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一章

    宋榆归看了眼江厉的背影。

    他还真是入乡随俗,劣质的短袖短裤、脚上趿了双人字拖,就这么来了大街上。裤脚全是泥不说,手里还拎着半拉子云绽没吃完的水果。

    “老三真会过日子。”他凉凉地吐了句,语气听不出是好还是坏。

    视线落在云绽身上,隐约其词:“谁扫兴还不一定呢。”

    林幼安纳闷地看着江厉,问:“三哥,你和三嫂怎么一个脏不拉几一个干干净净?你在三嫂面前都这么不修边幅的?”

    江厉简直气笑,懒得搭理他们。

    很快,林幼安就知道江厉为什么‘脏不拉几’了。

    路过一长截泥浆路的时候,林幼安震惊地停住脚步,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那双造价不菲的限量款小皮鞋,再看看前方的路,几次不敢下脚。

    这里……条件这么艰苦的吗?盛鸿涛算是发现了,从说要来云山开始,宋榆归就是这么个不冷不热的阴阳表情,也不知道谁得罪了他。

    他不明所以,只好拉拉宋榆归,暗中叮嘱:“二哥,你别扫三哥的兴。”

    是他们非说要来,若是惹三哥不高兴,搞不好真拿棍子把他们撵走也不是不可能。

    宋榆归乐了:“我扫兴?”

    林幼安看看云绽,看看宋榆归,又看看盛鸿涛;提溜着裤腿,瘪着嘴叫:“二哥,四哥,help me……”

    盛鸿涛咳了一声,也是惊呆了的样子。

    来的路上他已经这样折腾过一次了,还骗得云绽抱着他啃了好一会儿才如愿把人送过去。

    如今故技重施,当着好几个叫她‘嫂子’的人,云绽怎么也不愿意再主动去亲他了。

    她吸气,紧紧闭着眼睛。

    盛鸿涛看呆了。

    他们从小娇生惯养的,林幼安下不去脚的地方,他还不是一样嫌弃。

    但有一个人格外淡定。

    几个人犹豫的功夫,江厉已经一把搂起云绽冲了进去。像玩游戏一样,半途还吓唬着要把她往泥滩里放。

    吓得云绽哭唧唧地抱紧他的脖颈。

    来之前他们查过,这里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山区,环境和淮序、嘉平完全没法比。

    本以为江厉就算为了云绽待在这里,必定也是暴躁烦闷的。

    但事实和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江厉不止没有埋怨,相反,他们很少见到江厉这样开心过,他真的乐在其中。

    拿她没办法,江厉把她抱过去,放在干净的地方。

    回头看,路的另一端,林幼安、盛鸿涛‘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江厉皱眉:“你们也要老子抱?”

    “……”

    林幼安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说着猛地跳上盛鸿涛背上,大喊一声:“马儿,驾!”

    盛鸿涛急得原地转圈,拿林幼安没办法,最后只好踩了过去。

    宋榆归脸色铁青,但还是忍了一路。

    江厉自己踩在泥地里,却把云绽高高抱起,语气凶巴巴的,眼睛里却染着笑。

    他问:“还不承认,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云绽把他抓着,继续嘴硬:“没有。”

    江厉手一松,吓得她唇瓣紧绷闭紧双眼,又把人捞回来:“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到家后,江厉牵出条水管,就着凉水三两下把脚上的泥冲了个干净。中秋在一旁撒泼捣乱,要和江厉抢水。

    林幼安看见中秋,呀了一声,上前把狗抱住。

    “中秋,你怎么这么大了?”

    更何况云山还有这么大个地界让它撒欢,天天吃完饭它都能撒开脚地在田野里跑来跑去,不去‘请’,人家还不乐意回。

    江厉说话的功夫,中秋又一猛子扎进后山坡的月见草丛,蹦跶着跳上跳下,好不快活。

    林幼安觉得稀奇,跟着中秋跑了一路。

    来云山一个月中秋长胖了十斤,看上去和一岁的大型犬没两样。浑身油光水亮的,神气得很。

    江厉扔开水管:“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能不大吗?”

    盛鸿涛和宋榆归一身狼狈,林幼安还好,和云绽一样干干净净。

    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玩法,男孩子有男孩子的玩法。

    云绽赶忙撇开眼。

    林幼安问:“三嫂,你怎么突然跑回云山?”

    云绽不想说,林幼安没觉得有什么,一边换衣服,一边继续道:“我问过三哥,他说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三嫂,你不会要在云山待一辈子吧?”

    “不会的。”云绽看她吃力,上手帮她把衣服理好。

    林幼安追狗未遂,在树下荡了会儿云绽的秋千,然后跟着云绽一起上了楼。她浑身汗津津的,去浴室简单处理了下,回到房间。

    云绽挑了件干净的衣服递给她:“这是我穿过的,不过已经洗干净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林幼安高兴地接过衣服,回过身把房间门一关,当着云绽的面就要换上。

    她学籍还挂在淮序,说什么都是要回去高考的。

    林幼安原地蹦了两下,抬手看了看袖子:“三嫂,你的衣服我穿着好像有点小。”

    云绽退远两步打量:“还好吧。”

    林幼安来了兴致,看着她:“你不好奇我们和三哥的关系吗?”

    学校对他们这一小群体可谓是众说纷纭。

    云绽本来不好奇的,被她一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对江厉的过去全不了解。她手里还拿着给林幼安找来的干净拖鞋,放在地上。

    然后问:“你方便给我讲讲吗?”

    如今的云绽和当初的那位全然不同,当初的她连多看江厉一眼都是勉强,现在却会主动问关于三哥的事。

    “不管啦!”林幼安抱着云绽的胳膊,拉着她一起坐到床上。

    她上楼时打量过房间,整栋小楼温馨明亮,厨房客厅都是干干净净的,云绽的床边摆了个水滴形状的玻璃瓶,里面插着半开的花。

    她问:“三哥给你摘的?”

    云绽嗯了一声。

    林幼安不由得感叹,果然老一辈说的——‘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都能磨成针!’诚不欺人。

    林幼安说:“我们里面,大哥最稳重,二哥最阴险,睚眦必报,三哥呢……”她笑了一下,说:“三哥最凶脾气最不好,我们从来都不敢忤逆三哥的,三哥的脾气你肯定清楚。”

    云绽不好意思和她聊江厉,江厉的霸道她是知道的,她转而问:“怎么会说宋榆归最阴险?”

    在她看来,宋榆归对她,真的很好。

    她拉着云绽一起坐到床上,开始讲:“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提到他们几个,我是最有发言权的!”

    “其实也不是阴险啦,二哥对我们还是挺好的。”提到宋榆归,林幼安的表情有点别扭:“我给你讲件事三十呀,不敢让父母知道,二哥愣是在大街上拦了个汽车司机,开高价让人把我们带去了嘉平,这把三哥救出来。”

    云绽敏感地听到‘救’这个字。

    不等她提问,林幼安已经自顾自开始解释:“是的,三哥那个爸……哎,一言难尽。那次我们赶去的时候,三哥命都快没了。”

    “你敢信?这个年代了,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还有人差点被困死在自家地下室里?”

    云绽问:“江厉的妈妈呢?”。三哥呢,其实是嘉平人,初中之前,他只和陆流认识,后来才和我们一起的。他和他爸关系不好,但他爷爷又很心疼这个孙子。有一年,三哥他爸不知道使了什么小手段,把他从淮序骗回嘉平,又因为父子吵架,一怒之下把三哥关进了地下室,那年三哥才十四岁。大哥平时最忙,这件事是二哥发现不对的。

    “额……”林幼安没想到她连这个都不知道,惊讶地看着她:“死了呀,早死了。”

    楼下的几个人也开始聊天,盛鸿涛闹着要上山,江厉把人打了一顿。

    云绽这两天特殊情况,别说上山陪玩,就是今天出去接他们几个冤种,江厉都觉得是委屈他媳妇儿了。

    宋榆归半晌没出声,看着江厉准备出门找狗,这才冷不丁开口:“江厉,聊聊吧。”

    他们一向按资排辈,很少会这么连名带姓说话。

    江厉踏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回头看他,眼神晦涩不明:“聊什么?”

