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刘襄年再见当年旧物◎
冯学明很早就到了慈善酒会的会场。
其一, 这是他外公倡议举办的慈善活动,如今已经举办了十二届。其二,是他妈横竖关照一定要尽早到场给许太面子。
他穿着黑色塔士多礼服, 更加显得挺拔俊朗,豪门富少风范尽显。
许妙儿见他来得早, 脸上一下子阴转晴。
冯学明陪着未婚妻说了一会儿话, 找未来岳父许辖聊天。
许辖近来对这个未来东床有诸多不满,他外头女人不断也就算了,他创立的WO一开始就奔着上市去的, 从头让耀华介入WO的上市运作中,明摆着让耀华作为承销商。
冯学明被许辖说了两句, 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两家联姻是许辖和他外公的关系,他和许妙儿,志趣不相投,两人在一起他只能听她说哪家上了什么包包, 哪家上了什么首饰,实在无趣得很。
冯学明看着站在他妈身边的许妙儿,许妙儿倒是和他妈很处得来, 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学明, 我跟你说的, 你听进去了没有?”许辖刚刚状似好意地提醒他上市有很多陷阱,实际上是想挑拨他和耀华之间的关系。
他选择耀华,不是因为自己和廖雅哲有多深厚的友情。完全就是在上市的整个过程中, 不要自己出了钱, 却被承销商牵着鼻子走, 选耀华至少人家把你当成是客户来伺候, 自己能做主。
冯学明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么早,许辖还要训诫自己到几时。
就在这个时候,他父亲到了。冯学明略微松了一口气,要是他爸再晚一点,或者不来,下了他妈的面子,他妈会顾着面子,但是回去之后,肯定会跟他诉苦诉个大半天。
冯学明跟未来岳父打了个招呼,走到他父亲身边:“爸爸。”
“一起去你妈那里。”冯先生虽然还有一房小老婆,然而对太太还是给足了面子,当然这个面子给得是否心甘情愿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刘家实力远胜于冯家。
老公儿子一左一右站在身侧,冯太的脸色立马转好,跟人聊珠宝也聊得更加有兴致了。
“冯太,你出身豪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是看不上那些切得鸡零狗碎,只重手工和设计,不重珠宝本身的东西。你这套红宝石,颜色顶顶正了,切工也好,主要是石头够大,才能配得上你这通身的富贵。”
听到这样的吹捧,冯太很是受用,她一只手拍着许妙儿的手:“珠宝就像人一样,贵不贵重真的是一看就看出来了。现在外头的野鸡都想要飞上高枝,只是她们不知道,再飞上去,也成不了凤凰。”
“冯太的心思是最正的,昨天那些话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这位太太跟许妙儿说,“有这样通情达理的未来婆婆,也是你的福气。”
许妙儿这时候眼睛早就落到了冯学明的身上,娇羞地低下头。
冯学明一脸无奈,眼睛时不时的瞟向门口。
前天夜里送了樊琪回去,明明见到了樊琪的男友,他心里反而放不下了,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看广告样片,听下面的人说还要两三日才能把广告片给送过来。
昨天听廖雅哲说他爸要带樊琪来参加酒会,他就满心想要再看看她穿上他们家礼服的样子,所以他找了借口要她今天穿自家的礼服。
他看见门口出现身影,不免失望,那是六十多岁的珠宝商和他的艳星小娇妻。
“学鸣,跟我一起去跟朱世伯打个招呼。”冯先生拍了拍儿子的肩,又低头温言对太太说:“我跟学明去聊一些生意上的事,你自己照顾自己。”
“去吧!”
朱太太身穿一件紧身抹胸礼服,一条大颗红宝石镶嵌而成的项链,贴在她的胸口,随着她走动起伏,真是风情十足。美人风姿绰约,款款而来,穿行而过,在场的男士莫不热血沸腾。
冯太心头却是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这位朱太太嫁入豪门不过一年,没有和朱老板在一起的时候,跟在场的多名男士有过牵扯,包括她老公。
她旁的分辨起来不太快,对珠宝却是极其在行,朱太太的那颗主石更加个大浓艳,真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更贵哪个更重,刚才被吹捧她的红宝石有分量,现在来了个分量更大的,豪门千金出身的冯太,若是其他人将她比下去,她还能忍,偏偏被这个女人给比了下去,一口气憋着难受,不屑地撇了嘴:“古语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没有金堂玉马熏陶,哪怕进豪门富户,还是靠着身上的几两肉撑场面,实在让人看不上眼。”
“冯太说得是,港城能一直豪富的有几家?哪里都能跟您比?”有人奉承。
“是啊!您出生在繁园,那是本城名园。”
只是朱太这个头衔就如同她身上的珠宝,闪耀得很,纵然这些太太们不屑于她之前的身份,她走了过来,不至于奉承,却也没人真的冷落了她。
慈善酒会本就是公开活动,邀请了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见到从风月片女星,转身成豪门阔太的金小慧,自然想要抢这么一条重磅花边新闻,有记者过来请各位太太小姐合影照个相。
合影潜规则按照身家来排,冯太娘家是刘家,夫家是冯家,而且娘家选了冯学明来做继承人,她自然站在中间,排下来第二就是朱太了,朱太金小慧站在冯太身边。冯太和朱太相差二十来岁的年纪,冯太长相不差,怎奈金小慧的脸蛋和身材在演艺圈都数得上号,珠宝比冯太更胜一筹,把冯太衬得黯淡无光。
冯太哪里愿意跟这么一个上位之后迫不及待显摆的欢场女子站在一起,说一声:“等人聚齐了再拍吧!我去淑芬那里。”
冯太任性的走了,留下几位太太面面相觑,冯太都说了人聚齐了再拍,难道还能拍下去?
金小慧本来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拍一张站在中间的合影,到时候也能上杂志,让人都知道她站在富太中间被群星拱月。等下其他几位重量级的豪门太太来了,她哪里还有机会?
这么个天赐良机被冯太给闹没了,金小慧心生不忿,走过去站在冯太身边:“冯太,冯先生近日在我们那里拿了一套祖母绿的首饰,那祖母绿的品相是难得一见的好货,镶工也是一等一的,怎么没见冯太戴出来?”
冯太心头了然,男人肯定又是为了讨好那只小狐狸精去了,嘴上说是要大肚,心里头是冒着酸泡:“祖母绿,是洋人的爱好,家父家母酷爱中华文化,喜欢通透水润的翡翠。我很少戴祖母绿。”
冯太正说着,刘襄年老先生一席长衫,一手拿着手杖,一手挽着穿着旗袍脖子里戴着一串碧绿通透翡翠珠链的刘老太太进来。
这一串翡翠珠链,是刘老先生以二十八万美元的价格拍下,赠与爱妻结婚四十周年的礼物。
父母的到来,而且母亲身上戴的刚好是翡翠,让冯太扳回点面子,笑着几位太太说:“失陪。”
她转身的时候还斜瞥了一眼朱太,朱太毫不在意,跟太太们闲聊他们珠宝行的新货。
冯太走到二老身边,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妈,雪宜那个丫头怎么没来?”
“年轻人嫌这里烦闷,呼朋引伴跳舞去了。”老太太莞尔一笑,招手让许妙儿过去,把许妙儿的手放放在她的手里,和蔼慈祥地说,“还是妙儿乖。”
许太见刘老太太过来,也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事,迎了过来,听见老太太这话,忙说:“雪宜还小吗?”
今天的这个场面,刘家算是身家最高的,而且刘老先生自从做了肾癌手术后,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这也算是机会难得了。
冯学明站在外公身边,哪有平时半点花花公子的样儿,简直是再乖不过的孙子,冯先生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岳丈身边。
刚才高谈阔论的那些富商,在刘襄年这样的商业大亨面前,都谦逊有礼起来。
冯学明低头看表,边上有人打趣:“冯少这是在等人?”
“廖雅哲说今天也会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过来?”
廖家和许家不能算是死对头,但同行是冤家,冯学明是许家的未来女婿,偏偏跟廖雅哲玩到一起,还大有焦不离孟的架势,也是让人纳罕。
“这不是来了吗?”那人看向门口。
廖继庆挽着太太,跟着他们身后进来的是廖雅哲和……昨日才跟冯公子上了花边新闻的樊琪?为此还闹到冯太出来澄清,今天怎么就跟冯学明的好友在一起了?而且不是廖雅哲单独带着她进来,是廖继庆夫妇带着进来。
若是作为廖雅哲的女伴,自然应该是廖雅哲挽着她进来,只是她和廖雅哲居然是并排走的。
廖继庆低头跟太太说了一句,放了太太去女眷那里,他带着廖雅哲和樊琪跟相熟的好友打招呼。
廖继庆和朱老板聊天,朱太金小慧站在老公身边,樊琪和朱太金小慧并排站着。
自从《金莲往事》上映,樊琪被认为是已经退隐的金小慧的接班人。
场内的记者自然是把镜头转向她们,见到记者要拍照,朱太太金小慧摆出动人的姿态,樊却无动于衷,站在边上似乎在仔细倾听廖继庆和朱老板聊天。
冯太坐在刘老太太身边,正在聊天,一位太太望向樊琪那里:“如今这造假的本事是真大,这个小明星脖子里项链几可乱真。”
听到这话,几位太太的眼睛齐刷刷地往樊琪那里看去,见樊琪身穿一条黑色的裙子,显露出她那有料的身材,却也不刻意贴身,面料看上去十分有质感,没有人记得这是哪个大牌的新款。
极其扎眼的是她脖子里的一条项链,那条项链是二三十年代的Art Deco风格,几何造型设计,上头一颗颗方钻,若是真钻的话,单颗不会小于两克拉,这么多钻石排列成了一条项链还不算最离谱的,离谱的是,她胸口坠着的那块翡翠,颜色这么纯粹浓郁的,就是拍卖会上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金小慧的首饰刚才跟冯太站一起,让冯太黯然失色,现在这串红宝石项链在樊琪的那串项链对比之下,显得艳俗了。
太太们深知越是有钱,越是计较盘算,哪里有人会把一条有价无市的珍品,送给一个玩玩而已的欢场女子?
“这个小明星也太蠢了,这种地方,谁不目光如炬?戴个假货,还是假得这么明显的,也不怕明日满城轰动。”
“也只有这种内地来的小明星才敢在这种场合,戴这么夸张的东西,要是换成我们,别说以后出席宴会了,连见人都不敢了。”
冯太鄙夷地勾唇一笑:“她还巴不得明天报纸铺天盖地,我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绝不多理睬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昨天跟我家学明上报纸,今天又搭着廖家父子。”
“给几个钱就能脱得精光的小明星,你看她那个坦然的样子,可见那脸皮用最大号针筒扎进去,恐怕都戳不出血来。”有人附和冯太。
樊琪并不知道那群豪门太太正在背后讥讽自己,她正笑意淡淡地听廖继庆说:“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利弗莫尔出身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后来成为华尔街的大空头,我当年也不过是交易所里一个在黑板上写数据的打杂工,也走到了今天。我们这一行很吃天赋,至少我在樊琪身上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当时,只是气愤如今经纪行赚着中小股民的钱,还给他们脸色看,所以想帮她一把,没想到居然她居然是天生吃这一行饭的。”
“廖先生这么说我,我要是没有这等本事,岂不是让朱老板见笑了。”樊琪是社牛的本事,社恐的心,这种场合她能驾驭,但是真心累。
“若是真有一位美女经纪做顾问,为投资增加别样的乐趣。”
这位已经有了金小慧这样的美艳女郎,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投资的盈利才是最大的乐趣。”樊琪纠正他。
“也是。”朱老板把眼光定在樊琪的这块翡翠上,“樊小姐,这件翡翠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家传之物。”樊琪回道。
朱老板转头看向刘襄年,又转回来:“原来是这样。”
朱老板看刘襄年做什么?樊琪低头看翡翠,有些疑惑。
冯学明见到樊琪之后,他知道樊琪可以把自家的裙子穿出别样的味道来,但是绝对没想到她能穿得这么出彩。尤其是配上她脖子里这一条以假乱真的项链,绝了!他迫不及待地要近距离去看。
正在讥笑樊琪无知的冯太看见儿子脸上挂着笑,往廖家父子那里去,平时私下里跟廖雅哲关系好也就算了,这样的场合走到廖继庆跟前算什么,还把不把他未来的岳父放眼里了?
等等!儿子不是往廖继庆面前去,而是走到了那个女人面前,儿子的那一张笑脸,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冯学明已经到了她面前,冯学明满脸笑容:“上次拍广告,你就应该这么搭,真的好高贵。跟我来,让我外公和我爸看看,我这个在他们心里的小生意,是很有前途的。”
“我今天的主要任务,好像不是WO的模特。”樊琪半开玩笑地说。
“就十分钟。”
樊琪看向廖继庆:“廖先生,我过去一下。”
“OK,我也马上会过来。”廖继庆还要跟朋友聊几句。
于是,冯太看着儿子,在未来亲家一家子面前带着那个艳星往她父亲和男人那里走去。
她身边的许妙儿已经脸色大变,而许太也是铁青了脸。
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场的太太们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冯太快步走了过去,拦在冯学明面前,眼睛往樊琪身上扫,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和鄙视,她转向冯学明:“学明,妙儿在等你。”
“妈,我有点事儿,要跟外公和爸爸说。我等下马上过去。”
冯太压低了声音:“学明,你要有分寸,要知道轻重,我今天已经忍了你很久了。”
“冯先生,既然你还有其他事,我先去廖先生那里,今天本就是廖先生带我过来认识他的老朋友的。”白眼翻到天上谁不会?樊琪也送了冯太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过身去。
男人给那个女人买祖母绿首饰,儿子又叫不动,这会儿她又被这么个女人鄙视了,冯太的脾气已经失控,低喝一声:“你站住。”
樊琪回头看她,略带诧异:“你在叫我吗?”
“樊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冯太踩着高贵的步伐到樊琪面前,“你昨天没看报纸?我说什么,你没看见?”
“妈。”冯学明叫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冯学明看见了樊琪的那位男友,只告诉了廖雅哲,他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继续追樊琪,所以不想跟他妈或者跟许妙儿说樊琪有男友。这种事情跟她们无关。
樊琪淡笑,用怜悯的眼神看她:“那份报纸我看了,我没有回应,是因为我认为没必要跟一个依附于男人,没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去辩解,因为我和你的思维完全不在一条道上。”
冯学明见樊琪也不依不饶,眼见他妈要火爆,他忙说:“樊小姐,今天就算了,改日我们再聊。”
“改日?你还要跟这个女人聊?”冯太质问冯学明。
“妈,这是生意上的事,你不懂。”
“什么生意?你照顾她生意还不多?一次多少钱?”冯太怒斥儿子。
本来冯学明就是把樊琪往他外公那里带,他们站得已经很近了,此刻冯太怒斥的话,很多人听见了,围着刘襄年的那群人看了过来,刘襄年也看了过来。
樊琪寒着一张脸和这位商业大亨对视,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刘老先生!”
刘襄年陡然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给直视,而且对方居然还用这样的声音叫他,让他有些意外。
“你不管管你这个毫无教养的女儿?”樊琪转身面对刘襄年。
刚才是一点点的意外,此刻刘襄年心头如打鼓,他看见了这个姑娘脖子里挂着的一串他已经有几十年未曾见过的项链,这条项链的主人,曾经戴着它和他拍过一张照片,只是那照片是黑白的,照片上没了那抹浓艳碧绿和那一圈闪耀。
他做梦都希望再见这条项链,却也一直怕再见它和它的主人,刘襄年的手握住手杖微微颤抖,这串项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
樊琪发现这位刘老先生一直在盯着她的项链看,甚至没有挪动过视线。
第22章
◎奶奶已经死了很多年◎
樊琪结合刚才朱老板的话, 再看刘襄年的目光,想起项姐说的刘家的八卦,刘襄年的原配夫人是上海陈家的大小姐。
之前她没起过疑心, 是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陈至谦的奶奶死得早, 陈家几乎没有提过陈至谦的爷爷, 原主也从未主动去了解过陈至谦祖上的那些事,所以她知道得有限。但是陈爸是随他妈姓,樊琪是知道的。
现在她结合陈至谦让她戴这跟价值不菲的项链来酒会, 而眼前的刘襄年又是这个反应,心里已经有数。
妈的!这个陈至谦太特么不是个东西了。原来压根不是担心她在这种场合被人瞧不起, 完全就是让她来展示这挂项链给他亲爷爷看的?
不对啊!陈奶奶后半生颠沛流离,不得善终,陈爸如果一直在港城,压根不会下乡,也不会回来的时候, 头发全白,四十多岁的人,像五十来岁, 这一切全拜这个刘襄年这个老渣男所赐。
虽然有二十七刀高悬, 樊琪也是个有脾气的, 陈至谦那个王八羔子居然想要认这个老渣渣做爷爷?去他的。
书里没说陈至谦是靠什么资本起家的,难道是靠这个没有底线的老渣男?这可恶心到她了。
樊琪继续再叫:“刘老先生。”
“你要干什么?”冯太在樊琪叫他爸的时候,已经控制了脾气, 此刻倒是又有了从容不迫的味道, 仿佛刚才未曾在人前失态。
樊琪看她, 犹如看一个闹了事的熊孩子:“你刚才的言行粗鄙不堪, 若是不知道今日这个慈善酒会刘老先生是发起人,我自然认为,上梁不正才让下梁歪了,你们父女定然一脉相承。慈善若是没有了对他人的尊重,那么只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也就侮辱了慈善二字。我不相信这个酒会的发起人,也是一个眼界狭窄,不积口德,言语肮脏的人。”
在冯太眼里樊琪就是个欢场打滚的女人,被这样一个女人在这种场合,用着这种眼神,用这种口气训斥,简直是奇耻大辱,她瞪着眼睛,血气往脸上涌动:“笑话,一个穿着两三百的裙子,戴着假货,靠卖肉搵食的北姑,有什么资格来评断我?”
“这条裙子是WO的礼服系列,它剪裁利落,穿着舒适,用料很考究。是一条高性价比的裙子,WO是一个用心的品牌。”樊琪往冯学明看去,“冯先生,我对你这个品牌的理解可对?”
