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亲征
喀尔喀已经归顺了大清,准噶尔对喀尔喀的宣战,多少有着杀鸡儆猴的目的,漠北蒙古大乱,边关烽火再起,驿站里最好的骏马早早的便喂好马料,传信官从已经乏力的马上翻身而下,奔跑几步换上新的骏马,昼夜不停向京城奔驰而去。
夜色深沉,天幕浩渺,传信官在漫天星辉下,赶到了京城,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传信官嘶哑着嗓子叫开城门,在守门士兵们的注视下,往紫禁城疾驰而去。
接到梁九功送来消息的时候,康熙已经换上家常的衣裳,和云珠闲聊着,正说得兴起之时,只见梁九功凑上来,双手高举,递上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密折。
康熙一瞥,便知这是八百里加急,非军情紧急不会用到这个折子,康熙接过折子,歘地撕开密封口,一目十行匆匆看完,脸上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送信的人何在?”康熙沉声问道。
“禀万岁爷,在宫门口等着。”梁九功飞快回复着,此时已经入夜,不仅后宫的宫禁已开,紫禁城的大门更是全被关得严严实实,非康熙口谕,无法开门。
“让他去乾清宫等着。”康熙匆匆下了榻,踩着鞋子便往外走去,只来得及和云珠交代一句,前朝有事,他要回乾清宫。
说完,康熙的身影便从永和宫殿里消失,云珠最后只听见康熙所说,召唤福全、常宁、明珠等人进宫的消息。
兹事体大,这八百里加急折子里的内容云珠没有见着,但仅凭已经被赋闲在家的明珠,都被康熙急召入宫,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起风了。”云珠靠着宫门,悠远地目光望着长长的宫道,喃喃自语。
“吱呀。”沉重宫门在深夜突然开启,骑着马的宫人从宫中飞奔而出,去王公重臣家中传达康熙的急召,大朵大朵的云从天边飘来,将星月全部遮盖,火把的亮光照耀在京城上方,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京城夜晚的静谧。
这一晚的紧急召见,说了什么,云珠不得而知,她所知道的是,第二日康熙便下旨,出兵乌兰布通,并且,康熙本人,要御驾亲征。
小欢子将这消息传来的时候,云珠正在侍弄着栽种的花草,手中拿着剪子修建着多余的枝丫,骤然听见这一消息,咔嚓一声,云珠正比划着的手直接一用力,将眼前的盆栽主干剪断。
云珠顾不上心疼她照料多时的盆栽,收起素日温柔的笑容,眼神堪称犀利地盯着小欢子:“亲征?”
“是的,主子。”小欢子肯定地说道:“准噶尔追击喀尔喀,万岁爷都下了圣旨了,说不日就要出行。”小欢子消息灵通,但对于宫外的事情,懂得到底不多。
云珠是伴驾去过许多次蒙古的,对于漠西、漠北、漠南蒙古的形式,不说了如指掌,但还是有着模糊的概念。
听着准噶尔的动向,云珠知道,这一战,再所难免。
饶是云珠对于康熙的亲征,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但云珠知道,康熙是难得的长寿帝王,亲征一事不会让他丢了性命,这到底让她保持了几分镇定。
于是,当康熙向皇太后请安之时,在一屋子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女人之间,云珠的表现让他侧目。
当天晚上,忙着调兵遣将而几日未进后宫的康熙,终于入了后宫,让无数人银牙咬碎的是,康熙进了后宫,便直奔永和宫而去。
宫中这些日子气氛凝重,乌希那几人也知察言观色,早早地被乳母哄着睡觉,等康熙忙完前面的事情,走入永和宫的时候,只见一灯如豆,云珠独自坐在床边的贵妃榻上,就着跃动的烛火,在缝着什么。
“这是什么?”康熙眼尖的见到了石青色的料子,这料子颜色沉稳,不是云珠这些后妃们喜爱的颜色,胤禛用这色又过早了些,康熙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琢磨着云珠这难得一动的针线,是给自己做的,不由地问道。
云珠勉强笑着:“万岁爷,臣妾想着,也不知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实在放心不下,找太医要了方子,配了药,给您做个香囊装着。”
康熙扯着嘴角,审视地看着云珠:“只做个香囊便能放心?”
望着康熙眼中的阴翳,云珠垂眸苦笑:“万岁爷您让我如何说,放心自是不放心的,但臣妾却也知道,您与噶尔丹,迟早有一战,早几年您便筹谋做准备,这战,避无可避。”
“这话倒比劳什子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有意思。”康熙想着这些天不断收到的来自前朝后宫的劝谏,哼笑出声。
云珠听出了康熙话中的意有所指,却只垂着眸,轻巧地奉上热茶,不动声色地将康熙的注意力转开。
康熙出征前特意来到永和宫,并不是为了抱怨,尚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淡淡说了一句后,也不再继续,就着云珠铺着的梯子踩了下去。
“德妃,朕不在的这些天,后宫便交给你。”邻近出征,时间紧迫,康熙和云珠聊了几句后,便直奔正题。
“万岁爷,不可。”窗外的蝉大声鸣叫了一个晚上,云珠感觉是蝉鸣声大到影响了她的听觉,不然怎么在这个关头,康熙对她说这种话,但不管听没听错,这差事,她都不能应:“万岁爷,贵妃娘娘行事公允,为人信服,臣妾何德何能,代贵妃娘娘掌后宫事?”
“贵妃,”康熙长长的叹了口气:“贵妃不行。”
至于为何不行,康熙没有明说,但云珠奇异的,在康熙紧锁的眉间,看明白了。
康熙率兵亲征,后方必须要稳定。
这个稳定,不是如现在一般,将宫中日常事物打理好便可以。作为帝王,康熙必然在重重保护之下,但战场到底刀剑无眼,也不是没有出意外的可能,此时康熙考虑的,是最坏的情况下,谁能稳定住局势。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太后就是个吉祥物,是指望不上的,而钮祜禄贵妃,主意太正,更何况,钮祜禄贵妃出身于满族大家,膝下又有皇子,若康熙真在前线遭遇了不测,在钮祜禄贵妃掌握宫权的情况下,太子能顺利继位吗?
这不好说,康熙不敢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在此时的康熙心中,被他亲手抚养长大,聪颖好学,文武双全的太子,是偌大大清帝国最好的继承人,他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思来想去之下,有魄力稳住宫中的,云珠是最好的人选。
从康熙的眼神中见到了不容拒绝之意,重逾千斤的担子突然掉在云珠的肩膀上,云珠深吸口气:“臣妾必定不负您的期盼,帮您守住家。”
翌日,圣旨便下,云珠雷厉风行地将宫务接手过来,康熙甚者还私下里给了云珠手令,可以调动紫禁城侍卫,可以说,康熙是真的将后背彻彻底底地交付给了云珠。
六月,清朝大军终于开拨,往蒙古而去。
此次出征,兵分两路,左路从古北口而出,康熙的二哥福全亲自领兵,大阿哥也被康熙扔了进去,而右路,则从喜峰口走,由康熙的五弟常宁带队。
康熙率兵在后督战。
旌旗猎猎,养精蓄锐地大清精兵们,斗志昂扬地奔赴战场。然而,和出征前的自信满满不同,这次和准噶尔的战斗,并非那么的顺利。
先是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等“违命轻战”,导致前期清军连连失利,准噶尔渡过西拉木伦河,兵临乌兰布通,剑指京城。
但这些前线之事,后妃们无处得知,除了云珠从康熙每日送来的信里得知战事的胶着外,后宫妃子们只能频繁地求神拜佛,寄希望于漫天神佛。
大阿哥这次随着康熙出征,惠妃更是忧心不已,前头寄信不易,惠妃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大阿哥的只言片语,只能厚着脸皮每日在永和宫待着,守着等着最新消息,期盼着从中能听到大阿哥的消息,又害怕着听到大阿哥受伤的消息。
然而,惠妃在永和宫的等待,注定是白费了功夫,康熙给云珠的信中,并非没有提到大阿哥,但大阿哥私下给康熙告伯父福全的黑状这种事情,多少不是那么光彩,云珠绝不会对一个心心念念期盼着儿子有出息的额娘,说这些事情。
毕竟,这并非死生大事。
即使云珠从不言语,惠妃却并未放弃希望,每日在永和宫待着,不愿意离开,这也让惠妃第一时间得知了堪称噩梦的消息:康熙病,召太子、三阿哥侍疾。
第162章 制衡
薄薄的纸张上,只简简单单写了几行字,这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般砸下,让云珠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康熙对于后宫中这些妃子们而言,堪称是头顶上的天也不为过,前线战事正酣,康熙却要将太子和三阿哥召去侍疾,这由不得人往坏处想去,就算云珠坚信,康熙在这一役绝无性命之危,心头也是突突直跳。
平心而论,这些年里,康熙对于云珠是很好的,她在宫中日子过得惬意,离不开康熙的偏爱,听到相伴多年的枕边人重病消息,饶是云珠对于康熙已经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但同床共枕多年的情谊还是在的,或者换句更现实的说法,一旦康熙有什么不测,云珠她们娘几个的日子,过得绝不会如现今这么滋润,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是阿玛还是哥哥,相差大了。
就算太子爷口碑上佳,被所有人交口称赞,云珠也不愿意让她这几个孩子如此小的年纪便在太子手下讨生活。
心中一团乱麻的云珠,越看信中的几个字,越是心惊肉跳。“啪嗒”一声,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在信纸上留下斑斑泪痕。
“小欢子,快去把太医叫来,再拿着我的令牌将库房打开,让太医随意挑,将药材带去万岁爷那儿。”没有时间感伤,云珠抽出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肃着脸吩咐下去。
“将万岁爷病了的消息给贵妃娘娘和惠妃、荣妃、宜妃都说一声。”尽管康熙将后宫托付给了云珠,但此等大事,到底还是要让几个高位妃嫔知晓的。
“小季子,你去内务府,要些粗使婆子和大力太监,加紧在紫禁城里巡逻,万不能让这宫中乱了丝毫。”之前说过让康熙放心,云珠绝不允许,紫禁城在她手上出岔子。
一道道的命令从云珠绯红的唇内吐出,她脸含冰霜,冷冷的视线扫过永和宫人:“都给我稳住,谁也不许在这个关头生事。”
“是。”被高位妃嫔的威压吓住,宫女太监们齐齐应是。
永和宫里的人,素来知道分寸,见着都将话放在心里了,云珠的神色才舒缓几分,揉着额头便要挥退,手已经抬起,云珠又想起了一事,她重又厉声说道:“皇太后那儿,务必瞒住,万不能让她老人家操心,如果谁让我知道,嚼舌头嚼去了宁寿宫,自己去内务府领罚。”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宫人们噤若寒蝉,云珠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这才满意的让宫人们离开办差。
康熙生病一事,果然如云珠所料,几个有资格得知此事的高位娘娘们都慌了神,各种药材用品流水一般的送到永和宫来,要加入云珠往前线送去的东西里。
康熙消息送得急,太子和三阿哥走得也急,在接到康熙的旨意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收拾一件,扯过一旁马匹的绳子,翻身上马便往前线跑去,就连行礼,都是由房里人收拾好后,托着云珠往前送去。
然而,这份行礼到底没有派上太大用场,还没过几天,云珠又收到行宫送来的信,字迹依然断续无力,暗示着写字之人的虚弱,内容却让云珠大吃一惊,原来康熙在信中告诉云珠,宫中送去的药材他已收到,他身子已无大碍,已经命令太子和三阿哥提前回京。
望着康熙在信的末尾写下的:“放心”二字,云珠的心半点也放不下,恨不得从喉咙口蹦出来。
火急火燎地将皇太子和三阿哥召去侍疾,又着急忙慌的让两人连夜回京,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疑惑,直到康熙回京后,云珠才得到解答。
大清军队与准噶尔在乌兰布通和对峙多日,终于在八月初一正式交战,清军凭借着强力的火铳火炮,对准噶尔发起进宫,渡过高凉河后,骑兵将准噶尔队列冲散,准噶尔大败,噶尔丹带着部众往山上撤去,向清军佯作求和,仓皇逃回科布多。
尽管这次没能将噶尔丹斩于马下,但到底破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扬大清国威的目的彻底达到。
康熙撑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回到了紫禁城,指挥了这场大胜后,精神大震,甚至都让人看不出这个盛年的帝王正受着疾病的折磨。
在召见了京中大臣,商议过后续事情后,康熙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径直往永和宫而去,他一走便是这么多天,也不知宫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永和宫里,云珠早便猜到康熙必然要走这一遭,对于康熙那样掌控欲强的帝王,他必然要在第一时间将事情掌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云珠赶紧让秋菊将点心呈上。
果然,炕桌上刚刚摆满点心,明黄色的身影便走入了永和宫中。
“万岁爷!”云珠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顾不上行礼请安,急步走到康熙身前:“快让臣妾看看,您身子可大好了。”
这番不顾尊卑的动作,让跟着康熙过来的乾清宫宫女们倒吸了口凉气,万岁爷在乾清宫里一直沉着脸,听跟着去前线伺候的太监们说,万岁爷这一路上都心情不佳,不知罚了多少做错事的宫人,德妃娘娘这么不讲究,还不知道万岁爷会不会不给她留脸。
有那等刚入宫没多久的宫女,已经深深埋下了头,唯恐见到德妃狼狈的模样被她记恨了去。
没想到的是,云珠这莽撞的举动,却让康熙笑了出来,一扫一路上的阴霾,康熙脸颊消瘦,眼神却很是明亮:“规矩体统都不讲了。”轻斥声里却掩盖不住笑意。
这让已经低下头的宫女,悄悄抬起眼打量。
却只见德妃仍然在查看着万岁爷的脸色神情,细细地不放过一点异样。
好半晌,才听见德妃轻声念叨:“您瘦了。”
康熙笑着劝慰:“已经大好了,放心罢。”
云珠却扭过头去,遮挡住眼角的泪意:“又是放心,除了这两个字,您就不能和我说些什么吗?”伏天里本就热得厉害,夜晚还似蒸笼一般,惹得人心浮气躁,云珠将这些日子里心中的焦虑全部向康熙倾泻而出:“您都不知道,臣妾收到信,上面说您病了,都担心成什么样了,又不敢问,唯恐误了您的事,日日夜夜在宫中提心吊胆着,好容易又收到信,您却什么也不说,只写放心,这让臣妾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说着,说着,云珠语气里的鼻音已经掩盖不住,原本流畅的话也哽咽起来:“臣妾都恨不得扔下这一摊子事,直接去北边找您了。”
顺着云珠的眼神,康熙见着炕桌上摆满的信函,都是他在前线时写给云珠的信,每封都不长,寥寥几笔交代宫务罢了,从折痕来看,云珠将着寥寥数语翻来覆去看过不止一次,更别提写了他生病消息的那封信,上面更是皱皱巴巴的一个又一个圆点,看着便是被泪水染透。
“哼。”被云珠的关心所压抑住的不虞重又浮现,康熙望着那些信纸,冷笑一声:“写那么多有什么用,有些人,朕巴巴地将他唤过去,他却毫无悲色,巴不得朕便这么病死过去。”
说着这话的康熙,眼中满是冰冷与阴翳。
“万岁爷!”云珠大惊,与满宫的人一同跪倒,惶恐不已。
“又没有说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满屋子人的动静,让康熙抬起眼皮,他略一抬手,将宫人全部挥退,只留下心中惊涛骇浪的云珠。
对帝王而言,寿数绝对是大忌,结合着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康熙所指是谁,昭然若揭,但这绝非云珠能置喙之事。
云珠索性就着跪倒的动作,倾颓在地,抽抽噎噎地说道:“万岁爷,您真是吓到臣妾了。”
好在,康熙也不欲深谈这个话题,他叹息一声,伸出手将云珠从地上扶起,拿着帕子笨拙地擦着云珠的脸:“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让胤祯看见了都要笑话你了。”
云珠顺着康熙的力道站起,紧紧抱住康熙的腰,犹自颤抖不已。
康熙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身子,暴怒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轻轻拍着云珠的背安抚着。
云珠的颤抖,并未假装,但并不全是担心康熙的身体,更多的是为了康熙眼中那一闪而逝又很快压下的杀意而心惊。
康熙居然对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生出了杀意!纵使这杀意在康熙眼中逗留时间极短,但在他面前的是格外熟悉他的云珠,云珠早已察觉到,康熙对于太子已经心生忌惮,但她从没想过,康熙对太子的忌惮,居然这么深。
他再也不是那个会为了太子优异表现而发自内心愉快,说出吾家麒麟儿的那个阿玛了,无上的权势,康熙不许任何人染指。
云珠在康熙怀里打着哆嗦,泪流不止,任康熙如何安抚,也停止不住,换来康熙无奈地摇头,重病中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对他病情毫不担忧所造成的寒冰,在云珠的眼泪中,被融化了一些。
“佟国纲舅舅战死沙场,棺椁下个月进京,便让胤禛让朕去京城门口迎接。”康熙拍着云珠的背,待她终于稍稍平复,将突然冒出的念头和云珠交代。
佟国舅没了?胤禛去接?
