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围猎
康熙坐在云珠旁边,看着她摆弄了一阵后,猝不及防地扔下一个大消息:“猎场准备好了,明日便可以去围猎了。”
“围猎?”云珠惊喜地回头,眼中亮晶晶的。
对于围猎,云珠是好奇的,上辈子她只在动物园里见过野生动物,打猎更是只在电视里见到。往年在其他行宫避暑的时候,都有围猎的活动,这一年在香山住了这许多日子,一直没听见围猎的风声,云珠还以为要与围猎错过了,心下不是不遗憾的。
没想到突然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你可会骑马?”康熙笑着说道:“若能骑马,倒能去凑凑热闹。”
“我会的,我会的。”云珠小手攥住康熙的衣袖,使劲点头,生怕动作慢了便会让康熙收回成命:“在家里阿玛教过我骑。”
“既会骑马,便去散散心也无妨,只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康熙笑着叮嘱。
云珠兴高采烈地应了,忙让小珠子给春杏传话将她新做的骑装找出来。
康熙摇摇头,踱步进书房,拿起本书看了起来,云珠默默跟上,慢慢地给他研墨,但力气较之往日都要大上几分,心神明显地放了大半在围猎之事上。
康熙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咚咚的声音短暂的唤回了云珠的神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康熙身上,但很快,又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
今日规定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康熙望着手中的书如是想着,干脆便将书合起,放下,宽厚的手掌握住云珠的手腕,使劲用力,将云珠拉入自己的怀中,身体力行的将云珠的注意力唤回。
“万岁爷,不,不要在这”云珠满面潮红,窘迫不已,双手推搡着身前人的胸膛,但她这力度在青年帝王的眼中,语气说是拒绝,不如说是诱惑。
心火一簇簇地烧着,康熙从云珠肩窝上抬起头,打横将云珠抱起,并蒂纹绣花软底睡鞋挂在云珠白皙的脚上,欲掉不掉,格外勾人。
好半天,云珠脚尖绷紧,摇摇欲坠的睡鞋终于从蜷曲的脚尖掉下,涂着嫣红丹蔻的脚趾蜷缩舒展,起起落落。
一夜好眠,翌日,云珠从酣睡中醒来时,康熙已经去了猎场。
“春杏,快,快,将我的骑装拿来。”云珠兴奋地吩咐着春杏。
春杏也高兴地应了,步履匆匆地回去取了云珠新做的骑装,并收拾好合适的配饰,卷了个大包袱送进了体顺堂。
正好赶上云珠用完早膳,繁复的首饰一概舍弃,只将头发紧紧盘起,系上白玉做的坠子点缀,华丽的宫装换成飒爽的骑装,湖蓝色的骑装给夏日里添上一份清凉,更加衬得云珠清新可人。
对着镜子整理完形容,云珠再也遮不住这份兴奋,忙带着春杏往猎场而去。
香山猎场很大,圈了一整个山头围猎,山里不仅有野生的野兽,还有一早便被赶进去的,饲养好的动物。山的外围是一些兔子野鸡,给女眷和幼童练手游玩,再往里走,便是狐狸麋鹿,山的最里面,甚至还放了狼熊老虎,这些地方,才是康熙带着勇士们的围猎之所。
云珠走到专门留给女眷的看台,她到的时候,其他妃嫔都已经到了,就连一心照顾小阿哥的马佳氏,也短暂的放下了包袱,兴致勃勃地望着远方的八旗勇士。
看台上几乎被女眷坐满,不仅有宫妃,还有随着夫君前来避暑的诰命夫人,云珠噙着微笑,拒绝了诰命夫人给她让座的好意,径直到空座上坐下,正巧了,这空座,便在宜嫔旁边。
一时间,看台上的人都借着喝水的机会悄悄打量,只见云珠和宜嫔两人并肩而坐,一个着蓝,清丽如水,如兰般淡雅,一个穿红,热烈似火,如牡丹般艳丽,真真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新欢撞上旧爱,也不知谁会更胜一筹。
正当众人浮想联翩时,前面的号角吹响。
康熙骑着高头大马,振臂高呼,八旗勇士纷纷响应,大声呼号,猎场里瞬间充斥着慷慨激昂的声音。
很快,康熙便训话完毕,挥动鞭子,训练良好的马匹如离弦的剑般奔射而去,其他人也催动骏马,跟在康熙身后前进。
旌旗蔽日,尘土飞扬,马踩着大地发出的震动之意,连远处的云珠都能感受到。
康熙带着人进了树林,勒住马匹,又和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大部分逐渐分散,各自寻了个方向散去。康熙则带着贴身侍卫往中心地带而去。
原本密密麻麻全是人的地方,瞬间只剩下那些围观的宫妃和夫人们。
荣嫔见了康熙的英姿后,心里惦记着小儿子,再坐不住,很快便匆匆离席。
荣嫔离席之后,在宫中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些人,如董氏,也找了理由离开,而惠嫔却留了下来,享受着这份自在时光,至于宜嫔,早便跃跃欲试地吩咐着小太监,带她去马场选马。
就这样,宫妃们很快四处散开,至于那些诰命夫人,也早便三三两两地约着到处看看,看台上很快便空无一人。
作为旗人女子,云珠在家时也是学过骑马的,骑术不能说十分精湛,但也很看得过去了,她随着走到马场,见宜嫔正在仔仔细细地挑着马,云珠也不着急,她慢悠悠地将马场四周转了一圈,将旁边的一水一木都不错开地看了一边,这才招手叫来一个马场服侍的小太监。
小李子长得瘦小,有没有个得势的干爹,在这马场里都不怎么讨喜,宫里贵人选马,好的位置早早便被占据了,他连身影都挤不进去,只能羡慕地望两眼人群,老老实实地干着手头的活计。
却没想到,他垂着眼睛仔细喂马的样子入了云珠的眼,云珠觉得这小太监对马的热爱是做不了假的。
在小李子激动地跑过来的时候,云珠柔声说道:“我想要一匹性情温和些的小马,你帮我仔细挑挑。”
小李子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这马场的马再没有谁比奴才更熟悉了,奴才一定给您找到最温顺的那匹马。”
云珠愉悦地笑了出来,那一笑如莲花初绽,小李子红着脸引着云珠往马匹走去。
已经挑好心仪马匹的宜嫔,正好听见云珠说想要一匹性情温和小马的话语,嘲讽的冷哼从鼻子间溢出。
云珠也不生气,她虽然怀念上辈子,但对现在的生活也是满意的,不管怎么说,好歹吃喝不愁性命无忧,骑马有危险,选马需谨慎,她还没过腻这个清宫生活,是绝对不会给自己平添风险。
顺着宜嫔牵着缰绳的手望去,只见她挑的是一匹大白马,这马看着便神骏非常,被宜嫔拉着马缰停在原地,马蹄不耐烦地在地上刨土,鼻翼间发出滚烫的热气,看着便很有脾气。
试探地伸出手,顺着马的下巴轻轻抚摸,原先一脸不耐,只想撒丫子奔跑的马在云珠的抚弄下逐渐安静下来,发出舒服的哼叫声。
见着自己精心挑选的马在云珠手下没有出息的样子,宜嫔更加生气,瞪了云珠一眼,扯着缰绳将马拉走。
马毛从云珠的手心划过,很快一人一马便从她眼前消失,云珠也不管其他看见这一幕人的窃窃私语,只随着小李子前往马厩。
马厩里一排排的全都是骏马,小李子径直走到一匹矮矮小小的枣红色马前,和其他马的神骏相比,这个马好像袖珍许多,看着便小巧可爱,更重要的是,这马果然和小李子说的一般,格外亲人,云珠才走到它的身旁,它便嘶鸣着将马头往云珠手里蹭,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珠,温柔又亲热,看得云珠完全抑制不住满腔的喜爱,当即拍板,就要这匹马。
小李子殷切地将这枣红马牵出,云珠在他的服侍下翻身上马,小枣,云珠给这马新取的名字,果然温顺,背上添了个人,也不急不躁,连马蹄都没动,云珠便这么稳稳当当的坐上了小枣的背。
拉动缰绳缓缓使力,小枣顺着云珠催动的方向走去,路上云珠遇见好几位诰命夫人,也同样骑着马在慢悠悠地踱步,只一直未见到宜嫔的身影。
云珠也没管那么多,她对这次围猎期盼已久,她骑着小马,背着弓箭,走进了猎场的外围。
八旗勇士们都已经进了内里,外围只有零星几个女眷,云珠将轻便小弓拿出,使劲地找着猎物,小枣随了云珠,也是个慢性子,慢悠悠地在林子里踏步,云珠坐在马背上,仔仔细细地寻找着猎物。
这里!
很快,云珠便眼前一亮,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精制的箭矢从云珠手中飞出,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趴在草丛里兔子身前的树上,兔子受惊跳起,飞快窜出不见了踪影。
云珠俏脸微红,她骑术尚好,但射箭准头不佳,以前在家中时,每次打猎她都空手而回,但她愈挫愈勇,越射不中越惦记着打猎,好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她只看一眼射偏的箭矢,毫不犹豫地又抽出新的,寻找新的猎物。
砰砰砰砰,一箭又一箭射出,云珠射中的猎物数还是零,她射出的箭,总会精巧地偏去匪夷所思的地方。
骑马在一旁看了一段时间的康熙闷笑出声,引起了云珠的注意。
“万岁爷。”瞬间,云珠带来的人跪了一地。
“起来吧。”康熙挥着马鞭将人叫起。
“万岁爷,您怎么在这里。”云珠惊讶地问道,一想到她那蹩脚的射箭水平被康熙看了正着,她洁白的脸颊迅速被血色占领。
康熙想着云珠那标准的姿势和百射不中的落点,忍不住的又笑了出来,手上的皮手套犹带血腥,康熙用这带血的手套握住云珠,血色沾上雪肤,有种妖冶的美感。
亲昵地握住云珠的手,凑到云珠耳旁轻声说道:“别紧张,看准了目标,对着射。”热气传到云珠的耳垂,她本便红了的脸颊更加红的滴血,她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即被康熙牢牢握住。
拉弓,瞄准,射箭。
箭矢飞出,兔子应声而倒。
云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康熙,眼中崇拜的光芒看得康熙心情大好,正要笑着和云珠说些射箭的技巧,却听见前方箭矢带着啸音划过,牢牢地射住不远处地野鸡。
顺着箭矢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丽人骑着白马飞奔而来,身上火红的骑装迎风而动,白马红衣,英姿飒爽,康熙一时看得失了神。
第52章 如意儿
当天晚上,体顺堂传出消息,召宜嫔郭络罗氏侍寝。
自来了香山行宫后,云珠独宠的情况终于被打破,不得不说,这反而让惠嫔等人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康熙这段时间对着云珠都热乎的有点过了。
康熙一直便不是多么痴情的人,他对于妃嫔,比起爱,更多的是宠,宫中女人来来去去,得到康熙宠的人从来不少,但从没一个,让康熙摆出过对云珠的这等架势。
都说爱新觉罗家出情种,见着康熙对云珠的专宠,惠嫔一直胆战心惊,生怕又出一个海兰珠或者董鄂氏。
好在,不是,在热乎了一段时间后,宜嫔又重新得到了宠爱,这时的惠嫔再不像宫中一般,对宜嫔得宠恨得咬牙切齿,她只恨宜嫔不能更多地散了云珠的宠爱。
唯有云珠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招得云珠难受。
“主子。”春杏去膳房里转了一圈,找了些云珠爱的食物,林林总总地摆满了桌子,这是来了香山行宫后,云珠第一次没有在体顺堂用晚膳,春杏很是担心云珠不适应。
出乎春杏意料,云珠望着满桌子爱吃的菜肴,全没有春杏想象中的食不下咽,反而舞着筷子吃得格外欢快,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比较起行宫和宫中厨师手艺的高低。
一顿饭很是愉快地吃完。
云珠捡着没怎么动过的菜让春杏拿下去分了,这才笑眯眯地站起来,换上外出的衣裳,招呼着春杏去行宫里散步。
春杏诧异地望着云珠,云珠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如此看着我。”
“主子,您若难受,不用勉强欢笑的。”云珠的盛宠,甚至让春杏都有了主子得到专宠的错觉,乍然得知康熙召宜嫔侍寝的消息,春杏甚至还怀疑起了小太监传话的正确性,很是难受了些时候,看着依旧笑着的主子,春杏心疼不已。
“难受?”云珠诧异地望着春杏:“没有啊,怎么会难受?这儿天高路阔,风轻云淡,比宫中不知舒服了多少,有什么要难过的。”
春杏嗫嚅着,半天没敢说话。
见春杏这别扭的样子,云珠终于反应了过来,噗嗤笑出声来:“莫不是你觉得,万岁爷今日召其他人侍寝,我会难受?”
