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知晓
“这是生了?”康熙甫一踏入永和宫,便听见震天的婴儿哭声,他来不及和佟佳贵妃叙话,忙忙问道。
“是呢,皇上洪福齐天,刚进来乌雅妹妹便生了出来。”佟佳贵妃咽下喉头的酸涩,笑得大方而又温婉。
正在这时,产房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又迅速地合上,唯恐产房内被风吹入,接生嬷嬷用黄色的襁褓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双手将婴儿捧起:“万岁爷,这是新出生的小阿哥。”
“好,好,好!”怔忪过后,康熙朗声大笑,连说了三声好,随即就着接生嬷嬷的手,看向在襁褓里的小阿哥,只见这小阿哥虽然刚刚出生,看着不似其他孩子那么大,但却哭声洪亮,胳膊腿使劲地甩着蹬着,一看便很是健壮,这让一直深陷在孩子夭折噩耗里的康熙格外满意:“永和宫上上下下,全部多赏三个月月钱。”
“谢万岁爷恩典。”尚在外面的宫女太监赶忙谢恩,永和宫洋溢着欢快与喜悦。
“贵妃。”说完给宫人的赏,康熙笑意未止地望向佟佳贵妃,那温和的笑意让佟佳贵妃的心不可自抑地跳动起来:“乌雅氏生子有功,以后她的一应待遇,悉如嫔位。”
“是。”佟佳贵妃强忍着心头的酸涩,点头应了。
“娘娘醒了!”安静的产房内突然传来声音,却是生产完脱力昏睡过去的云珠小憩片刻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室内淡淡的熏香味道,将之前的血腥味道掩住,轻轻挪动身子,感觉疼痛感已经减轻许多,再看向自己身上,生产的狼狈已经被收拾干净,整个人很是清爽,然后她才想起,昏睡前听见的婴儿啼哭之声。
“春杏,孩子呢?”云珠打起精神,将春杏召来。
“主子,您生了一个小阿哥,可健壮了。”春杏激动不已,不等云珠追问,她便连珠炮似的接着说道:“小阿哥现在被抱出去给万岁爷瞧去了。”
“万岁爷?”云珠怔住,原来康熙还是守住了他的承诺,在生产前回了宫中。
这个想法让云珠更加愉快,无论如何,在她挣命生着孩子的时候,康熙赶回来了,赶上了他们阿哥的出生。
“乌雅氏。”正说着话呢,便听见康熙隔着产房的门传进来的声音:“小阿哥看着很好,朕给你记一大功。”
云珠隔着门谢完恩,康熙安抚过后便带着佟佳贵妃离开,交代后续事宜。
永和宫里突然又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云珠着急地抓着春杏的手:“春杏,你快出去看看,小阿哥怎么了?”春杏听命忙起身往产房外走,却见产房门突然又开了一道缝,却是接生嬷嬷抱着小阿哥走了进来。
“娘娘,小阿哥饿了。”接生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小阿哥抱到云珠身旁,云珠伸出手,将小阿哥从接生嬷嬷手里抱过来,小小软软的身子一到云珠手中,她整个人便僵在原地,怕重了弄疼了小阿哥,又怕轻了抱不住,手忙脚乱地不成样子。
嬷嬷恭敬地握着云珠的手,帮她调整姿势,小阿哥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即使姿势不舒服,也停止了挣扎,止住哭泣乖乖地依偎在云珠怀里,长长的睫毛下还挂着点点泪珠,这幅小可怜的样子击中了云珠的心神,她试探地抚上小阿哥的脸,手指如同摸上棉花一般,软绵绵的,这让云珠的慈母之心满溢心间。
看着怀中小阿哥吧唧的小嘴,云珠满腔慈爱,她抬眼将其他人叫退,只留下春杏和夏荷两个贴身宫女。
“小阿哥饿了。”云珠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小阿哥,再次说道。
“是呢,看咱么小阿哥,哭得多有力气,奴婢这便去将乳母叫过来。”春杏更是满心满眼都是小阿哥,听了云珠的话,心疼地不成样子,这边马上要去将乳母叫来。
“等等。”没想到春杏的行为却被云珠叫停,春杏疑惑地看向云珠。
云珠沉吟片刻,见屋内只有春杏夏荷两人,她终于将琢磨了整个孕期的决定说出来:“我要亲自喂养小阿哥。”
什么!春杏和夏荷闻言大惊,莫说贵为皇妃,便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没有主子亲自喂养的道理,云珠的这句话,属实让春杏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趁着这两人没有反应过来,云珠将衣服解开,轻柔地喂着小阿哥,小阿哥循着本能,使劲吮吸起来,吃得格外香甜。
这,这属实不和规矩,春杏苦着脸,但知道自己这主子,看着很温柔,但内在里很有些自己的主意,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便不容她人置喙,她飞快地在心里琢磨起来,要如何将这个事情压下来不传出去。
见着春杏如临大敌的样子,云珠噗嗤笑了:“别担心,我不多喂,只喂到满月,坐月子的时候她们也不能进来,只要宫中人管住嘴,这事传不出去。”
云珠做这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的,虽说清宫里没有母亲亲自喂养的规矩,但,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许生母喂养。云珠模糊记得,上辈子看到过一个说法,母乳最有营养,能够增强孩子的免疫力,若是在上辈子,云珠可能都不会母乳喂养,但在这医药尚且不发达的古代,这说法无论真假,能给孩子多一分保障,云珠都愿意试试。
听了这话,春杏才稍微放松下来,这只要将内里服侍的几个人管住便可以,她服侍云珠日久,和她说话也没那么讲究,便直言道:“若娘娘您只喂养到满月,那奴婢们帮着遮掩倒还好,您出了月子可万万不能再这样了。”
“等过了满月,小阿哥便要送出宫去,我想喂也喂不到了。”小阿哥喝完了奶,云珠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满脸苦涩地说道。
她以为她已经为小阿哥选好了最合适的一条路,她以为将小阿哥送去乌雅家,让她的额娘照顾她会放心,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云珠的以为,在孩子真的放到她手上的瞬间,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她的心中突然的柔软下来,多了数不清的牵挂,对怀胎十月的孩子格外不舍,一想到再过一个月就要分开,她的心便揪成一团,一刻也不愿意分离。
离小阿哥出宫尚且有些日子,云珠已经是满心的不舍。
她愈发的下定决心,要将能提供的,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小阿哥。
就这样,在云珠无微不至的关心中,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到了小阿哥的满月宴。
孝昭皇后薨尚未一年,宫中不好大操大办,小阿哥的满月宴,便只在永和宫中办了个小宴,只有康熙、云珠和小阿哥三人。
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后宫中的妃嫔们送来的赏赐和贺礼堆了一桌子,然而云珠却没有心思瞧那些珍宝,她抱着小阿哥舍不得撒手,她知道翌日怀中小孩便要被送去乌雅家,云珠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就连康熙都被她忽略过去。
康熙久未别人如此疏忽,他皱着眉便要发怒,却看见云珠抱着小阿哥的手上骨节凸出,看着生育过后更加清减的宠妃,康熙的心骤然一软,愠怒从他心头飞过,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心疼。
“乌雅氏,朕给小阿哥取名了。”想了想,康熙开口说道,他知道,作为生母,云珠一定对这个话题格外关心。
果然,听见这话,目不转睛盯着小阿哥的云珠,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康熙身上,她难掩好奇的问道:“万岁爷,您给小阿哥取了什么名字?”
“禛。”康熙负着手,意气风发:“咱们的小阿哥,命叫胤禛。”
说完,他便信心满满地等着云珠的夸赞,没想到云珠听见这名字,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康熙不满地看向云珠,云珠这才回过神来,谨慎地问道:“万岁爷,您说的是何字?”
原来是为此才呆住,康熙恍然,他笑着说道:“以真受福也,谓之禛,神明会保佑我们小阿哥的。”
“这真是个好名字!”云珠强忍住心中的震惊,笑着应承,这让康熙笑得更加得意。
宴后,康熙回了乾清宫,云珠慌忙抱着小阿哥,现在叫胤禛了,走进了寝宫。
没人能知道云珠听见小阿哥名字时内心的震动。
她上辈子对清朝了解不多,仅有的知识都来源于历史课本上那短短的内容,然而,她了解再少,拜电视剧所赐,她也知道,康熙之后的下一任皇帝雍正姓甚名谁。
云珠掰着手指头算,惠嫔的阿哥已经入学,眼看着养成了,太子爷也到了进学的年纪,荣嫔的阿哥听着消息身体也好了起来,这算下来,自己这儿子,可不就排行第四吗。
排行四,名叫胤禛,未来的雍正帝没跑了。
云珠眼神微妙地看着怀中那还在睡得吧唧嘴的奶娃娃,心情复杂。
等等,云珠突然想到,如果这是未来的雍正帝,那她作为皇帝的生母,等他登基了必然是太后之位,下半辈子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那,她还要讨好康熙干什么?好好养着这个孩子,母子情分不比虚无缥缈的帝王之情可靠?
在云珠得知她孩子身份的那一瞬间,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奶娃娃,突然便成了她的底气,让她的腰板都直了起来。
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中,小皇子被送去乌雅家的日子,转眼便到来。
第82章 恩典
京城乌雅家,早在得知小阿哥将送来抚养的时候,全族便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等到内务府派了人来收拾起屋子,乌雅家的人才有了实感,随之便是源源不断地惊喜,威武出门的时候连背都挺直了些,看着便知道遇见了天大的好事,他下值后日日都拎着壶酒晃悠着走去同僚家中,一边饮着酒一边炫耀着乌雅家即将迎来小阿哥入住的事情,这个得意劲,简直要让人恨不得往他脸上揍上一拳,将他的笑脸打掉。
而乌雅夫人,比之威武单纯的高兴炫耀不同,乌雅夫人得知这消息后,悬了好几年的心终于能够放下来一些,万岁爷能够让小阿哥到乌雅家抚养,想必对于云珠是足够信重宠爱的,自家这大闺女,自进了宫后,便再也没什么消息,难得能从宫中传出只言片语,也只是没口子的说着自己在宫中过得好,让父母不用担心,乌雅夫人听着这些话心中实在没底,也不知这闺女日子是真过得不错,还是为了让父母安心而强颜欢笑。
小阿哥的到来,让乌雅夫人终于信了云珠的话,万岁爷确实对大女儿不错。想到这,乌雅夫人心念一动,二女儿上次选秀的时候被留了牌子,但这两年一直没有选秀,也不好给二女儿相看人家,眼见着一日大过一日了,二女儿的婚事也成了乌雅夫人的一块心病,她思索着,是不是能想办法让大女儿打探打探,看能不能给二女儿拿个章程出来。
一时间,乌雅夫人对着即将到来的小阿哥,更加热切起来,将家中每个人都指挥地团团转,恨不得将整个房子都重新翻修。
因此,当小阿哥胤禛过了满月,被春杏等人护送着送到乌雅家的时候,迎接他的,便是崭新崭新的屋舍,屋上的瓦全部翻检过一遍,屋舍里面墙壁粉刷地簇新雪白,伺候的人看着也干干净净很懂规矩,屋子里的陈设虽不是奇珍异宝,但桩桩件件也足见用心。
春杏看着小阿哥的乳母和随侍宫女将小阿哥的东西安置下来,又不放心地多待了些天,确认了小阿哥习惯了乌雅家的环境,这才带着乌雅夫人的嘱托,进宫复命。
云珠在宫中,盼了又盼,才终于等到春杏回来。
在永和宫中当了几年大宫女的春杏,也不像以前那么不稳重了,她跨入永和宫中,端正地给云珠行礼:“主子,奴婢幸不辱命,小阿哥在外面适应很好。”
云珠忙三两步走上前,将春杏托了起来:“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快和我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是。”春杏笑着应了,思忖片刻,忙绘声绘色地云珠描述起来:“咱们小阿哥真真是个乖巧的,在外面既没哭也没闹,您担心着小阿哥骤然换了环境不习惯,特特让刘太医跟了过去,刘太医每日里都给小阿哥诊脉,说是小阿哥的身子一日赛一日的强健,没半点不好的迹象呢。”
云珠听了,总算了稍微安心了些,云珠知道,作为胤禛的外家,有着这份血脉相连的关系,乌雅家便不能亏待了胤禛,更别说胤禛还有着尊贵皇子的身份,但无论她怎么的安慰自己,在听到春杏的回复之前,心中总还有着些忐忑。
安心的笑容浮现,云珠这才有心思向春杏询问乌雅家的事情。
在例行的问过威武和乌雅太太情况后,等到云珠问到家中弟妹,春杏犹豫片刻,还是将乌雅夫人托她传的话和云珠回禀了:“太太说,上次二小姐选秀是康熙十五年的事,这几年内务府一直没有选秀,明年便是康熙十八年了,就算是按着三年选一次的规矩,也该再选秀了,但偏偏赶上了孝昭皇后的事情,也不知明年这选秀还能不能正常办,二小姐看着年岁还成,但定亲成亲怎么也得花上个两三年时间,在这么耽搁下去,实在是耽误她寻找人家。”
“玛颜珠,她也十五岁了啊!”如果不是春杏提醒,云珠都想不到,她离家时那个还是稚童的妹妹,也到了要定亲嫁人的年纪了。康熙十五年的时候,玛颜珠便卡着十三岁的年龄,参加过一次内务府的选秀,正常来说要么便是将玛颜珠选入宫中,为妃或为宫女,要么便撂了牌子,让玛颜珠自行婚嫁。
然而佟佳贵妃,不,当时还不是贵妃的佟佳氏,生生的将玛颜珠留牌,借此拿捏云珠,按着规矩,玛颜珠很大可能要入宫当宫女,云珠在宫中时日不短,深知宫女日子难熬,要让玛颜珠当这宫女,她实在不忍心。
佟佳贵妃便是仗着这,才一直觉得能够拿捏住云珠。
但人算不如天算,饶是佟佳贵妃机关算尽,她也想不到宫中这两年里大事不断,康熙甚至停了内务府选秀,她原以为的杀手锏根本便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内务府选秀终究会有,或迟或早罢了,这事情,还真得上心起来。
云珠手指上的玳瑁轻轻地敲击着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前些日子要照顾胤禛,云珠将身上的钗簪首饰全部卸下,玳瑁甲更是早早被扔到一旁,莫说玳瑁甲,就连云珠自己的指甲,都剪地短短的,磨得平平的,生怕划伤了胤禛娇嫩的肌肤。
玛颜珠这事,必须要办,而且要早早的办,不然若真等到选秀了,主动权便又回到了佟佳贵妃手中,为了胤禛的抚养之事,已经折了她的面子,按着佟佳贵妃这受不了气的性子,早便在心中将永和宫众人记恨上了,玛颜珠若落她手上,难逃宫女一途。
可身为包衣女子,玛颜珠既然被留牌了,便逃不了选秀这一关,除非说能得到康熙的特许。
康熙的特许,说难很难,但说易也易,云珠能得到康熙的宠爱,很大程度上是她对康熙心思揣摩的足够透,她有把握,能够说服康熙下旨让玛颜珠免了参选。
但这样,便是真得在挑战佟佳贵妃的权威了。现如今中宫皇后不在,佟佳贵妃作为后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子,自自然地接过了宫权,选秀,自也是她操持的分内之事,云珠这样越过她,直接求康熙的旨意,这无异于是挑衅。
云珠斟酌着,这么做合不合适。
一转眼,却看见放在一旁明黄色的小襁褓,胤禛虽然已经被送去了乌雅家,但有些用不上的东西还是放在永和宫,这个小襁褓正是胤禛刚出生时包着他的那个,一个月下来,这襁褓早便收好不再使用,云珠骤然和胤禛分离,心里空落落的,这才命人翻找出来。
看见这襁褓的一瞬间,某个思绪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云珠的脑海。
现在她是皇子的生母,且这皇子能够平安长大,还是未来的皇帝,就凭着这儿子,在和佟佳贵妃的斗争中,她便立于不败之地了,为什么害怕得罪佟佳贵妃呢。
佟佳贵妃又不能直接打杀了她,最多也就是说上一些冷言冷语,让她面上不好看罢了,但别的事情,佟佳贵妃又能做什么呢?