不知是哪个消息更让云珠震惊,她直觉的便要拒绝:“万岁爷,胤禛才多大,怎能担起这个重任?”
“都快成亲的年纪了,可以做些事了。”康熙却心意已决,云珠无奈,只能不断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胤禛别那么显眼,康熙这次将胤禛提出来,摆明了是要让胤禛膈应太子。
好在,很快前朝便传来大阿哥的事情。
康熙在信中提过一嘴的,大阿哥对他状告伯父福全的事情,到底还是露了出来,裕亲王福全心头忿忿,也想着参大阿哥一笔,然而康熙却一力护住了大阿哥,将大阿哥在军中做出的荒唐事全部揭过。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裕亲王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硬生生吃了这个亏。
大阿哥一时风头无两,莫说前朝大臣对他的恭维,门客们对他的投奔,就说后宫之中,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来请安的时候,低位妃嫔们在路上遇见,都更客气几分。
惠妃更是得意洋洋,神采飞扬间又有了点早些年那招摇的模样。
云珠无比感谢大阿哥这次跳了出来,遮住了胤禛迎接佟国纲的事情,然而,这也只是暂时的,康熙护住大阿哥,拎出四阿哥,纵然有几分作为阿玛对孩子的爱护,更多的是,想要提起几个儿子,和皇太子形成制衡之势。
大阿哥居长,皇太子居嫡,胤禛母妃得宠还有亲生兄弟作为帮手,三个人,正好形成三角之势,犄角而立。
云珠夜里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寒凉的月光,心中冰凉一片。
第163章 忌惮(二合一)
帝王的权威不容染指,随着太子的日益长大,在父慈子孝之外,康熙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威胁感日益加重。
见着芝兰玉树般,得到大臣们交口称赞的太子,康熙望着太子的眼神,愈发的冷,然而,理智上,康熙清楚的知道,这偌大的帝国,确实需要如太子般出众的继承人,才能掌好大清的舵,面对着英姿勃勃的皇太子,感受着少年人蓬勃的生命力,康熙又是忌惮又是骄傲还有几分安心。
在康熙如此矛盾的思绪中,时间慢慢过去,一年又一年,宫中花谢花开,人来人去。有人生,有人走,有人得宠,有人失势。
击退噶尔丹后,蒙古喀尔喀部落归附大清,康熙北巡,于蒙古进行多伦会盟,设置蒙古旗籍管理制度,大清和蒙古的关系,愈发亲近起来,为了维持这份关系,康熙先后将荣妃的长女,和硕荣宪公主,嫁入蒙古巴林布札萨克;兆佳氏的女儿,和硕端静公主,嫁入喀喇沁部落。
和康熙二十九年,常宁的女儿和硕纯禧公主出嫁不同,这次的出嫁的两个公主,都是康熙的亲生女儿,还是在康熙子嗣不丰之时出生,健康长大的女儿。康熙对她们多少是不同的,亲自在京城内设立公主府,将女儿置于庇护之下,尽管女儿嫁人之后,还是住在京城之中,但康熙望着穿着婚服,一步一步走出宫外的公主,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岁月的流逝。
在为女儿成亲而高兴的同时,康熙心中更多的是巨大的惶恐。
时间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阿哥和公主们成家立业,意味着作为人父的康熙,人生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老。
太宗皇帝享年五十有一,世祖皇帝享年二十有四,在这个平均岁数不算高的古代,已近不惑之年的康熙,愈发对寿数忧虑起来,这份忧虑,在钮祜禄贵妃病重不治后,达到了顶峰。
此时已经是康熙三十三年,在康熙回宫之后,云珠又将宫权还给了钮祜禄贵妃,然而康熙的出征前的那番举动,属实是打了钮祜禄贵妃的脸,冷了她的心。在收回宫权后,钮祜禄贵妃咬着牙,憋着股气,要做出一番模样,向康熙证明她的能力。
殚精竭虑之下,钮祜禄贵妃的身子慢慢垮了,在病榻上缠绵了一些时期,终于还是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钮祜禄贵妃的离开,让宫中局势又是一变。尽管佟佳一族在佟佳皇后薨逝后,没两年又送了一个女儿进来,但新入宫的佟佳氏,分位不过是贵人而已,就算康熙看在母族的情分上,给了她妃级的待遇,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此时宫中高位妃嫔,只有云珠等四妃,在没了份位高于诸人的贵妃和皇贵妃后,宫务终究还是落在了四妃手中,其中,云珠掌管宫务日久,深得康熙的信任,顺理成章的握住了大半宫权。
自此以后,云珠名正言顺的成了后宫的掌权者,再不是替谁收拾烂摊子的存在。
谥号为温僖的钮祜禄贵妃在十一月去世,没多久就是新年。对于清宫而言,新年是最重要不过的日子,辞旧迎新,开始新的一岁。
温僖贵妃的离去,给宫中添了一层阴霾,但毕竟康熙没有追封她为皇后,皇后和贵妃,在丧事仪制上相差颇多,若是皇后在十一月里薨逝,这个年谁也别想过好,都要披麻戴孝的在皇后的灵前守着,但换成贵妃,却仍然能正常庆祝新年,不过是场面不要过于铺张罢了。
云珠正式接过宫务后,面临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年节准备。
在宫中这么多年,云珠对宫中的新年自不陌生,更别提云珠还亲自操持过新年事宜,面对着这近在咫尺的日子,云珠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从腊八开始,事情桩桩件件,却也没有出丝毫差错。
除夕夜里,乾清宫家宴。
偌大的乾清宫被爱新觉罗家的人坐满,康熙白日里已经宴请过了宗亲和重臣,此时乾清宫中,坐着的是康熙的妃嫔和子孙。
康熙奉皇太后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紧挨着的,是云珠她们四妃,大福晋坐在惠妃身后伺候,再远点,后宫妃嫔们按着份位依次落座,先是有子女的嫔妃,再是有宠但无子女的嫔妃,至于那些无宠无子的,坐着的便是边角的位置,只能遥遥看见前方的璀璨。
在乾清宫的另一侧,坐着的则是康熙的子女们。
皇太子胤礽坐在第一列,他的身后,是由乳母抱着的大皇孙,在皇太子之后,胤禵等阿哥们按年龄次序而坐。
烟花绽放在夜空,在这火树银花之中,康熙抬起酒,一饮而尽。
酒在案上放着的时间已经过久,温热的酒变得冰凉,冷酒入了肺腑,泛起的苦涩反入喉间,康熙环视四周,看着身旁空荡荡的椅子,和他从年少时走过来的人,仁孝、孝昭、孝懿,温僖,都已经先一步离他远去,而仍陪伴着他的四妃,眼角眉梢,也已经见到了岁月的痕迹,就连岁数最小的宜妃,保养得宜的脸上也不复是当年少女的模样。
再看向另一边,太子家的长子已经出生,这是帝王之家的第一个孙辈,长孙的分量,在任何人家都不可小觑,康熙在为爱新觉罗家后继有人欣喜之时,被他苦苦抑制的内心深处,猛兽在咆哮着,孙辈的出生不断的提醒着他,已不再是少年。
望着年轻气盛、意气昂扬的儿子们,康熙内心的阴暗几乎要压抑不住,最后眼尾的余光,瞧见被乳母抱着,坐在最后的小儿子胤禑,康熙才重回自信,柔和的目光看向从江南带回来的王氏。
王氏刚出月子,作为南边带回来的人,她家世不显,位份不高,纵使有着康熙的宠爱,又刚生下孩子,位置也不如何显眼,康熙寻觅的目光被无数妃子们看到,那等年轻的,对王氏嫉妒的咬牙切齿。
反倒是那些年岁大些的,位份高些的妃子,没什么反应。
宫女给云珠新上了壶温热的酒,云珠挥退宫女,亲自挽起袖子,斟入杯中,就着漫天的烟花,自在地品上一杯,至于康熙的目光被谁吸引,此等良辰美景,何需想这等扫兴之事?
别说云珠,就连年轻时最爱拈酸吃醋的宜妃,都只淡然一笑,吩咐着宫女照看好小阿哥,都要做玛嬷的人了,犯不着为了这些事动气。
就这样,在宫中份位最高的四妃不以为意,份位低的人在意也无用的情况下,江南来的王氏,一跃而上,成为康熙的新宠,在康熙三十四年,皇太子娶太子妃后不久,王氏又传出有孕的消息,这消息如同为康熙注入了新的活力,将他对年龄的惶恐驱散,若非王氏出身有瑕疵,康熙早便将她封上嫔位,而非像如今一般,虽然赏赐不少,但到底没有正经份位。
但,康熙对王氏如何宠爱,如何赏赐,这些事情半点也激不起云珠她们的不忿。
康熙三十四年冬,康熙下令,筹备军粮,欲要再次亲征噶尔丹。和康熙二十九年的亲征不同,康熙此次亲征,大手一挥,将他认为已经长大的儿子,除了皇太子留在京中监国,其余几人,从大阿哥到八阿哥,全部提溜上了战场。
康熙在后宫的位份上,堪称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此时后宫中有名有姓,能有个正经位份的妃子们,基本上都有着生育之功,这次被康熙拎去前线的几个阿哥,几人的额娘便将四妃全部囊括,更别说云珠,膝下还有两个儿子上了战场。
在儿子要上前线这等大事面前,康熙多宠幸了谁几天,已经无人在意。
大阿哥上过一次战场,甭提他在战场上表现如何,毕竟有了经验,惠妃尚且没有那么慌张,对于前线事情大阿哥心中有数,无需她操心,至于行礼收拾,更是有着大福晋操心,在四妃当中,惠妃堪称是最轻松的一人。
她所遇见的,无非是被觉禅氏求到眼前,让大阿哥对八阿哥多关照几分。
和惠妃的一身轻松不同,荣妃和宜妃都恨不得将宫中翻过去,唯恐收拾少了东西,让三阿哥和五阿哥路上不舒服,特别是宜妃,五阿哥从小就在皇太后宫中长大,路途行礼皇太后全为她准备了一份,宜妃更是卯着劲的查漏补缺,唯恐冷了五阿哥的心,就连九阿哥和十一阿哥,都放在了一旁。
但她们再忙乱,也比不上永和宫。
不算上受了戴佳氏所托,需要关照几分的七阿哥,云珠也有两个亲生儿子,四阿哥胤禛和六阿哥胤祚要上战场。
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此时只有十八岁,而胤祚生于康熙十九年,此时才十六岁,放在以后,还是孩子的年龄,在此时,却已经要上战场杀敌。
这由不得云珠不担心。
和所有担忧孩子出远门的家长一样,云珠事无巨细地吩咐着。甚至由于云珠的不赞同,胤禛和胤祚身旁都没有房中人服侍,衣物这些本该是枕边人操持的事情,也都需要云珠费心整理。
处理宫务游刃有余的德妃,面对着要上战场的儿子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康熙来到永和宫时,见到的便是不复镇定,担忧不已的云珠,这和以前截然不同,眉眼都被愁色笼罩,忧愁而脆弱。
“万岁爷。”瞧见康熙的身影,云珠眨眨眼,尽力露出笑容,然而这份笑容却依然带着哀愁,看着便恨不得将这抹笑容的主人捧在手心呵护,用力抹去她的忧郁。
康熙负着手,和云珠闲聊着,然而和往常到永和宫感觉到放松、惬意不同,云珠的眉间的郁色一直未消,尽管行事说话还是妥帖周到,但在不经意间,总会叹息出声,这让康熙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这么舍不得胤禛和胤祚去战场?”康熙皱着眉,到底还是不舍得云珠这般忧愁,思索片刻,他沉声说道:“要不,这次便不让胤祚去了,也省了你一份担心?”
