墨镜重新戴了回去。
她指着梁时,指尖都在颤抖,声音里的恨意仿佛从心底往外钻:“你给我等着!”
说完,带着助理快步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包厢。
*
孔珍珍一走,梁时所有的斗志一瞬间偃旗息鼓。
她在地上呆坐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起身,赶紧去看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发现没有被咖啡泼到,才松了口气。
沙发旁边是一道暗色的玻璃墙,梁时看着墙上自己的倒影,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
她明明能够对大多数的人和事忍让,却在今天,面对孔珍珍对陈琛的志在必得,所有的修养都土崩瓦解,分寸尽失。
“梁时啊,你真的是,脸面都不要了。”她捂着眼睛,自嘲地想。
这时候,咖啡馆的服务员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个场景也吓了一跳。
梁时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半湿的信封递过去:“不好意思,弄坏了你们的东西,这个就当作赔偿吧。”
梁时没去电视台,也没回家。她一路坐着地铁,再转公交,去了郊外的疗养院。
自从更换了药物,外婆的情况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转,已经能够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梁时之前过来的时候,她偶尔会对着她叫“丽莹”,有时又叫“昀昀”。
今天,外婆依然将她认成了她亲妈,“丽莹”、“丽莹”的叫个没完。
梁时也不介意,推着外婆在小花园里散步。秋风打着卷儿吹落树上的黄叶,凉意拂在脸上,让她觉得伤口丝丝缕缕的疼。
“外婆,我今天做了一件好卑鄙的事情。”
她坐在长椅上,本能地掏了掏口袋,想找点烟之类的东西。
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不把烟带在身上了。
梁时便把两手揣进空兜里,讪讪地舔了舔嘴唇。
“我好像……对陈琛生了不该有的念想。”
那些被她私藏在心底,自以为安全的隐秘爱意,却在她意识不到的地方蓬勃生长着。如今,已经悄悄地突破安全的边界,叫嚣地冒了出来,像恶龙的火舌,舔舐着她的心。蛊惑着她往前进一步、再进一步,企图光明正大地去爱、去占有。
她太知道如何刺伤孔珍珍了,因为她和孔珍珍一样,求而不得,又舍而不能。
可是,自己还不如孔珍珍呢。孔珍珍起码是当红小花,人美钱多,竟然还要通过收买人心去俘获一个男人。而她呢,她连陈琛是同情她还是喜欢她都不敢问出口。
——管他是哪种情呢,一样都没有未来。
这半年,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的赌徒,眼看着万劫不复,还是骗自己,再享受一点坠落前的温存吧。
到下个月,六个月的“以工抵债”就要到期了。梁时想,是时候考虑搬走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好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梁时咳了一声,轻轻捶了捶前胸。
这时候,背包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是朱小雅。
“梁时!新出炉的小道消息,孔珍珍那个亲戚刚才去找了旅游频道的制片主任,咱们的项目好像要黄了!”
第48章
梁时一点也不惊讶。
该来的总会来的, 在她将孔珍珍按在地板上摩擦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电脑里的那个文案大概是用不上了。
只是没想到孔珍珍的行动力如此迅速, 这才几个小时, 就把一个项目搅黄了。
有人脉可真好。
梁时也不着急回去工作了。她给外婆换好衣服、梳好头,又去医生那里聊了一下治疗的进展。
医生说,最好能多带些外婆的亲人过来, 加强记忆刺激,治疗效果会更好。梁时叹了口气, 心想, 只能等放寒假的时候把李小彤接过来了, 看看有没有用。
她琢磨着心事,抱着电脑浑浑噩噩地回了和樾。
“叮”一声,电梯到达。梁时无精打采地走出来,看到门厅里竟然摞了好几个纸箱。
和樾这种高档小区,每层都是一梯一户的格局, 私密性极强。每个楼层皆需要刷卡到达,外人根本进不来。
梁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过快递。
除非……
她一个激灵,立刻刷指纹开门, 连拖鞋都来不及穿, 赤着脚就往里跑。
陈琛听见响动,从走廊里出来, 梁时一个脚滑没刹住, 和他撞了个满怀。
陈琛顺势一捞, 就这样把人紧紧扣在胸前, 贴着她的耳边问:“今天去哪儿了?一整天都不在家。”
怀里的人没吭声,陈琛低头一看, 梁时的眼睛上竟然有水渍。他愣了愣,伸出家居服的袖子,贴上去擦了擦,“怎么哭了?想我啊?”