“乌雅氏,今日永和宫里挺热闹的。”在胤禛被送出宫后,康熙估摸着云珠心情不虞,难得的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每日里都会抽些时间来永和宫坐坐,和云珠说些话开解她。
尽管云珠嘴里说着不担心,但康熙还是能看出她的忍耐,永和宫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是压抑。这一日康熙又来的时候,却在永和宫里感受到了久未的轻松,欢笑声重新在永和宫里响起。
“万岁爷。”听见康熙的声音,云珠笑盈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贴心地接过康熙摘下的紫貂帽子,又踮起脚尖解开康熙的大氅系带,轻柔的指尖从康熙颈间拂过,带起一阵战栗。
感受着指尖下血液的奔腾,云珠微微笑着:“春杏从臣妾娘家回来了,正在说小阿哥的趣事呢。”
“哦?”康熙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对于这个生得格外健壮的儿子,康熙心里不可谓不喜欢,他见了太多病歪歪的孩子,也送走了太多的孩子,一次次的失去让他作为人父的心也冷硬起来,格外铁石心肠,对着在襁褓中的孩子不敢投入更多的注意,唯恐又是一场伤心。
后宫中这么多孩子,除了对太子胤礽,他从小怜之爱之,便只有胤禛,得到了他几分注意了,这几分注意,半是因为对于云珠宠爱的爱屋及乌,更多的是因为这孩子实在健壮,看着便不是早夭之相。
“万岁爷,咱们小阿哥,在乌雅家里过得可开心了,臣妾的阿玛额娘每日都恨不得将他抱手中不撒手。”云珠眼中浮现出初为人母的温柔,那弯弯的笑眼,让康熙也柔和下来。
“乌雅家是个好的。”康熙颔首。
云珠笑着替乌雅家谢过康熙的夸赞,随后才微微皱眉,忧愁地将烦恼说出来:“不过,这事真真奇怪,臣妾阿玛额娘每日都抱着不撒手,胤禛最喜欢的确是臣妾的二妹妹玛颜珠,听说每日里都要玛颜珠哄着睡觉呢,乳母嬷嬷全都不好使。”
“这有什么,便让你妹妹在家里好好照顾便是,朕的儿子,这等要求还得不到满足吗?”康熙不以为然,莫说本就是包衣的乌雅家,就算是朝中哪个重臣家中之人,能照顾阿哥也是他们的荣幸。
“臣妾懂得,只是玛颜珠还要准备下一次内务府选秀呢,若她承得天恩,能选入宫中,胤禛之后要如何适应。”康熙的安慰并没有让云珠展颜,她一腔慈母心肠恨不能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
“既如此,你妹妹免了选秀便罢,好好照顾小阿哥,也是尽忠。”云珠的忧虑在康熙看来都不值得他多费心思:“梁九功,你便去乌雅家传旨。”
“谢万岁爷!”云珠惊喜地抬头,水样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柔情,康熙心神一荡,大手抚上云珠的侧脸。
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第83章 流言
永和宫乌雅贵人,又又又又复宠了。
宫中的妃嫔们,真真是将手帕都撕烂,恨不能冲进永和宫里,问问她是如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得到康熙恩宠的。
宫中有孕的女子不少,但生子后还能如此迅速复宠的,真真是凤毛麟角。将近一年的时间云珠都没有侍寝,但在这一年里,宫中居然没有冒出什么新人来,最多也不过就是宜嫔又重新走到了康熙面前,得到了几分宠爱。
然而宜嫔的宠爱,比之她刚入宫时的煊赫,已然时黯然失色了。
当云珠重新侍寝后,很快便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牢牢占据了后宫最得宠妃子的位置。
不仅如此,那乌雅贵人甚至还得到了万岁爷的金口玉言,日后一切待遇,悉如嫔位,这等特殊实在是让人眼热,也不知多少人恨不得能成为这乌雅贵人。
若说这些人里最为愤恨的,莫过于佟佳贵妃了,乌雅氏一开始便是家中为她选中的助力,渺小如蝼蚁,拿捏她便如同拿捏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她从未将之放在眼中,没想到终日打雁还有被雁啄了眼的一天。
佟佳贵妃自认为将小阿哥抱来景仁宫养是一举多得的事情,景仁宫里有了阿哥,乌雅氏份位能上升,而小阿哥能得到更好的抚养,没想到乌雅氏却宁愿将小阿哥送去包衣家中,也不愿意送来景仁宫,这对于佟佳贵妃,不掣于是赤.裸.裸的羞辱,若不是伯父佟国纲特意找人送了信来,警告她孝昭皇后的事情刚刚平息,不许她在宫中多生事端,她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乌雅氏,怎么都会让她好看。
没想到,她退了一步,不和乌雅氏计较,但乌雅氏却得寸进尺,求着万岁爷免了娘家妹妹的选秀,这口气实在让佟佳贵妃咽不下去。
天阴沉沉的,晦暗地不成样子,正如同佟佳贵妃的内心,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佟佳贵妃脸色看似平静,但眼中的冷意却再遮挡不住,她咬牙切齿:“乌雅氏,真真是个好的。”
无论宫内妃嫔或者佟佳贵妃如何愤恨,云珠依然稳坐第一宠妃的位置,让宜嫔都退了一射之地。
永和宫突然便炙手可热起来,六宫诸人都知道,永和宫的乌雅贵人,前途不可限量,甚至还传出永和贵人,宠冠六宫的传言。
这传言传之甚广,不仅后宫之中,就连内务府中消息灵通点的人员,都听到过这个说法,乌雅家祖辈都是包衣,和内务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乌雅夫人突然发现,在应酬中她突然便被各家夫人奉承起来。
早先乌雅夫人还想着,这莫不是各家夫人看在小阿哥的份上,对乌雅家尊重起来,然而随着源源不断地年礼送到乌雅家,乌雅太太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她凝重地叫来奶母:“郑嬷嬷,这些事情过于反常,我感觉不对,年前事忙,你帮我去相熟的那几家跑跑,旁敲侧击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郑嬷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毫不犹豫地便要出门。
没想到郑嬷嬷刚转身,却见到同样严肃的威武走了进来,他看都没看郑嬷嬷,着急忙慌地对乌雅夫人说道:“夫人,你赶紧给宫里递牌子,去见大妞妞一面。”
“怎么回事?”乌雅夫人一惊,忙坐直了身子。
“我今天找内务府的老兄弟喝酒,才听说宫里有个传言,永和贵人,宠冠六宫,万岁爷宠爱到都免了我们家二妞妞的选秀。”威武阴沉着脸,将这句话一字一句说出。
\"什么!\"作为当家太太,乌雅夫人更知这个流言的可恨程度,她锤着桌子,恨恨骂道:“都是哪个杀千刀的传出来的,就见不得妞妞好,这等诛心直言,被旁人当真了可如何是好。”
威武听到的消息,倒让乌雅夫人明白了这几天的异样是为何发生,她忙忙将家中事情和威武交代清楚,让他去处理,自己赶紧递上牌子求见。
一般来说后妃进宫之后,除了生产之时能得母家陪伴,其余时候娘家人是不许进宫的,但自从小阿哥被送去乌雅家后,康熙特特下了旨意,允许乌雅夫人一个月入宫求见一次,和云珠说说小阿哥的情况。
乌雅夫人素来谨慎,她生怕行事过于高调给云珠招祸,一直忍者没有进宫,只托着太监宫女传上几句口信罢了,然而这事实在太大了,她顾不得其他,赶紧的便递了牌子进宫。
乌雅夫人进宫是得到康熙特许的,这牌子递到景仁宫,佟佳贵妃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于是第二天,全套礼服地乌雅夫人,便出现在了永和宫中。
“额娘。”从康熙十四年进宫,到现在康熙十七年都要结束,云珠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到过家人,虽说她是半途穿越的,但对着家人的感情还残留在身体里,见着乌雅夫人,孺慕欣喜难受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见着眼前恭敬行礼地额娘,云珠赶忙亲手扶起,母女相见,瞬间红了眼眶。
“娘娘看着一切都好,这样我便放心了。”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之后,云珠拧着帕子帮乌雅夫人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场眼泪道出了多少说不出的酸楚,待两人平复下来,才终于能正常叙话。乌雅夫人见着永和宫里看着低调,实则价值连城的摆件,再看着面色红润的女儿,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些下来。
“额娘,您怎么进宫来了?”对于乌雅夫人的进宫,云珠不是不惊诧的。她知道乌雅家一直低调行事,这破天荒的求见进宫,估摸着有了不得的大事,她想了想,笑着说道:“是为了玛颜珠的事情玛?梁太监应该使人去传信了,万岁爷免了二妹妹的选秀。”
乌雅夫人后悔不迭:“贵格格,都怪额娘给你添乱了,我是着急你妹妹的事情,但是你才是我最挂心的,早知道为了你妹妹的事能惹出这么大篓子,说什么我也不会这么做。”
“额娘,到底怎么了?”听了乌雅夫人的话,云珠眉头皱起:“您别急,慢慢说。”
于是乌雅夫人镇定下来,将宫中的传言说完。
云珠思索片刻,笑着说道:“我当这是什么事呢,没事的,额娘您放心吧。”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大意,关雎宫宸妃和董鄂皇后的事情还没远去,若您再传出专宠的名头,这可真是了不得,太皇太后可未必能容得下您。\"乌雅夫人见着云珠不在意的样子,更着急了。
在云珠的连连保证下,乌雅夫人才算是放下了信,将信将疑地出宫回家了。
“小欢子。”乌雅夫人前脚刚走,云珠随即便沉下了脸。
“主子。”一直在旁边侍候的小欢子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主子恕罪,奴才真没听到过这个传言。”
看着小欢子诚惶诚恐的样子,云珠脸色柔和起来:“我也知道,这等传言,她们总是会背着我们永和宫传的,你们没听见也无可厚非。”小欢子松了口气,云珠随即口风一转:“但我们几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事情就算别人不说,咱们也得知道,这消息传得连我阿玛都知道了,想必范围已经很广,若不是我额娘进宫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一旦被有心人闹起来,真的就彻底完了。”
说着,云珠叹了口气:“我们也不像景仁宫,家中根深蒂固,也不像延禧宫和钟粹宫那般经营了多年,我在这宫中,也只能靠着你们了。”这份信赖让小欢子后悔不已,他也知道,在小阿哥出生后,他的心态已经变了,总觉得永和宫有了依仗,很多消息都没有以前上心,没想到却闯了大祸。
“主子,奴才现在便去打听。”小欢子捏着罢冷汗地磕了个头,便在云珠默许的眼神中跑了出去。
小欢子的能力还是在的,出去没几个时辰,也不知他绕了多少圈,不仅将流言打听了一遍,还顺藤摸瓜查出了背后之人。
果然如此。
云珠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眨下,遮住眼中的想法。
在她求着康熙免了妹妹的选秀时,便知道佟佳贵妃不会愿意,她等着佟佳贵妃出招已经很久了,但没想到这次佟佳贵妃居然聪明了,知道不直接动手,反而学会了借刀杀人。
是的,就是借刀杀人,借的还是康熙这把刀。
和乌雅夫人想的不一样,云珠对康熙很是了解,在佟佳贵妃散布出这个流言的时候,她瞬间便明白了缘由,这个流言,不是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眼里容不下她,也不是在前朝文武百官眼里将她变成妖妃,这个流言的根本目的是要让康熙厌恶了去。
康熙年幼登基,在他的成长过程里,受到的都是帝王教育,他对自身要求颇高,在方方面面都有着一套尺度标准,简而言之,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完美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留下被人诟病的把柄。
前朝后宫的话语,对于大权在握的康熙而言,不过就是过耳云烟,但是,若这些话会影响到他圣明的名声,无论他如何喜爱,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在香山的时候,宜嫔精心准备的戏曲,只是被康熙怀疑在影射,便将云珠和宜嫔都冷落了下来,若是得知外面这等沸沸扬扬的传言,以后云珠在后宫大概便是查无此人了。
这份算计,是何等的诛心,但又何等的精准,简直都让云珠对着佟佳贵妃高看上几分。
第84章 震怒
已入腊月,宫中到处都在张灯结彩等着新年的到来,无论贵贱,一年里最期盼的也就是过年这天。
自吴三桂没了后,南边的战事虽有小败,但大体上还是顺利的,康熙收到的奏折上都少了许多闹心事,看着江山一片大好,这让他的心情也愉快起来,对着那些倚老卖老的宗亲,都能和善地听着,丝毫没有不虞。
前朝诸事顺利,康熙的心思不由地飞到了后宫之中,虽说这两三年由于种种原因没有选秀,后宫中未进新人,但乌雅氏和郭络罗氏如春兰秋菊,美得各有千秋,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最最好的年华,吸引了康熙的大半注意力。
云珠由于有孕的缘故,久久未能侍寝,这骤一解禁,康熙食髓知味,这些日子都宿在永和宫,将其他人冷落的个彻底。
这一日也不例外,康熙将当日的奏折批完,便心情愉快地往永和宫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永和宫中已经掌灯,悬挂在宫门口的宫灯,散发出暗黄的光芒,虽不明亮,却直直地穿透夜色,照亮了永和宫门前的这条路,为前来的人引出方向。
康熙每每看到这永和宫的灯笼,永和宫内的舒缓、温柔的气氛便拂上他的心间,期待感油然而生,待永和宫宫门刚打开,便迫不及待地三两步走了进去。
甫一走入主殿,康熙便皱起了眉。永和宫里摆设依旧,但他莫名的便觉得不舒服,哪哪都别扭起来。
环视四周,永和宫人全没有往日里的喜笑颜开,虽不到满面愁容的地步,但看着也让人生不出欢喜。
康熙眉头皱得更深,寻找着云珠,询问发生何事,谁知道四处看过,却没见云珠的身影。康熙恍惚中明了异样之感出于何处,平日里他来永和宫之时,总会有那个笑意盈盈的身影迎上来,递上一盏清茶,再温柔地用略热的帕子将他冰凉的手擦暖,又帮着将大氅脱下,换上家常的衣裳,每每见着她忙上忙下的样子,康熙心中总是格外熨帖,他对于普通人家的一切想象,都在永和宫中得到满足。
已经习惯了云珠嘘寒问暖的康熙,在永和宫得到破天荒的冷遇后,心里很是不自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大氅的系带,三两下便将之扯开,不耐烦地将厚重的大氅扔到梁九功手中,随即便大步往暖阁走去。
北风呼啸,紫禁城里已经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了,暖阁里却依然暖意融融,这让暖阁成了云珠冬日里最爱待的地方。
厚重的门帘掀起,康熙还未见着人,却听见了呜咽之声透过珠帘传入他的耳中,这哭声饱含委屈,康熙的心里骤然一缩。紫禁城内宫女是决不许当着主子的面哭泣的,现在正在哭着的,便只能是云珠了。
康熙跨步走进内间,只见云珠正伏在榻上哀哀哭泣,单薄的肩背一耸一耸的,很是可怜,听见动静,云珠从榻上抬起头来,眼皮被泪水浸地通红,一道道泪珠子顺子脸颊蜿蜒留下,看着很是狼狈,然而这份狼狈,却触动了康熙的恻隐之心。
“发生何事?”康熙温和地将云珠扶起,随即带着刀子的眼神扫向春杏等人:“可是他们服侍不上心,朕让内务府重新选些宫女过来。”
“不,不是。”云珠抽抽噎噎地说道。
看着云珠这小可怜的样子,康熙挽起袖子,将铜盆中的帕子拧干,这一举动,将室内的宫女吓得跪了一地,唯有端着铜盆的春杏如遭雷击,一动也不敢动。
康熙却没管这些宫女什么反应,他将帕子放在云珠脸上,擦着她好似擦不尽的泪水,一边擦还一边哄着:“朕听人说你额娘递牌子进宫了,是想你额娘了还是想咱们胤禛了,朕下旨让你额娘在宫里多住几天?”