春杏低着头没说话,但她脸上的神态,很明显是这么认为的。
“傻丫头,万岁爷是后宫之主,这才哪到哪呢。”云珠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能得到万岁爷的青眼,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至于其他的,哪里就要计较那么多了。”
顿了顿,云珠又说道:“宫中美人何其多,未来进宫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等事情且多了去了,今日有宜嫔,明日有惠嫔,后日还不知道又有哪个美人呢。”
“是奴婢想岔了。”春杏脸一红,憨憨地笑了,赶紧张罗着准备云珠出门的行头。
望着春杏离开的背景,云珠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她真的如和春杏说的那般洒脱吗?那也未必。
和春杏说的话,确实是云珠真心所想,她看得清楚,在这清宫之中,她所求只是舒服的活下去而已,帝王的专宠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但这段时间里,和康熙坐卧一处,每日里和他同起居,一如寻常夫妻一般,权势赫赫的帝王,这份不寻常的待遇,确实让云珠感受到了康熙的偏爱,甚至让她有种若两人就这么相处下去,也是岁月静好的错觉。
而康熙的行为,将云珠的错觉打碎,这份行宫里的小小幻梦,终于也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
云珠再没有一刻如此时般清醒,她,乌雅云珠,只是康熙后宫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不管康熙表现的多么的喜爱,她在康熙的心中,和游玩逗乐的小宠物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娱乐帝王的存在罢了。
能在清宫里生活,并且日子过得还不错,云珠的最好品质便是心大,她认清这个现实后,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将种种情绪压住,没心没肺地招呼着春杏逛行宫。
春杏很快便将云珠出门的行头收拾妥当,云珠带着宫女太监走出了澄心堂。
不远处的体顺堂被纱帐遮住,将扑来的蚊虫飞蛾阻挡,也同样隔绝了其他人探询的目光。
云珠带着人沿着体顺堂的反方向而去,顺着铺好青石板的路慢慢走着。
黄昏时刻,天边的云如火烧,层层叠叠的云彩堆积,在空中用深深浅浅的红绘出一幅绚烂的画卷。
夕阳时分正是夏日里最温柔的时候,太阳将将下山,日头再没有白日间的毒辣,晚风吹过树梢,绿色的林海沙沙作响,树上蝉鸣没有停歇,倦鸟衔着食物归巢。
山下的麦子已经可以收割,从山上远远望去,农人如一个一个的小黑点,正趁着大晴天,甩着臂膀干活,高高堆着的麦堆被晚霞渡上一层红边,风一吹,金色的麦子掀起麦浪,这份丰收的喜悦也感染了云珠,她心中隐隐的不虞在这天地间被彻底吹散。
“喵,喵。”细声细气地叫声远远传来。
云珠眼前一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好像,是狸奴的叫声?”春杏迟疑着。
“我听着也是呢。”云珠连连点头,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等着狸奴再叫,便循声找去。
然而等了又等,那个细弱的叫声再也没有想起,云珠满心遗憾,却也知道这种事情非人力可以勉强,望着天越来越黑,眼前的景致慢慢笼罩上夜色,云珠不得不准备往回走。
“贵主子。”突然一个小太监出声叫住了云珠。
循声望去,这个小太监叫小周子,是这澄心堂建好时便调来这边的,云珠在澄心堂住着的这些日子,对这小周子也是有点印象的,这人是个机灵聪明的。
这等机灵人,万不会因为杂事扰了主子兴致,这小周子突然出来,也不知要说什么。
云珠这样想着,停下了欲要离开的脚步,柔柔地笑着,等着小周子的下文。
被云珠冲着这么一笑,小周子脸如猴子屁股般红个彻底,他咬着腮帮子说道:“贵主子,前面不远处便是驯兽房,那狸奴的声音,许是从那儿传来的。”
“行宫的驯兽房,也有狸奴?”云珠将信将疑。
小周子憨笑着挠了挠头:“以前也没听说过,但驯兽房的管事太监,是个爱动物的,他陆陆续续养了许多东西,说不准便也养了狸奴。”
云珠点点头,顺着小周子指出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动物的味道随着风吹来,各种嘶吼声也越发明显,云珠眉也不皱的走进了驯兽房。
此时尚有天光,驯兽房里的太监们正忙忙碌碌的喂食。
突然见到这一群人走来,驯兽房总管王公公忙放下手里的兽食,匆匆迎了上来:“奴才拜见贵主子,不知主子过来有何贵干。”
云珠语带歉意:“贸然前来扰了公公清静。”
不等王公公诚惶诚恐地表忠心,云珠接着说道:“刚刚我在外面好似听见了狸奴的声音,一时心喜,便进来瞧瞧。”
王公公脸上笑意以僵,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主子,奴才有罪。”
云珠一言不发地望着王公公,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王公公如此害怕。
“这儿的驯兽房里都是那等野兽,等着调教好了给贵人行猎取乐。”王公公擦着额头上的冷笑,老老实实地交代:“前些日子这儿突然来了一只狸花猫,奴才见这狸奴讨喜,便养在了这儿。”
云珠带着希冀地望去:“这些事情也不归我管,王公公且不用和我请罪,实在是折煞我了,我亦是听着叫声讨喜,想来看看罢了。”
王公公额上的冷汗这才息去,大大的笑容爬上他的脸庞,不年轻地脸上堆满了褶子。
“如意儿,如意儿。”王公公笑眯眯地轻声唤着,没多久,便见一只猫踏着轻盈的步伐,弓着身子从树上一跃而下。
王公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鱼干,怜爱地叫道:“如意儿,多吃点。”
那猫毛发发亮,身姿矫健,凑到王公公手旁嗅了嗅,随即亲昵地叫了两声,便凑过去一口将鱼干叼走。
云珠看得双眼发亮,期盼地看着王公公,王公公忙将手中的鱼干献给云珠。
捏着鱼干,云珠慢慢地递了过去,如意儿犹豫了很久,才犹豫地走过来,绕着云珠的手闻了又闻,这才将鱼干叼走。
小鱼干一条接着一条,如意儿吃得心满意足,等到它终于吃饱,对于云珠也熟悉起来,如意儿伸出舌头,舔干净爪子上的毛,随即将脸递到云珠手旁,云珠惊喜地挠起了如意儿的下巴,如意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云珠捂着脸,她早已被如意儿迷的不知今夕何夕,什么康熙什么宜嫔,早被她扔在脑后,满心满眼只有这只狸花猫。
等到夜色渐黑,云珠才恋恋不舍地将如意儿交给王太监,一步三回头的回了澄心堂。
之后的几天里,康熙一反刚来香山行宫的样子,好似又恢复了紫禁城的模样,再没宣召过云珠,只轮流召各位妃子侍寝,当然,宜嫔是其中最得宠的。
这架势一时间让其他人看不明白,若说云珠仍得宠,但康熙一连几天都没想起她,若说她失宠了,但留宿体顺堂的妃嫔,仍然仅她一人。
一时间,从宫妃到宫人,都对云珠的境况猜测起来,甚至有人私下里还打赌,云珠是不是如昙花一现,就此沉寂。
但云珠,却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间,每日里跑去驯兽房,和如意儿戏耍,日子也过得悠然自得。
正当云珠感觉日子惬意时,王太监连滚带爬地进了澄心堂,哭着喊着“贵主子,求求您救救如意儿。”
第53章 得势
王太监冲进来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午后,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吱呀作响,直将云珠弄得心烦意乱,云珠躺在躺椅上,燥热的天气里一丝风也没有,她的心中好像被巨石压住,连冰碗子都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王太监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了跑了一遭,身上的衣服早已汗湿,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狼狈地不成样子,若在平时,他应该在小隔间里等着汗熄,再打理好自己,才能面见主子,免得身上的气味将主子冲撞了去。
但事急从权,王太监想着受罪的如意儿,一时半会儿也不愿意等,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就这么狼狈地到了云珠眼前。
王太监声音嘶哑,“救救如意儿”几个字好像从嗓子眼里挤出,好似杜鹃泣血。
云珠将手上的冰碗子往桌上一放,见着王太监这幅样子,心里也着急起来,忙站起来,几步走上前,焦急的问道:“王太监,如意儿怎么了?”
“贵主子。”王太监骤然跪到地上,膝盖磕到硬邦邦的地砖,发出沉重的闷响,听着便很是疼痛,但王太监完全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将头重重砸到地上,连连磕头,额头和地砖相碰,一声一声的,直让云珠更加心慌。
“奴才一错眼没见着如意儿,让它跑了出去,也不知怎得,便冲撞了宜嫔娘娘,我听说宜嫔娘娘受了惊吓,发了大怒要处置了如意儿,现在宫人正拿着棍子追打如意儿。”
王太监说着说着,便流下了眼泪,泪珠子混着额头上流下的血珠子,在他的脸上糊成一团,更加狼狈。
这样狼狈的王太监,却连脸都顾不上擦,只接着求道:“还请娘娘救救如意儿。”
一直沉默的云珠,听了王太监的话,骤然站起,顾不上换上外出的大衣裳,迈开步子便往外走。
见王太监还呆在原地,云珠皱眉催促:“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我过去。”
王太监一咕噜便从地上爬起,用袖子匆忙擦干净脸上的血水,一溜小跑地跑到云珠前面带路。
王太监到澄心堂的时候,心里很是打鼓,乌雅贵人和宜嫔,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两个宠妃,他并不知道云珠会不会愿意出手救如意儿,只是出于对如意儿的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打死,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向云珠求救,没想到这位主子二话不说便去救如意儿。
如意儿终于有救了。
想到这,王太监不由地又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带着一大群人到了地方。
王太监带着云珠到的地方,离澄心堂不是很远,云珠带着宫人快步走来的时候,只见几个行宫中的宫人正拿着长长的棍子着在追着如意儿击打。
如意儿机灵地上窜下跳,灵活的在几根棍子中闪躲,偶尔闪避不及时,被棍子打到,发出凄厉的哀鸣。
“住手。”云珠厉声呵斥。
望着云珠来势汹汹的样子,宫人们犹豫着停下了手下的动作,向云珠行礼问安。
如意儿被追着打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累了,之前被棍子追着打着,不得不跑跳,突然一直追着的棍子停下,如意儿也力竭地停了下来,趴在地上看着云珠,发出虚弱的叫声。
如意儿琥珀色的圆眼戒备地环视四周,身上的毛发炸起,直到看见了云珠,这才放下了眼中的戒备,柔和的看着,眼中似乎含着泪水,那无助的眼神,云珠看着心都碎了。
蹲在如意儿身前,云珠伸出手轻轻地挠着如意儿的下巴,如意儿再不像前些日子逗弄那般神气活现,只依赖地凑到云珠的手心,伸出细嫩的舌头,无力地舔了舔。
“这猫已经这样,你们出气也够了罢。”云珠沉下脸去,冷若冰霜地看着宫人,平日里如春风的笑意再也不见,这么将脸唬下,很是将宫人吓到,他们犹豫着互相看着,逐渐放下了手中的棍子。
“怎么停下了。”一直远远站在一旁望着的宫女走了过来,她一走来,便来来势汹汹地直接向着宫人发难。
这人云珠认识,是宜嫔身旁伺候的一个普通宫女,具体叫什么她也没印象,平日里看着是个不显眼的。
“是我让他们停下的。”云珠冷冷说道。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云珠在康熙身旁伴驾的这些日子里,也算是耳濡目染了帝王威仪,这乍一冷下脸,确实很能唬人。
这宫女也被云珠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但一想到自己主子此时正在伴驾,而眼前之人已是明日黄花,心里又猖狂起来。
只见杜鹃,也就是宜嫔的这个宫女,摸着额角插着的绒花,冷笑道:“还请贵主子恕罪,这猫胆大包天的,跑出来冲撞了我家主子,主子当时便受到了惊吓,好在我家主子有福气,没有大碍,对于这种大不敬的猫,还留着干什么,难道再去让别的主子受惊吗?”