康熙说出此话,倒也不是全然的色令智昏,到底其他妃子都只有一个儿子上战场,虽说对于皇子阿哥们,将士们都会保护地严严实实,但刀剑无眼,到底还是有意外的可能,倘若云珠真的两个儿子都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份打击,绝不是云珠能够承受得了的。
“万岁爷何出此言?”没想到云珠却正色拒绝了:“臣妾虽然是深宫妇人,却也只孩子终究是雄鹰,总有一日要飞向天空的道理,我又如何能因为自己的担心,而将胤祚束缚在宫内?”
“你不担心吗?”康熙自来到永和宫后,心里数了数,这短短一段时间,云珠失手打翻了几次杯子,又被针扎了三四次手,更别说放在手边的东西满屋子寻找,全然是心神不宁的模样。
康熙本以为,他提出让胤祚留在宫中,能让云珠欢喜的。
“担心,如何不担心。”云珠苦涩地笑着,紧紧掐着手心,笑着说道“胤祚从小便崇拜您,想向您一般,文武双全,既能提笔写诗,又能搭弓射虎,他一直渴望着做个大将军,臣妾如何忍心拦着他。”
更何况,排行前八的皇子,除了皇太子监国以外,只让胤祚留在宫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日后胤祚在他们兄弟之间都要抬不起头来,无论如何,云珠都不会答应康熙这在她看来,堪称昏了头的做法。
定定地望着云珠破碎的笑容和倔强的神色,康熙顿了顿,心愈发的软:“你放心,朕会将胤祚带在身边。”
不得不说,康熙的承诺,确实安了云珠的心。
对云珠而言,她只知道四阿哥是未来的胜利者,还有一个和他不对付的弟弟,但六阿哥从没有被提到过,作为下一任帝王的同母弟,不为人所知大概率是夭折,胤祚从出生起身子便弱,云珠操了多少的心,才让胤祚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个岁数,突然听见说胤祚要上战场,云珠那颗心,恨不得蹦出胸口,唯恐胤祚折在与准噶尔一役里。
但康熙承诺了,会将胤祚带在身旁,帝王身边的护卫何等严密,如若胤祚在御帐中还能遇险,那他在其他地方,遇见的风险必然更大。
心中稍稍踏实下来的云珠,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胤禛和胤祚的行礼,云珠面上一直是镇定的模样,然而眼底的担忧,却是无论他们如何安抚也无法消除的,现在瞧着云珠终于定下神来,恢复正常,这让来永和宫请安的两人也松了口气,就这样,康熙三十四年的新年,在即将动兵的紧张中草草过去。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康熙正式下诏,亲征噶尔丹,二月,康熙再次下旨,亲征期间由皇太子监国,期间朝中一应事物,全部由皇太子处置。
在准噶尔的不断骚扰下,清朝厉兵秣马这么些年,终于,再次对准噶尔宣战。
在正式接到启行的旨意后,胤禛和胤祚来到永和宫,向云珠辞行。
“额娘。”胤禛和胤祚身披战甲,对着云珠重重磕头:“额娘。”
云珠望着英姿勃发的儿子,忍住内心的不舍,只笑着说道:“你们在外面都要好好的,额娘在京中等你们回来。”
“额娘,您放心,儿子会照顾好六弟。”胤禛眼中跃动着火焰,无比认真地允诺,胤禛知道,六弟身子弱,额娘最为担心,胤禛愿意为云珠分忧。
云珠愕然,还不等她说什么,胤祚便蹦得老高:“四哥您可别小瞧人,我才不用你照顾呢,说不准还要我照顾你。”
说着,胤祚又冲云珠拍着胸脯:“额娘,您便等着吧,儿子一定能立功。”
见着胤祚的跳脱,云珠失笑,她戳着胤祚的额头:“你就不能学几分你四哥的稳重吗?还什么立功,你能平平安安的,我都要叫声阿弥陀佛了。”被胤祚的嬉皮笑脸一闹,云珠满心的忧愁到底害死减了几分。
转向沉默着看着胤祚闹腾的胤禛,云珠正色道:“胤禛,你在额娘心中,也一样的重要,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好好地顾好自己。”
云珠关心的话如同春风,吹拂进了胤禛的心中,他心中一直隐隐存在的一个心结,在云珠的轻言细语中,被全部化解,就连疙瘩都不存在。
“更何况。”云珠又想起什么,露出打趣笑容:“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还等着你回来成亲呢,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随着皇太子大婚,康熙将几个儿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太子妃石氏父亲石文炳,为和硕额驸石华善长子,出自于正白旗瓜尔佳氏,康熙二十八年任福州将军,为康熙的心腹重臣,尽管康熙三十三年,石文炳去世于赴任途中,但太子妃的地位,也绝对不容小觑。
也不知康熙是出于心疼儿子,还是要与太子妃制衡,在康熙三十四年的选秀里,康熙将都统彭春之女董鄂氏指婚给三阿哥胤祉。
而到了胤禛,康熙却没有如胤祉一般的独断,将四福晋人选交给了云珠,云珠在询问了胤禛的喜好后,在各家贵女中仔细挑选,选出性子最为稳重的,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氏作为未来的四福晋。
到底是少年人,被打趣到未来的福晋,胤禛再如何稳重,到底还是被胤祚在一旁发出怪声,打趣地面红耳赤,他拱着手,连连讨饶:“额娘,儿子会小心的。”
永和宫中沉闷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下来。
云珠强忍着担心,轻松的笑着,目送两个儿子往战场而去,正如云珠所言,太空才是雄鹰的世界。
清朝十万大军,分三路向准噶尔出击,康熙亲率中路大军,从独石口走;东路将领是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从兴安岭往西而去;西路由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振武将军孙思克分别由归化、宁夏而行。
值得一提的是,此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是孝敬献皇后的弟弟,董鄂费扬古,并非四福晋的父亲,乌喇那拉费扬古。
五月,康熙率领的中路军率先抵达了克鲁伦河,逼近准噶尔丹,许是吃了大阿哥之前的教训,知道一般的臣子镇不住这些龙子凤孙们,康熙索性将皇子们全部拘在中路,随着御驾而行,至于胤祚,康熙更是牢牢记得对云珠的承诺,将他留在御帐中,随同处理军机大事。
已经随着康熙亲征过一次的大阿哥,再次被寄予厚望,和内大臣索额图一道,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
待东路和西路也到达指定地点后,清军和准噶尔的战役打响,经三路厮杀,噶尔丹之妻阿努可敦被击毙,噶尔丹只带了几十名骑兵脱逃,清兵大胜而归。
对于随同出征的阿哥们,康熙龙龙心大悦,论功行赏,很是大方,人人喜笑颜开,唯有一人,如坠冰窖。
第164章 心思
康熙亲征,离京数月,前线战况瞬息万变,离京城距离更是遥远,若京中事宜再如南巡一般,快马加鞭将折子送去前线,待康熙处理,很容易误了正经事。
皇太子胤礽已经大婚,在世人的眼中便已经是长大成人,作为大清朝的帝王,理智上康熙知道,必须好好培养皇太子,故在出发之前,康熙特意晓谕众臣,亲征期间,朝中由皇太子监国,一应事宜,全权由皇太子处理。
在和噶尔丹交战的时候,康熙遥遥地,对京中局势很是担心,皇太子到底年轻,能不能处置好朝中大事,还是未知,也不知胤礽在京中是否焦头烂额。
带着这样的担心,康熙在击败噶尔丹回京后,第一时间便将将太子监国期间处理的奏折找出,仔细翻阅,又将朝中重臣召集到乾清宫,询问太子的监国表现。
查询询问后,康熙当晚便到了永和宫。
此时云珠正抓着胤禛和胤祚不放,在细细询问着他们在战场上的情况,唯恐谁病了或者受伤了掩瞒不报。永和宫里其他孩子们也围成一圈,担忧地看着四哥和六个。就连雅利奇,云珠也使人将她从皇太后宫中接回来,和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兄弟们联络感情。
“额娘,儿子和四哥真的没事,一直在皇阿玛的中军帐中,将军们对我们也很关照。”胤禛素来沉默寡言,在回过云珠的问话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笑着看胤祚被一群人围攻。
“别给我打马虎眼,到底什么情况,仔仔细细和我说一遍。”云珠知问胤禛也问不出什么细节,只戳着胤祚的额头,让他老实交代。
胤祚苦着脸看了眼胤禛,见到他微不可察地点头后,手舞足蹈地向额娘和弟妹们讲述起和噶尔丹一战的经历。
听得人惊叫连连,胤祥和胤祯靠在一起,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缠着胤祚再多说一些。
“六个,还有呢?”胤祯到底是胤祚一母同胞的兄弟,不敢缠着冷面四哥,但对着活泼的六哥,他缠上就不愿意撒手:“您多说点,明日去尚书房,我要告诉九哥十哥十二哥!”
