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出宫
乾清宫的旨意,瞬间便将云珠架到了火堆之上,自钮祜禄皇后去了后,宫中以及逐渐形成了佟佳贵妃、荣嫔、惠嫔三足鼎立之势,在几经争斗之后,三人达成微妙的平衡,康熙骤然让云珠也掌宫权,这便是要从她们手中夺权。
这旨意一出,原本勾心斗角的三个人霎时放下了斗争,握手言欢。
云珠接了旨意后,次日便去了景仁宫。
佟佳贵妃是目前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子,目前宫人们回事都在景仁宫里进行,每日一大早,荣嫔和惠嫔便赶到景仁宫中,和佟佳贵妃同坐在偏殿之中,听着管事宫人们回禀宫务。
当云珠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天尚且灰蒙蒙的,只见宫门口已经满满都是等着回话的管事宫人,见着云珠,纷纷向她行礼问安。
云珠轻声细语的将他们都唤了起来,这才施施然地抬脚往里走去。
景仁宫内,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纵使满心的不情愿,表面功夫也得做好,她们仨人挂着如出一辙的笑意,迎着云珠的到来。
云珠随着引路的宫女走到充作议事殿的偏殿,对,就是那个她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偏殿,当时她住在这里,却是要仰佟佳贵妃鼻息的小可怜,现如今再过来,却已经是有子有宠的新晋宠妃,望着熟悉的亭台楼阁,百般滋味涌上云珠心头。
“乌雅妹妹,你来啦?”最和善的荣嫔率先对云珠递出了橄榄枝,云珠笑着和荣嫔寒暄起来:“是呢,多亏了万岁爷的信任,让我来帮着姐姐们管事,我真是诚惶诚恐,生怕哪里做遭了去,日后还得向姐姐们多多学习。”
“乌雅氏,你便在那里坐下吧。”佟佳贵妃冷眼瞧着,见着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便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云珠顺着佟佳贵妃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佟佳贵妃的左右两方上首之处,放着两把黄花梨的圈椅,圈椅上坐着荣嫔和惠嫔,而佟佳贵妃示意云珠坐的位置,却是惠嫔下首的一个绣墩。
就这样吗?云珠从接到康熙的旨意之时开始,便知道佟佳贵妃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这件事情,云珠在心中盘算了无数次,佟佳贵妃会用什么方式给她下马威,是找理由让她立规矩呢,还是干脆让她坐冷板凳?种种手段都被云珠想了个遍,没想到,真的到了景仁宫,发现佟佳贵妃的泄愤的做法居然如此一言难尽。
看着眼中暗含得意的佟佳贵妃,云珠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事到如今,佟佳贵妃怎么还是如此天真,康熙让她分管宫权,明显便是对佟佳贵妃有着不满之处了,这种时候,佟佳贵妃不老实下来,反而用这种手段羞辱她,这不掣于是向康熙表达不满。
若是佟佳贵妃真的在正经事上使绊子,云珠不慎着了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康熙,也只会觉得是云珠技不如人罢了,然而,在座椅上动这些小心思,借着这等事情羞辱云珠,难道佟佳贵妃觉得云珠会因为这等事便羞愤欲死,拂袖而去吗?
云珠暗自思索,既然佟佳贵妃如此得意,若她不配合,岂不是辜负了佟佳贵妃的这份好意?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径直往绣墩上坐下,不发一眼。
看着云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佟佳贵妃心情大好,笑着将宫权又重新分配了一下,当然,分给云珠的,自是那些费力不讨好的部分。
这个云珠却也是有着心里准备的,她干脆利索地应了下来,这让以为云珠要推诿的佟佳贵妃错愕不已,她准备好的那番劝告话语也没地儿说去。
云珠沉默地看着几人处理宫务,飞快地吸收、熟悉着。
等到这一日的议事结束,云珠对于该如何处理,心里有了底。
等到回了永和宫,云珠舒了口气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她阖上双眼,回忆着景仁宫里的种种事宜。
“春杏,你说佟佳贵妃还有没后手?”闭目养神的云珠突然问道,打破了永和宫里的安静。
“主子?”没听见春杏的回话,却听见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云珠睁开眼,却见着夏荷守在她的身旁,急的憋红了脸。
“是了,春杏快要出宫,我让她这几天别当值了。”云珠这才想起,她自进宫以来便最为倚重的宫女,在她的求情下,得了康熙的特许,能够出宫了。
对于贴身宫女离开,云珠确实有许多的不习惯,但是对春杏而言,出宫才是她的出路,云珠绝不会拦着身边人奔前程,若是因为自己不习惯而将贴身宫女强留宫中,这种行为未免过于卑劣。
“夏荷,你也是,若是也想出宫奔前程,你便和我说一声,我也会尽量帮你的。”云珠看着夏荷,许下了同样的承诺。
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春杏和夏荷便一直陪在云珠身旁,从寂寂无名到宠冠六宫,这两个宫女都对云珠忠心耿耿,她不愿意这两人没个好结局。
“主子。”没想到夏荷却跪了下来:“奴婢家中爹娘都没了,家中哥哥娶了嫂子后,日子也不好过,奴婢求您,便让我这辈子都在宫中服侍着您,求您别让我出宫。”
“你先起来。”云珠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夏荷,心里还是这么一份心事,她看着夏荷笑了笑:“你愿意陪着我,自然再好不过,若你以后改了注意,也能随时和我说。”
“谢主子恩典。”夏荷连忙给云珠谢恩。
正当云珠和夏荷说着话的时候,小宫女传话,春杏求见。
云珠愣了一下,犹豫地看向夏荷:“春杏是今日便要出宫了?”
夏荷无声的默认了云珠的猜测。
云珠于是坐直了身子,吩咐着让春杏进来。
只见春杏依然还是往日的模样,噙着温和的笑意,轻巧地走了进来,若不是手上拿着个包袱,和她往日上值没有二样。
“主子。”见到云珠,春杏砰砰砰地连叩了几个头:“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云珠忙让春杏起来:“你我主仆一场,何至于此,我已经和乌雅家打过招呼了,你出宫后便直接去乌雅家,你阿玛和额娘也都在乌雅家里等着了,等你出了宫,你便是自由身,说是让你照顾胤禛,但你我都知道,这只是找个理由罢了,你等过一两个月,没人关注了,你便和你那邻家阿哥定亲走礼吧。”
云珠的一番话,让春杏的笑意变得勉强,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了出来:“主子,您在宫中也要好好的,奴婢在家中每日为您祈福。”
看着春杏这般模样,云珠也伤感起来:“何必做如此姿态,你能出宫是好事。”说完,云珠将桌上的一个小木匣子拿起:“你我相处一场,也是缘分,你成婚我是见不到了,这些东西便是我给你的添妆,日后嫁了人也能多一份底气。”
“谢主子恩典。”春杏将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满满的放着银元宝,上面还压着几根金簪,春杏眼泪流得更加厉害。
就在春杏的一步三回头中,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永和宫,拿着东西出了紫禁城。
紫禁城外,小欢子早已联系好的马车正在等着,春杏挪上马车,从掀开的帘子中见到远去的紫禁城,在心里默默的和过去告别。
马鞭轻轻敲在马背上,马车慢悠悠地往前,市井之中的热闹之声透过马车入了春杏耳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春杏终于到了乌雅府中。
当家的乌雅威武还在当差,乌雅太太却早就在家中等着了,她接到过宫中女儿的传信,早就将春杏的屋子收拾好了,又将春杏的父母请了过来,因此春杏一进乌雅家的大门,便见到了多年未见过的父母,一时间三人抱头痛哭,这份伤心又勾起了乌雅夫人的思女之心,她也陪着哭了一场。
云珠早已将春杏安排明白,乌雅夫人将云珠的安排说了后,又歉意地说道:“我知道姑娘出了宫总是想回家的,但到底你出宫名义上是我收养的义女,要帮着照顾小阿哥,姑娘还得在我们家里住些时日。”
这事情春杏也知道,她道谢后拿着包袱跟着乌雅家的仆人去了住处。
只见窗明几净,房间不大但很是整洁,侧耳听去,还隐隐能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春杏心里一紧,忙看向仆人,仆人笑着说道:“您这屋子的隔壁便是小阿哥的房间,这个点正是睡醒的时候呢。”
听了仆人的话,春杏忙将手中的包袱放下,便要去见小阿哥。
出了房门,小阿哥的声音越来越大,春杏循声走去,在一间明显更大的房间前停住脚步,将门推开,试探着走入,正好见到了在乳母怀抱中的小阿哥。
这也是春杏在小阿哥送出宫后第一次见到,只见原先只她手臂长的婴儿已经长大了许多,乳母怀中的孩子只穿轻薄的纱衣,防止天热了身上起这痱子,在这纱衣下,是白白胖胖的身子,圆滚滚的很是喜人,原先小小的眉眼也逐渐长开,五官隐隐露出端正的模样。
这便是主子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这便是永和宫的阿哥。
小阿哥止住了啼哭,循着动静望了过来,望着小阿哥那黑黝黝的双眼,从中似乎还能看见主子的模样,春杏突然泣不成声。
就这样,春杏在乌雅家住了下来,尽心尽力地照料着小阿哥,也不枉她和云珠的一番情分,云珠知道春杏的选择后,内心的担忧确实少了许多。
第92章 异动
夏日酷暑,蝉在树上有气无力地鸣叫着,紫禁城里的琉璃瓦被灼热的日头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空气中的风都是火热的,好似呼吸之间都能燃起火来,这等天气让人格外心烦意乱。
又处理了几个宫女的口角,云珠揉着太阳穴坐下,随手拿起团扇慢慢扇着,团扇带动空气流动,将角落里冰鉴的凉意带了过来。
云珠松快地舒了口气,摇晃着躺椅养起精神来。
正在这时,只见小欢子一溜小跑进了永和宫,他的怀中还鼓鼓囊囊的,好似有着什么东西。
“可是春杏来信了?”云珠骤然抬头,期盼地看着小欢子。
“是呢是呢,春杏姐姐找人送了信进来。”小欢子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摞信件,云珠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胤禛都会说话了呢!”云珠看了几行,欣喜地和小欢子说道:“还说得很流利呢。”
“小阿哥天资聪颖,聪明伶俐,自是不同凡人。”小欢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对这个永和宫阿哥,小欢子也是出自内心的想他更好,只有小阿哥好了,他们这些永和宫宫人才能水涨船高。
云珠喜笑颜开地接着往下看去,只见这一封长长的信里,几乎都是春杏在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胤禛的一言一行,尽管没有亲眼见到,但从春杏的文字中,云珠已经能想象到胤禛是如何从襁褓幼儿到踉跄前行,又是如何从声声啼哭到牙牙学语。
直到信件的最后,春杏才提了一下自己的事情。
“春杏婚事定了日子,要成亲了,好日子就在十月,等天气凉下来,都有空闲的时候,正好操持婚事。”云珠放下信件,欣慰地笑了出来,春杏出宫已经有一些日子了,这些天里虽然她一直住在乌雅家,但成亲该走的三书六聘这些流程也没落下,家中父母一直在操持着,这不,终于过了小定,定下了成婚的日子,春杏迫不及待地向云珠告诉这个好消息了。
云珠也很为春杏高兴,好歹忠心耿耿服侍一场,春杏能有个好前程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更别说春杏在信里还像云珠请命,成婚后还愿意回到胤禛身边,照顾着胤禛长大,这份情让云珠更加感动。
“这太好了,奴才这些日子寻摸到一些好东西,到时候托人送给春杏姐姐。”小欢子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别提多开心了。会净身进宫的都是苦命人,小欢子进宫后便无牵无挂的,别看他好像到处都能搭上话,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一同前往永和宫那几个人,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未来,但能看见对他照顾有加的春杏得到一个好归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夏荷和小季子听说此事后,同样欣喜异常,永和宫里一时间气氛都活泼许多,就连云珠都认真思索起来,给春杏添些什么嫁妆合适。
后宫中的日子平静无波,虽说云珠也担了一部分宫务,但前头的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做事都是细致的,在他们执掌后宫的那几年,方方面面都定下了完备的规矩,云珠只需要循着旧例,再按着现如今情况稍作调整,便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给春杏的添妆商议,甚至一度成了永和宫里最热闹的事情。
就这样,热热闹闹地,伏天过去了,七月流火,日子逐渐转凉,树上的蝉鸣声也悄悄地小了下来,也不知哪一天,云珠一睁开眼,忽然发现,夏日里恼人的蝉鸣声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早几天吹到身上还烫人的风,也瞬间变凉了下来,若不换上妆花缎厚衣服,冷不丁一出门,还很容易被风吹得一激灵。
总之,过了处暑之后,康熙十八年的夏天就这么结束了。
天气转凉之后,就连云珠去景仁宫处理宫中事情都没有那么受罪,大夏天的,从永和宫去往景仁宫,虽说有肩舆可以乘坐,但炎炎烈日足够灼热,每次到了景仁宫,云珠都得大汗淋漓,缓上许久才能凉快下来。
七月正是紫禁城最舒服的时候,叶子微微泛黄,仍在挂在枝头遮挡着阳光,澄净的天空碧蓝如许,万里无云,偶然飘来一朵洁白的云朵,好似在湛蓝的幕布上涂画上各种形状,走在宫道之中,甚至都能有一中心旷神怡之感。
自从天气凉了下来之后,云珠便再也不坐肩舆,她每日都提前从永和宫出发,走到景仁宫里去,享受着紫禁城里难得的好时光。
这一日也一如往昔,一大早,永和宫里挂着的西洋自鸣钟响起,鸟儿从小房子里蹦了出来,欢畅地唱着歌儿,云珠在这悦耳的乐声中掀开被子,开始重复上一天的事情。
洗漱用餐梳头上妆,云珠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地弄完了整个流程。
随即接过泡得俨俨的茶,灌了一口,苦涩地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将云珠苦得一哆嗦,瞬间便打起了精神。
等到走出永和宫宫门时,她又是那个精神焕发的永和宫贵人了。
从早上睁眼开始,每一项事情都是前一日的重复,但纵然时如此熟悉的流程,云珠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不对劲,若让云珠描述,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只觉得心慌不已,就连空气都觉得沉闷得不行,甚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主子小心。”突然小季子猛地跑上前来,将扑到云珠身前的夜猫踹开。
云珠急急后退,被夏荷扶住才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云珠抚着胸口平复着受惊的呼吸,蹙眉看着小季子。
“主子,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宫中这些野猫都乱了套,以前都只在无人的宫殿里待着,到了晚上宫禁后再找些剩菜剩饭,这两天一只只的都疯了一样,满宫里乱跑,就连巡查的大人们都在帮着赶猫,没想到还是有了漏网之鱼,让这猫惊了主子。”小季子也被吓得不轻,他不是被这野猫吓得,他是害怕云珠被野猫伤到,他在宫外讨生活的时候,是见过被野猫抓伤的人的,没几天就突发疾病暴亡了。好在他拦地及时,主子没被那畜生伤到。
“这都是怎么了。”云珠平缓着呼吸,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几日我抱如意儿,它攻击性也特别强,每次抱它它浑身毛都能竖起来,对我躬着身子龇着牙,好半天认出人来才平静下来。”
说完,云珠顿了顿,对着小季子吩咐道:“宫中这么乱糟糟的也不成样子,万一这野猫冲撞了太皇太后、皇太后这些贵人,那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等我们从景仁宫回去后,你去找个御兽园的管事太监过来,我问问这到底是何情况。”
小季子忙忙应了。
云珠一行人这才重新启程。
路上被这么一耽误,云珠赶到景仁宫的时候较之平日晚了些许,她本以为自己应当是最后一个到达,就连佟佳贵妃将会如何阴阳怪气都有了准备,没想到走进景仁宫充作议事堂的偏殿,却只见佟佳贵妃高坐上首,荣惠二嫔都未出现。
见着云珠,佟佳贵妃满腔怒火对着她倾泻而来,只见佟佳贵妃脸色铁青,不等云珠言语,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指责:“万岁爷让我们几个掌管宫权,这事万岁爷对我们的信任,你们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人还没来齐,这是不将万岁爷的谕旨放在心上!”