怒气浮上云珠的脸颊,但杜鹃没等云珠说话,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这行宫里可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些主子,万一冲撞了他们,这猫万死都难辞其咎。”
杜鹃的一番抢白,让云珠听的冷笑连连,她淡淡地勾起唇角,待杜鹃终于说完后,只冷淡地看她一眼:“放肆,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翊坤宫便是这么教你和主子说话的?”
听了云珠的呵斥,杜鹃不怕反笑,只见她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到:“贵主子这么护着这猫,是否是知道这猫为何要冲撞我们主子。”
杜鹃意有所指的话,让春杏的脸胀得通红,她一步挡到云珠身前便要发作。
没想到云珠却扯了扯春杏的袖子,示意她让开。
春杏心中不愤,但仍然听着云珠的话腾出空开,云珠走到杜鹃面前,伸出手勾住杜鹃的下巴,脸颊上的肉被长长的玳瑁指甲,一阵凉意涌上心间,杜鹃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云珠收敛了笑容,黝黑的瞳孔定定地看着杜鹃,她拍着杜鹃的脸,声音淡淡:“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被云珠那冷淡的眼神望着,杜鹃终于反应过来,无论自己的主子如何得宠,在她眼前的,确实是主子。
细密的冷汗从杜鹃背上浮出,她鼓足勇气,咬牙说到:“宜嫔娘娘的命令便是将这孽畜处理了。”
“忠心可嘉。”云珠嗤笑出声,随即站着了腰,对着带来的人说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如意儿带回去。”
见着云珠带来的人将如意儿抱住,杜鹃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地重又喊了起来:“宜嫔娘娘的话也不好使了吗?快将他们拦住。”
一直安静看着两方交锋的宫人们,左右为难,不敢动作。
“这宫女不敬主子,以下犯上,将她送去内务府调教一番。”云珠冷眼看着杜鹃,冷不丁说道。
处置如意儿,杜鹃口口声声是宜嫔的命令,云珠位份比宜嫔低,因此她要带走如意儿,被杜鹃一阻拦,便也无法带走。
而杜鹃,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云珠却已经是贵人,凭她的身份,将宫女送去内务府学规矩,却是应当应份的。
因此她这命令一出,马上便有宫人跑出来,干脆利落地将杜鹃扭住,往内务府送去。
“怎么样?现在我可以将如意儿带走了吗?”云珠若无其事的笑着,好像刚刚将宫女送去内务府的命令不是她下的一般。
她笑着环视一圈,被她看见的人纷纷控制不住的后退,都被她这招杀鸡儆猴吓得惊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反对之语。
“很好。”云珠凉凉笑着:“如意儿我便带走了,之后我亲自去向宜嫔娘娘请罪。”
宫人们瑟缩着,不敢说话。
云珠亲自动手,将如意儿接过抱在怀里,径直往澄心堂而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如意儿更加虚弱。
摸着如意儿暗淡的皮毛,听着它微不可闻的叫声,云珠心疼不已,刚进澄心堂,便将它递给王太监:“王公公,快给如意儿瞧瞧。”
王太监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他没想到这主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办起事来居然这么的莽。
温热的身躯被放在手中,王太监心神一震,终于收敛起震惊,仔细地检查起来。
尽管王太监已经用最快速度搬救兵了,但如意儿还是挨了好几棍子,皮毛被砸的稀稀落落,瘀痕从皮肤上浮现。
迅速检查一遍,王太监终于放下心来,将如意儿被打的地方对着云珠:“贵主子,如意儿受了些皮肉伤,没有大碍,好好养几天便好。”
云珠沉思片刻,开口将如意儿留了下来:“宜嫔娘娘那儿还没个交代,如意儿便先放在澄心堂。”
王太监感激涕零,忙将如意儿的伤上药包好,便含着不舍的热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澄心堂。
“主子,宜嫔娘娘太过分了。”王太监前脚刚走,春杏便抱着如意儿,一脸心疼。
“噤言。”云珠瞥了一眼,制止了春杏的话,纤细的手指揉着额头,想了想说到:“前些日子万岁爷赐了一套粉彩的瓷器,我瞧着品相不错,将那找出来,给宜嫔娘娘送过去请罪。”
“娘娘。”春杏更加心疼,明明是宜嫔跋扈,却还要委屈自家主子请罪。
如意儿上了药后,恹恹地躺了下来,舌头无力地舔着受伤之处。
云珠吩咐着宫人将如意儿照顾好,又亲自带着赔礼去找宜嫔。
宜嫔住的也是山清水秀之处,一路走来只听见流水之声,越发感到清凉起来,在这溪水的不远处,便是宜嫔的住所,静心堂了。
云珠将来意禀明,静心堂里久久没有动静,她也不着急,只安静地立在门外等着,束手敛目,规规矩矩地待着,足见她的诚心。
静心堂里依旧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云珠的脚都已经站麻,静心堂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三等宫女慢吞吞地走出来,随便地行了礼,才说到:“宜嫔娘娘奉旨伴驾,现在不在这儿,劳您久等。”
说着抱歉的话,神态却是全然的漫不经心,春杏气得脸色通红,反观云珠,还是笑眯眯的,不急不缓地说到:“既然如此,薄薄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宜嫔娘娘收下,等她回来我再上门请罪。”
说完便将粉彩留下,淡然点头,施施然离开,全没有静心堂宫人们所想的那般露出屈辱表情。
“主子,她们太猖狂了,真真气人。”走近澄心堂,见云珠将左右屏退,春杏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宣泄而出。
“别气啦。”云珠拖长着声音安慰,甚至还带着淡淡地笑意。
“主子,难道您便不气吗?”春杏气得脸红脖子粗,静心堂的这番动作,不论是否出自宜嫔的授意,都是对云珠的羞辱。
云珠眨了眨眼,噗嗤笑了,真情实感的说道:“我不气呀!”
春杏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珠,不知想了些什么,更加心疼:“主子您不用强颜欢笑,您心里的苦,我都懂。”
主子明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打起精神安慰自己,真是太善良了,春杏被感动的眼泪汪汪。
若云珠知道春杏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会纠正春杏错误的想法,但她不知,因此也只能泛泛的说着不生气这等很像安慰的话语。
事实上,云珠还真没对静心堂的冷遇感到如何。
杜鹃对如意儿喊打喊杀,仗的是宜嫔的势,静心堂对她冷淡对之,甚至可称为戏耍,仗的也是宜嫔的势,而她将杜鹃送去内务府,仗的却是自己这个贵人的身份的势。
和杜鹃比起来,自己是上位者,和宜嫔比起来,她又是上位者,而无论是自己还是宜嫔,又或者是宫中其他的女人,甚至贵妃,皇后,在皇家人面前,又都不值一提。
云珠幽幽的想着,在这宫中要过的好,必须要有势。
如意儿这番受的罪,终于将云珠内心里最隐秘的野心激发了出来。
她看着已经睡着的如意儿,眼中跳跃着火光,很是筹划了起来。
围猎过后,宜嫔一跃而起,再次成了康熙最宠爱的妃子,风头一时无两,她差不多也风光够了。
云珠还是噙着那温柔的笑容,轻柔地摸着如意儿的猫,出神地想着。
次数,静心堂派了人来,给云珠送了份回礼,表示事情已经过去了,云珠笑着接着,并示意春杏递上绣工精美的荷包。
收到赏的宫女笑着回了静心堂,在对着宜嫔回话时,得意的说到:“奴婢瞧那乌雅氏是真的害怕了,很高兴的接了您的赏,并且还给奴婢赐了荷包呢。”
与宫女的高兴不同,宜嫔的眉头紧紧皱着。
陪着她来的郭络罗氏熟知她的性情,不由问到:“可是哪里有问题?”
“哪里?”宜嫔扯起嘴角,笑意全不达眼底:“你应该问,哪里没有问题。”
宜嫔的眼神如刀,直刺向宫人:“一个个的都长了主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那猫打杀了?我又什么时候教过你们,将贵主子晾在外面不让进门?一个一个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心便大了。”
被宜嫔这么一说,宫人们都被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今日便都跪上一个时辰,好好想想嬷嬷教过的规矩。”宜嫔冷哼着,走回了寝塌。
“妹妹,是不是太过了?”望着外面跪着的一地人,郭络罗氏犹豫着求情。
“再不治治,他们能上天。”宜嫔嗤笑着,丝毫不心软:“那乌雅氏便不是个简单的,姐你就看着吧,这事必将她得罪了,这两天她一定会出招。”
宜嫔性格热烈,脾气骄纵,但她不傻,对云珠,她素来高看一眼,别的不说,仅凭在佟佳贵妃的手底下能过的舒服,甚至还被贵妃娘娘举荐伴驾出游,乌鸦氏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对这样的人,宜嫔向来秉持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外人都在看她们俩的好戏,她也不放在心上,和云珠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谁成想这局面却被这群蠢货破坏掉了。
宜嫔侍寝回来,听见宫人们献宝一样的说着给云珠冷遇的事,她简直眼前一黑,气不打一处来,这一个个的,心都大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宜嫔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就怕云珠在哪里给她挖坑。
果然不出宜嫔所料,云珠确实出手了,但是她出手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康熙。
又是一个夏日黄昏,午后的暑热早已散去,正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康熙召见完大臣,又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过安后,顺着青石板铺就的路,悠闲地向着荷塘而去。
金色的夕阳洒下,给湖水铺上一层金光,恰似浮光跃金,鱼儿从水间跃起,激起一串水珠,在夕阳下发出七彩光芒,碧绿的荷叶一望无际,粉白的荷花放肆盛开,幽香扑鼻而来。
突然一叶扁舟驶出,葱绿色的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的手腕划水嬉戏,水中的鱼儿围着手指轻吻。
康熙定定的看着,好一派旖旎风光,他心中倏然一动,快走几步来到湖边,却听见清甜的女声悠扬唱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轻柔歌声响起,在京城之中,在香山之上,康熙蓦然感受到江南的那份温软,好似到了那个有些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温柔乡,便如同做着的最绮丽的美梦般,他沉醉在这份潋滟风情之中,着迷的往前走两步,走到了水边,握住了云珠的手,目眩神迷。
第54章 盛宠
乌雅氏又又又又得宠了!