    宋榆归从兜里掏了厚厚一叠用牛皮纸封着的资料,递过来:“看看?”

    他没有刻意回避别人,宋榆归这人就是这样,做事从不会想着要给谁留什么情面。

    盛鸿涛小心地看着那份资料。他说:“要去你们自己去,被狼叼走别找老子。”

    盛鸿涛叫惨:“三哥,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不会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躺五天吧?”

    “想多了。”江厉继续打击:“你上去瞅瞅,哪里有地方给你躺。”

    说了没地方睡还不信。

    盛鸿涛这下真石化了。

    楼上,云绽继续问:“可这样看,宋榆归人还是很好的,你怎么会说他……‘阴险’呢”

    “对我们嘛,自然不会。”林幼安理所当然地道:“对别人就不一定了。就像有一次,二哥家里有个这事儿我们也是后来知道的!”

    事情过去了三年,就算他那弟弟曾经得罪过他,但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只有他父母清楚,又把他捆起来罚跪了一晚。

    “但是后来,他怕连累我们,硬是把一根大拇指那么粗的绳子咬断出来找我们。”林幼安耸肩:“你看吧,二哥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

    云绽赞同地点点头。

    表弟诬陷他欺负人,二哥闹着要找他算账,被他爸妈捆起来罚跪。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接过三年后的同一天,他居然找人打了他那弟弟一顿,骨头打断了好几根,还把考试的试卷打印了十几份,逼他那个弟弟吞下去。

    说他不仁义,但对江厉他们又仁至义尽。说他是好人,但对除他们之外的人,又格外下狠手。

    花瓶是云绽和江厉一起用玻璃瓶diy的,现在里面还放着几支江厉采来的月见草。

    见林幼安拿着这个,她有些不好意思。

    林幼安一脸不可置信地说:“这是三哥送的啊?”

    “嗯。”云绽点头:“他每晚都会去摘一捧过来。”

    林幼安啧啧啧地摇头,感叹:“我还从来没见过三哥这样。”

    实在是太稀奇了。

    林幼安:“所以呀,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二哥这种人旁人最好有多远躲多远,不然什么时候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她躺在云绽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看见床头放着的花瓶,呀了一声,拿起来看。

    月见草清新扑鼻,但太多了也怕熏人。所以江厉一直只在云绽床头插几支,剩下的摆客厅和厨房。

    这哪里是林幼安认识的那个江厉啊。林幼安拉住她的动作,说:“不用啦。他们狗男人睡地上都行,实在不行一人一个钉子挂墙上。”

    她去洗澡的时候看见了姨妈巾,知道云绽特殊情况。

    怎么好让她辛苦。

    听林幼安这么说,云绽也没勉强。

    总归是江厉的朋友,让他自己招呼吧。

    她要说江厉送云绽一把刀、一辆车,或者直接金钱诱惑什么的,她反而觉得更真实些。

    云绽不明白她惊讶的点,将她手里花瓶收回来放好。

    “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云绽说:“另外还有一个房间,我过去收拾收拾,给他们三个凑合。”-

    江厉接过文件袋,掏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照片,每一张,或远或近,或明或暗——都是云绽。

    宋榆归冷笑:“周當知贯会进行床上交易,谁不知道周家的生意有多不干净。他的秘书不知道被送上过多少张床,云绽在周家养了那么多年,你猜猜,周當知那档子事,云绽参与了多少?”

    第42章 四二章

    盛鸿涛脸都白了,三两步上前拦在江厉面前:“三哥,你别生气。”

    宋榆归皱着眉头,丝毫不把江厉铁青的一张脸当回事,继续说:“老三,你别连真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自以为自己这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如果不是江厉,他还不惜得查那么多。

    眼巴巴把证据给人递过来。

    也就是这么一句,原本已经出门的江厉猛地折回来,一拳砸在宋榆归脸上。

    “你再敢讲她一句坏话试试?”

    盛鸿涛看看宋榆归,又看看江厉,眼底都是恐惧。

    “二哥,原来你答应来云山,是因为这个。”

    他就说,宋榆归怎么会有着闲情逸致。

    宋榆归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瞥了盛鸿涛一眼,后者吓得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两人隔开。

    江厉没看两眼照片,把东西塞回牛皮纸袋,拍到宋榆归身上:“这个点没车,明天一早,马上给老子滚。”

    说完,他继续出门去找狗。

    宋榆归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厉背影:“江厉,你眼睛瞎了?脑子也烧坏了?就为这么一个狐狸精,上赶着犯贱呢?”

    “好啊江厉,拳头都会朝自己人砸了。”

    江厉怒不可遏,心口蹭地烧起一把无名火。云绽一早上身体不舒服,还是强忍着去车站把他们接回来,现在估计还在为几个人今晚睡哪里担心。

    他呢?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江厉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老子叫你闭嘴。”

    盛鸿涛吓一大跳,赶紧凑过来抓着江厉的手:“别——三哥,二哥,你们别这样。”

    江厉是用了狠劲的,宋榆归想挣扎,没能挣开。盛鸿涛想拉架,对发了狠的江厉也是全然没有办法。

    他上赶着来揭云绽的底,说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扣在她身上。

    宋榆归冷笑:“去年寒假,是你先发现她和沈砚行走在一起的,前两天,沈家力排众议,将一个千万级别的项目交给周家,你以为是因为谁?怎么,现在我把事实摆你面前,你不敢看了?江厉你——”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眼瞅着就快打起来了。

    盛鸿涛顾不了那么多,扯着嗓子搬救兵:“小五!云绽!快下来,要出人命了!”

    说他们没关系狗都不信。

    盛鸿涛扫到几眼,神情巨震。

    看着云绽从窗口探出脑袋,江厉眸光微闪,将东西收起来。

    云绽两个字一出来,江厉稍稍回神,拧着宋榆归的手松开些许,宋榆归趁势拿起照片扔江厉身上,质问:“我发现这些,难道不该说?”

    散开的照片,有云绽陪着沈砚行参加宴会的,还有她和沈砚行出行的,举止亲密,态度更是暧昧得说不清楚。

    他警告:“再多说一句,别做兄弟了。”

    说完她去看盛鸿涛,问:“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盛鸿涛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一个子都不敢透露。

    云绽也是疑惑,拉着江厉青筋迭起的手臂,睁大眼看他:“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全然不像林幼安的喇叭音量。

    说完,走到楼梯口把冲下来的小蘑菇拦住。

    林幼安炮仗似的越过江厉跑出去,拽着宋榆归就在骂:“老二!!!咱们这是寄人篱下,你做什么妖呢?你打得过三哥吗,就乱招惹人。三哥动起手小心废了你的腿。”

    又不是没被打骨折过。

    江厉心软,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云绽面前,彻底隔绝她看外面的视线。他牵着云绽上楼,云绽怔怔地跟他走了一路,到卧室他才停下,把门关上。

    云绽抬头,撞进江厉漆黑的眼里。

    一直到喘不过气,云绽双手按在他肩上,想把人推开,江厉握紧她的手,带到身下。

    等他如愿松开的时候,云绽早已脸红气喘,站都站不稳了。

    她还记得当初在舞蹈教室,江厉曾经开玩笑,说可以把她变软,她还不信。现在,他真是身体力行地在为自己正名。

    云绽被他抵着额头,还不忘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宋榆归怎么会打起来?”