“拿着衣服讨好学明?你还敢说你没有企图?”刘老太太出声,“现在内地来的小姑娘,真的很刁,黑得能说成白的。”
“刘老太太,如果您认为您外孙请我给他的服装品牌拍广告,都是有意接近他,为什么不给他裹了小脚,锁在家里,让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听到这话边上的人笑出声,冯学明涨红了脸:“樊琪,你这是什么话?”
樊琪用很认真的表情说:“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建议。难道你用心建立的品牌被你母亲和外祖母说得这样轻飘飘很舒服?”
冯学明能说她不对吗?这是蕴含了他心血的一个品牌,被自己妈这么贬低,只是长辈们这么说,他不能接话。
樊琪看向刘老太太的脖子:“您的翡翠项链可能拍卖会上明明白白给了它价格。百万甚至上千万港币,贵不可言。而我的这挂项链从未被明码标价过,它对于我们家来说却是无法用价值衡量。”
樊琪往刘老太太的身边站去,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她身上的翡翠是极品中的极品,刘老太太的珠链在这块翡翠面前,就显出差距来了。
樊琪低头,伸手摸上那块翡翠,看向冯太:“英女王时常佩戴的是一条不甚圆整的珍珠项链,因为那条项链是父亲送给女儿的礼物。我这件项链也是如此,它是一位父亲送给爱女的成年礼。它陪着我先生的祖母穿越战火延续曾祖父的遗愿,它也支撑了祖母经历艰难孤独的岁月,祖母将它作为新婚礼物给了我婆婆,在那些年里,婆婆在西北,公公在西南,幼子在上海。我婆婆把这条项链缝在一件破棉袄里,想家人的时候,隔着棉袄摸一摸它,再难也可以咬牙撑过去了,终究她等来了一家三口团聚。后来我结婚,我们夫妻俩准备来港城,婆婆将这条项链交到我手上,希望我们这一代也能像他们夫妇一样历经风雨,不离不弃。”
原主一直讨厌陈家,讨厌陈至谦,所以这些话是樊琪自己艺术加工现场编出来的。
冯太立刻抓住樊琪话里的毛病:“不愧是演戏的,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1985年3月22日,上海黄浦区民政局领的证书。我要演戏所以没公布,现在我转行做股票,自然可以公开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这是你先生的祖母的东西,那得是什么年代?那个年代有这样的工艺,能做出这么以假乱真的东西?”冯太要揭穿樊琪。
冯太的这句话,反而提醒了在场的人,这条项链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大家把目光集中到那块翡翠上。
金小慧刚才被冯太搅和了合影,后来想要给冯太找晦气,奈何人家有富豪爹妈。不过就在刚刚,她的老男人告诉了她,樊琪这件翡翠珍品的来历。
她出声:“冯太,你自诩品鉴珠宝的本事一流,怎么会认为樊小姐身上的这件翡翠是假的呢?我先生可是一眼就认出这件翡翠的来历,亏你还是在繁园长大的。这串翡翠福瓜项链是繁园旧主的藏品,你不知道?”
一提繁园旧主,加上樊琪说的父亲送给爱女的成年礼,刘襄年这个富豪的发迹史,也是为人津津乐道的,当面没人提,背后谁不知道他是当年陈家的女婿。
刘襄年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一双年老但是依旧有精光的眼看着樊琪:“你说这是你先生的祖母的?”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着。
樊琪迎上他的目光,目光里有了然和不屑,她淡淡地说:“这些都是题外话,正题是令嫒说话粗鄙不堪,侮辱了我。刘老先生打算怎么处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刘襄年纵然有病在身,气势却是不减。
樊琪丝毫不肯退,反而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眼光冷冽,声音里有着逼迫:“让你女儿跟我道歉!”
众人见樊琪居然敢这么跟刘襄年说话,更何况还有这串项链和项链背后的成年往事,都围观看戏。
“你痴心妄想。”冯太这个时候出声。
“闭嘴。”刘襄年看向女儿。
刘襄年就是认出了这串项链,也不愿意来个当众认亲,即便是真,她也不过是他的孙媳妇。
怎么说呢?这个小姑娘的气势倒是不错,在他面前也没怯场,这一点他也算是欣赏,只是演过风月片,有些可惜了!
刘襄年看着那块翡翠,心头千回百转,几十年过去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好?听这个小姑娘说的话,他们母子是吃尽苦头,不知道苦难是否让她能反省自己?只怕她还是那样执拗。想到这里,刘襄年收敛了气势,脸上挂上些微笑容:“樊小姐,何必得理不饶人?”
樊琪也跟着笑:“刘老先生真会开玩笑,冯太都没跟我道歉,你怎么知道我得了理,就不肯饶人?波伏娃的《第二性》里说:‘人们将女人关闭在厨房里或者闺房内,却惊奇于她的视野有限;人们折断了她的翅膀,却哀叹她不会飞翔。’所以当我看到令嫒在报纸上的发言,我没有跟她计较。但是,今天在这样的场合,她说出了侮辱性的,甚至低俗不堪的话。我找到了你,我认为你应该有基本的素养,至少我能得到一个应有的道歉。你却在顾左言他,故意避开问题的症结。你在用言行告诉我,你们家是一脉相承,富而不贵,豪无教养吗?此处的‘豪’是豪门的豪。”
围观的人既然已经知道樊琪和刘襄年可能的关系,听她说出这一番话,仗着口才,有道理却不知进退了。
刘襄年边上的刘老太太脸色已经转成了青白,一只手将手袋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一老一少还在对峙,樊琪甚至还挑眉询问刘襄年。
刘襄年让自己千万忍耐:“你长辈没有教你,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的长辈教我谦逊有礼但不能卑微懦弱。看起来刘老先生也不打算让令嫒跟我道歉了,就如我刚才说的,如果慈善缺乏了对人的尊重,就会变成高高在上的施舍。”樊琪看了一眼慈善酒会的标识,“那么这个慈善就成了伪善,这个酒会我就不参加了,告辞!”
樊琪侧身跟廖继庆说:“廖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先走了。”
“雅哲,晚上不安全送一下樊琪。”廖继庆跟儿子说。
“好。”廖雅哲转身跟樊琪并肩走。
看着樊琪离开,刘襄年仿佛看见陈婉音签了离婚协议,跟他分道扬镳的情形,他从未想过,那一别居然会有几十年,一时心头颤抖,他控制不住自己:“等等。”
樊琪转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
冯太看向脸色铁青的母亲,和脸上带着些微焦急的父亲,刘襄年沉声:“给樊琪道歉。”
“爸……”这样的场合,让冯太一个四十多岁的豪门太太,给一个小明星道歉?纵然这个小明星可能是……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刘老太太更是颜面全无,有些事情内里冷暖自知,但是外头,他们俩一直是鹣鲽情深。然而今天,还没有完全确认,他已经为了那个女人的孙媳妇,逼着自己的女儿道歉?
冯学明快步走到樊琪面前:“樊琪,我替我妈向你道歉。我们也算有交情吧?”
樊琪摇头:“我不接受。这事本来就是你惹出来的,你要告诉我那辆车对你有特殊意义,我是不会坐的。你见过我老公,哪怕我当时只说是男友,但是我的所有举动就在极力避免带给你误解。你没能阻止你未婚妻和母亲在报纸上胡言乱语,已经给我带来了麻烦。至少酒会开始之前,你告诉你未婚妻和母亲,我有男友,我只是给WO拍了个广告而已,你母亲也不会说出这么低俗粗鄙的话。你该向你的未婚妻道歉,是你的言行让她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许妙儿红着眼眶:“我不要你惺惺作态。”
“炒股是需要逻辑的,我只是在炫耀我的分析能力而已。你以为我在为你说好话?逻辑分析不合格。”
围观有人笑了一声,连忙用咳嗽遮掩。
“侮辱人的时候,脱口而出,丝毫不在意会对他人造成伤害。轮到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却发现自己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樊琪耸肩,“廖雅哲,我们走。”
刘襄年不愿意再牵扯下去,他现在心急着想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对着女儿低喝:“道歉。”
被父亲逼着,冯太眼泪噙在眼里:“樊小姐,对不起!”
樊琪点头:“嗯,以后记得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得有证据。快意恩仇,恨贱女也不要放过渣男。”
旁边人听樊琪这话,倒是她像是长辈在训斥小辈,而且这话连带冯先生都骂进去了。
刘襄年沉着脸:“女孩子家家,太过于伶牙俐齿,不是好事。”
边上的人听出味道来了,刘襄年虽然口气严肃,但是称樊琪“女孩子家家”,就是把她当成小辈了。
樊琪礼貌地笑:“刘老先生,可能每个家庭家教不同吧?波伏娃的《第二性》是我婆婆推荐我读的,这本书也是她的婆婆推荐给她的。这本书给女性很多思考。就像我喜欢演戏,认为港城的影视业发达,所以想要来闯一闯。当时我先生正在准备公费留学考试,打算去美国。如果按照你的思维,一定是女人为男人的事业让步。但是我们进行了平等的沟通,他去美国和来这里,他都能做研究,但是我的发展只有港城,所以最后决定来港城。所以我们家不会说女孩子应该怎么样?男孩子应该怎么样?我们互相尊重,给对方充分的发言权。请不要用你的思维来评断别人的想法!”
樊琪吹牛不打草稿,真假结合,绝对不给渣男留面子。
刘襄年看着樊琪,他已经非常容忍这个孩子了,但是她完全不懂见好就收,而且还一再反驳,然而当她提到婆婆的婆婆,刘襄年让自己再忍耐,他反而露出了慈爱笑容:“行了,别拧巴了,马上要拍卖了,来我身边坐下,跟我说说话。”
就刘襄年这个身份来说,在被一个小辈这样长篇大论反驳之后,还这样对她,这已经算是讨好了。
难道刘家要变天了,冯学明是外孙,现在孙子来了,还有外孙什么事?
可樊琪就是人家给脸,她不要脸,说:“刘老先生,你女儿向我赔礼道歉了,这事儿就算结束了,我们不熟。我是廖先生带来的,我当然坐廖先生身边。”
刘襄年恨不能砸了拐杖,他咬牙切齿:“不知进退。”
这些年刘襄年已经到了这个身家,从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什么时候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在这种场合弄得颜面扫地。
廖雅哲坐在樊琪边上,低头跟她说:“你刚才真的过了,要不是你有这串项链,要不是他还念着那一点旧情,你可能连命都会没有。”
樊琪不解,廖雅哲说:“这里帮派林立,他有些生意是捞偏门的。”
在二十一世纪,开车都礼让行人的樊琪,拍了拍胸口:“你告诉我干嘛?这不是于事无补吗?看拍卖,看拍卖。让我看看名媛和太太们怎么买买买的吗?还没开始吗?”
廖雅哲递上节目单,点了点腕表:“马上开始了。你拍吗?”
樊琪耸肩:“这话问得穷鬼很受伤!”
“我觉得你明年就能坐在这里了!”
“想多了吧?”
廖雅哲问她:“一个礼拜四倍,一年得多少倍。”
“廖雅哲,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在股市里,凭运气赚的钱,最后一定会用实力亏回去。”
第一轮拍卖结束,台上重量级歌星,劲歌辣舞,廖雅哲给樊琪端了点一块蛋糕过来,樊琪看着这块扎实的布朗尼,犹豫要不要吃?想起陈至谦说今天晚上要做腌笃鲜,她的叉子停顿了一下,这么一块蛋糕下去,就吃不下了。
不对!陈至谦那个狗东西给她这跟项链,是故意想要引起刘襄年的注意,想要做富豪老渣男的孙子?陈至谦做的饭菜再好吃,她也不吃了。
看书的时候觉得他虽然偏执,仔细替他想想,做的事情还挺上道的。而且那么有魅力,自己虽然没有三观跟着颜值走,好歹也是很喜欢这个纸片人了。
穿过来之后,自己接收了原主的想法,原主很多事情确实做得过头,自己还内心为他辩解了一番。
樊琪越想越生气,把一块布朗尼当成陈至谦,用叉子戳着的布朗尼,就当成是戳这个王八犊子了。
“你戳这么烂,还怎么吃?”廖雅哲问她。
樊琪反应过来,不能浪费粮食,她一口接一口把蛋糕往嘴里塞,心里堵得慌。
“樊小姐,刘老先生请您过去私下聊聊。”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弯腰跟正在吃蛋糕的樊琪说。
樊琪摇头:“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他不熟,不接受邀请。”
回了这个人,樊琪继续低头吃蛋糕。
一根拐杖,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樊琪抬头见清瘦得有些苍白的刘襄年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不想见我?”刘襄年问她。
樊琪站起来,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蛋糕碟子,递给服务生,抬头:“逝者已逝,作为小辈,我们无权替她释怀。如果我们和刘老先生有任何的牵扯,都是对先人的侮辱。”
“你说什么?”刘襄年身体晃了晃,不敢相信。
“我说,奶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第23章
◎打你一巴掌◎
酒会结束, 廖雅哲送樊琪回家。
“恭喜啊!刘家大少奶!”廖雅哲半开玩笑。
“神经啊!”
廖雅哲侧头看她:“你真的很不高兴?我以为你刚才……”
“以为我刚才只是摆架子?以为我不要冯学明出的高价是欲擒故纵?”樊琪看着他,“你是觉得我养不活我自己,所以才稀罕做这种人家的少奶奶?”
“可要是你老公认呢?我估计刘襄年不会把所有家产交到你老公手里, 可就是他手指缝儿里漏出来的那点,一般人都够吃到饱了。”廖雅哲又补了一句, “我实话实说。”
“我跟他离婚。”樊琪说, 本来就要离婚,借着这个机会,彻底了结。
“不是吧!为了这么点事, 你要离婚?”
“这是一点事吗?这是做人的底线,为了钱财可以侮辱先人?他是陈家的子孙, 他要去抱那个背叛他奶奶的渣男的腿。我不离婚,等着过年?”
“其实这种事情,很正常。这里取消纳妾才十几年吧?很多富豪都有好几房老婆。如果你老公回去,他是大房太太的孙子,二房的儿子死了很多年了, 所以才会轮到冯学明继承,即便是你老公不是刘襄年亲自培养的,可能不会把天禾所有的产业给他, 但是总归能分到不少的财产啦!”廖雅哲出于理智跟樊琪说。
樊琪轻哼:“这跟我有关?在我看来, 有一个亿, 只要不追求特别奢侈的生活,财务应该能够自由了吧?我赚这个数,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上海人说:爹有娘有, 不如自己有。他怎么想我不管, 但是我不可能进刘家门。”
廖雅哲再次对樊琪刮目相看, 多少人挤破脑袋要跟豪门沾边, 心甘情愿做小的,可不只是演艺圈的女明星,前阵子还有个律师给他一起玩的兄弟生了个儿子,他那个兄弟在外依旧单身。
很快车子就到了他们家门口的路上,她见陈至谦等在街边,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认有钱爷爷了。
冯学明跟廖雅哲形容过陈至谦,这个时候,这个年纪,这个样貌,廖雅哲问:“你先生?”
“嗯。”
没等樊琪推开车门,陈至谦就过来帮她开车门,樊琪翻了一个白眼。
陈至谦关上车门前跟廖雅哲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樊琪手里还有一个换下来的衣服的袋子,陈至谦顺手接过,见廖雅哲的车离开,他说:“走了,上去了。”
樊琪没给他好脸色,一直往前走,进了电梯看见他拿着自己的袋子,伸手抢过,退后一步,站在角落里。
电梯里还有一个人,看看樊琪又转头看看陈至谦,门开了之后,走了出去。
陈至谦说:“樊琪,没跟你事先说清楚,是我的问题。”
“想知道什么就问,用不着兜圈子。是不是想知道刘襄年看见这条项链是无感,还是说他很激动?”樊琪讥讽地笑,“你不就是生怕自己拿着项链上门,他压根不会认。即便他认了,也看轻你。毕竟当年你奶奶跟他分得决绝。你放心,结果很好,他应该是在意你这个孙子。你的目的达到了,只要搭一点架子,再给双方一个台阶,你就能成为刘家的孙少爷,做孝子贤孙去了。”
电梯门打开,陈至谦在她背后问:“樊琪,你就不想进高门大户?”
听到这话,樊琪往前的脚步更快,到门口掏钥匙的手都是抖的。廖雅哲问她这种话的时候,她能非常淡定地回答。
陈至谦问这种话,樊琪发现自己要被气疯了。
是了!陈至谦是她喜欢的一个纸片人,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骨气?滤镜碎了。
陈至谦拿出他的钥匙开了门,他脸上挂着笑:“有什么进屋说。”
“说什么?”樊琪进了屋,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我以为你不让我去拍那种电影,是你真心爱护我。实际上呢!不过是你的封建思想作祟,是你怕我丢你脸。就算是我要演脱戏,我脱的是我自己的衣服。你去认刘襄年,那是在你奶奶的坟上跳脱衣舞,你对得起你奶奶吗?垃圾玩意儿!”
陈至谦关上门,伸手拉住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樊琪,你见过我奶奶?”
樊琪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没有见过就不能为她说句公道话了?就不能和她共情了?把你的手放开。”
“你听我解释。”
樊琪此刻正是暴躁得不行,还有的是内心的好感褪去之后浓浓的失望,此刻他居然还拉着她的胳膊,她力气小,没办法挣脱,气急之下转身过去,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这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终于让陈至谦松开了手,樊琪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她不想听他逼逼赖赖:“我没兴趣知道你所谓的苦衷,编鬼话的本事,我不会比你差。在酒会上我也算是为你摆足了架子,算我已经帮过你了。等我考完股票经纪牌照,我们立刻回上海,把离婚手续给办了。你进豪门,我进股市,各不相干,以后就当陌路人。”
陈至谦看着像条喷火龙一样暴躁的樊琪:“樊琪,知道繁园吗?”