要说香山行宫里这段时间最热的话题,莫过于此了,之前专宠的势头,明明已经被宜嫔打破了,却没想到,她仅仅划着船唱了几段曲子,便又重新和康熙热乎起来。
这些日子里,康熙对乌雅氏更是格外的上心,这架势甚至比前些日子的专宠还要宠上几分,康熙的行止坐卧,除了召见大臣时不得不让乌雅氏避开,其他时候都恨不得和乌雅氏好成一个人一样,片刻也不分离。
这让人觉得后宫已经形同虚设,除了乌雅氏,康熙眼睛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一时间,澄心堂成了最热的热灶,就连最最不机灵的宫人,都知道要奉承讨好皇帝的新宠。
一时间,各种应季蔬果,新鲜玩意,如流水一般被送入了澄心堂,直让其他妃嫔眼红不已。
云珠现在的处境,说句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就连曾经盛宠之至的惠嫔,荣嫔和宜嫔,也退到了一射之外。
难怪宜嫔的静心堂里又摔了一批瓷器,据不知名宫女私下里流传的,宜嫔曾经红着眼睛,恨恨地望着地上摔碎的粉釉瓷器,好似和这瓷器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至于其他宫妃,反应不一而足,但都大同小异罢了。
而云珠,对这些事情并不知道,自从那天她以一曲江南小调复宠之后,便日夜陪伴在体顺堂,就连如意儿,都只能找王太监照顾着,好在王太监是个爱猫的,照顾的无比精心。春杏日日去看,看到的是一日好过一日,愈发活泼的如意儿,听到春杏的回禀,云珠才放下心来。
“臣福建布政使姚启圣奏请圣上恭安。”
体顺堂里,云珠清甜的声音传出,她纤纤素手握着明黄的奏折,正凝神屏气的念着,若是仔细观察,还能见到她的手正在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然后云珠的这份紧张并没有人看到,她唯一的听众,康熙,正斜斜地倚靠在软榻上,阖着双眼闭目养神,只偶尔在桌案上敲打的手指,能看出他并未入睡。
待云珠将桌上的请安折子念完,康熙懒洋洋地声音才响起:“朕知道了。”
云珠了然的将手中折子放下,又拿起下一份念了起来。
康熙依然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地听着,很多时候都不发一言,只偶尔,听见一些大臣的名字,才会慢吞吞地说上一句:“朕知道了。”
云珠也不发一语,只轻柔地将康熙点评过的折子放在右边那小小的一摞里,没点评的放入左边高高的一堆中,便又接着拿起下一份折子念了起来。
是的,云珠正在给康熙念着奏折。
当然,这些奏折,只是平常的请安折子,自清朝入关后,便依了汉人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云珠被允许接触的,便是各地送上来的请安折子,里面没有任何国家大事,仅仅是为了地方官员表示对皇帝的尊敬。
那长长的请安折子辞藻华丽,恨不能骊四骈六,将内心里对皇帝的敬爱表达出来。
对着这种折子,康熙也很是头疼。请安折子,是对君父的敬畏,万不能叫停,非但不能叫停,甚至康熙还会记着官员们请安的频率,对那些长时间不上请安折子的官员进行训斥。
但,这些折子太多,属实让康熙看得头疼,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这些折子之上。
在发现了云珠不仅喜好汉学,书读的还不错,起码通读请安奏折没有问题后,康熙略一思索,便挥退了宫人,让云珠给他念这些折子。
云珠也不负期待,她的声音轻柔舒缓,便如同夏日里的风,甜甜地吹过心间,拂去了心头的烦躁,听着她不急不缓地念着奏折,康熙感觉隐隐作痛的额头都停止了难受,变得舒服起来。
就这样,康熙越发的离不开云珠,每日里将云珠留在体顺堂,就连去书房读书也让云珠陪伴,自是红袖添香格外销魂。
当然,梁九功将体顺堂管的如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油泼不入,谁也不知道云珠竟然是被康熙留着念奏折,妃嫔们只见到康熙恨不能和乌雅氏一刻也不分离。
被嫉妒熏红了眼的妃嫔们,开始去佛前求菩萨保佑,乌雅氏尽快失宠。
然而,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甚至漫山遍野的黄栌叶边隐隐现出红意,夏日的暑热开始褪去,夜间里吹气的风甚至带来了一丝早秋的凉意,云珠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宠妃。
“不行,我不能看着乌雅氏这么猖狂。”宜嫔额头上搭了个帕子,避着夜间吹来的风,只见她焦躁地在静心堂里来来回回地走着,长长的指甲被无意识地放入口中啃咬,留下坑坑洼洼的模样。
“宫中日子本就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大郭络罗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她年少丧夫,进宫只为了陪伴妹妹,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早就看淡了,进宫对她而言便只是找了个地方养老,对康熙的宠爱更是没有丝毫期待,所谓旁观者清,她反而跳出了后宫这些人的争端,能冷静地劝着宜嫔。
然而宜嫔已经被嫉妒烧红了眼睛,她紧咬牙关,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我不认。”
大郭络罗氏胆颤心惊地看着宜嫔,生怕自己一错眼,她便干出些什么大事。
“妹妹,很快便要回宫了,你这又何必折腾呢?”大郭络罗氏犹豫着,还是劝道。
“正是要回宫了,我才不能让万岁爷这么忘了我,先不说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那些人的讥讽嘲笑,宫中莺莺燕燕那么多,现在不让万岁爷想起我,等回宫后,哪还有我站的地方,乌雅氏这狐媚子,彻底将我们那万岁爷的眼迷花了。”
“可…”大郭络罗氏还想说着什么,宜嫔却不想再听了。
“甭担心。”大郭络罗氏惴惴的样子让宜嫔不耐烦地挥手:“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作为从小一道长大的姐妹,大郭络罗氏深知宜嫔的性子,她素来要强,又生的聪明,凭着她的灵巧,从小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从来都是关注的核心,这样子长大的人,没吃过亏,总觉得天下事情本当如此,任大郭络罗氏如何的劝,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只能叹息着离去,盼望着这妹妹别栽大跟头。
宜嫔如此有把握,也不是盲目自信,她在宫中的时候,随口帮犯了错的宫女说了几句好话,免了被拉去打板子,虽说这宫女最后也没能留在紫禁城,被打发到了行宫里,但宜嫔怎么说也救了她一条命,对于宜嫔,她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脑涂地。
好巧不巧的,这宫女,被打发到的行宫,便是这香山行宫,便是这澄心堂。
宜嫔到香山行宫的第一天,这宫女便觑着空悄悄的给她请过安,那时候宜嫔便认识到,这人完全可以为她所用,柔声安抚了几句,又赏了些东西,换来宫女更加的死心塌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便是要用到的时候了。
于是,在云珠兢兢业业伴驾,陪着康熙柔情蜜意的时候,宜嫔动了起来。
这一天是召见大臣的正日子,天尚是灰蒙蒙的,康熙便在床帐里睁开了眼睛,搂着身边人细腻柔软的身子亲了几口,将云珠从熟睡中闹醒,这才掀开床帐,披着衣裳起身。
冰鉴里的冰放了一夜,已经消融成了水,房间里仅剩微薄的凉意,云珠将前一晚仍在地上的衣服捡起,遮住一身红红紫紫的印痕,便也随着起身伺候康熙。
梁九功听到动静,带着宫人鱼贯而入,大朝会的日子,服饰格外郑重。
明黄的朝服上,五爪金龙腾云而起,毛发都纤毫毕现,这是江南最巧手的绣娘,日夜不休地绣上好几个月才绣成的绝美艺术品。
云珠赞叹不已,小心翼翼地为康熙穿上,再系上玉钩玉带,戴上夏日朝冠,脚踩长靴,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飒飒然如林下青松。
云珠欣赏地打量着,在康熙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将他送了出去,这才揉着腰收拾着自己。
浴室里水雾缭绕,疲乏的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香露散发着清淡幽香,将肌肤也染上香味,在这片氤氲中,云珠舒适地叹出口气,靠着浴桶,任由春杏为她清洗。
春杏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避开云珠腰间腿上的指痕,轻轻地擦拭着胸前背后的红痕,好半天见云珠终于舒缓过来,这才找着机会向云珠回禀正事。
先是日常的将如意儿的情况汇报一番,诸如如意儿又挠坏了哪个家具,撕破了什么帐子,愈发调皮起来。
云珠笑眯眯的听着,纵使一时没法抱着如意儿亲香,但听着春杏的转述,也让她心情大好。
“坏东西。”云珠亲昵地嗔骂,眼里的笑意却骗不了人。
见着云珠心情好,春杏这才将新发现的事情向她回禀:“主子,最近我发现澄心堂里有个宫女,和静心堂那边走得格外近。”
第55章 旖旎
“哪个宫女”春杏的话让云珠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过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主子,是澄心堂的洒扫宫女,叫翠柳的。”春杏拨弄着水,浇在云珠的身上,热乎乎的水顺着肩膀流淌而下,云珠惬意地喟叹出声。
“她做什么露出马脚了?”云珠柔和地问道,不急不缓,这些日子康熙对她的热乎劲,让她心里早便有了准备,后宫里的这些人,必然不会干看着,她一直在等着谁会率先出招,没想到却是宜嫔最先没忍住。
上辈子有句被用烂了的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受了这份宠,随着而来的算计自然也得受着。
当然,云珠也可以使点手段,稍稍避开点康熙的如斯盛宠,只要不是这等专宠的架势,放她身上的眼光能少上许多。
但凭什么呢?这份宠爱是她凭本事得到的,凭什么为了其她宫妃的想法而推出去呢?不趁着行宫里高位妃嫔不在的时候在康熙心里留下烙印,等回了紫禁城,且等着凉凉。
听着云珠的疑问,春杏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咱们刚搬进去澄心堂的时候,我便见到了翠柳往外跑,我想着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在宫中总有几个故交好友,许是随着这次御驾来了行宫,久未见面在下值时候去见见也情有可原,便没说什么。”
“这倒也不是你的错,本就是行宫里的宫女,下值后出去也没犯宫规,我们却真真不好多管。”云珠轻声劝慰,然而这个劝慰却让春杏更加自责,她揉了揉眼睛,恨恨地说道:“若不是这几天翠柳上蹿下跳的找人打听,我还真以为她是个老实的,就这么被骗了去。”
“哦?”云珠在浴桶里坐直了身子:“找你打听吗?打听了些什么?”
春杏撇嘴笑了:“她怎么敢找我打听,是夏荷,平日里夏荷闷不做声的,只给您做着针线,她想必觉着夏荷好套话,这几日变着法子给夏荷献殷勤,前几日里夏荷还觉得这人不错,想求您给她换个差事,别再做粗使宫女了,没想到这两天便暴露了心思,换着花样的套话,来来回回的,便是问夏荷您凭借什么得了万岁爷的宠。”
说着说着,春杏更是嗤笑不已:“也不知那位主子是怎么想的,莫说夏荷不会说,便是说了,她便能学会吗?奴婢虽说没怎么读过书,东施效颦这个词也是听过的,真真不知所谓。”
意味深长的笑意浮上云珠的嘴角,云珠笑意盈盈:“待会儿你便去找到夏荷,和她说我吩咐的,让她告诉翠柳,万岁爷爱汉学。”
春杏心中一颤,手上的力度都加大几分,云珠顺着看去,淡然的笑着:“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东施效颦。”
“您是说”春杏的眼睛越来越亮,见到云珠无声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后,春杏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恨不能早点回去澄心堂,将事情交代下去。
春杏回了澄心堂如何吩咐,夏荷又如何行事,云珠一贯不知,只一如往常的陪伴着康熙。
等到春杏回话,翠柳又鬼鬼祟祟的去了静心堂后,云珠终于警惕起来,好戏要来了。
随着封后典礼的正日子愈来愈近,康熙的圣驾很快便要回宫,宜嫔若想使手段,必然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云珠格外的警醒,时常在心里琢磨,宜嫔会如何出招。
“乌雅氏。”又一日,在伴着康熙读书时,云珠心思游移在宜嫔身上,看着便有些漫不经心,这份轻忽让康熙不悦地叫了声云珠的名字。
云珠耸然一惊,冷汗瞬间爬满后背,所谓伴君如伴虎,最近因为康熙的宠爱,心中还是大意了,她立时便扬起柔柔的笑意,将茶水奉给康熙,温温柔柔的说道:“臣妾见这些日子天气慢慢凉了,过于寒凉非养生之道,您这屋子里的冰鉴,是否要撤上一两个?”
康熙接过茶水抿上一口,上一年下雪时从梅花上收集的雪水,被从坛子中取出,煮沸后的雪水将武夷山大红袍母树上掐下的最嫩的茶叶冲泡开来,茶的醇厚,水的清冽,梅的清香互相交融,康熙不虞的心情逐渐退去,将茶水递给云珠,云珠葱段似的手从袖子中伸出,将茶杯接过,瓷胎透明如玉,被烛光透过,杯壁上的五彩丹桂花神图样衬得云珠的手更是白皙柔美,康熙心神一荡,立时握住云珠的手,感受着手中那份细腻柔软,大手用力,将云珠直直扯进怀中。
“啊!”猝不及防地坐到康熙腿上,云珠拿着茶杯的手扬起,杯中残茶被这一动,便泼到了康熙身上,素纱常服上瞬间被浸透,便连黄绸里衣都被茶水沾湿。
云珠慌乱地抬头,水润的眸子里盈满惶恐,那惶惶然的样子让康熙更是心荡神摇,他凑到云珠耳旁,调笑耳语:“赌书消得泼茶香。”
云珠的耳垂红得滴血,康熙眼眸愈发暗了,双手发力将云珠抱起,云珠受惊之下紧紧抱住康熙的脖颈,很快康熙便将云珠放置到寝床之上。
打湿的衣服脱落在地,芙蓉帐里春意融融,在没人能顾得上之前的些微小事。
宜嫔也没让云珠多等,在那次走神后没几天,宜嫔的招数便使了出来。
又是一日召见大臣的日子,春杏匆匆地将宜嫔派人送过来的请柬送来:“主子,宜嫔娘娘前些日子送了请柬,说是请您游湖呢。”
云珠接过春杏递来的花笺,只见金箔纸上绘着应季的丹桂,很是雅致,这花色倒是和康熙这段时间用的茶杯对上了,云珠不由地想起前几日那段茶杯的官司,想起那天任她如何求饶也没能叫停的情.事,俏脸一红,忙使劲摇头,将那天的旖旎之色从回忆里摇走。
“现在湖中荷花也谢了,现在游湖,能看些什么呢?”云珠清清嗓子,正儿八经的问道。
春杏也没看出云珠的不对劲,她皱着眉,回忆着宜嫔宫女送帖子时说的话:“静心堂那边说,宜嫔娘娘特意请了人排了新的戏曲,特特请各宫娘娘前往观赏。”
细眉挑起,云珠淡淡的笑了:“既宜嫔娘娘如此热情,我们自是要参加。”
随后云珠又笑了:“想必这次不止请了我们这些后宫女子吧?”