帕子挪开,云珠白嫩的脸上露出红痕,这是康熙没有控制好手劲,使大了力气造成的。对于康熙而言,他是一动便恨不得上百人服侍的君王,从来也没有做过这等事情,纡尊降贵的帮宫妃擦脸,对他而言是破天荒头一回,便连仁孝皇后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云珠被康熙的动作惊地止住了眼泪,她扯着明黄的袖子,惶恐地和康熙说道:“万岁爷,不是这样,今日妾身额娘进宫,说听到些不好的流言,甚至妾身越想越不安,实在是害怕。”
康熙站在榻前,云珠坐在榻上,比康熙低了半个身子,她抬头看着康熙,脸色苍白,眼中满满都是恐惧,整个人看着憔悴地不行,手指却又紧紧攥住康熙的衣袖,用力到指关节发白也不愿撒手,暗示了她对康熙的依赖和眷恋。
望着眼前惶惶然不知所以的女子,康熙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摸着云珠的头:“乌雅氏,别怕,到底是何流言,朕来解决。”
“万岁爷。”云珠从康熙怀中抬起头来,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珠子里终于出现了点亮色。
康熙无声地盯着云珠,等她接下来的话。
“万岁爷。”云珠复又喊了一声,待看见康熙鼓励的眼神,这才垂下眼,声音颤抖地说道:“妾身额娘听说,宫中传言,永和贵人,冲冠六宫,这也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肝的,见不得您对妾身好,这么瞎编排宫中事,妾身名声算不得什么,若因为妾身损害了您的圣明名声,妾身恨不能立时死去。”
“胡说些什么呢!”康熙轻斥一声,面色也阴沉下来。
这等荒唐的流言,到底是如何产生,又如何传出去的,连乌雅氏家中的额娘都听到这个消息,所流传范围必然不小,佟佳氏都是如何管着宫务的,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掌管后宫的时候,后宫中可从没有出过这种荒唐事。
想到这,康熙面沉如水,他从小便立誓要做圣明天子,决不允许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害了名声。
“梁九功,给朕查。”康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梁九功侍候多年,深谙康熙心意,只瞧着这神情,便知该如何行事,他忙忙行过礼后,便带着太监们出了永和宫,直往慎刑司而去。
“万岁爷。”云珠怯怯地喊着,纤细的手指微微施力,扯着康熙的袖子。康熙看着云珠颤抖的手指,忍不住眨着的睫毛,想到这是皇子的生母,叹了口气,缓和了神色:“朕知道这事不怪你,朕对你,绝对守着祖宗礼法,无逾越之处,传这流言之人,其心可诛,朕一定会为你做主。”
康熙内心里琢磨着这是何人所为,一边斩钉截铁地承诺。
云珠感动地眼泪汪汪:“妾身谢过万岁爷。”说着便扑进了康熙怀中。
康熙感受中怀里的温香软玉,郁郁的心情终于好了几分。
烛光透过琉璃而出,将交叠的人影映照在床纱上,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一场荒唐之后,云珠和康熙分开沐浴,当御膳房送来的晚膳摆上桌子之时,梁九功也带着太监拿着一叠厚厚的供状走了回来。
康熙刚刚在桌前坐下,尚未开始用膳,便瞧见了梁九功的身影:“梁九功,什么情况?你藏着掖着些什么?”
“万岁爷。”梁九功苦着脸从两个小徒弟身后钻出来。
康熙看着他手中那一摞供状,怒意已熄了几分,淡淡问道:“查出来了罢,怎么回事?”
云珠被康熙闹了一通,脸色恢复了红润,她期待地看着梁九功,内心里恶劣地想着,待会儿康熙得知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嫡亲的表妹,他的反应该是什么样。
“万岁爷。”梁九功却一反常态,吞吞吐吐的半天不说一句话。
“算了,朕自己看。”康熙懒得等,径直从梁九功手中将结果拿过。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云珠只见康熙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迅速变青,最后黑得能滴出水来般,晦暗不已。
“叮。”这是摆膳的宫女被康熙的神色吓到,手中的勺子没拿稳,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音。
这声音让康熙回过神来,他看着满桌的膳食,终究没忍住心头郁气,扬手便将桌子掀翻。
噼里啪啦声响起,瓷碗瓷盘碎了一地,云珠受惊般地将脚缩起,整个人在圈椅上团成一团,惊魂未定的看着康熙。
“乌雅氏,你放心。”康熙脸色铁青地看着云珠,说了这句话便带着梁九功匆匆离开。
“主子。”春杏担心地看着云珠。
“没事。”云珠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让御膳房再送份膳食来,咱们简单吃点。”
宫中消息从来便传得很快,这边厢康熙刚在永和宫掀了桌子,那边厢后宫便传了个遍。
“你说真的,万岁爷真的在永和宫发火了?”佟佳贵妃莫过于听到这个消息后最激动的人,她兴奋地望着传话宫女,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禀娘娘,是真的。”宫女回复重复了无数遍的话:“今日梁谙达带走了几个人进慎刑司,听说是听见了那个乌雅贵人宠冠六宫的话语,然后晚上万岁爷便在永和宫里雷霆大怒,甚至都没用膳便回了乾清宫。”
“好,好,真好。”佟佳贵妃抚掌大笑:“乌雅氏你终于有了今天。”
然而佟佳贵妃不知道的是,她的谋划算计已经被康熙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她自诩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从传流言开始便没用过景仁宫的人,且宫中人多嘴杂的,有些闲话再正常不过了,她最多担个管理不力的埋怨,但能用这代价,让云珠失宠,这实在是太值得了。
然而,佟佳贵妃低估了梁九功对刑讯的熟悉程度,在慎刑司里走一遭,饶是有钢筋铁骨,也扛不住开口说实话。
得意洋洋的佟佳贵妃尚且不知,她因为此事将付出什么代价。
第85章 梦碎(无女主)
北风呼啸,狂风怒吼,又到了滴水成冰的日子,就连永和宫外镀金龙首铜缸的水都被冻得严严实实,新年如期而至。
年,是所有人心中最诚挚的信仰,即使千百年后,都有那么多人在新年期间奔赴上回家之路,更别说清朝了。
新年祭祀,在一年的三大祭中也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
自康熙四年,康熙和仁孝皇后大婚以来,清宫新年大祭时,后宫主祭都由仁孝皇后担任,在仁孝皇后薨后,太皇太后短暂的承担过一两年的主祭,等孝昭皇后入宫后,主祭人选便换成了孝昭皇后,尽管当时的孝昭皇后还只是钮祜禄妃,而不是钮祜禄皇后,但她也当仁不让的主持了那年的新年大祭。
自那之后,前朝后宫都默认了,主持新年大祭的人,便是默认的新后人选。
随着新年的日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了主祭,试图从中探究出康熙的心意。
然而乾清宫里一直很沉默,没有传出关于主祭人选的只言片语。
景仁宫里,佟佳贵妃摸着内务府新送来的贵妃礼服,露出满意笑容。
“娘娘,这礼服真真好看,也只有您穿着,才能展示出十分的仪态。”宫女谄媚地夸赞着,恨不能将所有好听的言语都堆在佟佳贵妃身上。
佟佳贵妃更加愉悦,手指从礼服上划过:“这礼服可是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缂丝织成的,从本宫封贵妃那年开始,江宁织造便开始织的,用了这么多年才织出这么一件,正好赶上新年大典,江宁织造做的真真不错。”
“更何况。”佟佳贵妃摸着礼服,接着说到:“当年这个礼服,孝昭皇后也有一件,那件比这个更加的华贵,然而现在礼服织好了,人却不在了,真是可惜。”
佟佳贵妃嘴里说着可惜,可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这缂丝礼服,注定只我一人拥有,等新年大典之时,这衣裳才配得上主祭的身份!”
景仁宫中宫女太监纷纷迎上来,再次对着佟佳贵妃不住奉承,佟佳贵妃露出矜持而得意的笑容。这简直是她进宫以来最舒心的日子了,上头压着的皇后没有了,乌喇呐喇氏应了小皇子出生后送来景仁宫,景仁宫里很快便能拥有小阿哥了,最令她高兴的是,屡屡让她吃暗亏的乌雅氏,不知为何得罪了万岁爷,自从那日万岁爷从永和宫掀桌而去后,便再没有招幸过后宫,当然,此时的佟佳贵妃忽略了康熙不是只没招云珠侍寝,他是直接没有步入后宫。
佟佳贵妃感觉,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舒心愉悦的日子了。
“娘娘,梁公公来了。”正在佟佳贵妃被奉承地身心舒畅之时,守门太监进来传话。
“让他进来。”佟佳贵妃略带骄矜地拨弄着手指上的玳瑁指甲,将绕着她奉承的宫女太监挥退,这才端坐在主位上,等着梁九功的到来梁九功不动声色地打量景仁宫,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娘娘,奴才前来是奉万岁爷口谕,向您传递新年大典的事宜。”
来了,一直等着的旨意终于来了,佟佳贵妃心下一喜,不等梁九功说,便连连应到:“谙达放心,还请你帮我向万岁爷回话,我一定会做好主祭之事。”
佟佳贵妃话说完,景仁宫里陷入寂静,佟佳贵妃的话让梁九功几乎不能维持住脸上一贯的笑意,他看着佟佳贵妃,迟迟不发一语。
“梁谙达?”梁九功的沉默让佟佳贵妃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压抑着不安唤道。
“娘娘,”被佟佳贵妃喊了名字,梁九功不能再沉默,他看着佟佳贵妃,半遮半掩地敲打:“娘娘,万岁爷体恤您后宫事忙,管着后宫辛苦了,特命令荣嫔和惠嫔娘娘助您主持新年大祭,这两位娘娘曾经在仁孝皇后去了后主持过宫务,当时将宫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在那等人心惶惶的时候,宫中也没出过什么流言,万岁爷对两位娘娘的表现格外满意。”
宫中女人,最擅长揣摩心意,只看他们愿不愿意罢了,梁九功这话一出,佟佳贵妃瞬间便明白了康熙的用意,她强自镇定地将梁九功送走,早先愉悦的心情已无影无踪。
让荣嫔和惠嫔共同主持新年大祭,是康熙的警告。
佟佳贵妃从没有一瞬,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也从没一刻,比此时更清醒的认识到,她将康熙对她的情分,消磨得差不多了,她从康熙母族里活泼可爱的小表妹,变成了后宫中心思深沉的宫妃。
“快,快出去查查,之前传话的人怎么样了?”赵嬷嬷已经不在宫中,佟佳贵妃抓着新的贴身宫女翠兰的手,迫切地问到。
流言之事的前因后果,翠兰不能更清楚,她看着佟佳贵妃,脸色惨白地点头应了。
没多久,翠兰脸上更加苍白的回来了:“娘娘,咱们找的那些人,全都没了,流言也都没了。”
“没了,没了。”佟佳贵妃喃喃自语,看着翠兰声音嘶哑:“果然如此,这是警告。”
桂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娘娘救我。”
就连传话流言的人都没能躲过,作为始作俑者,翠兰知道她的性命必然不保,她只能奢望她的主子能后出手保住她。
然而桂兰注定要失望,佟佳贵妃的脸色比她更难看。
这是因为,在这时候,佟佳贵妃终于找回被康熙的警告吓跑的理智,反映过来新年大典多人主祭意味着什么。
“不,表哥不会这么对我。”佟佳贵妃咬着玳瑁指甲,在宽阔的宫殿里来回踱步,哒哒地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来人,备墨,我要写信。”佟佳贵妃喊着。
于是,当天夜里,墨迹未干的信封到了佟佳一族族长佟国纲的手中。
而这消息,也到了康熙的御案上头。
康熙翻着消息,黝黑的眼中失望光芒一闪而逝,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再不见一丝温情,俱是冰冷。
次日,佟国纲递请安折子求见,康熙毫不犹豫应了,只想看这母族舅舅会如何行事。
乾清宫,东暖阁,阳光透过窗纱射在花草摆件上,翡翠为叶,红玉为花,在阳光照射下富丽堂皇,熠熠生辉,给这寂寥的冬日里添了颜色。
佟国纲在太监带领下走进来时,康熙正饶有兴致地赏着快雪时晴帖,听见动静回过头去,却见到他这舅舅涕泗横流,刚一看到康熙便跪着抱住他的大腿哭道:“万岁爷,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诧异之色从康熙眼中划过,他想过这个舅舅的很多做法,但没想到,佟国纲舅舅选择的居然是撒泼打滚。
这大大超出康熙预料的做法,让康熙慌了手脚,想象一下,一个五大三粗的长辈,抱着自己大腿痛哭流涕,这个样子谁不动恻隐之心。
康熙,自然没能抵挡住,他弯下腰。亲手将佟国纲扶起,态度变得温和许多:“佟大人这是何意?”