“听过,你别跟我说,你认刘襄年是为了拿回繁园,你奶奶要是知道你去叫他一声‘爷爷’,她在地下会哭。”樊琪看着他,“麻烦你别来恶心我。”
她推开房间门,看着狭小的床,之前哪怕是陌生人,跟他睡一张床,也没觉得为难,现在感觉很恶心。她账户里如今有八万港币,接下去股市上涨,她的生活肯定不成问题。走吧!外头找个酒店。今晚住酒店,明天去找房子。
低头见脖子里的项链,她解下项链塞陈至谦手里:“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但是你想想,你配不配拿着它?”
她拿了个袋子开始收拾东西,陈至谦手里拿着项链:“繁园的繁是去繁就简的意思,当年眼看内地乱了起来,太爷爷派了人过来,在港城开了一家面粉厂,把奶奶送了过来,奶奶在上海师从一位挪威的设计师,战乱年代那位设计师也来到了港城,在那位设计师的指导下,繁园是奶奶的第一个作品,她和刘襄年在繁园举行了婚礼。”
樊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陈至谦说:“樊琪,我以我是陈济苍的曾孙和陈婉音的孙子为荣……”
陈至谦讲述奶奶从港城回到内地的情况,基本上跟项姐的八卦差不多,只是他着重提了最初奶奶是希望刘襄年去重庆,毕竟她怀孕了。
“奶奶是希望他去,但是他不去,奶奶也不会勉强,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后来呢?”樊琪这些都听项姐说过,她想听后续。
陈至谦进来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把项链放在她手里:“放盒子里去,明天我去银行租保险箱,放保险箱里。”
樊琪看着陈至谦把她塞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去重新挂好。
樊琪着急了,前面她都听过,她就想听后续,骂:“册那,停在半当中做什么啦?”
陈至谦把衣服挂好了,看她手里拿着项链,说:“把项链放好。你不是说要回来吃腌笃鲜吗?我给你去盛。”
这个死东西,真的很会吊胃口,樊琪跟着他进了客厅,从包里拿出盒子,把项链放进去,她反应过来,想好的,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信,他开口说了一段,自己就信了呢?
她转身过去,见他端了一个碗,放在桌上,里面一碗腌笃鲜,看上去好鲜的样子,要不先吃一口?
挣扎不过肚子里的馋虫,樊琪坐下拿起了勺子喝了一口汤。嗯!是这个味道。
陈至谦继续讲,樊琪继续听。
奶奶看到刘襄年让那个女人和孩子住进了她的繁园,更是了解到了刘襄年在港城沦陷的那些日子里是最早将工厂卖给日本人的,立马决定跟刘襄年离婚。
不过那时候刘襄年在这里已经经营多年,在日据期间因为滑跪很早,损失小,日军撤离,又是粮油行业,当时港城满目疮痍,急需恢复,他调运来了粮食,对恢复街市贸易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更是在这上狠赚了一笔,倒是比奶奶离开的时候生意扩大了数倍。
奶奶不愿意跟他多做纠缠,也不想占他便宜,分割清楚了财产,要回了繁园,只是再进繁园,已经成了伤心地,她决定变卖繁园离开港城。
刘襄年得知她要卖,托了人出面买下,又转到了他手里。奶奶在上海得知这个消息,快气昏了,早知道直接拆了,也不愿意落到那个垃圾的手里。只是那时已经钱货两清,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气死了真的被死渣男气死了,为什么死渣男还能活到现在?樊琪捏紧了喝汤的勺子:“拉稀瘪三!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现在还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我要吐了!”
“既然是他买去的,咱们也不能占他便宜,要光明正大地买回来,我要当着他的面,完成奶奶的遗愿。”陈至谦跟樊琪说。
“光明正大的买回来?你拿什么买回来?再说我看刘襄年见到这串链子的时候那个反应,还要表现他的恋旧。你要继承繁园,还有可能。继承的话,他会让你拆?”
“天禾陷入困境,无力偿还债务的话,他不卖也得卖。”陈至谦顶着半张被打肿的脸,用有种不太真实的悠远的声音说,“我只是用项链告诉他,陈家的后人来了。”
不是?陈至谦怎么说话这样啊?他这时候还年轻,没经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怎么有种想要杀人的感觉?樊琪怕他心理出问题:“那也不至于,奶奶肯定希望你过好日子就行了,报仇这种事就算了,他自有天收。廖雅哲告诉我,他捞偏门的,咱们还是小心点。”
“没事。我有数的。”陈至谦笑了笑,“没跟你说明白,是我的错。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这怎么说呢?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原主知道刘襄年是他亲爷爷,原主估计立马就去抱大腿了。她问:“你不怕我当场猜出来,去抱这个垃圾的大腿?”
“你不会。”陈至谦笑着指了指他脸颊上的巴掌印,“你的道德底线很高的。”
樊琪骄傲:“你说的话,我姑且就信了。”
“我永远不会认他,我和他隔着仇隔着恨。”陈至谦站起来收走了她的碗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头上都是发胶,快去洗澡,今天应该累了,明天还要考试。”
“嗯。”樊琪站起来,这时候见陈至谦脸上的巴掌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给你拿罐冰可乐,你冰一下脸。”
“没事儿,明天就好了。”
樊琪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
陈至谦看向关着的卫生间门,里面的女孩子比原来的樊琪,更像樊家人,热心,有些急躁,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他打开了电视,此刻正在播放慈善酒会的新闻,名流名媛到场,也给了樊琪几个镜头,镜头里樊琪看似热情,实际上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疏离,只是这种气质刚好和她今天的穿着相衬,倒是显出了几分高不可攀来,连主持人都在说:“金小慧嫁入朱家已经一年多了,还是原来的品味,倒是樊琪令人亮眼……”
港城媒体素来嘴毒,对女明星尤为苛刻,瘦的骂排骨,略微有点儿肉骂肥婆,这已经是万分夸赞了。
此刻的镜头给了刘襄年,刘襄年捐出了他的一件瓷器,拍出了全场的最高价。
看着电视里的刘襄年,陈至谦思绪万千。
他跟樊琪说自己是为奶奶要回繁园,其实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
上辈子,自己对奶奶和他的恩怨了解并不多,爸爸也不愿意多提这个人。
那时候他刚刚创业,又遇到股灾,市场上资金一下子消失无踪,走投无路之下,决定卖了奶奶的这件遗物。
这件首饰在拍卖会上以一千三百万的天价被刘襄年拍下。
刘襄年通过这条项链找到了他,在调查了他的情况之后,跟他说,他是他的亲爷爷。把当年的往事通通归咎于战争和内地封闭多年。
这种事情自己肯定不能做主,电话打给爸爸,爸爸从内地赶来,揭开了当年的真相,哪怕刘襄年用家财诱骗,他们父子也坚定拒绝。
刘襄年却不死心,在知道自己正在创业,用尽了卑劣的手段,甚至制造了他的得力干将方浩的车祸,想要把他逼上绝路,让自己去求他,认他这个爷爷。
而那个樊琪,先是过来想要劝说他认刘襄年,后来又公开了婚姻,闹得满城风雨。
后来樊琪出事,流言漫天,都说是他杀了樊琪,实际上的幕后黑手是刘襄年。
把年轻的自己推入无底深渊,生死不能,偏偏刘襄年临死的时候,还要见他一面,还跟他说:“你是我的骨血,为什么就不能低头呢?”
刘襄年的这一点血脉执念,让他一生活在愧疚中,对不起好友,也对不起疼爱他的樊家好婆和樊家爸妈,还有枉死的樊琪。
这种恨哪里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老天让他重来一回,他只想好好地收拾刘襄年,可好像出现了变数,来了这个樊琪。
樊琪在卫生间洗澡,想来想去不对啊!自己好像漏掉一件事,她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陈至谦离婚才是主要目的,自己怎么就本末倒置了呢?
洗好澡,她拉开卫生间门,见陈至谦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叫:“陈至谦。”
陈至谦回头:“洗好了?”
“嗯!”樊琪擦着头发,过去坐下,“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
“咱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回去把婚给离了?就是你先帮我瞒着我爸妈,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樊琪怕他不答应,补一句,“你也知道,我不会再去拍戏了,他们担心的问题不存在了。不过我爸肯定希望我回家。”
陈至谦脱口而出:“这么着急吗?”
“也不是着急,只是这个东西对你我总归是束缚,对吧?万一你要是在学校里遇见个漂亮妹子,追起来也没个心理负担。”樊琪挤牙膏刷牙。
“你要找对象了?”陈至谦问她。
“没有,咱俩就是爹妈觉得合适,我们自己都认为哪儿哪儿都不合适,扯了证,躺一张床上都互相没兴趣。你说挂着这张纸算什么意思?”
陈至谦认可她的想法,就是之前的樊琪,他也想离婚,而现在这个,有想法,看起来也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更何况刚刚她那一番发自肺腑的对奶奶的言论,证明她是一个品格端正的姑娘。根本用不着这张结婚证来约束,他点头:“好啊!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回上海,悄悄把证办了。等以后找合适时间跟双方爸妈说清楚。”
“我明天考试,考完试就有空了。”
“嗯,你明天考完试,我们商量着安排。”
樊琪进去刷牙,陈至谦去房间里拿衣服准备洗澡。
陈至谦进卫生间,樊琪跟他说:“我进去看会儿书。衣服在洗衣机里,你洗好澡帮我拿出来。”
“好。”
陈至谦洗了澡,从洗衣机里拿了衣服出来,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细,推门进房间,想要叫樊琪晾衣服,见她抱着书靠在床头,已经睡了。
替她把衣服晾了烘上,他抽走了那本书,看了一眼她脚跟的帆布袋,放了进去。
“樊琪,睡下去点。”
听见他的声音樊琪迷迷糊糊:“哦哦!”
她往下一钻,躺平了。
陈至谦看着床上的人,T恤都快卷到胸口了,雪白的肚皮露在外头,他展开了毯子给她盖上,又走出去,收拾了一下浴室,淘了明天早上烧粥的米,放在砂锅里用清水浸泡着,明天清早烧粥更快些。
收拾好进去,陈至谦把自己的衣服挂上,太晚了烘干机不开了,影响睡觉。
陈至谦把樊琪往里推了推,有了个睡觉的地儿,他关了灯,躺下了,那条胳膊又压到他身上了,脚又翘了上来,跟树袋熊一样抱住了他。
陈至谦伸手想要扯开她的手臂,放到她的手上,她手上肌肤滑嫩,想起刚刚她说的话,他们扯了证,躺一张床上,互相没有兴趣。
这个念头刚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有点儿疼之外,还有热辣的烫。
他看向身上的那条胳膊,随她去吧!
随她去了,她就蹬鼻子上脸了,这不脚又踹了上来,又是不把他踹下床不罢休的架势。她是穿越的吧?不知道上辈子她是个什么样的?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个霸道的睡相?
“樊琪!樊琪!”陈至谦叫了她两声。
这是樊琪被他吵醒,带着脾气:“干什么?我要睡觉啊!”
想要叫她睡得规矩些的陈至谦鬼使神差地问:“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煎饼,山东的杂粮煎饼,双蛋,加香菜,微微辣。”樊琪咕哝着说完,还砸吧了两下嘴。
陈至谦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嘴贱呢?杂粮煎饼?他上哪儿给她弄去?
第24章
◎都想得很美◎
此刻的繁园刘家, 冯太坐在沙发上已经哭了一个多小时,刘雪宜陪着自家姑妈,怎么劝都劝不好。
冯太哭诉:“再怎么样, 我是您女儿。当年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永不来往, 现在怎么又来了?都愿让老婆做为了钱肯脱衣服的艳星, 为了钱情愿戴绿帽的孙子,您也要?”
刘襄年听见女儿说这种话,脑子都快抽筋了, 胸口闷得隐隐作痛,转而指责坐在那里陪哭的老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当场给我丢人现眼,现在还说出这种话?”
刘老太太更是默默流泪,越发显得委屈至极。
冯学明头疼,又见外公发脾气,他只能再劝:“妈, 你根本没有见过樊琪的先生,非常出色的。而且樊琪自身也很出色,您也看到了, 她和金小慧站在一起, 完全不一样。您不要随便就这么说人家。”
儿子这一番话把冯太气得一佛出世, 二佛升天。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他的不知道算是表哥还是表弟的老婆?他知不知道他外公找到了孙子,会怎么对他?这话还不能当着他爸的面上说。
“你真的是昏头了, 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一直维护这只狐狸精?”冯太怒火攻心。
冯学明只觉得鸡同鸭讲, 实在理解父亲为什么不愿与母亲多说一句。
一辆车停在了园子里, 佣人拉开了大门,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到刘襄年跟前:“老板。”
刘襄年看向他的老妻:“我再下来的时候,你女儿能不能不要再哭了?我头疼。”
刘老太太愣了:什么叫你女儿?
“跟我上来。”刘襄年跟那个男人说。
两人一起上了楼,进了书房,刘襄年疲态尽显,坐在椅子里,听那人说:“老板,已经调查过了。名叫陈至谦,1964年4月17日出生,F大电子工程专业,在港大读了半年研究生,已经退学了。”
“为什么?读书不行吗?”
“不是,他来港城没多久,就开始自己弄点儿小生意,后来注册了一家公司,贩卖日本的游戏机,今年上半年他开始自己做游戏机,已经做出了样品来,现在正在找一家代工厂给他加工,不过他的量太少,一直上不去。”
刘襄年原本以为是这个孩子故意让老婆戴了这串项链让他看见,他们都来了一年,他自己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了?不管公司开得成不成功,这个年纪想要开公司,就很了不起了。
“而且,长得非常帅气,据说学校里有好多女生喜欢他。只是他一直跟人说他有女朋友,但是没有人见过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那也对上了,之前樊琪要拍戏所以他没有暴露两人的关系。还有其他吗?”
“没有了。樊琪的事,上次她跟许小姐吵架,您就已经了解过了。”
“看起来不够,明显她比想象中的优秀。能让廖继庆带着进酒会,介绍给他的大客户,就足以证明她不仅仅是一个女艺员了。”刘襄年说道。
这人也纳闷,他明明已经很认真地调查了,这个樊琪就是长得好了点,其他的没什么特别。可她这些日子的表现确实颇为不同:“好的,我会继续调查。”
刘襄年站了起来:“你出去吧!”
“好。”
多少年了,书房是他时常独处的地方,他能静静地待一下午。刘襄年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园子里那棵凤凰木已经长得参天蔽日,满树红艳的凤凰花。灯光下,凤凰花凋零铺满了地面。
当年穿着旗袍戴着那串项链的美人,扶着刚刚栽种下的凤凰木:“襄年,等我们老了,它应该长成参天大树了吧?到时候我们在树下喝茶,子孙绕膝。”
凤凰木如她所愿长大了,他也老了,只是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想到这里刘襄年伸手捂住了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不敢去内地寻她,生怕她依旧执拗不肯和解,只是从未敢想过,她已经死了。
“婉音……婉音……”刘襄年喃喃自语,纵然她不在了,可孩子不是来了吗?以后,思年夫妇和至谦一起陪着他,坐在凤凰木下喝茶,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吧?
他要去找孩子,他要把孩子带进繁园。
刘襄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敲了许久他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冯学明打开了门:“外公!”
刘襄年反应过来,脸侧向窗口,说:“你在外面等等。”
冯学明关上了门,刘襄年擦了眼泪,调整了心绪,说:“进来。”
冯学明走进来:“外公。”
“坐。”
冯学明听到了外公沙哑的声音,也看到了他红着的眼眶,他坐下,听刘襄年说:“学明,上一辈的事,里面有太多的曲折,我也不想多说,至谦是你的表弟,你是我从小带大的,至谦一直在外,他回来,你好好带他。”
“外公,我想尽快退出天禾,专心我自己新创建的品牌上。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继承人,若是我和表弟在天禾,必然有人会拿我们比较。我从小就是您带大的,而至谦从小在内地长大,他压根没有那个环境接触企业管理,纵然有刘家人的天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章法。也需要人引导。两厢比较下来,定然会有差距,表弟被人认为难当大任,产生自卑心理,跟您之间不容易建立感情,不如我退出,您全心全意栽培他,和他培养感情,这样他才有归属感。”
刘襄年十分欣慰外孙的懂事:“学明,你也不要这么说。就像你说的,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继承人。至谦呢?听樊琪说来,就知道你舅舅一家在内地吃过太多的苦,我确实想补偿他们一家子,但是为了天禾的长久,我考虑的还是谁胜任这个位子谁来接。”
“外公,这事还是暂且放一放,让舅舅和至谦回家,融入这个家,您能享受天伦之乐才好。您知道妈妈被您捧在手心里长大,难免有些霸道,我会劝她的。另外想跟您商量一下,如今我们家有了变数,所谓齐大非偶,我和许妙儿的婚约再继续下去就不合适了,您看?”
冯学明跟刘襄年提出他的想法,今天的场面已经让他再次看清,若是娶到许妙儿这样的姑娘,别说是生儿育女,就是跟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都让他厌烦。更何况樊琪在廖雅哲车上说,如果陈至谦回刘家,她就跟陈至谦离婚。
刘襄年知道他不喜欢许妙儿,借着机会跟许妙儿分手,只是今日女儿的表现也再次让他失望,若是婉音来教孩子,肯定不是这样不识大体的。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居然冒出了刚才见到的樊琪,大气、倔强、不肯退让,刘襄年终于下了决心:“你自己决定吧!”
“好。”
冯学明下楼,他妈总算不哭了,他带着母亲上了车,车子上冯太一个劲儿地问:“你外公怎么说?有没有说认回来之后要怎么安排?”
“妈,这个事情由外公决定。您最好劝着点外婆,不要多说话。外婆虽然名头上叫刘太太,但是外公从来没有给她正名,她仍然是按照《大清律例》纳进来的妾。之前舅舅出事,所以外公才会挑了我来培养,但是现在他长子还在,还有长孙,凭什么我来继承?”
“她跟你外公成亲才几年,你外婆陪伴了你外公一生。难道四十年的感情不如那三四年的相处?”冯太尖锐地叫着。
“若是她还在,外公兴许对她早就厌倦,当年外公轻易得到了大美人陈婉音,何曾珍惜,他不是转头就跟奶奶在一起?可真陈婉音转身离开,他又念念不忘,而且她离开港城的时候,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冯学明无奈地笑了笑,“繁园屋子里没有她的一丝气息,但是整个园子却一块砖头都不许动。俱乐部的设计风格和繁园何其相似?我创立WO也是受了繁园启发,去翻看她有限的资料,也不得不说,那是一位十分优雅高贵迷人的女士。”
“你也站在她一边?”冯太气得发抖。
冯学明看他妈:“尊重事实,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
“那只能任由那个小子回来,什么都不能做?”