被佟佳贵妃疾言厉色地呵斥一顿,云珠顿了顿,慢吞吞地说道:“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臣妾今日里来晚,实在是事出有因。”
佟佳贵妃冷冷地睨着云珠,正想借题发挥起来,景仁宫的大门处突然又传来嘈杂声音。
“怎么回事!”佟佳贵妃厉声喊道,小宫女忙躬着身子跑进来:“禀娘娘,荣嫔娘娘和惠嫔娘娘到了。”
“到了便到了,怎的如此吵嚷,这是不将我这景仁宫放在眼中!”佟佳贵妃怒意更甚,她甚至都将云珠放了下来,死死地盯着进来的荣惠二嫔,就等着见着她们的一瞬间便立即开口训斥。
然而,佟佳贵妃的盘算终将落空。
无他,只是因为走进来的荣惠二嫔实在过于狼狈。
只见荣嫔和惠嫔精心梳好的发髻早已委顿在一旁,金簪金钗七零八落地插在头发之上,乱糟糟的没个样子,每个人看着都神情惊恐,好似被什么追着一般,甚至就连脚下的花盆底,都不知道甩去了哪里,只能见着白绫袜直接踩在地上,沾上数不尽的灰尘。
这狼狈的样子,就连佟佳贵妃都说不出口斥责之语,她忙站起来,惊讶地问道:“发生何事,你们为何如此形容?”
“娘娘,有疯狗!”惠嫔惊吓未消,话声中已带哭腔,再说下去,便已经嚎啕哭了起来。
佟佳贵妃修剪得整齐的细眉皱起,她见从惠嫔嘴中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转而看向荣嫔,荣嫔比惠嫔镇定几分,她勉强还能将话说完整:“禀娘娘,臣妾和呐喇姐姐从宫中走来,在宫道上遇到几只野狗朝我们狂吠不止,宫人们拿着棍子去驱赶,那些野狗们甚至还追着我们跑,实在可怕!”说到最后,荣嫔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后怕。
佟佳贵妃听了这话,更是不悦:“宫中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怎么还让野狗在宫道里出没,传我旨意,令御兽房的太监们全部出来,将宫中的疯猫疯狗都处理了去。”
宫人领命便要离去。
云珠却突然说道:“贵妃娘娘且慢,还请您听臣妾一言。”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氏你的敌人,佟佳贵妃看着云珠严肃的神情,便知她是真有要事要说,瞥了她一眼,示意云珠说下去。
云珠也没有客气,她沉思着,慢吞吞说道:“还请娘娘知晓,臣妾过来的时候,也遇见发疯的野猫,咱们在宫中住了这么些日子,从没见过如此多的野猫野狗同时发疯的,它们连见着人都害怕,更别说主动攻击人了,甚至这些猫狗们还不是攻击的落单的人,是冲进了一大群人之中,这事情,多多少少有点荒唐。”
荣嫔和惠嫔连连点头,证实她们也从没有遇见如此离谱之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们?”佟佳贵妃眼一凝,眼中射出冷光,这等手段防不胜防,这一日可以对付云珠她们,殊不知那一日就被自己摊上,查,一定要彻查。
佟佳贵妃下定了决心,正想找人吩咐下去,却听见了云珠否认了她的想法:“贵妃娘娘,要让如此多猫狗同时发疯,这难度不小,若有人费尽心思以此害人,宫中不会没有流言传出。”
“那你是什么意思?”佟佳贵妃盯着云珠,心烦意乱。
“贵妃娘娘,此异象频发,非正常之兆,臣妾请您将异象报给万岁爷,请钦天监大人们解析。”云珠跪在地上,向佟佳贵妃行叩拜大礼。
“什么!”佟佳贵妃倏然起身,几步便走到景仁宫院子中,指着紧闭的院门对着云珠说道:“你让本宫找万岁爷说这几只野猫野狗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糊涂了。”
云珠和荣惠二嫔带着一串仆人乌泱泱地也到了院子里,见着盛怒的佟佳贵妃,云珠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想着要如何劝说,才能让佟佳贵妃认可自己的想法,动物有异,万不能掉以轻心。
正在云珠准备继续劝说的时候,突然,地动山摇!
第93章 权利
“主子小心!”云珠站在景仁宫的院子里,只感觉立足之处摇晃地厉害,甚至无法将身子固定在原处,随着地面的晃动而左摇右倒,宫殿上金色的琉璃瓦从屋顶上漱漱而落,不时砸碎在脚边身旁。
见此景象,小季子、小欢子忙稳住身形,急急跑到云珠身前,两人张开手臂将云珠护住,往景仁宫院子中空旷的地方走去。
云珠勉强维持着冷静,在宫人的护送下到了院子的正中间,远离房屋树木的地方,掉落的砖瓦终于和她有了段距离。
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云珠终于腾出心神关注其他人。
只见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脸色惨白地跌落在地,佟佳贵妃端庄的模样再也不见,只余慌乱,而本就形容狼狈的荣、惠二嫔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再也抓盘不住,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背脊上,散落着一地的金钗,和金黄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景仁宫里为数众多的宫女纷纷跑了出来,尖叫着哀嚎着哭泣着,甚至还有许多人直接便跪在地上不住向老天爷磕头,祈求老天爷的原谅。
景仁宫里乱作一团。
这时候,由于云珠还保持着冷静模样,跟着她过来的永和宫宫人也有了主心骨,倒是难得没有慌乱的。
隐隐听见景仁宫外面也是尖叫惊呼声不断,云珠冷肃着脸,大声喊道:“都静下来。”
云珠平日里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是宫人们公认的和善主子,许多宫人连云珠大声说话也没有听过,骤然见着云珠这厉声冷斥的模样,一个个的噤若寒蝉,竟真的被云珠给珍珠,突然之间,哭泣声尖叫声祈求声磕头声都停了下来,景仁宫里骤然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听见。
情况危机,必须尽快将后宫稳住,不然宫人人心惶惶的,容易闹出大乱子。
云珠迅速地做出判断,她抬眼看着已经瘫软在地,喉间断续发出嗬嗬之声,一句话也说不出的佟佳贵妃以及荣惠二嫔,摇了摇头。
应急处置,讲究一个兵贵神速,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刻,没有时间等候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恢复,再商量着如何处置。
云珠骤然抬头,厉声说道:“将贵妃娘娘和荣嫔、惠嫔扶到院子中央。”
“差人去向万岁爷、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
“迅速统计后宫伤亡人数。”
“晓谕后宫,所有妃嫔和宫人全部从屋内出来,到空旷之所等候,膳房的师傅们全部出来,找个空旷的地方埋锅做饭。”
“再晓谕所有宫人,不许乱跑,不许交头接耳,所有管事太监和嬷嬷全部长大了眼,谁也不许趁这个时候添乱。”
“传令内务府,迅速调拨帐篷等必须物品。”
“传令慎刑司,派专人镇守后宫,若有那等借机生事的,携款潜逃的,全部都拿下,等回禀了万岁爷再做处理。”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没有停顿的从云珠嘴里传出,不仅景仁宫里听见,候在景仁宫外的那些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资格来景仁宫回话的宫人们,在宫中地位不低,也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之前只是被这突然的异动惊吓,一时之间慌了手脚,这才惊慌失措,等有了云珠明确的指令,他们也迅速地镇定下来,诸多太监、宫女们领命而去。
就连景仁宫里原有的宫女太监们都被云珠指使的团团转。
景仁宫宫内宫外,突然变井井有条起来,好像片刻前的天崩地裂之景没有发生过一般。
云珠清晰、冷静的声音传入佟佳贵妃耳中,甚至很好的安抚了她慌乱的情绪,佟佳贵妃神色复杂,在这个事情上,她终究还是输了乌雅氏一头,也不知乌雅氏会如何嘲笑于她。
没想到当她好容易有了力气,往云珠那儿看时,在云珠的眼神却完全没有看到讥讽的痕迹,只见那平日里温软如春水的眼神变得冷冰冰的,格外肃杀,好似完全没有情感一般,佟佳贵妃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咬紧牙关没说半句话。
此时的佟佳贵妃作何感想,云珠全然不知,她也无意知晓。
在云珠珠连跑似地吩咐了这一长串事情后,终于理出了些章法,云珠稍微轻松下来,原先冷肃的神色也柔和下来,微微的笑意终于重现在云珠脸上。
“贵妃娘娘,还请您带队,咱们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是了!还有两宫太后。
佟佳贵妃骤然回过神来,大清入关之后,和汉人学的格外重视孝道,现如今发生如此大事,作为后宫中的一员,必须尽快赶去慈宁宫服侍。她背上的冷汗细细密密地又冒了出来,是被地龙翻身吓得,也是想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惊得。
形容狼狈的佟佳贵妃带着同样形容狼狈的荣嫔、惠嫔和云珠向慈宁宫赶去。
是的,云珠也是同样的狼狈,只是比起其他三人脸色苍白,披头散发似惊弓之鸟模样,云珠的发髻虽然歪斜,脸上也沾上脏污,但看着还是整洁些许。
从东六宫的景仁宫到西六宫的慈宁宫距离不短,还要应对脚下是不是的一阵颤抖。
等着云珠一行人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早已在慈宁宫的院子里安顿下来,蒙古出身的妃嫔们早已赶到了慈宁宫,在旁边殷切地服侍着。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臣妾来晚了,还请恕罪。”见此情形,佟佳贵妃直直地跪了下来,单薄的身板似乎风一吹便倒。
荣嫔和惠嫔迅速跟着跪下请罪,云珠眼观鼻鼻观心,也混入其中,随着众人请罪。
太皇太后毕竟是掌管过后宫的女人,甚至在康熙亲政前她还主理过一段时间朝中大事,她的格局和眼界绝不拘泥于请安这种事情。
在地龙翻身的第一时间,她便找人问起了后宫诸事,在听到种种应对后,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在这种时候,维持住后宫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过是小节罢了。
于是在见着佟佳贵妃的请罪后,太皇太后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和煦地让眼前跪着的几人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地龙翻身本非常事,这次应对,你们做的很好,快喝点奶茶压压惊。”
太皇太后指着简易搭起的桌子上的奶茶,让几人喝下去。
佟佳贵妃受宠若惊地接了,许是康熙曾经动过立她为后的心思,自她进宫开始,太皇太后对她便一直没个好脸色,这次居然能见着太后娘娘和颜悦色的模样,她一时激动地热烈盈眶,忙端着奶茶喝了起来。
云珠几人也未推辞,纷纷端起一杯。
草原上的奶茶后劲格外足,热烫的奶茶入腹,不仅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的脸色好看起来,连云珠都感觉到格外熨帖,一直强撑着的冷静开始瓦解,手颤抖着,都抓不住杯盏。
太皇太后何许人也,她既然知道了后宫的诸多安排,自然更是知道这些安排出自谁的手笔,见着云珠如此模样,更是怜惜不已。
在草原上的时候,太皇太后便对这乌雅贵人有了不错的印象,因此当康熙回宫后和她回禀,想要让乌雅贵人共掌宫权,她没有否决,抱着这个小贵人能做到什么地步的想法,一直在慈宁宫里默默观察着。
而这个乌雅氏,并没有辜负期望,太皇太后知道,佟佳贵妃为了为难,分配给乌雅氏的部分,全是那些费力不讨好的得罪人的活,然而这乌雅氏,在掌管宫权的这段时间里,却能做到不骄不躁,对上不谄媚,对下不苛责,手段柔和,行事公平,有理有据,就连被她处置了的人,都心服口服的念她一句好,宫中的怨气都少了很多。
这等手段,真真是佟佳氏怎么也赶不上。
这次地龙翻身,乌雅氏当机立断的处置方式,自然也传入了太皇太后耳中,这更让她对乌雅氏更加高看几分。