胤祥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胤祚。
云珠失笑,原来胤祯问得:“你五哥也去了前线,现在九阿哥估计也和你一样,缠着五阿哥在说这些事呢,你可没法向他们炫耀。”
“才不是炫耀。”胤祯手握成拳头,脸涨得通红:“额娘,长大后我也要上战场。”
纵使有一丝炫耀的心,但更多的,还是胤祯将胤祚讲述中的将军想象成自己,于千军万马之中纵横。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翱翔于天空的雄鹰,不是云珠担心就能止住志向的,她笑眯眯地看着胤祯:“额娘等着胤祯长大的那一天。”
“额娘,您且等着,我日后一定是大将军!”胤祯雄心壮志,立下远大目标。
“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家的阿哥!”正好听见胤祯尾音的康熙,抚掌大笑,将从乾清宫中带出的复杂情绪压抑下来。
“皇阿玛!”围成一圈的小十个阿哥格格们,忙在胤禛的带领下,给康熙行礼,除了胤禛和胤祚,其他人都几个月未见到康熙,都孺慕地望着。
看着这一个个亲近又尊崇的眼神,康熙阴郁的心情好转许多,他笑着和阿哥、格格们聊上几句,才让乳母将意犹未尽的孩子们带下去,和云珠说起正事。
康熙回宫之后,只去宁寿宫请了安,随后便从乾清宫直奔永和宫,甚者都没有歇息一天。
舟车劳顿之下,云珠猜测,康熙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代她去完成,才会如此行事。
果然,待阿哥、格格们退下后,康熙问了几句云珠宫中事宜,便向云珠吩咐道:“太子妃是个好的,你明日在库房里挑些东西,赐给毓庆宫。”
听了康熙的吩咐,云珠心念电转,迅速思索起来。
康熙之所以如此吩咐,自是有他的道理,他之前在乾清宫里翻阅奏折,召见大臣,询问皇太子监国之时的表现吗,无论从奏折里,还是从众臣口中,康熙看到的都是一个表现完美的皇太子,作为帝国的继承人,胤礽举重若轻地将朝中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完全没有康熙在蒙古时担心的,太子被众臣牵制,或者稀里糊涂在政事上出错的情景。
康熙本以为他会很欣慰于太子的独当一面,但事实上,他内心深处,是皇权被染指的不悦,是他垂垂老矣,而太子如日中天的威胁。但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康熙用理智死死地将之压入心底,面上表现出的,依然是对皇太子的宠爱有加,不但给皇太子本人赐去金银,还特意到了永和宫吩咐云珠,为太子妃送去赏赐。
这番考量,康熙没有对云珠细说,他只轻描淡写说道:“太子监国辛苦了,太子妃做得也很不错。”
“万岁爷。”云珠面露难色:“臣妾为太子妃送赏,未免僭越了。”毕竟,太子是储君,云珠只是妃子,在太子面前充当长辈,身份上多少有点不够。
“有什么僭越?”康熙撩起眼皮,冷淡地说道:“你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母妃,任他们是何人,也得对你尊敬。”
这神情,却全然不像是康熙说的,心疼太子监国辛苦,而给毓庆宫赏赐的模样。
康熙内心的矛盾,云珠隐隐也能猜到几分,但这种隐秘的心思,云珠就算猜到了也绝不会表露出来,她只笑着应了,吩咐秋菊开库房取东西。
夜已深,康熙懒得再回乾清宫,当晚便歇在了永和宫。
月色如许,银练如霜,在流光之下,康熙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事重重。
云珠安静地闭着眼睛,恍若未觉。
康熙内心矛盾重重,这让他的行为也格外矛盾,一方面大肆给太子和太子妃赏赐珍宝,以示恩宠,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去毓庆宫,就连太子的两个儿子也没有漏下,天南海北的稀罕玩意儿全进了毓庆宫,就连乾清宫里都没有这么多的珍宝;另一方面,在朝政上,康熙又将太子全部架空,不仅将他的权利全部收回,就连议事上,也不给太子发言的几乎,每日里太子上朝,便如同背景板一般,和监国时候的意气风发,截然相反。
这让太子惶惶然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皇阿玛如此不喜,为了改变这个局面,他频频召见索额图,和他复盘监国的政令,再三确认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让太子更加不解,一心想着在康熙面前更好地表现,然而他表现地越好,康熙越冷淡。
这份冷板凳,太子一坐就坐到了康熙三十六年。
正月,哈密回部擒获噶尔丹之子塞卜腾巴尔珠,献给大清,康熙大悦,下诏二月亲征,仍如康熙三十五年那次一般,皇太子监国,大阿哥至八阿哥全部随康熙亲征。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云珠不是第一次送胤禛和胤祚上战场,该担心的还是担心,但总体来看,还是熟练许多。
更何况,这次康熙在前头亲征的时候,宫中热闹也不少,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均到了成亲的年纪,康熙离开前吩咐着,在宫中再开选秀,各个阿哥额娘们先选着,等他从准噶尔回来再最后拍板。
此外,这几个阿哥成亲之后,宫中乾西五所地方就不够住了,康熙早便吩咐着内务府和工部,给除太子外的成亲的阿哥们修建府邸,但这些阿哥们都被康熙提溜去了前线,府邸修建情况,到底也得由他们额娘们操心着。
手头有事情要做的时候,时间好似过得格外快。
在宫务,选秀以及府邸的几重事情之下,云珠感觉好像还没多久,她便收到了大将军费扬古大败准噶尔,噶尔丹饮药自尽,康熙回京的消息,此时,已是六月。
离开时的漫天冰雪早已融化,夏日的太阳炙烤着回京的队伍,然而太阳再热,也热不过他们心中的火热。
此一役,彻底将野心勃勃的噶尔丹击败,升官发财在前方等着出征将士们,就连胤禛,在见到夹道欢迎的百姓时,平日里冷静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更别说胤祚了,他早已知道,这次回京之后,便要成亲。
少年人慕少艾,在胤禛成亲的时候他就很好奇,很期盼自己的亲事,洞房花烛夜,升官进爵时,是何等美事。
没等多久,康熙回京之后,在赏赐了征战将士之后,便立时进行了选秀的亲阅。
和内务府小选不同,这次选秀主要是为了给阿哥们选正福晋,能走到最后一步的,无一不是满族大姓的格格们,家世教养无一不是上乘,康熙阅过之后,给胤祺定下他塔喇氏,胤祚定下富察家的格格,已经重新认回康熙一支的胤祐,定下那喇家的格格。
就连康熙自己,也收了一个瓜尔佳氏的格格入了后宫。
这结果一出,前朝后宫,都喜气洋洋。就不说康熙后宫隔了多少年后,终于进了一个满族大姓的格格,三个阿哥同年娶妻,声势也不会小了去,新晋和皇家成了姻亲的人,更是得意的走路带风。
云珠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又要准备瓜尔佳氏的入宫,又要盯着胤禛和胤祚的府邸进展,最重要的还要操持胤祚的婚事,真真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个人使,这真是痛并快乐着。
好在,胤禛默不作声地接过了修葺两人府邸的工作,这让云珠很是松了口气。
整个宫中,唯一没被喜意感染的,唯有毓庆宫。
第165章 父子
回到宫中的康熙,又听了满耳朵的太子贤明之语,和康熙三十五年那次不同,噶尔丹已经饮药自尽,三藩、台湾、准噶尔,康熙的这三个心腹大患已经解决,再发生严重到需要他亲征的事情基本没有,康熙无需再顾虑着朝堂的稳定,太子的心情,听了满朝重臣对太子的交口称赞后,又没有了外部掣肘,康熙心中的猛兽,终于脱笼而出。
对太子的忌惮达到顶底的康熙,对于太子再也不事事关心,时时询问,反而对他格外的冷淡,随着康熙出征的阿哥们,从前线回京后,康熙大手一挥,令已经成婚的阿哥全部上朝听政,并给了每个人差事,就连腿脚不便,刚认回来的胤祐,都不例外,唯有皇太子,监国的权利被康熙收回后,在朝堂上简直就成了背景板,被康熙冷遇。
这份冷待,较之康熙三十五年更加明显,胤礽在面见康熙时,抬眼间偶尔能从康熙的眼间见到一闪而逝的冷芒,这让胤礽惶恐不已。
皇太子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惊惶,招来太傅询问,然而太子的太傅们,都是当世大儒,和他说的全是君臣父子一套,甚至对于太子竟然对康熙有着疑虑一事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劝谏。
“退下吧。”胤礽挥退了太傅们,也知道这段对话必然会传到康熙耳朵中,他倾颓在宽大的椅子上,挣扎许久,终于命人出宫,去赫舍里家将索额图召进宫中。
毓庆宫离乾清宫很近,太子几乎是住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每日的一言一行都有专人报给康熙,太子召见索额图一事,自然也传到了康熙耳中。
“万岁爷?”梁九功为太子捏了一把冷汗,提心吊胆的问着。
“哼,就让索额图进宫,看看朕的好儿子,好臣子要说些什么。”康熙意味不明的冷哼着。
有了康熙的点头,索额图畅通无阻的入了毓庆宫。
“舅父,你终于来了。”皇太子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几步迎了上去,眼珠子亮的吓人。
“太子殿下折煞老臣了。”索额图躬身,先给皇太子行过礼,随后才望着胡子拉碴的胤礽,担心不已:“太子殿下,可是发生何事?若太子不弃,老臣愿意为您参详。”
作为赫舍里家的人,索额图和太子天然便是利益共同体,虽然因为康熙的不喜,索额图在朝堂上已经逐渐边缘,但对于胤礽,他是全心全意地想着他好,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继位,赫舍里家很快就能翻身。
“舅父,我找你正是为了此事。”胤礽在信任的舅父面前,将在外人面前勉力维持的体面镇定都撕掉,和他仔仔细细地描述起这些时日,康熙对他的冷待。
索额图已经被边缘许久,天家父子间隐秘的冲突他无从窥视,听着胤礽将桩桩件件的事情道出,索额图的心也越来越凉。
和胤礽对着康熙还有对父亲的仰慕不同,作为旁观者,索额图清晰地看到了康熙深深的忌惮,不由长叹出声,到底还是少了额娘在宫中斡旋,虽然皇权面前,赫舍里皇后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最少能有个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太子的好话,让太子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寻找破局之法。
听了索额图的叹气,太子更加慌乱:“舅父,皇阿玛到底是为什么?”
索额图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见宫人全部被挥退,偌大的殿中仅他和太子两人,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索额图自不能欺瞒于太子,他凑近太子的耳朵,微不可闻的说了:“子强父弱,心中忌惮”几字。
太子倒退几步,跌入宽大的椅子之中,神色颓然。
索额图的话,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揭开,对他而言,康熙还是那个在他生病时彻夜不眠守着的皇阿玛,还是那个将最好的东西给他,唯恐他吃了亏的皇阿玛,还是那个会带着他出游,手把手教他治国理政的皇阿玛。
胤礽一直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学习满文汉话,文治武功,在朝堂上对大臣礼贤下士,在后宫中对皇太后孝顺有加,他尽力将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尽善尽美,没想到就因为这样,居然招致康熙的猜忌,父子之间,何至于此。
然而胤礽知道,索额图说的话,无论他如何不愿承认,也是正确的。
胤礽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不出差错,就是最大的差错。
“舅父,我该如何是好?”胤礽到底是皇太子,情感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后,很快将心情收拾,他紧紧抓着索额图苍老的手,仔仔细细不愿意漏过一个字。
索额图叹息一声:“太子爷,现如今唯有两计。”
“快说!”胤礽听了尚有办法,忍不住催促。
索尔图摸着他的胡子,轻声说道:“第一计,便是效仿华阳夫人之事。”
华阳夫人,胤礽熟读经史,华阳夫人这人他自不陌生。华阳夫人是秦孝文王嬴柱的王后,由于一直无子,吕不韦送重金游说,收子楚为嗣子,最后果然子楚得到秦王之位。
“你是说让后宫的哪位母妃帮我?”胤礽摸着胡茬,陷入思索,很快便将这可能否决:“赫舍里家的姨母们,在宫中并不得宠,连皇阿玛面都见不上几面,更不用说为我说话了。”
“至于那几位母妃。”胤礽冷笑:“惠荣宜德,谁没有亲儿子,我那些兄弟们恨不得从我身上撕下一片肉来,还能指望她们帮我?”
“新入宫的佟佳氏,倒是既有身份,又有情分,还无子,可是作为皇阿玛的母族,佟佳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她又有什么必要掺和进这摊子事来。”
“更何况,皇阿玛这些年,对汉女格外喜爱,宫中最得他欢心的,是那个从苏州带回来的王氏,要让我讨好王氏,她配吗!”
纵使处境再糟糕,胤礽身为皇太子的骄傲还在。
宫中之事,外人素来知之甚少,索额图也没想到现如今后宫中是如此模样,他皱眉凝神,在胤礽不断的催促下,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太子也不妨想想汉相萧何。”
萧何,何许人也,汉初重臣,陪着刘邦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为了打消刘邦的疑心,不惜做出贱价购买百姓田地的事情以自污吗,从而保全自身。
索额图不敢之言的言下之意,胤礽听得明白。
胤礽如遭雷击,浑浑噩噩:“舅父,我知道了!”