春杏一副主子你简直神了的样子,看着云珠说道:“主子您怎么知道,我听说宜嫔娘娘还请了万岁爷呢。”
云珠垂下眼眸,喝了口茶,品着茶香,微微笑了,果然不出所料,这出好戏,怎么可能会缺了最关键的看客呢?
正如春杏所说的那般,这一日等康熙从前面书房回了后,便拿着更为精致的花笺,对着云珠说道:“宜嫔有心了,请朕去游湖。”
云珠眨眨眼,含酸带醋的说道:“宜嫔娘娘自是灵巧可人,只盼着万岁爷别将我这等粗人忘到脑后。”
康熙被云珠这捻酸的模样取悦,将云珠拉到怀里,大笑不止,含糊地说道:“爱妃怎会是粗人。”
说着便堵住云珠的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次日,心情大好的康熙便带着云珠去了宜嫔的宴会。
宜嫔这次确实是花了大心思。
云珠自从上一次在这里得了康熙的注意后,便好些日子没来过这个湖边,只见湖里的荷花已经开到荼蘼,都谢了下来,漫天的湖水里只有墨绿色的莲叶,无穷无尽的好似要接到天的尽头,风从远方吹来,湖水掀起涟漪,莲叶绿浪滚滚,波涛起伏。
云珠随着康熙的御驾登上石舫,这石舫造的如船一般,停在湖边,湖水被风吹得拍上石舫,好似有着惊涛拍岸之感。
石舫之上已经坐了好些妃嫔,见到康熙的身影,纷纷行礼,待康熙叫起后,却见着康熙又返过身子,握住云珠的手,扶着她走进石舫。
诸人在见到那白皙细嫩的手的时候,心下便有了预感,等见到云珠的身影真的出现,更是眼红的滴血,恨不得在康熙身旁的是自己。
各种意味的眼神在云珠和宜嫔之间来回打量,新旧两位宠妃正面过招,就不知谁更能得到万岁爷的欢心。
云珠坦然自若,任其他宫妃扫视,心中没有半点波动。而另一个主人公,宜嫔,也压下了心中的恼怒,笑语嫣然地招呼起来。
康熙顺着宜嫔的招呼,坐上了主位,望着石舫里的莺莺燕燕,心情大好,笑着吩咐:“都坐下吧。”
“是。”众人纷纷应下,在位子上坐下。
康熙端坐高位,他的下首,右边是这个宴会的主人宜嫔,左边是生育最多的荣嫔,顺着两人再往下,便是按着分位,资历排序的其他嫔妃。
这石舫里都是生育过的妃嫔,论资历,论分位,都比云珠要深,她便自觉的在离康熙最远的椅子上坐下。
望着远离自己的云珠,康熙皱了皱眉,倒也知道让她上前不合规矩,心中不由地一阵懊悔,若不衡量那么多的事情,一早便将云珠宠幸了,也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妙人儿这么长的时间,更别说按着云珠进宫的时间来看,早知道她这么可心,这次大封后宫怎么也得给个嫔位,现在这样,实在是委屈了她。
可惜这次封位的旨意已下,实在不好再加上云珠的名字,这不可谓不遗憾。
若已经封嫔了,那便可以将她叫到自己身旁了。
康熙垂着眼眸,默默思索着,看着孤零零坐在最尾的云珠,一时间又心疼起来。
第56章 默契
“万岁爷,这是臣妾来了这香山行宫后特特找人酿造的杨梅酒,放了这些日子,总算可以喝了,还请您不吝赐教。”宜嫔端上一杯酒,俏皮地说道。
宜嫔也很是得过康熙的宠爱,她这么一说话,便将康熙的注意力从云珠身上转移开来,笑着接过杨梅酒。
新鲜的杨梅浸泡在酒中,将酒液也染成了暗红色,冰湃过的美酒倒入杯中,夜光杯上浮起细密的水珠,触手生凉,暗红的酒液在琥珀杯中流淌,格外炫目。
清冽的酒液滑入喉中,初始如绸缎般丝滑,再候几息,才能回味出一丝辛辣。
康熙惬意地眯起眼眸,抚掌大笑:“美人如玉,美酒如虹,确实当浮一大白。”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宜嫔眼角眉梢带着得意的看一眼云珠,笑盈盈地招呼其他人也喝上一杯。
云珠顺势喝上一口,许是照顾到宫妃的口味,杯中的梅子酒甜滋滋,水润润的,将酒的辛辣盖了过去,云珠眨眨眼,对这味道很是喜欢,又接连喝了几口。
蜜水掩盖了酒的辛辣,却不能掩盖梅子酒的后劲,几口下去,酒意便再也遮掩不住,红晕浮上脸颊,云珠脸上难得如此秾艳,和娇艳的宜嫔比起来也毫不逊色,不经意间见到这份春色的康熙,握着酒杯的手在空中滞了一瞬,随即掩饰般的咳嗽一声,不自在的连连喝了几口酒,掩盖住那一瞬的心动。
“万岁爷。”康熙那一瞬间的不自然,掩盖的很快,不仔细观察都不能发现,然后这石舫上的宫妃,自康熙驾临以来,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自是将那份欲盖弥彰看得一清二楚,冷眼嗖嗖地往云珠身上扔,若眼神能实质化刀的样子,那云珠早已被她们的眼神戳的千疮百孔。
宜嫔深吸口气,强自压住不快,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来:“有酒有乐,才是人间没事。”
见康熙的目光又到了她的身上,宜嫔略带得意的笑了,矜持的说道:“江南那边新排了场戏,听说很是不错,前些日子那戏班子进了京,臣妾特特请了他们,给万岁爷和各位姐姐妹妹演演。”
康熙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江南文风昌盛,作为关外蛮人,自入关以来,他便格外关注江南文人的想法,生怕生出什么反人,江南三大织造奉他密旨,密切关注江南的新思想,最近的折子里,从没有听说过新戏的回禀,也不知是这戏不如宜嫔说的受欢迎,还是江南织造渎职。
犀利的眼光从眼中射出,这时的康熙,再也没有沉溺于温柔乡中的样子,而是那个在前朝乾纲独断的帝王。
“万岁爷。”宜嫔好似被康熙那不寻常的那一面吓到,收敛了张扬的气息,试探着询问。
康熙听见宜嫔这不寻常的声音,才收敛起全身的气势,笑着示意宜嫔将戏班子叫上来。
宜嫔高高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她拍拍手,示意戏班子出来。
水葱似的女孩儿穿戴上全副头面,鱼贯而入,在戏台子上一亮相,格外风流灵巧,看得人眼前一亮。
云珠接过宜嫔叫人送来的折子,这戏班子果然是江南来的,折子上全是各种爱恨缠绵的折子戏,其他妃嫔兴致勃勃的翻开,点上几折,云珠也顺势点了折戏。
吴侬软语从水面上的戏台子上传来,透过水波荡漾的湖水,声音变得格外清透,唱腔一起,荷叶上栖息的蜻蜓都被惊得飞起。
牡丹亭,会真记一折折的戏在台子上上演,说不尽的痴嗔爱恨,道不尽的缠绵悱恻,道尽痴男怨女的人世百态。
云珠素来不爱听这些痴嗔爱恨的戏,每每听着这些戏,都恨不能将女主脑子里的水摇出来,以前听戏,她都爱点些热热闹闹的戏,就图个热闹。
这次宜嫔请来的戏班子擅长南戏,云珠听着实在兴致寥寥,她随意地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望着湖中的荷叶出神。
“这戏班子是哪里唱得不好吗?”又一次换场,宜嫔看着云珠望着湖面皎好的侧脸,嫉妒之色一闪而过。
“没有。”云珠错愕地回头看着宜嫔,清了清嗓子,正色回道:“他们唱腔婉转,嗓音清亮,身段模样无一不好,怎么会不好呢?”
宜嫔拍了拍胸口,好似放下心来:“我见乌雅姐姐一直看着这湖面,现在湖里也没什么好风景能够观赏,我还担心怠慢了您。”
宜嫔作为东道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意着,这样在换场的间隙的发难自不会被错过,更何况两人都是康熙宠过的人,不少妃嫔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连戏都不看了,一双双眼睛来回在两人间打量。
就连康熙,也颇感兴趣地看了过来,梅子酒的后劲终于让帝王露出了几分醉态,他单手撑着下巴,倚靠在椅背上,素来清明的眼中,带上了些许迷蒙。
简直就是万恶之源。
云珠心里偷偷的骂着,对着康熙看过来的眼神,还是笑得柔美,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臣妾只是可惜,今天没雨。”
康熙略一思索,便明了云珠的意思,灰心的笑了。
素来灵巧的的宜嫔许是被妒忌蒙了心,这种情况下居然傻傻地嗤笑道:“没雨有什么可惜的,若下了雨反倒让人失了兴致。”
云珠想了想,含情脉脉地看着康熙:“臣妾班门弄斧了,只是见着这湖里的荷叶,想起一句诗。”
说着,和康熙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留的残荷听雨声。”
这份默契,让其他人更是咬牙。
宜嫔眼珠一转,扬声说道:“戏班子准备好啦,还请欣赏江南现在最流行的戏。”
宜嫔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云珠和康熙的对视。
康熙听着自己等待了很久的正戏终于要上了,背脊坐直,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上的戏班子。
宜嫔见此情景,心里更加满足,果然就如翠柳说的那般,万岁爷好汉学,今日里的安排,必然能讨到万岁爷的欢心。
想到这,宜嫔志得意满的看向云珠,心中想着,汉学又有多难,万岁爷这不就被她戳中了吗?看乌雅氏以后怎么凭着汉学再迷惑万岁。
宜嫔的眼神,云珠看明白了,但这份明白,让云珠微微感到诧异,她以为宜嫔是在和她抢夺帝王的宠爱,但没想到宜嫔心里甚至在想着帝王的独宠,云珠轻哂,希望宜嫔能一直如此。
宜嫔没想到云珠非但没有恼恨,反而对她笑得开心,笑容里有着包容,有着了然,还有几分她没看出的意思。
丝弦声起,生旦净末丑依次登场,戏台子上的伶人张口唱道:“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这嗓子一亮出来,云珠也不由地叫了声好,仅凭这一声,便能看出水平,难怪江南广受欢迎,更别说这折戏曲美声好,辞藻华美,就连云珠,都认真的听了起来。
抬眼向上首望去,康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明显在应和着曲子打着拍子。
说不得,宜嫔的手段还真有效,看样子自己是低估宜嫔了,云珠在缓缓收回视线,心里思忖起来。
云珠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错在将其他人看得过低,云珠一再的惊醒自己,天下聪明人何其多,以后一定得注意,不能小瞧任何人,这里被宜嫔胜过,便吃了这个亏,以后小心谨慎便罢了。
“天宝明皇,玉环妃子。”换人上场,第二个唱段唱得同样精彩,但这几个字刚刚传入云珠的耳朵,她便知道自己之前做的心里建设,白做了。
果然汉学就不是那么好学的,宜嫔终究还是犯了致命的错。
云珠骤然抬头,看向康熙,之间康熙脸上轻松的神色已经消失,甚至之前随着打拍子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手指微微蜷缩,仔细看甚至能看见他手上爆出的青筋。
然而除了云珠,其他人却都没有发现康熙的异常。
无他,都沉浸在了这新排出的戏中。
不得不承认,这个戏,确实很有水平,虽然按云珠的眼光来看,很多地方还不成熟,唱词动作都有需要完善之处,但核心的剧情已经很是抓人,不然怎么会风靡江南,就连这些宫妃们,也一个个的看着红了眼,就连宜嫔,都没忍住擦了几次泪。
云珠扶额,宜嫔居然找人唱这折戏,这真的是在康熙的雷点上拼命蹦跶。
云珠原本以为,宜嫔最多学个东施效颦罢了,没想到不懂汉学的宜妃,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确实,这折戏很好,无论从情节的引人入胜,还是从艺术性看,都是上佳的杰作,足见作者水平。
奈何,再好的戏,也得看看周边环境啊。
这不知名的戏曲,唱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折子戏中,这两人的爱情轰轰烈烈,甚至以一国倾覆的代价成全了两人那份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爱情,对着一个帝王,唱这份帝妃之情,生性多疑的康熙,自是觉得这是宜嫔在的哀怨,在指责自己对乌雅氏专宠,而轻忽了其他人,更有甚者,康熙想的更加深远,他心中思索着,自己在宫妃们心中就是唐明皇般昏聩的帝王,为了个女人葬送了江山社稷。
康熙越想,脸色越阴沉,待最后一句唱词:“唱与知音心自懂,要使情留万古无穷”唱完,康熙脸上已经是乌云罩顶。
他看着还沉浸在戏曲中的宜嫔,骤然喝到:“郭络罗氏,你可是心中有怨?”