“妈,无论您做什么,都只会让外公更加厌恶而已,有些事情您和外婆念头都不要动,外公手里是沾着血的,到时候我都帮不了你们。”冯学明警告他妈。
虽然这些年外公已经洗白了,算是正经生意人,不过他的狠辣,冯学明还是知道的。
把母亲送到家,冯学明开车去两公里之外的,父亲的另外一个家,此刻已经是深夜,不过这事涉及天禾归属,再晚便也不算晚了。
果然刚刚按下门铃,大门立刻打开,冯学明开车进去,下车走进客厅,穿着睡衣睡袍的父亲和他的二房太太坐在客厅里。
二房太太身姿窈窕,细眉修目,算不得顶顶漂亮,却十分耐看,论容貌他妈年轻时候应该还胜了这位太太一筹,只是容貌从来都不是婚姻的保障,二太太这朵解语花,为他父亲接连生下一儿两女,才是荣宠不衰的见证。
二太太说一声:“大少爷来了。”
“二姨,还没睡?”
冯先生跟二太太道:“你先去休息,我跟学明说两句。”
“好。”
父子俩坐在客厅,点了烟,一起抽着,冯先生静静地听冯学明说完:“所以你打算放手?”
“在爸爸心中,我和学杰,你想选谁?”
“这事,你问得未免为时过早了吧?”被儿子这么看着,冯父有些狼狈。
无疑长子非常出色,但是次子是心爱的女人所出,之前长子会继承岳家的产业,刘家豪富,他就有意将冯家产业交给二儿子,如今长子失去刘家继承人的地位,从理智上把家业交给长子最为合适,但是从内心,他不想委屈心爱女人所生的儿子。
冯学明正色:“爸爸,我无意于要冯家产业,只是让您将心比心,您就能理解外公的想法了。更何况与学杰继承冯家相比,陈至谦是外公的发妻的孙子,名正言顺。我不放手还能如何?我感谢外公自幼的教导,也有刘家和冯家的人脉。我现在只想把WO做好。我跟外公提了,没有了天禾继承人的身份,我与许妙儿已经不相配,也不想耽搁她的青春,所以想要解除婚约,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冯先生没想到一直冷静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会提出跟许妙儿解除婚约,跟许妙儿在一起,他也能多一张牌,他说:“你没必要这个时候匆忙跟许妙儿解除婚约,你外公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的家业真的交给一个内地的小子。跟许妙儿结婚,于你有很多便利。”
他对着外公确实是以退为进,自己有自信,现在外公是对陈家大小姐的亏欠和愧疚,所以满腔热情移情到子孙身上,只要他真的带了那个亲孙子,有了对比,就会知道自幼在商业环境中熏陶的外孙和那个在内地闭塞的环境下长大的孙子的差别。外公的理智会让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冯学明看了一眼二楼:“自己享受便利的同时,您背后的两个女人,一个蹉跎一生,一个委屈一生。”
冯先生被儿子这么说,弹了弹烟灰:“我尊重你的决定,这事明日我陪你去跟你许世伯说清楚。”
“谢谢爸爸!”冯学明想了想又问他,“爸,要是外公找回了儿子孙子,且这个孙子很优秀呢?”
这话让冯先生送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到了门口,他才说:“学明,在我眼里,你和学杰是一样的,作为父亲总希望两个儿子都好,一直以来你有你外公照顾,学杰什么都没有,难免我对他更为偏袒,若刘家最后跟你无缘,你们兄弟俩还得携手一起做好家里的产业。”
冯学明开车出门,他不禁发笑,他爸偏袒到极致,却还巴望妻妾和睦,兄友弟恭?
车子到他自己的寓所的停车场,冯学明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抽着,自己说外公得不到的,才念念不忘。自己难道不是如此?从初次见面,想要玩玩,到再见倾心,现在呢?他希望樊琪能说话算话,陈至谦认回刘家,她跟陈至谦离婚。
第25章
◎上门找孙子◎
樊琪一觉醒来, 见床友又早起了,他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也未免太勤奋了吧?
她撑起身体坐在床上,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脑子里涌入一个片段, 她昨天是怎么睡觉的?她好像是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所以书呢?陈至谦看到自己的书了没有?
她翻开自己脚边的帆布袋,发现书好好的在袋子里。她昨晚放进来的?怎么没印象了呢?
她听见烘干机的响声, 拉开帘子,自己的衣服和他的衣服都挂着, 正在烘呢!看着挂在衣架上的内衣内裤?她百分百肯定,自己压根就没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过。
樊琪拉开门,见陈至谦在忙活,问:“衣服是你帮我晾的?”
陈至谦回头看她:“嗯,你睡了。我顺手帮你晾了!”
“我怎么睡了?”
陈至谦一脸懵懂的样子:“什么怎么睡了?你露着肚皮, 仰躺着睡了。我推你,你反应都没有。”
“我明明记得我在看书?”
陈至谦笑了一声:“哪儿有书?你是在梦里看书吧?”
没有书?那就好!樊琪笑嘻嘻地进卫生间挤牙膏刷牙,什么露着肚皮?樊琪突然反应过来。露肚皮, 不记得戴文胸, 把人踹下床?再看镜子里,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自己。
不行,不行!她真的只适合独居,早点离婚, 早点搬出去一个人住。
听见门铃声, 陈至谦叫:“樊琪, 去开门。”
樊琪刷着牙, 走出去开门,门打开,见刘襄年带着两个保镖,嘴巴里的牙膏薄荷加太多了,辣嘴巴。
她连忙跑进卫生间漱口,探出头:“陈至谦,刘老先生来了。”
“我看到了。”陈至谦端着盘子和踏进屋里的刘襄年面对面站着,他过去把蛋饼放桌上。
刘襄年打量着四周,也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在这么一间小的可怜的屋子里,纵然身上还套着可笑的围裙,也不能掩盖他的光华。
这些年刘襄年见多了内地出来的年轻人,或许是生活环境的区别,哪怕先天条件再好,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气,而他身上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有着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没有的从容。
陈至谦没有搭理他,盛了两碗白粥,一个小碟子里一块玫瑰腐乳被切成了两半,他出声:“樊琪,可以出来吃早饭了。”
“我马上好。”
刘襄年一直等着陈至谦先开口,这个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还沉得住气,这是打算直接无视他吃早饭了。
“至谦。”刘襄年叫他。
“刘老先生。”陈至谦回他。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刘襄年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樊琪从卫生间出来,他们的餐桌靠墙,面对面两张椅子,刘襄年来了,没多余的椅子可以让出来。
樊琪这点基本的礼貌还是懂的:“刘老先生,坐下说话?”
“你自己先坐下吃,今天要去考试,吃好了去赶地铁。”陈至谦跟樊琪说。
这倒也是。樊琪坐下,看见碟子里一块饼子,上面有鸡蛋葱花,陈至谦见她盯着饼看,他笑:“不是山东鸡蛋煎饼,也没香菜,凑合着吃。”
“哦!”樊琪伸出筷子夹一块饼,开吃。
边上陈至谦和刘襄年对站着,陈至谦温和而有礼:“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是不理解。”
刘襄年微微一笑:“不理解什么?”
“一件四十年前已经有定论的事,为什么还会被翻出来?您记得那串项链,难道忘记离婚协议书的内容了吗?恩断义绝,永不来往。这几个字写得清清楚楚。”陈至谦走到门口,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刘老先生,请便!”
刘襄年微微摇头:“看起来你的家人给他灌输了太多上一代的恩怨,让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至谦,你愿意听一听我这里的说法吗?”
陈至谦没搭理他,坐下吃早点,见樊琪吃鸡蛋饼,吃得欢快问:“好吃吗?”
“好吃的。”
想起她昨夜的要求,他问:“比起山东煎饼呢?”
“那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两种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山东煎饼哦!就是那种饼皮好薄的,里面夹了薄脆,我一定加上两个蛋,加甜面酱一点点辣酱,还要榨菜碎米,葱花和香菜的。”樊琪吃着蛋饼,还是表达着自己真实的想法,“哎呀,你不应该提醒我的,这下好了,想吃山东煎饼了,你说怎么办?”
“那就不要想了,山东煎饼要用专用工具做的,你让我上哪儿去找鏊子?”
樊琪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办法总比问题多,酒店用品商店兴许能找到,就是外国人做可丽饼的那种,那个工具跟山东煎饼一模一样。”
陈至谦伸手把鸡蛋饼给拉到了他自己这边:“不喜欢吃就别勉强。”
樊琪抢过来:“你小气吧啦的?是你自己问了,我就实话实说,这个我也要吃的呀!”
陈至谦没好气:“你要求太高。”
“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推动技术进步的原动力之一。我看好你,加油!”
陈至谦:……
樊琪把蛋饼抢了过来,继续吃,刘襄年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刘襄年看着小两口低头吃早餐,泰然自若打趣,并且压根没把他一个大活人看在眼里,他咳嗽了一声:“至谦,上一代的恩怨。真的,很多事情,你所知道的都是你奶奶的单方面之词,以至于对我有很多的误解,我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的。我希望你能听我说两句。”
樊琪吃完了,站起来收拾碗筷,陈至谦说:“放那儿,我会收拾,早点去经纪行,再去翻翻书,看两眼也好。”
“嗯。”樊琪进屋换衣服。
陈至谦站起来,他比刘襄年高大半个头,他看着刘襄年:“刘老先生,我奶奶已经去世,你现在要说的,才是单方面之词。从我这里知道的是,妻子怀孕,岳父出事,作为男人,你不愿意冒险回内地处理乱局,我能理解。您女儿跟我爸爸相差一岁,我也知道。这些都是你当时做出的选择,落子无悔,买定离手。”
“当时国内那么危险,你太外公,嘱咐过你奶奶,让她就待在港城,不要去内地,你奶奶不听我劝阻执意要去,我也没办法。我在这里,一个男人身边有个女人也没什么吧?那是四十年代,在港城娶二房是合法的。”刘襄年说道。
“我纠正一下,我姓陈,陈济苍是我太爷爷,不是太外公。回内地这是我奶奶的选择,拿着陈家的钱娶二房,也没有触碰港城的法律。和二房在我奶奶的房子里,在她的床上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也没有违反法律。请继续!”陈至谦帮他解读了一下,收了桌上的碗筷,去洗碗。
换了衣服走出来的樊琪,噗嗤一声笑:“太文艺了,什么颠鸾倒凤,他配吗?就是交了配。我走啦!”
陈至谦克制地笑了一下:“去吧!”
刘襄年强压胸口升腾的怒气,低喝:“粗俗。”
樊琪笑:“上流社会,男盗女娼,可做不可说吗?懂了。”
把碗放进水槽,陈至谦催她:“快走,快走,就知道贫嘴。”
陈至谦低头洗碗,脸上挂着散不去的笑容。
刘襄年告诉自己,孩子来了一年了,也没见来寻自己,可见他压根就没想要认他这个爷爷,自己才跟孩子见面,有误解也正常,他要是见一面,立马跟着自己回家,自己还能看得上这样的孩子吗?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无非是我心换你心,自己给他足够的关心和爱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至谦,你从小在内地长大,你父亲又是在你奶奶的教导下长大,不可否认,你奶奶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女子,她坚强,美丽,聪明,高贵,但是她也很偏执,很难改变她的认知。我和她之间更多的是,那个时代的造成的悲剧。”
陈至谦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橱里:“刘老先生,人不能既要又要,你如果想要顺从,仰慕你的女人,就不该去追求有思想,很独立的陈婉音。你既然贪生怕死,不敢去内地为我太爷爷收尸,那就好好守住你的下半身,等着我奶奶回来。你既然看上了漂亮温顺,不太聪明的女人,好歹别玷污我奶奶的房子。你想说什么?说我奶奶饱经风霜从内地出来,看到你和别的女人恩恩爱爱的生活在她的房子里,难道你希望有个性的陈婉音,接受现实,妻妾和睦?”
刘襄年过去关上了门,他轻声叹息:“至谦,我是个男人。”
“我以为有担当有责任才是个男人,怎么到了您嘴里,男人成了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免罪牌了?”陈至谦拿抹布擦干净了桌子。
“当时你奶奶闹得凶,我不得已才签下那张协议。真的非我所愿。她执拗起来,连繁园都要卖,是我把繁园买了回来。我并不是说我没错,肯定是我错得多,但是,但凡当时她能冷静一些,也不会成现在这样。听樊琪说,你爸妈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我只是想要弥补你们,并没有其他意思。”
“你居然认为,你买繁园是在念旧?难道不是在恶心我奶奶吗?谁愿意自己的心血,被前夫和那个女人住着?跟我说弥补,弥补什么?”陈至谦摘下围裙,挂在门背后的挂钩上。
刘襄年被他说得一时无话,跟他讲以前是讲不通了,他只能跟陈至谦挑明:“我没有继承人,你叔叔十三年前就死了,就留下雪宜一个小姑娘,你是我唯一的孙子。你也应该知道,我年前确诊了肾癌,虽然已经开了刀,但是能不能闯过五年这个关口,很难说。天禾下属有多少家公司?只要你够出色,天禾就是你的。”
陈至谦看向他:“如果我不够出色,你要我做什么?如果我足够出色,我要天禾做什么?”
刘襄年又是语塞。
电话铃声响起,陈至谦接电话:“你十分钟左右到?好,我马上下楼。”
他挂了电话,一双幽深的眼,用带着悲凉的口吻:“刘老先生,你把陈婉音的人生都毁了,为什么还要在她死后夺走她唯一的孙子?”
说完陈至谦进了房间,独留了刘襄年一个人在客厅,刘襄年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间门。这个孩子怎么像足了婉音,跟她一样倔呢?
房门推开,陈至谦衬衫西裤,打了领带,一件西装挂在臂弯,气宇轩昂。
在刘襄年眼里,就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冯学明都未必有这样的雍容不迫之态。
陈至谦提起柜子上的包,拉开了门:“刘老先生,我今早还有安排,请!”
刘襄年走出门去,陈至谦拉上了门,他陪着刘襄年慢慢地走到电梯口,刘襄年的保镖已经在电梯厅里,按停了电梯,把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让他们乘坐其他电梯,等着刘襄年和陈至谦进电梯。
这是早高峰时间段,每一层开门,看见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堵着电梯门,都会把人吓退。
刘襄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陈至谦,他的眉眼间有她的样子,只是男孩子长得更加硬朗一些。
“至谦,每个男儿都想干出一番事业,也许你很能干,但是你知道山下和山上的距离,并非仰望就能到达的,而我可以带你上去。”
陈至谦:“目前看起来没有这个需要。”
“你压根都没有机会接触这个阶层的人。你根本不知道认识了这些人,你会有多大的机会,你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刘襄年叹了口气,“有时候机会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我知道你现在为了游戏机不能上批量而烦恼,我给你直接投一家厂都可以。”
陈至谦低头浅笑,但是眼神里有着让刘襄年无法忽视的嘲讽。
在商场纵横这么多年的刘襄年,有些揣测不透这个孩子是什么心思。他是真的拒绝吗?为什么还要陪着他下楼呢?
电梯到达楼下,在保镖的护卫下,他们一起走出了门口。
门前停着刘襄年的劳斯莱斯,意外的是后面还有一辆宾利,在这个年代,在这样的楼盘,出现这样两辆顶级豪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宾利的车门被打开,一位跟陈至谦年近相仿的俊朗青年出来,招手:“至谦。”
刘襄年看见这个年轻人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陈至谦到底在嘲讽什么?
这是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的MFY和麟龙资本的创始人容远,如果他看上陈至谦,给他投钱,那么以容远的号召力,跟着给陈至谦送钱的人,必然前赴后继。
容远走过来站在陈至谦身边:“刘老板,好巧。”
“容先生和至谦认识?”
“至谦做的游戏机我很看好,决定投这个项目,他现在从生产到销售还都有很多缺陷,我这两天帮他解决这些问题。”容远伸手:“刘老板,今天安排行程比较紧,改日有空,一起喝茶?”
“一起喝茶。”刘襄年跟他握手。
刘襄年看着陈至谦和容远坐进了车里……
第26章
◎给儿子打电话◎
刘襄年原本的打算雪中送炭, 给陈至谦送钱,给他开加工厂,解决他面临的难题, 利用自己手里的人脉,助他一臂之力, 也能让他和自己绑定在一起。
看见容远, 他知道陈至谦是不会缺钱了。
容远的投资几乎从未失手,能被他看中,也足以说明陈至谦的优秀, 至少外孙冯学明还不能入人家的眼。
越是得不到越是无法放下,刘襄年现在丝毫不怪陈至谦不给他好脸色, 越想越觉得这个孩子有傲骨,有本事,也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太像他奶奶了,再难他也要让自己的孙子回家。
上了车,司机问:“老爷, 现在去公司,还是回家?”
兴奋是兴奋,昨夜一夜辗转未眠也是真, 他的身体到底是大不如前了, 他说:“回家。”
路上刘襄年闭着眼, 还是在想,用什么办法让孩子回家。
要不先去上海找儿子思年?对,对!找儿子儿媳妇, 儿子已经是人到中年了, 经历了那么多, 定然已经心态平和, 也知道人间冷暖,考虑问题一定不会这么一根筋了。
自己去找儿子儿媳过来,还怕孙子不回家?
车子进入繁园,刘襄年见他太太正在仰头指挥树上的工人修剪那棵凤凰木,一大个枝丫已经躺在了地上,原本圆满的树冠偏在一边,看上去只剩下半棵树了。
昨夜在凤凰木下和陈婉音喝茶的梦碎了,今天又见凤凰木被锯成了这样。他焦急的走过去:“谁叫你锯树的?”
