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阳已经触到了地平线, 将翠绿色的湖面染为粉橙。
夏风带着凉意,拂过湖边繁茂的树林,也拂过梁时将将半干的裙摆。
她一头漂亮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泛着湖水的腥涩味道。梁时从包里翻出一条丝质的方巾, 草草地将头发拢起。
前方有一处湿地公园,穿城而过的河流在此地汇入湖泊,绿树华盖, 百卉含英。
陈琛将船停靠在公园前边木板搭起的小码头上,扶着左右摇晃的梁时下了船。
他们在沿湖的木堤上走了一会儿, 很快便在葱茏掩映之处, 看到一座跨河而建的桥。
这座桥建于19世纪, 就位于安纳西湖的湖口,连接着两端的公园。桥体色泽浑厚,泛着质朴的古韵,站在桥上远眺,可以俯瞰到一片广袤的湖光山色。
梁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甜蜜的心情立刻盖过了浑身黏腻带来的不适,拉着陈琛的袖子就飞奔到了桥上。
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下, 天空变成了暗紫色。遥远的东方, 已经爬上了淡淡的星光。
唯美的夏夜里,桥上只有他们二人。
陈琛正沉浸在绝佳的视野中, 忽然听到梁时在旁边嗫嚅道:“你说过的, 什么条件, 都会答应。”
陈琛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梁时忽然转过身, 面对着他的方向,眼睫因为紧张而颤得厉害:“那么, 接下来,你不许躲。”
陈琛还在疑惑这个“躲”字的意思,忽然,梁时抬起双手,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手上轻轻用力,将他拉至身前。
梁时踮起脚尖,迎着月色,生涩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林中的枝叶被风吹得轻晃,昆虫发出静谧的夜吟,湿润的空气里蕴满草木的清甜。
一切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是个短暂而生疏的吻,唇瓣一触即分,带着湖水的味道。
陈琛惊愕地睁大了双眼,而梁时已经放开了他,红着脸后退了一步。
所有的躁动霎时间回归了安静。
“这座桥名叫爱之桥。”
梁时的脸颊依旧滚烫,声音在晚风里有些缥缈。
“我在旅游节目里看到的。传说,只要在桥上……的情侣,就能幸福地共度一生。”
陈琛的脑子好似塞进了一团棉花,又懵又胀,声音也失去了素来的平稳:“可是……我们又不是情侣。”
梁时的心跳得乱七八糟,强迫着自己昂起头,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骄横:“就不能是吗?”
陈琛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女生,他从小到大的青梅,正在对他表白。
这不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表白。上个月,梁时她们学校的校花就曾拦在他放学的路上,塞给他一封粉红色的书信,也没管他什么反应,捂着脸就跑远了。
后来呢?
陈琛的记忆有点模糊了。那信封里好像装了一首抒发爱意的十四行诗,被他随手送进了学校广播站的投稿箱。
他怔怔地凝视着梁时羞红的侧脸,想象了一下梁时念那些情诗的样子,觉得别扭至极。
而梁时不依不饶:“陈琛,我不仅想当你的联姻对象,我,我还想当……真正的女朋友。”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可依旧清晰地钻进了陈琛的耳朵。
陈琛低垂着眼眸,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他思考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你喜欢我?”
梁时的脸更红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忐忑地问:“你喜欢我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
陈琛仿佛更加困惑了,他紧蹙着眉,仿佛在思考一道最难解的题目。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开口的声音:“可是我没把你当成女孩子。”
梁时愣住了。
霎时间,一股尴尬的愤怒突然袭上她的心头,犹如一泼冷水,将她从里到外浇了个透。
梁时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尖:“陈!琛!你再给我说一遍!”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男孩子不成?”梁时瞪圆了眼睛,觉得匪夷所思。
“也不算。”陈琛的表情带着些许茫然,却有一种非常诚恳的慎重,“我只是,没那么想过。”
这个回答令梁时感到莫名其妙。她一脸困惑,完全不明白陈琛在说什么。
好在,这么一打岔,先前所有的羞涩和矜持倒是全被烧成了灰。梁时想,陈琛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再试试?
向来所向披靡的梁大小姐一瞬间又重燃了斗志。
眸光再次变得晶晶亮,梁时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次不行,就再多试几次,反正她和陈琛是订了婚的,人早晚都是她的,早点喜欢和晚点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陈琛不是说没把她当女人么?那她就变得更女人一些!
临睡前,梁时摸着自己柔顺的长直发,暗暗决定,回国以后,一定烫一个最有女人味的发型,微卷大波浪那种,天天jsg在陈琛面前晃荡。
她就不信,陈琛会不动心!
*
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梁时已然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样子。昨天的插曲仿佛只是一桩小闹剧,完全没有影响她旅行的心情。
她甚至还克服了恐惧感,拉着陈琛又去游了一遍湖,还强迫他一起拍了好多美美的合照。
而陈琛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非常配合,没再有什么令人窒息的发言。
两个人在小镇上玩了三天,然后动身前往巴黎,从戴高乐机场直飞帝都。
飞行时间要十几个小时。梁时这一趟玩得太累,飞机还在滑行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住地打起了瞌睡。
安静的机舱里,光线昏暗,隐有几盏地灯莹莹亮着。空姐来到头等舱,替客人送上毛毯。
梁时歪着脑袋,睡得正香。陈琛把毯子抖开,盖在她身上。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梁时的膝盖。
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游湖归来的当晚,自己做的一个梦。
梦里,梁时浑身湿漉漉的,穿着救生衣,裙纱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动人的曲线。
她就这么清凌凌地站在船头上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魅惑……
一片濡湿中,陈琛猛然惊醒。
他震惊又茫然,闭了闭眼,梦里的画面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救生衣遮挡住的部分虽然看不见,但那处的手感……
陈琛轻轻地握了握自己的掌心。
一切像一只软绵的钩子,忽然就伸进了陈琛的心底。让他大半夜不得不起床,在酒店的小阳台上吹了一晚上风。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梁时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以后还是要保持距离得好。
第52章
【宵夜南城】节目组一时间成了整个南城电视台最火热的存在, 引得各路人马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这年头,缺的不是好点子、好创意,缺的是钱。
只要有了钱, 制作就能跟得上, 作品质量一定就有保障。加上大资本入驻,黄金时间的播出位也早早锁定。大家都是内行,心里都门儿清, 这个节目成为爆款已是毫无悬念。
本来空缺的摄影师位置,一下子由一整支摄影团队填补上了。瞿导之前点名要的郭摄影师也回归了, 还带来了各种灯光和设备人员, 由杜盛杰统一带队管理。
编导这边还是梁时和朱小雅, 又加配了一个助理来做打杂的工作。此外,还有一支各方面都很齐整的后期团队加入,全力支持片子的制作,随拍随剪,争取一个月后正式在旅游频道上线。
节目的整体结构保持不变, 还是一共十期,每期一个主题。体量却有了一定的扩充,每期的时长变为四十分钟。内容跨越传统到现代, 范围覆盖南城的几大夜市。
此外, 由于吕洪涛的盛情邀请,彭制片拍板决定, 无论如何, 必须留出一期内容给他们的大金主柏樾山庄。
梁时考虑了下, 也不是不行。他们节目叫“宵夜南城”, 又不叫“夜市南城”。她和朱小雅讨论后,决定把其中一期的主题更换为夜间温泉, 主打温泉美食。
拍摄工作正式拉开了帷幕。
导演瞿沨本来是做艺术片出身,进入南城电视台后,一直在新闻频道制作民生类纪录片。两者的风格糅合在一起,已经熟练驾驭如何将接地气的素材处理得平易近人又极富美感。
梁时跟着坐在监视器前,看着他安排打光和背景,熟练调度各类工种,将被采访人的面容和动作处理得真实而细腻。
她深深感叹,导演艺术真的神秘而富有魅力。看起来是个体的表达,实则却是集体的艺术——要把人聚合在一起共同创作,把无数个零散的片段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把分散的观众带入统一整合的情境。
拍摄的时候,梁时不言不语,绝不打扰瞿沨的工作。一旦休息,她就像只苍蝇一样,围着瞿沨转来转去,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
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开玩笑,梁顾问怎么像是来当学徒的。
而向来眼高于顶的瞿沨,却并没有把“十万个为什么”的梁时赶走。
他脸上看着厌烦,嘴上也没什么好话,却一直默许梁时蹲在监视器前。
对梁时的问题,他看着不屑得很,实则全部言简意赅地回答出了所有要点。
朱小雅对此一点也不惊讶——要不是梁时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细致而充分,甚至把很多可能碰到的问题提前做了预案,瞿导能拍得如此顺利?怕不是早就在片场骂人了!他花点耐心指导下梁时,不是应该的么?
彭制片却不以为然。
某次跟组探班的时候,他发现瞿沨竟然安排梁时,带着杜盛杰和另一个摄影助理,在夜市上拍一些边角镜头。
没有大队人马跟着,这支小队只有一个架着器材的摄影师,一个打光的助理,和挤在屏幕前盯回放的梁时。
休息的时候,彭制片给瞿沨递了根烟,状似无意地问:“你这是带上徒弟了?”
瞿沨叼着烟,扬扬下巴示意他点火,嘴里哼哼道:“太烦人了,给她找点事干。”
彭制片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微微一笑。心里想,这可是瞿沨,拍起东西来六亲不认的,恨不得每个镜头都亲自把控,什么时候允许别人沾手过片子?
他掸了掸烟灰,望着远处忙着搭架子调灯光的团队,开口道:“你和小郑,最近怎么样了?”
瞿沨的眉毛蹙得更紧了,眼睛里的慵懒一瞬间全无。他喷出一口薄烟,才冷哼着道:“月底签离婚协议。”
“不再考虑考虑?你俩从大学就在一起了吧,十多年,怪可惜的。”
瞿沨斜睨着他:“劝和不劝分是吧?你也太客气了。”
他把烟摁灭在一旁的石头柱子上。
“人都会变的,我和她早不是当年了。”
*
梁时和杜盛杰配合着取了好几天的景,把素材上交以后,还拷贝了一份出来。
杜盛杰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台阶上剪片子。梁时蹲在旁边,边思考边给出建议。两个人看上去配合得很默契。
瞿沨叼着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俩身后,干脆坐在上一级台阶上,盯着看了一会儿。
梁时回过头,期待地问:“导演,如何?”
“小学生水平。”瞿沨不客气地评价。
梁时转过头对杜盛杰道:“他竟然没说废片、垃圾、一无是处,说咱俩有小学生水平了!”
杜盛杰也嘿嘿嘿地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瞿沨无语,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回到自己的监控器前。
梁时继续专心投入到片子的构思中。这时,忽然有人扑到她背上,抱住了她的脖子。
“时姨!”
梁时惊讶地转身,竟然是张朵朵。
她惊喜地捏了捏朵朵的小脸:“你怎么在这儿?你妈妈呢?”
张朵朵回头,张雨绮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好几袋吃的。
“这地方真不能随便带小孩子来,一来就啥都要买!这些东西能吃得下才有鬼!”
张雨绮愤愤地走过来,把一手的食物塞给梁时:“来,替你干女儿解决解决。”
于是,张雨绮也坐在台阶上,旁边是梁时和杜盛杰,三个大人每人抱着一份街头小吃,在秋风中大快朵颐。
张朵朵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拍摄器材,新鲜得不得了,早就跑到前头围观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梁时边吃烤土豆边问道。
他们项目组今天来的是城南的夜市,离城西有点远。
“接朵朵的时候听王奶奶说的,她说看见你最近在这边拍摄。”
张雨绮吸溜着一杯芋泥啵啵奶茶:“南埠那个小夜市取消后,很多人都跑来这边了。”
梁时点点头,随口又问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不上班?”