    江厉低低的嗓音从云绽上方传来,吻这么久,他的嗓子也是哑的。他说:“这人是个疯子,你别管他。”

    他的眼睛很干净,像面镜子,镜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云绽仰脸看他,江厉的唇压下来,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扣紧她的后脑,按着她往自己的方向压。

    云绽避无可避,唇瓣和他的碰上。

    云绽想起林幼安对宋榆归的评价,忽地笑出声:“你们还真是统一。”

    江厉暗叹,幸好当初没答应更多。但他还是满脸写着不乐意,和她讲条件:“抱一个?”

    盛鸿涛一脸的不自然,但还是朝云绽笑笑,问有没有吃的。

    他们到的时候接近下午四点,折腾了这么久,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云绽说有,领着几人上楼。

    两人待了一会儿,想到楼下还有三个人,总不能真的不管,云绽拉着江厉往楼下去。

    她叮嘱:“不许打架,不许吵架,你答应过我,忘了吗?”

    当初在周家门口,江厉亲口说的,‘只要云绽在,他就不打架,别人打他也不还手,保证做个遵纪守法好学生。’

    就为了换云绽不躲着他。

    简单炒几道菜,云绽把家里能用的被褥都垫在沙发,还在一旁搭了个地铺。

    她并没有因为地铺简陋就觉得尴尬,很坦然地告诉几个,今夜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不睡也行,只要别拆家,院子随便他们逛。

    林幼安跟着她回房间睡床。

    云绽回过身,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重重地抱了他一下。江厉收紧她的细腰,深吸口气,像是要把她身上的气味一下全吸进自己身体里,满足地喟叹。

    哄好身边这位,待云绽和江厉出去的时候,宋榆归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江厉没说什么。

    几个人尚且处于冷战的状态。

    林幼安拧了宋榆归胳膊一把,宋榆归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被林幼安毫不客气地瞪了回来。

    不知道被她拿了什么把柄,宋榆归极不情愿地应了云绽一声。

    他掀开水头头开关,手掌放在水柱中间,感觉水的温度合适了,这才转身去拿毛巾牙刷,伺候他家媳妇儿洗漱。

    云绽惊讶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傻傻地张嘴,由着他把挤好牙膏的牙刷放自己嘴里。

    平时她的衣服大多都是自己手洗的,总觉得洗衣机搅得不干净。

    云绽敏锐察觉到宋榆归对自己莫名的敌意,但没说什么,转身回房间洗漱。

    江厉扫了宋榆归一眼,姿态闲散地跟着云绽走进卫生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两侧。

    云绽被他圈进怀里。

    但特殊情况的时候,还是得用洗衣机。

    江厉语气懒懒的,透着一股痞劲:“老子说的是——这个”,他指了指云绽肩膀,继而手指向下:“和这个。”

    云绽吓得差点跳开。

    江厉吻了吻她的脖颈,语调缱绻:“脏衣服放着我洗,不要碰冷水,知道不知道?”

    云绽自然知道经期不要碰冷水,但没想到他会惦记着这个。她握着牙刷,把嘴里的泡泡吐干净才回他:“衣服有洗衣机,不用你洗。”

    家里这么多人在,他耍什么流氓。

    她把人撵出卫生间,红着脸骂:“不用,你好好招待你朋友,别管我!”

    真让江厉洗她的……内衣内裤,她会死的吧。

    宋榆归和江厉对视,江厉语气缓缓:“不想死就闭嘴。”

    宋榆归没再说什么。

    盛鸿涛和林幼安眼见气氛不对,忙不迭拉着两人坐在一起。

    林幼安提议:“打游戏吧?老实说我还没试过八九点钟就睡觉,漫漫长夜,这得怎么过?”

    盛鸿涛也点头:“这地儿也没法睡,二哥三哥,咱们打游戏吧。”

    江厉从宋榆归身边起来,找了个空闲位置,慵懒地坐下。

    背靠着椅子,黑睫低垂,在手机上划拉。

    宋榆归朝他看了几眼,江厉连个眼神都不稀得给。

    江厉好笑地立在门口,语气自然:“云绽,老子说真的。”

    本来身子就弱,再不好好养着,以后不得病成什么样?

    云绽不理人。

    他等了一会儿,无果,这才折回客厅。

    这事是他欠妥,宋榆归先开口:“老三,来一把吧。”

    他这才抬眼,深吸口气,点开游戏界面。

    怕她冻着,江厉毫不避讳地把云绽稍带凉意的脚塞自己外套里,握了握,叫她不许乱动。

    云绽不会打游戏,便靠在江厉肩上看他操作。

    林幼安三不五时就是一句:“卧槽,三哥厉害。”“卧槽,三哥超神!”“卧槽,三哥MVP。”

    她的目光转到江厉脸上,江厉嘴角上扬,偏头看她:“老子牛逼吧。”

    “……”-

    说好的一局游戏直接打到半夜,江厉回过神来时,云绽早已靠在他身上熟睡。

    游戏胜利,盛鸿涛站起来就要欢呼,被江厉一脚踹到偃旗息鼓

    山里信号不好,前几局几个人险些被这破网气死,到后来,不止是他们习惯了这网速,还是夜深人静,没了别家人同他们抢信号,游戏逐渐流畅起来。

    云绽洗完澡回房间,江厉进去,小心地帮她把脚擦干。

    总归云绽暂时不打算睡觉,江厉用厚厚的毯子把云绽裹着,抱着她到客厅一起。

    他转过身,哭唧唧:“三哥,怎么了嘛!”

    抱的时候还没什么,这姑娘沾床就醒,辅一放下,打个激灵就睁了眼。

    云绽问:“打完了呀?”

    声音沙沙的,似是还没彻底清醒,连眼皮子都懒得完全睁开。

    林幼安洗澡去了,盛鸿涛和宋榆归在外面抢沙发和地铺的地界,隐约能听见宋榆归骂人的声音,屋子里就江厉和云绽两个人。

    他嗯了一声,亲亲她的脸,又亲亲她的手:“今晚是不是无聊?下次不打了。”

    他和朋友玩,这没什么的。

    他算是明白了,否管二哥三哥,生起气来遭殃的就他一个。

    江厉淡淡道:“小声点,老子媳妇在睡觉。”

    说完起身,手机往兜里一塞,一把将云绽捞进怀里,把人抱进房间往床上放。

    林幼安几个自觉嘘了一下,把脚收起,方便江厉离开。

    他不太有照顾女生的经历,母亲去世得早,虽然和宋庭雪住过一段时间,但基本是她找他麻烦或者他找她麻烦的状态,不存在什么照不照顾。

    到淮序后,身边的异性就林幼安一个。

    这货神经大条,别说痛经了,一年感冒发烧都没见一次,偶尔真有什么不舒服的,那也是宋榆归忙上忙下,用不着他献殷勤。

    等自己也有姑娘要照顾的时候,江厉才觉得女人真是又娇又弱的生物,哄着让着不行,还要小心翼翼照顾,磕着碰着就是好红的印,每个月那几天更是要了命。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绽额角手心全是汗。

    他帮她擦干额头上的汗珠,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代替云绽去痛。

    她无意识,攥着江厉衣衫的手越来越紧,喝水喝急了,猛地呛了一口,江厉赶忙把水杯拿开,拍她的背。

    她说:“还渴。”

    只是脚放在他怀里,又暖又痒,忍不住就想睡了。

    云绽摇摇头,深吸口气,挣扎着要起身。小腹有点难以言喻的痛感,不好和江厉严明,只说了句口渴想喝水。

    江厉扶云绽靠在床头方形抱枕上。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回来,把她搂进自己怀里,端着水杯慢慢喂给她。

    江厉看看她,又看看杯里的水,仰头喝了一口,附身,堵住她的唇。

    水顺着流进喉咙,云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代替她做主吞咽。

    喝了一口还不够,江厉退开,片刻过后又倾身而来,放下水杯的同时,右手握着攀上肩头的柔荑。

    她想推开,偏特殊时期用不上力,一推一攘倒更像欲拒还迎。

    来势汹汹,席卷很多地方之后,他才主动推开。

    江厉低笑了声,似是无颜面对。低下头,根根分明的几根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好半晌才抬眸,懒洋洋地笑:“准备好了,骂吧。”

    “……”

    喉咙里的‘无耻、下流、自私’等诸如此类话语,卡在嘴里。

    江厉乐了:“女朋友,你别不好意思,想到什么骂什么。骂完了,能再给亲一口不?”