树上的工人停下锯子,不过那一根大树丫子已经快锯断了,伴随着咔嚓的声音,断了下来。
地上两根树丫子,原本亭亭如盖的凤凰木,变成了一柱擎天,刘襄年的心都要滴血了。
刘老太太走过来说:“老爷,这棵树太大了,风一大就扫了屋檐了。锯掉这两个树丫子,过几年就能长好了。”
“过几年?”他逼问。
“三五年就长好了,到时候树也高了。”刘老太太仰着头,“你看看屋檐那块,刮一次大风,就要修补一次。”
“三五年?”刘襄年一想起三五年自己还在不在这个世上都不知道了,心疼得不行,伸手一巴掌打在老妻脸上。
刘老太太捂住了脸,脸是疼,更加难受的是在这么多佣人面前打她,她哭着质问:“这么多年了,我掏心掏肺地伺候着你,你昨天让女儿给那个女人的孙媳妇道歉,今天为了那个女人种下的这棵树打我?刘襄年,我跟了你四十多年,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听见这话刘襄年本来就在陈至谦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现在孙子在他心里千好万好,不会生孩子的气,可不代表他就没有火气,这不心头火爆了:“什么下场?当年你茶楼的好姐妹阿婵,嫁给个货车司机,至今住在劏房里,你的狗住的地方都比她大。种这棵凤凰木的人,比你尊贵百倍千倍,这园子里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动过了?”
“你说这话,是不是也想我早点死?”
想起自己的孙子住在狭窄不堪的房子里,还戴着围裙,一大早给女人做早饭,洗碗收拾。自己和陈婉音的孙子,本该金尊玉贵地养着,刘襄年更是暴怒:“你要去就去,问我做什么?”
刘老太太哭着进了屋里。
刘襄年进去连眼神都没给她,上了二楼,到书房里,从窗户往外看,好好的一棵树被锯成了这个样子,心抽疼地难受,他拿起电话:“帮我联系一下上海,查一下陈济苍的孙子,陈婉音的儿子陈思年,查好了立刻告诉我。”
刘襄年累了,他躺在书房的躺椅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陈婉音,没想到那一别居然成了永别,他闭上了眼,眼前是陈婉音躺靠在院子里的椅子里,用一本书遮住了脸,他回家低头揭开那本书,偷偷亲在她的脸上,看着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捶打他……
直到敲门声传来,刘襄年撑着起来,伸手抹了脸,竟然满手湿意,到桌上拿了纸巾擦了脸。
敲门声越来越急,他走到门口拉开,见红着眼圈的女儿和老妻,他鼻子略有不通气,声音有些哑:“有什么吗?”
“爸,你眼睛怎么了?”
被女儿看出来,刘襄年转身:“没事,你们有什么事吗?”
“有。”说这话的时候女儿带着哭腔。
刘襄年坐下,冯太刘巧燕在他身边坐下,刘老太太站边上,心有不甘却也不离开。
“爸,冯世昌带着学明去跟许家退亲,都没跟我说一声。”刘巧燕又哭了出来,“要不是妙儿哭着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我问学明了,学明说他应该不会继承天禾了,冯世昌也不打算把冯家的家业交给学明,他配不上许妙儿了,所以要退婚。爸,学明十二岁你就带在身边了呀!养条狗,养只猫,都有感情吧?你说不给就不给?”
“我没说不给,是学明想要暂时退出天禾,专心他自己的事业。”
“可他只要不去天禾,整个港城的人都会知道,他跟许家退婚,所谓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高门大户更是讲究门当户对。退了许妙儿,他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吗?”刘巧燕扯着刘襄年的胳膊,“爸,现在许辖等着您的电话,您只要说一句同意退婚,他就同意。”
“退婚是学明自己的想法。”刘襄年站了起来,“我同意的,如果你现在要我打电话,我只能给你打这个电话。”
刘巧燕听见这话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愣愣得看着从小就宠爱她的爸爸。
“巧燕,别去求他。他现在心心念念着,那个女人生的儿子和孙子。他心里哪里还有我们娘俩的位子?你问他为什么眼圈红,指不定又为了那个女人哭呢!”刘老太太讥讽,“当年那个女人在炮火里来去,也没见他多珍惜,现在倒是装深情了。”
这话戳到了刘襄年的痛处,他恼羞成怒,指着门口:“给我滚。”
刘老太太拉着女儿走了出去,刘襄年双手撑着书桌,伤疤被揭开,痛不可遏,不……婉音是爱他的,她在炮火中生下儿子,取名思年。他要去上海找回思年,他要去上海把婉音的骨灰迁到港城,他们要葬在一起。
电话铃声响了,刘襄年缓了缓:“喂。”
“老板,通过侨联已经查到了大少爷的情况,大少爷是T大土木工程学院的教授,是内地的建筑专家,大少奶奶是医学院的教授,附属医院的妇科主任,陈家花园政府还给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他们现在就住在陈家花园。”
“是吗?”听见这话,刘襄年又高兴又难过,儿子居然传承了婉音的衣钵成了建筑专家,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在内地,也是大学教授。
“嗯,已经拿到了大少爷家的电话和他单位的电话。您看……”
“把电话给我。”刘襄年要了电话,立马拨打起了儿子单位的电话。
很快对方接了电话,听见声音他颤抖着说:“我找陈思年教授。”
对方回答:“我们这里没有叫陈思年的教授,你是不是搞错了?”
刘襄年问:“是T大土木工程学院建筑工程系吗?”
“对啊!”
“怎么会没有陈思年呢?我是港城打来的,他的儿子您知道吧?叫陈至谦。”
对方也回答:“是找陈教授啊?是不是至谦出了什么事?陈教授在上课,要我马上通知他吗?”
刘襄年太想听见儿子的声音了,他没有澄清:“啊……是!”
听见这话,对方说:“你别挂,我马上去找他。”
电话里传来:“陈教授,当心点……”
很快电话里响起:“喂,您好!我是陈钦贤,陈至谦怎么了?”
对方说完,气喘吁吁。
刘襄年回过神来,陈钦贤?怎么会叫陈钦贤了?他再确认:“你是陈至谦的爸爸?”
“是啊!您快告诉我至谦怎么了?”对过的声音焦急地不能作假。
“你是陈婉音的儿子?”刘襄年问。
对方的声音平静而冷冽起来:“你是谁?想要干什么?陈婉音是我母亲。”
“思年,我是……爸爸。”刘襄年再次说,“我是你爸爸,刘襄年。”
电话对过沉默了一小会儿:“至谦没事?”
“没事。”
对方口气非常愤怒:“刘先生,我在上课。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孩子们的时间很宝贵,长途很贵,我没空陪您闲聊。”
电话被挂断了,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第27章
◎人前秀恩爱◎
樊琪上午考了两科, 下午考一科,另外一科期货交易,不影响拿股票交易执照, 下周再考。
考下来她也觉得还算简单,选择和判断题比较多, 这些作为这个行当科班出身, 并且从业多年的老司机,几乎是闭着眼睛选的,后面的问答题, 避过一些未来才出现的规定和操作方式就好。难点是在一些古早的买入卖出的手势,这些手势在港城刚刚停用了几个月, 樊琪是从来没见过,这些可能错得有点多。
翻了一下温习手册,应该还好吧?
才下午两点,离收盘还早,她回耀华办公室。
看见项小姐边上有个圆脸的可爱女生, 就是之前长兴的那个前台,小女生一笑两个酒窝,跟她招呼:“樊小姐。”
“你好呀!”
项姐知道她在考试, 问:“考得怎么样?”
“试卷我都填满了, 感觉不错, 还是等考试成绩出来再说啦。”樊琪在其他同事面前还是保持低调的。
“能填满就很厉害了。”项姐跑到她身边,“艾莱电子今天冲高回落了,我要不要见好就收呀?”
“我去看一下。”
樊琪下楼去交易厅, 坐到廖雅哲身边, 拿过他手边的资料, 听廖雅哲问她:“怎么样?”
“大概率……”她停了一下。
“你要叫我爷爷?”
樊琪打了一串命令进去, 看艾莱电子的走势,突破前期高点,成交量在今天放得很大,现在正在回调了,她打了个电话给项姐:“先留着吧!这点价格绝对不是他们花这么大力气炒的目标。”
挂断电话,樊琪跟廖雅哲说:“你等着叫我奶奶吧!一毫两先,艾莱电子四千手。”
廖雅哲给她下单:“真考出来了?”
“大概率。”樊琪看今天的重点股票,“你刚才怎么操作的。”
廖雅哲给她看了资料,跟她大致说了一下,樊琪查看了一个股票的几个数据:“两块一毫三买入星美,两百手。”
星美成交后,樊琪继续看股票,一个助理快步走过来,到樊琪边上:“樊小姐,长兴的许小姐找你。”
樊琪一愣,昨晚她都没跟这位许小姐说过话,而且自己还澄清了,她有老公不可能对冯学明有兴趣,她还来找她干什么?
廖雅哲挂了客户电话,立马拨打冯学明的电话:“许妙儿来找樊琪了,你立马过来解决。”
他挂断电话跟助理说:“你让项小姐把许小姐请到会议室,让她等一会儿,就说樊小姐去外头喝咖啡了。”
“许小姐从楼上可以看到楼下。”
“你跟项小姐就这么说。”廖雅哲说道。
小助理无奈地上楼。
廖雅哲呼出一口气:“真是麻烦。今天冯学明跟她提分手了。还是通过他爸和许辖提的。原来他们的婚期在年底,婚纱和龙凤褂早就定下去了。”
“冯学明为什么要分手?许妙儿影响他猎艳了吗?”樊琪很不解,原主的记忆里冯学明跟好几个明星都有过绯闻,许妙儿管不管他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管他又是一回事。
“樊琪,你是真不懂吗?”廖雅哲问樊琪,见她一双大眼清澈,十分真诚地看着他,脸上似乎写得明明白白:唔知吖!
他叹气只能认真给她解释:“你老公不是刘襄年的亲孙子吗?冯学明跟他外公说了,为了让你老公能够跟刘老先生好好培养感情,不要有心理负担,他决定退出天禾。但是,他和许妙儿这样就门不当户不对了,冯家没那个家底之外,冯学明还有个弟弟,跟他差三岁,他爸本来就想把冯家的家业给他弟弟。所以他跟他外公商量之后,请他爸出面去许家退婚。”
“这个理由太白莲花了,我不信!”樊琪嗤笑,一转念,“不会花花公子决定为某个女人收心了?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名分。不可能啊?他前几天还在撩我,怎么就突然成情种了?这东西不会把我当成挡箭牌,掩护他的小情人吧?这就过分了,我跟他没那么熟,凭什么要给他做挡箭牌?”
“他是决定为某个女人收心了,但是那个女人是你,他解除婚约是为了你!”
“我?”樊琪抓狂了,“你特么开玩笑吧?你当我看不出来,冯学明追我是玩玩而已。更何况我从来没搭理他。就这样值得他解除一桩门当户对,利益牵扯很深的婚约?这个黑锅我不背。”
“就是你不搭理他,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昨天我送你回家之后,冯学明给我打电话,我就把你说你老公要是回刘家,你就离婚这话给他说了,进了他心里,他说只要你离婚,他就娶你。”
樊琪被这个神逻辑给惊呆了:“是他脑子有病,还是他认为我脑子有病?我说我老公敢认,我就离婚。离婚了倒是愿意嫁给刘襄年的外孙了?”
“他觉得他比你老公更懂女人心。一定会打动你。”
“他真的很自信。”樊琪抚额,“就算有这么个天方夜谭的想法,跟许妙儿有什么关系?”
廖雅哲有些尴尬:“今天中午他跟我打电话,我们俩聊他退婚和你的事情,被去兴师问罪的许妙儿给听到了。”
什么事都没干,被人当成小三了?樊琪用上海话骂:“册那,我谢谢他一家门哦!”
廖雅哲没听懂樊琪说什么,他说:“他这次对你是认真的。”
樊琪用他听得懂的话:“认你老母啊!”
樊琪在骂人,现场助理匆匆忙忙过来:“樊小姐,项小姐在门口。”
她见项姐在玻璃门外焦急挥手,只能往外走去,碰见项姐,项姐急切地说:“那个许妙儿在前台接待那里,大加指责说你勾引她未婚夫……”
上辈子在投行有幸见识过全职太太来公司找小三大闹,那一场闹剧最后,以小三被打之后离职,而渣男依旧老婆孩子热炕头。
樊琪就不明白了,小三固然贱,渣男不也一样,为什么那个女人,还会把有害垃圾当成宝一样回收?
以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然而这事儿轮到自己头上,真是无语啊!
樊琪和项姐一起走,看着项姐欲言又止的表情,项姐不会也以为她真的跟冯学明有什么了吧?
走进前台接待处,樊琪见戴着墨镜的许妙儿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
见她进来,前厅的人对她行注目礼,樊琪往许妙儿对过坐下,前台的小姐姐过来问:“樊小姐,要不要去会议室?”
樊琪摇头:“许小姐既然已经广而告之,公私不分,我也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光明磊落地解决。”
许妙儿摘下墨镜,铁青着一张脸,用一双堪比鹰隼的眼睛盯着她,似乎下一步就要用利爪把她撕成碎片:“光明磊落?还是欲拒还迎?做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真的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一切,和你双宿双飞?”
许妙儿声浪虽然不高,却带着尖利。
“他是谁?”樊琪接过前台小姐姐给她泡地咖啡,闲适的靠在沙发上问。
“你还问得出来?”
“我怎么问不出来?昨天酒会上,我说了,我已婚,你就算现场没听见,你今晨的报纸没有读过?所谓: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我怎么可能跟你未婚夫勾搭在一起?你的妄想症也太厉害了吧?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脑子?”樊琪带着愠怒问道。
“难道不是你跟廖雅哲说的?如果你老公回刘家,你就跟他离婚?你难道不是想离婚了嫁给冯学明?”
昨夜酒会上的报纸和电视台都是经过筛选了再放进来,所以尽管昨夜闹得很大,但是刘襄年通过樊琪脖子里的一串项链,认出亲孙子这件事,也仅限于参加了酒会的那些豪门名媛太太嘴里传来传去,还没有见诸于报端。
所以现场的人,还没能知道这等豪门爆炸性新闻。听见这话,早就有人进办公室拉了人过来竖起耳朵听豪门八卦。
“所以呢?”樊琪轻蔑地笑看她,“我连刘家的大少奶奶都不稀罕?还能稀罕冯学明一个刘家的外孙?”
“你是心机深沉。你老公就算是刘家的子孙,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吗?是家族花心力培养的继承人吗?他能跟冯学明比?”许妙儿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了。
冯学明这个时候半奔跑着进来,听见许妙儿说这句话,他没来得及喝止许妙儿,见樊琪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许妙儿:“我老公是爱国商人陈济苍的曾孙,陈婉音的孙子,家族传承可不止是几个钱,还有品格和教养。我说他要是认刘襄年,我就和他离婚,是因为我有这个自信,他不会认一个背信弃义,没有气节的小人为祖父。”
樊琪用许妙儿同款白眼往冯学明看去:“我是有什么毛病,不要家教好,英俊帅气又温柔贴心还专一的老公,看上你那个外公找二房,老爹也找二房,家风一脉相承,成天跟女明星搞绯闻的未婚夫?”
刘家当年的旧事谁不知道?樊琪这么一说,刚才还有些疑问,这时候结合昨天报纸上说的她已经有老公,老公居然是陈家大小姐,繁园旧主的孙子?
“真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的?为了你,他会放弃刘家?”许妙儿冷笑问。
“这种自信是夫妻之间的默契,你从未体会过?怎么会懂呢?”樊琪说这话,戳痛了许妙儿的心,许妙儿嘴唇咬得发白,看着冯学明。
冯学明却神色淡然,一副他和许妙儿已经没有关系的架势。
看到两人这样,樊琪不禁为许妙儿不值,为什么要在冯学明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樊琪。”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樊琪回过头,她见陈至谦就站在两步开外,他身后一位是昨夜廖雅哲指给她看的许妙儿的父亲许辖,还有一位颇有气势的年轻人,那位年轻人正在偷笑。
樊琪立马拿出原主的演技,说着站了起来,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甜甜地叫:“老公。”
樊琪仰头看着他,努力将他想象成那天看到的泰迪熊,很快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欢浮现在她的脸上。
被她这样注视,陈至谦有些不自在地说:“站站好。”
樊琪放开他的胳膊站直了身体,却又被他伸手揽住,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冯学明,又看向许妙儿:“许小姐,早上我已经跟刘襄年先生聊过了,我和他以前无关,以后也不会有关系。如果冯学明先生以他可能失去天禾的继承权而和你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为由跟你提分手。那么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你们俩可以复合了。”
许妙儿此刻正被她父亲寒着一张脸盯着,她无暇顾及陈至谦说什么,双手抓着手里的包,指节青白,看着她爸:“爸……我……”
“回去。”许辖沉声。
刚刚开完会,被人告知接待处隔壁许妙儿在闹事的廖继庆,走出来看情况,见门口的老对头一张脸比他老母葬礼上还难看,而许辖边上则是华尔街MFY基金的创始人,麟龙资本的主理人容远。
廖继庆一直想跟容远合作,只是容远和许辖也算是沾亲带故,所以一直用长兴的通道,廖继庆没有机会和他合作。
他见机走到容远面前:“容先生,一向少见。”
“是啊,一直在美国和德国两头跑。”容远跟廖继庆说。
“这次回来多久?”廖继庆伸手,“不如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容远看向陈至谦:“至谦,廖先生在行业内也有多年经验,不如你也听听他的意见。”
“你是行家,我听你的。”陈至谦说道。
容远跟许辖说:“三叔,我们跟廖先生聊两句,您请便!”
见廖继庆往容远面前凑,还寒暄了起来,偏偏容远在这里许辖还得克制自己的怒气。许辖只能恨自己女儿不争气:“还不快走?”
许辖带着女儿出了门,冯学明看着陈至谦把樊琪揽得紧紧得,他原本是想要来护着樊琪,现在他的处境很难堪,只能也跟着离开。
樊琪见许妙儿和冯学明都走了,她挣脱了陈至谦的胳膊,跟他说:“那……你忙?”