佟国纲顺着康熙的力气起身,眼泪顺着脸颊就入胡须之中,他嚎啕着掏出佟佳贵妃前一日交给他的信:“万岁爷,臣疏于管教,这才知道佟佳贵妃做出了天大的错事,宫中流言这事她实在错了,她也深刻认识到不该因为嫉妒乌雅贵人而如此行事,看在她是您表妹的份上,您便饶了她这一遭吧。”
康熙按着抽疼的额角,疲惫不堪:“朕已经给过她够多的机会,每次都看在她和朕流血一半相同血的份上放了过去,从孝昭到乌雅氏,她若不是朕之表妹,她还能在宫中如此风光?怕不是坟头草都长几米高了。”
“万岁爷,舅舅对娘娘管教不力,铸成大错,求您让舅舅将娘娘接回家去好生教养。”
不得不说,佟国纲真真的将康熙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他只以舅甥关系论亲情,这击中了康熙渴求亲情的那颗心。
而佟国纲,目的自然不是为佟佳贵妃开脱,佟佳贵妃在家里看着也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入了宫却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在接到信的时候,便做了弃卒保车的决定。
只要将佟佳贵妃接出,宫中没有佟佳一族的妃子,凭着母族情分,再从家中选个懂事听话的送进去,好好筹谋几年,皇后位置也不再遥远。
康熙看着佟国纲的眼神都柔和几分,他耐着性子和佟国纲说到:“舅舅,便让表妹在宫中待着,朕不会对她做什么。”
“新年大祭,还要她和荣嫔惠嫔一同操办,只要表妹以后不犯,朕保她贵妃之位。”
“臣跪谢万岁爷隆恩。”
康熙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佟佳贵妃能老老实实,他能保她的一世荣华,但再进一步,佟佳一族便别指望了,他没有让皇后出在佟佳一族的意思。
佟国纲从乾清宫出来后,整个人看着都老上几岁,再也没有国舅爷的意气风发。
“传消息给宫中,让她别做当皇后美梦了,这不可能。”佟国纲冷着脸,叫来常常替她传递的信件的小太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可能。”听到传信的佟佳贵妃,一掌拍到桌子上,色厉内荏地呵斥着:“闭嘴。”
身子却软地滑到炕桌上,佟佳贵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新年当天,宫中祭祀,上祭天地,下告祖宗,祭祀之时,荣嫔和惠嫔和佟佳贵妃呈三足鼎立之势,前朝后宫便都明白,佟佳贵妃的皇后梦,彻底碎了。
第86章 宫权
新年之后,正月来临,这个月本应该是佟佳贵妃最得意的时刻,孝昭皇后薨后,作为紫禁城中位份最高的人,她本应该接受内外命妇的朝拜,然后,康熙年前的这一出,让荣嫔和惠嫔有了和她同等的权利,然而贵妃份位比之嫔不知高了几许,要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同起同坐,对她而言,已经是屈辱。
佟佳贵妃看着跪拜的内外命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然而心里却恨得滴血。
永和宫里,康熙冷落后宫多时后再次踏足后宫,首先翻的便是永和宫的牌子。
这不知让多少人看得眼红,然而和之前云珠受宠时的愤恨不同,这几年下来,云珠虽偶有起落,却一直盛宠不衰,康熙前些年的宠妃,荣嫔,惠嫔,宜嫔都对她望尘莫及,更有消息灵通者,甚至隐隐听说就连这次佟佳贵妃的失势,云珠都在其中起到不小的作用。
就这样,永和宫乌雅贵人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在康熙十八年成为最最受宠的妃嫔。
更别说,永和宫里还养了一个小阿哥,听说这阿哥身体很是健壮,在乌雅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的,连头疼脑热都得过,眼见着便能养住,这可是万岁爷第四个养住的阿哥,长成后一个亲王是少不了的,乌雅氏就算只靠着这个儿子,下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这让那些倍受冷落的妃嫔,连嫉恨都生不出来,只有纯粹的羡慕。
“万岁爷。”时隔多日,云珠终于重看到了康熙,这让她的心安了下来。
这些日子虽然康熙没有翻牌子,但后宫中形势变迁,由佟佳贵妃一家独大变成了三足鼎立,暗潮汹涌。
云珠也猜测过,康熙是不是因为流言对她起了隔阂,尽管流言已经处理完毕,但他还是不想见到污了他名声的自己,但见到康熙身影的一瞬间,她便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云珠含着温柔的笑意,纤手拂去康熙大氅领子上沾上的飞雪,室内暖意融融,雪花掉在地上,很快在脚下形成一汪水。
“外面雪真是大,万岁爷您快进来暖暖身子,今日我让小厨房做了锅子,这样的冷天,正适合吃锅子暖身呢。”云珠恍若没有察觉康熙前些日子的冷落,态度自然地她拉着康熙的手,一直被手炉暖着的手暖意融融,康熙触手便觉得暖玉生香,柔若无骨。
锅子已沸,小厨房精心准备的汤底正咕噜咕噜冒着泡,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锅中升腾起的白烟好似炊烟。
康熙不由在桌前坐下,将宫人挥退,和云珠两人动手涮着锅吃,便如同最平常的夫妻一般。
酒足饭饱,宫人蹑手蹑脚地进来,将残羹撤下,再将香料投入香炉里,清雅的香味在室内蔓延。
时间已晚,清茶漱口之后,两人便转到内室之间。
正月无事,康熙难得的没有看着折子,反而随手拿了本云珠看的话本子漫不经心地翻着。
“万岁爷您在看什么呢?”云珠在外面吩咐几句,再进来时便看到康熙拿着本书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康熙看着云珠,调笑一句。
“呸,不正经。”云珠听了康熙的调笑,热意冲上心头,她睨了康熙一眼,眼波流转,风流婉转。
康熙神魂一荡,便伸手拉住云珠,云珠顺势靠在康熙怀里,默默依偎着。
康熙手伸出,慢慢抚上云珠嫩白的脖子,轻轻摩挲着。
正欲再进一步,却听见外面动静传来。
“怎么回事?”康熙皱着眉,不悦地问到。
这个动静将云珠飘离的神志唤回,她红着脸从康熙怀里退出:“万岁爷,臣妾新酿了梅花酿,正是能入口的时候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康熙愣了一瞬,随即笑了出来:“好,让朕尝尝爱妃的手艺。”
炭火明灭,琥珀色的酒液在红泥小火炉上加热,散发出梅花的冷香,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
康熙就着云珠的手饮下一杯,酒味不浓,但酒入喉中,康熙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醉了。
康熙在听见流言时不可谓不恼怒,也不是没有想过就此将云珠冷下来,为此还一段时间未踏足后宫。
然而,康熙叹息一声,他还是舍不得,并不是舍不得云珠的美色,普天之下美色何其之多,君王富有四海,想要找到比云珠更好看的美色并非难事,康熙舍不得的,却是这一份相处时的脉脉温情,是这一份如寻常夫妻般的自然相处。
“万岁爷?”见康熙喝完后久久不言语,云珠忐忑地看着他:“是味道不合您口味吗。”
望着云珠眼中掩饰不住的失望,康熙微微笑了:“没有,味道很好。”
“那您多喝几杯!”云珠沮丧的眼眸突然亮了,她又倒了一杯,殷切地递了过来。
康熙含笑将酒杯接过,随手搁在桌上,再搂住云珠:“这事不急,晚点再喝,良辰美景好时光,切莫辜负。”
云珠半推半就,羞答答地应了,红宵帐里鸳鸯成双,玉臂清寒,红唇微张,缠绵悱恻。
好半晌,室内娇啼才止,云珠颤抖着身子平复着身上的愉悦,红着脸缩在康熙的怀里,康熙亲昵地抚摸着云珠的背,帮着她平静下来急促的呼吸。
康熙已经从灭顶的愉悦中回过神来,他躺在帐子里,看着床上的百子千孙图案,沉默半天,突然问到:“若朕让你接掌一部分宫权,你有何想法。”
这问题将云珠昏沉的深智瞬间唤回,她先是一喜,随后一惊,斟酌着回复:“万岁爷厚爱,妾身本不该拒绝,然而妾身进宫日短,资历不深,接掌宫权难以服众,还请您三思。”
康熙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话,话刚说出口便知让云珠掌管宫权不合适,然而他看着怀中柔顺的女子,却又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这件事下来,受伤最多的就是乌雅氏了,若她想要,便分些宫权给她罢了。
等到云珠委婉的拒绝,康熙先是悄悄的松了口气,随后心中涌上巨大的怜惜,他摸着云珠的背,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是个懂事的,这事还是委屈你了。”
云珠将脸埋入康熙的胳膊,轻声说着:“妾身不委屈。”
云珠刚听见宫权之语,心头不可谓不喜悦,在宫中能掌宫权,许多事情便能方便许多,别的不说,光是和乌雅家联系,便能少了许多流程,若能掌着宫权,尽管只有一部分,她也能更多的知道胤禛的消息。
然而喜悦过后,云珠清醒地知道,她现在掌宫权,六宫不会服气,虽然可以占着康熙一时的冲动应了下来,但等他清醒过来,总有后悔的时候,还不如趁着这件事,给康熙留下一个识礼懂规矩的印象,让康熙对她留下一份愧疚,反而更好。
康熙将云珠搂得更紧,两人交颈缠绵,相依入眠。
于是,在正月十五刚过的时候,乾清宫里便传出了消息,正式命令佟佳贵妃,荣嫔和惠嫔共掌宫权,后宫诸事由三人商量决定。
佟佳贵妃彻底颓了下来,景仁宫里大门紧闭,将回禀事情的宫人全推给了荣嫔和惠嫔。宫中短暂的混乱过后,又恢复了正常。
康熙十八年,便在这番变动中悄然到来。
正月里,前朝传来消息,三藩之乱取得阶段性大胜,康熙听闻此语,龙心大悦,流言带给他的最后一丝阴影都挥散开去,他重又踏足后宫起来。
后宫妃嫔也不再关注佟佳贵妃的狼狈,绞尽脑汁地吸引着康熙的注意力,宫中洋溢着春日的气息。
正月过后,后宫里喜事连连,先是二月,乌喇呐喇氏在痛了两天一夜后,生下了一个小阿哥,虽说这小皇子生下来瘦瘦小小的,听说连哭都没什么声音,但当这个阿哥送入景仁宫后,沉寂许久的景仁宫,又抖擞起来。
得知自己彻底没了做皇后希望的佟佳贵妃,见着康熙还愿意依言将小阿哥送到景仁宫抚养,又燃起了希望,恢复了精神的佟佳贵妃,走出景仁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和荣,惠二嫔争抢起了宫权。
在佟佳贵妃心灰意冷,撒手不管的这段时间里,荣嫔和惠嫔已经默契的将宫权瓜分,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这到手的宫权也没有分出去的道理。
一时间三人斗成一团,其中的种种手段,让云珠看着叹为观止,庆幸之前没有冒然接手宫权。
面对来势汹汹的佟佳贵妃,在宫中资历深厚有写子女,曾经也被康熙盛宠过的荣嫔和惠嫔,两人联手才能应付住,无他,仅仅因为佟佳贵妃份位足够高,在许多事上光凭着份位便能压两人一头。
康熙虽然对佟佳贵妃彻底冷了心,但看在母族的面上,该有的体面还是会给,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后宫的三人这些纷争,并不会让他插手。
在这三人斗得正酣的时候,很长时候没有消息的翊坤宫突然扔出惊雷:“宜嫔有孕。”
这消息让正斗得如火如荼的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停了一下,将目光投向翊坤宫。
宜嫔也是个聪慧的,在香山之后便学会了谨言慎行,在姐姐郭络罗氏有孕后,她一边照顾着姐姐,一边使劲的调理身子,就想赶紧怀上孩子,比之刚进宫时的煊赫,行事低调了很多,这让很多人忽略了,虽然她没有云珠那么受宠,但康熙一月里也会去翊坤宫不少次,这次有孕消息一传出来,突然让宫中各人关注起来。
康熙闻讯大喜,将宜嫔从随驾去草原的名单上划去。
第87章 骑马
是的,就是草原。
清朝自太祖创业以来,和草原的关系便很是亲近,太皇太后、皇太后等妃嫔都是蒙古草原上的女子,清廷更是有无数的公主被嫁给了草原,蒙八旗也是一股不输于满汉八旗的强大战斗力。
但这份亲近,不意味着清朝皇帝便能对蒙古完全放心,清廷对于蒙古那边,采取的政策是既拉拢又打压,皇帝隔段时间便要去草原上走一遭,既是为了给蒙古贵族施恩,也是为了向他们展示大清的强大,予以震慑。
三藩战事胜利连连,康熙早便谋划着去草原转上一圈,就连名单都早早拟定,前朝大臣暂且不说,而后宫人员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必然要去,后宫妃嫔里,嫔位以上以及出生蒙古的妃子全部随驾,这便是内务府递上来的名单了。
乾清宫里,康熙看着内务府初拟的折子,白玉做成的笔杆在桌上轻轻敲击,他斟酌片刻后,将有孕的宜嫔名字划下,再手腕轻动,将永和宫乌雅氏的名字写在旁边。
写完后,康熙持笔的手腕悬空,一直没有离开,鲜红的朱砂在笔尖凝结,啪嗒一声,滴在奏折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红点。康熙看着这小红点,下定了决心,将笔在那小红点上顺势写上,命太子、大阿哥随驾。
内务府得到康熙的御笔朱批后,很快,能够随驾的人都接到了旨意。
“春杏,既然旨意下来了,虽然还没说什么时候走,但咱们便先收拾着东西,别等真要出发了手忙脚乱。”听到旨意后,云珠心中也是高兴的,自从香山行宫回来后,她便再也没有离开紫禁城了,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已经呆得有些腻了,乍一听见能够随驾去草原上,欢喜雀跃掩盖不住。