于是手还在颤抖着的云珠,感受着太皇太后越来越慈爱的目光,这让她悄悄地将奶茶杯子放下,本就挺直的腰背更加笔挺,在一众精神萎靡的人中,显得格外突出。
康熙匆匆处理完前朝的事情,心急如焚地赶到慈宁宫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般模样的云珠。
自地龙翻身开始,无论是他见到的宫人还是递折子进宫的大臣,都是一副天要塌了的惊惶模样,康熙凭着帝王的威严强将他们的惶恐强压下去,又迅速颁布了一系列措施,钦天监、户部、工部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这才稳住了前朝的情绪。
前朝的大臣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依旧如此惊惶,这让康熙对后宫更加担心起来,当前朝事情安置妥当后,康熙做好了将看到乱遭遭不成体统的后宫的准备,没想到从乾清宫一路走来,后宫中却秩序井然,妃嫔、宫女、太监们全部安分守己地待着,岁有焦虑,但全不见惊慌。
等到了慈宁宫的时候,见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经妥当的安置好了,云珠更是精神昂扬,这让已经被这大震愁得焦头烂额的康熙,心情舒缓一些。
康熙忙忙上前走了几步,跪在太皇太后脚下,抱着太皇太后的膝盖:“皇玛嬷,皇额娘,玄烨不孝,来晚了,请您恕罪。”
太皇太后苍老的手轻轻地摸着康熙的额头:“万岁爷,你是这大清天下的主人,这种时候万不能耽搁于个人感情,你在朝堂处置此事,做得再正确不过,哀家又怎会怪你。”
“更何况,这乌雅氏应对镇定,能成大事,你便放心将后宫交给她。”
太皇太后这话一出,佟佳贵妃骤然抬头,看着云珠的眼中全是愤恨的火焰,然而云珠已经看不见佟佳贵妃了,她同样惊诧地望着太皇太后,得到的确是太皇太后更加慈和的笑意。
康熙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珠,眼中有惊喜有信赖,他虽然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会发出此言,但他深深相信太皇太后识人之能,既如此,他便能放心的将后宫交托。
“乌雅氏,后宫诸事,朕便命令你一力操持,万不能出岔子,你可敢应承?”康熙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珠,沉声发问。
这是荣耀,也是责任,若此事办砸,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对于这份荣耀,云珠会拒绝吗?当然不会。
从功利的角度想,从此之后,后宫之中再也无人能够置喙于她,而从不那么功利的角度想,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能够一力操持,不被其他人掣肘,少了扯皮的过程,说不准她能多救上些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这件事情,云珠都不会拒绝。
“万岁爷,我敢!”云珠深深吸一口气,将这份象征着无上荣耀的责任接了过来。
第94章 信任
大震之后,诸事纷杂,桩桩件件都等着康熙处置,一个不好,造成民众哗变,这等后果绝不是康熙能承受的。大清入关时日尚短,民间里反清复明的起义便没有断过,再加上三藩之乱尚未结束,哪个都是悬在康熙头上的刀,容不得他懈怠半分。
康熙在百忙之中挤出了时间前往慈宁宫问安,见到秩序井然的后宫,再确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并未受到惊吓,便放下心来,将后宫诸事悉数交付给云珠,便匆匆回了乾清宫,召文武百官议事。
云珠目送着康熙离开,直至那明黄色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她深吸口气,接管过来后宫权利。
佟佳贵妃脸色如何扭曲,荣惠二嫔神色又如何难看,云珠已经无暇关心,她走到太皇太后身前,用力抿着嘴唇,严肃地说道:“承蒙太皇太后厚爱,臣妾必不负您。”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头,景仁宫中的事情她是尽知的,能在那等时候迅速反应过来,当机立断下了命令,迅速将后宫稳定下来的人,心性能力都可见一斑,见着乌雅氏庄重的模样,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乌雅氏,既然万岁爷将后宫诸事都交付于你,你便放心大胆的施为,宫中谁有意见,都让她来找我。”
云珠福下身子,行了一礼:“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慈宁宫里到底是两宫太后休息的地方,宫中事杂,人来人往,多少会扰了清净。内务府里已经在院子里迅速的搭建好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帐篷,云珠仔细检查一遍,发现各色事物都准备齐全,并无疏漏后,便着宫人开了慈宁宫后的寿安宫,这宫殿离慈宁宫颇近,两宫太后有什么事情能迅速赶来处置,在寿安宫里升殿处置起来。
云珠这次是卯足了心思要做好,不仅为了宫人的安危,在云珠内心的隐秘角落,她希望着能借着此事,立下功劳,求着康熙同意将胤禛接回宫中。
谁能知道当大地震动之时,云珠想到宫外的胤禛时是如何的心急如焚,若不是乌雅家及时递了口信进来,说是胤禛无恙,她早便已经坐不住了。
寿安宫久未有人居住,即使宫人们迅速地打理了一番,依然有挥散不去的灰尘味道,这宫殿朝北,即使此时是正午时刻,一日里太阳最烈的时刻,但宫室之内依然很是阴湿,云珠刚走进去,便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但事急从权,此时不是挑拣环境的时候。
宫女将冲泡好的茶端了上来,云珠呷了口茶,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肺腑而下,定了定神,向小欢子使了个眼色,小欢子服侍云珠日久,深知她的心意,知她已经准备好,便走到宫道间,将听到消息后等着吩咐的太监宫女们叫了进来。
云珠有条不紊地处理起事来。
宫妃们已经被内务府在院子里安置下来,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出什么事情。
事有轻重缓急,云珠得知宫妃安好后,派人向她们传话,若有事情可来寿安宫寻她。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宫人身上。
宫女太监们是这个宫中存在最多又最容易被忽视的人群,这时候才是最需要关注的。
云珠先是让各宫掌事宫女统计好宫内的伤亡情况,对于罹难的宫人们赐下抚恤,又吩咐小季子拿着她的腰牌去太医院请来太医,给受伤的宫人们治伤。然后又吩咐着御膳房的掌事太监们,务必保证宫中的供应,万不能让宫中出现口粮不足情况。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派人去各宫殿中三令五申,余震尚且未知,千万要在空旷之处待着,万不能进宫殿之中。
等这些最着急的事情处理完了,云珠这才看着等着回事的宫女太监们,将他们回禀的事情桩桩件件处理清楚。
宫权不是这么好掌的,云珠自从接过了这份担子,便日夜住在寿安宫中,除了让夏荷回永和宫收拾了些衣物,云珠和她的贴身宫人们都寸步未离寿安宫。
后宫人员事杂,大震之后本就人心不稳,再加上又不能在殿内待着,内务府的帐篷东西再怎么全,到底没有殿内舒适,一天两天的,纷争便多了起来,云珠不仅要忙着操心震后处置事情,还得抽出功夫处理起宫妃们的扯头花,这滋味,真是谁管谁知道。云珠对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真是敬佩不已。
除此之外,云珠操心着更多。
宫中伤亡情况已经统计上来,情况并不容乐观,毁了的宫殿尚且不提,宫女太监们死伤不少,许多人甚至是因为感受到地震心慌意乱,站在原地等着被砸,这让云珠决定一定要尽快进行逃生培训。
钦天监已经传来消息,此次地震发生地方,在京郊的平谷等地,此次大震堪称天地变色,地裂数丈,黑水并着泥沙从地底泛起,禾苗不存,平谷之人流离失所,堪称大灾。
云珠不知钦天监如何计算,但根据她模糊的印象,此等大震之后,余震必然不少,万不能掉以轻心。
防震培训,刻不容缓。
云珠先是向太皇太后请旨,让小欢子和小季子持太皇太后懿旨去太医院和钦天监等地方将震后如何逃生、如何处置等情况问了个清楚,然后才找来各宫的掌事宫女太监们,让小欢子和小季子将该如何行事说个明白。
带说完这些事后,再秉太皇太后之威,严令要求各宫必须进行疏散演练。
这般大的动静,甚至都引起了康熙的注意。
康熙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所谓天子,便是受命于天,京中出如此大事,必然是上天对天子的不满,康熙在震后第一时间召见心腹官员,商议如何处置,第二日便毅然下了罪己诏。
随即又去天坛祭天。
这两个手段下来,原本对着大清朝廷隐隐不满的文人,也说不出什么。
康熙遂又吩咐取白银十万两,用于赈灾,凡旗人房子倒塌无力修葺者,每间赐银四两,民间房子倒塌无力修葺者,每间赐银二两,死亡人口家庭无力装殓者,每人赐银二两。
最重要的是,康熙还下旨,免通州、三河、平谷三地田租,其余地方根据受灾严重情况,酌情减免。
这些旨意从乾清宫里不断发出,很好地安抚了人心惶惶的民心。
从平谷等地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又慢慢地往家园走去。
家就在那里,若非实在逼不得已,谁又愿意抛弃祖辈住着的家园呢。
等康熙收到平谷县令的奏折,言之平谷之地已逐渐恢复,他的心思终于能从前朝中抽出一分,关注后宫,这才发现,后宫事情好似不如他预料的那般顺畅。
先是康熙去慈宁宫请安之时,发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依然住在帐篷之中,尽管帐篷中各类供应一应俱全,万没有委屈了两宫太后,但此时地震已停,还让老祖宗们住在院子里,却是身为人子的不孝。
待问道这事云珠特意交代的,太皇太后欣然应允后,康熙的脸色骤然变得很是难看。
“后宫中都是如此?”康熙随手叫来一个慈宁宫的宫人,沉声问道。
慈宁宫的宫人早便对在帐篷中居住不满,两宫太后身份尊贵,无人敢怠慢,而他们这等服侍的下人,由于条件有限,只能挨挨挤挤住着,很是不便,更别说这乌雅贵人别出心裁搞出什么应急演练,下了至还不得安生,真真把他们当兵卒训练,听见康熙如此询问,慈宁宫的宫人仗着服侍太皇太后的情分,心一狠便将云珠做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直到被苏麻喇姑听见喝止才住嘴。
这宫人被苏麻喇姑呵斥,瑟缩了一下,但一想到乌雅贵人的下场,内心很是快意,她悄悄地打量着康熙,只见康熙却没有刚询问之时的严肃,反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让宫人生出不详预感,难道她说的这些话却反而帮助了这乌雅贵人?
康熙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厌恶地瞥了一眼,苏麻喇姑何等机敏,就这一眼便察觉到康熙的不满,待康熙离开后,便冷冷的看着这宫女:“慈宁宫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
说着便不顾宫女的哭嚎,找人将她逐出慈宁宫。
康熙乍然见着两宫太后居住在帐篷里,很是生气,然后当那宫女越说越多后,刨除掉添油加醋的地方,康熙也知,云珠此举必有目的,至于何目的,康熙倒也能猜测到几分。
想了想,康熙还是抬脚往寿安宫走去。
慈宁宫中发生的对话,云珠丝毫不知,她仍然兢兢业业地处理着宫中诸事,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分毫疏忽,她全部的精力都在这事上面,当康熙走到寿安宫时,见到的便是未施脂粉,嗓音沙哑的云珠。
只见眼前女子虽眼下青黑,却指挥若定,胸有成竹,而宫女太监们也对她恭恭敬敬,心服口服。
这般模样的云珠,康熙从没见过。
他欣赏地看了好一会,这才走进寿安宫中。
原本殿中回事的宫人们呼啦跪了一地。
康熙挥手让他们离开,直指看着云珠:“朕听闻你所做所为,这是为何?”