陈至谦牵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说:“等下我们一起回。”
哪怕知道他也是在演,樊琪被他热气吹到耳边,脸还是禁不住红了:“晓得了。”
等廖继庆带着客人进了会议室。
办公室里的女职员,尤其是项姐,走到樊琪面前:“樊琪,这就是你老公?”
樊琪点头:“对啊!”
新来的行政助理妹妹,用一双萌萌的大眼睛看着她:“以前一直认为冯学明是富少里容貌出色的,刚刚一看冯学明在他边上,差太多了吧?”
“不是脸的问题,两个人的脸都很周正的,是那股子味道。你看他站在容远身边,都不逊色。”
“就是贵公子的味道,教养特别好,刚才他笑的时候我都看呆了。”
项小姐手搭在樊琪的肩上:“特别可爱的是,樊琪看他的时候,他脸红了。”
“对啊!我真的被他迷死了,怎么不进演艺圈,怎么不去拍戏啊?”
“能跟容远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拍戏?”项姐说,“樊琪,能让容远投资,还引荐给长兴的许辖?你老公做什么生意的?看起来好年轻哦!”
这话可问倒她了,原主一直以为陈至谦晚上晚回来就是在打工加班,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陈至谦到底做什么的?左右脱不开他的专业吧?
“他在念书,念书的时候顺带开发了一款电子产品。”樊琪想方设法糊弄过去。
幸亏姐姐们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刘襄年那里:“樊琪,刚才你老公也说不会去刘家。可刘襄年真的是大富豪哦!而且你老公回去就是唯一的孙子。”
“真的有本事的人,才不会在乎那点儿家产呢!就拿容远来说,蔺家当时多风光……”
樊琪听姐姐们叽叽喳喳八卦了一堆,原来这位容远是之前船运大亨流落在内地的私生子,蔺家知道他才华横溢,想认回,不过人家也是不乐意认,到蔺家破产都没认,总之故事很狗血。
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反正她知道这位是风投就好了。
她们讨论了一会儿,就要下班了,一个个回到位子上整理一下,陆陆续续离开了。
陈至谦让她等,樊琪在座位上看下周要考的期货那一科的温习手册。
听见脚步声,她收起了资料,一群人从会议室出来,陈至谦走到她身边:“走了,一起去吃饭。”
廖继庆订了给他们送餐的那家日料店,就在隔壁大楼的酒店里。
晚上七点不到,交易所大楼边上的马路人流如织,陈至谦一边和廖继庆聊天,一边随时看顾身边的樊琪,做足了好老公的样子。
樊琪心内感激,他今天这样的表现,那个冯学明应该不会再搞那种无厘头的事了吧?
陈至谦要和其他人聊天,樊琪就不凑热闹了,她落后半步,跟廖雅哲并肩。
廖雅哲:“我都不知道你老公那么厉害。”
想起人家是书里的大佬,樊琪点头:“他是挺厉害的。”但是具体多厉害,书里也没细说。
陈至谦发现她没跟上,侧身等她,樊琪两步并一步过去,到了他身边,被他牵住了手一起过马路。
这是港城的中环,行人步履匆匆,就他们俩跟小学鸡似的,牵着手过马路。
一起进入日料店,樊琪坐下,廖继庆让廖雅哲点餐,廖雅哲问了两位客人是否有忌口,两人都说没有,他把菜单递给樊琪:“你熟悉你老公的口味,跟我一起点。”
见鬼的熟悉啊!原主压根不关心陈至谦吃什么,她知道个屁啊!她往正在跟容远说话的陈至谦看去,算了!自己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按照自己的口味来。
樊琪跟廖雅哲点了餐,陈至谦低头跟她说:“阿远和咱们家有渊源?”
“啊?”樊琪有些惊讶。
容远听见这话,侧过头来说:“我这次回北京,跟我爷爷奶奶说起至谦的奶奶,原来我们俩家是世交。我们在上海的家,和你们家就隔开了两条马路。”
“是吗?”
“所以,我们跟至谦约好了,等春节一起回上海,咱们互相串门。”
樊琪点头:“好的呀!一定要的。”
容远看着陈至谦笑:“但愿你那个时候已经把煎饼果子给练了出来。我们等着吃你做的煎饼。”
什么煎饼果子?樊琪一头雾水地看着陈至谦,陈至谦皱眉略带埋怨地说容远:“是你自己说,只要不犯法,从内地带什么过来都可以。保证三天之内运到。”
“我哪儿想得到,你居然让我给你弄个做煎饼的鏊子。”
鏊子?樊琪惊喜地看着陈至谦,陈至谦有些窘迫:“我连酒店用品商店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让容远帮我从内地带。”
“不用他练,我来。”樊琪立马接下这个任务。
上辈子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已经掌握了做煎饼果子的技能,自己要是穿成年代文女主,那绝对是可以摆摊卖煎饼赚第一桶金。
饭桌上,樊琪总算知道了陈至谦在做什么了,他在做电视游戏机。
听下来电视游戏机真正流行起来也就一两年的时间。
樊琪知道后面几十年游戏都是一个大产业,她听陈至谦说,要做电视游戏机之外,还要做便携式游戏机。
所以这家公司要上市,容远作为风投一方,他也希望这家公司,从一开始就按照规范来操作,所以希望股票经纪行能介入,从一开始就进行上市辅导。
“对了,陈先生,你说现在生产不顺畅,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呢?”廖雅哲给陈至谦倒清酒。
“现在服装和电子加工业都在往内地搬,我这次回去跟内地的一家国营电子厂谈妥了,会建立一家合资企业。”
廖雅哲点头,他顺手给樊琪拿了一碟芥末海螺过去,前天中午的定食里有这个玩意儿,他见樊琪两口就吃光了,就把自己那份也给她了。
“吃海螺。”
“谢谢!”樊琪要伸筷,她面前被放上了一只已经去了壳的盐烤大虾,她侧头看,陈至谦在跟廖继庆聊对市场的理解,她低头吃虾。
负责新股上市和承销的同事见状跟廖雅哲说:“樊琪有老公照顾。”
廖雅哲见樊琪不吃,他要拿回芥末海螺片,樊琪制止:“这个我也要吃的。”
陈至谦拿了一碟芥末章鱼给她:“不要跟人抢,这个味道差不多的。”
海螺片的脆和章鱼的脆,不太一样的,要不她点两个做什么?
算了,给他点面子,樊琪吃起了芥末章鱼。
她刚吃两口章鱼,碟里又被放了炙烤过的金枪鱼片,她侧头,见他也在吃,还示意她吃,樊琪继续。
吃到最后,樊琪还被他塞了小半碗寿喜烧和一个冰激凌球。
吃过晚饭,容远要开车送他们,陈至谦婉拒:“我和樊琪散会儿步,搭地铁回家。”
樊琪瞪他,他倒是知道她吃多了要散步。
走在路上,陈至谦笑意淡淡地看着去前面报纸档买报纸的樊琪,刚才看她吃东西,他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樊琪拿着报纸跟陈至谦一起进地铁。
今早的报纸报道昨夜的慈善酒会,那是衣香鬓影,一派祥和。
到底纸包不住火,昨夜酒会的细节,晚报上已经铺天盖地了。
晚上九点多,地铁上人已经不多了,有位子可以坐,樊琪坐下,展开报纸。
娱乐版面,今早金小慧和自己同框的照片,现在已经被剪切放大到只剩下她胸口的那一块翡翠了。
大标题:樊琪戴清宫福瓜参加慈善酒会
小标题:刘襄年找到流落内地的嫡孙
港城人多,有见识的人尤其多,这块翡翠的前生今世已经被扒拉得清清楚楚。
甚至把当年富家小姐和落魄书生的狗血故事又炒了一遍,让人不胜唏嘘。
说过前尘往事,自然要感慨樊琪走了狗屎运,别的女星是苦熬多少年都无法进豪门,她这是稀里糊涂就成了豪门孙媳。
看完娱乐版又看财经版,直到陈至谦提醒她:“走了,到站了。”
两人走出车站,走到家门前大楼的马路上,见前面站在一大堆的人。
等两人反应过来,那群人已经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两人被狗仔团团围住,闪光灯不停,话筒都快怼到陈至谦脸上了。
“陈先生,你确实是刘襄年老先生的孙子吗?”
“不是。”陈至谦回答得很干脆。
这话一出,狗仔们静了下来,这还怎么问。
幸亏陈至谦自己补充:“我遵从祖母的遗愿,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陈家的子孙。”
陈至谦牵着樊琪往里走,一个狗仔跑到他面前:“你放弃刘家那么大的家业,舍得吗?”
陈至谦脸上挂着淡笑,看上去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从未拥有过,有什么可放弃的?”
第28章
◎陈至谦尴尬万分◎
总算摆脱了记者,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樊琪先去洗澡,陈至谦在客厅里看电视。
樊琪洗着洗着想起一件事儿, 洗完澡裹了头发,樊琪走出来问:“陈至谦, 你既然做游戏机, 为什么我都没玩过?”
他过来没多久就卖游戏机,家里放了很多以前的樊琪也不会去玩,没想到她有兴趣, 他说:“我明天给你拿回来。”
“行”她坐下说,“你进去洗澡。”
陈至谦进卫生间洗澡, 樊琪继续看财经新闻,现在她开始炒股了,看财经新闻是正常操作了。
桌上的电话铃响,樊琪接电话:“喂。”
电话对过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琪琪,我是爸爸。阿谦在吗?”
樊琪反应过来, 这是陈至谦的爸爸,对她来说是陌生人,但是从法律上确认是她的公爹, 她也没时间细想原主怎么称呼陈家爸爸, 她说:“爸爸, 你等等,阿谦在洗澡。”
在长辈面前不能直呼陈至谦的名字,她叫:“阿谦, 爸爸来电话了。”
卫生间门被拉开, 陈至谦光着上身, 围了一块浴巾出来, 头上还湿哒哒的,从她手里接过电话:“爸爸,什么事?”
樊琪看他头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把自己裹头发的毛巾摘了下来,罩在他头上。
陈至谦接过毛巾擦着头发坐下,坐下的一瞬间,他慌忙地把手往下按,抓住了腰里的浴巾,头上的毛巾掉了下来。
樊琪还没反应过来,见他毛巾掉到地上了,弯腰替他捡。
“樊琪,你进房间去。”
他这么说已经晚了,樊琪捡起毛巾的同时,看到了某人一只手扯住浴巾,勉强遮挡了该遮挡的地方。
她把毛巾挂他头上,若无其事地说:“我进去了。”
陈至谦此刻一张脸连带脖子都涨成了猪肝色。
樊琪进屋前,脑袋还从房门口探出来,陈至谦边讲电话,边给她使眼色,让她滚进去。
见房间门关上,陈至谦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跟他爸说话:“您放心,他是来找过我,我拒绝了。琪琪先拒绝他,嗯嗯,我们都懂的,不会的。”
挂了电话,陈至谦两只手有空了,把浴巾卡住了腰,回头看房间门,这真是尴尬死了。
陈至谦进浴室,继续洗澡,越洗越是懊丧,为什么不叫她先挂了爸爸的电话呢?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得出来接呢?
洗了澡,收拾了浴室,帮樊琪把衣服拿出来,他的衣服扔进去洗。
敲房间门,樊琪还给他挤眉弄眼,陈至谦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把塑料盆递给她:“晾衣服。”
樊琪接过塑料盆,问:“你爸打长途过来,有什么事?”
内地收入就那么点,港澳长途价格不菲,平时哪里舍得打电话?
听她问正事儿,陈至谦尴尬去了不少,说:“刘襄年本事真大,电话打到我爸单位去了,吓得我爸以为我出事了。”
“然后呢?”
“爸爸让我不要跟刘襄年接触。”
“这是肯定的。不过刘襄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个老十三点,不负责任,还什么都想要。”
樊琪晾完衣服把塑料盆出去放了,进屋睡觉,她今天心情是真好,平时都是她出糗,今天轮到陈至谦。平时他连晚上睡觉都是长袖长裤,难得能见得这么全面,这么完整。比她忘记戴文胸,可尴尬多了。
这下她心理平衡了,窗式空调的噪音也影响不到她了,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她睡得踏实,今天出了大糗的陈至谦一下子睡不着,听见枕边人又睡得跟小猪似的,他闭上眼告诉自己快点儿睡着吧!估计等下某人肯定会又踢又蹬又抓了。
等了会儿,她怎么还没抱过来?没能睡着的陈至谦侧过身去,在暗光里看面对着内侧睡得规规矩矩的樊琪,突然心里冒出一丝惊慌,她睡姿怎么就规矩了呢?心里有种推醒她的冲动。
这时,樊琪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拍了过来,搭在他身上,陈至谦好似心头有什么落了下来,疲累袭来,闭上眼睡去。
樊琪一觉睡醒,田螺少爷又把早饭给准备好了,这样饭来张口她有点儿不好意思:“陈至谦,以后咱们这样,一三五你做早饭,二四六我来。”
“这又不算什么事,还非要分工?”陈至谦端了盘子过来。
好吧!今天早饭简单,一人一份三明治加上一杯热牛奶。樊琪只能告诉自己以后,要主动些,一起分担家务。
樊琪打开了电视机,财经早新闻播出中,樊琪见:“容远哎!”
陈至谦侧头看,电视上容远接受采访,媒体问他会在港城待多久?他说:“一个礼拜左右,美国那里脱不开身。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个项目。”
“是什么项目呢?”
“我投资了天钥电子。我认为这个行业有很大的潜力。”
容远的采访结束,立刻有分析人士出来,分析电视游戏机这个行业,得出结论是现在是日本厂商的天下,但愿本地厂商能在这里分一杯羹。指出了现在电视游戏机采用的是代工模式,列举出了几家代工厂,里面包括艾莱电子。
这是在说概念股的意思,按照上辈子炒股的经验,这几个股票里应该会走出一个龙头票来。
想起前几天艾莱电子的异动,估计是有人得到容远要投电视游戏机项目,所以有资金先埋伏了吧?不过,陈至谦打算在内地合资工厂,这些股票炒过一波之后还是会一地鸡毛。
“对了,看起来我们离婚这个事,要暂缓了。”陈至谦说。
听见这话,樊琪刚好一口牛奶喝进去,一下子呛着了,剧烈咳嗽,陈至谦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擦了擦问:“为什么?”
“现在我是在风口浪尖,一是刘襄年的亲孙子,二是容远投资的对象。按照港城这群记者闻风而动的本事,肯定是追着我们跑,要是我跟你离婚,咱俩再分开住了,恐怕就满城风雨了。要么猜我要回刘家,要么猜你跟冯学明在一起了。冯学明这种人,你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起劲,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所以,不仅咱俩不能离婚,还得在外头,像刚才那样表现得关系非常好。”陈至谦跟她说。
樊琪发现自己真的宅家时间太长了,压根没有细想这些,他说得多有道理啊?她点头。
“等上一年半载?你说呢?”陈至谦问她。
“听你的。”反正经过昨晚,大家都脚趾抠地,能抠出一座梦幻城堡,大家都尴尬过了,也就达成了平衡,没那么尬了。
“行。”陈至谦站起来收拾餐具。
樊琪连忙站起来:“让我来,你做早饭了,洗碗总归我来吧?”
“好。”
樊琪洗碗去,陈至谦擦桌子,把地给略微拖了一下。
两人拾掇干净了,一起出门。
*
刘襄年一宿没有安枕,翻来覆去都是陈婉音牵着儿子小手的样子。
儿子不仅不肯认他,还改名了。想到这里难免黯然神伤。
不过有想起,孙子丰神俊朗,不知道儿子是什么个样子,真是心有千千结。
老天待他不薄,让他拥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老天又捉弄他,让他跟至亲骨肉分开这么四十年。现在儿孙都不肯认自己。
刘襄年叫人安排了司机,决定去黄大仙庙上个香。
私人助理陪着刘襄年进了黄大仙庙。
黄大仙庙香火鼎盛,皆因有求必应,刘襄年跪在蒲团上默念心中愿望,虔诚相求:“骨肉团圆,纵然夫妻已经无法在见面,也能为亡妻迁坟合葬。”
庙边上有一条长廊,算命占卜的在这里设摊,刘襄年站了一会儿,看上去有些犹豫,私人助理问他:“老板,要不要去算一卦?据说很灵验。”
刘襄年既怕不灵验,不能让他所求之事应验,又怕太灵验,抽一支下下签,算出与他心中相左的卦来,他呼出一口气:“走吧!”
返程之时,本就要走隧道,他让司机绕往孙子所住的住宅那里,车子到了目的地,已经是早高峰时刻,车子行进缓慢,司机问他:“老爷,要停车吗?”
他仰望那栋大楼,密密麻麻全是窗户,每家每户就那么小小的空间,住着他的亲孙子。他说:“不用!”
车子往前,刘襄年透过车窗见孙子和樊琪并肩而行,不知道樊琪说了什么,孙子笑得很开心。
眼前隐约浮现,当年跟婉音热恋之时的景象。
两个人走进地铁站,已然看不见了,车子的电台里,财经栏目正在谈容远投资的电视游戏机。
到底是他刘襄年的亲孙子,就是这么出色。
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帮我安排去上海的航班。”
助理听他这么说,劝:“老板,您的身体恐怕不太适合长途旅行。我去想办法,请大少爷和大少奶来港城跟您团聚。”
刘襄年才开刀几个月,确实不适合这么跑。
“你去,他们未必会理睬你。”刘襄年道。
“老板,第一我们在内地也有不少投资,第二,内地鼓励两岸三地亲人见面。您寻找四十年未见的孙子是一个很好的题材。我找当地的官员,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在学校和医院任职,他们内地人,在电视台和领导面前,总归要给点面子的。大少爷跟您是有误会,如果没有外面给他们压力,他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您。”
助理真的很贴心,被反复拒绝的刘襄年点头:“跟他们好言相劝,请他们来港城看看,一起谈谈。”
他相信,思年要是看见了港城的繁华,知道了刘家的产业,就算一下子想不通,只要好好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之以利,他终究是能明白过来的。
助理点头:“知道的。”
“另外,至谦的公司,你调查清楚了吗?”