张雨绮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掉了她脸颊上的葱花,“你们节目组不管饭?”
“管饭。我刚才和小杜拍东西去了,没顾上。”
过了好一会儿,张雨绮才回答了梁时的上一个问题:“我不想在夜总会做了。”
梁时抬头看她,嚼着满嘴的土豆,并没有很惊讶。
张雨绮的表情忽然有点羞涩:“自从摆脱了高利贷,我就在想这个事了。那边赚得是多,如果要是我自己的话,也无所谓做不做的。但是我jsg最近吧,和那个罗瀚还挺好的。”
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幸福的光彩:“他虽然比我小,还挺会照顾人的,对朵朵也好。我不想再瞒着他了,干脆不做了。毕竟,没几个男人能接受另一半做这个的。”
梁时憋着笑看她:“这小子可以啊,拿下了我们的性感张女神。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这还不简单?随时见。”张雨绮支着下巴,放松地说:“我已经提辞职了,但是妈咪说最近客人太多,想让我做到年底,也带一带新人。我答应了。”
她又看向梁时,口气有些犹豫:“辞职以后,我可能要带着朵朵,跟罗瀚去他的老家生活。”
梁时这才停下咀嚼的动作,有些惊讶地问:“他老家在哪?”
“北边。”
“比帝都还北?”
“嗯,在最北边。听说十月份就开始下雪,下到第二年四月。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雪呢。”
张雨绮是地道的南方姑娘,这辈子没离开过长江以南。
虽然很不舍,但梁时还是由衷地替好朋友感到高兴。她挽了一把张雨绮的胳膊:“走的时候跟我说,我去送你们。”
“这是自然。”张雨绮有点伤感,她和梁时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忽然要分别,始终是不舍。
张雨绮觉得,再聊下去怕是要哭出来,连忙转移话题:“你呢?和陈总进展得如何?”
梁时却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表情落寞地继续吃烤土豆。
“下个月就到期了,马上搬走,还能如何。”
张雨绮瞪圆了眼,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她刚要开始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这个爱情白痴,只见梁时忽然“噌”地站了起来,眼神亮亮的,定定地望着前方。
她也跟着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边拐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黑色卡宴。
车灯熄灭,一身休闲打扮的陈琛从车上下来。
梁时把手里的烤土豆往张雨绮怀里一塞,什么“到期”什么“搬走”的,一瞬间全忘了。
她语速飞快地对张雨绮说:“下周我们会去西江夜市再拍五天你记得带朵朵找我玩!”
说完就“嗖”地蹿了出去,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陈琛。
陈琛老远就看到她了,笑着站在原地没动。
张雨绮看着梁时那狂奔的劲儿,大有冲进人家怀里再把人撞飞出去的架势。
好在梁小姐的恋爱脑还没有完全失智,在对方跟前紧急刹车,被陈琛一把扶住。
梁时仰起头,对着陈琛说了句什么。陈琛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挂着温柔的情愫。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着,陈琛揽着她胳膊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
张雨绮坐在台阶上,围观着这场爱情直播,忍不住“嘁”了一声。
“就这样还想搬走呢?我看你能走得了才怪!”
第53章
随着一声“收工”, 节目组各个工种开始整理器材,收拾设备,一天的拍摄终于要结束了。
朱小雅翻看着拍摄计划, 对梁时道:“咱们在这边的拍摄基本上完结了, 明天转战下一个夜市。别说,我还挺舍不得的,这里虽然乱了点, 但真的很热闹。”
城南这个夜市也是最近才壮大的,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 但并不影响它的人流量。虽然已经接近半夜, 这里依然人山人海, 游客比肩接踵。当然,和今天是周六也有很大关系。
朱小雅看着热闹的人群,站在街边伸了个懒腰:“啊!终于下班了!你怎么回去?”
梁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别处瞟。她转头对朱小雅说:“我先走一步,待会儿你帮我跟导演说一声, 今天的取材全部按计划完成了,都在杜盛杰那里。如果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 她把背包往肩上一甩, 挥着手跑远了。
朱小雅讶然,梁时头一回下班这么积极。
梁时在人群里穿梭着, 边走边朝四周打量。忽然, 她眯着眼睛笑起来, 匆忙的脚步也渐渐放缓。
几米之外, 某个游戏摊前围了一圈人。陈琛站在人群的边缘,正在看别人玩游戏。
今天是周末, 他没去公司,所以才有这个功夫来夜市接她下班。
陈琛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棒球服,里面套着白色的连帽卫衣。头发有些长了,被秋风吹得微乱。从背后看,还有一缕呆毛直愣愣地竖着,让他看起来比一身西装的时候更像个二十五岁的青年。
梁时慢悠悠地走过去,在陈琛身边站定,向里张望道:“这是在玩什么?”
陈琛看到她,一手将她的背包拎过来背在肩上,饶有兴致地说:“台球游戏。”
只见前方摆了一张正儿八经的台球桌,桌子中间用粉笔画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一颗黑色的台球摆在圆形正中央,球上静静躺着一枚硬币。
老板举着一颗白色台球,在旁边吆喝道:“谁能把黑球上的硬币打出这个圆圈,就能获得好礼一份!”
他指了指身后的木架子,上面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礼品。
“只要十块钱,三次机会,欢迎挑战!”
旁边站了一对情侣,女孩子摇着男朋友的胳膊说:“老公,我想要那个兔子音响,你给我打下来!”
“这还不容易!”
男子上前付了十块钱,拿起球杆对准白球,眼睛瞄准前方的黑球,“啪”得一杆打了出去。
白球重重地击打在黑球上,将黑球撞远,而那枚硬币弹飞了一下,竟稳稳地落在了圆圈内。
男子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立刻再次尝试。结果,三次机会都用完了,硬币依然没有出圈。
他讪讪地把球杆一扔,气急败坏地吼道:“什么东西,见了鬼了!”
他指着老板问:“你是不是在这桌子上动了什么手脚?”
说着弯下腰,要钻到台球桌下面检查。
老板笑嘻嘻地任他随便看。
梁时也好奇地瞪大了眼,感觉很邪乎。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某人:“这是怎么回事?”
陈琛笑了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弹性碰撞时,硬币水平方向不受力,水平方向动量守恒,速度恒为零,顶多被摩擦力带出去一点,但是不足以飞出圆圈。”
梁时恍然:“哦!就好像快速抽动桌布,桌布上的杯子却可以留在原处,是一个道理!”
陈琛赞同地点点头。
“那岂不是没办法打飞硬币了?这个老板在这儿摆摊,能骗到不少钱吧。”梁时干巴巴地说。
陈琛摇头:“也不是全无办法。”
梁时看着他,水亮的眼睛里忽然漫上几丝狡黠。
她抿起唇角,学着刚才那个女孩的样子,戏很足地抱着陈琛的胳膊晃了晃:“人家也想要那个音响!”
陈琛挑眉:“家里那么多音响不够你听?”
梁时嘟着嘴:“可是那个音响是粉色的,是兔子呢!”
陈琛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背包还给她,从人群里穿了过去。
他对着老板的二维码付了十块钱,然后弯腰,在诸多球杆中挑选了最短的一根。
陈琛来到球桌边俯下身,伸长左臂,架起手指。不同于惯常的动作,他将中指和无名指直立起,外侧的两只手指后收,形成一个完全竖起的高手架。
右手将短杆尾部抬高,以一个近乎俯冲的角度迅速发力,只见白球瞬间从桌面上弹空而起,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快准狠地砸到了黑球的上缘。
黑球被撞飞,而硬币则直接飞出了圆圈,落在了桌沿上。
陈琛竟然打出了一个跳球。
他的目标不是黑球,而是直接用白球打硬币,将硬币撞飞出去,黑球只是顺带的。
老板呆呆地看着那个飞出圈的硬币,愣了好几秒,才臊眉耷眼地承认道:“挑战成功,挑奖品吧。”
梁时欢喜地跑过去,在礼品架上拿下那只粉色的兔子音响。一转身,陈琛双手插兜站在人群外,面前还站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小哥哥,你也是附近学校的吗?”
“你刚刚的动作好厉害!能不能加个微信?想跟你学打台球。”
梁时抿了抿唇,心里有点酸。她抱着音响轻轻走过去,停在陈琛的身后。
陈琛忽然将一只手从兜里抽出,直接在身后牵住了梁时的手腕。他对着两个年轻女孩略略摇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拉着人走远。
“你拒绝人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梁时撅着嘴,手腕被他牵着,此刻尤其不想说好话。
陈琛听到这话,竟然笑了,头也jsg没回地道:“你见过我拒绝人?”
“我不止见过,我还经历过!”梁时不客气地回怼。
陈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一脸愣怔。
梁时顿时来了底气,腹中气息一沉,夸张地模仿起他的声音来:“梁时,你在我的桌子里塞了些什么东西!梁时,再跟着就要到我家了!梁时,能不能适可而止!”
她说完就开始哈哈大笑,似乎想起了当年追在陈琛后头的各种糗事。
笑够了以后,又暗自奇怪——陈琛拒绝别人从来懒得废话,几乎不动声色;拒绝她的时候反倒是快人快语,话还很多。
她正琢磨着其间的区别,却听到陈琛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对不起。”
“嗯?”梁时抬起头,发现陈琛唇边的笑意已经消散。他低垂着眉眼,望向梁时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那忧伤随着他的眼波流转,瞬间就倾注到她的心里。
让她莫名觉得心疼。
“可能男孩子的确开窍晚吧。直到分开以后,我才意识到……”
旁边的酒吧忽然响起一阵漫天的喧哗,一大群喝醉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出,吆吆喝喝地将酒吧里的沸反盈天一并带了出来。
喧闹的鼓点顷刻间盖过了陈琛的后半句话。
梁时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片喧嚣中,她清楚地看到,陈琛最后的口型分明是——
“自己对你的心。”
*
朱小雅发现,梁时最近总是动不动发呆。
倒也不是单纯的走神。
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对着空气咯咯地傻笑,开心得眉飞色舞。可开心过后,转瞬又没来由地难过,仿佛夏日的晴空忽然下起一场阵雨,将上一秒的快乐元素通通浇灭,只余湿哒哒的惆怅。
甚至连瞿沨也发现了梁时的异常。
有一天,他拦住正在忙碌的梁时,蹙着眉看了她好几眼。看得梁时忐忑不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结果瞿沨只是硬邦邦地来了句:“空镜头拍得不错。”
语气听着完全不像夸人,但梁时瞬间被鼓励到了。她立刻开心地原地蹦起来,沉寂了好几天的双眸也亮起了兴奋的光:“谢谢导演!”
所有愁绪都一扫而光了。梁时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少胡思乱想,先好好工作。
这周,他们转战到西江夜市进行拍摄。西江夜市坐落在城西,而和樾地处城东,二者之间有几乎两个小时的车程。为了节省时间,梁时就在张雨绮家借住了好几天。
两人还一起观看了【宵夜南城】的第一期节目上线。
成片的内容,梁时早已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是在电视上看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尤其配合着片头那硕大的冠名赞助商logo一起食用,回味无穷。
张雨绮看得聚精会神,一期结束,惊讶地转过头问她:“这都是你写的?”
梁时点点头:“大部分吧。”
张雨绮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一把抱住自己的好友:“我收回之前的话,夜市的确有点东西!恭喜粮食姐姐,你真的把夜市搬上荧屏了!”