梁时干脆把眼泪都蹭到他的胸口上,闷闷地说:“刚才撞到鼻子了,疼的。”
陈琛失笑,勾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梁时有一瞬间的恍惚——太近了,是突破安全距离的近。
下一秒,陈琛蹙眉,盯着她下巴上的伤口问:“这是怎么弄的?”
梁时顿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一把捂住下巴,心虚地说:“没怎么,我自己不小心划的!”
开玩笑,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和孔珍珍为了他互搏来着。
陈琛不知道信没信,他盯了一会儿她的脸,又闻了闻她的头发:“怎么有股咖啡的味道?”
梁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打挺从他怀里跳出来,讪笑着跑回玄关重新穿上拖鞋。过了一会儿,又哒哒地跑回来,对着陈琛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今天上午到的。我说过,如果事情顺利,会提前回来。”
陈琛忽然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至于为什么没给你打电话……”
他带着梁时来到一间南向的次卧,这是整个房子里采光最好的一个房间,透过落地窗,还可以看到远处平台上的花墙。
梁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本在保姆房的行李,全部被搬到了这里。
“未经你同意,动了你的东西,别生我气。”陈琛推着她往里走,“为了弥补我的过失,这是赔礼。”
梁时看着他打开次卧的一排超大衣柜,除了自己之前的衣服外,所有的空间都挂满了崭新的衣裙——是Olivia Bandet一整季的jsg秋冬新款!
梁时彻底呆住了。
陈琛在她身后说:“在巴黎的时候碰巧经过总店,他们的档案里有你的尺码。款式我也没挑,全部订了,你就捡喜欢的穿,不喜欢的随意处置。”
他把头探过来,调笑道:“卖了换钱也行。不是说卡上没钱了吗?”
梁时转过身,扁了扁嘴:“是没钱了,路费都是找小方借的。”
陈琛叉着腰看她:“你倒是大方,两千块说赔就赔。Meursault的酒卖八百的也有,怎么不知道变通?”
梁时不高兴了:“对方好歹是女明星,我对上她,气势不能弱啊,两千块听着比较……威风嘛。”
眼看陈琛又要憋不出什么好话,梁时立刻推着他往外走:“你出去,我要试衣服了!”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梁时倚在门后,深深地缓了口气。
整面墙的衣橱大敞着,像是对她无声的邀请。那些衣服一件件有条不紊地排列着,哪怕看不到正面,依然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精致漂亮。
梁时走过去,执起一条连衣裙的下摆,轻轻地摸了摸。
缓缓放下,又将衣柜的门一扇扇关上。
她最终一件也没有试,只是把自己的旧衣服重新理了理。忽然间,梁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立刻跑去翻看床头柜的抽屉。
原有的东西都被搬了过来,包括那本杂志。
那盒潮掉的烟却不见了,被一整条崭新的女士香烟取代。
香烟的外盒上还贴着一张便签纸:
【吸烟有害健康。】
梁时捏着那张纸,微蹙的眉头渐渐松缓,无奈的愁绪又爬上眼角。
她颓然地瘫坐在地板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很久都没有起身。
*
陈琛发现,最近梁时有些奇怪。
三天了,他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家,梁时就和从前一样,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迎接他。她甚至又开始尝试新的菜谱,甚至自创了一些陈琛从来没喝过的口味怪异的汤。
晚上,梁时不再扒拉着纪录片一直看,也不再抱着电脑写稿或者剪视频——她竟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追剧。
陈琛从书房出来,在梁时的身旁坐下,就着她手里的平板也跟着看了一会儿。
“好看吗?”
梁时抬起眼,朦朦胧胧地点头:“好看啊。”
“讲的什么?”
“啊?”她一副被问到的样子,随即指着屏幕上的人说:“就是这个男主暗恋这个女主,然后女主又喜欢男二……”
陈琛睨着屏幕:“这个不是女主,是男主他妈。”
“是吗?”梁时仔细看了看,好像是认错人了,有点尴尬,“演员看着挺年轻啊,哈哈。”
陈琛叹了口气,把平板从梁时的手里抽出来,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几天为什么不去电视台?”