“昨天半夜拿到的调查报告,因为太晚了,没给您看。想进公司跟您细说。”
“粗略地讲一下。”
助理点头,开始细数了陈至谦一来港城从刚开始利用课余打工到给日本电子游戏机做分销商,这还是一个新鲜事物,但是他在大学里,大学生接受度高,所以很快就开拓了市场,同时他自己就是这个专业的,就跟同学一起开发相关的游戏。
半年前他决定成立一家公司,成立公司容易,但是产品要出来很难,他没钱投入去开工厂,只能寻找代工厂。
港城是有给日本工厂做代工的电子厂,不过谁愿意给这么一家一个大学生开的公司做代工呢?他就找到了连年亏损的艾莱电子。
艾莱电子的老板为了能和日本GT公司长期合作,砸下重金投资了很多设备,但是没有跟GT签署相关协议,他们一门心思地配合GT做样品开发和小批量试制。
真的到量产之后,GT说艾莱电子却报价过高,屡次压低价格。
艾莱电子因为设备投入很多,前期为了配合GT的产品研发也投入很多,没有办法降价,对方只肯给艾莱三分之一的量,其他的放在新的供货商那里生产。
这个量做是亏,不做这么多机器也是亏,只能亏着做,连续三年下来已经亏得不行了。
当陈至谦找过去要请他们代工同类产品,这位老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陈至谦的天钥是一家刚刚成立的公司,还是一个年轻的内地小伙子,公司基本就没几个人,上过日本公司的当了,这个老板处处小心,处处要钱,很难缠。
然而,哪怕天钥给钱及时,一旦日本来了加急订单,天钥的正常排单,还得给日本订单让路。
“所以,孙少爷的产品一直不能正常供货。”助理跟刘襄年汇报。
车子到大楼门口,刘襄年下来,问:“他现在产能提不上去?”
“是的,但是有麟龙给他注入资金,应该会缓解。”
“缓解也要时间。就算给他开一家工厂,机器设备最快大半年吧?”刘襄年说道。
“甚至更久。”
“现在的那家工厂,那个老板把他的产品放后面,有日本人的订单先做日本人的?”刘襄年想了一下,“麟龙给他投钱,还是让他去做开发和市场吧?工厂这里我来,你让人去整理一下那家艾莱电子的基本情况。”
“好。”助理继续跟他汇报,“另外,您今天约了十点跟许辖先生见面,谈学明少爷和许小姐的婚事。”
两人一起进入电梯,刘襄年有些疲累:“学明在公司办公室,对吧?”
“是。我已经通知学明少爷了。”
“让他先来我办公室。”
“好。”
刘襄年进了办公室坐下,这几天事情太多,没有好好休息,他有些疲累地坐在椅子里。
昨天冯世昌带着儿子去跟许辖谈过之后,许辖很愤怒,但是没有同意,要让刘襄年亲自说。
许太打电话给冯太,本来冯太听见儿子要失去继承权已经上蹿下跳了,现在又要跟许家退婚,更是让她快疯了。
刘襄年也能够理解,女儿受不了,也是有她的理由。没了许妙儿,还有哪家高门大户的千金肯嫁给学明?难道真的要娶一个小明星回来?
到了下午,许妙儿又闹到了耀华,刚好和至谦撞上了,至谦当场跟学明说,他不会回来,让他跟许家的婚约继续。但是这里又牵扯了学明喜欢上了至谦的老婆,那个脾气很犟,很难弄的小姑娘。
刘襄年头疼。
办公室门被敲响,刘襄年揉了揉太阳穴:“进来。”
冯学明走进来叫:“外公。”
“坐。”刘襄年说道。
平日里风度翩翩,一直保持良好精神状态的冯学明有些萎靡不振,不是为了和许妙儿断了婚约而烦恼,而是昨天看见陈至谦和容远在一起,后来他跟许辖回到长兴,听许辖骂许妙儿的话。容远为陈至谦背书,足见陈至谦的厉害,原本就想亲孙子回家的外公,恐怕更加心动了。
就像自己看樊琪,越是她不给眼神,越是魂牵梦萦,放不下。
原本自己从未想过真要放弃天禾,现在看起来,要是陈至谦回来,哪怕陈至谦和自己的能力不分伯仲,外公会把天禾给谁,也不言自明。
其实这些外公也是心知肚明,只是话都说出去了,还怎么收回?一条路走到黑,自己还有点面子,而且还有……樊琪。
“外公,我和许妙儿确实不合适。昨天她去耀华闹成那样,没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教养和风度。我无法跟她继续下去。”
刘襄年静静地看着冯学明,他想起当年陈婉音,为了一点小事都会和他生气,当时他的想法是这种大小姐脾气谁受得了,直到她爸爸出事,为了要不要回去,他们大吵一架,这是她和他吵得最凶的一次。
不过那时候他并没有感觉,毕竟她到了重庆就辗转寄来了信报平安,他给她回了信,让她注意安全,他们之间的隔阂,好似反而随着距离而消失了。后来她生下儿子,取名陈思年,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有些骄傲的,她终究是离不开自己。
他也相信,她一定能接受在她离开的日子,他有了二房,作为一个男人,他身边还是需要人陪伴的。
几年过去,他终于得知她平安,即将归来,他到机场迎她和儿子归来,妻儿在侧,他满心欢喜。
繁园门打开,她看见了秋千架上的女孩儿,也看到了吴美云,吴美云怯生生地走过去叫一声:“大姐,你回来了。”
他招手叫女儿过来,把女儿的手交到儿子手里:“巧燕,快叫哥哥。”
婉音拉过儿子跟他说:“刘先生,麻烦你带着你太太和女儿马上离开陈家。”
固然他有愧疚,但是她也不能这么不给他面子,这么不讲道理吧?
他想跟她理论,她转身就走,隔天就找了律师过来,找了人将他赶出了繁园,甚至那一句话是他们之间单独的最后一句对话。
此后,只有法律条文和讨价还价,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卖光了港城的资产,带着孩子离开。
想到这里,刘襄年跟外孙说:“女人愿意跟你吵,是因为她对你还存有希望。”
“既然您知道这个道理,外公,您为什么不珍惜外婆呢?她声嘶力竭地跟您吵架,难道不是对您还存有希望?”冯学明问他,“如果您心里没有她,她心里有没有希望,您会在乎吗?就像我跟那些女明星一起,不过是一件首饰,一个手提包的交易而已。外婆想要的,您给不了。许妙儿想要的,我也给不了。”
秘书打电话进来说许辖已经到了。
刘襄年站了起来:“我尊重你的意愿。”
办公室门打开,许辖走了进来,冯学明先出声:“许世伯。”
许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
刘襄年自知这事自家外孙理亏,两家联姻本来也是因为他和许家的关系。他先走上前一步:“许辖,这事实在惭愧。”
“刘世叔,怎么这么说?都是孩子们的事,跟您有什么关系?”
许辖这个态度倒是让刘襄年出乎意料之外,他带着许辖去沙发上坐,秘书泡了茶水过来。
刘襄年知道许辖要自己给个态度,他看向冯学明:“昨天,世昌带学明冒然去你那里,我听见了十分生气。”
若是没有刘襄年的点头,冯世昌完全没必要,冯学明更是不敢,这种话也就是听听,许辖喝了一口茶:“我听见也是很愤怒,婚期都定了,婚纱已经在路上,这个时候取消婚约,算什么事?”
刘襄年点头:“可不是吗?这个时候,要取消婚约,是把两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不过,后来见妙儿闹了那么一出,才知道学明看上了那个演风月片的女明星,为了那个女明星要解除婚约。”许辖放下茶杯,看着冯学明。
冯学明被许辖这么说,告诫自己要忍毕竟是他这里有错在先,许妙儿既然说了出来,他也不愿意否认了,他终究是不会委屈了樊琪的。
“昨天容远带至谦来找我商谈天钥未来的发展。有意让长兴来承担天钥的上市辅导和新股承销。”许辖轻蔑地看了一眼冯学明。
冯学明知道许辖对他把WO放给耀华很不高兴。
刘襄年之前也劝过冯学明,要给许辖面子,他此刻也只能顺着说:“是啊!许家根深叶茂,长兴还有许晖的方信金融在市场上口碑也极好,而且两家机构各有所长。”
许辖架子摆得十足:“昨天阿远说我家七姑姑和至谦的祖母是手帕交,阿远和至谦又一见如故,两家的情谊又深厚了一重。我想着世叔也就至谦一个孙子,至谦终究是要回刘家的。刘家的孙少奶奶是个欢场女子总归不太合适。我看两家的婚约就放在这里。学明和妙儿的婚事到此为止?”
许家家族庞大,南洋许家才是跟容远夫妇关系最为紧密的,许辖是因为堂弟许晖在港发展业务,刚好同在这个行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许晖连带容远都会带他。
但是他到底是通过许晖跟容远才攀上关系,这次见容远亲自带陈至谦过来,言语之间把陈至谦引为知己,他就动了这个念头。
听见许辖看上陈至谦,要陈至谦做女婿?被许辖这么看不上,冯学明血气上涌。
刘襄年从一开始对樊琪有点儿好感,但是嫌弃她拍过风月片,到后来她牙尖嘴利,甚至言语粗俗,他要孙子,但是这个孙媳妇可看不上。
许辖这么说,倒也合了他的意,他说:“如果能继续两家的缘分,那是再好不过。”
许辖往冯学明看去,转头刘襄年说:“容我说句冒犯的话,看来桐油缸依旧装桐油,学明确实找那种女明星很合适。”
冯学明被羞辱得脸都快滴出血来。
第29章
◎你胖了。◎
樊琪算是见识到了容远的号召力, 他给陈至谦不过是投了一个天使轮,资金量不大。
市场居然真的发酵起了一波电视游戏机概念股,相关股票纷纷上涨, 因为概念出来了,艾莱电子, 反而没有前几天波动那么大, 从周三到周五也就涨了41%,不过这么涨项姐已经开心了。
不过樊琪认为大资金这么早埋伏进来,肯定不是就拿那么点儿, 一定会炒更高,所以她的四千手没有出掉, 当然剩下的那点钱,这几天也追了领涨的那个股,追高了点儿,也没吃到多少肉。
不管了,周末先好好休息, 樊琪盯着电视机上那个跳来跳去的熊猫,一阵丧气的电子音出来。她叫:“啊啊啊啊!又死了!”
樊琪扔下电视游戏机手柄:“陈至谦,你不能出简单、困难和地狱模式吗?你自己过来看看, 我在这里已经跳死多少回了?”
陈至谦搅面糊:“刚才跟你说了前面要多吃几条命。”
“我这条河过不去, 而且前面的猴子一定会吃掉我一条命。”
陈至谦把面糊放桌上, 从她手里接过手柄:“我教你。”
他卡卡卡地打,跑过山崖,打死拦路抢劫的猴子, 爆了两条命, 接着就是过河, 樊琪在这里必死, 他说:“按下有点儿延迟……”
他过了这关问:“是不是很简单?”
端着面糊搅的樊琪说:“眼睛说会了,手说废了。”
她把面糊塞给陈至谦,拿起手柄继续玩,还是不会。算了,不玩了。
樊琪扔下游戏机,走过去看陈至谦做煎饼果子。
容远说三天,他还真的三天之内弄来了整套做煎饼果子的工具。就在刚刚,他派人给送了过来。
樊琪看着碗里已经摊坏掉的几张煎饼,还有鏊子上那一张,不圆且坑坑洼洼,依然能判定失败的煎饼,忍无可忍:“哥们,让开,我来!”
樊琪在陈至谦的面糊里加了一把面粉,重新搅和了,拿着肥膘肉在鏊子擦了擦,一勺子面糊,用竹推子转上几圈把整个鏊子覆盖了,樊琪伸手:“鸡蛋。”
陈至谦递给她一个鸡蛋,她敲了鸡蛋再推了两下,用铲子揭起煎饼翻面,甜面酱辣酱,榨菜碎米,葱花,再加上陈至谦专门去买回来的馄饨皮炸的薄脆,卷起,一切二,放进盘子里,一气呵成。
樊琪把刚才的话还给他:“是不是很简单的?”
陈至谦笑出声:“嗯,眼睛学会了,手学废了。”
“跟屁虫,学舌鹦鹉!”
樊琪骂了一声,转头去做鸡蛋煎饼,还有剩余的面糊,她说:“煎饼卷万物,我多摊几张,河粉就不炒了,咱们把牛柳炒了,再炒个醋溜土豆丝,卷煎饼?”。
“好,我去切土豆丝。”
陈至谦切了土豆丝,放在灶台上,再拿了牛柳出来,又切了洋葱和辣椒。
“我来炒。”
“好。”陈至谦拿起游戏手柄开始打游戏,“你说得对,我开发一个简单版的。”
“给我这种又菜又爱玩的。”樊琪说,“我说陈至谦,你这个熊猫为什么叫翠翠?好土的。”
陈至谦这个游戏的主角是一个憨憨的熊猫妹妹,这个年代的电子游戏很难有精细的画面,不过熊猫大块的黑白色构成,倒是很容易让人记住。
这个游戏故事挺简单的,熊猫村被老虎带队攻陷,屠杀了村里的熊猫,抓走了熊猫村长,让熊猫村交出蚩尤的宝藏。
唯一躲过一劫的熊猫翠翠,要通过重重关卡救回熊猫村长。
“其实叫翠西,就是英文Tracy,以后开拓海外市场做准备。”
“翠翠,你还不如叫翠花呢!”
“要不叫琪琪,英文名Gigi?”陈至谦问她。
樊琪举着锅铲跟他说:“我没意见,就怕以后你对象有意见,到时候,你说咱俩是包办婚姻没感情,人家就问:“没感情,你的游戏主角用你前妻的名字?”这下好了,有嘴说不清了吧?我就无所谓了,只能证明我魅力超群。你当年为我神魂颠倒过。”
陈至谦一愣,手一抖,熊猫掉了一条命。
小样儿,还想调侃她?这下无话可说了吧?樊琪扭着腰过去继续炒菜。
一阵敲门声,陈至谦放下游戏手柄去开门,看见门口来人:“爸爸,姆妈,你们怎么来了?”
他爸妈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摄像机。刘襄年上辈子的那些招数再次用来,让陈至谦熟悉无比。
樊琪连忙关掉火,举着锅铲转头看门口,是原主记忆里陈至谦的父母。
陈至谦像他爸,只是他爸经西北放牧十几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角嘴边都有了皱纹,陈妈就好多了,云南虽然苦,但是她还是做医生,到底不用风餐露宿,因此两人实际上才差了两岁,却看上去像是差了十几岁。
看见樊琪戴着围裙在炒菜,陈妈进来第一句就是:“阿谦,怎么囡囡在烧菜?你在做什么?”
陈妈走进来看见电视机的屏幕上的画面,地上的游戏手柄,她上上下下打量陈至谦,那个表情,要不是后面有人跟进来,樊琪都可以脑补鸡毛掸子了。
他们家真的很小,一架摄像机和几个工作人员再挤进来就没地方了,他们这里一家挨着一家,在门口也不能堵了走廊。
陈爸转头跟两个人说:“你们去楼下找地方吃饭吧?我们老夫妻俩跟儿子儿媳妇先说两句。”
“陈教授,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管你们什么任务,等下我们带儿子儿媳去酒店,到时候你们再拍,好不好?”陈爸表情很难看。
“好吧!”
等人一走,陈妈就忍不住了:“阿谦,你怎么回事啊?囡囡烧饭,你玩游戏?”
“本来是我在玩,他做煎饼,他做不好,就换我试了,所以我才做饭的。”樊琪帮陈至谦解释。
听樊琪会维护儿子了,陈妈的脸色好了起来。
她把提包放在椅子上,低着头:“阿珣听说我们俩要来港城,推了脚踏车就去第一食品商店,太阳底下排了两个钟头的队,买了熏鱼和蝴蝶酥,熏鱼不好带过来,只拿了蝴蝶酥。”
除了蝴蝶酥,还有苔条,苏式话梅,这些小零食,陈妈说:“时间太紧张,也不知道买点什么。”
樊琪小时候,父母就各玩各的,她的世界里出现最多的就是保姆阿姨,宿管阿姨和食堂阿姨,还有她爸的那些女朋友,她也叫阿姨。
她爸能记得他每一个女朋友的喜好,也不可能记得女儿的喜好。
她妈离婚后,嫁了个白男,直到自己去美国读书快一年了,她妈才知道她离开他们家不过四十英里,她妈和她老公一起来接她,说给她办了一个家庭聚会,让她认识一下她的家人,那些金发碧眼的家人十分友善,只是饭桌上全然是西餐,她妈说:“中餐油烟又大,重油重盐很不健康。你也要改变饮食习惯……”
她妈说了一大堆,当时自己反驳:“美国的人均寿命在发达国家里算低的,肥胖率在世界上都算高的。”
她毕业回国,她爸找了一个就比她大一岁的姑娘结婚,生了个儿子。大约是年纪大了,打算收心了,成了一个好男人,让她去吃饭,跟她耳提面令,这是她的亲弟弟,以后要照顾弟弟。
她看着小后妈说:“你老婆跟我差不多大,你担心个什么?你老了死了,你老婆还年轻。要我掺和个什么?”
因为这句话,她爸把她赶出了门。
她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她都不算有家。
现在陈妈说,哥哥在这样的天气里排两个钟头的队,就为了给她带喜欢的东西。
虽然蝴蝶酥港城这里的,可能用料更加考究,可那是家人的一份心意。
樊琪看着被塞手里的东西:“我要吃的。上次阿谦带回来的,我都藏着慢慢吃呢!”
“乖囡。”陈妈满脸慈爱。
没有人会用这种带着宠爱的声音来叫她,她心底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原主不管陈家爸妈怎么疼她,她总是懒得敷衍人家,总觉得人家欠了她们家的情分,怎么对她好都是应该的。所以哪怕结婚是为了如原主来港城的梦想,原主也从来不肯开口叫他们一声。
她该怎么拿捏跟陈家爸妈之间的分寸?电话里她都叫过“爸爸”了,也别矫情了,她拉开椅子:“爸爸、姆妈坐呀!”
陈妈听见她叫“爸爸、姆妈”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不过家里就两把椅子,陈妈看了:“你们先吃饭。”
陈至谦从角落里拿出来折叠凳:“爸爸、姆妈,你们吃过了没有?”