这期间,梁时也见到了罗瀚。
和上次的印象一样,罗瀚长得很结实,人高马大的,据说是练网球出身,现在在一家会员制俱乐部当助理教练。
饭桌上,梁时能看得出,他和张雨绮很是亲密,两人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罗瀚对两人的未来也规划得很仔细——明年春节前,他就和张雨绮一起离开南城,回老家结婚。
罗瀚走了之后,张雨绮冲梁时伸了伸手指,一枚小小的碎钻在灯光下晃得耀眼。
“虽然不大吧,好歹也是个钻戒。我上次结婚的时候,刘小柱给我买了个戒指,还骗我说是18K金的,结果一洗澡就掉色。”
人的境况一旦好起来,再艰难的前尘往事也能成为笑谈。
她又戳了下梁时的胳膊:“上回还没说完呢,你就跟人跑了。我看陈总那个样子,不像是对你没意思。”
梁时正在厨房的水槽边洗碗,闻言头也没抬:“嗯,他应该是喜欢我。”
张雨绮装作很吃惊的模样,表情夸张地说:“哇哦,你发现得好快呢!”
梁时:“……”
“那你什么打算?还要搬走吗?”
梁时洗碗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片刻后,又平静地继续。
直到把所有的碗碟都洗完,梁时才关了水龙头,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眸。
张雨绮惊讶地发现,梁时的眼中竟然隐有泪光。
“雨绮,如果我能配得上他,该有多好。”
第54章
夜深人静, 城西这栋小公寓的窗户里,隐约透出微弱的亮光。
张朵朵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酣然入梦。厨房里,两个年轻女子坐在小马扎上, 并排着抽烟。
“这事有那么难么?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个叫孔什么的女明星, 和陈总传过绯闻,网友都祝福呢,还说是什么当代版灰姑娘。”
梁时弹了弹烟灰, 神情有些不以为然:“那是他们不了解,帝都的豪门圈子是什么样子的。”
“在那个圈子里, 门当户对是铁律, 越是大家族, 越严格。”
她的语气有些无奈:“陈琛即便在陈家说一不二,婚姻也不见得全由自己做主,因为他是继承人。他的结婚对象,直接影响着陈氏未来的战略版图。选不好的话,会受到陈家长辈们、乃至董事会股东们的施压, 他的处境也会非常艰难。”
“我小时候不懂,只简单地以为自己和陈琛指腹为婚,是陈家爷爷旧情所至。后来我……家人跟我说, 更重要的原因, 其实是那时候陈氏和泰启有非常密切的生意往来,这个婚约对当时两家的合作非常有利。”
张雨绮抓了抓头发, 烦躁地说:“真是搞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结个婚都这么复杂!”
她郁闷地看向梁时:“难怪了, 我看你都这么喜欢他了, 就是拖拉着不上,现在才明白为什么。”
梁时捏着细长的烟柄, 很勉强地一笑。
张雨绮叹了口气,小心地问道:“如果……我是假设哈,如果说陈总一直没办法娶你,你打算怎么办?”
梁时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有讲话。
半晌,她才恹恹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缕微弱的迷茫:“刚遇到他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后来就……越来越贪心。”
她轻轻吐出一丛薄薄的烟气,看着那白色在空中打着转,慢慢散去。
“可是我再贪心,也没想要他娶我。我想搬走是因为,怕自己被这份贪心困住,不得善终。”
“但是那天,当我明白他的心意的时候,更舍不得走了。”梁时垂下眼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我可能真的会不得善终。”
*
东辰科技的会议室里,市场部杨一枝正在就AOH签约以来的各项数据进行总结汇报。
上个月,随着新专辑的大获成功,AOH的人气更是进一步疯涨,直接将东辰的销售额拉上了新的台阶。
产品卖得好,东辰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尤其是杨一枝,仿佛进入了职场第二春,恨不得每周都把最新数字推送给老板,以证明自己当初的推荐是多么独具慧眼。
陈琛坐在台下,耳朵里听着杨一枝声情并茂的演示,手里的平板上显示着一份吕洪涛刚刚发来的【宵夜南城】节目组拍摄计划。
自从梁时跟着节目组跑去城西拍摄,又借住在张雨绮家,陈琛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她了。
他看着节目组的拍摄日程,指尖轻点桌面,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非常好。”陈琛抬头,将手里的平板放下,招手把方秘书叫了进来:“为庆祝产品良好的市场反应,后天全体放假,去柏樾开庆功会。你安排一下。”
杨一枝的汇报还没做完,庆功会的消息就光速传遍了东辰的每个角落。
萧斌将手里的项目书一扬,欢快地高呼:“温泉!美女!我来了!”
Easton则老泪纵横地道:“Chen这个黑心资本家,我来中国都半年了,他一次也没想着带我去他家的温泉泡一泡啊!”
说完立刻打开手机论坛:“听说柏樾的餐饮也做得不错,组里也该有新帖子了。”
*
【宵夜南城】节目的最后一期是夜温泉主题。
这个策划得到了吕洪涛的大力支持,整个节目组都被邀请到柏樾,进行为期三天的拍摄。
南城的西南边以丘陵地势为主,山脉蜿蜒,其中一座山名曰金叶,其上有丰富jsg的温泉资源,据说自南北朝时期,这里就以温泉而闻名,还建有一座温泉古寺。
柏樾山庄就坐落在这金叶山下,整个酒店犹如一座空中花园,依山而建。
山中植被丰茂,风光迤逦。而柏樾除了酒店主体建筑外,大多是独栋的温泉别墅。远远望去,就像隐匿在森林中的小屋,烟云缭绕,极富野趣。
山中不受城市照明影响,夜里尤其的黑。在这里拍摄夜间温泉,灯光就尤为重要。
梁时到的时候,瞿沨已经带着灯光组忙活大半天了。
她刚想上前帮忙,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梁时回头。
“嘉与?你怎么在这儿?”
陈嘉与此时打扮得就像一位泡温泉的游客,穿着一身通体大浴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而鼻梁上的方块大墨镜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让他看起来又不像个真正来泡温泉的游客。
陈嘉与将眼镜摘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听吕叔说你们来拍摄,我来客串啊。”
梁时有点疑惑,她是节目编导,竟然不知道有嘉宾客串?
“非正式的那种,没收通告费。”陈嘉与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毕竟吕叔指望着这节目打响柏樾在南城的营销,我就顺道来充个人肉背景,也算为家里做点事。”
“就你一个人?”
“哦,那不是。”陈嘉与很淡定地扬了扬眉,将墨镜戴了回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打着请客泡温泉的幌子把队友都骗来了。”
梁时忍不住咋舌——真不愧是陈家人,生意经都刻在骨子里了!到时候节目播出,要是观众在边角镜头里扒出泡温泉的流量明星,那才是最有力的带货。这年头,广告都不兴直来直去了,扒出来的才显得真。
显然,柏樾那边已经跟制片和导演打好招呼了,团队接受度良好,没人对路人中忽然多出来的陈嘉与表示惊讶。
梁时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忙碌。
今天她要负责完成很多重要的水面镜头——随着拍摄的时间变长,瞿沨对她的指导与日俱增。她的进步更是神速,从一开始的“小学生水平”,已经慢慢提升到了“尚可”。
在现场,她不仅是编导,更像半个导演。
大家一起忙了整个通宵,天将亮的时候,夜温泉的水景全部杀青。
接下来就是柏樾的山景,温泉的餐饮部分,和历史方面的补充。
整个团队回去补觉,明天傍晚继续。
梁时累得头晕眼花,回到房间的时候连脸都没有力气洗,直接倒在了床上。
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梁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朱小雅站在门外,兴奋地拽着她说:“快起来,咱们吃饭去!高档酒店的自助哦,免费的!”
梁时揉了揉眼睛,这下算是彻底醒了。她点点头,晃晃悠悠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简单擦了个乳液,又随便套了一件节目组的工作服,就和朱小雅下了楼。
途中正好碰到瞿沨和杜盛杰,几个人干脆凑一桌,一块往餐厅走。
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梁时心想,今天的人好像有点多。
打眼望去,好家伙,这都是谁!
Easton穿着一件连帽T恤,胸前印着一只巨大的黄鸭,头上戴着一顶小黄鸭渔夫帽,连背包上都耷拉着两条鸭子腿。
肖斌站在他旁边,也是差不多的打扮,胳膊上还抱了个星星图案的游泳圈。
还是Layla稍微正常点,但也和平时的商务风格非常不一样。她最近刚把一头短发染成了蓝黑色,现在又穿着收身款的运动装,纤细苗条,远看犹如在cos绫波丽。
梁时已经彻底傻了——这帮计算机和数学领域的顶级大神们,出了写字楼以后,怎么都开始走漫画风了?
还是小丁先看到梁时,惊喜地在人群中冲她招手。一时间,东辰熟悉的员工们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话。
梁时这才得知,原来是东辰在这边开产品庆功会。而所谓的庆功会,就是陈琛放他们三天假,在这里尽情吃吃喝喝泡温泉。
难道陈琛也来了?梁时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大堂的另一侧忽然涌进来一队黑压压的人。一水的正装西服,敛容屏气,胸牌锃亮——看起来像是柏樾的高层。
吕洪涛走在人群最前面,他姿态恭谨,面容肃整,边走边和旁边的陈琛小声说话。
陈琛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休闲小风衣,显得气质尤其温和。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只商场的购物纸袋,和旁边西装革履的高管们明显不是一个画风。
他走得并不快,似乎是放慢了脚步在听吕洪涛的汇报。梁时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真是带着东辰员工来放假的,却被吕洪涛以迎接太子爷视察工作的阵仗请了进来。
身旁的朱小雅感叹道:“哇,吕总身旁那个是谁?好帅哦!我差点以为是哪个明星。”
杜盛杰也嘀咕道:“看上去应该是柏樾的领导。不过吕总不就是柏樾的老大吗?还有比他更大的官?”
只有瞿沨没在意,催促着众人离开:“都愣着干什么,还吃不吃饭了!”
走出几步,又回头对着梁时喊道:“梁时,饿傻了吗你?还不走!”
他的声音不算大,在大堂的人声中也不显得突兀。可陈琛原本低垂的目光却忽然抬起,朝这边望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梁时。
他的视线在梁时身上堪堪停顿,然后扫向她身后的瞿沨。
虽然只有很短的瞬间,瞿沨却仿佛感觉到那个眼神的重量,带着威压般沉沉地落在他的肩头。
他心中一凛,对方明明非常年轻,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表情,可他却敏感地觉察到那目光中隐含的威胁,锐利而直接。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想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赶走。只见那位年轻人已经被柏樾的高层们簇拥着,离开了大堂。
梁时这才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笑,看不出什么异样。
“对不起导演,刚刚走神了,咱们去吃饭吧。”
第55章
柏樾的自助餐果然非同凡响。
食材昂贵, 品种丰富;环境优雅,服务周到。
服务好到什么程度?
Easton问服务员,能不能拼个大桌?几个服务员真的哼哧哼哧地推着桌子摆了大的, 方便东辰的众人和梁时他们坐在了一起。
这可真是跨领域的激情碰撞。
梁时惊讶地发现, 桌上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话题隔阂,聊得热火朝天。
向来对人没什么耐心的瞿沨,竟然在听Easton关于【宵夜南城】前两期的反馈。
朱小雅则手舞足蹈地和小丁分享着娱乐圈的八卦, 萧斌和杨一枝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杜盛杰挨着Layla,如二次元少年见到女神, 已经嘚瑟地拿出手机给对方显摆自己剪的片子了。
梁时也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昨晚太忙, 手机都没顾上看。
消息很多, 她直接略过,只打开置顶的对话框。昨天晚上,陈琛给她发了条消息:“明天柏樾见。”
她唇角微翘,回了一条:“陈总今天真帅!”