“好嘞,主子,今年您新做了好几件衣裳,奴婢现在去找出来。”春杏兴冲冲地去了。
不止云珠,接到随驾旨意的妃嫔们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随身物品,对于草原格外期待,紫禁城中难得如此热闹。
唯一的例外便是佟佳贵妃,她以胤襸皇子还小,受不了沿途奔波为由,拒绝了随驾一事,自请留在紫禁城中。
康熙深深地看了眼佟佳贵妃,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心的欲望和对权势的势在必得,他暗叹了口气,允了佟佳贵妃的请求。
“乌雅氏,人心真是善变。”这一日的永和宫里,用过晚膳,康熙躺在云珠的腿上,在云珠用指腹轻柔地为他揉着额头的时候,康熙突然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紫檀木香案上,佛手散发着幽香,画眉在廊下叽叽喳喳叫的正欢,云珠看着康熙疲惫的神色,眉眼柔和了下来,她指腹略略施力,淡淡地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康熙听了一怔,长叹口气:“这是容若的词罢,他的词,还是这么道尽人心。”
云珠沉默下来,康熙伸出手,抓住云珠按揉的指尖,将云珠的手指放在嘴边细细亲吻,含糊着说道:“乌雅氏,你可千万别变。”
云珠还是那么温柔的笑着。
名单定下,只待启程。
四月的大旱短暂地阻挠了一下前往草原的行程,五月,浩浩荡荡地车队终于从紫禁城出发。
和去香山行宫那次出行想必,这次出行规模更大,随驾人员更多,而云珠的待遇,明显更好。
去香山之时,她还只是小小的格格,一切都要落在后面,得等前面的妃嫔们都安置好了,她才能最后上马车,而这次,作为后宫中有数的几位宠妃,而且是得到康熙金口玉言享受嫔级待遇的宠妃,云珠的待遇不可谓不好。
刚从永和宫走出,内务府派来的肩舆便等在门外,四个小太监抬着她径直往马车而去,上马车时,云珠观察了一下,她的车架只在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荣惠二嫔之后。
且她的车架很是宽阔,云珠和春杏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全不似之前的拥挤。
难怪后宫中的人,无论是谁,都想要有更高的份位,更多的恩宠,云珠摸着车架上镀金的扶手,暗自感叹。
仪仗先行,侍卫开道,康熙的御辇率先走出了紫禁城。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凤驾随之跟上,再然后便是后宫妃嫔,文武百官,长长的车队从紫禁城里蜿蜒而出,御辇到了正阳门,队尾还在紫禁城。
云珠的车架随着车流往前而去。
草原比之香山距离更远,路上要多花上许多时间,云珠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从紫禁城里出发,京城居民围在道路两旁,被侍卫和车架牢牢隔开,远远地瞻仰着贵人的仪仗。
等到出了城门,道路变成黄土修成的路,再向外看去,只有遒劲的大树,在肆意舒展着,乍一看还有点野趣,时间长了,却只能感受满目荒凉。
在云珠又被路上扬起的沙铺了一脸后,她梓梓放下车帘,闭目睡了起来。
在这样走了许多天后,总算到了目的地,喀喇沁草原。
云珠被春杏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时,只感觉自己腿都软了几分,尽管马车内空间不算拥挤,但这么坐上许多日,还是让人腰酸腿疼的,很不舒服。
但这些不舒服,在云珠看见苍茫辽阔草原的一瞬间,都抛之脑后。
天高地远,嫩草初生,大地茫茫的没个尽头,远远的好像和天连成一片,云珠依靠着马车,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满是草木混着泥土的味道。
“娘娘,您和我来。”内务府的小太监早已在云珠马车旁候着,见她下车,殷勤地搀扶着她,往驻扎地而去。
蒙古王公贵族已经奉旨从塞外而来,远远围着康熙的大帐扎了无数顶帐篷,已经是人声鼎沸。
云珠遥遥看着康熙大帐里人来人往,还有许多人侯在帐篷外求见,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随着小太监往自己的帐篷而去。云珠分到的帐篷,离康熙大帐的位置不远,离水源也近,在随驾的妃嫔中,云珠的位置算是绝佳。
掀开帐篷,里面地方虽小,却五脏俱全,只见地面铺着厚厚的毛毡,里面摆设简单,不过是一桌一椅一床罢了,在床后用屏风隔开一个小小的空间,却是洗漱之处。
“春杏,你拿上些大钱,出去请人给我们抬几桶热水,今日应该无事,收拾好便去休息。”云珠打量着未来的居住之所,满意地点点头。
“主子,不等万岁爷的旨意吗?”春杏犹豫地看着云珠,毕竟此时尚未到康熙翻牌子的时辰。
云珠噗嗤笑了出来,“放心,今日万岁爷有见不完的人,不会想着后宫的。”
微烫的热水浇上肌肤,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云珠舒服地喟叹出声,疲乏的筋骨都得到了舒缓。
沐浴后,云珠乌黑的长发被春杏用大帕子包起,细细地将水挤干,再隔着帕子用薰炉慢慢熏着,不等头发熏干,舟车劳顿的云珠已经陷入了梦乡。
云珠果然没有猜错,康熙到达的第一天,一直忙着接见求见的蒙古王公,晚上还赐宴诸人,只腾出空来遣人去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后宫中其他人都没顾得上。
次日,云珠醒来时天尚且蒙蒙亮,一夜好眠后云珠神清气爽地掀开帐篷,顺着侍卫划好的区域踱步,走到营地尽头,正好看见太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苍鹰振翅划过天空,好似将太阳也划成了两半。
天苍苍,野茫茫,这等壮阔之景,此情此景,让云珠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她痴痴地望着远方。
“乌雅氏?”不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云珠循声回头,却见康熙正带着宫人站在她的身后,诧异地看着她。
“万岁爷,妾身从未见过草原之景,正好醒了,便忍不住前来看看。”云珠冲着康熙扬起微笑。
康熙前一日接见蒙古王公,和他们饮酒作乐至半夜,夜间也睡得不太安稳,等见着天边露出鱼肚白,便再也躺不住,出来练武。
刚走到空旷之处,却见一丽人背对着她,身上的衣裳被草原上的冷风吹拂得贴住身子,衬得腰肢不盈一握,这背影让康熙想起了枕边之人,试探地开口询问。
丽人听见他的问话,扭过头来,果然便是乌雅氏,她在万丈霞光之中对着康熙微笑,那笑容如草原上的风,横冲直撞到了康熙心间。
“在这里看有什么意思,随朕来。”康熙愣了愣,朗声大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珠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跟在康熙的身后。
走了不知多久,突然云珠闻到一股扑鼻的味道,定睛一看,却到了马厩之前。
“万岁爷。”养马官见康熙亲至,诚惶诚恐地向他行礼。
“免礼。”康熙心情大好:“将朕的马牵来。”
正在康熙说话的时候,马厩里一匹马突然发出嘶鸣,云珠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赤红的马被关在单独的马厩之中,皮毛发亮油光水滑,看着便是神骏。
养马官直奔这批骏马而去,原来这就是康熙的御马。
这马刚出马厩,便如同撒欢一般,哒哒哒哒地跑到康熙身旁,凑过去用头亲昵地蹭着康熙的手。
康熙轻轻拍拍马头,轻斥两声,让撒欢的马镇定下来,随即翻身上马,向云珠伸出手去:“草原风景怎可拘泥于此。”
年轻的帝王坐在骏马上,意气风发姿态昂扬,对着心爱的妃子递出邀约,云珠看着康熙伸出的大手,骤然放出热烈的笑容,将手搭在康熙手中,借着康熙的力气翻身上马,被康熙搂在身前。
“驾!”两人一马向着草原驰骋而去。
第88章 游乐
五月,草原上的草刚刚生长,浅浅的一层,刚刚好没过马蹄,云珠和康熙纵马驰骋在草原之上,清晨的劲风迎面吹来,吹散了云珠的秀发,细软的发丝随着风飘舞,扶到康熙的脸上,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痒意,康熙将云珠的腰搂的更紧。
朝阳东升,旭日灼灼,金光透过云层光芒万丈,云珠对着此等波澜壮阔之景,豪情万丈,笑着催促康熙快点,更快点。见着身前云珠红扑扑的脸庞,康熙笑着将马鞭扬起,骏马嘶鸣一声,奔跑地更加恣意,草原上留下两人愉悦地笑声。
等到太阳从地平线下全部跃出,天光晴朗,康熙才调转马蹄,往帐篷而去,马神骏非常,载了两人也不见半点疲态,迅速地跑回了营地,远远地便看到康熙的御帐前,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那些都是等着康熙接见的王公大臣。
见着那些人,云珠心里一跳,前段时间佟佳贵妃传出去的流言虽然被康熙的雷霆手段制止,但总是留了痕迹,若再被其他人看见一大早两人骑马游玩,说不得什么时候,一顶祸国妖妃的帽子便落在了头上。
云珠咬着唇,将抓着缰绳的手稍稍挪动,碰到康熙同样抓着缰绳的手,康熙感受到手上的触碰,低头疑惑地看去:“怎么了?”低沉地声音在云珠耳旁响起,阵阵热气吹得云珠耳珠通红,阳光透过耳珠,照得那如上好的红玉般细腻温润,康熙看着忍不住伸手拨动几下,惹得云珠的耳朵更红。
“万岁爷,那儿有人。”云珠强忍着耳垂传来的阵阵痒意,勉强说道。
康熙随着云珠指向的方向,也见着了那些人,云珠的顾虑康熙不是不明白,他思忖片刻,放开搂着云珠的手,撑着马鞍跳下来。
云珠坐在高头大马上,瞬间便比康熙高了一头,她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康熙,但康熙丝毫没有居于下位的不适之感,只笑着伸出手:“来,朕扶你下来。”待云珠也伸手抓住后,这才一手扶手,一手搂腰地将云珠从马上抱下来,云珠顺着力度,倒入康熙怀中。
“朕晚点再去找你。”康熙说完之后,便将云珠松开,径直前往御帐而去。
云珠抿着嘴,悄悄笑了,大大的酒窝里漾着迷人的笑意,等康熙走后,云珠站在原地,平复了会儿呼吸,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发,这才往后面的帐篷走去。
“主子,您去哪儿了?”走回帐篷时,春杏已经急的团团转。
“帐篷太憋闷,我去外面走了走。”云珠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等春杏追问,她换了个话题:“这些天有什么安排吗?”
果然,春杏听见云珠的话,将疑问抛之脑后,掰着手指头给云珠说着接下来的行程:“这些日子万岁爷要接见特意从蒙古赶来的王爷们,这些天您可以骑马在附近游玩,等到快回去的时候,万岁爷将带着八旗将士去猎场围猎,听说晚上还有盛大的宴会。”
“春杏将新作的骑马服找出来,我们这几天好好游乐一番。”云珠已经将康熙说过的晚点再来找她抛之脑后。
云珠心里明白,刚到草原诸事纷杂,康熙这几日里既要接见蒙古王公,又要处理京中送来的大小事务,还要召见文武百官商议朝政,更重要的是,太子爷第一次出远门,必然有种种不习惯之处,处处皆需要康熙在场,等他将这些事情理顺了,还不知道要多少天。
因此,云珠很是自在的在草原上撒欢地跑,她骑着小马,追逐着日头跑去,直到被不远处的河流拦住,才停住探索的脚步,河流蜿蜒而下,被阳光照射地波光粼粼,风一吹,扬起阵阵涟漪,便如同最华贵的绸缎上金线在跃动,这等风景让云珠乐不思蜀,每日都要往河边游玩一番。
作为后妃中位份最低者但却最受康熙宠爱之人,云珠的一举一动很受关注,云珠成天的在外游玩,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甚至在过了几天后,后宫之人终于从各个地方听到康熙和云珠携手同游的消息,她们更是羡慕地不成样子。霎时间,后宫妃子有一个算一个,都从帐篷中出来骑上了马背,河边突然变得拥挤起来,不断的偶遇让云珠不胜其扰,再又一次撞见惠嫔后,云珠开始认真的思考,要不换个地方,避开这些妃子们。
然而很快,云珠发现,她每日遇见的巧遇少了很多,无他,后宫中妃嫔有一天突然发现,乌雅贵人那如白玉雕成的肌肤,在草原烈日的照射下,染上了浅浅的颜色。
这个发现让后宫妃嫔惊恐不已,作为以色侍人的宫妃,她们的荣辱皆系在康熙的一念之间,谁也不愿意冒着失去康熙喜爱的风险,只为了撞那个和康熙同游的可能。回到帐篷里的妃子们,再三的和贴身宫女确认,自己的肌肤没有变黑。
偌大的河岸,又成了云珠一人的游玩地。
不经意间,云珠白皙的肌肤染成蜜色,这颜色让春杏大惊失色,云珠却不顾春杏的阻拦,依旧往外而去。
和妃嫔们不同,在云珠的心中,康熙的宠爱确实重要,但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她自己,若只为了讨康熙欢心而压抑自己的喜好,难得来趟草原,还像在紫禁城里那般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何苦来哉。
人生苦短,且行且乐。
然而,这让妃嫔们和春杏如临大敌的蜜色肌肤,却让太皇太后看得大乐,云珠骑着马从远方跑上,那蜜色的肌肤,那飒爽的风姿让太皇太后以为是哪个蒙古格格,见着格外喜欢,她忙挥手将云珠叫到眼前:“好孩子,你叫什么?”