云珠向康熙行了一礼,平静地说道:“禀万岁爷,臣妾找人翻查过前朝史书,如此等地面崩塌的大震,往往非一次所能结束,您信任臣妾,将宫中诸事交付,臣妾便万不能负了您的嘱托。”
康熙冷静地看着云珠:“你可知你这番行为,宫中已然生怨。”
康熙没说的是,这些日子他忙于朝政,也听梁九功提过几句,不少妃子都到乾清宫寻他告状乌雅氏种种行为,只他忙于前朝赈灾,无心搭理。
“万岁爷,臣妾知。”云珠了然地看着康熙,再怎么着,她此时也是掌着宫权的妃嫔,后宫妃子的动向早有人汇报给她,她不仅知道谁去了乾清宫,甚至连她们说的话她都清清楚楚。
只,在云珠心中,比起这等怨怼之语,护住宫中诸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虽没多说,但眼中明明白白表现出了这番意思。
望着云珠眼中跳动的火焰,康熙沉声问道:“乌雅氏,你可知此事后果,若之后无大震,后宫如此多的怨怼,朕也护不住你。”
云珠同样认真地回道:“万岁爷,若臣妾猜想错误,此为大清之幸,臣妾不悔。”
“好,好一个不悔,既如此,朕便信你。”康熙抚掌赞道。
随即便离了寿安宫。
云珠平静地送走康熙,又将宫人们叫进来处理未竟之事。
当天,乾清宫便传来消息,万岁爷令内务府在乾清宫前广场扎帐篷,万岁爷携太子爷入住。
第95章 晕厥
乾清宫消息传出,满宫皆惊,后宫中能得到康熙宠爱的嫔妃不少,但能得他信重之人,却是屈指可数的寥寥几人,这其中还包括去了的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康熙甚至不仅自己住进帐篷之中,连最为宝贝的太子也带着一同住入了帐篷,这等给云珠撑腰的姿态,真真的非同一般。
这等特殊对待,先不提多少宫妃对云珠更加眼热,也不说多少宫人们将云珠摆放到了更重要的位置,最直接的是,后宫中那些对云珠不许她们回宫殿的不满之声,全部消失匿迹。
康熙的态度如此明显,谁有那么天大的胆子再对这些措施心生怨怼。
甚至有些家里父兄在朝中当官,消息灵通的人,隐隐约约还听说康熙找了朝中大臣们商议,将云珠在后宫弄的这些措施在震中的平谷等地推行。
涉及到了前朝大事,更加无人敢置喙。
紫禁城中明面上又恢复了宁静,云珠终于可以不用每日里应付各宫妃嫔的质问,解答为何此时还不能回宫,能够将全副精力用在正事之上。
京城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太阳终于褪去了夏日的灼热,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偶尔能看见成群结对的大雁向南边飞去。
然而这份舒爽的秋,此时无人有欣赏的心思,每个人都在思索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宫,不用住这临时搭建的帐篷。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转眼之间,康熙已经在帐篷里住了不少日子,太子爷从一开始的新鲜,到了现如今的厌烦。
太子胤礽自出生开始,便没有吃过苦,康熙怜他年幼丧母,对他照顾有加,随着康熙住在乾清宫里,一应供应均是帝王规格,甚至很多东西比康熙用的还要好,这样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太子爷,对着简陋的帐篷,新鲜了一些日子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皇阿玛,儿臣想回宫中居住了,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年幼的太子委屈巴巴地站在帐篷门口,等着康熙的回来,当见到康熙的一瞬间,他委屈的扑上去,抱住康熙的大腿,可怜巴巴说道。
“保成,京中大震,宫中都损坏了三十多处宫室,再等等,等确认了这次震完后,再回宫。”康熙抱起胤禛,轻声哄着。
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然而在太子面前,所有的规矩都形同虚设,胤礽不仅是大清朝钦定的继承人,同时也是康熙生命的延续,是康熙想象中能够承接他的政治抱负,他的理念思想,他的一切一切的人。
对于这样的太子,康熙又如何能不怜不爱。
“皇阿玛,是乌雅母妃不让我们回宫吗?”胤禛将头靠在康熙的肩膀,嘟囔着:“她真坏。”
康熙轻轻拍着胤礽的背,原本慈祥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冷冷地环视着服侍胤礽的宫人,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掩饰。
太子身边,不需要这样嚼舌根教坏太子之人。
感受到如此杀意,太子身旁的乳母宫女们忙跪下请罪。
正在此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乾清宫上的金瓦,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没个停歇。
康熙一把将怀中的胤礽抱的更紧,后怕不已,若是没有乌雅氏的坚持,他们早已搬回了宫中,若是胤礽受了什么伤,真真是往他心窝子里扎。
不断传来的声响让胤礽白了脸庞,他从康熙的肩头抬起,望着震动的大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乾清宫里的宫人们,却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不仅乾清宫,后宫之中各宫的妃嫔宫人们,同样如此。
这都是云珠这些日子坚持演练带来的成效,和第一次大震的慌乱想比,这次震动同样可怕,却没有了那次的兵荒马乱。
这一日是康熙十八年的七月二十八日,这一日里连震三次,给宫中之人带来的惊惧不可言说,好在,在云珠的各种预防措施下,这一日的地震,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让很多一直腹诽云珠的人,彻彻底底的对她服气起来。云珠在宫中威信一时无两,再也无人置喙。
康熙在得知了后宫伤亡后,也加大了对平谷等地的推广力度。
次日午时,又是大震,宫人习以为常的从帐篷中跑出,云珠看着她们熟练的动作,欣慰不已。
隔一日,八月初一的子时,夜半时分又是大震,好在都睡在帐篷中,帐篷压下来后很快便能抬起,有人受伤但并无人因此去世。从这一日开始,好像解锁了什么封印,八月十三、八月二十五日又是夜间大震。
此时距离第一次地震,已快两月。
等到九月初八、十二、十三两天京师再次大震之后,又过了些时日,京中风平浪静,原先的一些地震征兆也消失不见。钦天监终于上了奏折,大震已止,余下小震已不会波及到京师中心。
康熙派人将钦天监上奏的内容告知云珠,云珠终于松了口气。
从七月至九月,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云族的精神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她甚至连永和宫都没有回,在寿安宫前扎好的帐篷里就地住了两个多月。
原本便弱柳扶风的云珠,身形更加瘦削,脸色白到透明,更有西子捧心之美感。
然而云珠的这般模样,却让夏荷忧心不已。
这两个多月,云珠每日里殚精竭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生生在用自己的心血熬着,每每夏荷都恨自己笨嘴拙舌,不若春杏那般能言善道,能哄着云珠多用上几口饭。
“主子,前朝的大人们都这么说了,是不是咱们便可以回去了?”夏荷欣喜不已:“您也能找太医好好调养调养。”
云珠同样欣喜,她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我们去趟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回禀此事,请太皇太后的懿旨。”
至于调养之事,也确实要提上日程,这些日子下来,她明显感觉到了精力不济,等过了这段时日,必须要好生歇上一段日子。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得知钦天监的上奏,同样高兴不已,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下来,太皇太后已经不习惯如此长时间的居住在帐篷之中。
于是,太皇太后率先点头,迈步回了慈宁宫中。
在太皇太后之后,其余各宫妃子也纷纷回宫,云珠也终于可以离开潮湿逼仄的寿安宫。
永和宫里,被留在永和宫的宫人们翘首以待。
见到从肩舆上下来的云珠时,众多宫人一拥而上,眼含热泪地迎接着云珠。
云珠笑着受了他们的礼,在诸人的簇拥下回了宫中。
走进熟悉的宫室,望着熟悉的摆件,云珠紧绷的精神终于舒缓下来。她斜斜靠在罗汉榻上,召来了一个叫秋菊的宫女,这是春杏走后云珠从二等宫女里新提拔起来的,行事是个稳重的,这次云珠带着夏荷和小欢子小季子去了寿安宫,这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时间,便是让秋菊留在永和宫中守着家门。
“主子吉祥。”秋菊对着云珠福下身子,深深地行了个礼。
云珠示意秋菊起身,慢慢说道:“这些日子我不在,永和宫中也发生什么事情?”
秋菊四平八稳:“主子,宫中无事,不过昨日里奴婢收到宫外乌雅家送来的信件,尚未来得及给您送去。”
云珠神情凝重地将秋菊手中的信接过,迫不及待地撕开,这些日子里诸事繁杂,小欢子有些日子没有出宫了,这封信也不知道乌雅家找了多少人才递进来。
然而,能让乌雅家找这么多人,就为了将这封信递进来,也足见事情的重要了。
撕开信封,云珠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跳过例行的问安之后,一行字跃入眼帘。
“啊!”云珠短促地惊呼一声,手中信件随之跌落,云珠自己则是软软地沿着罗汉榻的靠枕滑下。
“主子!”云珠突然的晕厥,让永和宫人慌了手脚,小季子拿着腰牌飞快地往太医院跑去,夏荷秋菊七手八脚将云珠扶着躺下,也不敢多做些什么动作,手足无措地站在罗汉床前。
小欢子眼珠一转,也拿着腰牌出了宫去,和小季子往太医院跑不同,小欢子奔跑的方向是乾清宫。
乾清宫里,康熙已经带着太子回了殿中,太子见到熟悉的屋子,开心地跑来跑去,康熙则含笑看着,尽显天家父子情深。
梁九功听了小欢子报信,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此等情景,他犹豫了一下,止住了即将说出的话,反而像个木桩子一样,站了半天,直到太子玩累了,被乳母抱下去,这才上前,将乌雅贵人昏厥的消息上奏。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了梁九功一眼,却也没有责备什么,只径直往永和宫前去。
梁九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紧跟上。
随着云珠在后宫势大,太医院愈发不敢糊弄于她,小季子刚到太医院,院正听说永和宫召唤后,迅速带着药童,背着药箱往永和宫赶去。
等康熙到的时候,太医院院正已经在永和宫中把脉了。
“情况如何?”康熙急忙问道。
这突然的问话将院正吓了一跳,眼角余光瞥见明黄色衣角,忙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这永和宫贵人真真不可小觑,才昏倒多长时间,万岁爷便赶了过来,院正心里嘀咕着,好在,刚刚把出的脉象,并非坏事。
院正忙跪了下来,向康熙回禀云珠的脉象。
康熙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望着云珠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第96章 德嫔
“不,快跑。”云珠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永和宫中却是喜气洋洋。
见着云珠惊恐的模样,康熙三两步走到罗汉榻前,伸手按照云珠的肩,瘦削的脸上带着疲惫神色,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喜意:“慢点慢点,别伤了孩子。”
“孩子?”云珠喃喃自语。
“是的,孩子。”康熙重重点头,眼中闪着云珠看不懂的光:“太医说你又有了身子!”
“天佑大清,天佑大清啊!”
康熙内心的喜悦再也抑制不住,京师大震,在世人眼中便是皇帝失德,尽管康熙迅速地颁布了罪己诏,并且前往天坛祭天,但这依然损了皇族的名声。此次云珠有孕,这个好消息多多少少能冲淡前些日子的阴霾,甚至可以说这向天下证明了,天未厌弃爱新觉罗氏,特给爱新觉罗赐福。
这个孩子到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
云珠怔忡地摸着肚子,迟疑着:“可,可是”未竟之语却是不好再说下去了,这两个多月里,云珠的月事都来了,虽说时间不准,量也不大,但云珠一直以为是精神压力太大造成的。这等特殊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一直没召太医看诊。
这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云珠没说,康熙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夏荷和院正的对话,康熙也都听见了,他康熙虽然怜爱地将云珠散落的鬓发挽至耳后,亲昵地责备:“且还说呢,太医说你前些日子心神损耗太过,这才导致身子不爽,朕的孩儿都快三个月了才被发现,你都第二次做额娘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以后可万不能如此。”
第二次做额娘,心中五味杂陈的云珠听着这话,终于从懵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想起她昏倒前看到的信件,骤然握住康熙放在她脸侧的手:“万岁爷,臣妾求您,将胤禛接回宫来。”
“朕派人看过了,胤禛在乌雅家养的很好。”康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云珠的请求。
云珠听了这话,激动起来,她伸出手搂着康熙的腰:“万岁爷,臣妾求您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云珠眼角滑下,浸湿了康熙的衣裳。
若是其他人这般作态,康熙早已难以忍受拂袖而去,然而此时抱着他哭的伤心的是云珠,是很得他喜爱,并且刚立下大功的云珠,这让康熙犹豫一瞬,还是妥协,他抚摸着云珠背上的秀发,长叹出声:“乌雅氏,不是我不愿意将胤禛接回来,实在是清宫中养不活孩子啊!”
云珠眼泪流得更急:“万岁爷,自大震以来,每每想到胤禛在宫外,臣妾心中总是心如刀割,这真真是在活活惋臣妾的心,求您将他接回宫中,让臣妾看顾着。”
康熙将云珠轻轻放在枕头上,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乌雅氏,你是个懂事的。”
说完,便带着梁九功离开了永和宫,云珠看着康熙的背影,眼神灰败。
“主子。”在外间隐隐听见云珠和康熙争执的小欢子走了进来,跪下磕头:“主子,奴才这便去乌雅家瞧瞧,您便放心吧。”
别为了这件事和万岁爷争吵了。
这句话小欢子没说,但他眼中却全是这个意思。
云珠刚刚止住的眼泪,在听了小欢子这话后,又控制不住的滴了下来:“放心,放心,说得轻巧,为了护好胤禛,春杏命都搭上了,这让我如何放心!”
说完这话,云珠将帕子盖住脸,掩盖住满脸的悲伤。
这悲伤不仅是为母子分离而悲伤,也是为了春杏而悲伤。自从康熙十四年进宫以来,春杏便一直陪着她,朝夕相处三年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极深。
云珠想尽办法让春杏提前出宫,也是想她有个好的归宿,没想到婚期将近,春杏人却没了,这实在让云珠痛苦不已。
“什么?”云珠这话说完,不止小欢子,夏荷和小季子也惊呼出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春杏姐姐不都要嫁人了吗?”