他又指了指远处的笔记本电脑:“文案呢,怎么不继续写了?”
梁时低着头,知道彻底遮掩不过去了,只能如实交代道:“因为项目被叫停了。”
“理由?”
梁时只能拿出全部演技,继续装傻道:“可能他们有其他更看好的项目吧。”
陈琛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她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梁时愣愣的,也不见反抗。
陈琛看着她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不愿意向他求助吗?
他最终也没有多问,起身回到书房,一个电话给小方拨了过去。
“我出差前交代过你什么?”
小方听到老板这口气,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道:“您让我照看好梁时小姐在电视台的工作。”
“你照看得如何?”
小方今天才得到消息,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好的一个纪录片,怎么说停就停了?他立刻发动人脉去打听前因后果,这好不容易查清楚来龙去脉,正犹豫着明天该如何对老板开口呢,就被抓了个现行,简直后悔不迭。
明知道梁小姐在自家老板心目中的份量,他这个自封的老板第一贴心小棉袄竟然在这件事上翻了船。方助理真是悔得咬牙切齿,这事要是让林秘书知道,怕是会笑一年。
“是新闻部的秦主任干预的,由于这个项目本身就是待定阶段,资金不到位,人员也没有凑齐,制片主任便顺水推舟决定取消了。”
顿了顿,他又硬着头皮道:“那位秦主任,经查证,是……孔珍珍小姐的继父。而孔珍珍小姐,最近和梁小姐有过一些冲突。”
小方态度诚恳地检讨:“陈总,这件事是我的工作失误,非常抱歉!”
陈琛丝毫没有原谅的意思:“嗯,这个季度的奖金全扣。”
小方顿时一阵肉疼。
“立刻打电话,让吕洪涛明天亲自去南城电视台要这个节目的冠名权。事情办得好,年底奖金再给你补回来。”
小方大喜,立刻精神抖擞地应下。
*
柏樾山庄是陈氏财团旗下的顶级温泉度假酒店,总部位于帝都西郊,在南城和榕城各有一处分店。
陈琛上任财团总裁后,将业务开拓的重心南移。柏樾的领头人吕洪涛身为陈远之的近随,自然要紧跟太子爷的步伐,酒店的发展战略也立时向南城倾斜。
一年多来,他常驻南城,誓要把柏樾南城分部打造成本地最顶级、最吸金的度假胜地,碾压掉同类型的老牌传统酒店,给太子爷交一份满意的成绩单。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接到方秘书的电话,吕洪涛立刻让秘书推掉明天所有的行程,然后一个电话打进了南城电视台台长家。
第二天上午,吕洪涛已经带着一行人马,坐在了电视台广告部的会客室里。
他手上拿着一份项目策划书,赫然就是梁时起草的那份初稿。
此刻,他的对面坐了一排广告部、纪录片中心、还有旅游频道的当家人,一个个带着殷勤的微笑,气氛无比和谐。
吕洪涛先是宣扬了一番柏樾在南城的发展愿景,然后就着这份策划书表达了真诚无比的合作意向。冠名权就不说了,最大的广告位也要一并包揽,听得广告部主任眼睛都亮了。
柏樾山庄也有自己的餐饮部门,吕洪涛临走的时候,特意握着彭制片的手,盛情邀请他们团队去柏樾拍摄。
彭制片已经被这个天降馅饼砸得晕头转向,丝毫没觉得他们一个夜市主题的纪录片去拍温泉酒店有什么不对,当即就痛快应了。
梁时听到消息,赶到电视台的时候,发现办公室的格局都变了。她拉过一个路过的同事问:“请问【宵夜南城】项目组不在这里了吗?”
对方眼含羡慕地说:“台里早就特批出专门的工作室,都搬过去了,我带你去!”
梁时跟着对方来到一间位置绝佳的办公室。朱小雅正在里面整理东西,看到梁时,立刻激动地跑过来,拉着她介绍新工作室的格局。
梁时的工位也由一张四腿小桌升级成正儿八经的格子间,双屏台式电脑,各种打印、投影设备一应俱全。
朱小雅兴奋地说:“柏樾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好贵好高档逼格好高的温泉山庄,竟然赞助了咱们的项目!他们真是有眼光啊!”