    云绽:“无耻!!!”

    她被气得跳脚,耳朵更是红得滴血,匆匆忙忙藏进被窝里。

    云绽觉得——男人真靠不住。千方百计占自己便宜不说,自己都这样了,他还不放过。

    喝光了他喂来的水,他不让开,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非蛮横地耗光她体内的全部氧气。

    云绽耳朵尖,听得见浴室里传来的沥沥水声还有客厅外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动静;身边,江厉勾起她一侧耳发,指腹时不时擦过她的脸。

    江厉掀开被子一角,忽然问她:“宝贝,你之前谈过没?”

    “什么?”她露出个头。

    羞赧过后的脸透着淡淡的粉,如墨的长发半糊在脸上,衬得一双水眸又圆又亮。

    “恋爱。”江厉舌尖舔了下后槽牙,极不情愿地补充:“云绽,老子是你第一任吧?”

    他摸摸她的脸,凶巴巴地问:“知道不知道。”

    云绽来了兴致,故意逗他他:“江厉,那如果我和别人有婚约怎么办?”

    他眼神狠厉:“谁?”

    云绽紧紧捂着唇不说话,眼角含笑。

    江厉看她的反应乐了,硬生生扯开她的手,在云绽惊恐视线中吻上她的唇。

    不容置疑,撬开关卡。

    他压低声音警告:“以后骗老子一次,老子就亲你一次,骗两次,亲两次,云绽你信不信老子能亲到你下不来床。”

    怎么可能。

    说这话他半点底气都没有。

    云绽心里有了一丝异样,问:“我和谁在一起过,这重要吗?”

    听起来像默认似的,江厉蹙眉,片刻后又舒展开:“不重要,老子不在意。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她心里不信,表面忙不迭点头认怂:“知道了知道了。”

    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手指曲起,敲门的同时出声:“小五,半夜给我注意点,少抢老子媳妇儿被子。”

    林幼安美滋滋的歌声被打断,哭唧唧地应了声:“好的,谢谢三哥让我睡床。”

    云绽好笑地看着两个人互动,等江厉出了房间,林幼安才猛地冲出来,三两步爬上床抱着云绽。

    “三嫂!”她声泪俱下地告状:“三哥凶我。”

    云绽不知所措地被人搂着,刚洗完澡的林幼安身上热腾腾的,一点都不觉得见外,和中秋一样,滑溜溜地就往人身上蹭。

    “其实……”云绽很不好意思地开口:“他刚凶完我才出去的。”

    林幼安:“卧槽——”

    指望云绽给她出气是不行的了,两个女孩子并排躺在床上,林幼安有说不完的话和她讲。

    以前匆匆几次见面,以为林幼安是高冷性格,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真实的林幼安话多得要命。

    她推推江厉,指了指卫生间的门,水已经停了,林幼安换好了衣服正在美滋滋地哼歌。

    她示意,林幼安要出来了。

    毕竟是女孩子家,即便林幼安是江厉看着长大的妹妹,但还是有诸多不便的地方。

    江厉起身,把一旁的水杯拿上-

    江厉出去后,宋榆归和盛鸿涛两个一起躺在地铺上,身上盖着云绽刚回云山时买的毛毯。

    等他收拾完躺在沙发山,宋榆归忽然坐了起来。

    白天打一架不算,晚上还摆臭脸子。

    江厉‘啪’地一下关上灯,抬手枕着后脑:“她不一样。”

    宋榆归可以开任意一个玩笑,他都不会生气,但她不一样。

    他气,不是因为气宋榆归告云绽的状;他生气的原因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排斥云绽,丝毫没有把云绽当自己人。

    除了林幼安,就连盛鸿涛对云绽也是保留了态度的。

    “不想死就闭嘴。”江厉语气淡淡。

    宋榆归乐了,语气自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清楚?生什么气阿?”

    客厅里忽然沉默了会儿。

    等到盛鸿涛装睡都快装不下去了的时候,宋榆归才说出自己心里憋了一整天的话:“你什么意思?照片都甩你脸上了,你都不打算去问问?江厉,绿帽子戴着舒服吗?”

    宋榆归既然认了云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天两姑娘刚醒,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骂声。

    院子里的樱桃树一夜红了半树,盛鸿涛他们正兴奋地拿着口袋摘樱桃呢。

    十几年的樱桃树可不一般,长得都快比小楼高了。枝干粗壮,果实饱满。

    掀开窗帘一看,江厉和宋榆归正爬在高高的树梢上,就留盛鸿涛一个人在下面。

    他胆小不敢爬,只能不停地问:“怎么样?甜不甜?”

    江厉顿了顿,拇指摁下手机电源键。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没了,他枕着右手,缓缓道:“我信她。”

    宋榆归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听到这三个字,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行,你要这么想,兄弟我没什么说的了。”

    偷听两人说完话,盛鸿涛这才松口气。

    林幼安躺在床上搓搓眼,不等云绽开口,就看见窗台外红彤彤的一片。

    她朝云绽招手:“三嫂,快来。”

    盛鸿涛也朝云绽道:“三嫂,你家樱桃好甜啊。”

    江厉把自己摘的递下去,云绽还没接过,就听宋榆归吩咐:“小四,你去帮小五和你三嫂洗洗再吃。”

    第43章 四三章

    周沛发现云绽不见,是宋榆归他们离开云山的第三天。

    这次她走得匆忙,周家没一个人联系得上她,连和她关系好的周陶发消息她也很少回信,一整个要和周家断绝来往的意思。

    周當知几次大发雷霆,被方云华好说歹说劝下了

    她骗周家自己是去美国,骗沈砚行自己还在淮序读书。

    自以为天衣无缝,便安然躲在云山享受春日好时光。

    “哇!!!樱桃红了!!!”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蹦跶起来,像一枚炮弹似的冲进卫生间里洗漱换衣服,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收拾好冲下楼了。

    云绽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女生,比周陶还能折腾。

    等她慢腾腾收拾好下楼的时候,林幼安手里已经拿到了宋榆归摘的满满一袋子的红果子了。

    大家以为她怄着气,休息两天就好了,没成想,她竟是从未登过去美国的机场。

    如此来回一个月,周沛终是发现端倪,不得不向他最讨厌的人打去电话。

    沈砚行从来不知,周家人竟是将她送来了自己身边。

    公司的项目已尘埃落定,失去沈家那个案子,但他亲自接手了另一个大项目,周當知的气也随之消弭。

    更遑论,还有了另外一个惊喜。

    午餐时间,周沛给云绽打去电话。

    彼时,云绽正端着一盘红透了的樱桃,坐在秋千上。

    微风吹开她嫩绿色裙摆,秋千一摇一摇,好不自在。

    江厉任劳任怨地在院子里帮她给花花草草浇水,中秋想捣乱,没上前就被江厉浇湿了狗头。

    接到电话后,国内国外两个男人心里都惊了一瞬。

    周沛险些报警,但仔细一想,又不至于。

    既然她还懂得互相瞒骗,就说明云绽并没出事。相反,她是有预谋地离开。

    对她这么一欺上瞒下的行为,周沛打心眼儿里高兴。

    他还以为她这辈子也学不会反抗。

    也不知道怎么养的,狗脾气越来越大,半点刚生下来的乖乖的影子都找不见。

    云绽冲着江厉骂:“你看你把中秋带的,脾气多臭!”