索额图不忍的看着皇太子,但在帝王已经心生忌惮的情况下,太子不能再天真了。
索额图回宫之后,太子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看着窗户外四四方方的天,一寸一寸暗了下来,最终被黑沉的夜色吞噬。
太子那天到底想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没多久毓庆宫便传出消息,太子对膳房人花喇、额楚、哈哈珠子德住、查房人雅头等人极尽宠爱。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康熙正在永和宫里,和云珠聊着恪靖的婚事。
大破准噶尔之后,康熙意气风发,上一次如此得意还是收回台湾之时,对于帝王而言,拓土开疆是对他们最高的赞赏,回到京城的康熙,还想着狼居胥山上那苍凉的风。
在将郭络罗氏的女儿和硕恪靖公主赐婚给喀尔喀后,这个被准噶尔追击的无还手之力的部落,终于被安抚下来,大清的帝王愿意将珍贵的公主嫁入土谢图汗部落,这意味着他们部落不会随意被大清舍弃,至于被赐婚的多罗郡王敦多布多尔济,更是对恪靖公主尊崇不已。
恪靖公主的车架随着敦多布多尔济走向了遥远的漠北,从此一去万里,远离亲人。
在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中,云珠不可谓不着急,恪靖已经嫁人,下一个要嫁人的便是她的乌希那,尽管多年前康熙曾经答应过她,会将乌希那留在京中,但赐婚的旨意一日未下,云珠心就一日不能放下。
正当云珠斟酌着,想和康熙提一提乌希那择婿一事时,梁九功将密折送给康熙。
兹事体大,太子突然对宦官宠爱有加,实在是有悖人伦,被康熙派去伺候太子的宫人,半点也不敢请示,连忙写了急件报给康熙。
康熙对太子还是有着感情,一见事关太子,之前商议的事情全被他抛诸脑后,直接撕开信封,打开折子,迅速浏览起来。
折子不厚,云珠透过纸背,隐隐看见就那么几行字的内容,然而短短几行字,康熙却看了又看,好半晌,才喘着粗气将这折子重重拍在桌上。
“真是我的好儿子!真是我的好臣子!”不管康熙对胤礽如何忌惮,胤礽都是他亲手教导的儿子,是寄托了他最多希望的儿子。
对于被众臣交口称赞的皇太子,康熙心中不虞,但太子真做出了糊涂事,康熙顿时觉得明珠有瑕,更是暴怒,虽然索额图到底和胤礽说了什么,由于声音太小,康熙不得而知,但光凭见过索额图后,太子就荒唐起来,康熙自然而然的将这个事,算在索额图身上。
好好的太子,就是被这些人带坏了。
“梁九功!”康熙暴怒的声音穿透了永和宫的屋顶。
梁九功连滚带爬地走了进来:“万岁爷。”
“你去,带人将那些带坏了太子的小太监全抓了,都给朕处死!”震怒不已的康熙,将帝王的生杀予夺表露殆尽。
“是!”宫人本就命如草芥,在愤怒的帝王面前,谁也不敢为宫人求情,事关皇太子,康熙还用上带坏两个字,其中内情,无人敢多言。
梁九功伺候康熙日久,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叠声应了便要往毓庆宫而去。
“等等。”梁九功的前脚已经走出了永和宫的正殿,却听见康熙冷着声音叫停:“先别去。”
梁九功瞬间停住脚步,犹豫地望着康熙,只见康熙原地踱步几圈,不知想了什么,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说出的话犹如浸在冰渣之中:“胤祺、胤祚、胤祐都要成亲,宫中不宜杀伐,先缓缓,再处置那些人。”
梁九功依旧恭敬地应了,又退了下去。
听了康熙的话,云珠心中却冰凉一片。不是云珠妄自菲薄,但在康熙心中,其他的所有儿子绑一块儿,都没有太子的分量中,若康熙真的觉得那几个人对太子而言不好,需要处置了去,康熙绝对不会由于其他儿子成亲而束手束脚。
康熙之前的暴怒并非作假,最后止住处罚,也是真的,唯一的解释,便是太子的这个被带坏的行为,在深层次里,符合了康熙的需求。
对于如珠似宝的太子,康熙都能如此狠心,云珠看着他,只觉得格外陌生。
第166章 建府一二事
时光永远不会优待任何人,无论权势如何彪炳,所有人一视同仁的逐渐老去,随着年龄的增加,大权在握的帝王身上的病痛慢慢增多,年轻时能够连续多日在猎场射虎,到现在从前线回来歇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这让康熙不仅对皇太子格外忌惮,见着一个个长大成人的孩子,他在慈父之心外,更添了岁月匆匆的感慨。
对于胤祺、胤祚、胤祐的成亲事宜,干脆便当了甩手掌柜,直接交个几个阿哥的额娘操持。
先不提胤祺在皇太后的宁寿宫长大,他的婚事皇太后老人家必然会上心盯着的事,就只说胤祺和胤祚两人的额娘,宜妃和德妃此时已经是后宫中份位最高之人,且都不是会吃亏的主,让她们俩操持阿哥的婚事,康熙很是放心。
而一直不怎么讨康熙欢心,额娘份位也不高的七阿哥胤祐,他的婚事被惠妃主动跳出来接管了,至于惠妃愿意为了胤祐张罗所图为何,是盯上了空缺的贵妃宝座,还是为了朝堂中锋芒毕露的大阿哥收敛人心,这事就见仁见智。
云珠也顾不上琢磨惠妃的目的。
和胤禛大婚的时候不同,胤禛大婚之前,还有准噶尔部落苟延残喘,所有人都知道,趁热打铁的另一场战役一触即发,莫说康熙,就连胤禛他本人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准噶尔身上,再怎么准备,婚事也有着仓促的感觉。
而胤祚成亲时候,准噶尔已平,喀尔喀部落归顺,漠西蒙古再无威胁,在这天大的喜事下,康熙对于几个儿子,自是大方,色色珍宝如流水般赏赐了出去,凡是都求一个尽善尽美。
云珠为此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睁眼闭眼都在琢磨胤祚的成亲事宜,虽说云珠也带着乌希那和塔娜学着,但那两人也是半懂不懂的,帮不上多少忙,还有云珠费心教她们一遭。好在胤禛的福晋乌喇呐喇氏是个能干的,看着温温柔柔的,但办事是一把好手,她在请安时注意到了云珠眉间的愁色后,主动提出帮她打打下手,在得了云珠的允许后,恨不得住在永和宫,时时侍奉着婆母。
不得不说,乌喇呐喇氏的加入,确实帮云珠处理了许多事情。想到乌喇呐喇氏婚事匆匆,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之时,胤禛随着康熙又上了战场,直到孩子都几个月大了胤禛才回到京中,这让云珠对这笑得端庄的四福晋,心头有着丝丝愧疚。
望着恭谨有加的四福晋,云珠若有所思。
月儿从云间露出了脸,树叶在风声中婆娑作响,夏日的天黑的晚,天边的晚霞给紫禁城的黄瓦镀上温柔的光晕。
胤禛领着胤祚、胤祯从前头走来,此时已经是康熙三十六年,云珠最小的儿子胤祯都入了尚书房学习,尽管胤禛已经去前朝当差,但还是有功夫盯着永和宫的几个弟弟。
“额娘。”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响起,云珠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眼带笑意的望着大门,乌希那和塔娜看了一天各种单子,早就累了,见着兄弟们走了进来,激动地小跑着迎了上去。
乌喇呐喇氏瞧着打头的胤禛,微微红了脸颊。
云珠望着这些小儿女们闹腾,眼中柔柔的全是笑意,在让几人免礼后,云珠又让秋菊按着几人的口味上了点心。
胤禛还能持重,胤祚却是瘫在了椅子上,单手捏着糕点,往嘴里塞去。
“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幅惫懒模样。”云珠笑着嗔了句。
“无论儿子多大,在您面前都是孩子!”胤祚理直气壮说着,这让云珠眼中笑意更浓。胤祚出生时身子便弱,云珠一颗心都只求着这儿子能够顺利长大,对他难免纵容了些。
莫说云珠,就连胤禛,对着这个隔三岔五便病上一遭,但又格外贴心的六弟,也是护得不行。
见着云珠又要对胤祚说教,胤禛轻咳几声,转开话题:“额娘,今日里工部的大人给儿子送了府邸的图样。”
乾西五所房子日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正拖家带口住在宫中,年幼的阿哥一个个的也到了进学的年龄,不得不几个人一个院子,再没有之前宽敞模样。
此时乾西五所里,五六七三个即将成亲的阿哥,也分了开来,一人分到了一个院子,至于年岁更小的,胤禩、胤禟、胤?一院,十一阿哥在康熙三十五年夭折,空下的院子给胤祹、胤祥、胤祯住。
成家的阿哥们出宫开府一事,已经迫在眉睫。
本来这事早就应该提上日程,但这两年里康熙的心思全在准噶尔之上,阿哥们也一直随着康熙在外征战,尽管康熙已经下了旨,令内务府和工部先给阿哥们准备着,但到底前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前头选址就拖拖拉拉的,好半天才定下来。
还是等到阿哥们回了宫,挨挨挤挤的住了段日子,深感不便,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联手去求了求康熙,工部才加快进度,终于将图样做了出来。
“哦?”云珠果然被胤禛的话语转移了注意力,她伸出手,接过胤禛递过来的大张宣纸,摊开在书桌上,仔仔细细地打量。
孩子们绕着云珠围成了一圈,将图纸遮挡地严严实实,胤禛是他们这些人中第一个出宫建府的,阿哥格格们都好奇不已,低着头凑得近近的打量,嘴中时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此时的胤禛尚无爵位,他的府邸并不能逾制,整个宅子和普通官员家没有什么区别,却也惹来了其他人的大呼小叫,毕竟,在这个年代,离开父母建府,意味着是彻底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这让几个年岁小的,看得眼热不已。
至于乌喇呐喇氏,在见到阿哥和格格们一拥而上之时,便自觉地停住了脚步,落在最后。
云珠环视一圈,在人群的末尾见到了乌喇呐喇氏的身影,她伸手敲了敲最跳脱的胤祚:“这么着急干什么,又不是不给你看。”
随即,云珠冲乌喇呐喇氏笑着招手:“老四家的,快过来看看,你们以后的屋子。”
乌喇呐喇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云珠,在云珠鼓励的眼神下,才犹豫的走上前来,其他孩子们在云珠话刚出口之时,便给这嫂子让出了道路。
“额娘。”乌喇呐喇氏站在桌子前,不知所措地看着云珠。
“这是你要住的房子,主人离那么远如何可以呢。”云珠温柔笑着,握着乌喇呐喇氏手的力度却不减,不容挣脱。
乌喇呐喇氏顺着云珠的力道定在图册前,茫然的眼神望着那一条条的线条,慢慢变得热切起来,笑意从眼中流露,全是对于未来生活的期盼。
“胤禛,你福晋是个好的,对我也孝顺,你无论如何都要尊重她。”云珠退后一步,将桌案前的空间让给乌喇呐喇氏,随后才对着随侍身侧的胤禛正色吩咐。
“是,额娘,儿子心中明白。”胤禛恭顺地应了。
眼睛盯着图册,耳朵却一直竖着,等着云珠吩咐的乌喇呐喇氏,耳朵悄悄的红了。
对胤禛而言,乌喇呐喇氏是皇阿玛和额娘亲自为他挑选的妻子,出身满族大姓,又是个懂规矩的,还颇得额娘欢心,能在后宫替他尽孝,他没有理由不尊重这个发妻。
云珠点点头,眨眨眼,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云珠也不知道,胤禛和乌喇呐喇氏到底有没有爱情,毕竟感情这东西最不可琢磨。云珠能做的,不过是在宫中一年又一年选秀的时候,不主动给胤禛挑选侍妾或者侧福晋,给他们两人时间和空间培养感情。
这也让四阿哥后宅之中,孩子数量最少,迄今也只一个弘晖而已。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此时甚至还没有成亲,膝下已经有了子女,也不知五福晋和七福晋,嫁进来后作何感想。
想到这,云珠瞪着胤祚:“胤祚你也是,没多久就要成亲了,你未来的福晋也是个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人,你对她也好一些。”
本来站在一旁看着额娘对四哥训话的胤祚,没想到眨眼间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他忙忙讨饶:“额娘,我懂的,我懂的,我一定将我福晋照顾地妥妥当当,绝对让她舒舒服服。”
见云珠还像说些什么,胤祚忙举起手,遥遥指着桌案上的图册:“四哥,日后我的府邸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
胤禛点头:“这是工部按照阿哥的规格做出的设计图,如果六弟你出宫的时候还没有爵位,那府邸也是这个模样。”
胤祚眼珠子一转:“四哥,我瞧着你这房子旁边还有好大一块空地,我能住这儿吗?”
对胤祚而言,胤禛虽然比他没大多少,但从小胤禛就护着他,以致于他对四哥的依赖格外的深。
见着胤祚这兴致勃勃地模样,云珠又瞪了一眼:“你说能就能了?你都多大人了,还要给你四哥添麻烦。”
对于胤祚,云珠是心疼的,但她同样也心疼胤禛。尽管由于胤祚身体的原因,云珠在他身上多费了几番心思。但胤禛也是她的儿子,更是她的第一个儿子,云珠对胤禛的感情亦是深厚。云珠从不认为胤禛年长几岁,便要一直关照着弟妹,胤禛也要过自己的生活,云珠无意给大儿子添上负担。
“额娘,没事的,胤祚对我而言,不是麻烦。”胤祚还未发声,胤禛先将事情揽了下来:“胤祚要离我远了,我还不放心,能住在隔壁,正好。”
胤祚得意地哼哼:“额娘,您听见了吗?我才不会给四哥添麻烦,我明天就求皇阿玛将我府邸造在那里。”
对于胤祚的跳脱,云珠总是放不下心来,若是胤禛不愿,云珠不会勉强,但胤禛愿意看着,云珠还是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胤祚的背:“多大人了,还说风就是雨的,也不怕弟弟妹妹笑话。”
一直在旁边听着哥哥和额娘斗嘴的乌希那和塔娜,捂着嘴笑了。
胤祯则对着胤祚扮了个鬼脸,在胤祚挽着袖子冲过来之时,躲在了塔娜身后,换来胤祚的哇哇大叫:“胤祯你出来。”
胤祯从塔娜背后探出个头,冲着胤祚吐了吐舌头,等到胤祚要抓,又缩回塔娜背后,瞧着最小妹妹那乖巧懂事的笑容,胤祚到底将胤祯放过。
望着闹成一团的儿子女儿,唯有胤禛还有个稳重的模样,云珠头疼的直扶额,这还是孩子心性,怎么就要成亲了呢。
但,大概也只有云珠会觉得胤祚还小,在外人面前,胤祚一直是前途大好的翩翩少年郎模样。
毕竟,额娘总是最后一个发现孩子长大的人。
第167章 贝勒
宫门大开,阖宫欢庆,喜悦的笑意弥漫在紫禁城的各个角落,在云珠的尽心筹备中,胤祚成亲的日子终于到来。
长幼有序,胤祺前一个月刚刚娶完福晋,次日请安,连万事不管的皇太后,都破天荒的和五福晋说了几句,趁着未尽的喜意,胤祚的成亲将康熙三十六年的喜事推向另一个高峰。
此时宫中尚未有皇后,云珠已是份位最高之人,在胤祚的成亲礼上,尽管她未能和康熙并肩,但也斜侧着坐着主位,受了那一对新人的礼。
钦天监测算的吉日果然吉祥,这一日天朗气清,风也温柔,胤祚收敛起了跳脱模样,端正地跪拜天地,叩谢父母,随后才斯文地牵着新娶福晋的手,在仆从的簇拥下,往早已布置好的新房走去,云珠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略带惆怅,更多的是为儿子长大成人而欣慰。
胤禛作为兄长,随着往乾西五所而去,虽然他私下里已经交代了乌喇呐喇氏,对新进门的弟妹关照上几分,但到底还是对胤祚不放心,去帮着他招呼其他兄弟。
而胤祯则是捂嘴笑着,扯着胤祥往新房钻去,趁着年纪小去闹洞房。
云珠瞥见了胤祯的小动作,大喜日子不好闹出什么事来,唯恐人来疯的胤祯失了分寸,侧过头吩咐着乌希那:“额娘去乾西五所不太方便,你领着塔娜去那儿瞧瞧,看看老六媳妇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乌希那屈膝行礼,领命而去。