顿了顿又说:“虽然我也没想通,咱们一个介绍夜市的节目能和洗温泉扯上什么关系。”
梁时咕哝着解释道:“……马上进入泡温泉的季节了,咱们的节目也是那时候播出,柏樾只是在寻找合适的广告位而已。”
心里却在想,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除了陈琛,还会有谁,能干出这种帮她逆转乾坤的事?
朱小雅却轻而易举地信了,还坏笑着说:“这回孔珍珍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本来咱们节目就是个三无待定,这下可好,招商招到大资本,迅速被旅游频道提成了最高优先级,一切围着咱们的需求来。这不,摄影师立刻就到位了!”
梁时又指了指工作室里来来往往的其他人:“这些人都是谁?”
“咱们的项目升级了,人员自然也扩充了啊!他们都是台里新分派的各种技术工种,瞿导正在盘点人呢。对了,你也不是拿实习工资的冤大头顾问了。”
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崭新的合同:“喏,梁时——正儿八经的纪录片编导加外聘顾问合同,快看看。”
梁时翻了翻这份合同,相比一开始的那个实习生合同,这份要厚得多,里面的条款也复杂得多。
梁时翻到报酬一栏,这次,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jsg
也不是第一回 了。
这下,哪怕打碎了几瓶二十万的酒,也能说赔就赔了。
第49章
梁时拿着合同回了家。
她趴在餐厅的吧台上, 静静地等陈琛回来。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天都黑透了,陈琛还是没有回来。
梁时有点担心, 给陈琛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梁时能听到对面传来很大的风声,时不时还有警笛的声音,她诧异地问:“你在哪儿?”
陈琛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抱歉, 今晚应该不回去了,忘了跟你说一声。”
梁时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事, 已经解决了。你好好吃饭, 明天我就回去了。”
“陈琛。”梁时抢在他挂电话前, 还是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柏樾赞助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陈琛没有否认:“是我。”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你的策划案足够好,让我相信这是个有潜力的项目。”
梁时拿手机的手指又紧了紧,“那我作为顾问的报酬……”
陈琛笑了,戏谑地说:“你不是连交通费都没了吗?又不愿意蹭我的车。既然如此, 自己去买一辆喜欢的吧。”
*
陈琛挂了电话,转身朝一旁的救护车走去。医护人员正在给龇牙咧嘴的周沅齐包扎。
周沅齐脑袋上缠着纱布,正在打电话:“妈, 我真的没事, 不信你问陈琛!”说着,就开了免提, 把手机怼到陈琛脸前。
陈琛顿时麻爪, 只得硬着头皮道:“姑姑, 您放心, 他还活蹦乱跳的,保证没事。”
陈华瑛已经暴怒了, 谁的面子也不给,透过手机话筒,把她的好侄子骂了个狗血喷头。末了还不过瘾,又把枪口对准亲儿子,刚刚骂过的词儿又重新排列组合了一遍。
由于整段都是功放,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不得不默默听着自家总裁和总经理被骂得惨不忍睹,还一个字不敢回嘴。
场面的尴尬程度堪称一绝。
陈华瑛骂够了,血压也渐渐平稳下来。她懒得再搭理这两个小子,直接撂了电话。
周沅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瞥了眼陈琛的手机:“……保不齐舅妈也要来一通。”
陈琛二话不说,立刻关了自己的手机。
周沅齐回身仰躺在担架床上,额角青筋猛跳,咬牙切齿地骂道:“陈嘉涵那个王八蛋!老子誓要把他剥皮抽筋!割蛋下酒!”
周沅齐在回国的第一天,竟然被人绑架了。
两个绑匪完美地伪装成南城建设的接机人员,把他骗上了车,迷药一捂,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关在海边的一个废旧仓库里。
身为周家的孙子,陈家的外孙,周沅齐自认还有点身价。可是绑匪没对他开价,也没要他的四肢或者小命,只是携着他的行李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沅齐觉得这个绑架绑得不同寻常。
他摸索了半天,想顺着排气管往外爬,结果不小心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铁皮砸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被人从仓库里捞了出来,陈琛正站在担架边俯视着他——周沅齐从未觉得这个表哥如此亲切可人!