云珠从容上前,不卑不亢地行礼:“禀太皇太后,臣妾是永和宫的贵人乌雅氏,家中人唤我云珠。”
竟然是后宫中的妃子,太皇太后闻言一愣,细细打量一番后又笑了起来:“这孩子,看着有几分我们草原女儿的样子,让哀家想起了当年在科尔沁的日子。”说着,便将手腕上的手串褪下,递给云珠:“这手串你拿着去玩吧。”
莫怪太皇太后如此喜欢,现在后宫中不是没有蒙古女子,然而她们进了宫后精气神都没了一半,再看不出草原儿女爽利的性子,这次到了草原,一个个的也窝在帐篷里,生怕烈日灼伤了肌肤,和太皇太后心心念念的蒙古女子相差甚远,她正满心失望的时候,突然见着后宫中有这么一个不拘谨,不忸怩,看着便落落大方的妃嫔,实在让她好感倍增。
“谢太皇太后恩典。”云珠将手串珍重地戴到手上,这份珍重让太皇太后看得更加满意。
“乌雅氏何德何能,居然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同样的疑问,发生在随驾的所有宫妃之间,特别是荣惠二妃,她们自进宫开始便讨好太皇太后,然而太皇太后也只看在他们生育子女份上,给了几分体面,从没有另外的青眼,但凡能讨得太皇太后的喜欢,几年前凭借着康熙的宠爱,膝下的子女,又何至于在嫔位上蹉跎。
“乌雅氏,真是心机深沉。”荣嫔冷哼。
在那天之后,突然间后宫妃子又都爱上了骑马这个事情,营地周围再次人满为患。
云珠摩挲着珠串,真是哭笑不得。
“这便是皇玛嬷赏的珠串?”正当云珠看着珠串出神的时候,帐篷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掀开,却是听到太皇太后赏了乌雅氏东西的康熙,想起了日后看她的那句话,走了进来。
“万岁爷。”云珠忙将珠串递给康熙:“正是呢,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心爱之物,却被我得了。”
听了云珠的回话,康熙却没有言语,只伸出手,扶住云珠的下半,左右打量着,眼神戏谑。
“您看什么呢?”被康熙那打量的眼神盯了半天,云珠终于顶不住,嗔了一句。
“朕看看,什么时候后宫中又多了个妃子。”康熙调笑着。
“那您看,这新增的妃子可合您心意?”云珠脸搭到康熙肩上,侧着脸笑着。
“淡妆浓抹总相宜。”这话却属实是康熙心里话,此时的云珠,比起紫禁城里精致的模样,平添了一分野性之美,这等英姿飒爽的样子,是康熙从未见过的云珠另一面,这份新鲜感勾起了康熙更深的兴趣。
云珠瞬间笑了出来,看着康熙的眼神柔情似水。
第89章 宴会
草原上的日子过得格外的快,云珠感觉好像才刚到来,春杏却已经收拾起了归程的行李。
“这便要回程了吗?”这段日子过得过于愉快的云珠,看着春杏忙忙碌碌地身影,不可置信的问道:“不是还有些时日吗?”
“我的主子啊!”春杏摇头叹息:“咱们又不能提脚便走,这些日子您在草原上收获可不少,总得慢慢收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再说,咱们返程也就是一周后了,按例回程前还得举办宴会,宴请蒙古王公,到那个时候,更是忙得不行,哪有时间收拾呢。”
云珠讪讪地笑着:“我的好春杏,要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春杏咬着唇,沉默的笑了笑,没再说话,只转身去接着收拾东西,这沉默的样子让云珠不由挂心,尽管春杏这几年来已经成长为了永和宫大宫女,做事很是稳当,但在私下里性子还是很活泛的,这般沉默的模样云珠也很少见到,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不管云珠如何旁敲侧击,春杏都只说着无事,这更让云珠断定了,绝对有事发生。既然春杏不愿意说,便只能等回宫让夏荷探听一番了,如果可以,云珠希望能帮着身边人消除烦恼。
在云珠对春杏的担忧之中,日子很快到了宴席之日。
这一日的草原上热闹纷繁。
康熙下了旨意,诸人同乐,不仅是蒙古王公,文武百官,甚至连后宫嫔妃,王妃夫人们都能参加这宴会。
自进宫以来,云珠多少日子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更别说其他妃子,比云珠进宫时候还要长得多,深宫寂寥,每日里睁眼便是四四方方的天,乍一听见这宴会,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煞费苦心地妆扮起来。
嫔妃们住着的帐篷里,一大早动静便没有停过。
云珠也早早起来,用蒙古奶茶就着饽饽,简单用过朝食后,很快地便坐到了简易的梳妆台前。
春杏拿着妆粉,愁得直叹气:“娘娘,奴婢都说了,让您带上帷罩再往外跑,外面太阳这么的毒,您看看得抹多少粉才能盖下去。”
云珠望着妆镜中的女子,肌肤由于太阳的炙烤已经变成了蜜色,不似紫禁城中那般精致,但眼中燃烧着灼灼火光,充满着生机与活力,与平时那个弱柳扶风的美人想比,别有风姿。
“别抹了,就这样吧。”云珠对自己此时的状态不能更满意,她笑着止住了春杏往她脸上抹妆粉的动作。
春杏无奈地收回了手,想了想将粉色妆花缎旗袍收起,换上一套云珠平日里很少穿的颜色,这衣服一上身,搭配着云珠新的模样,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宴会从酉末开始,此时的草原上正是夕阳西下之时,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烈日收敛了光芒,孤独地挂在天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周遭的云朵染成红霞,河水静静流淌,这太阳的余波照射在河流上,夕阳好似将水流都染红。
酉时刚到,蒙古王公、文武百官们便开始到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妃嫔们开始心痒难耐地往宴会而去,云珠随着众人也走了出来。
很快,便到了宴会的所在之处,这次宴会按着蒙古人喜欢的样子,席天慕地而办,许是沾染了草原的洒脱,并不似紫禁城中那般的拘谨,康熙的御案放在正中,两侧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席位,顺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桌案往外的两溜桌子,则是云珠等嫔妃们坐的地方。
再往外,桌案陡然增多,皇室宗亲,蒙古王公,文武百官的桌案均在此处,再远处,是巨大的篝火,御厨在篝火上将野物炙烤,肥嫩的肉在火舌的侵袭下发出迸裂的声音,油脂顺着树枝滴到火上,火舌瞬间窜起,将肉烤得更加入味,孜然粉洒上,扑鼻的香味顺着晚风传来,云珠闻着这个味道,已经馋了。
日头一寸一寸地西斜,天光逐渐暗淡,在黄昏时分,康熙终于奉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领着皇亲大臣们来到此处。
惠嫔和荣嫔忙站起来,带着众人向康熙行礼,佟佳贵妃不在,惠嫔和荣嫔已经成了实际上的主事者。
康熙心情大好,将妃嫔们全部叫起,先是扶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位子上坐下,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众人,笑着说道:“爱卿们无需拘谨,今日里便尽情玩乐一番。”
在众人谢恩坐下后,宴会终于开始。
御厨们精心炙烤的肉串被宫女们递上桌案,京中带来的玉泉酒倒入酒盅,很快,每人身前的桌案,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吃食。
一个膀大腰圆,满嘴络腮胡的蒙古王爷举起桌上的酒杯,走到康熙桌案前:“恩赫阿木古朗汗,我敬您一杯。”
康熙含笑起身,端起御案上的酒杯,朗声大笑:“我们大清和蒙古,向来便是兄弟,这杯酒,朕喝了。”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痛快!”那蒙古王爷见康熙如此行事,也爽快地将杯中酒倒入嘴中,酒液顺着胡子流下,他也只是不在乎的随手一抹。
这杯酒,开启了宴会的热闹。
蒙古王公们纷纷端着盛满酒的杯子,向康熙敬酒,康熙也来着不拒,爽快地喝下,叫好声、劝酒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云珠桌案上也摆着酒杯,和前头那些玉泉酒不同,后妃桌上摆着的是梨花白,和玉泉酒比起来要柔和许多,喝上去有点甜丝丝的滋味,云珠初初喝入口中,很是喜欢,一小杯不知不觉便入了肚腹。
烤肉在桌案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云珠夹起一块大小正适合入口的烤肉放入口中,刚入口便眼前一亮,这烤肉真真是哪儿都恰到好处,火候掌握地刚刚好,既不会烤太久焦糊,也不会烤太短夹生,调料也洒得刚刚好,既不会重得遮掩了肉的本位,又不会轻地没滋没味。
肉汁在口内爆发,云珠细细地咀嚼着,体会着这烤肉的滋味,一筷子又一筷子,完全停不下来,很快,一盘子烤肉很快便入了腹中。
云珠摸着肚子,意犹未尽地看着空盘子,想了想,对着春杏吩咐几句,春杏转身去了篝火旁边,又找御厨端了一盘烤肉过来,放在云珠眼前的桌案上。
这番操作,将惠嫔、荣嫔等妃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在宫中日久,世界变得格外的小,每日里只围着康熙打转,为了得到康熙偶尔的宠爱,她们在容颜的维持上费了很大的功夫。
特别是这次随驾的妃嫔们,除了云珠,其他人要么是蒙古出身的贵人,要么是嫔位妃子,她们在后宫里时间都不短,随着时间的流逝,康熙对她们的恩宠日渐淡薄,这让她们更加注重起来,不仅花了大功夫保养脸上的肌肤,对于入口之物更是在意,每日里只吃那些清淡的、味道小的,不会让身形变得臃肿的东西。
像烤肉这种食物,绝不会出现在她们的食谱之上,宴会上也只挑拣着野味果蔬吃着罢了。
没想到在她们之中,却出现了云珠这个异类,她对着烤肉大快朵颐不够,甚至还找御厨又要了一份,毫不顾忌她吃了味道如此重的食物后,康熙是否不喜。
若是云珠知道她们的想法,大概也只能无奈,身为妃嫔唯一的使命,好像便是讨皇帝的欢喜,这是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对于这种想法,云珠坚决不认同,宫中日子已足够艰难,在饮食这等小事上,云珠是万不会因为考虑到康熙的喜恶而委屈了自己。
这样想着的云珠,吃得格外的欢快,草原上的羊肉,肉质鲜嫩,毫无膻味,较之宫中供应,要好上许多,云珠吃得心满意足。
望着云珠如此愉悦地模样,妃嫔们实在控制不住,蠢蠢欲动地伸手往盘中烤肉而去,当筷子碰到的一瞬间,又警醒过来,挣扎着将烤肉扔开,看着云珠吃得香甜的样子忍不住咽下口水。
当康熙从蒙古王公的敬酒中脱开身时,看见的便是如此诡异地一幕,云珠坐在位子上,惬意地吃喝着,其余的妃嫔们都直直地盯着云珠,好似要将云珠案上的食物抢来一般,然而她们的桌案上的东西却几乎未动。
而云珠吃到美食后露出的笑容,美好地如同春华绽放,这让康熙手指忍不住地微微一动。
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康熙已经无从得知,他只知道,太皇太后特意凑到他身边,对他说道:“你看乌雅氏,吃得多香,多讨喜!我也就是年岁大了,吃这些东西不消化,不然我也能像她一样,吃下那盘子烤肉。”
说完,太皇太后又嫌弃地皱眉:“你看看其他人,一个个的,有好东西都不知道吃,愁眉苦脸地给谁看。”
康熙笑着应了:“乌雅氏确实真性情。”
于是,当篝火晚会散了后,康熙毫不犹豫地去了云珠的帐篷。
康熙进来之事,云珠已经洗漱完毕,宴席上沾染的一身味道都已经散了,凑近了才能闻到淡淡的酒香味。
“万岁爷,您来啦!”见到康熙的身影,云珠笑着叫了起来,一下子便将康熙抱住。
康熙将格外热情的云珠接住,细细打量,果然见着她眼神中已不见清明。
这是醉了?康熙看着怀中如同小猫一样蹭着自己的云珠,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大手一挥,便将随行宫人挥退,将云珠抱起。
很快室内便传来喁喁之声,几番折腾之后,云珠突然一翻身,坐了起来,含糊着说道:“我来。”
康熙看着云珠亮晶晶地眼神,原本伸出的手搭到云珠肩上,默许了云珠的动作。
银河如带,星空万里,璀璨星辰默默注视着。
第90章 宫权(三合一)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纵使云珠百般不舍,离开草原的时刻还是到了。
蒙古王公们已经带着康熙的赏赐骑上骏马率先离开,原先热闹非常的营地里安静了许多,那些喝酒声、摔跤声再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宫人们收拾行李的窸窣之声。
康熙一声令下,云珠她们踏上了返程之路。
夏日已经悄悄来临,空中的气息更加燥热,回程路上的尘土更加飞扬,就这样一路劳顿中,云珠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紫禁城。
在午门广场,康熙便已经让随驾的官员及其家眷先回家中,随后才率领着随驾诸妃恭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回宫。
马车进了午门,便再不许行驶,云珠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换上肩舆,跟在妃嫔们末尾,到了慈宁宫。
刚到慈宁宫门外,云珠便看见前方站了许多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以佟佳贵妃为首,后宫嫔妃都在慈宁宫外恭候着。
宫中数得上号的嫔妃,除了佟佳贵妃和宜嫔,其他人都在随驾的队伍之中,因此佟佳贵妃身旁,站着的便是已经初露孕相的宜嫔,而紧紧跟在宜嫔身旁的,是肚子挺地高高的郭络罗氏,那大如圆盘的腹部,云珠远远看着都为郭络罗氏捏上一口气。
云珠在队伍末尾都能看到的情况,康熙坐在前方的御辇中自然不会错过。
他见到额头脖颈全是汗珠的佟佳贵妃,走之前有多少恼恨也消退了些,心里骤然软了一下,叫停了御辇,从御辇上走下,在佟佳贵妃惊喜地眼神中径直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凤辇而去。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路舟车劳顿,已经在凤辇内打起了瞌睡,突然听见康熙的声音在车架外响起,这才唤回了些精神,太皇太后苍老的手掀开帘子,看着车外的康熙:“万岁爷,可是到了?”