    江厉乐了:“云绽,老子脾气臭?”

    脾气臭还一日三顿饭老老实实煮给她吃?脾气臭还帮她浇花洗衣就差把自己弄成个家庭主夫。

    它朝江厉叫,又朝云绽叫。

    云绽只当自己没看见中秋告状,继续美滋滋享用水果。

    自家结出来的果子就是稀奇,要不是怕牙齿疼,她可以从天亮吃到天黑。

    中秋告状无果,一只狗癫狂地冲出家门。

    江厉给花浇完水,缓步走到云绽身边。嘴里咬着半颗硬糖,嘭地一声咬碎,囫囵着咽下。

    他单穿一条黑色运动裤,走到她面前,躬身闻了闻。

    云绽拿着牙刷,小心翼翼凑到镜子前看自己的牙齿,嘴里刚刷出沫,他就来了。

    亲昵地圈主她的腰,脑袋埋进云绽颈窝里,江厉闷声闷气地问:“还是和老子睡觉舒服吧。”

    小五抢被子踹被子是出了名的,哪里比得上他细心。

    “嘴里一股酸味儿。”皱眉:“快去刷牙。”

    云绽捂着唇,把果盘递给他,自己忙往楼上跑。

    盛鸿涛他们在云山玩了几天,云绽和江厉陪着他们上山下河,把乡野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刚送走那三位,他忍不住想和她好好亲近一番。

    云绽喝了口水,冲干净嘴里的泡泡,轻声:“没觉得。”

    江厉闲散地笑出声,抱着云绽的手收紧,还想说什么,云绽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以为是夏丛找她,忙拍怕江厉的手,逃开。

    来电显示——周沛。

    尤其他外出时身边还总带着条恶狠狠的狼狗,云绽跟着他,走哪都是引人注目。

    洗完脸,江厉扯了张干净毛巾擦干水渍,看着要到饭点了,琢磨着今天做什么饭好讨自家那位欢心。

    路过房间门口,江厉听见一点动静。

    脚步停下,转弯朝房间走去。

    开门——

    江厉也在刷牙,用的是云绽的牙膏,刷完后埋头洗了把脸。

    为了方便收拾,来云山半个月的时候他就去把头发剃成了寸头。

    江厉长得本就桀骜,如今没了头发修饰脸型,眉眼比以往多了几分凶厉,看上去更是不羁。

    云绽立在窗边,她回过头,眼睛有哭过的痕迹。

    她说:“江厉,我们回去吧。”-

    江厉从没问过云绽为什么突然跑回云山。对他而言那是她的隐私,纵使两人亲密如此,她不想说,他也就不勉强。

    淮序机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牵着手走出。

    江厉穿着一件黑色冲锋外套,黑色运动裤,身姿挺拔;头发紧贴头皮,眉骨野训不羁。他一贯潇洒,走哪里都独来独往,这次回家,手里拎着云绽满满的行李不说,还牵着一条傻乎乎晕机晕得站都站不稳的狼狗。

    另一只手牵着云绽。

    只要她乖乖地在他身边就好。

    云绽离开,他陪她离开;云绽回去,他陪她回去。

    只是,他还是不放心,在飞机上抱着靠他肩膀的云绽,缓缓道:“你还有我。”

    不要总是一个人哭,你还有我。

    云绽没有抬头,迷糊着嗯了一声。

    小姑娘纤瘦高挑,在人群里明明是最显眼的存在,但因身边那位个子实在高,长得实在招摇,倒显得他小鸟依人了起来。

    这两人走在一起,一刚一柔,说不出的般配。

    林幼安他们接到江厉要回淮序的消息,早早地就开车在机场门口候着。看见云绽和江厉手拉手出来,忙不迭朝他们招手。

    云绽只穿了件素色衬衫,针织外套脱下来挂在行李箱上,下半身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头发绑在脑后,看上去温婉可人。

    一声三嫂,引不少人侧目。

    江厉把云绽的行李放车上,六个人分成两车,陆流把车让给江厉。

    云绽报出周家的位置。

    宋榆归表情微变,但没说什么,转身上了后面那辆,载着剩下几人跟上。江厉自己开车,打弯加速动作流畅。

    他好不容易回来,送完云绽,四个人赶紧约他一起喝酒去。

    江厉在车下揉了揉云绽的头发,指腹在她脸上摩挲:“有事打我电话。”

    云绽点头,把江厉送走。

    刚一回家,就见着方云华坐在客厅喝汤。

    这五人以往走哪里都浩浩荡荡、高调又张扬,现在她成了这群人中的一个,莫名有些别扭。

    江厉倒不觉得,他像蒲公英,走哪都能落地生根。

    刚一回淮序,立刻恢复往日混不吝的公子哥形象。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问她要回哪里。

    她没想到云绽会回来,看她开门进来,笑开了眼:“绽绽!”

    云绽抬头向上看,淡淡道:“姨父,咱们谈谈吧。”

    周當知表情淡定,点头,去到二楼书房。

    丢掉项目他确实很生气,不过这些天冷静许多,家里又连逢两件喜事,周當知缓和了眉目,当下并不想对云绽发火。

    两人去到书房。

    云绽率先坦白:“姨父,我没去美国。”

    周當知猛地回过身,惊讶。

    四月初到五月中,一个半月,没去美国,那去了哪里?

    不消他问,云绽自己承认:“我回了云山。”

    知道周當知会生气,云绽把想说的话一股脑通通说了出来:“姨父,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不想再为你做事。过了今年满十八,到那时,你也不再是我的监护人。”

    云绽抬头挺胸:“我不知道当初您收养我究竟存了几分好心几分利用,这么多年,能做的该做的我一样不落通通帮您做了。沈家项目我无能为力,并且,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再帮您做一点违心的事。”

    方云华穿着拖鞋,缓步走到门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不少,走路慢腾腾的,唯恐摔了绊了。

    云绽把行李箱放下,问:“姨父在哪里?”

    方云华愣了愣,抚着肚子看向三楼。

    适时,周當知刚好出房门。

    不管是讨好沈砚行,还是别的。

    “如果您愿意,我继续认你做姨父,不愿意,那我就此搬出周家。”

    云绽第一次对周當知说出这些话,说不怕是假的,但她还是严肃地看着他,半点退让的余地都没给。

    周當知冷冷地看云绽:“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她的意思明显,想和周家彻底断联。

    周當知眯眼看她:“养了你这么些年,你竟是这么想的么?”

    云绽:“不用谁教,我只恨自己明白得晚了。”

    “行啊,翅膀硬了。”周當知笑了:“你是不知道,你和你小姨这些年靠谁活着?”

    周當知点头,回过身,实事求是:“是,是我的孩子,但我已经有孩子了。”

    换言之,方云华肚子里的那个,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一个发育还没完全的胎儿,他难不成还能指望他出来继承家业?

    周沛周陶是他一手看顾养大的,他很满意,也就不期望再有什么别的孩子了。

    云绽表情险些失控,咬牙:“你真冷血。”

    周當知如鹰捉兔般盯着云绽,承认:“我是冷血,你也可以离开周家,我管不着你。但方云华,从此后她别想再用周家一分钱,她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当然——也和我没关系。”

    “你可以离开周家,你小姨呢?”