望着落落大方的乌希那,云珠眼中全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那个出身时只有丁点大的女儿,出落成了大清朝的明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
想到这,云珠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她记得当年乌希那出生时康熙给过的承诺,会将她留在京城,但康熙是否愿意遵守承诺,尚未可知。喀尔喀蒙古归附之后,康熙满心都是向他们施恩,郭络罗氏的女儿已经被嫁了过去,当得知女儿被康熙许到遥远的漠北蒙古时,郭络罗贵人瞬间就大病一场,就连外甥胤祺成亲都不见露面。
也不知这样嫁过去一个格格,大清和喀尔喀的关系能否持续,若是康熙犹觉不够,还要再将格格嫁过去,下一个便是她的乌希那了。
云珠咬着唇,想到这个可能就浑身发冷。
这些年里,她并没有将乌希那培养成大家闺秀的模样,相反,云珠一直鼓励乌希那立起来,处置宫务的时候,也并不瞒着乌希那,甚至会将表象之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条理分明的给乌希那捋清楚。
更别提骑射,为了给乌希那调养,从小云珠就很注重让她运动,等到大点,更是求了康熙,找来女骑射师傅,教乌希那马背上功夫。
云珠有自信,即使乌希那被康熙嫁去了蒙古,她也能过得很好,最起码不会想不开郁郁寡欢,或者适应不了蒙古的生活而落下疾病。
但,作为额娘,在女儿的事情上是没有理智的,即使乌希那在蒙古也能闯出一片天来,为人母的还是只希望她能好好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有什么不开心的,能随时往宫中跑。
必须要找个机会提醒万岁爷,为乌希那在京中择婿了。
云珠暗自下了决心,蹙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
“别担心,儿子大了,总要离开的。”见云珠盯着空荡荡的宫道一动不动,康熙拍拍云珠的手,淡淡安慰:“等他们一个个都出宫,最后也就只剩我们。”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对康熙而言,云珠也是陪他从青年时期一路走过来的妃子,尽管宫中多了许多年轻妃子,但云珠在他心中,地位到底是不一样的,在爱欲之外,还有着亲人般的依恋。
云珠知康熙误解了她的意思,也不反驳,只柔和地笑着:“臣妾懂得。”
胤祚的婚事顺利办完,胤禛的府邸也初步有了雏形,至于胤祯,在尚书房里和胤禟、胤礻我闹成一团,恨不能掀了尚书房的屋顶,一个个师傅看着他们都吹胡子瞪眼,手指颤抖。
为了这,胤祯也不知挨了康熙多少教训,但屡教不改,许是因为随着康熙年岁增大,他内心也更喜欢调皮有活力的孩子,从没对胤祯等人下过狠手。
总之,胤禛、胤祚、胤祯三人的日子,暂时不需要云珠操心。
云珠的一颗心,现如今全落在几个女儿身上。
雅利奇一直养在皇太后的宁寿宫,她的婚事相对而言是最不需要云珠操心的。就老太太溺爱孩子的那个劲,第一个就不会答应雅利奇离开京城,皇太后离家数年,只能在梦中回到曾经的故乡,对于远嫁的心酸,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只要皇太后开了口,作为康熙在世的唯一长辈,康熙绝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塔娜年岁尚小,也未到嫁人的年龄,最需要操心的,就是乌希那了。
瞧着亭亭玉立的女儿,云珠思索着找个恰当的时机,和康熙提提乌希那的婚事。
这个时机,来得猝不及防,也让云珠心碎神伤。
七阿哥胤祐成婚之后,康熙三十六年走向了尾声,这一年里喜事格外多,宫里宫外都是喜气洋洋,且不提新年的热闹,三月份的时候,乾清宫里新出的旨意,将喜意推向最高潮。
明黄色的圣旨被礼部大人展开,自胤褆以下,到八阿哥胤禩,除了皇太子,全穿着皇子朝服,恭敬跪在天地面前,聆听着圣意。
告祭过天地之后,礼部尚书不紧不慢地念着,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封多罗郡王,余下几个阿哥封为多罗贝勒。
胤褆和胤祉听到这旨意,自是喜不自胜,胤禛短暂的愣了一瞬,很快收敛起脸上不自然的神色,神情淡然。胤祚隔着胤祺打量着胤禛,唯恐四哥心中不快。毕竟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封了郡王,到四哥,却只得一个贝勒,胤祚知道胤禛是个不愿意落人后的,年岁想近的几人,唯有胤禛落了一筹,也不知他心中如何难过,胤祚在心里筹划着,待会儿要给胤禛送些什么玩意儿,讨胤禛欢心。
见着胤祚担心的眼神,胤禛冷厉的眼风扫过,示意胤祚不许走神,至于大阿哥和三阿哥封了郡王,他只得贝勒一事,胤禛咬着牙,将不忿咽下。
“谢皇阿玛恩典。”在大阿哥的带领下,众阿哥们山呼万岁,叩谢皇恩。
礼部尚书站在上方,一眼便将几人的神色看遍,到底年纪还是不大,都少了些城府,大阿哥喜色中露着对三阿哥的不满,三阿哥一副被天上掉馅饼砸到的欣喜若狂,四阿哥试图遮掩但没有遮住的不甘,六阿哥眼底全然的担心,八阿哥滴水不漏的笑容,都尽收眼底。
除了五阿哥和七阿哥,是纯然的谢恩,其他阿哥,心中都不是那么的纯粹。
更别提,还有站在一旁,阴着脸望着封王兄弟的皇太子,礼部尚书都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儿子太多了,也不好啊。见透世情的尚书大人,捋着胡子叹了口气,随即又赶忙摇头,不敢揣测天家父子,毕竟,命只有一条。
一个册封,诸位阿哥心思各异,但总体来看,还是愉快居多。
“前些日子内务府说外面的府邸已经修好了,可以搬去住了,我说怎么向皇阿玛请旨要搬出去,他老人家让我等等,原来是为了这个。”大阿哥胤褆粗犷地笑着:“还是皇阿玛为我们想得仔细,要真搬了,内务府再去家里动来动去,真是折腾。”
胤褆、胤祉和胤禛的府邸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但之前只是按着光头阿哥的身份修建,很多地方不能逾制,这时有了爵位,内务府还得再修整一番,才能让几个阿哥搬进去。
这也是胤褆说出这番话的原因。
几个年少的弟弟,听了胤褆的话,纷纷对他道贺,就连皇太子,都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几句恭贺的话语。
“好说,好说!”胤褆志得意满的笑着:“等我的郡王府修好了,还请诸位赏光,去大哥那儿喝口水酒。”
胤禛悄悄地握住手,笑着应了,胤禛的这番作态,更让胤祚担心。
受了旨意,众人散去,胤禛和胤祚往永和宫走去。
“四哥,皇阿玛怎么可以这样。”胤祚气鼓鼓的,在胤禛面前,还是那个恣意跳脱,想什么说什么的少年人样子。
“噤声!”胤禛瞪了胤祚一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谁教你的,居然敢说这等不敬之罪。”
“我说的是事实”胤祚梗着脖子不服,在胤禛的瞪视下,原本的理直气壮逐渐心虚,他高昂的头慢慢低下来,嘟囔着:“再说了,这不是就在四哥你面前说说吗?”
“谨言慎行!”胤禛深吸一口气:“我的事我心里有数,无需你操心,你过好自己的日子,让额娘和我少操点心就行了。”
“我哪里又让你们操心了。”胤祚不服气地嚷嚷着,跟着胤禛的脚步,往永和宫而去。
日头高高地挂在天边,在日光下,两道影子逐渐拉长,愈来愈近。
永和宫里,云珠接到太监的传信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欣喜的笑容,再吩咐着小欢子跑一趟,给康熙送去新煲的汤后,又将四福晋和六福晋召了过来,商议着办个家宴庆祝一番。
至于胤禛未能封上郡王一事,云珠一字未提。
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对于胤禛的性子,云珠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儿子从小就不愿意落在他人之后,只比胤祉小一岁,封爵却低了一等,还不知他心中如何失落。
在这等情况下,云珠只能恍若未察,欢欢喜喜的为胤禛办着庆祝家宴,若过于在意这事,反而让胤禛心里更过不去。
因此,当胤禛拎着胤祚走进永和宫的时候,见到的是喜气洋洋的宫人,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给贝勒爷请安。”
等走进永和宫的正殿,只见额娘亦是满心欢喜地迎了上来,眼神亮亮的:“可算回来了。”
随即笑容满面地说道:“听到你们封了贝勒,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赶紧让人准备了一桌菜,都是你们爱吃的。”
“是啊是啊,四哥六哥你们回来的好慢,额娘等你们好久了。”全然没有感受到室内微妙气氛的胤祯,嚷嚷出声,就连胤祚在一旁悄悄扯他的袖子,也没有止住他的话。
胤禛脸色一沉,正准备训斥这个在额娘说话时插嘴,不讲规矩的十四弟,却见胤祯满是钦佩地看着他:“四哥,不对,四贝勒,你好厉害,什么时候皇阿玛才能封我做贝勒啊!”
这份纯然的羡慕让胤禛将训斥收了回去,再看着额娘眼中全然的喜悦,胤禛自听到圣旨开始便如同乌云压顶的心情也松动几分,嘴角扯动,露出一个不明显但真心的笑意,这丝笑意让一直悄悄观察的胤祚和乌喇呐喇氏松了口气,拍手示意宫人将席面送上来。
永和宫里其乐融融,胤禛心头的那点不忿,在额娘的抚慰下,逐渐散去。
家宴到了一半,禁鞭声响起,康熙穿着明黄的朝服走了进来。
“万岁爷”、“皇阿玛”,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起身,衣服窸窣声,座椅推动声响成一片。
“无需多礼。”康熙抬抬手,免了众人的礼后,又将目光扫向桌上狼藉的酒菜,笑着说道:“看样子朕还是来晚了。”
“万岁爷您能来,臣妾这永和宫才是蓬荜生辉,又何来晚不晚一说。”云珠一边笑着,一边给两个儿媳使眼色,四福晋和六福晋福临心至,连忙避了出去,找去小厨房,让厨师尽快再整治出新的酒席。
“就算只为了爱妃的那碗汤,朕也不能不来。”康熙朗声笑着,云珠膝下子女,在后宫之中都是独一份的多,更别提胤禛甚至还有了孩子,弘晖被乳母抱着,懵懵懂懂地看着康熙。
此时的胤禛,对于皇位毫无威胁,康熙望着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弘晖,笑得和蔼可亲,示意乳母将弘晖递过来,摸着藕节似的手,呵呵笑着。
残羹已被撤去,被御厨精心烹饪的菜肴重新递了上来。
宫人们抬来一扇屏风,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四福晋和六福晋盯完小厨房后,径直走了进去,听见动静,康熙随意一瞥,并未放在心上,只一心逗弄着年幼的弘晖。
此时正是日暮低垂之时,凛冽的寒冬已然过去,温度逐渐回升,绿叶在梢头长出新芽,花朵在莺啼声中绽放,鸟鸣啾啾,花香袭人。
此情此景之下,康熙只觉心旷神怡。
与尽享天伦之乐的永和宫相反,此时的毓庆宫却如同冰窟一般冷清。
皇太子压抑着内心的不满和被威胁到的恐慌,挂着温和的笑容回到了毓庆宫。
端庄贤淑的太子妃迎了上来,规规矩矩的向太子行礼,连头上的步摇都不见一丝晃动。
“你先退下,让我静静。”进了毓庆宫,太子终于不用苦苦压抑自己,他几步走到罗汉榻前,背着身子躺了下去,用手背蒙着脸,遮挡住眼角的疲惫。
“太子爷。”太子妃担心地看向神色颓然的太子,成亲之后,尽管太子后院里早已有了侍妾庶子,后来还荒唐的和宦官交游神近,但太子和太子妃只见,到底是相敬如宾的。
夫妻一体,听见太子妃关切的询问,太子深吸几口气,到底还是想要有个人能说几句话,压抑的声音从嗓子里蹦出:“今日皇阿玛给大哥和三弟都封了郡王。”
至于其他的贝勒,全没在太子眼底。
甚至说,不仅是其他贝勒,就连三阿哥,都没被太子放在眼中,他一直忌惮的,是身为长子的大阿哥。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给了胤礽太子的宝座,却也是对胤礽巨大的威胁,这几年太子已经隐隐感觉到康熙将胤禵抬起来,在朝堂上处处牵制着他的情形,作为大清朝的太子,皇位的下一任继承人,在朝廷大事上,毫无发言权,每日只能闭门读书,何等荒唐,胤礽是嫡子不假,但胤禵可是货真价实的长子,但凡康熙下了决心,再封个皇后,胤褆变成嫡长子,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莫说惠妃还活着,就算惠妃不在了,追封也不是不可能。
“这真是喜事。”太子妃却真心实意的笑了:“臣妾开库房看看有什么适合送礼的东西,给大福晋和三福晋送过去。”
太子妃是康熙精心挑选出来的,核心标准便是贤良淑德,大家闺秀。她接受的是最最传统的教育,孝悌礼义这一套,对着大阿哥和三阿哥,仍是兄友弟恭的想法,她不明白,为何大阿哥和三阿哥封郡王,太子如此颓唐,但无论如何,封王总是好事,她不等太子回复,便盘算着要送去什么东西。
太子支起身子,诧异地望着太子妃,只见到她脸上全然不似作伪的笑容,冷着声音吩咐:“你不懂,退下吧。”
太子妃不知如何太子心情更遭,但也不敢违背太子的吩咐,轻手轻脚地带着宫人全部出去,留着太子独自躺在罗汉床上。
天边最后一丝亮光失去踪迹,太子睁眼望着夜色逐渐笼罩四周,在浓稠的墨色中,太子神色扭曲,堪称癫狂,喃喃自语着:“皇阿玛,真是我的好阿玛。”
说完,脸上神色更见狰狞:“想夺走我的位子,做梦。”
第168章 子女
太子在毓庆宫中如何暴怒,也不会改变几个兄弟封爵开府的事实。
康熙旨意下了没多久,内务府和工部铆足了力气为几个阿哥新的府邸做好了最后的改动,钦天监根据几位阿哥的生辰八字,分别挑选了几个吉日送了上来,大阿哥,不,现在该成为直郡王,他甚者没有和惠妃商量,便迅速选了最近的日子,搬了出去,这迫不及待的脚步,让惠妃还好是伤神了一些时日,还是后来,直郡王将好不容易盼来的长子,送进了宫中,让惠妃代为抚养,这才让惠妃重露笑容。
“大哥这事做得难看。”永和宫里,又是一屋子的人坐着,胤禛和胤祚带着福晋坐在云珠的下首位置,胤祯猴着窜了上去,和塔娜一人一边坐在云珠旁边,乌希那则端庄地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
几人请安过后,没有记着离开,而是喝着茶闲闲的聊着宫中的变动,在谈到大阿哥迫不及待地出宫时,胤祚不屑地嗤笑道。
惠妃娘娘仅大阿哥一个亲子,这些年来对大哥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大阿哥的这番举动,属实是有些过了,胤祚和云珠感情素来便好,尽管永和宫中孩子不少,但云珠对每个孩子都是同样的上心,就连在宁寿宫养着的雅利奇,对永和宫也没有生疏,更别提从小被云珠宠着长大的胤祚。
他冲着云珠,讨好地笑着:“等儿子开府的时候,向皇阿玛请旨,接您去儿子家小住一段时间,绝不会像大哥一般。”
云珠却只噙了微笑,淡淡说道:“宫外自有宫外的好,大阿哥行事,总有他的道理。”
幽深的眼神和胤禛同样若有所思的眼神对视上,视线相触间,彼此都明了对方的意思,又默不作声地移开。
大阿哥为何迫不及待地搬出宫去,不过就是出宫之后,他的自主权要大许多。在紫禁城里,在乾西五所中,几个阿哥的一举一动都有专人盯着,上报给康熙,可以说,在宫中的阿哥,前一日在宫中说了什么,后一日这段话就会送上康熙的案头,毫无自由度和隐私可言,更别提想要见个大臣,还需得到康熙的应允。
这些束缚,对于有野心之人,如大阿哥,实在是束手束脚,对大阿哥而言,当他离开皇宫,开府的那一刻,才是真的天高任鸟飞。
至于开府之后,康熙还不会着人盯着,只能说,宫外到底还是更加自由,想不被人发现见面,方式有许多。
大阿哥的心,到底还是大了!