康熙笑得亲近:“皇玛嬷,到慈宁宫了呢,佟佳氏携后宫妃嫔迎您回宫。”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随即又笑出声来:“好,好,都是些孝顺的孩子。”
说着便在康熙的搀扶之下,走下了凤辇。
“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万岁爷。”佟佳贵妃率领着宫妃们跪下行礼,随即便笑盈盈地说道:“听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老人家回宫的消息,臣妾心里实在激动,特特率后宫中的姐妹们恭迎两位老祖宗。”
康熙看着佟佳贵妃的眼神,终于温和了一些,不再是离开前冷冰冰的模样。
太皇太后笑着叫起,其他人尚好,郭络罗氏行动不便,总会慢上几分,在一众人中格外显眼,自然,也落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中。
太皇太后年岁已大,本就精力不济,更何况她一直都对佟佳贵妃不喜,见此情形,她仍然笑着,但语声中的冷意已经遮挡不住:“你们都是好的,但再孝顺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郭络罗姐妹你们都孕育着皇家血脉,万不能疏忽了去,都先回去吧。”
太皇太后在后宫浸淫多年,佟佳氏的心思她又怎么看不明白。不过就是借着接驾表孝心罢了,但佟佳氏的这番行为,却全没有考虑到有身子的郭络罗姐妹二人该如何行事,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私心,不顾宫中其他人的死活,这样的佟佳氏,实在让太皇太后很是不喜。
佟佳贵妃咬着唇,格外难堪,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康熙,无助地祈求着。
云珠顺着佟佳贵妃的眼神望去,只见康熙脸上明显出现了动容,看样子是要帮着佟佳贵妃解围。
这真是,血缘的力量便如此强大,若其他人犯了佟佳贵妃如此多的事情,早早便被康熙扔到一旁了,哪里还会有着宫权、皇子,甚至还能让康熙再次心软,这样想着,云珠心里都难免妒忌起来,投个好胎真是顶顶有用,若她也能有着这样天然的优势,在后宫中过得必然更加自在。
云族对康熙的了解果然不错,康熙看着佟佳贵妃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起她年幼时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心下叹了口气,温和地解围:“皇玛嬷一路回来,实在辛苦,佟佳氏虽然行动莽撞了些,但孝心可嘉,便让孙儿先服侍着您入宫歇下,待过两日您再罚她。”
太皇太后看着康熙的样子,知道他又心软了,她同样地叹了口气,将原本准备的敲打话语收了回去,颔首后便欲往慈宁宫内走去。
佟佳贵妃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内心不是不恼怒的,一大早顶着酷暑便在这慈宁宫外等了大半天,便是想让太皇太后对她有些好感,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累得够呛却又让太皇太后挑出了毛病,这事不可谓不让她恼怒。
如果说这一番折腾,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便是确认了,皇帝表哥对她还没完全冷了心,还愿意帮她解围。想到这,佟佳贵妃红唇微扬,得意的笑了。
然而,许是佟佳贵妃过于得意,上天都不愿意让她如此轻松,正当太皇太后跨进门槛的时候,一直站在宜嫔身后的郭络罗氏,突然便抱着肚子□□起来。
“疼,好疼。”郭络罗氏攥着宜嫔的手已经青筋毕露,她哀叫着抱着肚子滑到地上,身下很快便被浸湿。
太皇太后听见□□霍然回头,她是生育过的人,一见到此番景象,瞬间便明白过来,连忙说道:“这是要生了,快叫接生嬷嬷!”
慈宁宫的宫人跑了出来,慈宁宫前乱成一团。
宜嫔平日里也是个有主意的,但乍见胞姐痛苦的样子,她也慌乱手脚,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惠嫔和荣嫔对着郭络罗氏姐妹本就不喜,更别说这事是佟佳贵妃闹出来,她们两人巴不得郭络罗氏出事,这样才好追究佟佳贵妃的责任,故也一言不发。
而佟佳贵妃,佟佳贵妃她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已经慌了手脚,她并没有生育过,不知道郭络罗氏这个情况是随时都会发动,只想着借着接驾露脸,在慈宁宫门口闹出这等事情,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脱身了事。
而其他嫔妃,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鹌鹑,其他人都没有言语,谁又愿意当这出头鸟。
云珠暗暗摇头,她也不愿意在这等时候惹人注目,但她也是生过孩子的,深知生子的难受和危险,见着郭络罗氏抱着肚子□□了半天,却一直没有个章法的样子,她终究还是站了出来:“万岁爷,郭络罗姐姐眼见着便要生了,女人生子动静颇大,在这儿难免吵了太皇太后的清净,还请万岁爷下旨,找来那些大力的婆子,将郭络罗姐姐送回翊坤宫。”
原本见着这一番混乱很是不喜,正待发怒的康熙,听见了云珠这一番话,暗沉的神色稍缓,点头应了:“乌雅氏说得有理,传朕命令,特许郭络罗氏乘坐肩舆,尽快将她送回翊坤宫。”
宫人们这才动作起来,康熙看着事不关己默不作声的妃嫔,又看着明显慌了手脚的宜嫔,他稍一沉吟,又下了旨意:“郭络罗氏的生产事宜,乌雅氏你便去盯着。”
随后便扶着明显露出疲态的太皇太后走进了慈宁宫。
留下云珠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万万没想到,一时的心软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责任,云珠心下发愁。
但,康熙的御旨都已经给听见,这事情云珠就算想推也推不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将一路的奔波劳累忘却,大声地指挥着嬷嬷们小心地将郭络罗氏抬上肩舆。
翊坤宫里,宫女们听见纷吵地动静走了出来,却见到自家宜嫔娘娘紧紧地跟着肩舆一溜小跑,肩舆上坐在抱着肚子□□的另一个主子。
七手八脚地宫女们将郭络罗氏扶着进了产房,六神无主的宜嫔也慌乱地跟着进去。
“接生嬷嬷到了吗?”翊坤宫里慌乱不已,云珠见着这情况,抓住一个宫女,厉声问道。
“禀主子,慈宁宫的姑姑们递了信过来,奴婢们已经将接生嬷嬷请来了。”被云珠抓住的宫女被云珠的气势震慑,哆嗦着说道。
云珠满意地点头,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云珠也是跟着车队刚从草原回来,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便遇见了这等事情,在康熙的谕旨之下,郭络罗氏的安危便全在云珠的手中,肩负着如此大的责任,从慈宁宫过来的一路上,云珠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好在,郭络罗氏平安地进了产房,后续事宜被接生嬷嬷接手,云珠只需要在外面坐镇便可,紧绷的心神放松,云珠这才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疲惫从她四肢百骸涌出,她倒退两步在圈椅上坐下,缓解着周身的疲劳。
郭络罗氏是这是头胎,生得自然艰难,云珠守在翊坤宫中,从夕阳西下到了月上梢头,又看着弯弯的月牙儿在天边慢慢隐去,旭日东升照亮整个天空,郭络罗氏在产房里哀嚎了一天一夜后,终于,云珠听见了孩童的哭嚎之声。
跟着郭络罗氏熬了一天一夜的云珠瞬间从椅子上站起,坐了太长时间的腿脚刚一沾地,云珠身子不由一晃,在春杏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子,急急往产房而去。
“可是生了?”云珠匆忙问道。
“生了,生了,生了一个小格格。”产房内欢呼雀跃,云珠也欣慰地笑了出来。
她掀开产房的帘子,一眼扫过去,郭络罗氏由于脱力已经睡着,接生嬷嬷正在收拾郭络罗氏生产后的床褥,床榻的旁边是看着小格格笑得正欢的宜嫔,而小格格,正在有力的嚎哭着,一看便是一个康健的。
很好,没出大事,直到亲眼见到产房之中的情景,云珠才彻底松了口气。
云珠也不邀功,只笑着对宜嫔说道:“郭络罗姐姐这次可真遭了罪了,让她好好休息,我便先回永和宫了。”
宜嫔看着云珠神色复杂,她一直觉得云珠那个温柔的模样是装出来给康熙看的,实际上心里是个藏奸的,她将云珠当成争宠路上的绊脚石,有事没事的也刺了云珠不知道多少回,当然,她在云珠手上也没能讨到好,每次挑衅都已自己吃亏结束。没想到在姐姐生产的关键时候,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唯有这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乌雅氏站了出来。
见着云珠白皙皮肤下遮掩不住的青黑,宜嫔眼神复杂地看着,好半晌才道:“你这份情,我领了。
云珠闻言,笑而不语,她又逗弄上小格格几句,这才带着春杏往永和宫而去。
“春杏,你记得派人给乾清宫送个信,就说翊坤宫郭络罗贵人,母女平安。”永和宫里,云珠打起精神交代完最后一句,便躺到床上昏睡过去。
云珠感觉自己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却已经是深夜时分。
“春杏。”云珠咕哝着叫着春杏的名字,一直守在外间的春杏一个激灵地醒了过来,忙拿过火折子,将永和宫里的宫灯点亮。
蜡烛从暗到亮,永和宫中宫灯全部燃起,又是一副灯火通明之景。
“主子,您醒了。”除了春杏,留守宫中的夏荷和小季子、小欢子也赶了过来。
“主子,您这一天还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奴才将菜在小厨房闻着呢,您多少用上一点。”小欢子素来机灵,觑着云珠的神色,连连献着殷勤。
云珠赞赏地看了小欢子一眼,这让小欢子如同受了偌大的奖赏,忙前忙后地将桌子摆满。
云珠在夏荷的服侍下洁手净面,随即慢条斯理地吃起了迟到许久的正餐。
“小欢子,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发生何事?”云珠见天色已晚,顾不上食不言的规矩,连忙问着宫中情形。
小欢子本就是个交际广的,云珠将他留在宫中也有着让他多多盯着宫中事情的意思,他听了云珠的问话,忙将满肚子的话叽叽咕咕地向云珠回禀,今日里妃子和那个妃子为了一朵花吵了起来,明日里她们又和好如初挤兑着其他妃子,这等事情被小欢子活灵活现地说上一遭,乐得云珠都忍不住笑意。
当然,宫中也不仅仅只有这种扯头花之事,这不,小欢子在说完这些事后,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即使在永和宫中,他也小心地探头四处看过,这神态引起了云珠的注意,她不由地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小欢子。
小欢子这番作态却也不是装神弄鬼,他瞧着宫中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声地说道:“主子,奴才听说景仁宫阿哥不好了。”
“什么?”云珠悚然一惊,忙忙问道:“此话当真?”