云珠不愿意回想刚见到这封信时如遭雷击的心情,她虚弱地将落在罗汉榻上的信件递出去:“刚收到的信里写着呢。”
勉强识字的几人接过信件,慌慌忙忙地看下去,却是如云珠所言。
在乌雅夫人想方设法地进来的信里,详细写着七月初九地震当日的情形。
春杏已经定了出嫁的日子,想着最后再伺候小主子几日,便当全了主仆情分,于是拿着针线在胤禛的屋里趁着天光绣着嫁妆。
正当春杏咬断绣线的时候,突然感觉强烈的晃动,屋檐上的灰尘簌簌直掉,这让春杏深感不妙,一把上前抱起胤禛便往外跑去,刚走到房间门口,整间屋子便倒了下来,春杏撑着最后的力气将胤禛递给了门外人的手上,自己却被屋子压住,出不来了。
当时一片慌乱,乌雅夫人软着腿接过胤禛,见他还是睡得香甜,赶紧使人给云珠送信报平安,等稍稍安顿好之后才知道,宫中贵主子嘱托她多多照顾的春杏,被压在了房子里面,没能救出来,这又赶紧写信送给云珠。
然而这时的云珠已经驻守在寿安宫,恨不得将一个人当八个人使唤,小欢子每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实在没能出宫拿信,等这封信辗转到云珠手上时候,春杏的七七都已经过了。
轻轻地啜泣传来,云珠撤下帕子,见着夏荷通红的眼眶:“主子恕罪,奴婢想着春杏姐姐,便心中难过,犯了忌讳。”
宫中规矩,无论受了多大委屈,心中多少难过,宫女都不能在主子眼前哭泣,夏荷这般模样,若赶上计较的主子,受些惩罚是少不了的,然而,在永和宫,云珠只再用帕子蒙住同样通红的眼眶,只当作不知:“我这一辈子都感念春杏的好,夏荷,你去开我钱匣子,包上写没做内务府标识的金银玉器,小欢子明日帮我跑一趟,将这些东西送到春杏父母手里。”
夏荷和小欢子忍着悲伤,也应了下来。
春杏的离开,让云珠更加想将胤禛从宫外接回来,她让永和宫小厨房的出资,每日里用莲子和梨子换着花样做各种食物,再送到乾清宫里。
于是乾清宫这些日子的点心,突然多了许多莲子羹、银耳莲子汤、冰糖炖雪梨等等,这让嗜甜的太子吃得脸都圆了一圈,对这乌雅母妃印象好了几分。
康熙刚开始接到云珠送来的甜点,只视作寻来,等到莲子、梨子换着花样吃了几天后,他终于明了云珠的言下之意。
这,这心思真够灵巧的。
康熙失笑,然而他还是不愿意胤禛回宫,清宫中夭折了多少皇子,直到胤褆送出宫去养着,等大了才接回宫中,这才真的立住了,现在胤禛的年龄还是太小,此时若是让他回宫,康熙实在担心这个儿子也熬不过去。
尽管不愿意让云珠失望,然而康熙骨子里还是那个唯我独尊的帝王,他拿起勺子,舀了口莲子羹,感受着嘴里甜丝丝的滋味,大笔一挥,下了道圣旨:“晋封贵人乌雅氏为德嫔。”
这份旨意,石破惊天般,在后宫中掀起偌大波澜。
康熙后宫晋升向来有规矩,都是一批一批的妃嫔进行晋升,便如同康熙十六年的大封后宫,像云珠这般单独一个封嫔的,在康熙的后宫里闻所未闻,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这不知激起了多少人的嫉妒,拉了多少人的仇恨。
这可是实打实份位,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恩宠,更何况,这乌雅贵人,哦,不,现在要叫德嫔了,她竟然又有了身孕,真的是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
然而当其他宫妃对着云珠嫉妒不已的时候,云珠却全然不似她们想象的那般春风得意。
接到康熙圣旨的那一瞬间,云珠便知道自己隐秘的心思被康熙看穿,而康熙的选择是用份位安抚,而不是允了她的所求,将胤禛接回宫中,这让云珠很是挫败。
康熙郎心如铁,云珠再次断了希望。
从这一日开始,云珠开始夜夜不得安眠,每每睡着的时候,便总能在梦中听见孩童的啼哭之声,在大声喊着:“额娘。”
然而当云珠大声回应的时候,又会突然从梦中醒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寝殿。
睡眠不稳,一日两日尚且还好,时间长了,总会让人精神不济,更别说云珠腹中还有一个胎儿,这让云珠更加难受。
等到康熙忙完这一阵事情,再次走到永和宫时,便被云珠的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云珠丝毫不见丰腴,甚至看着更加消瘦,更重要的是,云珠此时的神色实在憔悴,和怀胤禛的状态截然不同,怀着胤禛的时候,云珠身上的肉也没长多少,但她气色极好,全不似如今的苍白模样。
“太医,宣太医。”康熙一脚踹在椅子上,将黄梨木雕花圆椅踹翻,愤怒喊着。
云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守在永和宫的太医听到天子愤怒的宣召,连滚带爬跑了进来,这胎,云珠还是钦点了刘太医负责。
见到刘太医,康熙压抑着怒火,冷冷问道:“朕将德嫔和小阿哥交给你们照料,这便是你们照料的结果?”
面对着康熙的怒火,冷汗从刘太医额头上滴下,他斟酌着向康熙回禀:“禀万岁爷,德嫔娘娘这是心思郁结才会如此,若娘娘不放宽心胸,臣开多少药也没有用。”
康熙皱着眉思索着,他没想到云珠心里还没放下这个念头。
“而且,”刘太医见觑着康熙的神色,心一狠干脆说道:“娘娘如此郁结于心,不但对娘娘身子有碍,很容易也会伤了腹中小阿哥。”
康熙骤然抬头,看着刘太医笃定的样子,久久没有动作。
最终,他还是看向云珠,艰难地说道:“朕允了,你好好养好身子。”
云珠心里一动,好似沉重的石头终于挪开,她看着康熙,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云珠这一笑,好似驱散了之前的阴郁,让康熙也跟着欢喜起来,不再后悔这个决定。
康熙口谕既出,去接胤禛的宫人很快便往宫外走去,胤禛此时年岁尚小,还没到去东西五所的时候,得在永和宫里随着云珠居住,好在永和宫里清净,没住其他人,内务府派人打开永和宫厢房,迅速将其清扫干净,又从库房里精挑细选了摆件,胤禛未来的房间便准备好了。
这时,派去接胤禛的宫人也回了宫中,母子两人终于团聚。此时,离母子分离,已近一年。
第97章 母子
一年的时间不长,日升日落,睁眼闭眼之间便已经过去,而一年的时间又好像很长,出现在云珠眼前的孩子,只能依稀看出他出生时的模样。
抱出宫时尚且是在襁褓中的稚儿,等再次见到,却到了牙牙学语之时,甚至都可以不用人扶着,歪歪扭扭的走路了。
“长大了。”云珠眼中噙着泪水,将胤禛搂紧,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许是母子连心,胤禛被云珠如此大力拥抱着,居然也没有露出不舒服的神色,他趴在云珠的怀里,亲昵地蹭着云珠的脖子。
感受到脖颈间暖呼呼的热量,云珠心中被一股股的热流冲过,身体的不适,精神的疲惫好似都在瞬间消失。
就连晚间睡觉都安稳起来。
云珠给胤禛准备的屋子是永和宫的东厢房,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上至雕花木床,下至窗纱窗帘,全都是云珠亲手挑选的,厚厚的棉花被缝在垫子里,将桌椅的边边角角全部包住;蒙古最巧手姑娘们编织出来的柔软地毯大块大块地铺在地上,踩在上面好似陷入云朵,软绵绵的,确保胤禛不会受到什么意外伤害。
江南进贡的最最细密绵软的料子被云珠找了出来,做成一件件贴身的小衣服,连线头都被藏的严严实实,全不能扎到胤禛娇嫩的肌肤,这衣裳柔软透气,胤禛一穿上便喜欢上了,每日里穿着这些衣服在永和宫里跑上跑下。
云珠也不拘着,胤褆已经进学,皇子的课业云珠在理事的时候隐隐也听到几分,真真是超高压教育。
胤褆五岁进学,太子爷也已经五岁,万岁爷已经吩咐了重修毓庆宫让他居住,估计下一步也是要进学了,按着阿哥五岁进学的规律,胤禛也没几年自在时光了,在这永和宫里,便让他随心所欲吧。
于是,从乌雅家进宫的胤禛,在发现了永和宫人对他甚至比乌雅家还纵容后,迅速适应了环境。
对于宫内的一切接受良好。
永和宫里热闹纷呈,明明只多了胤禛一个孩子,但氛围轻松欢乐许多,甚至就连云珠,夜间里睡觉也安心起来,再没有被噩梦惊醒的时候,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好,总算有了几分孕态。
在查出怀孕后,云珠便以精力不济为由,将宫权交还给了康熙,现如今宫中又回到佟佳贵妃、荣惠二嫔三分天下的局面。
至于有没有宫人将这几人和云珠作对比,这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
但这些事云珠毫不关系,永和宫里日日大门紧闭,云珠在宫内养胎养崽,好不快乐。
时光缓缓,岁月悠长,叶子从绿变黄,木叶从树梢打着旋而下,掉在地上,盖住了土地,也淹没了流逝的时光。
胤禛在宫中过得越来越自在。
担心胤禛受寒,也担忧云珠着凉,永和宫的炭盆早早便点上,自从封嫔之后,云珠的份例更多,再不似刚入宫之时,冬日里还得计算着用炭是,生怕炭不够了,冬天受冻。
现在的云珠,已经不需要为了这等事情烦心。
永和宫里温暖如春,胤禛穿着云珠准备的单衣,在殿内四处跑动。
好半天好像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疑惑地跑到云珠身前,含糊着喊道:“额娘。”
是的,胤禛已经会喊额娘了。
云珠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听见胤禛叫她时内心的震颤。
那是胤禛刚进宫没多久的时候,那一天,康熙又到了永和宫,虽然云珠现在有孕,不能侍寝,但云珠子在康熙心中,总归是有几分特殊的存在,隔三差五的会到永和宫坐坐,陪着云珠吃顿饭,聊聊天,甚至有时候会留宿在永和宫。
也不做什么,就是单纯的享受永和宫里宁静祥和的氛围。
每每走进永和宫,康熙都觉得时光好似在这里暂停了,云珠永远有那么多的想法,将永和宫打理的舒舒服服,春日小雨,在屋檐下手持一杯清茶,慢看春燕筑巢;夏日晴空,在紫藤下喝下一杯饮子,倾听蝉声鸣鸣;秋日惠风,在明月下轻摇一把团扇,浸染丹桂芬芳;冬日大雪,在炕桌上煮上一杯新酒,感悟雪花簌簌。
年年岁岁的时光就在此停歇,只有云珠独留时光之内。
“万岁爷,咱们小阿哥又长大了呢!”云珠抱着胤禛,惊喜地说道。
“你还怀着身子,小心些别伤到了。”见胤禛胳膊腿有力的模样,康熙既是欣喜于小儿子的健康,又忧心云珠腹中的孩子,脸上神情一时喜,一时忧。
“没事的,胤禛可乖了。”云珠怜爱地摸着胤禛光秃秃的脑门,也不知是不是胤禛格外懂事,自从往云珠身上扑被宫女拦了一次后,以后见到云珠都只靠着她,不会再横冲直撞。
“此事没得商量。”尽管云珠这么说,但康熙看着胤禛肉乎乎的胳膊,还是不甚放心,他说完后便让乳母将胤禛抱走。
被乳母抱起的胤禛,感觉突然从罗汉床上悬空而起,初时还觉着是云珠在和他玩闹,口中啊啊的喊着,手还伸向云珠的方向,等到感觉离云珠越来越远,意识到乳母要将他抱走,突然知道事情真相的胤禛,瞬间便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很快脸便胀得通红。
看着胤禛这小可怜模样,云珠那可慈母心早就忍不住了,她犹豫地看着康熙脸色,正准备让乳母将胤禛放下,就听见胤禛在哭嚎中含糊喊出了:“额娘”二字。
云珠瞬间呆住,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康熙:“万岁爷,您听见了吗?小阿哥刚刚叫我了?”
康熙也同样惊喜,他的孩子不少,但这么多孩子中只有太子胤礽才是他一手带大的,其他人的成长他都没有参加过,上一次见到孩子学习说话,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乍然听见胤禛喊额娘的声音,康熙心中一软。
他眼中含笑的看着云珠,轻轻点头。
眼泪瞬间便从云珠眼中掉了下来,在听见胤禛明明白白叫她额娘这一刻起,她突然感觉到一种血脉的联系,她在这个飘飘荡荡的大清朝,突然便有了根,有了心底的安心之处。
这含糊叫着额娘的幼儿,谁能想到这是未来的雍正大帝呢?看着胤禛这般模样,云珠全没有得知这儿子是未来皇帝时候的想法,等着儿子登基自己当皇太后享福。
现在的云珠,满心满眼都只想着这孩子能平安快乐的长大,如果当皇帝还得吃苦受罪,那这皇帝不当也罢,就如同东坡先生那句诗中所说,但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欣喜、激动、喜悦种种心绪涌上瘾头,云珠慈爱地让乳母将胤禛又抱了过来,康熙同样为儿子说话而欣喜,默认了云珠的吩咐,听着云珠不断逗着胤禛说话,他也饶有兴致地教着胤禛叫皇阿玛。
明亮的烛火将三人的背影投射在窗户上,就如同民间的普通人家。
晚上就寝的时候,康熙拍着手叫来乳母,将胤禛抱去厢房,但胤禛这一日精神格外的好,每次一见到乳母,便露出可怜巴巴地模样。
云珠实在不忍,期盼地看着康熙说道:“万岁爷,要不便让胤禛留在这儿,等睡着了再抱回去?”
胤禛好像也听明白了,同样期盼地看着康熙。
对于这句话,康熙一开始是拒绝的,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对儿子怎能如此溺爱,然而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相似脸上同样的神情,鬼使神差的同意了,胤禛开开心心地躺在雕花床的中心,睡着了还含糊喊着:“额娘。”
这小子,康熙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轻轻地戳了戳胤禛的额头,心中全是为人父的怜爱。
自从胤禛发现,只要他一叫额娘,那不爱穿的厚衣服便可以换成薄衣服,那不爱吃的乳汁也可以换成香甜的食物后,永和宫里便一直都是他叫额娘的声音。
“胤禛,快来额娘这里。”云珠肚子日益变大,行动笨拙起来,她顶着夏荷不赞同的目光,虚虚将胤禛拢在怀里。
“额娘,额娘!”胤禛被教导的也知道不能碰云珠的肚子,他扯着云珠的袖子,口中含糊说道:“猫猫!”