南城建设的负责人在机场被绑架,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表弟,陈琛可谓怒火中烧。立刻着人排查陈家所有人一个月之内的行踪——胆敢明目张胆成这样,唯有灯下黑了。
果不其然,手下查到,陈嘉涵最近紧急飞了一趟法国,出现在梁家父女在巴黎下榻的饭店,然后又先于周沅齐回国。
结合周沅齐平安无事的现状和消失不见的行李,陈琛猜到了他的意图。
周沅齐也猜到了——行李箱里有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有沙远镇项目的所有相关资料。
*
帝都,梁昀工作室。
助理被临时放了个假,梁昀亲自在茶水间里煮水泡茶,然后端到会客室。
梁秋声坐在上首的单人沙发里。他虽然年近六旬,但体格匀称,眉目温雅,眼睛深邃有神。这个年纪依然风度翩翩,可见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
梁昀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男人有种独特的本事,似乎能够对自己的气质收放自如,就像善于隐匿的变色龙。
在法国的酒庄,他真的像一个淳朴的农场主,在园子里挥汗如雨,甘心侍弄那些葡萄。而回到帝都,他摇身一变,又拢上一身贵气,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地产大亨的强势。
她把茶盘放在矮桌上,下首的陈嘉涵立刻起身,为梁秋声斟茶。
待梁昀离开,陈嘉涵才开口道:“梁叔叔,我的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
梁秋声端起茶盏,虚虚一吹,并没有看他。
“沙远镇的事情,是昀昀告诉你的?”
“怎么会呢!”陈嘉涵绽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这在美东的圈子里可不是什么秘密。那周沅齐也并非眼光独特,他就是运气好,偶然得到了消息,到处卖情报,顺便拉拉投资。”
“梁叔叔,周沅齐只是陈家的外孙,而我可是爷爷的亲孙子。您和我合作,比跟他强。”
陈嘉涵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再说,我可是完全相信您的投资眼光。我只出钱,绝对不会干预泰启的管理细节,您带着我赚点小钱就行。那周沅齐能做到吗?您别忘了,他现在是南城建设的头了,肯定会为自己、为财团着想,您和他合作,难免有诸多掣肘。”
梁秋声看着满桌的项目复印件,有些很是眼熟,他在周沅齐那里曾经见到过——这些东西来自于谁不言而喻。
看来,陈家内部的争斗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激烈。
还有一些更加机密的文件,他还是第一次接触。梁秋声非常清楚,有了这些,他可以独自吃下整个项目,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其实,当初面对周沅齐,他并没有说实话。这些日子之所以一再犹豫,始终还是顾虑周沅齐背后的那道影子。
陈琛,这个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已经锋芒毕露,不可小觑。
几个月前,陈琛以雷霆手腕端掉了他的旧友余胜利,将南城建设的余氏势力清洗一空,手把手送到了周沅齐手上。而余家全家被送去了海外,美其名曰治病疗养,其实就是监视起来,再无回国兴风作浪的可能。
梁秋声自认从未得罪过陈琛,他甚至一度将陈琛视作自己的接班人——毕竟他没有儿子,女儿又天天追着陈琛跑。婚约将两个姓氏、以及背后的利益,牢牢绑定在一起。
后来,随着梁时的离开,陈家绝口不提婚事,两家的关系也迅速淡了下去。
直到几个月前,忽然天降机缘,让他遇到了这绝佳的商机,牵头人却令他有所顾虑。虽然他从来没和陈远之一脉的势力有任何过节,可从商几十载的嗅觉告诉他,要谨慎。
他便一直作犹豫状,按兵不动。
此时此刻,看着手中的资料,梁秋声的眼中燃起野心的熊熊之火。
这个得天独厚的项目可以由他独揽,还有什么比这点更加令人放心?
而且,还有陈嘉涵这么个冤大头上赶着送钱参投,此时不签,更待何时?
梁秋声的内心已然欣喜若狂,面上却只是对着陈嘉涵和煦地一笑:“贤侄谦虚了。既然你如此信任叔叔,那叔叔定当勉力,不让你失望而归。”
*
周沅齐入院检查的功夫,陈琛得到消息,泰启已经派人火速赶到沙远镇,拿下了【葡萄酒小镇】项目。
他隔着医院的窗户,望着满庭金黄的银杏,翘起嘴角。
陈嘉涵插的这一脚实在是搞笑,他以为抢了周沅齐的项目,就可以躺着赚钱了?