第57章 冷落
康熙这话一出,宜嫔脸色瞬间惨白,之前的得意骄矜再也不见,她慌乱地跪下,着急地辩解:“万岁爷何出此言,臣妾万不敢如此作想。”
康熙眸色沉沉地看了宜嫔半天,终于确定这是她的无心之失,冷厉的眼神这才柔和下来,但一开始的兴致也彻底没了。
闹出这么一遭事,不仅主人家宜嫔心不在焉,其他妃嫔也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触了康熙的霉头,更别说小小的戏班子了,在康熙震怒的瞬间,已经跪了一地。
不久之前满室的欢声笑语都好似幻觉一般,骤然消失不见,石舫上如陷入冰窟般的冷,只剩下被康熙吩咐着继续唱戏的戏班子,在强撑着吟唱,当然,他们唱得并不是那折引的康熙勃然大怒的新戏。
在等这折戏唱完的时间里,众人的心好似都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煎熬着,好在康熙终于收敛了脾气,待这折戏唱完,他略微抬手:“唱得不错,赏。”
冷冽的声音让其他人不敢说话,就怕引起康熙的迁怒,最活泛的宜嫔惹出的事,一时间她也不敢讨好卖乖,似有若无的眼光都往云珠处飘来,等着云珠说上几句话,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打破,若是能让康熙心情愉快,那便更好了!
云珠垂下眼眸,静静地啜饮着杯中杨梅酒,在手中摩挲过久,杯壁上的水珠子早已消失,杯中酒也再无凉意,酒入喉中,更是清甜。
妃嫔们眼神中的含意,云珠接到了,但她并没有打算在这种时候出头。
康熙正怀疑宜嫔在影射他独宠自己不顾江山社稷,但康熙不是如此易怒的皇帝,这样子的怀疑不至于让他如此愤怒,凭着这些日子的了解,云珠猜测由着这个事宜,康熙还想起了太宗皇帝和世祖皇帝。
太皇太后和孝康章皇后因为宸妃海兰珠和孝敬献皇后董鄂氏,在人后流了多少泪,万岁爷长大后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这种处处是雷的时候,云珠傻了才会开口,将帝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于是,石舫上的妃嫔们,只见到一个醉了的乌雅贵人。
只见她独坐于末位,独自捧着杯子啜饮,许是不胜酒力,绯红浮上脸颊,感受到其他人的眼神,云珠恍惚地抬眼,迷离的眼神将她的醉态尽显。
云珠的醉意是如此明显,让那些对她抱着期盼的嫔妃彻底失望,做好了承受康熙的雷霆之怒。
这份醉意,妃嫔们见到了,康熙也见到了。
在康熙正欲再发作一番时,一打眼便见到醉到微微打着哈欠的云珠,原想的那些话尽数散去,他顿了顿,平静地说道:“不早了,都散了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
妃嫔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愿多想到底是康熙平复下来了心情,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们只如释重负的一一行礼告退。
很快,殿中便只剩下位份最低的云珠和主人宜嫔。
望着醉眼朦胧的云珠,宜嫔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强笑着吩咐宫人将云珠好好的送回去。
一场宫宴,便这么热热闹闹的开场,又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宫宴的主人的百般谋算,万般准备,最后给自己换来帝王的呵斥。
当然,宜嫔一开始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云珠确实不如之前受宠,那天云珠从石舫回去,被送到澄心堂后,当天康熙便独住体顺堂,甚至一连几天也没有招幸云珠,除了埋头前朝大事,便是去有子女的妃嫔那儿坐坐,逗逗小皇子小格格,或者怀念夭折的皇子格格。
只能说,宜嫔以一己之力将两位宠妃拉下马,让早已被冷落的妃嫔们又重新得到了康熙的注意,真可谓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云珠只在乎康熙的态度,特意派了人多方打听,至于其他事情,例如宜嫔如何恼怒的砸光了杯碟,其余妃嫔又是如何的高兴,云珠并不在意。
听了春杏的回禀,云珠波澜不惊,这个进展她早已猜到。
康熙是一个对自己要求特别高的皇帝,他并不愿意在宫里民间传出他为谁着迷的的流言,为了打破这种流言,他必然会采取相应行动,这份冷落不可避免。
宜嫔的行事,真的彻底出乎云珠意料之外,云珠只想着给宜嫔稍微挖个坑使个绊子,没想到她一出手便是王炸,生生把她给炸没了,顺便将对手乌雅氏也炸了个伤筋动骨。
早知道便不设计宜嫔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云珠有时候也会这么自嘲的想着。
但云珠并不着急,毕竟来日方长,云珠自觉稍稍能摸准康熙的脉,待过些日子,这件事冷静下来,再得恩宠并不难。
就这样,在这份特意的冷淡中,康熙终于下了旨意,御驾回京。
“这衣服放包袱里收起来,放东边的箱子里。”
“这是万岁爷赏赐的东西。一定要包严实了单独装好,万不能坏了,哪怕擦碰了个边角,卖了你都不够赔的。”
春杏叉着腰站着,声音不断地指挥着宫人收拾云珠的行李。
来的时候行李就不少,在行宫住着的这些日子里,云珠伴驾日子一骑绝尘,得到的康熙赏赐更为可观,御赐之物更是要恭谨小心的收拾着,因此等这些箱笼收拾出来,原先的马车,早已放不下云珠的行李。
春杏犹豫着找云珠请示这件事,却只见云珠边捻着如意儿掉在她身上的毛,便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一辆马车放不下,那找内务府再要辆马车不就得了。”
“是奴婢着想了。”春杏一拍脑门,想起了自家主子已今非昔比,不是以前那个用辆马车都得找内务府说尽好话的低等格格。
现在的主子虽说分位依旧不高,但凭着万岁爷前些时日的盛宠,早已不是以前的主子了,说句大话,就连内务府的人都要上赶着讨好。
想明白了这件事后,春杏便如同脚踩风火轮般跑去找了内务府负责行李的太监,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太监二话没说便给云珠又安排了两辆马车。
就这样,云珠带着三大马车的行李,怀里抱着如意儿,跟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往阔别一段时日的紫禁城前行。
夏日的暑热已经消散,初秋的风吹在脸上格外的清爽,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海东青身姿矫健地掠过空中,好似一枝利箭穿透天空。
夏日里刚过来时候的麦浪已经丰收,新种下的作物节节抽高,也快迎来收货的时候。
云珠贪婪地望着宫外的一草一木,她期待着香山的黄栌尽数变红后,那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壮阔,也期待下雨时乘船游湖,那雨打残荷的深沉,然而这些康熙曾经给她许过的诺言,一个也没有实现,便要回紫禁城了。
等回了紫禁城后,入眼的又是无尽的红墙金瓦,又是恍若没有尽头的宫道,更是被层层大山压的喘不上气得规矩体面。
这份落差,不可谓不大。
无论云珠有多留恋,从香山行宫到紫禁城的只有那么些距离,车队走得再慢,也有到紫禁城的一天。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列队恭迎圣驾。
慈宁宫前,钮祜禄皇后带着宫中的宫妃,恭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御辇。
进了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换上肩舆,云珠等人都下了马车,步行簇拥着肩舆往慈宁宫而去。
刚进慈宁宫,云珠一眼便见到了带头的钮祜禄皇后,这段日子康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不在宫中,宫中所有事宜全由钮祜禄皇后决断,许是没有其他人的掣肘,皇后身上威严日盛,在人群中都能让人一眼看到她。
待皇后携着佟佳贵妃等一众妃嫔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过后,荣嫔又打头,带着她们这些从行宫回来的宫妃向皇后,贵妃行礼问安。
一番见礼之后,太皇太后难掩疲态的打发了她们。
钮祜禄皇后垂眸敛目,肃着脸恭敬应了,带目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御驾进了慈宁宫后,才对着妃嫔们说道:“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一路辛劳,需多多休息,谁也不许轻易跑了主子们的清静。”
皇后严厉的目光从宫妃身上扫过,特别是几位蒙古妃子,得到异口同声的应允后,才扯着嘴角露出微微笑意:“我便知道你们都是些懂事的,这一番折腾,无论是宫里等待的,还是宫外回来的,想是都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
“谨遵娘娘教导。”行礼过后,云珠便跟在其余宫妃身后,回了自己宫中。
留在宫里看家的太监们一拥而上,冲泡了三道的茶水温热正适宜入口,浴桶里的热水幽幽的冒着白烟,驴打滚豌豆黄饽饽糕等点心在桌上摆了一大桌子,太阳下晒过的被子软和清香,哪哪都展现着对云珠回来迫切的欢迎。
云珠舒服的叹出了声,虽说宫外自由,但行宫里的下人并不如宫中这些人如此得她的心意。
“你们看家辛苦了,都有赏。”望着窗明几净的宫殿,云珠颔首夸奖。
小季子和小欢子激动的脸都红了,连连向云珠表着忠心,云珠正准备再勉励上几句,却听见猫的叫声。
小季子和小欢子同时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却只见春杏抱着个猫走了进来,云珠一见到猫,便忘了要说些什么,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将猫抱到怀里一阵亲香:“如意儿,真乖。”
如意儿在云珠手里发出撒娇的声音,将云珠的心都叫化了,正在这和乐融融的时候,佟佳贵妃的宫女走了进来。
传佟佳贵妃口谕,召见乌雅云珠。
第58章 东引
不愧是佟佳贵妃。
听见宫人的传话,云珠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凭着云珠对佟佳贵妃的了解,她一定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的谋算是否成功。
香山行宫和紫禁城之间距离不近,虽然有太监每日往返于两地之间,但这些太监,是肩负着给康熙传递奏折的重要任务,能领到如此任务的人,别的不说,嘴一定是严的。莫说佟佳贵妃没有机会召见他们询问,就算有机会,那些太监们也不会多言。
在宫中的佟佳贵妃,对于香山行宫的事情,便如同眼瞎耳盲般,什么也不知道。
当然,现在御驾回宫,跟随着的宫妃太监宫女也全部回了宫中,云珠在行宫中如何得宠,佟佳贵妃只要随便召见个宫女,都能知道香山行宫中的具体情形。
但,云珠又算得了什么呢,在佟佳贵妃的心中,她便如同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随时可以被碾压成泥,并不值得她费这份心思再去了解,将云珠召唤过去直接询问最为方便。
于是,在钮祜禄皇后都体谅着宫妃们奔波过于劳累,让她们无需请安回宫休息的时候,云珠被佟佳贵妃召唤到了主殿。
景仁宫里一如往昔的富丽堂皇。
许是云珠在香山行宫里自在了一段日子,乍然走入这等极致的富贵之处,感觉眼睛都被各种金银绣线刺的生疼,对着这份天家气象全没有羡慕,只怀念起澄心堂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小屋子。
在佟佳贵妃给云珠立规矩的时候,云珠的神思却已经游移到不知什么地方。
“乌雅氏,这些日子你伺候万岁爷辛苦了。”佟佳贵妃估摸着已经将云珠抻够了,终于愿意搭理上云珠来。
云珠听着佟佳贵妃那高高在上的问话,遮掩住眼中不明的神色,只恭敬回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所以,万岁爷招幸你了吗?”佟佳贵妃自觉已经安抚过了云珠,便立时问起她最关心的事情。
此时的佟佳贵妃,看着云珠的眼神极度复杂,有期待有渴望有不甘有愤怒,也不知道她到底希望云珠给她肯定还是否定的答复。
云珠脸色涨的通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番情态下来,虽然未说一字,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非常明显了。
见着云珠这番神态,佟佳贵妃眼中各种情绪如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在不悦,尽管乌雅氏是被自己举荐给表哥的,甚至乌雅氏受宠对她而言是好事,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准备做的再足,直面表哥宠幸了自己宫中女子这件事,还是让佟佳贵妃格外难受。
她咬着牙,勉强笑道:“我便知道你是个灵巧的,只盼你日后能继续将万岁爷服侍好,这样也不负我待你之心。”
来了!