配了个星星眼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陈琛回她:“下午做什么?”
梁时:“接着拍摄, 估计要忙到很晚。”
这是实话,东辰团队是来放假的,而节目组可是来干活的。
两拨人吃完饭后相互道别, 显然谈兴未尽, 已经约好了下顿午饭再相聚。
梁时他们又投入到了紧张的拍摄工作中。忙了一下午,山景和历史部分都拍得差不多了, 瞿沨对进度很满意, 休息片刻, 打算继续拍摄夜景。
谁成想, 这个念头才起,山间竟忽然起了大雾, 啥都看不清了。
瞿沨无语地骂了句脏。
没办法,露天拍摄,大自然就是爹。只能等明晚了。
节目组于是提前收了工。
朱小雅高兴坏了,想叫着梁时去泡温泉,梁时无奈地耸了耸肩:“光惦记拍摄的事了,其他的完全没计划,连泳衣都没带。”
朱小雅便自己去了。
梁时独自回了房间,打开窗户,看到庭院里的夜灯都亮了起来。灯光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雾气在林间游动,真·仙气缭绕。
远处隐约传来音乐声,应该是有人在开派对。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她拿起手机,准备问问陈琛在做什么,方助理竟然敲开了她的房门。
小方给梁时递上一张房卡:“梁小姐,陈总问您,想不想去他的独栋小屋泡温泉jsg?”
说着,又递过来一个购物袋,正是中午陈琛拎着的那一个。梁时打开,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女式泳衣。
梁时狠狠地心动了,来都来了,不泡一泡再走,岂不是亏大了?而且,是跟陈琛一起泡……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淋浴间里滴着水珠的身体,脸立刻红了大半。
梁时才不会放过围观美好□□的机会。
她简单收拾了些东西,跟着小方坐上了酒店内部的小型接驳车。
接驳车带着她来到了金叶山半山腰的一栋温泉屋。
梁时开门进去,别墅里灯光柔和,暖气充沛,依稀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她四处转了转,木质的装修风格低调奢华,有落地窗俯瞰满山夜景。客厅旁边的房间里,有一个大理石垒成的方池,可以将温泉水引进室内。
从阳台出去,顺着连廊往前,还有一处古色古香的露天大圆池,正冒着袅袅热气。
整栋别墅都准备好了迎接客人下榻,连餐厅的桌子上都摆满了美食。
唯独不见陈琛。
小方在身后道:“陈总被大家拉去酒吧庆功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梁小姐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就在隔壁,请随时叫我。”
小方离开后,梁时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换上泳衣下池了。泳衣竟然还带着泡泡袖,跟个公主裙似的,还挺可爱的。
她在室外的大池子里游了一圈,又回到室内的方池子泡了好一会儿。眼看一个小时过去了,陈琛还没有回来。
对着山中盛景,坐拥豪华大汤池,一个人依然会觉得无聊。
梁时拿起手机,刚巧收到黄维明的信息:“姐姐,听说你在柏樾?我也在!”
下一条紧接着进来:“酒店的健身房很不错,有舞蹈室,要不要来跳舞?”
梁时笑着回道:“好的,明天舞蹈室见,叫着嘉与一起。”
放下手机,梁时继续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琛还没有回来。
再泡下去就要蜕一层皮了。梁时只得从池子里爬出来,进卫生间冲了个澡。
她边洗边想,什么山间二人世界,什么月下浪漫温泉,都是骗人的!只有被放鸽子的自己罢了!
正气哼哼地着吹头发,门口忽然响起断断续续敲门的动静。
梁时穿上酒店的大浴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去玄关开门。门外,一身酒气的陈琛正歪靠在墙上,一副随时要跌倒的模样。
梁时急忙上去扶他:“你这是喝了多少!”
陈琛觉得自己的意识应当是清明的,他还是独立从酒吧回来的呢。可是一进这个门,闻到梁时身上沐浴后的气息,他就感觉脑袋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不太能思考,大概真的醉了。
他垂眸,盯了一会儿梁时的脸。然后微微弯腰,把脑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梁时。”
梁时轻抚着他的背,应道:“嗯。”
“梁时。”
“……嗯。”
天呢,梁时在心里笑出声,陈琛喝醉酒怎么这么可爱!像个小朋友一样。
独自等了他几个小时的怨气瞬间就跑没影了。
她赶紧扶着陈琛到沙发坐下,然后去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给他灌下去。
东辰这帮家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真是往猛里报复老板啊,一点不带手下留情的。
她在沙发前蹲下来,平视着陈琛的眼睛。
陈琛的面容泛着浅红,眼神有点不能聚焦。此刻,那双湖水般的眼眸不再眼波流转,更像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泉。
“陈琛?”
“嗯。”陈琛的声音听起来无甚特别,但梁时知道,他真的醉了。
喝醉的人是不是都会酒后吐真言?梁时的目光顺着他乌黑浑浊的眼睛向下,落在色泽饱满的唇上。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脸有点烫,抬起手扇了扇风。
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试上一试。
“陈琛,你喜欢我吗?”
“嗯。”
梁时的心里泛起甜蜜的羞涩,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我吗?”
“嗯。”
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梁时在心里默默地说。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嗯。”
我也会的,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为止。
梁时不禁抬手,摸了摸陈琛的脸。陈琛意识模糊地往她手心里蹭了蹭,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动物,引得梁时忍不住笑得更灿烂。
捉弄了一会儿陈琛,梁时觉得有些累了。今天泡了这么久温泉,体力消耗挺大,该回去休息了。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陈琛架起来,往卧室的大床上送。
梁时把他的外套脱掉,衬衣也解开,再往下……有点下不去手了。
想起那天被陈琛诬陷偷看他洗澡的事,梁时心想,还是非礼勿视得好。
她拿出一床被子,将他整个盖住,然后才把手伸进去,哆哆嗦嗦地解皮带。
“咔哒”一声,卡扣解开了。
梁时摸索着抓住腰带,正欲把裤子往下脱,手在被子下忽然被大力攥住,紧接着使劲一拉,梁时一个趔趄就扑倒在了陈琛的身上。
她抬起头,对上陈琛半醉半醒的眼睛。
“你听我解释……”
梁时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翻转,她被陈琛压进被子里,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
梁时的大脑瞬间宕机了,对这个情景完全无法反应。只能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任由陈琛柔软的唇在自己的唇瓣上反复舔舐,然后挑开缝隙,大举侵入。
卧室里只有一盏床头小灯莹莹亮着,梁时看不清陈琛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火热的唇舌,坚硬的身躯,以及在自己身上肆意撩拨的手。
她被吻得眼角通红,模模糊糊地思考,如果陈琛再不停下,她要不要使劲推开他。
脑海里开始反复拉扯,还没想出个决断呢,浴衣的系带就已经在摩擦中摇摇欲坠、不堪大用了。
她的双手被陈琛霸道地压在身侧,动弹不得。视线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他把脸埋进她敞开的衣襟里,气息一路向下。
猛的,梁时不由的浑身颤栗,仿佛灵魂都被衔住。
空气里全是对方的味道,梁时连呼吸都是滚烫的,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模糊而黏稠。
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整个人被陌生的情潮湮没。
卧室的门没有关,梁时能听到外面淙淙的水声,感觉自己的体内也有一池温泉,冒着熏然的热气,蒸得她神志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陈琛粗重的喘息在慢慢变得平静。梁时抬起头,发现他竟然枕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
一股说不清是怒气还是怨气的情绪直冲天灵盖,梁时抬腿就想把他踹下去!
几个深呼吸之后,又怏怏地放下腿。
她轻轻抱着他的脑袋,放到枕头上。
陈琛睡得很沉,眼下有些许青色。梁时看得出,自己不在家的这些天,他应该很是忙碌。
草草给他盖上被子,梁时拢起衣襟,起身下床。
走进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眼含春色、衣不蔽体的自己,梁时神情黯然,敛下微微颤抖的眼睫。
第56章
陈琛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 只觉得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他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居然赤着上身, 却穿着裤子, 就这么睡了一夜。
宿醉果然令人降智。
想到昨晚,陈琛的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宿醉的大脑只保留了零星的画面,记忆像被切碎了, 拼不到一起。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努力回想, 头晕目眩的醉意又叫嚣着卷土重来。
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先去洗个澡。
等收拾完出来的时候, 洒满阳光的别墅里还是那样生机盎然,水流声潺潺悦耳。餐桌上,满桌珍馐已经彻底冷却。
梁时昨晚有没有来?
陈琛晃了晃脑袋,还是没什么印象。
他只记得被东辰那帮下属轮流劝酒,自己好像喝了不少, 结束之后还非常固执的不让人送。
心里想着,要赶回别墅去,梁时还在等他。
再之后就彻底断片了。
陈琛环顾客厅, 茶几上有一杯喝剩下的蜂蜜水——所以梁时昨晚来过?
他又去餐桌上打量了一番。
这吕洪涛, 大概是怕他饿着,每顿饭恨不得做一桌满汉全席送过来, 实在看不出有没有被人动过。
被酒精浸泡了一整夜的胃空空如也, 陈琛拿起一片吐司叼在嘴里, 掏出手机给梁时打电话。
没人接听。
陈少爷的心里罕见地漫起一阵迷惘。
*
梁时并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她的手机放在储物箱的包里,人正在舞蹈室跳舞。
几乎一夜没睡。
从别墅离开后, 梁时jsg的心跳就一直乱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陈琛半敛的眼眸……她干脆不睡了,大清早的来赴黄维明的约,跳跳舞,出出汗,也许能转移注意力。
黄维明进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跳了很久。
“姐姐,这么早啊!”
黄维明今天打扮得非常精神,穿着色彩明快的T恤,额头上戴了个同样扎眼的发带,少年感满满。
梁时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又看了看他的身后。
“嘉与没来?”
“别提了,昨晚他去柏樾的酒廊,正好碰上东辰在那边团建,自己也加入了,结果喝得酩酊大醉。”
梁时噗嗤一笑——可真是亲兄弟。
黄维明在旁边活动了下手脚,然后点开音响,《Gorgeous》的前奏响起。
“这套舞还记得吗?”
梁时点点头,两人动作默契地配合起来。
作为一首舒缓的情歌,《Gorgeous》的舞蹈设计了一男一女的动作,姿态也比较缠绵。
有一个片段,黄维明要扶着梁时的腰,两人贴得很近,营造耳鬓厮磨的氛围感。
辗转腾挪间,他视线低垂,忽然在梁时的领口处瞥见了一个吻痕。
黄维明不禁停下动作,抓住梁时的双手,目不转睛地盯向那一处。
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个吻痕。
痕迹鲜明,昭示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的好姐姐,刚刚从另一个男人的床上下来。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怒火在黄维明的胸腔里拔地而起。他猛地将梁时推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里霎时迸射出彻骨的冰冷。
“竟然是真的。”
梁时被他一推,踉跄得差点摔倒,不解地问道:“什么?”
“我助理说你被人包养,我之前还不相信。所以,竟然是真的吗?”
“啊?”梁时傻了——这从何说起啊?
“也是……”黄维明忽然自嘲地一笑,语气凉凉地说:“你说自己是做家政的,呵,年轻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做普通的家政呢?肯定是暖床的那种啊!”
他忽然贴近梁时,垂着眼问道:“现在又混进电视台了?怎么,是傍上制片人,还是傍上导演了?”
梁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在讲什么,顿觉三观尽碎。
她无语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子,怎么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还极尽龌龊地去设想别人。
梁时努力忍住想给他一耳光的冲动,耐心地解释道:“黄维明,你少胡说八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么是哪样?”