    云绽心底一颤,强撑:“小姨已经有了孩子,那是你的孩子。”

    也正是周沛告诉她方云华怀孕,她才有和周當知对峙的勇气。

    他不是一贯爱拿方云华威胁自己吗?现在方云华有了他的骨肉,他还怎么说得出撵走她们姨侄俩的话?

    周當知说:“你放心,假使我和你小姨离婚,姨父也有能力让你小姨拿不到一分钱,你信么?”

    他这是铁了心要将她利用到底。

    云绽浑身打着冷颤,她自以为可以摆脱周家,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绽绽,快下来,小姨和你说件喜事。”

    “……”-

    再见到沈砚行,已是三天后的黄昏。

    他知云绽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接到电话时马不停蹄购买了回国机票。沈砚行很少这般急促,他做事一贯沉稳,对云绽也是,遵循她的意愿,从不勉强她做任何事。

    两人坐在餐厅里。

    云绽酝酿许久,终是向他开了口:“关于南城开发的案子……”

    沈砚行皱眉。

    他知道云绽一心向着周家,这个项目一开始父亲就下足了心血,周家已是标准放宽再放宽之后,才得以进入终审。

    她红着眼,隐约有了哭腔:“你到底怎么才肯放过我。”

    “项目。”周當知旧事重提:“只要你帮周家拿到沈家的标的,从此以后,你和周家没有关系,你小姨该有的,我也不会亏待。”

    一个生了反骨的棋子,他不介意再利用最后一次。

    餐桌前的方云华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待云绽走出书房,听见声音,她立刻在楼下朝云绽招手。

    他抬手,打断云绽的话:“绽绽,集团几万人,稍稍一个决策失误,可能会影响几万个家庭的生计。”

    “绽绽,如你所见,我父亲是个商人,”沈砚行温柔地坦白:“你说的‘全力’‘努力’在父亲眼里不值一提,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

    沈砚行和从前一样,几乎没有改变。他会微笑着告诉云绽一些利益相关的事,只是从前他大多能将就云绽。

    如今他的想法几乎要藏不住。

    云绽几乎失去汲入氧气的能力,她脸上苍白:“例如?”

    沈砚行注视她,似乎是觉得有些为难人,连他自己的眉头也是蹙起的。

    他知道她明事理,懂分寸。

    但云绽咬牙,想到出门前方云华声泪俱下,一度啼哭到流血,她脸色倏然变白:“砚行哥哥,周氏现下是周沛哥在管,他有能力,也会尽全力,项目交托在他手上不会搞砸……”

    沈砚行从不想利用或者逼迫,但——

    他说:“你知道,以往沈家对周家所有的看顾都来源于我和你的关系。”

    像今天这样脸色惨白,倒是头一回。

    就在他出国这一年,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

    沈砚行缓声问:“绽绽,你讨厌我?”

    云绽嘴唇煽动:“不……”

    那些藏了六年的话终于说出口,他不想逼迫云绽,但这确实是打动他父亲唯一的办法。

    云绽如遭雷击。

    她默了默,抬手输入两个字:【在家】

    而另一头,江厉看着云绽的回复,宋榆归比他更气:“老三,你媳妇儿家还挺大的啊。”-

    云绽并未让沈砚行送她回去,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沈砚行现下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云绽,她说要走,便顺理成章地送她离开。

    走出餐厅,云绽买了一只冰淇淋。

    她肠胃不好又容易生病,大夏天尚且不敢吃冰,更别提五月的天。

    她的态度更让沈砚行起疑,以往两家长辈不是没试探过两人结亲的事,大多数时候云绽都是微微一笑,或者沉默。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沈砚行抬手:“先不要讲,绽绽。就当我没说,我先送你回家,改天我们再谈。”

    明明是五月,出商场的时候云绽依旧冷得发颤。

    手机振动,是江厉发来消息,问她在哪儿。

    但她就想这样冻一冻,好似只要身体温度下降,她就可以冷静下来。

    她不知自己在给别人讲出这段经历时,该用什么样的立场。

    咽下一整个冰淇淋,云绽起身,还想再去买一只,忽然看见立在一旁的江厉。

    他双手揣兜,就这么静静地立着,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心猛地揪了一下。

    见云绽望过来,江厉抬脚上前:“怎么吃冷的?不怕肚子痛啊?”

    江厉只发了一句消息,过后再无回复。她也好想像寻常女生那样将烦心事讲给男友,但她清楚,过去六年的事概括起来也就——荒谬二字。

    谁能想,她其实一直‘以色侍人’,借用沈砚行对她的好感牟取利益。

    尽管这些并不是她主动,但她明知故犯,怎算清白?

    时候我说过,不管你过去怎么样,你未来只可以要我一个人,你答应了。可现在……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谎话等着我。”

    他知道自己多疑易怒、敏感自卑,占有欲强,这些他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她的爱,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

    那段时间太过卑微,连一路追到云山的蠢事都做了。

    以至于至今他都无法确认,她对他到底是感动多一点还是可怜多一点。

    刚在一起时甚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担心好梦惊醒。

    说完,抬脚往外走去。

    云绽看着江厉离开的方向。

    从来都是他看着她离开,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江厉离她渐远的背影。

    他举着手机,走到商场外一棵树下停下,树影落下来印在脸上,他表情很不好,原本混不吝的脸更见张扬跋扈。

    似乎很怕云绽看见他骂人的样子,江厉特意走得很远。

    云绽笑着掉眼泪,扯开嘴角:“所以现在,不信了对吗?”

    江厉依旧没有回答,拧着眉重复:“我送你回家。”

    她不肯走。

    江厉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江海帆,他脸色微变,捏捏她的手:“我去接个电话,乖乖等我。”

    她忽然想起,江厉为她参加长跑比赛,那时的他那样恣意耀眼,遥遥地把所有人甩在身后

    云绽点头,抬脚朝沈砚行家走去。

    误会也好,生气也罢,她豁出去了,直接来找沈砚行说明真相。

    他接受也好,报复也罢。

    既然下决心和周家断绝关系,那么事情就要一件一件解决清楚。

    她为周家做了这么多违心的事,这么多年,凭什么牺牲的人要是她?她偏要和江厉好好在一起。

    ,再把千辛万苦得来的金牌送她。

    他和她不同,他身上似乎有永远也用不完的劲,一旦下决心做一件事,就不可能放弃。

    想到这,云绽给他发去回家的消息,然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拦车,出发。

    她依稀记得沈砚行在市区的住所,去过几次,那里的门岗认识她。看见她来,没消多问就开了门禁。

    “来找沈先生的?”

    她问:“沈先生回来了吗?”

    “回来了,就半小时前。”

    说好不哭,但提起江厉的时候,云绽还是红了鼻尖,语气也不受控地抽噎。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还有我小姨,我只想和他们在一起。”

    到底是十七岁的小姑娘——说哭就哭。沈砚行擦干她脸上的泪。

    云绽避开他的手,摇头,话却不停:“砚行哥,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做过自己,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会遵循姨父的心愿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不行了,砚行哥哥,我只要他,我只想要他。”

    沈砚行心如刀绞,他知道,他问:“是宋厉吗?”

    沈砚行微微僵了一瞬,喉咙干涩:“怎么?”