云珠疑惑地看向胤禛的乳母,乳母脸色煞白,腿脚发软的告罪:“娘娘,小阿哥昨日见到了晒太阳的如意儿,和如意儿玩了一会儿,今天又想找如意儿了。”
听了乳母的回话,云珠笑意敛起,这倒不是因为胤禛和如意儿玩耍,自从香山接进宫后,如意儿便一直住在永和宫中,被太监伺候的油光水滑的,谁看了都得说上一声好猫,胤禛看见这猫忍不住摸摸抱抱,再正常不过了,然而,乳母却没有将这事禀告于她,妄想糊弄过去,这等行为云珠不能容忍,随着阿哥日益长大,乳母对他的影响有时候甚至比云珠这个额娘还大,云珠绝不同意胤禛的乳母是个主意大的人。
“猫猫在隔壁殿中呢,夏荷姐姐带你过去好不好?”云珠轻声哄着。
胤禛连连点头,啪嗒啪嗒地跑过去,牵着夏荷的手便往外跑,留下乳母大汗淋漓。
如意儿的窝在后殿里,随着天气变冷,如意儿也不愿意动弹,每日都在后殿里面跑动,享受着宫中太监的伺候,以至于胤禛进宫了这么多日子,都没有见到过如意儿,难得遇上一个好天气,如意儿终于舍得从窝里出来,趴在前面的院子里晒太阳,这才让胤禛看了个正着。
到了后殿,胤禛果然见到了前一日的那只猫咪,他一个飞扑便抱住了如意儿,如前一日般摸着它蓬松柔软的皮毛,笑得格外开心。
后殿里胤禛笑得开心,前殿里乳母却大汗淋漓。
前一日乳母见到胤禛扑过去时,一颗心都快窜到喉咙,等见到这大猫只疑惑地“喵”了一声,便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任由小阿哥撸着,这才放下心来,当得知这猫是德嫔娘娘养的后,心里最后那点顾虑也抛开了,乐呵呵地看着胤禛和如意儿玩耍,丝毫没有想起和云珠汇报一声的事情。
云珠也没难为乳母,她只淡淡地说道:“乳娘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是辛苦,家中孩子都不只额娘模样了,我也不忍你们母子分离。”
说完,便吩咐小季子,给乳娘置办一份丰厚的仪程,将乳母送回家中。
内务府很快便换上了新的乳母,胤禛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当然,这也和胤禛更爱云珠给他添加的辅食,而不是乳母的奶有关系。
总之,纵使有着这般那般的小波折,胤禛飞快的适应了宫中生活,和云珠感情越来越好,一刻也离不开她。
第98章 大火
宫中无岁月,时间的流逝好像流水,一天天的从不停歇,北京城里最舒适的秋日转瞬即逝,好像入秋才刚几天,冬天便已经到了,一夜之间,凛冽的北风卷着寒意呼啸而至。
永和宫里的炭盆全部都燃了起来,胤禛扯着如意儿的尾巴,逗着如意儿和他玩耍。胖乎乎圆滚滚的如意儿抖了抖长长的皮毛,嫌弃地看了胤禛一眼,又趴了回去,靠着炭盆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额娘!”胤禛迈着小短腿,趴趴趴趴地跑到云珠身旁,委屈地看着云珠:“如意儿,坏!”
看着小儿子皱巴巴的脸,云珠没心没肺的笑了。胤禛的眼眶红了,嘴一瘪便想哭几声表达不满。
云珠见势不妙,这小子不哭则已,一哭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忙止住笑意,招手让胤禛过来。胤禛早便习惯了永和宫,看着云珠的动作,也没让宫女帮忙,自己便抬着小短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罗汉床。
虚虚地笼着胤禛,云珠亲昵地说道:“咱们不理如意儿了,胤禛陪着额娘画消寒图可好。”
是的,云珠正在画着消寒图。
冬至是一个重大的日子,过了这天,不止白昼一日较一日的长,天气也一日较一日的冷,闺阁之中素来有着画消寒图的习俗,消寒图上用浓淡墨勾勒着形态各异的九多梅花,每朵梅花都由九瓣花瓣构成,一共是八十一朵,上好的朱砂细细研磨成鲜艳的颜色,每日涂满一朵花瓣,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冬天便也过去,春天到了世间。
康熙十八年的冬至,办得一如既往隆重,只不过这份隆重和云珠无关,她依然闭门不出,在永和宫养着身子,唯一的仪式感大概就是将消寒图找了出来,每日细细画上一瓣花瓣,来消磨着孕期的时光。
此时炕桌上的消寒图,已经花完一整朵,第二朵的花瓣也填上了几瓣,小孩子本就容易被鲜艳的颜色吸引,胤禛爬上罗汉榻时便已经看见了画碟里红艳艳的朱砂,只不过没有额娘的允许,他不敢随意上手。
骤然得到云珠的应允,胤禛张大嘴笑了,露出嘴中米粒大的牙齿。
他歪着头,软软地看着云珠,正当云珠满腔爱意无处发挥时,胤禛突然将手往画碟里一压,不大的手掌瞬间沾满了朱砂,又笑着将手掌往消寒图上一印,瞬间洁白的宣纸上便多了一个小小的手印,消寒图唯美的意境不复存在。
“额娘,美!”胤禛张着手,笑得更加开心。
云珠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神情无辜胤禛,轻轻地戳中他的额头:“你就调皮吧!”随后让夏荷端来热水,握着胤禛的手细细地的帮他洗干净,然后又将胤禛搂在怀里,将最小号的毛笔放在胤禛手中,握着他的手一同描绘消寒图。
康熙到永和宫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屋外的寒风被屋舍隔绝,屋内暖意融融,年轻的母亲嘴角含笑,温柔地注视着儿子,时不时亲昵地说上几句话。
这番普通人家再常见不过的情景,却让康熙心绪复杂,甚至对这个小儿子都有了丝嫉妒之情。
“万岁爷!”熟悉的龙涎香传来,云珠从画中抬头,果然了康熙,她撑住腰,便要在夏荷的帮助下站起来行礼,却被康熙一把按住:“无需多礼,坐着便好。”
云珠也不和康熙客气,顺着康熙的力度便倒向罗汉榻的引枕上,摸着愈发大起来的肚子,含笑看着胤禛一板一眼的行礼。
康熙满意地点头:“胤禛的规矩愈发好了。”
胤禛好似也听懂了康熙的夸奖,握着小拳头,不停喊着:“皇阿玛。”
康熙笑着摸了摸胤禛的头:“真是朕的好儿子。”胤禛笑得更加开心,挥着小手看向云珠。
“小阿哥真是好样的。”云珠也笑着夸奖。
胤禛又抓着毛笔,笨拙地往花瓣上填,云珠和康熙笑着看着胤禛的动作,一如寻常父母。
等到胤禛炫耀地将填完花瓣的消寒图拿起炫耀时,时辰已经不早,胤禛的眼皮都在打架,完全睁不开了。
云珠笑着夸奖几句,便让内务府新送来的乳母将胤禛抱下去睡觉,许是填消寒图精神过于集中,这一日胤禛没有再拖延,乖乖地被乳母抱住,回了自己的厢房。
康熙也站起身来,示意梁九功给他更衣。
一见康熙的动作,云珠便知道康熙这一日要留宿在永和宫。她对着夏荷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盈盈地说道:“万岁爷,今年内务府新送上来的料子里,我见着有松江的细棉布,这料子看着不如缂丝金贵,但摸上去又软又贴身,还很吸汗,胤禛自从穿过这细棉布做成的衣服后,再不愿穿其他的了,我想便让夏荷按着您的尺寸裁了身贴身衣服。”
崭新的里衣被夏荷呈到御前,康熙伸手摸了摸这衣服,果然触手软绵,他笑着说道:“爱妃费心了。”随即便示意梁九功将这衣服接过,自己径直往浴室而去。
云珠以前没有怀孕的时候,还会跟着过去看康熙有没有什么需要,自从有了身子,人便也犯了懒,只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没多久,水声便停止。
康熙从浴桶里站起,早已被梁九功检查过的里衣套上康熙的身上,果然如云珠所说,这料子看着不显,穿上身却比丝绸衣服贴身许多,后宫里这么多人,也只有云珠会从这种小事关心于他,康熙心神一动,感觉烛光下的云珠格外贴合他的心意。
云珠也同样换上了棉布做成的寝衣,见到康熙出来后,冲他轻柔地笑了笑,随即便被夏荷扶着躺到床上,康熙也掀被上来,两人头靠着头,说了许多亲热的话。
不知说了多久,两人终于睡了过去。
夏荷蹑手蹑脚地吹熄蜡烛,只留下守夜的一盏,随即坐在殿门口守夜,按着云珠的脾性,她是不爱宫女守夜的,她不自在宫女也受罪,这又何必呢。然而这一胎怀的艰难,夜里总总要醒来几次,夏荷便下了决心要替她守夜,当然康熙不在的日子里,夏荷能在寝殿的榻上凑合着休息,但康熙来了,这等没有规矩的事情是万不能发生的。
夜已深,万籁俱静的冬日,虫鸟的鸣叫早已消失,唯有呼啸地风声隔着厚重的窗框还能听见一二,突然间,喧闹骤起。
在殿门口守夜的夏荷是第一个听见的,为主子守夜之时,最重要的便是警醒,就连主子轻咳一声都不能错过,更别说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了。本来在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夏荷瞬间一跃而起,披上厚衣服便往门口跑去。
推开门,还没出院子,便见不远处的天红了一片。
如意儿在后殿里叫得撕心裂肺,远远传来模糊的叫喊之声,隐约像是:“走水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夏荷的背,她不长的指甲紧紧掐住掌心,维持着镇定,飞快往寝殿内跑去:“万岁爷,主子。”
云珠皱了皱眉,便要醒来,康熙在夏荷喊出声的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他冷厉地望过去,眼中闪着嗖嗖冷光。
夏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费劲挤出:“万岁爷,走水了。”
什么!康熙掀被而起,披着衣服赤着脚便往外走去,走到正殿,大马金刀地一座,衣衫不整也没有影响他神色的骇人。
梁九功不等宣召,早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康熙沉声问道,语气里的愤怒已经不容忽视。
冷汗大滴大滴地从额头滴下,梁九功却半点也不敢擦,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万岁爷,已经宵禁,没有旨意奴才无法出宫道,不知是何情况。”
“什么!佟佳氏没命令开宫道?”康熙一惊,随之大怒:“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快持朕命令,将宫道打开,再召御前侍卫进宫灭火。”
“是!”梁九功连忙跑去传旨。
康熙忧心地看着天幕。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但望着那冲天的火势,便知事情不小,若短时间内不能控制住局势,真的会惹出大乱。
紫禁城里住着的是爱新觉罗氏最尊贵的一家人,这等火光冲天的情况,大半个京城都能看得清楚,若有那些脑子不清楚的,认为宫中出了大问题,顺势闹事,这种情况绝对不少。
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康熙要尽快出面稳住局势。
然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康熙不可能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头便扎进火场,此时便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康熙心急如焚地等着梁九功的回话。
云珠最终还是被这份喧闹吵醒,她穿得严严实实地扶着腰从屋子中走出来,见到康熙这幅模样,眉头蹙起,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迅速去衣柜里取出康熙的衣物,让乾清宫的宫女帮康熙换上。
乾清宫宫女畏惧于康熙周遭的气场,瑟瑟发抖不敢动作,云珠顿了顿,柔声说道:“万岁爷,我知你心急,但愈是这样的时候,您越当稳住,您可是这宫里,是这全天下的主心骨。”
云珠的劝说总算被康熙听见了耳中,他低头看着这番模样,终于感觉到了不妥之处,他点头同意,宫女们行动从没有这么迅速过,很快,康熙又成了那个威严煊赫的帝王。
梁九功这时候终于跑了进来,他已经顾不上不能姿态不雅面见帝王的规定,他的脸上被灰熏得乌漆嘛黑,他随手一擦,黑的黑黄的黄,看着更加狼狈,见着这样的梁九功,康熙神情更加凝重,他知道梁九功素来是个稳重的人,若非事情实在眼中,梁九功绝不会以此样子面君。
康熙身子前倾,等着梁九功的回话,梁九功大喘了几口气,还是上气不接下气,他嗓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着:“万岁爷,太,太和殿烧起来了!”
在梁九功刚说出太字的时候,康熙心中便有了不详的预感,等梁九功说完,康熙更是暴怒,太和殿是举行大典,颁发重要诏令的地方,在紫禁城里的地位不能小觑,太和殿失火,说严重了,又是天谴。
七月地震的余波还没过去,刚到十二月,竟然又出了火烧太和殿之事,这等巧合,甚至让康熙都要嘀咕起来,莫不是天意在三藩那边。
一时间,就连康熙也冷汗淋漓起来。
“火势如何了?可有人灭火?”一直安静倾听着的云珠,见康熙在这等时候居然停下,不知想写什么。火情刻不容缓,她轻声问着,打破这一室寂静。
梁九功也被康熙沉沉打量过来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麻,见云珠发生,已经喘匀了气的梁九功连忙回话:“禀娘娘,所有的御前侍卫,无论是当值的还是在家的,已经全部叫入宫中,既是灭火,也是守卫。”
云珠暗暗点头,这等时候就怕生乱,能率先控制住局势,便只需按部就班的灭火。
“至于火势。”梁九功更加忐忑“金水河已经结冰,无法取水,侍卫们正在全力凿冰取水。”
听了这话,康熙一直压抑的火突然爆发出来,他指着梁九功怒斥:“你便等着他们取水,看着太和殿被烧,啊?”