此次和佟佳贵妃见面最重要的时刻来了。
云珠心里明白,她在香山行宫里堪称独宠,这份风头,就算佟佳贵妃不询问,也一定有人会将这件事传到她的耳中。
从云珠决意受了康熙这独一份的恩宠,没有想着办法从外推开始,她便琢磨起了应付佟佳贵妃的办法,针对佟佳贵妃的种种反应,云珠做了无数个预演。
最好的情况是一如往昔,自己依然不被佟佳贵妃放在眼里,在佟佳贵妃的忽视中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
最差的情况是和佟佳贵妃彻底撕破脸,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对此时羽翼未丰的云珠而言,这样基本便意味着她在后宫中的日子彻底凉凉,别说安宁平静的养老,能不受摧残地留下小命,都算了不起的成就。
但根据云珠对佟佳贵妃的了解,以上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在佟佳贵妃将她荐给康熙的时候,被忽视这种情况已经宣告不可能,而作为佟佳贵妃手中仅有的能得到康熙宠爱的人,佟佳贵妃也不会这么蠢的和她撕破脸。
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介于二者之间。佟佳贵妃看到云珠的价值后,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虽然暗地里有着算计和利用,但云珠还能见招拆招,筹谋好之后的日子。
为了更加舒适的后宫生活,云珠必须在其他人添油加醋将自己如何如何受宠这等事情传到佟佳贵妃耳中前,将这事以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先过了明路,掌握主动权,因此,回宫后第一次的请安,至关重要。
汗珠子在背上细细密密的冒出来,瞬间便将里衣浸的湿透,诡异的是,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云珠胸间好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奇异的兴奋逐渐浮现。
云珠恳切地看着佟佳贵妃,语气无比诚恳:“臣妾深知自己笨嘴拙舌的,能得到万岁爷的几分注意,全靠贵妃娘娘的厚爱。臣妾这等蒲柳之姿,实在不敢和日月争辉。”
佟佳贵妃轻哼:“你知道便好。”
云珠真诚地望着佟佳氏,很是认真的说道:“臣妾这次去香山行宫,真真是见识到了自己的浅薄,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万岁爷哪里知道臣妾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
佟佳氏被奉承的格外舒坦,下巴都骄傲的扬了起来,云珠再下了一剂猛药:“就连宜嫔娘娘,都惹了万岁爷的不喜,臣妾实是惶恐。”
“什么?”果然如云珠预料般,佟佳贵妃在听见这个消息时,直接忽略了对云珠的敲打,抓着宜嫔如何触目康熙的说个不停。
云珠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状若心有余悸:“那日万岁爷雷霆大怒,实在是吓坏了臣妾。”
佟佳贵妃为了云珠的胆小嗤笑出声,云珠却闷闷地垂下头,苦闷不已:“自那日后,臣妾便再没受过万岁爷的召唤了。”
佟佳贵妃眼睛微微睁大,正待追问,却只见云珠又悄声说道:“听说万岁爷也没招幸过其他人。”
“呵。”佟佳贵妃冷笑出声:“好,很好。我知道乌雅氏你是个好的,你一路舟车劳累,去歇着吧。”
云珠躬身告退。
佟佳贵妃迫不及待的吩咐着心腹宫女去打听香山行宫的事情,没几天各种消息便呈上佟佳贵妃桌前,果然和云珠说的大同小异,只有些微细节的差异。
听了这些回话,尽管云珠受到康熙恩宠的程度出乎佟佳贵妃的意料,但她心中还是认定了,郭络罗氏才是康熙心里最重视的人。
不然康熙怎么会为了郭络罗氏的昏招,连续这么多天都不招幸宫妃,要知道,康熙可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当然,佟佳贵妃如此认为,也和康熙回宫后一直没有招幸云珠有关,康熙此时的冷淡,让佟佳贵妃认为云珠在香山行宫里的得宠,只是康熙为了给自己这个表妹的面子,而多关照了几分,机缘巧合下才造成云珠盛宠的假相。
就这样,云珠用了一招祸水东引,将佟佳贵妃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第59章 封后
自回了紫禁城后,康熙对后宫又冷淡了起来,不仅是对云珠,宫中久未见到皇帝面的其他妃嫔,殷殷期盼着康熙的宠幸,眼睛都盼红了,也没换来康熙的回顾。
自从圣驾回京,康熙便很是繁忙,虽说在香山行宫的时候,心腹太监往返于紫禁城和香山之间,每日里都将奏折传递过去,但帝王不在紫禁城里,只靠着宣召大臣是行宫进见,在政事上总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甫一回到紫禁城,康熙便忙着处置那些不太重要,因为被落下的事物。
一个个的大臣如流水般走进乾清宫,便没个停歇的时候。
白日里好容易将京城的诸事理顺,到了晚上便很是疲乏,没有什么兴致宠幸妃嫔,除了去钮祜禄皇后的永寿宫外,便只有佟佳贵妃还能见到康熙一两次。
这等特殊,让佟佳贵妃更加满足,她愈发确认了云珠难成大事的想法,但她只短暂的为着手中棋子废掉而失望一瞬,便欣喜于没有人抢走她的皇帝表哥这一事情之中。
夏日的酷暑终于褪去,秋风起,封后大典终于到来。
皇后,作为和皇帝并肩的一国之母,她的地位毋庸置疑,虽说钮祜禄氏是继后,册封大典的规格没有元后赫舍里氏高,但整个典礼的规模可堪盛大。
在云珠跟着圣驾回到紫禁城的时候,便见到了焕然一新的宫墙宫道,就连房子上的彩绘,也找匠人重新绘过,鲜亮夺目。
云珠知道,这是礼部和内务府翻遍了典籍,定下的封后大典中的一环。
礼部折子递上的时候,云珠正在体顺堂里给康熙伺候着笔墨,她亲眼见到了那份盛大的典礼流程,也见到了康熙御笔朱批在折子上的:“准”字。
康熙在行宫里避暑的时候,封后大典的准备工作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待回了宫,折子上那一条条的安排,便陆续展现在了眼前。
对于这场封后大典,云珠也隐隐期待。
紫禁城中实在冷清太久了,很需要这样的一场热闹来冲破这份沉闷,更何况,封后大典之后,钮祜禄氏便彻彻底底的坐稳了皇后这个位置,后宫之主终于确定下来,佟佳贵妃行事必须收敛起来。
就这样,在云珠的期盼中,封后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次的大封后宫和云珠无关,但在封后大典的前一日,她还是失眠了,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缠绕,翌日春杏进房间叫醒云珠的时候,只见到云珠躺在床上,黝黑的眼睛清淡的看了过来。
“主子,您醒了,时辰快到了,让奴婢服侍您更新。”
春杏身后跟着一串人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厚重的托盘,里面放着的是贵人的全套吉服。
黄色的绸缎上,是绣娘精心绣出的云纹,各种精致繁复的纹样交织堆叠,云珠张开双手,任由春杏将一层层的衣服套在身上。
里衬,罩衫,上袍,下裳,层层堆叠之下,饶是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云珠还是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厚重的吉服穿上身,在春杏的搀扶下坐到梳妆镜前,打开妆奁,胭脂水粉重重的糊到脸上,将原本的模样掩住。
金簪插上发髻,东珠坠上耳间,项圈环上脖颈,最后再将冠冕戴到头上,全套的吉服才算穿戴完毕。
宫人们将全身的铜镜搬进来,云珠踩着高高的花盆底,穿着全台吉服站在铜镜前,只见铜镜里的人影,看着便端庄华丽,高贵典雅,很是雍容华贵,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饶是铜镜打磨的再光滑,也不如后世的镜子那般清晰,镜中人涂着厚重的脂粉,看着便面目模糊,乍一看云珠都没能认出来是自己,这镜中人,好像可以说是后宫中的每一个妃嫔。
“主子这样打扮起来,真好看。”小欢子殷切地凑上前来,连连奉承。
云珠甩甩头,将复杂的心绪甩开,在这宫中还是难得糊涂便好,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哲学思维,只会让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她笑眯眯地看着小欢子:“真真的会说话,当赏。”说着从钱匣子里抓了几个康熙通宝给了小欢子。
小欢子喜不自胜的模样让云珠失笑,作为云珠身边倚重的太监,这几个康熙通宝已经不被小欢子看在眼里,他这幅欣喜若狂的样子,只不过是看出了云珠的神色郁郁,逗她开心罢了,云珠也领了他这份情。
主仆和乐融融的时候,自鸣钟响起,这是康熙见着云珠喜欢,特特赏赐给她的,云珠收到后立时便摆了出来,从香山行宫一路带回了紫禁城中。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听着自鸣钟的报时,云珠深吸口气,瘦削的背脊挺的直直的,迈步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尚暗,天边还挂着点点繁星,星光铺满星空,抬眼望去恍如梦中。
灯笼的光破开夜色,云珠顺着灯的指引,到了正殿门口。
佟佳贵妃也已经盛大装扮好,比云珠更为富贵,也更加端庄。
“走吧。”佟佳贵妃心情不虞,见着云珠也只冷淡地点点头,便率先朝前走去。
永寿宫里,钮祜禄氏也在宫人的服侍在穿上成套的皇后冠冕,作为大典的主角,她这套冠冕由数百个绣娘日夜不停的绣了一年,百鸟朝凤栩栩如生,那凤凰的羽毛都纤毫毕现,端的是绝佳的艺术珍品。
至于翡翠九凤朝冠,拇指大的东珠朝珠,种种富贵不可一言道尽。
钮祜禄氏留恋地看了一眼住了许久的永寿宫,随即闭上眼睛,再睁眼,以前的钮祜禄娘娘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鲜出炉的皇后娘娘。
封后大典在坤宁宫举行。
作为赫舍里皇后的宫殿,坤宁宫自她去了后便被封存,除了皇帝和太子,其他人都不许入内。
时隔几年,这恢宏的宫室终于重新打开,迎来新的主人。
后宫嫔妃们盛装到达坤宁宫,这等日子谁也不敢触皇家霉头,一个个都规矩的不成样子。
阿哥格格们则由乳母带着,由太子领头,排在另一队中。
旭日东升,伴随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封后大典正式开始。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云珠在妃嫔中沉默地看着前方。
钮祜禄氏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按部就班地行着礼,康熙高坐在御座,等待着新的皇后向他一步一步走来,终于走到他的身边,在礼部侍郎宣读完册封诏书后,册封礼中的后宫部分终于结束。
在震天的庆贺声中,康熙携钮祜禄皇后往太庙而去,告谒大清朝的先祖。
阿哥格格们早已经被乳母抱走,云珠顺着小太监的指引,跟在高位妃嫔的后面走出了坤宁宫。
等出了坤宁宫,其她妃嫔都跟着主位离开,而佟佳贵妃忍了一天看着钮祜禄氏高高在上的样子,早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没等云珠走出来便拂袖而去。
云珠再一次的落了单。
但她在宫中的日子已经很长,虽然不能说对每条宫道都了如指掌,但也不是那个连路都不认识,迷失在宫中的乌雅格格了。
她顶着繁复的衣裳和首饰跟着跪拜了一场封后大典,膝盖早已折腾到麻木,等在坤宁宫外的春杏遥遥看到云珠,匆忙快步走去,扶住云珠的身子。
“娘娘,您还好吗?”春杏心疼的看着云珠,封后大典何其重要,不许闲杂人等参加,饶是云珠只带春杏一个人,春杏也没资格进坤宁宫参加典礼,只能和其他宫妃的宫女一道在外等候。
云珠挥挥手,踉跄着将身子靠在春杏身上,凭着春杏的支撑,往宫殿走去。
春杏稳稳地扶着云珠,主仆两人挑着近路往景仁宫走去。
这条近路是从坤宁宫到景仁宫最近的路途,然而宫中诸人走得不多,和其他宫道比起来,这条道要经过一个小花园,种着花树的小径裸露着泥土,走上去难免沾上一身的灰。
宫中人对仪表又格外的看中,若不是非常赶时间,基本没有人往这边走。
云珠顶着这副行头折腾了一整天,已经顾不上沾灰的事情,倚着春杏走上了这条小径。
两人埋头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呜咽之声,在这小径里来回飘荡,春杏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抓着云珠的手,眼神飘忽,声音颤抖:“主子,这!”