    云绽抿唇,就立在他门口,连大门都不肯进,坦白:“我有喜欢的人,砚行哥哥,我有喜欢的人,我好喜欢他。”

    隐约窥得真相,云绽哭得更凶。

    沈砚行卧室摆放着一张照片,相片是云绽十六岁生日时在他家拍下的,一人高的蛋糕后,她穿着黑色长裙,软软的头发盘在脑后,戴着一串珍珠发绳做修饰,裙摆如桃花般散开。

    礼服是他送的,面料柔软,质感厚重。

    虽说周家从不为云绽举办庆生宴,但是沈砚行每年都会给她满满的仪式感。

    十六岁前,他始终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但就在那一天,云绽偷上顶楼,喝了点酒的脸熏红一片,她在夜里望着他,夜里的星星再亮也亮不过她的眼睛。

    云绽哭声止住,仓惶抬头,喃喃:“宋厉?”

    沈砚行:“就是你们学校的江厉,追你去云山的那位。你没认出他?不对,即便你认不出他,他也应当认识你,他为什么不和你相认?”

    她的脸带泪,却倔强地不肯去擦,泪珠挂在脸上被风吹得微微发凉。

    门铃响,沈砚行开门,见云绽站在门口。

    她脸上仍带着泪迹,开门见山:“砚行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云绽只说了句先走之后就没信了,隔了这么久,他捏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打字:【到家没?我今天没生气,你别多想。】

    盛鸿涛问:“三哥,今天又有谁招你惹你了?打球这么凶残。”

    江厉随手一扔,篮球进框。

    沈砚行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好,他说:“我带你过去找他。”

    江厉收到云绽回家的消息时恰好盛鸿涛约他打球,他应了邀请往盛鸿涛定位的地方过去。

    篮球场上,少年身姿挺拔,遒劲有力,一连几个扣篮打得盛鸿涛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一次,盛鸿涛连挡都不想挡了,直接弃球下场趴在一边狂炫水。

    江厉慵懒地倚靠在篮球桩旁,抱着球。

    江厉愣了下,笑了:“这得问我媳妇儿。云绽在哪儿,老子就在哪儿。”

    盛鸿涛没劲,他就自己运球,手里的球像是长了眼睛,任意一个角度都能准确进篮。

    盛鸿涛啧了一声,起身正要重新投入比赛。忽而见到一旁走近的人影,愣住。

    “沈砚行?”盛鸿涛叫了一声。

    江厉投篮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抬眼,扯了扯嘴角。

    好啊,他不去找他麻烦,他倒先来找自己了。

    他淡淡道:“没什么,江海帆打电话让我回嘉平。”

    盛鸿涛哦了一声:“是嘛,老大都被叫回去了,毕竟马上出国,还有不少手续要走。”

    说完他又问:“三哥,想好读哪个学校了没?”

    那时的他怦然心动,面上没有表示,心里却做好守护她一辈子的准备。

    而此刻,他守护的姑娘哭着告诉他,她好喜欢那个男生,她只想要那个人。

    江厉把球扔开,嗤笑:“你来做什么?”

    有些事,云绽不知道沈砚行却是清楚的。

    在她家出事之后,一直有一个人去找云绽,几次三番——如果不是周當知命人阻拦,恐怕那名叫宋厉的少年会直接打进云绽家里。

    那时周家忙着搬家,琐碎的事一大堆。周當知无暇应付,一来二去,最后直接让人将他轰走,怕他不死心,还放了数不清的狠话,叫他少惦记云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等。

    如果是旁人沈砚行倒不觉得有什么;但眼前的少年,满脸写着不羁放荡、骄傲恣意,那样把人自尊踩在脚下的话,他不信他一点都不介意。

    沈砚行面色平和,淡淡地叫他:“宋厉。”

    江厉愣了下,忽而笑了,舌尖抵在后槽牙上,不爽:“调查老子呀?”

    沈砚行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男生,眼底难得闪过一丝愠怒:“你真是宋厉。”

    江厉本就看他不爽,抽开一条口香糖塞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痞里痞气:“老子是谁关你什么事?”

    沈砚行问:“所以你隐瞒身份接近云绽,是为了报复?”

    江厉抬脚走到沈砚行面前,眼神睥睨,语气嘲讽:“是又怎么样?江厉也好,宋厉也罢。你现在才跳出来,老子告诉你,云绽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你喜欢她啊?下辈子吧。”

    榕树后,云绽缓缓迈了出来。

    江厉冷笑的表情僵住。

    沈砚行满眼心疼,上前就要带她离开,云绽拂开他的手,径自看向江厉:“不晚。”

    她重复了遍,任谁都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江厉慌了,上前想拉她的手,却被云绽侧身避开。

    沈砚行:“你就不怕我告诉云绽?一句话,云绽也可以立刻和你分手。”

    江厉似是被激怒,猛地把球砸开:“告诉云绽?你以为你是谁?呵呵,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云绽现在喜欢的是我,你没机会了。”

    “不晚。”

    “姨父说——”她哽咽了下,继续微笑:“沈家对周家有用,他让我讨好沈家,让我出卖自己去和沈砚行在一起。从小到大,姨父教导我的只有——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想尽办法让沈砚行高兴;最后,嫁给沈砚行。”

    气氛变得诡异,连同盛鸿涛在内,三个男人无一不是愣在当场。

    过去的那些事情,是云绽心底最深的痛,也是最不愿被别人所只晓得,现在她自己吐露出来:“你知道吗?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爱好,我拼命去学沈砚行喜欢的东西,所有的节假日都用于和他约会,我连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讨好沈家,讨好沈砚行。”

    沈砚行比江厉更震惊。

    她表情无比平静,像是卸下了某种枷锁,拼命地挤出了一抹笑,语调轻松地说:“原来你就是宋厉啊,真好!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宋厉哥哥,真的太好了。”

    她朝他解释:“宋厉哥哥,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对你的承诺,不是我抛下你,当初父母去世,我不得不寄养在姨父家。”

    她的话里透着一丝绝望:“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江厉脸色泛白,无形中有一只手牢牢地攥紧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以为是她背叛,他以为只有他记得她们之间的承诺,却没想到……

    江厉浑身都在发颤,不受控地蹲下,抬手抓着脑袋,头痛欲裂;半天,才抬头望她:“云绽,我真的错了。”

    他原以为是江厉利用云绽,到头来,伤害她最深的却是自己。

    “这些都不重要,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不会觉得失落。可是你出现了,强行闯进我的世界,打破我原有的生活,让我第一次有了出逃的念头。从云山回来,姨父旧事重提,继续让我和沈砚行在一起,我本来是想拒绝的,我都做好了摊牌的准备,但是现在不用了。”

    她摇头,眼里已然没了一丝光彩:“江厉,我们分手吧。”

    第44章 四四章

    云绽依稀记得,那时从操场离开,没几步她便晕在沈砚行怀里。

    后来那段时间,自己似乎生了一场重病;生病本人并不觉得稀奇,但沈砚行每每想起,总还是长吁短叹,说她几乎去了半条命。

    无外乎:

    ——小姨错了,小姨应该陪你去美国的。

    ——好好养病,你放心,沈砚行他很喜欢你,你不用再费心讨好他了。

    话里话外,还是将她和沈砚行绑在一起。

    云山的一切仿佛是场梦。

    连带方云华都整日以泪洗面,说再不敢逼她。

    病床上,云绽脸色苍白,身形薄得像纸。方云华挺着个肚子忙前忙后,只要她一醒,就忙着向她道歉。

    道歉的内容是什么呢。

    养好病后,她继续回到学校上课,没多久便升了高三。

    林幼安也读高三,经常过来找她,给她带一连串好吃的好玩的,就快和她打成一团。

    她说,就算做不成她三嫂也可以做朋友嘛。

    好几次云绽被展微微找麻烦,都是林幼安出面解决。

    高考后,云绽以淮序市第一名的成绩报考了全国第一舞蹈学院,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去淮北读书的时候,国内关于这名市状元的音讯全无。