现如今万岁爷膝下还在的皇子,一共也才只有五个,胤襸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看着确实不如胤禛健壮,可云珠也万万没想到,她去了草原一遭,这胤襸阿哥却又传出不好的消息。
小欢子轻声说道:“这消息景仁宫捂得严实,倒没多少人知道,只是奴才见景仁宫这些日子叫太医格外的多,感觉不太对劲,私下里找同乡探查了一番,这才知道景仁宫阿哥这些日子时不时便病上一两次,虚得不行,现在是佟佳贵妃用各种珍贵药材给阿哥补着呢。”
这就难怪了,云珠从慈宁宫开始见到佟佳贵妃时存在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按着去草原前发生的事情来看,佟佳贵妃已经选择了宫权,宁愿让康熙不虞也要独握宫权,为什么一段时日过去,等康熙回宫,佟佳贵妃的姿态又低了下去,愿意在慈宁宫候着请安,这既是向太皇太后献好,也是向康熙服软,若不是郭络罗贵人突然生产打乱了她的计划,康熙是真的对她又软了心肠。
原来是景仁宫小阿哥身子不好了。这小阿哥是佟佳贵妃敢于顶撞康熙的底气,现下里阿哥不好,佟佳贵妃便只能再次祈求康熙的怜爱,说不准是还像再要上一个阿哥。
这样的事情,云珠能想到,春杏她们也想到了。
这时春杏摸着胸口说道:“阿弥陀佛,好在郭络罗贵人生的是格格,景仁宫里看不上,不然”“这倒也不是。”云珠看着春杏那庆幸的神情,慢慢说道:“郭络罗氏和宜嫔两人共进退,佟佳贵妃想要夺子难度不小,她应是没能得到郭络罗氏的应允,不然慈宁宫那儿怎么也不会让郭络罗去了。”
“您是说佟佳贵妃这是故意泄愤?”春杏惊呼出声,她是全程陪着云珠在翊坤宫里等着的,自是见到了郭络罗氏生产的艰难,她一个激灵,从头皮麻到脚底。
“未必是泄愤,但多多少少都有些借题发挥。”云珠淡淡说道。
“这”春杏瞠目结舌,好半天也没能说出句话来,最终只剩叹息。
云珠拿着帕子擦干净嘴,又用夏荷奉上的茶水漱口,然后又笑着说道:“好春杏,快别想这些了,你这段日子陪着我也累了,快回值房歇着,守夜便让夏荷来吧。”
春杏这几日比云珠熬得还要厉害,听了云珠的吩咐,也没多做推辞,她谢恩过后便告退休息。
紫禁城的夏天,格外的闷热,云珠已经习惯了宽广无垠草原上的夜风,对着这狭窄的宫殿很是不适,再加上白天睡得过多,云珠一时间很是清醒,久久无法入眠。
宫灯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盏小小的灯盏散发着柔和的烛光,为室内提供着微弱的光芒,云珠翻个身,正好看见小飞虫如同朝圣般奔去了烛火之上,烛火瞬间燃烧跳跃,光芒骤亮后又恢复沉寂。
云珠定定地看着,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主子?”守夜的夏荷一早便听见了云珠翻来覆去的声音,只一直没有言语,等到听见云珠的叹气声,终于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云珠又翻了个声,黄梨木的雕花床寂然无声,只听见衣物和被褥摩擦的窸窣之声。
“夏荷,今日里我见着了郭络罗氏生的小格格,一瞬间,我对她是真的羡慕。”
云珠仰头看着百子千孙的床帐,沉默一瞬,许是深夜容易让人感伤,她对着夏荷吐露了盘旋了一整日的心声。
“主子,咱们小阿哥生得机灵可爱,乌雅太太前些日子还传信进来,信里说小阿哥长得愈发好了,现在都会说话了呢,您何必去羡慕别人呢?”夏荷听了云珠的话,忙忙安慰。
“是啊,我又何尝不知,胤禛不比任何人差。”云珠苦笑:“更何况,胤禛生为阿哥,日后是能接我出宫养老的,生了胤禛,我下半辈子的依靠是都有了。”
“可是。”道理云珠都知道,但世间之事,总逃不过一个可字,云珠更加苦涩,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入枕头,很快便消失不见:“可是郭络罗氏生了小格格,那小格格便能养在她的身边,我今日见着了,那小小的一个,手也小小的,脚也小小的,眼睛嘴巴无一处不是小小的,郭络罗氏能看着小格格从那么小的一个人,慢慢地长大,听见她的第一声说话,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我是真的羡慕了。”
“这。”夏荷素来沉默寡言,绞尽脑汁才想出前面几句安慰的话,听着云珠的心声,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由恨起笨嘴拙舌的自己,如果小欢子在的话,一定能将主子的心情开解好。
云珠深知夏荷的性子,也不强求夏荷说些什么,她只是太想胤禛了,想这个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强自被压下去的想念之情,被翊坤宫小格格的模样全部激发出来,夜深人静之时,白日里被理智强压下去的诸般思绪全都涌出,这才在夏荷面前露出了难得的脆弱。
夏荷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云珠也不和她为难,另起了一个话题:“算了,这事不提了。春杏这些日子在草原上情绪瞧着不对,我问她她也没说什么,夏荷你和她素来交好,明日里下值后你私下问问她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若真有什么事情,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她解决。”
“是。”夏荷不知云珠为何突然转移话题,但见着主子好似已经从伤心中恢复过来,很是高兴,毫不犹豫地应了云珠交代的事情。
云珠吩咐过后,让夏荷自去睡觉,自己躺在床上好半天,终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夏荷虽讷于言,但对云珠交代的事情很是上心,第二日天才刚刚亮,她下了值便径直去找了春杏,正好撞见春杏背着诸人在偷偷哭泣,夏荷一下子便急了,忙抓着春杏连连追问,春杏从草原上便开始煎熬的心,在见了夏荷后,好似找到了抒发之处,呜呜咽咽地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夏荷听得连连皱眉,她抓着春杏的手:“我们去求主子,问问主子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这可以吗?”春杏犹疑着,她知道她这是给主子出了多大的难题,但她心中总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便半推半就的顺着夏荷,找到云珠跟前。
当云珠吃完朝食,便得知了让春杏心神恍惚的缘由。
原来,春杏在进宫前和隔壁家的邻居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甚至已经私下互许了终身,她那竹马应了她等她出宫便将她娶过门去,两家的大人也都默认了这个说法,没想打他家母亲突然病重,病重的愿望便是想见着儿子成家,那家儿子纵使再舍不得春杏,见着憔悴成那般模样的母亲,终于还是没能拒绝,松口应了成婚的事情。
春杏在草原上如此难受,便是因为她那邻居趁着草原规矩没那么严,将事情和他说了。
“那你是如何想。”云珠揉着眉心,问着春杏。
春杏呜咽着:“主子,我知道宫中规矩,宫女需得等二十五岁才能出宫,我还差上三年,实在不敢痴心妄想,奴婢保证一定会将成朗忘了,好好当差。”
云珠叹了口气,自从再次回到紫禁城,她叹气的次数都变多了起来,她看着春杏,慢慢说道:“你那邻居能等你这么些年,也是个有情的,我见着你们这么被拆散,也着实不忍,我想办法帮你试试,若能行,你便高高兴兴地出宫,若不能行,你便彻底死了心,在宫中好好当差,行吗?”
自进宫开始,春杏便陪在云珠身旁,说是她一等一贴心人也不为过,云珠也不愿意春杏将她伺候一场没个前途,宫女说是二十五岁能够出宫,可是此时的大清,二十五岁的女子出宫后又能做些什么营生呢?命好的嫁给哪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做个续弦,命不好的,也只能和哪个太监凑合着当个对食。若可以,云珠是万不愿春杏走上如此道路,更别说春杏这些日子恍惚地过分,草原上规矩松散倒也还好,现如今回了宫中,她再这么心不在焉,总有一日会丢了姓名。
“真的吗?”春杏惊喜地不成样子,连连给云珠磕头:“谢主子。”
“你先别忙着谢,这事成不成,还得求求万岁爷。”云珠眉眼沉沉,沉静地说道。
饶是这样,已经是出乎春杏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什么事情要求朕。”正当云珠和春杏说着话的时候,康熙低沉有力的声音出现在云珠耳旁。
“万岁爷,您怎么现在来了!”云珠亲热地迎上去,趁着康熙不注意,私下里瞪了一眼没有通传的小欢子。
“今日没有大朝会,事情不多。”康熙宠溺地笑了:“趁着有空,朕便想着来慰劳慰劳咱们的大功臣。”
“真正的大功臣可在翊坤宫呢,您都多少日子了,您这是每个宫都走过了,终于想起永和宫的妾身了?”云珠含酸嗔道。
这等含怨带怒的语气,莫名地戳到康熙的心坎,他哈哈笑着:“爱妃莫恼,刚从草原回来,朕哪有功夫到处走动,除了去看看小阿哥、小格格,第一个到的便是你这儿了。”
“您就哄我呢!”康熙这般的甜言蜜语,云珠自是不会当真,她嘴角漾出温柔地笑意,轻轻地将这个话题揭过。
“今儿个天真热。”康熙接过云珠递上的帕子,在额头脖颈擦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太爽利,正好这时云珠说道:“再过些日子都要入伏了,这天可不得热起来吗?妾身见您这衣裳都被汗打湿了,要不您擦洗一番,换上轻便的衣服。”
康熙眉目舒展:“还是爱妃知朕心意。”
说着便往浴房而去。
云珠看了春杏一眼,春杏忙擦干净眼泪,去衣柜里将康熙的衣裳找了出来,放到夏荷手里“我这个样子便不往前面去了,免得万岁爷以为咱们主子折腾人。”
夏荷愁得直皱眉,但事情紧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端着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面,康熙已经在梁九功的服侍下脱下了厚重的常服,宫人用温热的帕子帮康熙擦拭着身上的汗珠,云珠见着夏荷,眼中划过满意的神色,春杏果然懂她,知道避了开去,不然宫人在主子前流泪可是大罪,若不是云珠岔开了话题,被康熙抓住不放,那慎刑司少不了要走上一遭。
云珠拿着轻薄的便服,帮着康熙穿上。康熙擦拭过身子后,身上的暑热消了,终于想起刚进永和宫时的话题:“之前你和你那宫女说要求朕什么事情?”
康熙边说边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感受着窗外那一丝丝的风。
“万岁爷。”云珠跟着康熙也走了过来,她将桌上放着的茶盏端起,递给康熙,示意他品尝一番。
康熙定睛一看,只见杯盏中是一片艳丽的红色,杯壁还有着水珠缓慢滴下,喝入口中,只觉一阵沁人的凉意袭来,和着这甜丝丝的滋味,真真让人心情舒畅。
他心情大好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眉目舒展。
云珠这时才轻声说道:“万岁爷,妾身刚刚在和宫女说,想求您个恩典放她出宫呢。”
“这与宫规不符。”听着云珠这堪称僭越的问话,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康熙没有生气,反而将手中杯盏放下,身子一倒,依靠在背靠之上,随后才懒洋洋地说着这话。
“妾身明白。”云珠觑着康熙的神色并未生气,也没有制止的意思,她斟酌着说道:“胤禛阿哥再过上几个月都要满周岁了,妾身自他满月后便未见过他,实在是思念,虽说乌雅家不会亏待了他,但妾身为人母亲的,还是想赐个宫人过去,总算是尽尽心意,春杏在宫中服侍我这些日子,我对她是极为放心的,便想求您个恩典,放她出宫,让她能去乌雅家看着小阿哥。”
康熙沉思片刻:“你这一片慈母之心,朕是尽知的,既然你不放心,便让你那宫女过去,倒也不必说什么放出宫去的事。”
云珠却正色,端端正正地走到康熙前面,跪地行了大礼:“万岁爷对妾身的关照,妾身深感惊喜,但乌雅家并非皇室宗亲,家中使唤宫中之人,于礼不符,还请万岁爷允了,臣妾除了春杏的宫人身份,让她如寻常人般去乌雅府中,这样臣妾才能安心。”
康熙望着云珠认真的样子,也仔细思索起来。
紫禁城中每年因为各种原因出去的宫女不少,但一般都是犯了大错的被逐出宫去,或者是因为得了治不好的疾病,将人送出宫去。但无论如何,宫女以这些名义出宫,名声真真会彻底坏掉,若说宫女正常等到二十五岁出宫还能找到殷实人家做续弦,这些由于异常原因出宫的宫人,是真真找不到人家的。
康熙探究地看向云珠,这个素来温和厚道,从不苛责宫人的妃子,也要为了自己的私心,给自己宫女污名吗?
“那便将你宫女找个罪名,逐出宫去。\"康熙沉默了片刻,终于如此说道。
在旁边听着的夏荷心里一紧,春杏若这般出去,真真是让父兄都抬不起头来,出宫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她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云珠。
夏荷的眼神云珠没有看到,她沉浸在康熙的那句将春杏逐出宫去的话中,云珠当然不会这么做,春杏多少都服侍了她一场,她费尽心思让春杏出宫是为了让春杏能嫁给心上人,若是名声污了,春杏在夫家天然便低了一头,云珠也不忍心春杏遇到这种事。
略一思索,云珠困惑地抬起来,茫然地说道:“万岁爷,春杏服侍我那么尽心,我怎么可以随意诬陷于她,这让其他宫人看了,都得心寒死,我可不能做这种事情。”
康熙这时才勾起了兴趣,他饶有兴味地看着云珠,笑着问道:“爱妃意欲何为?”
云珠食指曲起,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说道:“妾身是想着给春杏一个体面的,便说她服侍我尽心尽力,实在得我喜爱,让我额娘将她收为义女,让她住到乌雅家,这样也方便她照顾小阿哥。”
义女?康熙皱眉看着云珠,沉声发问:“乌雅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珠笑着说道:“万岁爷,春杏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在内务府小选时候入宫的,我们乌雅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族,收个义女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等日后嫁人的时候,家里再添上些嫁妆便也是了。”
康熙骤然失笑:“却是朕着想了。”
他笑着对云珠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朕便允了,你身旁那个宫女,便按你说得办吧。”
云珠惊喜不已:“谢万岁爷恩典。”
这时她才将攥紧的手心舒展开,在日光的照射下,冷汗滴滴可见。云珠其实也是在赌,她赌康熙并不是对下人毫无体恤之心的帝王,若是康熙听见她的想法便勃然大怒,那春杏出宫之事便只能搁置不提,若是不置可否,那还有再请求的空间。
好在,好在云珠赌赢了,康熙的反应甚至是她所有预料到的可能里最好的一种,他直接便允了云珠的请求。
甚至,康熙还给了云珠一个意料外的惊喜。
“乌雅氏。”康熙一改慵懒的坐姿,同样坐直了身子,他看着云珠,严肃地说道:“翊坤宫郭络罗氏产女,你协助有功,日后你便和佟佳贵妃、荣嫔、惠嫔共掌宫权。”
“万岁爷!”云珠右手捂住嘴,遮住即将出口的惊呼,这属实出乎了云珠的意料,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还在说让春杏出宫之事,下一秒康熙却肃了神色,让她掌管宫权。
“不要拒绝。”不等云珠拒绝,康熙便将她的话阻断:“朕相信你能将宫中管好。”
康熙也不是心血来潮地让云珠掌管宫权。自从钮祜禄皇后去了后,佟佳氏接掌宫权,这宫中的纷争便没有断过,就算他后面将荣嫔、惠嫔也提了上来,可这三人更多的是在互相提防,争权夺利,宫中风气被弄得乌烟瘴气的。
宫中妃嫔们都说,等新后入了宫,便也好了,但康熙心中知道,他是没有立新后的打算,宫中的局面将长期维持在这个样子。
乌雅氏他私下里观察了很长一段时日,她看着不声不响、温温柔柔的,内心却极为坚毅,是个很有主见、能扛住事的,这次郭络罗氏的事、春杏的事,更加让康熙坚定了要让云珠掌一部分宫权的想法,掌权者,不仅要威,还得要慈,一味的高高在上,宫人们总有不忿的一日,这紫禁城里的怨气足够多了,不需要更多的怨气,如乌雅氏一般,能体谅下位者想法的人掌管宫权,很是需要。
“谢万岁爷恩典。”见着康熙那不容质疑的模样,云珠知道,这事谕旨,不是商量。她也同样严肃了神色,应了下来。
罢了罢了,只不过就是悠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罢了,不过就是再次从佟佳贵妃口里夺食罢了,不过就是被后宫之人再多议论几句罢了。
云珠苦中作乐地想着。
翌日,乾清宫中传出旨意:“永和宫乌雅贵人,秉性良淑,特命她掌管宫权。”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