黄维明指着她的胸口,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这个,你解释一下!”
梁时一把捂住自己的领口,皱眉瞪回去。
眼下这个情景实在是荒诞至极。
“我有什么需要跟你解释的?你谁啊?”她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要走,被黄维明侧身挡住。
“姐姐。”他的表情依然僵硬着,脸部的线条因愤怒而扭曲,紧绷的怒意堪堪将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亏我以为你是个好姑娘,还真诚地喜欢过你,变着法子接近你,现在看来,简直是舍近求远!”
黄维明的嘴角浮起一个轻浮的笑,口气散漫地问道:“给我也开个价呗,多少钱?”
梁时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虽然匪夷所思,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你什么意思?”
“礼貌问价。”黄维明向前一步,傲慢地睨着她,“想包养你的意思。”
他的语气极尽轻蔑,温柔可爱的气质早已荡然无存。
黄维明看到梁时瞬间愤怒的脸,又挑逗似的说:“呦,生气了?怎么,嫌包养不好听,想谈恋爱?”
他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来回扫了扫,才坏笑着调侃道:“就你这样的,配么?”
梁时准备挥出去的拳头忽然就软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向别处。并没有出言反驳黄维明的话,甚至连胸腔里那点愤怒也一并熄灭了。
黄维明看到梁时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眸无神,手指尖在袖子里轻轻颤抖。
他顿时感到一丝慌乱,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僵持的气氛,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铃声是那首《Gorgeous》。
他不得不过去接电话。再回身的时候,梁时已经不见了。
黄维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烦躁得无所适从。他用力一甩,手机“砰”地砸到墙上,屏幕霎时间摔得粉碎。
*
林秘书驱车赶到柏樾,带来了【葡萄酒小镇】的最新进展——泰启已经迅速集结资源,在那片荒山野岭里投下了50亿。
“只有50亿?”陈琛把T恤脱了,正在穿林秘书送来的正装。下午他还要赶回市区,出席子公司的一个重要会议。
林秘书站在外间,回答道:“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标书的内容,他们把周少爷的开发计划做了拆分。”
“嗯,是梁秋声会干的事。”陈琛边打领带边说:“只能让沅齐不要脸地去闹一场了,推一推梁秋声和陈嘉涵他们。你给银行那边也放出利好消息,让他们对这个项目热起来,放松贷款限制。”
陈琛把西装外套穿上,边系袖扣边道:“让梁秋声顺利借到所有他能借的钱。”
*
精明如吕洪涛,已经提前得知太子爷今天要走,早就带着人在别墅门口候着了。
陈琛出来看到他,瞬间觉得头大。他这次以东辰的名义过来,本就是私人行程,却被他撵得一点空闲都没有。
说是住了全山庄最顶级的汤屋,结果一秒钟温泉都没有泡到。
陈琛破天荒地想,自己是该休个假了。
他三言两语将吕洪涛打发走,也没坐酒店的接驳车,而是缓步慢行,沿着林间的小路走下山。
林秘书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心底隐有感觉,今天的陈琛有些心不在焉。
走了一会儿,前方隐约能听到扬声器的声音,是南城电视台的人在沟通拍摄。
原来已经走到了他们工作的地界。
陈琛停下脚步,站在一棵落羽杉的树下,安静地注视前方。
林秘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前面不远处,梁小姐正站在监视器的屏幕前,指导着一组镜头的拍摄。
从背面看去,她的头发拢成一了个发揪,只有几绺碎发散在外边。
阳光在她的头发上投下温柔的光。每当她和别人讲话时,那发揪便俏皮地抖动起来,其上的光泽也随着一闪闪地跳动着。
不用看她的表情,陈琛也能猜到,梁时此刻一定很兴奋,也很专注。
他拿出手机,无声地按下快门。
盯着手机屏幕,陈琛的脑海里闪过更多模糊的画面,零零碎碎,惝恍迷离。
可记忆依然像水上的浮木,飘忽不定,让他有种莫名的忐忑。
林秘书走上前:“陈总,需要我过去跟剧组打声招呼吗?”
过了好一会儿,陈琛才摇头道:“不必了,走吧。”
*
星光都稀疏的后半夜,梁时裹着小毛毯,倚靠在温泉边的木栅栏上,和众多工作人员一起,等待着某个时刻。
瞿导迎着山风,顶着被吹得凌乱如鸟窝的发型,举着扬声器宣布道:【宵夜南城】纪录片正式杀青啦!
下一刻,众人开心地欢呼起来,互相拥抱着,庆祝这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拍摄终于顺利收尾。
梁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心力,只剩周身的疲倦。
她拿起十几个小时没碰过的手机,看见下午的时候,陈琛给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自己今天工作时的背影。
留言只有一句:“忙完记得给我打电话。”
早晨的未接来电,的确属于错过。等她气呼呼地从健身房出来,打开背包看到陈琛的来电记录时,忽然就想到了黄维明。
黄维明只是一个出道没几年的小爱豆,哪怕略有些家底和人气,也没有任何一个方面可以跟陈琛相比。
连他都能那么说……
梁时承认,有些话还是轻易扎穿了她的软肋,把她好不容易缝缝补补的一点信心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怕陈琛为昨夜的事情道歉;也怕他不道歉,反而问她,愿不愿意就这样留在他身边。
她不傻,自从搬进和樾以后,他们两人的相处几乎没有什么界限。她嘴上打趣他是她的老板,可行为上,并没有怎么避嫌。
他们一起吃饭,饭后一起聊天,看纪录片,互相倚靠着对方睡着;甚至动辄牵手、拥抱,现在又滚到了一张床上……梁时没法欺骗自己,他们还能继续维持现状。
昨晚,陈琛对她的渴望,她能感觉得出来。
六个月的“以工抵债”jsg眼看就要到期,梁时想到那份月薪五万的合同,忽然明白那是什么合同了。
对于掌握财富的人来说,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陈琛喜欢她,和陈琛用金钱去约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二者并不矛盾。
虽然有心理准备,梁时还是感觉到无尽的失落。
她看着陈琛的头像,难过地想,只要他愿意,那一纸赤裸裸的合同,就是他能给她的所有可能性。
——也是他们这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所能够拥有的,关系的尽头。
梁时没有回复他的微信。
将手机塞回包里,她起身往回走,加入了打扫战场的大部队。
第57章
三天后, 东辰科技。
醉生梦死地庆完一场功,开始上班后,大家不得不抖擞精神, 重新恢复工作状态。
如今已经是年底的最后一个月, 各部门都有大量项目收尾的工作要忙活。毕竟,这尾收得如何,结果漂不漂亮, 将直接关系着年终奖的大小,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会议室里, 萧斌正兴致勃勃地演示着自己今年的项目成果。
一回头, 发现第一排正中的大boss正皱眉盯着眼前的咖啡杯, 好像并没有在听。
这并不是个有利的表情。死去的恐怖记忆正在苏醒,萧斌想起好几个月前那肝胆俱裂、摧枯拉朽的十分钟。
萧组长顿时如芒在背,本来滚瓜烂熟的词刹那间就忘得精光。
长时间的停顿让陈琛回了神,他看着台上独自凌乱的萧斌,出声示意道:“继续。”
萧斌苦笑:“陈总, 那个……我忘词了。”
陈琛没什么表情,只是恍然地点点头,站起身说:“偶尔断片也正常。回去再好好准备, 下不为例。”
说完就出了会议室。
已经准备好迎接老板暴风嘲讽的萧斌:?
*
落日在城市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黄昏时分,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红灯亮起, 行驶的迈巴赫在斑马线处停下。
陈琛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 微信上是梁时三天前的一条回复:我会在张雨绮这里多住几天。
自那之后, 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他叹了口气, 翻了翻通话记录,看着从前天开始拨出去的十几个无人接听的电话, 心里有些委屈。
他感觉到梁时在发脾气,可是为什么?陈琛捏了捏鼻梁,觉得一筹莫展。
这个红灯似乎格外漫长,陈少爷意兴阑珊,降下车窗,看向街边热闹的人群。
快到圣诞节了,大街上的节日气氛已经十分浓郁,路边商场的门口摆了一棵巨型圣诞树,从陈琛的角度看,快赶上LED大屏高了。
此时,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支即将在圣诞节上映的电影预告——画面里,一男一女正拥抱在一起热情亲吻,难舍难分。
似一根线头被抓住,一帧一帧的动作,如慢放的镜头,在陈琛的大脑里缓缓播放起来。
记忆逐渐清晰,几天里怎么也拼不起来的零星碎片终于组成了鲜活的画面:昏黄的灯光下,梁时水润的眼眸,殷红的双唇,柔嫩的肌肤……
陈琛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如梦初醒。
小方透过后视镜,发现自己的老板竟然在笑。
不是开会时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深处幸福而愉悦的笑容。
就像一个刚刚约到心仪女生的大男孩,眉梢唇角都勾起灿烂的弧度。
素来漂亮的眼睛里也如碧波荡漾般,清澈又生动。
陈琛支着额头,无奈地想,自己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能忘?
醉酒果然降智,这辈子再也不要喝醉了。
难怪梁时不搭理他,她没把他踹下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陈琛拿起手机,刚想给梁时打电话,这时恰好有新电话打进来,来电人陈远之。
“小琛,立刻回帝都来,老爷子不太好。”
*
“有钱人真是为所欲为啊!”
张雨绮一把揭下脸上的面膜,抬脚蹬了蹬梁时:“我可提醒你,以陈总的条件,哪怕去包养女明星,也会有人上赶着排队,想想那个孔珍珍。”
梁时没出声,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瓮瓮地说:“她没戏的。”
张雨绮贼笑道:“可以啊梁时,在情敌面前这么有自信?”
“她都折腾成那样了,陈琛要真喜欢她,就不会把我留在身边了。他干不出让女人误会的事。”
张雨绮嘟了嘟嘴,这话没错,男人啊,喜不喜欢真的非常明显。
她又觑着梁时道:“那你到底要不要签那个合同?”
梁时一把把被子蒙到头顶:“还睡不睡了!”
张雨绮笑着撇了撇嘴,“嘁”了一声,伸手关了床头灯。
一片黑暗中,梁时在被子里抱住自己,不停地摩挲着手机的边缘。
两个小时前,陈琛发来微信:“爷爷身体不太好,我要回一趟帝都,归期不定。在家等我回来,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
凌晨两点,帝都市郊的这家私立医院依然灯火通明。位于高层的顶级VIP病房外面,更是围满了人。
陈老爷子近九旬的高龄,身体状况一直都还不错。去年年底,他将集团大权正式交接给小儿子,就彻底过上了品茗下棋、赏花遛鸟的退休生活。
陈家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有忙不完的事业,平时不常陪在他身边,但自从上次捐款的事闹了个乌龙,梁昀就经常来陈家大宅陪老爷子说话。
几个月来,差不多把他半生峥嵘都聆听了个遍,钦佩得无以复加,还说要给老爷子出自传。
她也会给陈老爷子讲述自己童年的经历。一个富家千金惨被抱错,被迫在小镇上长大,还因为无父无母,常常受到同龄孩子的奚落,引得陈孝和大为同情。
不禁在心中感慨,此女果真是蕙质兰心,冰清玉润,又有坚韧的心志,堪为良配。
他决定,过年的时候,还是要跟自己那个一年到头不着家的孙子提一嘴。
谁成想,帝都入冬之后,忽然天降暴雪。陈老爷子不顾管家劝阻,偏要出门踏雪赏梅,却不慎在冰面上摔了一跤,再也没能起来。
此刻,这位陈氏财团的创始人白发散乱,躺在床上架着呼吸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状况颇有些不妙。
走廊上站满了陈家的亲眷,大家纷纷打电话通知在其他城市甚至海外的陈家人,有点赶回来见最后一面的意思了。
陈迅之也掏出手机联络刚刚出国的陈嘉涵——这个节骨眼上,混账儿子竟然还不在国内,真不会挑时候!