能不能赚到钱还是未知数,不过确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终于把梁秋声顺利送进了他一手挖下的坑里。未来三五载,有人怕是要在这个坑里不得翻身了。
陈琛忽然觉得,留着陈嘉涵也不错。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总能成为自己的福将,这次绑架的事,也就不追究了。
周沅齐对此表示了强烈反对,并且单方面宣布和陈嘉涵势不两立——战火一路从地产行业的对打,蔓延到陈家的饭桌上,都是后话了。
*
陈琛的确如自己承诺的,在第二天回了家,不过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梁时本来已经睡着了,模糊中听到开门的声音,又窸窸窣窣地爬起来,批上衣服出去。
客厅里没开灯,主卧的门半掩着,隐约透出一点灯jsg光。
梁时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床上扔着几件衣服,洗手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陈琛应该是在洗澡。
梁时将床上的衣服拿起,准备送到洗衣间,手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掏了掏,竟然摸出了一条染血的绷带。
她盯着绷带上的血,瞳孔微颤,剧烈的恐慌瞬间湮没理智——什么也顾不上了,打开浴室的门就冲了进去!
浴室里热气缭绕,陈琛眼见着梁时进来,吓了一大跳,慌忙扯过浴巾裹上。
梁时直接冲进淋浴间,抓着陈琛的两只胳膊来回检查,眼神顺着胸口一路往下,一直扫到腰间。
陈琛不禁咽了口唾沫,感觉那目光有如实质,在贴着他的身体游走。
梁时却什么都没有意识到,手忽然穿过他的腋下,去摸他的后背——陈琛的脑子里,cpu已经明显过载,快烧成灰了。
检查了一圈,的确是没有受伤,梁时紧悬的心这才放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
她的脸颊蓦然涨得通红,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目光里却满是陈琛□□的上身。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轰——”
梁时的大脑一片空白,舌头彻底打结了。
刚刚才被自己一通乱摸的躯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性感了?
小小的淋浴间里,暧昧的气氛瞬间膨胀至顶点。
她感觉到这具躯体向自己靠近了一步。
陈琛的肌肤上散发着偾张的热气,模糊着梁时的眼睛,让她的呼吸微微急促,浑身发烫。
梁时紧张地攥了攥手心,目光牢牢地盯住他锁骨上的水珠。
那水珠越来越近,晃得她眩晕……
忽然,不知是谁碰到了淋浴的开关,温热的水柱从天而降,把梁时浇了个透。
——也把那股在狭窄空间里横冲直撞的情动堪堪浇灭。
“陈!琛!你搞什么!我还穿着衣服呢!”
“怎么,你还想不穿衣服跑进来?偷看我洗澡很有趣吗?”
“谁偷看你洗澡了!我是在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谁会在别人洗澡的时候检查受没受伤?”
“我那是担心你!啊,别冲我浇水!陈琛你混蛋!”
两个人竟然在淋浴间里打闹了起来,就像年少时无数次在一起的时候。最终,这场战争以梁时跳起来爆捶了陈琛的头而结束。
梁时顶着陈琛的大浴巾,气哼哼地出了主卧,回房间吹头发去了。
陈琛关上房门,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向后仰倒在床上。
自制力这个东西,他曾经以为自己不缺。
可是刚才那一刻,他承认,差一点就要一溃千里了。
脑海里全是刚刚梁时的样子。
氤氲的水汽里,她忽然抱过来,小巧的鼻尖堪堪贴上自己的喉结,甘美的甜软气息包围着他,炙烤着他。
如果梁时低头,会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陈琛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被褥中,手不由自主地往下。
良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吟。
他喘着气坐起,水润的眸子里蒸腾着赤裸裸的欲色。
平静了半刻,才起身重新进了浴室。
第50章
是夜, 梁时躺在床上,想到陈琛在浴室里的所作所为,依然非常生气。
她上一次这么生陈琛的气, 还是十年前那个夏天。
梁时闭着眼睛, 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恍惚觉得自己正扛着一只DV,在拍风景。
镜头里, 天空蓝得仿若剔透的玉盘,点缀着大朵绵云。视线所及之处, 皆是望不到尽头的湖面。
蓝绿色的湖水清可见底, 像是最明净的翡翠。阳光照在水面上, 粼粼的波光犹如镶了碎金子一般,光彩夺目。
很快,镜头就从天空和湖面移向汽艇上的人——十五岁的陈琛单肘撑在栏杆上,正在遥望远处一只肥硕的水鸟。
少年刚刚开始拔个儿,坐着的时候比梁时高不了多少。眉清目秀的脸虽然稚嫩, 也已然有了英俊的轮廓。
此时,午后金色的阳光洒满了陈琛的头发,梁时的镜头狠狠地怼向少年那张精致好看的侧脸。
陈琛察觉到镜头, 目光从水鸟身上移开, 朝梁时看过来:“你在拍我?”