梁九功瞬间趴伏下来,不敢言语,唯恐触怒暴怒的康熙,丢了项上人头。
火光越来越亮,将天幕映照得越来越明,云珠看着更是忧心,她想了想,对康熙的怒意视若无睹,只平静地对康熙说道:“万岁爷,只等前面凿冰,未免过于被动,各宫里都有着水井,这水井倒没没有结冰,各宫里服侍的宫人也不少,不如先将这些宫人组织起来,从井中打水,让大力的太监拖着送到前面去,总比干等着强。”
云珠这番话吸引了康熙的注意力,让梁九功得意喘息,他感激地看向云珠,却对上了康熙不耐地眼神:“看什么,还不按德嫔说的话去做。”
梁九功忙跑到各宫传达旨意。
康熙也站起身来,对着云珠说道:“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着,朕去前面了。”
“对了,你现在身子重,慈宁宫那边也别去,太皇太后不会怪你的。”
加上这一句后,康熙便匆匆离开,前往乾清宫坐镇。
云珠担忧地看着康熙的背影,看着冲天的火光,并不敢没心没肺地睡去。
突然想起了什么,云珠心头一惊,忙抓住夏荷的手:“胤禛如何?”
夏荷报信之后便去了厢房,见云珠问起,忙回道:“小阿哥睡得可香了,完全没有听见外面的吵闹,是个能成大事的。”
云珠的心放下一半,随即吩咐道:“将小阿哥抱来我这里,万不能吵醒了他去。”
虽然太和殿和永和宫还存着不短的距离,大火应当不会烧入后宫,但为人母的,心中总归是担心。
很快,乳母便抱着小阿哥进了云珠的寝殿。
看着小阿哥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云珠也忍住担心,掀起被子躺了进去,此时的被中尚存余温,原先睡在里面的人却已经离了踪影。
随着梁九功命令传到各宫,后宫中愈发喧闹起来,一桶桶的水从井中打上,从各个宫中递出,又汇合在一起,送到太和殿处,浇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上。
宫道里人来人往,脚步纷纷。
云珠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闭目养神。
正当云珠抱着胤禛暖呼呼的身体,在外面持续不断的吵嚷中勉强入睡的时候,突然一阵哭嚷之声传来,瞬间将云珠从睡梦中唤醒。
“夏荷,怎么回事?”云珠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夏荷见云珠醒了,也不拦着门口的郭络罗贵人,她匆匆往殿中走去,到了云珠床前,这才说道:“主子,郭络罗贵人说宜嫔娘娘受惊难受,请您将永和宫太医拨过去。”
“快让刘太医过去!”云珠毫不犹豫地应了。
“可是主子”夏荷站在原地磨蹭着不愿意离开。主子这胎怀相不好,万岁爷特意让刘太医在永和宫里守着,唯恐出什么意外,前面大火人心惶惶的,夏荷早便担心云珠胎相不稳,这个时候遇见翊坤宫前来问太医,夏荷实在是不愿意让刘太医离开。
而且,现在后宫中是由佟佳贵妃掌管宫务,郭络罗贵人不去景仁宫求佟佳贵妃宣太医,反而来永和宫,不过就是瞧着主子好说话罢了。
“快去,宜嫔快足月了,女人生孩子最是惊险,快让刘太医过去。”云珠语气轻柔但不容置疑地。
夏荷知自己改变不了云珠的想法,跺着脚咬着牙让小欢子将刘太医带去了翊坤宫。
郭络罗贵人遥遥行礼过后,飞快地带着太医往翊坤宫跑去。
这真是多事之秋啊!云珠摸着肚子,安抚着腹中格外激动的孩子,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纷乱地一夜过去,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醒过来的云族先是摸着睡在身旁的胤禛,感受到他热乎乎的手心,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感受到她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传来的疼痛。
云珠揉着额头,看向一直守在她床前的夏荷:“火灭了吗?”
“已经灭啦。”小欢子还守在翊坤宫,这消息是跟着灭了一夜火的小季子回话的:“奴才听说,这火是御膳房的几个小太监,晚上守夜的时候没有碳,实在冷得受不住了,便私下里找了些枯枝败叶取暖,这不,一不小心将御膳房点燃了,眼瞧着新年就要到了,御膳房里可放了许多酒水,这酒一遇上火,可不就疯狂烧了起来。”
“昨夜风还格外的大,又这么多天没有下雨,没有酒都能顺着风烧起来,更别说还有那么的酒,这不,火从御膳房开始呼呼地烧,顺着一路烧过去,直烧到了太和殿,昨夜后半夜万岁爷又破例开了宫门,将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叫了进来一块儿灭火呢。”
“等火灭完后,不仅太和殿,从御膳房过来的一溜宫殿,都被烧毁了。”小季子接着说道。
太和殿居然被毁,这真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尽管那几个小太监也是冻狠了,他们也是是可怜人,但太和殿被毁后果太严重,不是他们能承担的了的,这几个小太监的命,注定是留不住的。
“对了,宜嫔那边情况又如何?”云珠又想起半夜发生的事情,接着问道。
这时却是夏荷在回话了,她后怕地说到:“主子,小欢子传来信,说宜嫔娘娘动了胎气,昨夜突然发动了,现在孩子还没生下来,刘太医正守在翊坤宫呢。”
是的,夏荷是真真在后怕,若是前一日主子没有醒,她只听说宜嫔动了胎气,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刘太医去翊坤宫的,谁能想到居然就这么寸,宜嫔居然昨天夜里发作了,这种情况拦住太医不许去翊坤宫,莫说夏荷的小命不保,永和宫和翊坤宫也将结下死仇。
好在,事情尚未到最遭的地步,无论如何,刘太医终究还是去了翊坤宫,永和宫的这份人情,翊坤宫怎么都得认。
“宜嫔快要足月,此时生产不碍事了。”云珠见着夏荷惊惧的神色,柔声安抚。
夏荷一怔,连连点头:“是呢是呢,说不准这会儿宜嫔娘娘都生完了。”
云珠笑着摇摇头,宜嫔这也是头胎,还是动了胎气突然发动,哪有这么容易生的哟。
但无论如何,云珠能做的,该做的,她已经做完,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等着翊坤宫中的消息而已。
云珠依然闭门在宫中养胎。
毫不知道此时翊坤宫里还小闹了一场风波,这风波和她还有关系。
却是这一日的一大早,在慈宁宫守了一夜的佟佳贵妃终于收到了宜嫔提前生产的消息,她匆忙带着太医赶到翊坤宫,却见永和宫的小太监守在宫里,守在永和宫的太医也早就到了,眼下青黑,神情憔悴,一看便是守了一夜的模样。
这瞬间便触动了佟佳贵妃那敏感的神经,从云珠手中接回宫权后,佟佳贵妃便时时刻刻都在宫权又会被云珠夺走的惊惧之中,更别说每每她下个旨意,也总有人在她耳边嘀咕,若是云珠会如何如何行事,如此种种让佟佳贵妃视云珠为敌,永和宫中的人和事,已然成了她的逆鳞。
更别说前一天让各宫接井水灭火,听说也是乌雅氏献的计策,这就更显得佟佳贵妃不如云珠。
因此乍然见到刘太医和小欢子的身影,佟佳贵妃第一反应便是云珠终于不掩饰她的野心,瞬间大怒,饶是郭络罗贵人再怎么解释她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因为佟佳贵妃不在景仁宫,她不得已才去有太医的永和宫求助,也无济于事。
佟佳贵妃还是让她带来的太医接手了刘太医的工作,将刘太医和小欢子都赶回永和宫。
第99章 后续
翊坤宫的动静,云珠暂时不知,她谨遵着康熙的旨意,在宫中闭门不出,安心养胎,小欢子和刘太医也知道不能将这种事情让云珠操心,两人都默契地将佟佳贵妃这段揭过,只简单地回禀道景仁宫太医接手,云珠得知宜嫔并未大碍,便放下心来。
比起宜嫔,此时的云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前朝传来消息,康熙又下罪己诏。
在许多人眼中,进行大典的太和殿大火,是帝王失德引发的天之怒意,这火一烧,烧得康熙不得不下罪己诏稳定民心,巩固统治。
短短半年之内,康熙两度下罪己诏,这等频率,实在不低。
康熙此时的心情,可见一斑。
云珠忙将永和宫上上下下的宫人召集起来,严肃地训话:“诸位都是宫中老人,许多事情无需我说大家也都明白,万万记住谨言慎行四字,所有人非必要不许出宫。”
“不然,若犯了谁的忌讳,我也救不了谁。”
这般严肃训话的云珠,也很多时日没有出现,宫人们瑟缩地如鹌鹑,连连点头,恨不得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迈出永和宫半步,绝不犯事。
见着宫人们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云珠总算安心许多,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小季子、小欢子,永和宫的门禁便交给你们,若有谁不老实的,这些日子闹出事来,不用回我,你们直接处置了去。”
小季子和小欢子得此重任,凝重地应了。
于是,永和宫里门禁更加森严,就连翊坤宫来人报信,宜嫔在发动了一天一夜后,终于生下小阿哥的消息,都没让永和宫里有什么动静,只夏荷奉云珠的命令匆匆去翊坤宫送了份礼,又毫不停留地回去,和翊坤宫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珠紧闭宫门,只求一份宁静,盼着养胎的日子能顺利,然而,她的这份渴求,最终还是没有实现。
宜嫔生子后的第三日,在佟佳贵妃的操持下,翊坤宫里热热闹闹地办了小阿哥的洗三礼,那喧闹的声音穿破天际,云珠在隔了老远的永和宫,都能隐隐听见戏台子传来的动静。
“翊坤宫今日如此热闹。”云珠轻轻叹道。
“是呢,奴婢在翊坤宫的时候,见宫里坐满了各宫娘娘,王妃贝子妃也都进宫观礼了。”这次洗三依然是夏荷代表云珠前去翊坤宫观礼,她听见云族的喃喃自语,忙给云珠描绘见到的情景:“奴婢听说,佟佳贵妃还特特让戏班子排了几出新戏,让今天演呢,说是前几日宫中不太平,需得好生热闹压压。”
夏荷话音刚落,云珠忍不住露出讥讽地笑。
觑着云珠的神色,夏荷笨拙地安慰:“主子,您腹中阿哥洗三时候,也必然会如此热闹,宜嫔娘娘先出风头也没关系。”
“你啊!”云珠笑了笑:“如此盛大的洗三,是祸非福呢,这风头,可不是宜嫔想出的。”
此时的宜嫔,估计正在难受吧。
正如云珠猜测的那般,宜嫔此时的心中,正煎熬的不行。
宜嫔正是由于太和殿大火受惊,才导致动了胎气生产,这代表着皇家威严的宫殿被毁,饶是她平时侥幸多得了康熙几分宠爱,这等时候也知道,应该尽可能缩小存在感,能不露头便不露头,然而佟佳贵妃却不顾她的拒绝,坚持大办洗三,宣称用喜气驱散灾祸。
这愿望很好,可是被烧毁到坍塌的宫殿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复原,这断壁残垣的样子,康熙真的愿意让那么多人进宫,见证这份难堪吗?
宜嫔心下发苦,然而,此时的佟佳贵妃已经陷入了魔怔当中,完全不容她的拒绝。
佟佳贵妃在听见太和殿起火原因是御膳房碳火不足,小太监为了取暖燃烧枯枝而导致时,心中满满都是不服和不甘,她知道,原本康熙便对她掌管宫务有微词,若不是乌雅氏怀孕,这宫务绝不会回到她的手上,然而才接过宫权没多久,又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一下,刚到手的宫权又岌岌可危。
佟佳贵妃满心都是委屈,刚入冬的时候,她便将各宫的碳火都拨了下去,御膳房也不例外,且作为每日要做饭的地方,御膳房又怎么可能会少了柴火木炭这等取暖东西呢?何至于让小太监冷得受不了用枯枝取暖而引发大火。至于说御膳房的大太监看小太监们好欺负,故意将碳火锁起来,不许他们夜里使用,这种微末小事又怎么可能报到佟佳贵妃耳边,她想都没想到过宫中还会又这等欺凌之事。
也就是乌雅氏运气好,由于有孕交出了宫权,不然这事就让她赶上了。佟佳贵妃完全没想到云珠掌管宫务时较她细致多少,只深恨自身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正好遇见宜嫔产子,便卯足了心思大办洗三,一心想着操持个大场面出来,让康熙知道非她能力不足,实在是时也命也。
但,佟佳贵妃的这番表现,却又是一次弄巧成拙。
太和殿失火,康熙恨不得所有人都不关注这件事,最好京中再出个热闹事情将这事盖过,然而,热闹是出了,却还是出在宫中。
这进宫观礼的命妇们,即使看不见那烧成焦炭的宫殿,多多少少也能闻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炭味。更别说宜嫔还是因为大火受惊才导致生产,虽然没有人当着面说,但私下里还不知该如何议论。
康熙自失火那日从永和宫匆匆离开,便一直在乾清宫中忙着处理失火之事,唯一抽出心神也不过是吩咐梁九功去慈宁宫向两宫太后请安问好,再将受到惊吓的太子胤礽抱到怀里安抚一番。
其他时候便一直在不停地召见大臣,商议后续。
当好容易查清了失火原因,安抚了天下人心,处置了罪魁祸首后,小阿哥的洗三已经过了,康熙终于腾出功夫听梁九功汇报后宫事宜。
这一听,便气了个倒仰。
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康熙知道,他这佟佳表妹不是个聪明的,但他万万没想到,佟佳氏居然还能做出如此蠢的事情,她身旁也那么多服侍的人,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她!