就在大家忙成一团时,躺在床上的陈老爷子忽然醒了。
不仅醒了,脑子还很清楚。
他转头对侍立在一旁的儿媳说:“把陈琛叫来。”
陈琛进来的时候,爷爷正靠坐在床头,笑眯眯地看向他,看起来似乎和以往所有见面的情景没有不同。
他招招手:“小琛,过来。”
陈琛应声走过去,握上爷爷干瘪的手。
陈孝和看着这个最得力的孙子,悠悠开口道:“小琛,陈家的孩子里,你是最得我疼爱的一个。”
“我陈孝和创立陈氏,现在已经把它交给你父亲,将来再到你手上,我很满意。我相信,你一定会把财团发扬光大。你从小就很优秀,很听我的话,但是我知道,有件事你一直在怨我,就是从小给你定下的和梁家的亲事。”
他拍了拍陈琛的手背:“爷爷这就要入土的人了,也不怕丢人,今天就跟你说点心里话。”
陈孝和的眼神逐渐游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并不是你过世的奶奶,也不是你二伯他妈,是我打小一块长大的邻家小妹,后来的梁家太太。”
“当年给你定这门亲,是我的私心。我总想着,有个从小陪你一块长大的人,感情是不同的。我的遗憾,可以由我的孙子来圆满。后来梁家女儿的身世出了岔子,爷爷觉得亏欠了你,这门亲事就搁置了。”
他看向陈琛,眼睛里含着热切:“你是陈氏未来的主人,你的婚事,爷爷心里一直记挂着。通过这阵子的相处,爷爷觉得梁……”
“爷爷。”陈琛突然出声打断他,“孙儿明白您的意思。孙儿向您保证,一定会践行和梁家的婚约。”
周围的人俱是一惊。许馨兰看着儿子完全不似作假的神色,陷入沉思。
陈老爷子的眼睛里涌起欣喜的泪水,他喃喃地道:“好,好,是我的好孙儿!”
说完,又对着围在一旁的儿子媳妇道:“你们都听见了,小琛的事就这么定了!”
似乎是欣喜得过了度,陈老爷子又开始了糊涂的呓语,大概是精神头用尽了。
众人退出病jsg房。
这短暂的交谈犹如一记惊雷,迅速在陈家上下以及关系亲近的家族中传播开来。
消息传到梁家,吴薇听说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落泪,茶杯都快端不住了。
*
梁时在电视台上交了自己的各类证件,走完了交接手续。身为节目编导和特邀顾问,她的工作已经完成。
【宵夜南城】虽然仅仅播出两期,但收视走势非常不错,隐隐有爆款的趋势。
节目在网络上引发了大量的讨论,好评如潮。
大家发现,这个片子虽然着眼于市井小吃,却拍出了一座城市深藏的文化底蕴,将人口变迁和城市发展囊括其中,仿佛吃下一口街头小食,其背后的文明兴替也一同咽下了。
彭制片身为制片人,在南城电视台内部一战成名,大家都夸他独具慧眼,组建了这么一只优秀的团队,甚至还拉到如此大方的金主,在一片废墟之上建起高楼。
彭制片雄心勃勃,有带着原班人马再打造下一部作品的打算。他来找瞿沨商议的时候,瞿沨却说:“拍不了。我要走了。”
签完离婚协议后,瞿沨把房子给了前妻,自己也向南城电视台递交了辞呈。
彭制片虽然遗憾,但也清楚瞿沨的情况。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在电视台拍了那么多年鸡毛蒜皮的民生节目,埋没至今。好不容易一朝成名,怎么会甘心继续在这里窝下去?
他拍了拍瞿沨的肩膀:“好好干吧,我看好你。”
瞿沨笑笑,不置可否。俩人靠在办公室的窗台上抽烟,一眼瞥到楼下正要离开的梁时。
梁时办完了手续,和办公室里的各位同僚互相道了别,现场一度飙泪,梁时也觉得很是不舍。
她同大家各种祝福拥抱,跟朱小雅的合影都拍了一堆了,还是没看到彭制片和瞿导的身影。
梁时想着,那就下回再道别吧。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呢,就被瞿沨叫住。
瞿沨还是摆着那张不好惹的臭脸,身上的外套也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熬夜剪片子了。
梁时跟他合作这么久,早就摸清了此人面冷心热的性格,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
她笑着和瞿沨开玩笑:“导演,你单独找我,是要请我吃饭吗?”
“也不是不行。”瞿沨扬起下巴,把抽剩的烟蒂往旁边一扔,看着她道:“我一个朋友在榕城有个纪录片工作室,打算请我过去。”
“你想不想来做导演助理?”
第58章
“亲爱的, 上次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这里有个视频,你先看看。”
对方很快发过来一只视频。
梁昀点开, 画面是美国一家私人诊所的走廊。
只见杨晓梅挺着高高的孕肚走在前面, 她身后,陈嘉涵拎着一件外套,仔细地替她披上。两人似乎是刚刚做完产检, 亲密地携手离去。
视频的拍摄时间是上周。
梁昀把这个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闭上眼睛的时候, 已经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她本该是出离愤怒的, 但心中居然异常平静, 还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重新补好妆容,打开洗手间的门,回到展厅里。
这是【关注西非女性慈善巡展】的最后一站——南城。
今天,这个持续了几个月的展览将在南城正式落下帷幕。因为是闭幕展, 梁昀亲自飞到南城,盛装出席。
几乎所有邀请的嘉宾都如约前来,甚至还有很多没在邀请之列的, 也纷纷携礼到场祝贺。短短两个小时, 她已经把南城的上层阔太太圈子社交了个遍。
梁昀非常清楚,这样的排场, 不是冲着她来的, 而是冲着陈氏财团未来的女主人。
陈琛在老爷子病床前的承诺, 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帝都的上流圈子, 甚至已经传到了南城。
从昨天开始,她的电话就没消停过, 全是各种亲戚朋友来问候打听。
梁昀很耐心地应付完这些人,心中有一种壮志得酬的欣慰。
这种多年努力终于得偿的快慰,甚至盖过了发现陈嘉涵欺骗自己时的难过。
梁昀款款地走在展厅的人群中,像一只高贵的天鹅,接受众人的瞩目。
她马上就要嫁给陈琛,成为掌握庞大财富和权力的上位者,此时此刻,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她的心。
不就是一个男人么,梁昀心想,她就要拥有陈琛了。跟陈琛相比,陈嘉涵什么也不是。
她靠着这个想法支撑着自己,完美地结束了亮相。
展览也顺利地正式闭幕。
从场馆离开后,梁昀看到街上的陈列,才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
手机上,陈嘉涵发来语音,腻歪地祝她节日快乐。梁昀点进他的头像想要把他拉黑,忽然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了,算了吧。
以后他是堂哥,她是弟妹,大家还要相处,别闹得太难看。
今晚飞帝都的机票已经售罄,梁昀想,那就明天再走吧。
她打发掉助理,独自在闹市区的街道上溜达,走着走着,来到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跟前。
圣诞树很高,和身后的LED商场大屏几乎融为一体。一圈圈金银相间的星星呈螺旋状向上挂着,十分璀璨夺目。
梁昀意兴阑珊,正要转身离开,却在两米之外看到一个同样抬头看着圣诞树的人。
一个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
*
梁时觉得,生活有时候简直比电视剧的情节更加离奇,随时可能上演一些编剧也不敢下笔的剧情。
比如,一个被抱错的女孩,时隔多年,居然在大街上遇到了另一个被抱错的女孩——请问这种事情的概率有多大?
更加神奇的是,两个女孩决定,既然遇到了,不如去酒吧喝一杯。
因为是圣诞夜,酒吧里的气氛非常热闹,四处装扮着圣诞树,还循环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
服务员们也打扮得很应景,穿着红色小短裙,戴着圣诞帽,可爱又性感。
没有空桌了,她们两人只能坐在靠窗的吧台上,面对着透明的大玻璃窗,欣赏着外面闪烁的霓虹。
“没想到,你竟然在南城。”梁昀率先打破了沉默。
梁时点头:“来南城快两年了。你呢?过来出差?”
“算是吧。”梁昀没客气,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才觑着她道:“你变化挺大的。”
梁时笑了笑:“你也是。”
两个人都和初见时截然相反——梁时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揪,脚上一双运动鞋,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女孩打扮。而梁昀,身着长款驼绒大衣,脚上一双羊皮底小高跟,头发卷着精致的弧度,妆容完美到可以直接走红毯。
梁昀举着空杯子,一边招手叫来服务员,一边没什么表情地问:“怎么样,穷人好当吗?”
梁时摇头:“有点难。”
“后悔吗?当初离开梁家。”
“没什么后不后悔的,不得不走而已。”梁时看着窗外,有些怅惘地道:“走了才发现,天地虽然广阔,却可能连一处容身之地也没有。”
“留在梁家就好了?你是不知道我所受的苦。”梁昀苦笑了一下,似乎终于能无所顾忌地说出一些话。
“我有时候,真的挺恨你的。”
梁时惊讶地转过脸看着她。
“我是梁家正宗的大小姐,本应该拥有美好的童年和父母的疼爱。和陈琛的关系也应该很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成年以后顺理成章地结婚。”
梁昀的眼眸微垂,神情有些悲伤。
“可是呢,被这么一换,我去那穷乡僻壤待了十七年不说,回到梁家,还要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我本该拥有的东西,竟然需要我用尽全力去争取,你说,可不可笑?”
这时候,服务员端来了第二杯酒。梁昀拿起来,“咕咚”灌下一大口,“砰”的一声将杯子重重放在楠木桌上。
“为了获得我亲妈的爱,我要压抑自己,努力迎合她对我的所有要求。为了挽回那个劳什子的婚约,我还要和别的男人利益交换,拐着弯地讨好所有人!”
她似乎有些醉了,支着脑袋,声音低哑而哀伤:“……还因此被臭男人骗,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梁时安静地听完,深深吐出一口气:“那你就恨我好了,反正我们也从来没有彼此喜欢过。”
她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仰头焖下一大口,颓然地说:“你拿走了我的人生,我拿走了你的。虽然又换回来了,可我们都不再是我们了。”
她转头看向梁昀:“不过,两jsg相比较的话,起码你还可以努力去争取你在乎的人,有资本做你想做的事,不必被身份束缚,不必自我怀疑。从这个角度上讲,你赢面很大啊。”
梁昀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我在乎的人?我在乎的人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就是个骗子!混账!我不要在乎他!我要狠狠地报复他!”
梁时看她真的有些醉了,也懒得再说什么。她拿出纸笔,写下一个地址,塞进了梁昀的口袋:“有时间的话,去这个地方看看,这里有你在乎的人。”
梁昀还是不管不顾地说着:“我不要男人了,也不要恋爱,我要搞事业!对!事业!陈琛就是我的事业!”
梁时顿时愣住:“你说什么?”
梁昀的脸上这才浮现起满足的笑容,她拉着梁时的袖子道:“你知道吗,陈琛在他爷爷的病床前发誓,会遵守和梁家的婚约。陈琛要娶我了!”