背后的弯弯绕绕,云珠暂时没有打算和几个孩子掰扯的清清楚楚。
云珠并不赞成将孩子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什么事情也不让他们知道,在日常处理宫务的时候,云珠也会将两个儿媳妇,三个女儿全叫上,让她们耳濡目染的见识到各种人心。
但,大阿哥的事情,涉及到更加不可提的储位之争,云珠担心几个孩子知道后在康熙面前露出异样来,反而得不偿失。
毕竟,现在太子和大阿哥眼中只有彼此,至于其他人,全部在他们的考量范畴内。
很巧的,在这个事情上,云珠和胤禛有着共同的默契。
在胤祚还有不依不饶批判大阿哥时,沉默在一旁的胤禛从袖口里抽出一份折子,递给云珠。
这个动作打断了胤祚的话,但胤祚却不以为忤,他好奇地瞧着:“四哥,这是什么?”
胤禛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让冷面的他看着也柔和下来:“额娘,这是钦天监为儿臣算的吉日,还请您定夺。”
云珠颔首同意,将玳瑁指套卸下,涂着丹蔻的手指翻开折子,又让秋菊送来一本历书,对着吉凶斟酌起来。
天色昏沉,乌鸦在外面飞过,唤出呕哑嘲哳的难听声音,胤祚对着胤禛的嬉皮笑脸也停了下来,望着胤禛愣了一瞬,之前见着大阿哥搬家,他还只想嘲笑,但见着四哥搬家日子也提上日程,他才骤然有了要和兄长分开的实感。
胤祚再如何郁郁,也耽误不了胤禛出宫的脚步,在云珠选定的日子里,胤禛拖家带口的搬去了位于紫禁城东北的地方,在胤祚恋恋不舍的目光里承诺会帮他催促着工部,尽快将六贝勒府修缮完毕,让胤祚能尽快和他再做邻居。
云珠听着两个儿子的对话,心中不是不欣慰的,纵使年纪增长,兄弟俩分别成家,但彼此间的感情并未变弱,更没有争抢到乌鸡眼的地步。
在请几个兄弟在新宅子喝酒暖房后,胤禛在宫外的生活,算是步入正轨。
云珠也完成了几件大事,能一心一意的为乌希那的婚事操心起来。
正好,胤禛出宫开府之后,能接触的大人更多,云珠在一次胤禛进宫请安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胤禛,让他在外面好好观察,有没有人适合乌希那。
胤禛沉默半晌,艰难问道:“额娘,是让儿臣打探蒙古那些郡王吗?是皇阿玛有了意向了?”
云珠瞬间冷了脸:“不,胤禛,我之所以找你,就是不愿意将你妹妹嫁入蒙古,乌希那出生的时候,你皇阿玛答应过我,她嫁人时一定会留在京城,不拘是满人还是那些定居京中的蒙族王公,我只要她在京中,这样有父兄照拂,我也不怕她被额驸欺负了去。”
胤禛紧锁的眉头松了几分,他对着云珠行礼:“额娘,您放心,儿臣一定仔细打听。”
“切记掌握好分寸。”云珠叮嘱着,她知道胤禛能做好,但做额娘的,总是止不住的操心。
“儿臣懂的。”
对于乌希那这个妹妹,胤禛也是从心里喜爱的,得了云珠的命令,他费了不少精力,筛选出京中身份合适,年龄合适的人,亲自探查,当然,对于云珠提醒的分寸,胤禛更是谨慎到了极致,无论他如何探查,都牢记着一条线,只饮酒不谈事,至于这些人背后的家族,胤禛更是从不试图去接触。
一时间四贝勒在京中交际突然广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胤禛宴请的全是年纪不大,职位不高之人,而前头还有一个频频与重臣往来的大阿哥,京中风声还不知会如何传。
但,择婿一事,急不得,想要找到合适的,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诸个条件缺一不可。
胤禛的动作,自也被人报给了康熙,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中年的帝王犹如权威被染指的狮子,眸色沉沉的望着密折,心中琢磨着这第四个儿子,是不是心大了。
康熙愿意将大阿哥捧起来,是因为太子足够年轻,声势足够煊赫,已经在实质上威胁到了他的皇权,大阿哥的崛起,是康熙对太子的牵制手段,说句难听的,大阿哥能被捧得高高在上,也能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一切只看帝王的喜恶。
莫不是瞧着胤褆风光无限,胤禛也眼热了?康熙摸着下巴,思索着。不应该啊,德妃是个聪慧的,后宫那么多人就没见过比她更灵巧之人,老四按理不会如此拎不清,胤祉都知道只和文人来往,舞文弄墨做个闲散郡王。
打开奏折,康熙细细将一个个人名揣摩过去。
却没有发现什么联系。
满族蒙族,文臣武将,文人墨客,什么人都能在这折子里找到,甚至不同日子宴请的人里,还有死仇一样的人物,若说这是在拉拢人心,那也真是幼稚的好笑。
高高竖起的戒心松了下来,从朝堂派系中抽离出来,康熙再一看这名单,顿时哑然失笑。
全部都是二十上下,尚未婚配,身家清白,脾性不错的年轻人。
想到已经到了婚龄的乌希那,康熙终于明白过来,笑着将折子放下,默认了胤禛的行为。
对于乌希那这个生来有福,最得他欢心的女儿,康熙不介意偏爱几分,如约将人留在京中,既然云珠愿意挑选,就让他们先选着,反正最后也得他点头才作数。
有了康熙的默许,胤禛在京中的行动更加顺畅许多,恨不得将京中大族适龄未婚之人全部查探一番。
胤祚在一次去四贝勒府串门的时候,得知了此事,同样摩拳擦掌的加入进来,擦亮双眼为乌希那择婿。
胤禛和胤祚在宫外热热闹闹。
宫里,胤祯状态却不对了起来。
前些日子云珠操心着乌希那的终身大事,对胤祯偶尔露出的情绪没注意到,等到胤禛和胤祚将事情接过,并初步提出了一些不错的人选后,云珠终于注意到了她小儿子最近情绪的不对。
“额娘。”又是一日夕阳西下时,胤祥已经和云珠请完安,去后头给章佳贵人请安了,胤祯才拖着步子,慢吞吞的走了进来,兴致缺缺的模样。
这让云珠又为胤祯操心起来,等胤祯行过礼后,云珠使了个眼色,让秋菊送来胤祯最爱的点心,温柔地望着胤祯大口大口吃着点心。
待一个萨其马入腹,胤祯脸上见了些亮色,云珠才将胤祯拉到身边,轻柔地为他擦着手上的油污,轻柔问道:“胤祯,今日可是遇见了何事,为何回得如此晚?”
胤祯扭过脸,不看云珠,嘟囔着说道:“和九哥、十个多说了几句,就晚了。”
云珠仔细端详,看出胤祯还有心事未和她说,但孩子大了,总有不愿意和额娘说得事情,只要不是大事,就让他藏着秘密吧。
笑了笑,云珠正准备揭过这个话题,胤祯却敏感地扭回头,盯着云珠问道:“额娘你为何如此问我,可是谁和您说了什么?”
小小的个子,眼中却全是不忿,好像只要云珠一点头,他就要找人打架一般。
云珠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额娘不过是瞧着胤祥早早回来了,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多问了一句。”
谁成想,云珠这话刚一出口,胤祯却如同被碰了逆鳞一般,大力拂开云珠为他擦汗的手:“胤祥,又是胤祥,我就知道是他在捣鬼!”
愤怒的胤祯咆哮出声,大睁着眼,眼珠子都瞪得通红,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永和宫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珠一个眼神,将侍候的宫人们挥退,不知胤祯为何如此激动,但云珠从胤祯的反应里,感受到胤祯心事不小,不是她之前猜测的,孩子大了总有秘密这般成长期的烦恼。
将胤祯拢在怀里,云珠轻柔地安抚着:“别急,慢慢说,额娘听着呢!”
自胤祯搬出永和宫后,自觉已经是个大人,多年没有和云珠如此亲近的时刻,他感受着额娘的温柔,额娘要被抢走的愤怒平息下来,闷声说道:“额娘,我不喜欢胤祥。”
第169章 动手
云珠手指轻轻一动,神色却不动分毫,胤祯到底也大了,对人有喜恶很是正常,尽管云珠还不知道,为何胤祯突然便对一道长大的胤祥有了恶感,反而亲近起以前不如何熟悉的胤禟和胤礻我。
云珠在意的是,胤祯的抵触如此明显,不知是否会移了性情。
想到这,云珠微微伸直了腰背,望着梗着脖子站在面前,涨红脸颊的儿子,云珠轻柔地擦着胤祯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语调温和地问道:“是胤祥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胤祯是抱着必会被额娘呵斥的决心说的,宫中孩子就没有天真的,尽管胤祯出生的时候,云珠既有位份又有盛宠,在永和宫里恣意地长大,但他也知道,住在永和宫后殿的章佳贵人,是永和宫天然的盟友,他和胤祥嬉笑着一同长大,胤祯和胤祥相处的时光,甚至比胤禛和胤祚还多,胤祥本可以成为他的好兄弟,日后在朝堂上守望互助。
但,胤祯性子又足够桀骜,纵情而为,不喜欢胤祥了,就宁愿顶着云珠的责骂,也要将心中的不舒服表达出来。
没想到,额娘却并未呵斥,反而还是那般的温柔。
轻柔的声音如同春风,吹入胤祯的心间,他喘了口气,激动的情绪慢慢得到平息,他低着头,足尖在地上点着,嘟囔着将心里话别扭地说出来:“皇阿玛每次去尚书房都只问胤祥功课,出去巡游也只指定胤祥,我们和九哥十个偶尔才能被皇阿玛想起来,更别提十二哥了,彻底像不存在一样。”
我难道比胤祥差什么吗?这句话,胤祯没有说出来,云珠却从他愤愤的神色中猜了出来。
胤祯对康熙的孺慕之情不少分毫,同为人子,凭什么胤祥就能独得皇阿玛的青眼,这让胤祯很是不忿,又不敢直言康熙之过,只能将厌恶转移到胤祥身上。
胤祯这么做这样有道理吗?
没有。
胤祥也是云珠看着长大的,知道他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甚至云珠连康熙对胤祥青眼有佳的理由都能猜出来。
还能是为什么,不过就是忌惮罢了。
随着排行居长的几位阿哥出宫建府,入朝议政,康熙愈发感受到了威胁,就如同草原上逐渐老去的头狼,担心被其他狼驱逐出族群一般。在这情况下,康熙的一腔慈爱之心,全给了几个年岁尚小的阿哥,刚出生没几年的十五、十六、十七格外得康熙欢心,甚至在后宫宴会上亲自逗弄着小阿哥,特别是十五和十六阿哥,在爱屋及乌作用下,王氏在宫中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然而康熙对几个小阿哥的偏爱,已经搬去的乾西五所的胤祯,并不知道,他能看到的就是,尚书房中,康熙视他们几兄弟为无物,唯独重视胤祥,可胤祯也不想想,此时仍在尚书房里读书的阿哥,还有哪几个,不过就是太子、八、九、十、十二、十三、十四罢了。
太子就不用多说了,八阿哥胤禩也快到开府的年龄了,九阿哥有亲兄弟五阿哥,十阿哥背后站着钮祜禄一族,十二阿哥被苏麻喇姑抚养,康熙对他的父子感情本就单薄,而胤祯更是有两个开府的亲兄弟四阿哥和六阿哥,这么一扒拉下来,尚书房里可不就只有额娘份位不高,自己又形单影只的胤祥,可以让康熙满腔父爱吗?