云珠心里也有点慌乱,但越到这种时候,越需要定住,她紧紧回握住春杏的手:“子不语怪力乱神,别怕。”
春杏使劲点点头,云珠一时间都忘了身上的疼痛,和春杏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假山后面,从假山的缝隙中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看更不得了,云珠甚至宁愿是什么精怪在作乱,也不愿意见到眼前景象。
只见大清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殿下,胤礽,正穿着太子袍服,躲在这儿哭泣。
云珠不忍地叹了口气,别看太子地位尊贵,但生而丧母,一直照顾他的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母亲位置被占的同时,父亲的心思也要分走,这对孩子来说,不掣于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了。
和春杏对视一眼,云珠迅速捂住自己的嘴,春杏明白的点头,两人屏息在旁边等待。
对于这样的太子,云珠是同情的,但是她更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作为后宫中最普通不过的贵人,别说去安慰太子了,一旦弄出动静让太子发现,被人得知她见到了太子的狼狈样子,后续的日子简直不能想象。
最好的选择,便是掩藏好自己,等太子走了,再回宫。按照太子那走一步十人动的风格,很快便会有宫人找过来了。
果然,没多久,太子的乳母便惨白着一张脸找来,对着太子又哄又抱,将他哄的停住哭泣,抱回宫中。
云珠见着终于没人,也赶紧走了回去。
第60章 招幸
身体的疲乏好似突然不见,云珠和春杏一口气走回了景仁宫的偏殿,待进了殿中,云珠长舒了一口气,被暂时遗忘了的疲劳如潮水般全部涌上,小腿酸胀不已。
云珠将身子靠入榻上的软枕之中,甩开花盆底,又用被春杏和夏荷服侍着将全身的簪钗鬟佩卸了下去,再用温水将胭脂水粉全部擦去,这才总算舒了口气。
小欢子这才将早已领来的饭食呈了上来,宫中今日有大事,御膳房没工夫像往日一样做出各色菜品,只提前蒸好一碗碗的份例菜,等小欢子去取的时候,早已结出了冷油,茶水房里的小炉子将菜加热,冷硬的菜重回温热,但好好的菜,经过这几次三番的加热,已经烂遭遭的不成样子。
云珠劳累了一天,回宫的途中又撞见那等隐秘事情,早便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她只挑着素菜勉强吃了两口,便吩咐沐浴。
沐浴后的云珠总算能打起些精神,待其他人都退去,卧房里只留春杏守夜的时候,云珠严厉地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一定要彻底忘掉,一个字也不许对外说。”
春杏伺候云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第一次见到云珠如此严肃的样子,忙也肃容:“主子放心,奴婢便是死也不会说出去。”
云珠缓和了神色:“倒也不至如此严重,只你要记住,钮祜禄皇后年轻,之后总会生皇子,钮祜禄家又是满族勋贵,在入关的时候出了大力的,后面的事情且不好说。”
“太子和继后之间的事,我们当个聋子瞎子便好,再怎样也好过莫名其妙的便被当了枪使。”
春杏这才明白过来,后怕不已,摸着砰砰跳动的胸口连连点头。
“这事便到此为止。”云珠再次叮嘱后,便打着呵欠钻进被子中。
软软的绸缎贴上脸颊,云珠惬意地蹭了蹭脸,她还有一句话没和春杏说,就康熙那控制欲,他在太子身旁绝对放了无数的人,今天太子哭泣的事情到这时候康熙肯定已经知道了,今儿个晚上便能看到他在娇妻和爱子之前做了什么选择,这后宫,真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然,凭着云珠对康熙的了解,在钮祜禄皇后和太子之间,康熙一定会选择维护太子。
果然,云珠的猜测没有错。
第二日里,当云珠一大早赶到坤宁宫请安时,却见到钮祜禄皇后眼下青黑的眼圈和憔悴的面容,看着便是彻夜难眠的样子。
坤宁宫的主殿更加宽阔,后宫中上至佟佳贵妃,下至只受过宠幸但没有名分的宫女,齐齐聚集在坤宁宫中,一群人聚在一起,却并不见拥挤。
云珠没有见过赫舍里皇后在的时候坤宁宫的样子,但想必不会如现在这般沉郁。
佟佳贵妃作为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率先站起来,对着钮祜禄皇后行礼,神态恭敬:“臣妾佟佳氏拜见皇后娘娘。”
钮祜禄皇后吩咐起来后,佟佳贵妃便状若关心的问道:“娘娘,听说昨日里太子爷生病了,表哥彻夜陪着太子,不知现在太子情况可好?”
钮祜禄皇后脸僵了一瞬,扯出勉强的微笑:“自是很好。”
听了佟佳贵妃的话语,云珠终于明白为何坤宁宫里气氛如此沉重。
前一日的封后大典是钮祜禄氏的好日子,她在宫中熬了这么长时间,受了佟佳贵妃数不尽的气,这个典礼后终于得以正名,前一晚上便说这是她的新婚之夜也不夸张。
然而康熙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忙着安慰难受的儿子,将妻子甩在一边,任她第二天受宫妃奚落。
云珠从进宫第一天开始,便告诫自己,帝王无情,可是在和康熙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还是不自觉的放了心思进去,钮祜禄皇后的这件事情,便是给云珠敲响了警钟,后宫生活高兴便好,万不能投入真心。
在云珠给自己提醒的时候,宫妃们按着份位依次行礼,云珠也随着众人向钮祜禄皇后道喜。
钮祜禄皇后强打着精神,受了宫妃的礼,又作为皇后赐下些东西,才笑着让诸人退下,只这份笑意中的勉强,再清楚不过。
等到众人离开,坤宁宫又陷入难堪的安静中,唯有钱嬷嬷,看着强撑的主子,心绞得难受。
钮祜禄皇后和钱嬷嬷相视苦笑,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嬷嬷,没事的,我习惯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扇照在钮祜禄皇后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长,更显寂寥。
“无论如何,这大清朝皇后的位置,便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钮祜禄皇后喃喃自语。
许是康熙也知道,在封后大典那天做的事情不厚道,后来的几天都歇息在坤宁宫中,不论帝后心中有多少龃龉,在相处的时候,还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和端庄贤惠的皇后。
后来的一个月里,宫中大事不断,先是佟佳贵妃的册封典礼,再是惠嫔等人的册封典礼,陆陆续续的办了一整个月才宣告完毕,当然,这些典礼规模和封后大典不可同日而与,只是礼部派来的大人宣读了诏书,宫妃再行礼接过册封玉牒,便宣告礼成,和前朝太庙毫不相关。
康熙趁着这个时候,带着太子胤礽去永定河边巡视一遭,安抚好了太子的情绪,才回了宫中,面对着满宫的娇妻爱妾。
也不知是特意还是无心,康熙的这次出巡,却给钮祜禄皇后挽回了一点面子,佟佳贵妃之前嘲笑钮祜禄皇后典礼之夜没留住康熙,等到佟佳贵妃自己册封的时候,康熙甚至都不在宫中,自这以后,佟佳贵妃再没脸拿这事刺钮祜禄皇后了。
许是前朝事情忙完,太子的心情也安抚住了,康熙心情大好,终于再次踏足后宫。
在紫禁城中的帝王,不像香山行宫那么任性,对于后宫叫得出名字的嫔妃,基本都是雨露均沾。
从钮祜禄皇后开始,到佟佳贵妃,一圈轮下来,终于到了云珠。
此时天已转凉,云珠都换上了新做好的秋装。
内务府送来的衣服,料子是极好的,只是在款式上总有些不得心意的地方,这一日里,云珠正和夏荷翻着新衣,苦闷地说道:“这衣裳还是得改改,一件件的都这么老气横秋的,看着便老了十岁不止。”
夏荷抿嘴笑了,颊边浮现小小的梨涡,拿来尺子展开:“主子,我先量量您的尺寸。”
云珠展开手,皮尺环上腰肢,夏荷担心地说道:“主子您这几日里看着又清减了些。”
云珠不以为意:“宫中太闷,许是苦夏了,这些日子贴点秋膘便好了。”
说着便拿着衣裳在身上比比划划,和夏荷正是这个时候,敬事房的太监过来传旨,宣召云珠侍寝。
敬事房的太监可不像后宫中没有什么门路的妃子,他们对于香山行宫的事情多多少少有点耳闻,对云珠客气非常,小德子刚踏进景仁宫,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给娘娘道喜了,万岁爷召见,娘娘大喜。”
云珠柔和的笑着,见着她的笑容,小德子都感受到了治愈,宫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似都消失不见,只感觉全然的静谧。
莫怪于曾经得到万岁爷的如此盛宠。
小德子心中想些什么,云珠并不知道,她只笑着招呼小德子坐下喝杯茶,并用上些点心,既不像高位妃嫔那般高高在上,也不像低位妃嫔的讨好巴结,就好像是对待普通朋友一般的招待,这份对待,莫名的让小德子心中一暖,他吃完一块糕点,告辞地同时,客气地提点:“今日里万岁爷心情尚可。”
“多谢公公。”云珠真挚的感谢,那认真的神色好似小德子说的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沐浴,更衣,云珠摆手拒绝了脂粉,只用香露在手腕颈间抹上几滴,便散出氤氲的芬芳。
云珠照着铜镜,镜中的美人不似之前那般面目模糊,只见镜中人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面不敷而白,真真是个绝色丽人。
她满意的点着头,等到敬事房太监再来,便坐上肩舆,往乾清宫而去。
和云珠以前看过的电视小说不同,妃嫔侍寝的时候,并不是脱的不着寸缕,裹着被子由太监扛过去,而是会由内务府抬着肩舆,将受到招幸的妃子抬过去,当然,肩舆上的妃子也是衣饰整齐,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概便是打扮的格外漂亮。
如云珠一般未施脂粉的,小德子这么些年也只见过她这么一个,然而这位主子尽管素面朝天,却依然清丽绝伦。
从景仁宫到乾清宫,路途不长,但也有不少人见到,不过康熙这段时间里在后宫招幸的人不少,云珠不算特殊的一个,因此尽管有人眼热,但也只是说几句酸话,并没有真的放在心里,就连佟佳贵妃,也没将这事放在眼中,在云珠向她禀告时,只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肩舆悠悠荡荡,到了乾清宫,敬事房的肩舆将云珠放下,小珠子早已候在乾清宫前,见着云珠,忙迎了上去:“贵人,万岁爷还在前头呢,您先随我来。”
“这真是劳烦小珠子公公了。”云珠客气地道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鼻烟壶:“这东西倒也不贵重,只我见着里面的画鲜亮,看着有点趣味,想着你会喜欢,特特带给你的。”
小珠子手微微一动,鼻烟壶便入了袖中,他笑得更加真心,引着云珠往乾清宫偏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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