*
梁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光线通过遮光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银色的直线。
她起身下床,将窗帘一把拉开。
天空一碧如洗,整个南城在冬日里依旧绿意盎然,不似帝都那般光秃秃的。
助理打电话过来,询问今天的安排。梁昀让她订最近一个航班的机票,立刻启程回帝都。
她去洗手间洗了个澡,收拾利落,然后化妆、收拾行李,穿大衣的时候,忽然在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梁昀这才恍惚地记起昨天在酒吧,梁时似乎想让她去一个什么地方。
助理又打来电话,忐忑地说,只有晚上的航班了,今天是圣诞节,出行的人比较多。
行叭,梁昀捏着纸条,默默地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一趟这个地方,当作观光好了。
助理包下了一辆车,梁昀在车上睡了一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下车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个疗养院。
这疗养院还不小,弯弯绕绕的,怎么也找不到纸条上的房间。梁昀的耐心快要耗光了——不会被梁时那小妞耍了吧?
助理拿着纸条去问路,梁昀哪儿也不去了,坐在疗养院的大厅里歇脚,小羊皮高跟鞋真的不适合走路。
“你是昀昀?”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梁昀蹙眉,回头看过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竟然是外婆,坐在轮椅里,被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推着往前走。
护士还伸手拦了拦:“别乱叫,认错人了。”
“昀昀!”外婆看着她,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嘶吼起来。
梁昀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在几步之外停下。外婆正在轮椅里挣扎,护士有些摁不住她了,正在叫人。
接着,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跑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把外婆往病房里送。
梁昀跟着走过去,站在病房外面,看着医生迅速给外婆打了一针。外婆激荡的双眸又逐渐变得浑浊,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直到医生走出来,问她:“你是病人亲属?”
梁昀点点头,又摇头。
医生叹了口气,对梁昀简单说明了一下外婆的病情,然后嘱咐她,如果是亲属,可以经常过来,会对外婆的治疗有帮助。
梁昀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离开那年,外婆看着还很年轻,一头黑发。虽然时常板着脸,但也是水宁镇上公认的美人。可眼下,这个女人面目浑浊,满头白发,尽显苍老。
梁昀在病房前站了很久,想到很多儿时和外婆的回忆。
她跟着外婆去集市上摆摊,差点走丢,外婆骑着自行车找了她一整天。
她在学校被同学编打油诗笑话,外婆跑去学校把那些孩子一顿骂。
她升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外婆带着酱鸭熏鱼,在招生办主任回家的路上守着,苦苦哀求。
她也曾哭着质问外婆,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自己没有?被外婆一顿臭骂,让她滚回屋子写作业。
她高一那年和班上男生早恋,被外婆拽进教师办公室,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还让她当场写保证书,对着所有老师念。
她离开水宁镇的时候,心里只感到奔向新生活的快慰和激动。现在都记不清,到底有没有好好的跟外婆道别。
梁昀把助理叫过来:“你去问问,这床的病人还缺不缺医药费,全部缴齐。”
她最终也没有等到外婆醒来,就带着助理去了机场。
下飞机后,梁昀竟然在接机口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梁秋声和吴薇。
“你可算回来了!”吴薇着急地过来牵起她的手,“陈老爷子刚刚去了,你现在是准孙媳妇,态度要拿出来。咱们必须立刻赶过去,衣服给你带来了,车上换吧。”
第59章
陈老爷子最终还是没能撑到新的一年。
陈氏创始人去世的消息迅速登上各大头版。媒体纷纷评论, 不知新的掌舵人会将陈氏财团这艘巨轮驶向何方。
追悼会的现场,默哀者众。
而后山空寂无人的停车场里,此刻, 一男一女正在车里热情拥吻。
一场云雨毕, 梁昀迅速地整理好裙摆,对着镜子仔细补了补妆。
陈嘉涵靠在后座上,坏笑着道:“这回真的要叫弟妹了。”
梁昀把粉饼一扣, 转头看过来,眼睛里弥漫着冷漠的餍足。
“陈嘉涵, 我们到此结束吧。”
陈嘉涵笑笑, 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亲吻:“用完就扔?”
梁昀把手抽回来, 眼睛看向远处的天空,“陈琛既然当着那么多人表态,这个婚约就一定作数。以后我嫁给了他,你如果还是这个样子,我会为难。”
陈嘉涵的笑容逐渐消失:“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梁昀,你还没嫁呢。”
梁昀的面上还是维持着死水般的平静,她伸手抚上他的肩膀:“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好, 这种关系如果被陈家人发现, 岂不是功亏一篑。”
陈嘉涵冷哼了一声,挣开了她的手。
梁昀也不恼, 她深吸一口气, 软着声音道:“是你说喜欢我的, 也是你说要帮我。你看, 我如今成功了,你不为我感到开心吗?”
她笑着看向他:“我不会忘记你的好, 等我嫁进陈家,也会帮你争取利益啊。爷爷留给你的那几个公司,你不想发扬光大了?万一以后陈琛对付你,我也可以帮你转圜的。”
陈嘉涵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梁昀笑得毫无瑕疵:“你再好好想想,别因小失大。我得回去了,免得我妈起疑心。”
说完,她提起自己的包,优雅地开门下车。
梁昀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对自己说,你做得很好,你是梁家的大小姐,身份高贵,犯不着跟杨晓梅那种货色争风吃醋。就当是你甩了陈嘉涵吧,大家和平分手,以后再见面就是亲戚了。
车内,陈嘉涵脸上的纠结犹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冰冷地看着梁昀走远。
他勾起嘴角,眼睛里闪过一抹阴狠:“利用完老子就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
张雨绮走出地铁站,沿着一条低调静谧的林荫路前行。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隐隐能看到一片绿意中矗立的小区大门。
她忐忑地走上前,对保安说:“你好,我来找一个朋友,她说她住在A栋。”
保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好意思,请您提供明确的业主信息。”
张雨绮着急地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按着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几秒钟后,林秘书在那边接起:“张小姐,你好。”
张雨绮开心得都快哭了,抱着电话说:“不好意思啊,我来和樾看望梁时,可是保安不让我进,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通融一下?”
挂了电话后,很快,一位打扮正式的家政管家小跑着赶来。她满面含笑,对张雨绮行了一礼:“这位女士,请随我来。”
她一路把张雨绮送上电梯,还殷勤地为她刷卡开门,这才欠身离开。
张雨绮推开门,空旷的房子里拉着窗帘,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梁时?”
无人应答。
张雨绮接着往里走,摸到了玄关的灯控。打开灯,客厅的地毯上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堆空酒瓶。
“梁时!”
她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冲进去一间一间的找人,终于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看到抱着马桶昏迷不醒的梁时。
她上去将梁时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脸:“你怎么样?还醒着吗?走,我带你去医院!”
梁时被她摇jsg晃得悠悠转醒过来,反应了半拍之后,看清是张雨绮,竟然露出一个夸张的笑:“雨绮,你来啦!”
“祖宗啊!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了多少天?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才想着来这边找找。”
她一把把梁时推了个趔趄:“你搞什么?要把自己喝死啊?”
梁时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扶着马桶:“啊,我怎么还活着呢?”
张雨绮浑身一凛,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打得她差点磕到瓷砖上。
“梁时!你有点出息!为了一个男人就要去死吗?你受了那么多苦,熬了那么多年,眼看着越来越好了,难道就为了一个陈琛,连命都不要了?”
梁时哆嗦着跪在地板上,好半天都没能抬起头。
张雨绮有点崩溃,蹲下来抱住梁时的身体,颤着嗓子道:“别这样,我看着好难受。”
梁时靠在张雨绮的怀里,轻飘飘地说:“雨绮,他要结婚了,要娶梁昀了。我以前苦苦盼着成真的婚约,竟然要变成现实了。”
张雨绮抬起胳膊,在梁时的脸上抹了一把,摸到一手的眼泪。
“那份五万的合同,我都签好了的,我可以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可是他竟然要结婚?那我算什么,养在外面的情人吗?”
梁时浑身的力气似抽空了一般,紧紧抓着张雨绮的袖子,自嘲地咧了咧嘴:“我从小听多了这种故事,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但是不行!谁都可以,梁昀不行!”梁时忽然绝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嘶吼:“我们是亲姐妹啊。”
张雨绮吃惊地瞪圆了眼。
“我梁时活着,就是一个笑话吧,哈哈哈哈!”
张雨绮觉得梁时已经疯了,赶紧把她抱起来,扶到卧室的床上。
梁时太累了,又在酒精的刺激下情绪过于起伏,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张雨绮走到客厅,把那些瓶瓶罐罐捡起来数了数,好家伙,她要是不来,某人注定要喝死在这里了吧。
“你们豪门大户的感情纠葛真踏马狗血!”张雨绮忍不住吐槽。
*
梁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站在梁家的花园里,看着爸爸、妈妈、梁昀,甚至还有陈琛,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无比幸福。
一个声音对她说:“看看吧,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何苦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命运呢?”
梁时猛地睁开眼睛。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卧室。
客厅里静悄悄的,窗帘大开。地上干干净净,杯子都洗好放在了沥水篮里。
餐桌上摆着几道小菜,还有一只砂锅。梁时掀开砂锅的盖子,米粥的热气扑面而来。
张雨绮留了一张字条:“醒了就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胃。我还要上班,先走了,晚点再来看你。”
梁时微微笑了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小菜,味道竟然还不错。这半年,张雨绮自己带着朵朵生活,厨艺进步神速。
她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梁时来到露天平台上,初冬的冷风吹得她酸胀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的台词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人生的每一天都会是一场新的开始,那样就会开心很多。
“梁时,你还有外婆要赡养,还有个妹妹没有成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得活着。”
活着本身已经很艰难,又哪里来的力气贪心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忘了吧,好不好?
过去的十七年只属于过去,以往种种,不再有任何意义。
最近的这半年,只当是一场偶得的美梦;梦醒人散,尘埃落定,自己这个无关的配角,终将离场。
梁时走回客厅,手机已经充了些电,看到陈琛这几天发来的消息:“爷爷去世了。”
“我这边有不少事情要忙,恐怕要过一阵子才能回南城。”
“还在生我的气吗?”
梁时回复道:“不生气了。你好好保重自己,节哀顺变。”
她走回卧室,将东西从橱柜里翻出来,开始打包。其实也并没有太多东西需要带走,这里真正属于她的,又有几件?
梁时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看到那个粉色的兔子音响静静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她自嘲地一笑,拿起装进包里。
*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张雨绮在城东照顾完梁时,又匆匆赶回城西。才傍晚时分,富丽海ktv就已经红飞翠舞,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她一个闪身溜进后门,到更衣室换衣服。
她答应了妈咪干到月底,过了今天,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家嫁人了。
还是很不放心梁时,张雨绮想,还是跟罗瀚商量一下,过一阵子再走,留下来多陪陪她。
更衣室的门打开,一个打扮妖娆的姑娘走进来,看见她就开始吐槽:“你可来了,今天跨年,男人们不去看焰火,竟然都跑来这里喝酒唱歌!姐妹,做好受累的准备吧。”
张雨绮已经换好衣服,开始化妆:“累也是最后一天了。”
对方啧啧道:“羡慕啊!”说着,把一张号牌放在她的梳妆台上:“三号房给你了,一群男的来开单身派对,说其中一哥们马上要结婚,在结婚前出来放松放松。”
“就这样还结什么婚啊,呵,男人。”对方絮絮叨叨的,开门走了。
张雨绮转眼已经化好了妆,为了贴合新年氛围,眼影和睫毛上都亮亮的,和身上的紧身红裙交相辉映,给她的性感气质增添了一丝少女的活泼。
几个小姑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带着人,款步穿过嗨声震天的走廊,推开三号包厢的门。
里面的气氛已经嗨了起来,几个大男人都长得身宽体胖,正在按着其中一个人灌酒。
张雨绮端起职业的微笑,走进去正要开口,赫然看见沙发上那个被灌酒的男人,正是罗瀚。
刹那间,她身上的血都冻住了。
罗瀚也看到了她,呆立当场。
其他几个小姑娘已经鱼贯而入,在人群里四散着坐下。沙发上首一个男人冲着她吼道:“那个红裙子的,愣着干嘛呢!还不过来!”