康熙的隐秘心思,云珠实在再清楚不过,但云珠并不准备将这些事情掰碎了告诉胤祯,这种涉及到人性最幽微的黑暗面,康熙绝对不愿意有人剖析地如此清楚,此外,在胤祯的心中,康熙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巴图鲁,云珠也不愿坏了康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但,也不能让胤祯钻牛角尖,十来岁的时候,正是性格形成和塑造时期,胤祯将这事放心里了,以后许多年可能都走不出去。
心念电闪间,云珠迅速作了决定,她将胤祯拉到她身旁坐下,没口子的夸赞起来,从他背书背得快,到写字有进步,从他骑射功夫好,到他习武力气大,甚至连胤祯昨儿个晚上多吃了碗饭,云珠都恨不得夸上几句,外面的太阳散了最后余晖,跳入地平线下,永和宫中的灯火一盏盏点起,直到乌希那掀开帘子,端着新换上的茶水,才打断了云珠的话。
这一番夸奖下来,胤祯自我怀疑的那点别扭早就不再,他眼睛亮晶晶的,再不见阴霾。
只不过,对于胤祥,胤祯的态度到底难以恢复到曾经,胤祯在尚书房还是更多的和九阿哥和十阿哥厮混在一起,这让胤祥每日孤零零回来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云珠瞧着胤祥请安时脸上勉强的笑容,叹了口气。兄弟朋友也讲究个缘分,胤祯对胤祥的愤恨在云珠的劝解下已经消去,但他也不愿意再如以前一般,和他十三哥亲亲热热。
云珠能做的,也只能是吩咐着胤禛,有机会进宫的时候,在尚书房里对胤祥多关照几分。
毕竟,柿子捡软的捏,章佳氏家世不显,份位不高,胤祥却占尽康熙偏爱,说句诛心的话,这和“捧杀”,也没有两样了。
到底是永和宫出来的阿哥,云珠想着,能看顾还是多看顾几分。
很快,事实便证明了,云珠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康熙对胤祥的偏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明目张胆,连胤祯都有这么大的意见,从小被康熙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大的太子胤礽,反应只有更大。
他瞧着康熙对胤祥的种种,回忆起幼时住在乾清宫偏殿时,康熙溺爱的样子,在胤礽人生的前些年,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那些连康熙都舍不得用的珍贵东西,对胤礽而言,也不过是随手可扔的玩意儿。
但,幼年多么被偏爱,现实就有多么惨淡。
其他兄弟一个个封爵开府,上朝当差,作为大清朝的太子,胤礽却只能窝在尚书房里读书,每日背着圣人言,憋屈地不成样子,还要时不时来点荒唐行为自污,减少皇阿玛的戒备,这样的日子过下来,胤礽实在压抑的不成样子,每日只冷冷地打量着胤祥。
胤祥对着胤礽,却是恭敬有加的模样,丝毫不因为得到康熙宠爱而猖狂,这让胤礽虽然对胤祥格外看不顺眼,却也知道压抑着冲动。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还是那么快。
在康熙又一次到尚书房,抽背胤祥功课后,胤祥上佳的表现让康熙开怀大笑,当场称赞:“不愧是吾家麒麟儿,今年盛京祭祖,胤祥你便代替朕过去,让列祖列宗也见见,我爱新觉罗家的好儿孙。”
“啪”地一声,皇太子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断,尚书房外明明艳阳高照,胤礽却只觉如坠冰窟,透心地凉。康熙这个旨意,让胤礽彻彻底底好像笑话一样,和他年岁相仿的兄弟们,都开始了当差,他忍者,忍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忍到才十二岁的幼弟都能领命当差,他这太子却还是只能在尚书房里听课,何其可悲。
若说胤礽从没试过也就罢了,然而康熙两次亲征,太子监国将政事处理得漂漂亮亮的,稳住了大后方。胤礽有能力参与朝政,而不是和日复一日地学着孝经。
在康熙下了命令后,胤祥如何谦虚如此婉拒,又如何不敢违抗康熙的命令接下这份命令,声音都好像从九天外传来,待胤礽回过神时,康熙已经率着师傅们离开,尚书房里只剩下几个皇子们。
这一日的课业,也宣告结束。
然而,几个皇子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无论康熙如何打压太子,但在明面上,太子的地位无可撼动,胤礽出神的时候,几个年少的阿哥谁也不敢先行离开,彼此使着眼色等胤礽动作。
如遭雷击的胤礽,回过神的时候,看着傻笑着压抑不住喜意的胤祥,嫌恶地瞥一眼,便向外走去。
太子爷有了动作后,其他阿哥也纷纷跟上,八阿哥胤禩作为胤礽之外年龄最大的阿哥,他笑得温润,对胤祥说道:“十三弟真是年少有为。”
胤禩在诸位阿哥中,出身相对不高,后宫的各位主位娘娘们,不乏包衣出身,然而觉禅贵人,却是辛者库出身,虽说觉禅贵人家属于辛者库的佐领,但比之其他人家,或多或少还是逊了一筹。
清宫子以母贵,这样出身的八阿哥,却能在一干兄弟中如鱼得水,和他长袖善舞分不开关系。
胤祥也对这温和的八哥很有好感,他摸摸光滑的头皮,嘿嘿笑了几声,边走边说:“八哥这么说,可就是折煞弟弟了,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还从没出过宫门,这皇阿玛突然让我去盛京当差,我实在担心办砸了去,八哥你不是当年还去打过噶尔丹吗,要不,八哥去我院子里,我们喝上几杯,您给弟弟传授点经验,免得我像个傻子似的,第一次出去当值,就闹出笑话来。”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皇太子本来就是苦苦压抑着对胤祥的不虞,骤然听到这么几句,他当即就和被关在紫禁城中的自己联系起来,瞧着胤祥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台阶上,当即便愤怒地走过去,抬脚便踹了上去。
“小心。”噙着温和笑意,正准备应下胤祥邀约的胤禩,见着太子的动作,眼睛瞪得老大,待他出言预警时,却已经晚了,太子的这一脚,避无可避。
闷哼声响起,随着太子这一脚而滚落阶梯的,却并不是胤祥。
“四哥!”望着躺在地上人,胤祯惊呼出声。
却原来,胤禛这一日下了值,想起在尚书房的胤祯,又记着云珠的叮嘱,总也放心不下来,干脆便递牌子进了宫,想着开导开导胤祯,没想到一进尚书房的大门,就见到太子暴怒的情景。
此时胤祥背对着太子而站,太子那蕴含着力道的一脚踢过来,毫无防备之下,从台阶上摔下,非死即伤。
胤祥和胤禛年岁相近,身量相似,一时间胤禛也分不清那人到底是不是胤祯,来不及多想,几步跑了上去,挡住胤礽那一脚,顺势打了个滚,将力道卸下,虽然狼狈,也难免磕碰了些地方,但总算没有伤筋动骨。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胤禛听见十四弟的惊呼,这才放下心来。
胤祯几步跑上来,大声嚷嚷着:“把太医找过来。”胤祥也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往太医院跑去,至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太子却只用余光打量了胤禛一眼,嗤笑一声,走了出去。
“不许告诉额娘!”胤禛抓着十四的手,一字一句吩咐。
第170章 愤怒
胤禛到底还是低估了云珠对后宫的掌控程度。
这事,云珠到底还是知道了。甚至在胤禛还没有出宫,躺在罗汉榻上被上药之时,云珠就已经带着宫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额娘。”胤祯紧张的声音都在发颤,见着云珠的身影,好似见到了靠山一般,哆嗦着的背挺直起来。
云珠俏脸含霜,抬手制止了胤祯,打眼望去,只见这个不大的暖阁里,罪魁祸首太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哼,云珠心中冷哼不已,在太子心中,将兄弟踹下台阶大概不是什么大事吧,毕竟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平郡王世子讷尔苏,就曾经被他一脚踹下台阶,这事云珠不信康熙不知道,不过就是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冒犯到皇权,甚至还能趁机捧杀罢了。
太子毕竟是太子,再被康熙忌惮, 只要他还是大清太子的一天,在兄弟们之中,就是君。胤禩等人不敢明目张胆的站在太子对立面,在听见太医说胤禛身子没有大碍时,便借口还有温书,从尚书房离开。
此时尚书房中留下的,除了胤禛一母同胞的十四,就只剩下胤祥了。
只见胤祥站在角落里,手紧紧攥成拳头,头垂得低低的,完全不敢看向胤禛的方向,太医用力将药水揉开胤禛身上的青紫处,听着四哥控制不住发出的闷哼声,胤祥更是心如火烧。
数不尽的愧疚几乎要将胤祥淹没。
随着胤祯的声音抬头,胤祥和云珠视线相处,“啪”地一声就跪在地上,膝行到云珠身前,伏到地上:“德额娘,都是儿臣害了四哥,请您惩罚。”
此时云珠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刻,对于胤祥的心事,无空安抚,她只匆匆说了一句:“这事不怪你。”便急匆匆的奔向屏风后的罗汉榻。
胤禛早在听见动静之时,便止住了太医的动作,及时合上了衣裳,等到云珠过来时,见到的还是背脊挺直的胤禛。
“逞这强做什么,都遭了这么大的罪了,还不赶快躺好。”忧心忡忡地云珠见着胤禛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样子,怒上心头,厉声呵斥。
云珠在几个子女面前,素来是平和、温柔的模样,几乎没怎么说过重话,这般勃然大怒的模样,还是胤禛第一次见到,他撑着身子就从榻上滑了下来,跪得笔直:"额娘,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身体都什么样了,还做这些动作。”云珠嗓音依然如同淬冰,见着胤禛这番动作,更是又急又怒,瞪着胤禛:“你别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
满族格格,从在家里的时候开始,就听说过不少从马上摔下来丢了性命的事情,刚听见胤禛从台阶上滚下的消息,云珠的心直蹿到了喉咙口,还是来人立时回禀,四贝勒没有大碍,云珠这才没那么慌张。
但,担心到底还是担心的。
见着云珠眼里的焦急,胤禛连声安慰:“额娘,儿子真的没事,刚刚已经上了药,只要揉开就好了。”
“不信,您问太医。”
给胤禛揉药的,正是一直负责永和宫脉案的刘太医,深得云珠信任的他,也是永和宫几个阿哥、格格们宣太医的首选。
饶是给云珠诊脉了这么多年,刘太医也是第一次见到德妃娘娘如此盛怒的模样,他擦着额角的冷汗,对着云珠点头,示意胤禛说的没错。
得知了胤禛身体确实没有大碍,云珠稍稍松了口气,但,没亲眼见到,云珠还是放心不下。
“胤禛,把袖子挽起来。”胤禛的衣服穿得到底匆忙,并不像在外面时候那般规整,在胡乱遮盖的袖口,云珠眼尖的发现了一小团青紫,冷着脸命令。
胤禛骤然抬头,见到的却是云珠眼中的不容置疑。
知道无法将云珠糊弄过去,胤禛苦笑着,将袖子一点一点的挽起,大团的青紫色分布在手臂上,却是被台阶硌出的印子。
云珠狠狠闭上眼,都不要亲眼再看,云珠也能想到胤禛身上到底是什么模样,气得直抖。
“额娘,我听说四哥出事了?”正当云珠极力压抑愤怒,主持大局时,同样接到消息的胤祚,匆匆赶了过来,却是胤祯使人去六贝勒府送了信。
见着胤祚,云珠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她顾不上和胤祚解释,吩咐道:“这儿到底人来人往,乱遭遭的不成样子,胤祚你带人将你四哥送去永和宫,再让大夫好好诊治一番。”
“对了,胤祥和胤祯今天也吓坏了,你让小厨房熬一杯安神茶,压压惊。”
说完,云珠不等胤祚追问,气势汹汹的带着人离开,留下几个儿子面面相觑。
“四哥,额娘这是去哪儿了?”胤祚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只求胤禛能否认他那过于不敬的想法。
没想到,胤禛却只苦笑一声:“额娘现在,大概已经到了乾清宫吧。”
到底,还是让额娘操心了,胤禛沉默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哥,我们要怎么办?”胤祯已经彻底慌了手脚,指望不上,胤祚仓惶地看向胤禛,讨着注意。
胤禛咬着腮帮子,声音冷厉:“派人去乾清宫外等着,若有什么大动静,立时回禀。”
这话好似让胤禛有了主心骨,他迅速地吩咐了下去,随即又眼巴巴地看着胤禛:“之后呢?”
胤禛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之后,之后随我去永和宫等额娘回来。”
说完,胤禛从罗汉榻上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在胤祚和胤祯担忧的眼神,以及胤祥内疚的要哭的眼神中,将几个人如同提溜回了永和宫。
云珠怒气冲冲所去的方向,确如胤禛所猜测,是乾清宫。
康熙是个勤勉的帝王,每日都要召见大臣议事,乾清宫作为帝王的寝宫,也不是没有过重臣在此被召见的情形,云珠尚未被怒气冲昏头脑,并未直奔乾清宫,而是让小欢子传话求见。
在乾清宫门外等待康熙召见的时候,正是日夜交替之时,乌鸦挥着翅膀苍凉地落在大殿上的角兽上,早些年被烧毁的太和殿已经被修葺完毕,再也听不见匠人施工时传来的叮叮当当声音,宫人们低眉敛目,恨不得将呼吸都屏住,空荡荡的宫道中连脚步声也听不见,寂静地让人发慌。
云珠抠着新做的玳瑁甲,上面镶嵌着的宝石早已被她抠弄的坑坑洼洼,借此缓解心中的怒意。
小欢子自进了乾清宫,便没有动静,云珠从安静的等待,到来回踱步,花盆底踩在宫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宫墙之中回荡。正当云珠耐心即将失去,准备不顾一切直奔乾清宫的时候,小欢子终于出来复命,康熙应了云珠的求见。
云珠脚下的动作骤然一顿,当即便气势汹汹的往乾清宫的暖阁而去,这是康熙在乾清宫里,最爱待着的地方。
一路走来,宫女太监纷纷给云珠行礼,平日里还会奉承几句的宫人们,见着云珠冷清的模样,也收起了心思,老老实实当差。
指肚大的东珠被串成帘子,挂在暖阁的门上,隐隐绰绰和外间分开,云珠陡然掀起,圆润的珍珠彼此碰撞,如溅玉盘。
康熙放下手中正在看着的书,含笑抬头,噙着微微的笑意招手:“云珠,过来。”
云珠却不管康熙如何粉饰太平,直直地跪在康熙面前,重重磕头:“万岁爷给我们母子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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