上次刘襄年来的时候,他没拿出来。
樊琪推了推陈至谦:“你管爸爸、姆妈吃过没有,再去炒个萝卜干炒蛋,一起吃点呀!笨死了!”
“我去炒。”陈至谦回头要去炒菜。
樊琪把东西放进柜子里,转身过来:“阿谦的朋友帮他从内地拿了鏊子过来,我们俩今天试着做煎饼,爸爸姆妈,你们尝尝?”
本来就做了两个煎饼,现在四个人,一人半个也行:“爸爸姆妈,你们吃鸡蛋煎饼。”
“我去洗个手。”陈妈说。
老俩口去洗手,陈妈洗过手接了半块鸡蛋饼,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老陈,你来吃。这个鸡蛋饼满好吃的。”
陈至谦手里打着鸡蛋:“这是琪琪做的。”
正在吃鸡蛋饼的陈爸有些吃惊:“琪琪做的?”
樊琪解释:“爸爸,阿谦有时候很忙的,我总不能等他回来给我做饭吧?那就学会自己做了呀!况且,我妈也跟我说,出来不好一直让阿谦照顾我,不是家里有爸爸姆妈还有奶奶和哥哥了。”
“囡囡真乖。”陈妈开心得看樊琪,转头问陈爸,“囡囡是不是胖了呀?”
陈爸透过眼镜仔细看:“是胖了点。比以前好看了。”
胖……胖了?樊琪听见陈爸陈妈的说法,转头往正在端着萝卜干炒鸡蛋过来的陈至谦,希望他说句公道话。
陈至谦伸手捏了一下樊琪的脸:“最近肯吃饭了,就是有时候吃得有点多。脸上的肉就起来了。”
啊这?被他证实,樊琪想哭。
看见樊琪神情低落,陈妈连忙搂她:“囡囡啊!我和你妈妈都担心,你出来了,不像在家里,还有人催你吃饭。会不会瘦得不像样了?现在好了,我回去能跟你妈妈说了,不仅没瘦还养胖了。你妈妈晚上就能睡得着了。”
“胖点好,健康。”陈爸也这么说。
樊琪这才意识到,这个身体表皮和她上辈子差不多,但是内核不一样。上辈子她吃不胖啊!
陈至谦给爸妈倒茶,樊琪给陈妈包了一个土豆丝和牛柳的煎饼:“姆妈,试试这个。”
“乖囡,你自己吃。”陈妈见她这样,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陈至谦切入正题:“爸爸、姆妈,你们过来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跟过来拍电视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人,叫我怎么称呼他呢?”陈爸是满肚子的气。
“刘襄年到上海找你们了?”陈至谦问。
“是啊!他派了他的手下,来上海,找到了侨联,让侨联的同志找了我们校长。一开口,就是给学校捐了五百万港币。让我们领导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册那,碰到赤佬了!”陈爸没有控制住,骂了一声。
“也跑到我们医院来,一样,捐一栋楼,跟我们领导说,他是我公公,让我回去做你爸爸的思想工作。”陈妈直摇头,“半天过去,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了。说要做一期节目,体现血浓于水,四十年的生离并不能切断父子亲情。你们想想,市里的领导,你爸爸学校的领导,我们医院和学校的领导全部都轮番做工作了。”
听见把樊琪恶心坏了:“这个不是道德绑架吗?问题是刘襄年没有道德啊!”
“就是说呀!拿钱来压人。他有钱关我们什么事?十三点哦!脑子歪特了!”陈妈连着骂人。
陈爸吃掉煎饼,喝了一口水:“反正,我跟你们俩说,要是认了他,我们冬至清明也就别去青浦给你们奶奶和太爷爷扫墓了。”
“晓得的,不会的。”陈至谦想起上辈子他爸爸没有控制住情绪,当场跟刘襄年吵了起来,最后虽然占理,但是在有意的剪辑之下,他爸慷慨激昂的话语,变成了对一个身患重病的长辈冒犯,是一个粗俗,没有教养,不配为人师表的人。
“爸爸,你是亲身经历的,对这个人实际上害了奶奶也害了你的人,不见面还好,见面了情绪失控也正常。但是人家又给学校捐款,又请了电视台的人,而且,您是大学教授,当场情绪失控,对一个身患绝症,想要传你家业的老人这样不依不饶,到时候放到电视上,会怎么样?”
“他身患绝症了,就有道理了?那你奶奶都死了。”只要说起这个人,陈钦贤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哪怕那个时候我只有五岁,脑子里那个画面特别清晰,我跟我妈进繁园,看见一个穿着织锦缎旗袍的女人,推着穿公主裙的小姑娘荡秋千。他在我印象里很会说话,对着我妈妈说话的时候,我不记得他说什么了,只记得他那张嘴一开一合,他那个样子只会出现在我噩梦里。”
“爸爸,我是这么想的,人家捐款,他拿领导来压人。我们就用公私分明来说话,你和妈,一进去代表学校和医院给他鞠躬感谢……”
樊琪边吃边听陈至谦跟他爸妈说要怎么做,她原来想要建议陈爸跟侨联的同志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现在听陈至谦这么说,真的比她想的段位高太多了。她想要摸下巴表示同意,摸到一个痘痘,有点儿疼,不自觉地想抠。
陈至谦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看她:“别抠痘痘。”
樊琪在他的注视下放下了手,继续听他说。
陈至谦说完想法,陈爸一副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我晓得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过去。”
樊琪和陈至谦陪着父母去酒店,这家酒店还是刘家的产业,因为要跟电视台和侨联的同志住一起,夫妻俩只能住这家。
不知道是不是打好招呼了,一拿出证件办入住,大堂经理立刻过来,脸上堆笑,弯腰:“大少爷,大少奶,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已经满头霜华的人被称为“大少爷”?陈妈忍不住笑出声:“陈老师,想不到吧?”
陈爸也是直摇头。他跟对方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这个房间我不会住的,你帮我开一间大床房,按照市价结算房费就可以了。还有您称呼我为陈先生比较合适。”
大堂经理很为难:“老板亲自交代下来的。”
陈至谦往前一步:“麻烦你跟你波士沟通一下,要是有问题的话,我们另外找酒店住下。”
这位大堂经理去内里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出来:“陈先生,您可以办理入住了。”
办理了入住,樊琪和陈至谦陪着父母去房间,推开房门,发现是一个面朝大海,带着阳台和客厅的大套间。
好吧!出了标房的价住套房。算了,不纠结这些了,老夫妻俩把东西放下,樊琪走到阳台上,眺望维多利亚港,陈至谦问:“晚上带爸妈去吃粤菜?”
“好呀!”樊琪想起刚才说的,“我真的胖了。”
陈至谦仔细端详,看着看着,脑子里冒出来她躺平了露出白肚皮的样子,他努力对比回来的第一晚和昨晚的差别,听她说:“你说实话。”
“真有点儿。就一点点,肚子上肉多了点儿。”既然人家想听实话,陈至谦就实说了。
樊琪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他:“我肚子上肉多,你怎么知道的?”
没细想就说出口了,陈至谦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不妥,他刚要解释,陈妈过来:“阿谦、囡囡,我们要下去了。”
“来了。”陈至谦拉着樊琪往里。
老夫妻俩在房间里看俩孩子在阳台上说悄悄话,心里高兴,这会儿见儿子牵着樊琪的手,会心一笑。
樊琪没得到回答,心里猫爪狗挠,他怎么知道的呢?电梯里仰头用眼神问陈至谦。
陈至谦表情淡淡,这是装高冷呢?
樊琪脑子一转跟陈爸说:“爸爸。你下次打电话来,要是我跟你说阿谦在洗澡,你就直接挂掉电话,等二十分钟再……”
她话说到一半,手被陈至谦捏紧,他低头警告:“不要说了。”
樊琪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妄图忽视他的警告,陈妈反应过来:“他不会赤膊伶仃跑出来吧?”
樊琪没想到陈妈猜测起来这么大胆,好歹原始画面还是有块浴巾的,她这是更进一步了。
陈至谦放开樊琪,一张脸涨得通红。
陈妈见儿子这个窘迫样,一脸无语:“跟你爸一样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啦?房子里又没别人,搞得好像你老婆没看见过似的,只要不是给别的女人看就可以了。”
陈爸咳嗽一声:“好了不要说,不要在孩子面前讲这些,正经一点。”
电梯到了五楼,门打开,陈妈拉住陈爸:“陈钦贤,你讲讲清楚,我哪儿不正经了?”
“嘘。”陈爸让老婆打住,“领导过来了。”
摄像机跟着领导一起过来,领导脸上带着笑:“陈教授,薛教授。”
“阿谦、小琪,这位是我们区侨联的张副主任。”陈钦贤又把儿子儿媳介绍给张副主任,“小儿陈至谦、儿媳樊琪。”
张副主任看着陈至谦和樊琪说:“令公子夫妇真的是郎才女貌啊!”
“张主任好。”陈至谦跟他握手,樊琪也跟着握手。
“刘襄年老先生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张副主任在陈至谦边上说,“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受过很多苦,我们也都理解,不过这个啊!有历史原因的,现在刘老先生想要修复父子关系。小陈,你作为孙子,要在里面起到润滑剂的作用,促成双方误会消融。”
“张主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我们小一辈真的很难插手老一辈的那些事里。”陈至谦婉拒。
听见这话,张副主任还要劝,见刘襄年已然站在那里,用慈爱的目光看着陈钦贤。
第30章
◎父子见面◎
刘襄年的眼神确实慈爱, 只是这个慈爱的目光在樊琪看来很违和,陈爸的头发反而比刘襄年白得多。
十多年西北的风霜,在他脸上刻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们俩哪里像是两代人, 分明就是同龄人,甚至陈爸还看上去比他年长。
陈钦贤神情淡然, 脚步不急不徐, 走到刘襄年面前,听刘襄年饱含深情地叫:“思年!”
“刘老先生,我是陈钦贤。”陈钦贤再次纠正。
刘襄年完全不介意, 转头看向陈妈,说:“这是晓静吧?”
陈妈早就换了一副表情, 把医生的高冷气质拿捏地稳稳得:“我是薛晓静,刘老先生,你好!”
刘襄年见儿子这般模样,不管夫妻俩用什么口气对他,他都不会介意, 孩子真的吃太多太多苦了。他声音带着点哽咽:“走,一起进去聊。”
在刘襄年的私人助理在前面带路进了酒店里的一个休息室,樊琪被陈妈拉着手,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刘襄年坐在主位, 张副主任坐在客座, 陈家父子挨着坐。
张副主任开始了开场白:“四十年的风雨,割不断血脉亲情,刘老先生舐犊情深, 通过我们侨联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十分遗憾的是, 刘老太太已经故去多年。好在儿孙优秀。这也是一桩喜事。”
刘襄年有大老板的气派, 有包含了慈父的深情:“这事多亏了侨联的帮助,才能这么快地找到小儿,整整四十年骨肉分离。本来今天应该是在家里团聚的,不过我想,我和思年已经四十年未见,先在这里叙一叙父子之情,等明天再把家人介绍给他。”
“要的。”张副主任看向陈钦贤说,“陈教授,你是一位学者,是一位老师,教书育人的人,心胸宽广。所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四十年前的恩怨就让他随风去吧。终究是血浓于水。刘老先生千辛万苦寻找到你,他一直说这么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是他的遗憾。但是,余生还长,你们能相聚重续父子之情,也是幸运了。”
倒也不是张副主任要强求陈钦贤认父亲,是目前的大环境使然,其一内地资金紧缺,急需投资,上面也希望能为港商解决家庭问题,当然他也不是陈钦贤,站在他的角度,认了这么一个富豪爹,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也不知道这个陈教授在拧巴什么。
陈钦贤克制对眼前这个人的厌恶,站起来,薛晓静也跟着站起来,夫妻俩对着刘襄年鞠了一个躬,刘襄年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意思。
夫妻俩鞠躬之后,分别坐下,陈钦贤说:“内地高校资金紧缺,研究经费紧张,与国际上的名校相差甚远,刘老先生为学校和医院捐款,这些捐款会为我们国家培养人才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于公,我作为T大的老师,我爱人作为医学院的老师,我们都非常感激您!”
听见他还是称呼“刘老先生”,刘襄年知道他还是不愿意认,这也正常。
陈钦贤继续说:“既然您提到了去你家里,你那个家应该就是繁园吧?”
“是。”刘襄年点头。
陈钦贤叹息:“繁园本是我爷爷陈济苍先生给爱女的一个庇护所,是我母亲的第一个作品,她把她对园林和建筑美学融入在这座园林中。后来她还设计了……”
陈钦贤细数了几所学校,大多数是女校,他说:“这些学校都是她出资修建的,学校的建筑都有她的个人风格。她看多了战火中的朝不保夕,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就花在教育上,让更多的女子能接受教育,让她们在遇到磨难的时候,有更多的选择余地。比如,遭遇背叛的时候,可以不用忍气吞声,有转身离开的勇气。听到这里,您应该知道,母亲从未后悔她的选择。于私,我无法背叛生我养我的亲娘。”
“思年。这么多年,我未曾改变过繁园的布局,我就是想……可惜……你妈不在了。”刘襄年仰头,他拿出帕子压住眼角。
“我母亲已经仙逝,你现在还能假设我妈在了,她可能会进繁园。”陈钦贤笑了笑,看向张副主任,“张主任,你们单位边上有栋解放前的吕家花园,你应该晓得的,对吧?”
张副主任不知道陈钦贤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点头。
“当年,吕先生和秦三小姐是望族联姻,秦家拿出了法租界里核心的一块地皮,吕先生请了外国设计师建造,这里成了两人的爱巢。可惜十年之后,吕先生娶了一位姨太太,住进了吕家花园。众人都羡慕吕家妻妾和睦从未传出任何不良的传闻。直到六十年代,吕先生和姨太太吃药赴死。秦三小姐也离开了吕家花园。前几年,风波过去,政府返还了房子,我们家拿了回来,但是秦三小姐没要,情愿跟小儿子小儿媳住在单位分配的二十多平的房子里。”陈钦贤笑,“秦三小姐比我母亲更加温婉,她尚且无法接受那个地方。以我母亲的性格,怎么会再踏进繁园?”
这话出来张副主任一下子无话可劝。
薛晓静跟樊琪说:“秦三小姐,你见过的,就是常安里的吕家好婆呀!”
樊琪努力想,记忆里确实有一位到老都优雅温柔的吕家好婆,她说:“吕家好婆还用煤球炉子蒸蛋糕给我吃,她是我见过的好婆里最最有味道的。原来有这么个故事啊!”
薛晓静摸着樊琪的头发:“你也知道,我们家其实规矩不大的。但是,陈家也好,薛家也好,也算是当年的望族。我们家教育我们从来不在于多少金银,而是人品的贵重。论人品,在我们夫妻心里,没有人能比你奶奶,你爸妈更贵重。当年你奶奶在我家帮佣,至谦的奶奶知道你爷爷患了重病,帮你爷爷请了西医做了手术,虽然你爷爷没能活下来。但是这点情分你们一家子一直记挂在心,你们家为了保至谦,在那样的环境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等到我们回来,拿回了房子,房子那么大,邀请你爸妈和奶奶住进来,他们却坚决不肯,一丝丝便宜都不肯占。所以我们夫妻俩跟你爸妈才能相处这么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类,不是用钱财归类,而是用志同道合归类,懂吗?”
陈妈指桑骂槐,樊琪连连点头:“我晓得的。”
陈钦贤站起来:“我们家的想法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实在很抱歉,没有办法达成刘老先生的心愿。”
陈至谦跟他爸爸一起站起来,樊琪挽着薛晓静的胳膊,陈钦贤跟张副主任说:“张主任,我和爱人,明天下午的航班走,我们学校还没放暑假,我爱人医院里也比较忙。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好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给这件事定性为闹剧。
刘襄年原本身体不好,脸色苍白,此刻已经变得惨白,他站起来拉住陈钦贤:“思年,我这些年一直牵挂着你和你妈。”
“刘老先生,我在我母亲肚子里去了重庆,在去宝鸡的路上母亲生下了我,等我回到港城已经是五岁的小朋友,你从启德机场接我们娘俩到繁园的路上抱过我有二十分钟?进繁园,您让我妈看见了什么?我妈在繁园停留不到十分钟,后来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几乎没有接触过的两个人,哪儿来的感情?我有妻有子,儿子都已经结婚了,突然有个爸爸要牵挂我?”
陈钦贤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一双眼变得锐利起来,完全不是刚才学者的温雅:“麻烦你不要把这一切推到历史原因上。我母亲本该在四六年回到港城之后定居,除了你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娶了二房之外,还有港城沦陷,你第一个代表陈家把工厂卖给日本人,让陈家蒙羞,她才决然而去。如果不是你,她会因为一场高烧而死吗?如果不是你,我会在天山下做了十几年的牧羊人吗?那段历史在七八年结束了,七九年内地有了第一家港商投资企业,刘老先生如果牵挂的话,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踏入内地,寻找你的牵挂?”
被儿子这么质问,刘襄年无法在众人面前说出他这些年内心的煎熬:“思年,你太钻牛角尖了,那个时候如果不合作,只有死路一条。你怎么能把你受的苦全归咎于我身上,如果不是你妈执意要离开港城,你怎么可能受那么多苦?”
“是啊!所以同样在港城,永域的袁老先生被暗杀,袁家人宁愿关闭电影公司和报社,也不愿意与日本人合作,袁家损失惨重。您却保留了实力,战后第一时间恢复。您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陈婉音的儿子,我们母子一脉相承,喜欢钻牛角尖。既然道不同,您何必强求。我能做到不恨,但是你却要我有情,实在是强人所难。相忘于江湖,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陈钦贤再次回归平静。
陈钦贤夫妇走到张副主任面前:“张主任,家母为社会竭尽所能做贡献,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身为小辈实在无法看她在九泉之下不安,抱歉!”
了解了前因后果,张副主任不是想劝了,他想骂人,他说:“陈教授,我有数的,请便。”
儿子口口声声提及妻子在泉下难安,看着儿子一家往外走,刘襄年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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