张雨绮蹙眉,径直朝罗瀚走去,想要跟他解释一下。罗瀚的目光在烟雾缭绕中和她交汇,愣怔了一瞬后,竟然慌乱地瞥向别处。
张雨绮的脚步瞬间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刚刚那个说话的男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过来,暧昧地揽住她的肩膀:“美女看谁呢?”
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罗瀚,男人坏笑着在她耳边道:“那是我下属,准新郎,马上要结婚,今天同事们带他出来涨涨见识,美女可不能欺负人家哦!”
说着,一把搂住了张雨绮的腰带向自己:“你就来我这吧,陪我喝两杯。”
张雨绮感觉四肢没什么力气,被男人带倒在沙发里坐下,嘴边递过来一杯红酒:“喝吧。”
她抬眼望向罗瀚,只见他低头坐在沙发里,攥紧的拳头放在膝头一动不动。一个小姐妹在罗瀚身旁坐下,要给他敬酒,罗瀚没有搭理。
整晚,罗瀚再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张雨绮喝了很多酒,陪着男人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男人很满意,全程拍着她的屁股夸她好看、带劲。
酒意渐浓,张雨绮搂着男人的肩膀,眼神朝罗瀚的方向望去。只见他面前的几个酒瓶已经空了,人早已放下了初时的尴尬,正抱着旁边的姑娘热舞。
一群人一直嗨到后半夜。
临走的时候,男人当着罗瀚的面,往她的红裙子里塞了两千块钱。
等人都走远了,张雨绮才疲惫地回到更衣室,拿出手机想要给罗瀚打电话。
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第60章
天已经黑透, 月亮从东方升起,洒下银亮的光华。
月色下,一辆车开进静谧的别墅区, 在湖边的独栋大宅前停下。
管家早已静候在门口。陈琛下车, 打发林秘书回去,自己走进了大门。
穿过精致优雅的庭院,陈琛走进门廊, 发现餐厅那边还亮着灯。许馨兰面前摆了一杯参茶,正坐在餐桌边等他。
看见他回来, 许馨兰的脸上浮起温暖的笑意, 起身招呼道:“吃晚饭了没?”
“妈, 都快十一点了。”陈琛无奈地说。
“正好是吃宵夜的时jsg间。来吧,我亲自下厨给你煲了养生汤。”
许馨兰回身,去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状物。陈琛看着那碗中的东西,在黑暗里悄悄挑了挑眉。
他本能的想拒绝,但看到许馨兰脸上盛放的笑容, 突然在心底打了个冷战,连忙在餐桌边坐下。舀起一勺,闭了闭眼, 强迫自己咽下这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汤水。
“难得你还愿意吃我煮的东西。”许馨兰依然微笑着, 口气却有些酸酸的,“我的厨艺如何, 我自己心里清楚, 比不得你在南城的保姆。”
陈琛喝汤的动作顿住, 眼睛里含着笑意看过来。
“也不是。”他唇角微微一翘, “她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许馨兰叹了口气:“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琛放下汤匙,靠在椅子里。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对自己的亲女儿都能不管不顾, 我真是看不上那家人的做派。”许馨兰揉了揉额角,幽幽地道:“你想好了?真要你妈跟这种人当亲家?”
陈琛抬起头:“您之前不是和吴阿姨相处得不错?”
“可是你要娶的并不是她的女儿。”许馨兰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戏剧性场面,额角都在跳。
她语重心长地说:“小琛,你是我儿子,妈妈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梁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有多喜欢她,这些年,妈妈比谁都看得更清楚。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默许一个私生女嫁进咱们家来。”
陈琛端起碗,很给面子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喝光,才插科打诨道:“妈,从小你就说我更像你,遗传了你的聪明才智,而嘉与更像我爸。你看,是时候证明你的聪明基因了,放心吧。”
许馨兰笑了:“臭小子,还会拿捏我的话柄了。”
她的语气倒真的轻松起来:“说说吧,你都打算了些什么?我也好提前给你爸通通气,免得到时候让你气出心脏病。”
陈琛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妈,还记得那年我在慈善组织当志愿者的事吗?”
许馨兰面无表情地说:“哦,就是你爸发现你偷偷逃课回国气得高血压犯了的那次?”
陈琛心虚地咳了一声,接着道:“那是我第一次去到沙远镇。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等这一天了。”
他笃定地说:“我要替梁时改写命运。”
*
梁昀刚刚参加完今天的第三场聚会。
最近几天,邀请她出去玩的人不要太多。过往的那些同学啊朋友啊,无一不向她道贺,恭喜她拥有了一门好亲事。
次数多了,梁昀觉得有些烦——有什么可恭喜的,这婚约本来就是我的啊!
无非是被别人顶替了多年,到头来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手上而已,怎么这些人话里话外的,反倒像我捡了别人的便宜?
梁昀越想越气,踉跄着脚步往家里走。梁宅的客厅里还亮着灯,梁昀一屁股跌进沙发里,半眯着眼问管家:“家里有客人?”
崔管家笑吟吟地道:“是陈家大少爷过来了,就在先生的书房。”
梁昀的头顿时更晕了。
陈嘉涵今天属实倒霉,在某个场子上碰到了周沅齐。
这个周沅齐,也不知道是不是查清楚了绑架案的真相,整晚跟在他后面,变着法儿的冷嘲热讽。
竟然还拿杨晓梅的事在酒桌上公然开他的玩笑,搞得他十分下不来台。毕竟,他当时怀里还搂着别人。
怀里这个也是个有脾气的,气得当场发飙,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真是无趣得很。
不过,那杨晓梅也确实机灵,眼看逼婚不成,自己便很识时务地放弃了。乖乖签了协议,答应把孩子生下来在国外抚养。
可以用钱解决的事情,陈嘉涵向来无所忌惮。既然这个女人愿意服软,自己也就不必赶尽杀绝。还能白得一个孩子,不算吃亏。
于是也拿出了好态度,陪着她一起去国外养胎。越看越觉得,这女人还不错,长得漂亮,人也懂事,便也和她冰释前嫌,又在国外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
直到老爷子去世,他才紧急赶回国。
不想却在葬礼上被梁昀踹了。
他当初靠近梁昀纯属恶趣味,但相处了这么久,这个女人的确对他的性子,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他回想着最后在车上的那一次,还是感到意犹未尽,不能就这么断了。
毕竟,等到她真的嫁给陈琛,那滋味,肯定登峰造极。而他的好堂弟,只能无奈地接受自己的妻子被人登堂入室。陈家的继承人爆出这样一桩泼天丑闻,保管叫陈琛一辈子抬不起头!
心里暗暗爽着,陈嘉涵来到梁家,想要重修旧好,梁昀却不在。
梁秋声听说他来了,将他请进书房,聊起了葡萄酒小镇的投资变更问题。
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亢奋,陈家和梁家板上钉钉的联姻,犹如给梁秋声打入了一剂强心针,他心中的星火仿佛遇到了雄风,刹那间便燎了原。
有了陈家做后盾,风险都不再是风险,银行会上门求着他贷款,各种合作商也会闻着味儿找来。他梁秋声,会借着陈家的东风,成就心目中的地产王国。
陈嘉涵听着他的决定,心中颇为不快。自己也是陈家的少爷,怎么梁秋声和自己合作的时候,就怎么保守怎么来;而陈琛刚对联姻点头,他就迫不及待地追加投资。
难道他陈琛是什么双保险不成?若是投资受挫,还能给他梁秋声托底?
陈大少爷瞬间被一阵忌妒的火焰吞噬,那从小到大积下的仇恨正一口口地咬着他的心,钻进他的血管,随着他的血液疯狂游走。
明明他才是爷爷的长孙,是应该继承陈氏的人!可陈孝和那个糊涂老头,从小到大明着偏心不说,连遗产也只分给自己几个不痛不痒的废物公司!
当然,还有不动产、基金这些死物,以及微末的陈氏股份。靠着这点股份,他猴年马月才能把陈琛拉下台?
陈嘉涵越想越气,阳关道走不了,只能走歪门邪道!
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和陈琛的妻子暗度陈仓,给陈琛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他要让陈琛受尽折辱,痛苦不堪!
怀着这个念头,陈嘉涵快步离开梁家,钻进自己的车子。
车前窗上,挂着一只双面摄像的行车记录仪。
陈嘉涵盯着那上面莹莹闪亮的绿灯,狰狞地笑了。
*
随着陈孝和的去世,各方势力在帝都暗流涌动了几个来回,又逐渐平息。陈氏财团彻底迎来了陈远之父子的时代。
哪怕在陈家内部,这一形势的变化也表现得非常明显。
连陈家的佣人都记得,宣读陈孝和遗嘱的那天,陈琛的车子堵在了高架桥上,而律师团队就静静地等待着,连带着陈家上下几十号人一起等。
直到陈琛的车开进陈家,这边律师得到消息,才起身开启面前的信封。
没有一个人敢公开发表怨言。
连当初敢对着陈琛说风凉话的陈华璋,此时也噤若寒蝉。
这一年来,陈琛在陈氏的行事风格,让她深刻体会到,这个年轻的侄子既不光风也不霁月,言谈可以多婉转,手段就可以多直接。
手起刀落,从不手软。
陈孝和在遗嘱中,给每位家庭成员都留下了细致的遗产划分。其中,他的这处宅子,自然留给了将来会继承陈家血脉的陈琛。并且口头表示,希望陈琛和梁家女儿能够于梁奶奶的诞辰日那天在老宅举办婚礼,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这基本等同于将陈梁两家的联姻写进了遗嘱。
就在众人猜想陈琛是否会借此机会常驻帝都,以笼络权力和人心,或者和梁家深入接触、商讨婚礼时,陈琛却和家人道别,悄然登上了回南城的航班。
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陈琛回到和樾的时候,整个房子还是那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他心想,梁时难道出门了?
陈琛来到主卧,将行李放下,又围着房子转了一圈,顺便敲了敲次卧的门。
卧室的门没关紧,一碰之下竟然开了。
房间里还是一片阳光灿烂,陈琛只看了一眼,确认梁时的确不在,就要把门带上。
忽然间,仿佛有什么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重新打开门,眼睛瞟向梁时的床头——那个柜子上,原本摆放着一只粉红色的兔子音响。
陈琛目光一凝,快步走进卧室,盯着那个空缺的位置发愣。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掏出手机拨打梁时jsg的电话,电话一直占线。
他把次卧所有的柜子依次打开,发现那些Olivia Bandet的新衣服一件也没有动过,甚至吊牌都没有拆。
而梁时当初带来的那只背包却不见了。
他又打开梁时的床头柜抽屉,那本《财经周刊》还在,女士香烟却消失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份“以工抵债”的合同——正是当初梁时签下的那一份。
合同最后的签名页被拿走了,替换成一张白纸,上面是简单的几句话。
【陈琛:
六个月到期了,有合同为证,我的债务可就一笔勾销了,不许耍赖。
这段时间和你一起生活很开心。可是我向往自由,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想做的事,抱歉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我走了,别来找我。天大地大,后会无期。】-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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