“没有啊。”梁时听到自己心虚的声音从镜头后面响起,“……我拍水鸟呢, 你挡着镜头了!”
陈琛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这船这么大, 你非要跟我并排坐。拍水鸟的话, 那个角度才好。”
梁时不高兴地站起来, 磨磨蹭蹭地往汽艇的另一边走。
她的镜头虚晃着,心里却在想, 这胖鸟哪里好,让你看得那么投入。怎么就不能看看我?
——没错,梁大小姐在这个夏天里,情窦初开了。
喜欢的对象还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梁时刚刚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想到和陈琛的婚约,又开心得不能自已。
上次在酒店一通闹腾,虽然狼狈得很,但换来陈琛作陪的一场欧洲游,简直正中她下怀。为了这次出行,她特意在商场从头到脚采购了一番,誓要给心上人展现出自己最大的魅力。
吴薇看到女儿忽然开始注重穿衣打扮,在陈琛面前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而是多了一些少女的骄矜,心中非常欣慰。
两个人即将入读同一所高中,以后相处的机会只多不少。吴薇丝毫不怀疑两个孩子的合拍程度,和许馨兰一道喝下午茶的时候,提起这件事,两人也会相视一笑。
然而,追人并不像梁时想象的那样轻松,尤其对方还是陈琛。
她和陈琛太熟悉了,彼此知根知底,有时候对方一个动作,甚至一个表情,就能猜到背后的意图。
梁时身边也有认识的女生在追喜欢的男孩子,还不惜花费重金,笼络人脉,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对方的喜好。梁时听了她们分享的成功经验,无语地想,这种靠谱的人脉不就是她自己吗?
她说出了内心的困惑,军师群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大着胆子说,你都这么近水楼台了,竟然还没有得月,只能说明……希望不大。
气得梁大小姐直接退了群。
她就不信,凭着自己的本事,搞不定陈琛这枚月亮!
都说旅行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时机,梁时决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争取在回国前,让“竹马”变“男友”。
陈远之安排了一个驻欧洲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俩当司机,想去哪里都可以,行程自定。
梁时和陈琛先飞抵罗马,然后顺着佛罗伦萨到米兰,再经日内瓦入法,最后到达巴黎。
途中就经过这片美不胜收的安纳西湖。
梁时并不是第一次来法国,她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来酒庄度假。然而,却是第一次路过这个瑞法边境上的小镇,立刻就被绝美的自然风光和恬静的生活气息吸引住了,决定改变行程,在小镇上多住几天。
陈琛自然不置可否。
这座边境小城的气质尤为独特,兼具了瑞士的甜美和谐、法国的浪漫风雅,是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的极尽美妙之地。
小镇并不大,有一条清澈的内河穿城而过。两个人便沿着河边的青石小路慢悠悠地闲逛。
梁时一路举着DV,边走边拍。两侧景观秀美,有风格活泼的欧式民宅,姹紫嫣红的花墙,裹满翠绿植被的红色屋顶,历史感浓郁的中世纪阁楼……
一天逛下来,陈少爷身上挂满了梁小姐一路上买的各种旅游纪念品,什么手工皮包、针织马甲、绵羊毛手套、彩色木马摆件、美容养颜橄榄皂……胳膊肘里还夹着一捧梁时路上采的野花。
买够了东西,梁大小姐决定去乘船游湖。
此刻,泛舟在这片绝美的水泽之上,梁时一直在暗中观察,郁闷地发现,她的小竹马好像总是在看风景。
虽说风景的确很美吧,可是他的目光为什么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呢?