还有宜嫔,往日里瞧着她骄纵的模样很是讨喜,不由地多纵容几分,没想到却将她心养大了,连轻重缓急也分不清,这个小阿哥被大火所惊而生,也是个不吉利的。
愤怒的帝王已经将其他人也连带着迁怒上了,对宜嫔而言,实在是无妄之灾。
康熙却不知道,这并非是其他人不劝阻,而是处在宫权又要被夺走恐惧中的佟佳贵妃,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其他人说的话语,半点都进不了她的心,认定了这个道理便蒙着头往上撞。
无论佟佳贵妃是如何想的,事实上,便是皇家再次成了谈资,也就是因为她是康熙母族的表妹,康熙在百般愤怒之中还得想着后续如何处置。
乾清宫里,年轻的帝王浓眉深锁,斜斜射入的阳光从窗户上方射入,在他脸上形成深浅不一的光晕。
左右衡量了几分,康熙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
一直在旁边假装自己是泥塑雕像的梁九功迅速跟上,看着康熙晦暗不明的神色,试探地问道:“万岁爷,可是要去翊坤宫?”
康熙抬眼,眼中毫无身为人父的喜悦,梁九功发誓,凭着他对康熙的了解,他甚至还能看到万岁爷眼中淡淡的不耐。
“去永和宫。”淡淡说完这话,康熙便率先往永和宫而去。
此时尚未到宵禁时分,宫道上还有办事的宫女太监在匆匆行走,见到帝王御辇,纷纷趴伏在地,等着康熙的车架过去。
待明黄车架离开,他们才互相使着眼色,万岁爷去的地方,居然是永和宫而不是翊坤宫,翊坤宫看样子是真的失宠了。
“万岁爷,您怎么来了?”不仅宫人疑惑,就连云珠也不解,见到康熙的瞬间,她脱口而出,宜嫔刚生了小阿哥,康熙进了后宫难道不应该在翊坤宫陪着她们母子吗?
“听这意思,德嫔娘娘是不欢迎朕?”康熙拧眉看着云珠,压抑的眉眼已是山雨欲来之势。
“怎么会不欢迎!”云珠惊呼,神情毫不作伪:“万岁爷您可真真要冤死臣妾了,您算算都多少天没来永和宫了,再不来胤禛都要不认识您了。”
云珠这含酸的话却让康熙舒缓眉心,他含笑斥道:“行了,朕才说一句话,便换来你这么一顿排揎。”
见着康熙神色缓和,云珠这才让夏荷将胤禛抱来,见见好几天没见过的皇阿玛。
胤禛咬着拳头,嘴里吐着泡泡,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几日不见,他已经忘了康熙的模样。
“才几天没见,连朕都忘了。”康熙轻轻戳着胤禛的额头,许是这动作唤起了胤禛的记忆,他啪嗒啪嗒嘴,含糊着吐出:“皇阿玛!”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然聪慧。”康熙瞬间大喜,随即将手上的玉扳指褪下,塞进胤禛的襁褓里。
“万岁爷,胤禛还太小,这扳指太贵重了,他现在也用不上呀!”云珠惊呼,这扳指云珠也见过,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玉雕琢而成,是康熙心爱的物事,已经陪了康熙很多年。
康熙大手一挥:“没事,你便帮他收着,等大了再给他。”
不等云珠再次拒绝,康熙便不容置疑地让乳母将胤禛抱了下去。
待胤禛离开,寝殿里只剩康熙和云珠两人,康熙看着云珠凸起的腹部,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目的说了出来:“乌雅氏,宫务你重新接手。”
第100章 对话
云珠目瞪口呆,骤然抬头,说话都变得结巴:“什,什么?万岁爷您说让我接过宫权?”
“是!”康熙声如金石,向云珠显示不容拒绝的决定。
“但臣妾……”云珠没继续说,只捧着肚子不言语。
独掌宫权,这事若放佟佳贵妃身上,她能欣喜若狂,然而,此时的云珠,宫中养着胤禛,腹中还怀着一个,精力本就不足。
且腊八马上就到,等到过了腊八,便开始了过年的热闹。
等进了年节,内外命妇们进宫庆贺,宫女太监的赏赐,宫中祭典的准备,还有过年事宜的筹备,桩桩件件都不轻省,放普通人家都是能将当家主母累得不行的活,放宫里,就更要累得脱层皮。
更别提现在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为了宫权已斗成一团,云珠实在不愿意掺合进去,招惹什么仇恨。
云珠的未尽之意,康熙也明白,但许多事情,不是说云珠不乐意,便可以不做的,如果可以,康熙也不愿将让云珠怀着身孕操心,然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康熙叹息一声,摸着云珠苍白的脸颊,轻轻说道:“佟佳氏实在担不起重担,这些时日都闹出了多少事。”
“以前赫舍里和钮祜禄还在的时候,宫中又何曾出过这些乱子。”
说到这,康熙愈发恼怒起来,作为皇帝,他对大臣的要求极高,前朝能走到乾清宫议事的大臣,无不是计谋能力皆绝之人,一件事情交代下去,无需多言也能办得妥妥当当。
然而佟佳氏,却是又蠢又坏,从她进宫以来,看在表妹的份上,康熙都不知道帮她收拾了多少的烂摊子。这么闹下来,再多的亲情也被消磨殆尽,康熙本就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帝王,大火之后热热闹闹的洗三,彻底让康熙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乌雅氏,朕知你辛苦,但新年将至兹事体大,后宫绝不能生乱。”
“朕信你!”
康熙不容拒绝的话语在云珠的耳边响起,云珠知道,这是告知,而不是问询。
云珠摸着肚子,这些日子养胎下来,腹中孩子还算听话,前些日子大火也没难受,这几个月都顺顺当当的,咬咬牙,只能答应。
“万岁爷您的信重,实在是让臣惶恐,妾定竭尽所能,将事情办妥。”
“但胤禛年岁尚小,他那儿离不开人照顾,还请您允许,让臣妾额娘进宫照顾。”
云珠的请求有理有据,康熙还指望着她出来张罗粘结大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甚至都没让云珠吩咐,第二日一大早,梁九功便恭恭敬敬地将乌雅夫人送进宫中。
乾清宫人到乌雅家的时候,天还没亮,乌雅夫人被宫中突然来人吓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等得知是让她进宫照料怀孕的娘娘和阿哥后,忙将家中事情交代给了长子媳妇,便忙跟着宫人进宫了。
等乌雅夫人进了宫,母女二人叙话过后,云珠便赶紧将胤禛托付给乌雅夫人,扶着腰去了连夜收拾出的永和宫侧殿。
这侧殿正是云珠选定的议事之所,在佟佳贵妃将对牌送过来后,前去景仁宫里回话的人便都集中到了永和宫。不止原有掌事之人,云珠还令人将后宫之中妃嫔们也全叫了过来。
眼看着腊八节就要到了,云珠骤然再接宫务,端的是千头万绪,康熙让她重掌宫务,便是要确保平顺安宁的度过这个新年,紫禁城中万不能在闹出什么事情,让外人看了笑话。
更何况,往年新年大典,康熙都是在太和殿里宴请大臣,但现在,失火的太和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万不能在此饮宴,云珠和康熙请示之后,才知道他打算将酒宴摆在保和殿。
保和殿在太和殿之后,又是和乾清宫隔得最近的大殿,再往后走便到了后宫的范畴,既要将道路规划好,让进宫赴宴的大人们不能注意到太和殿的情况,又要看好门禁,万不能让后宫女眷被冲撞了去。
这工作量着实不少。
独木难支,过年这么大的事情,让云珠一人操持,莫说她怀有身孕,便是没有身孕,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好的,佟佳贵妃那儿能乖乖交出宫权不添乱就是万幸,云珠也不能指望她的帮忙。云珠想了想,干脆将宫中有品级的妃嫔全叫了过来,将宫中事情细细分割成几十上百项,大到祭祀流程,小到指路安排,桩桩件件都写了出来。又将这些事情指派给了每个妃嫔,确保宫中有任何事情都能找到人负责,不至于慌了手脚。
“万岁爷的意思,想必诸位都明了,这次年节事情,无论如何,务必确保万无一失,若是哪项出了岔子,我也不找其他人,只问负责这事的人,到时候什么借口什么理由在我这里都不成立,真犯了事情可别怪我心狠。”云珠冷硬地说道,已经进入腊月,新年也没几天了,时间紧任务重的情况下,只能采用这等办法。
妃嫔们连连点头,不论她们心中作何想法,起码态度上重视起来。
当然,威逼之后还有利诱,云珠见着气氛凝重,笑了笑又说道:“当然,我也知道,这事情难度大,不好办,待过了上元,我会奏请皇上,为做的好的姐妹们请功。”
听了这话,原本打算应付差事,混个不过不失的妃嫔们也上心起来,康熙的后宫妃嫔众多,光是有品级的就数十人,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没有等级的小格格,小答应,甚至还有为数不少大宫女,要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被康熙记住,要么是家世各位显赫,要么便是条件格外突出。
如德嫔这般,一飞冲天得到盛宠的,在宫中也算凤毛麟角。
更多的人只是在无人踏足的宫殿里,捡着佛豆熬过漫漫长夜,突然得知能有机会在康熙面前露脸,甚至还是最为得宠的德嫔举荐,谁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她们都幻想着,能够借此翻身,成为紫禁城的另一个传奇。
云珠的这个胡萝卜加大棒手段果然没错,除了正在做月子的宜嫔,以及尚且不忿的佟佳贵妃,后宫中其他人都斗志十足的行动起来,憋足了劲要让德嫔看见她们的本事。
新年的事情总算安排妥当,云珠终于能腾出心思琢磨起另一件事情。
自从翊坤宫小阿哥出生之后,康熙一直都对他冷冷的,莫说特殊恩宠,就连正常的赏赐都没有给予,若是云珠只是永和宫德嫔,那她对于康熙如何处置,倒也无权置喙,然而,此时的云珠,承担了掌管后宫的职责,对于这事,少不得得问上一问。
云珠在七月的时候也是掌过一段时间宫务的,此时重新接手,也没有手忙脚乱,花了几天时间将流程捋顺,又将后宫中妃子全部调动起来后,种种手段之下,云珠便只需要盯着关键环节即可,很快便将规章建立起来。
是夜,永和宫里,云珠将宫中事物向康熙回禀,有条不紊的样子让康熙满意不已,自大火以来一直压抑着的不虞都散了几分。
觑着康熙神态舒展,云珠趁机问道:“万岁爷,宜嫔生子也有些日子,眼见着过了年就是满月酒,还没问您这到底是何章程。”
康熙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淡了:“赶上年节,宫中事多,小孩子又何需办这些。”
康熙是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之人,小阿哥出生之日,大火烧宫,在康熙心中这便是不吉之兆,更何况洗三办得大张旗鼓的,这事更是让康熙恶了他,莫说满月,康熙恨不得这孩子就这么在宫中安静地活着,不被人提起最好。
云珠瞬间便明了康熙的心意,只是不知在翊坤宫中辛辛苦苦生下孩子的宜嫔,该是何心情,宜嫔曾经也是被康熙盛宠过的妃子,康熙十六年正月入宫,五月封嫔,曾经也是让后宫之人仰视的存在,然而现在挣命生下来的孩子,也只换来康熙的一句小孩子何需办这些。
帝王之心,凉薄如斯。
但康熙的决定,没有云珠置喙的余地,她眨眨眼,应承下来。
次日,处理完宫务后,云珠斟酌几番,还是让夏荷从库房里挑了些滋补身子的东西,在永和宫人担忧的眼神中坐着肩舆去了翊坤宫。
自云珠闭门养胎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永和宫大门,如若可以,她也不愿这大冬天的冒着寒风出去,然而,不给小阿哥办满月酒之事,她必须得亲自向宜嫔解释,若是派个宫女传话,就过于轻狂了。
翊坤宫里,宜嫔正在房间里坐着月子,听到宫女回禀后,赶紧让宫女将云珠迎进来。宜嫔也知道云珠已经久未出宫,她来翊坤宫绝非串门,在见到云珠身影的瞬间,宜嫔便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赶紧躺好,刚生了孩子的人,可不能不把自己身子当一回事。”云珠忙吩咐着宜嫔身边人,伺候着宜嫔歇下。
宜嫔坐直了腰也难受,也没拒绝,顺着云珠的话靠在床上,又让宫女拿来大迎枕,给云珠垫着腰,两人对着说话。
翊坤宫里碳火烧得足足的,宫墙都被碳火映得通红,唯恐宜嫔和受凉。
“翊坤宫中一切供应可充足?若不足,尽可让人找我,月子万不能遭罪,不然身子养不好,可得受罪。”云珠打量着翊坤宫,只觉一切都好,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问上一句。
“德嫔娘娘日理万机,来我宫中就为了说这些话?”宜嫔还是习惯性的刺了云珠一句,话刚说出口,便察觉了不妥,此时已经不是她任性的时候,忙闭上嘴,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
然而云珠却没有计较,只轻柔地问道:“小阿哥呢?我来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小阿哥呢。”
提起小阿哥,忧心不已的宜嫔也忍不住露出慈祥的笑容:“刚刚乳母喂了奶,带下去睡觉了,他现在可有力气了,每日都能吃可多了。”
云珠随着宜嫔的讲述也跟着笑了,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温柔。
宜嫔见云珠感兴趣,愈发滔滔不绝说了起来,云珠也含笑倾听着。
这么着过了段时间,宜嫔终于感觉到了不对之处,她和云珠争了这么些年的宠,自然知道,这德嫔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不吃亏的主,放在往日,被她这么刺一句,怎么着也得找回来。
但这一日非但没刺回来,神情还如此温柔。
不妙的感觉汹涌而出,宜嫔一把抓住云珠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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