梁时嘟了嘟嘴,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搭:飘逸的淡黄色薄纱长裙,配着米杏色的针织小披肩,头上一顶奶油白的法式宽檐遮阳帽——不得不自夸一句,真是又仙又美!
为了更好看,她半途还把救生衣脱了。此刻站在船头上,湖风吹来,轻盈的裙摆随之摇曳生姿,整个人亭亭玉立,漂亮得不得了。
罢了,梁时想,自己这么好看,他不欣赏,是他的损失!
心里也不再继续纠结。梁时专注地拿着DV,饶有兴致地拍摄起湖面上的鸟。
镜头里,那只丰满的水鸟在浮jsg木上栖息了片刻,忽然抬起一双乌溜溜的鸟眼,直直地冲着镜头看过来。
“陈琛,它在看我欸!”梁时兴奋地说。
只见这只鸟振了振翅膀,猛地起飞,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忽然风一般地冲着梁时飞了过来。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她精心搭配的单品——仙女遮阳帽。
梁时眼看着这只肥鸟叼着自己的帽子飞上半空,本能地高喊道:“还给我!”
一边叫着,一边还伸手去抓,身体随着惯性前倾,竟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梁时在小学时上过游泳课,但也只是上课划划水、考试低空飞过的水平。如今骤然掉进水中,大惊之下,呛了好几口水不说,也只会手脚并用地乱扑腾,勉强能把自己的脑袋探出水面,维持几口仓促的呼吸。
“陈琛——”
她正在水里胡乱挣扎着,又听到“噗通”一声响,陈琛也跟着跳了下来,拿着救生衣,试图靠近她。
而梁时惊吓得厉害,挣扎得过于激烈,陈琛伸手去够她的肩膀,被她挣脱了好几次。
无奈之下,陈琛胳膊一横,粗暴地一把揽过她的身体:“别动!”
忽然,梁时停止了挣扎,一双眼眸微微睁大——就这么任由陈琛在水里抱着,乖乖地把救生衣穿上。
随后,陈琛双手攀着船沿,用力一撑,很轻松就跳了上去。他伸出胳膊,把兀自呆愣的梁时拉回了船上。
虽然是夏日,可湖上气温更低些,不时有阵阵凉风吹来,比陆地上要爽快很多。此刻,梁时浑身透湿,刚刚还“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浪漫微风,转眼就吹得她瑟瑟发抖。
更要命的是,她那条淡黄色的仙女纱裙,被湖水这么一浸,几乎变成透明,紧紧地贴在梁时的身上,一双又细又白的长腿纤毫毕现——可以说,她浑身上下,除了救生衣遮挡的那部分以外,简直一览无余。
而梁时还陷在刚刚的惊吓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窘境。
陈琛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滴着水。他刚把梁时放下,忽然一个转身,几步走去了船的另一端。
就这么背对着梁时站着,盯着碧波荡漾的湖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梁时看着他这幅模样,猜到他大概是生气了,扁了扁嘴,几乎要哭出来:“你干嘛躲那么远啊……”
只听陈琛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老实待着,别再惹祸了。”
如果是之前,听到陈琛这样讲话,梁时肯定是要怼回去的。可是此刻,面对心上人的指责,她忽然有些茫然无措起来,越想越觉得委屈,竟然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那啜泣声越来越大,可陈琛依旧没有回头。
半晌,他似乎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别哭了。”
梁时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像不要钱的珠子。
她觉得无比沮丧,一半来自刚刚的惊吓,另一半则源自内心深处的挫败——她梁时是不是真的毫无魅力,近水的楼台也摘不下月亮,还凭白惹了月亮的嫌弃。
湖上的风更大了。
夏日的气温高,转瞬就把湿淋淋的衣服烘得半干。梁时的裙子很快又恢复了原貌。
此时,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却见陈琛忽然在自己身前半蹲了下来。
他抬起手,擦了擦梁时哭红的小脸,“如果你能别哭,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梁时顿时止住了哭声,抽噎着问:“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陈琛点了点头。
梁时用手背抹了抹自己哭花的脸,立刻破涕为笑:“那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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