    身边朋友只说她去留学,具体哪个国家、哪个学校,学习什么,没人知道。

    也就是那时,江厉发了疯地找她。

    夏丛想她好久,见她回归乐得像个傻子。

    江厉已经毕业,不知道读了个什么学校,一有空就守在海宁高中门口。

    风雨无阻;

    每次等云绽出来,他就跟在云绽身后,他总是道歉,总是有大把的时间消耗在她身上。

    云绽继续蝉联淮序市的全市第一-

    三年后,云绽回国。

    从庆功宴早早离开。

    云绽点点头说了句放心还有安东在,回去路上,一路沉默。

    今晚的偶遇实在突然,她此刻已经无暇再想其它,只希望迫切地离开这里。

    车外阴雨阵阵,冷风裹挟着雨点吹得枝摇树晃,树枝叶影重重。

    云绽一闭上眼就是江厉那张狠戾的脸,那眼神浓得像墨,似要把她重重包裹。

    她猛地睁开眼,不敢再想。

    下车后,沈砚行将她送到家门口。

    他对她一贯小心翼翼,三年前尚且能做到心平气和,但自从知道周當知那档子事后,他对她说不出的亏欠。

    云绽感觉车内温度稍低,伸手拢了拢肩上的外套。

    沈砚行时不时透过镜面向后观望,看她抱着胳膊望向窗外,沉默良久,还是出声打断。

    “绽绽,实验室有事,接下来我得留在淮序很长时间,你一个人……”

    说到底,他是不放心她自己待在嘉平。

    不过他执拗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云绽造成的,终究把方云华母子二人扫地出门。

    云绽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国外念书。

    方云华是她母亲唯一的妹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饶是已经下定决心再不和周家有一点牵扯,云绽依旧不能说服自己对方云华不管不顾。

    正当她急上急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沛主动打来电话,说他会安置好方云华母子,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这位继兄,有什么关心人的话从不肯摆在明面上来说。

    云绽开门前,沈砚行问:“方姨还好吧?”

    不清楚这中间有没有周沛的推波助澜,总之,在方云华女儿出生之后,周當知便没了威胁她的利器。

    沈家切断了和周家的一切往来,周氏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而周沛创立的另一企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兴盛起来,抢走了周氏原有的一切资源,堂而皇之将周氏架空。

    周當知在家里已然没有话语权了。

    云绽笑了,难得生出逗弄他的心思,说:“不知道,可能三年,可能五年,可能不回来了。”

    她说:“表哥,谢谢你。”

    周沛一如既往:“咱们不是兄妹,你也不必将谢字挂在口头。”

    云绽:“那该叫你什么?周沛?还是阿沛哥?”

    周沛:“都行。”只要不是那声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哥,什么都行。

    有一个朋友。

    幸好老师舞蹈室招了好几个男助教,安东就是其中一位。

    云绽半路出家,和那些从小学习跳舞的舞训生不同,老师担心她能力不够,入学第一天便给她设置了三个月的考察期,那三个月她是没有住所的。

    所以云绽抵达美国的第二天,便急忙外出找房。

    幸好有安东陪着,没两下就找到了一间采光极好又价格低廉的公寓,就连家具都是安东带她去批发市场一次采买完整找人拉上门的。

    思及此,云绽握紧门把的动作顿了下,点头回应沈砚行:“挺好的,身体好,精神也好。”

    送走客人,云绽去卧室把礼服换下,洗净脸上的妆。

    厚厚的热毛巾刚往脸上一敷,安东的电话打来了。

    安东是她舞蹈室助理,国外认识的。

    那时她刚飞美国,英语不太熟练加上人生地不熟,整座城市没。

    烈日下,为了感谢他的帮助,云绽用仅剩的美金在蛋糕店购得了一小方红丝绒蛋糕,和这位异国他乡一米九几的陌生朋友分享同一份下午小食。

    那刻,她没有忌讳男女有别,安东也坦荡地把她当成个无助、迫切需要得到他帮助的异国女孩。

    至此,安东成了云绽在美国的第一个朋友。

    气之下去了美国,从此再没见过他那个人品低劣的亲人。

    云绽跟着安东,很快就融入了工作室。

    外国人性情大多比中|国人活跃,日日有聚餐,周周有活动。

    含蓄如云绽这样的人,在美国浸润了三年居然也学会了蹦迪、K歌、醉酒、玩儿牌。

    她尝试过各种刺激活动,圣诞节当夜,和安东拖着一整箱酒,坐在圣诞树下没日没夜地喝。

    安东是德国人,拥有一双湛蓝色眼睛和一头金灿灿头发;

    家庭境况和云绽相差无几,不,他甚至比她还要糟糕。

    同样是父母双亡,但安东家里还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哥哥,三天两头找他要钱,不给便是一顿狂揍。

    据说——他正是为了躲他哥哥。

    从原来滴酒不沾到现在千杯不醉。

    十八岁前,云绽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原来只需要踏出一步,她也可以活得那么恣意。

    但安东也说,十八岁前他从来没想过离开他哥哥自己能过得这么舒心。

    两人在美国相依为命三年,最终为了实现老师的愿望,再度回到中国。

    这还用说?

    安东说:“你吧放心,老太太现在每天忙得很,家里都堆满了快,不知道谁,还送了仙人——球。”

    他的中文极不熟练,仙人两个字吐出半天,差点没把球说出来。

    云绽:“6!”

    接通电话,安东先是狠狠夸赞了云绽一番,毕竟自家小皇后拿奖,他这个助理脸上也有光彩。

    他在电话里用极不熟练的中文告诫:“宝贝,我明天回来——不许偷懒,记得来机场接我。”

    云绽忙笑:“知道了知道了!帮我给老师问好!”

    洗漱完睡觉,第二天云绽果真早早收拾好戴着口罩和墨镜去到机场。

    人工测量完毕后,安东满意地把她放了下来。

    云绽稳稳地落在地上。

    人群里高挑纤瘦的身影站在安东身旁,立马变成了小鸟依人的模样。云绽问他:“度假怎么样?”

    安东:“非常愉快,如果不是惦记我家小皇后和中|国的火锅,我想我一定舍不得回来。”

    云绽想,惦记她可能是假的,惦记火锅才是真的。

    安东的体质特征很难不让人一眼在人群里注意他,金灿灿的头发,白皙到连凸起血管都清晰可见的皮肤,哦对,为了表达和云绽深厚的友谊,这位外国友人甚至在肩膀上纹了一朵绽开的祥云以示忠诚。

    云绽发现他的第一时间,立马冲了过去,炮弹似的弹到大高个身上。

    安东稳稳将她接住,端盘子似的上下掂量两下,夸赞:“绽绽宝贝,很庆幸你没有因为我不在身边而疯狂地炫火锅。”

    她的体重保持在他离开时候的数字。

    果然,下一秒安东:“今晚准备用什么给我接风?火锅还是麻辣烫?”

    “Anton!”

    云绽盯着他湛蓝的眼睛,拍拍他的肩膀,正想开口,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工作电话一般都会打到安东手机,她的私人号只有舞蹈室和沈砚行、周沛几个人知道。而这些人这个点基本不会给她打来电话。

    云绽出现的那刻,她知道,她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为了完成老师的梦想,她和安东特意回国,加入舞蹈工作室,全力准备明年的星月大赛。

    她这次参加青杏杯也是为了在那场比赛前提前奠定人气基础。

    安东问:“怎么会有人闹事?”

    云绽摇头,她也不清楚。

    云绽掏出手机,刚摁下接听,就听见那边林舟舟焦急地道:“绽绽,有人来工作室闹事!”

    工作室是老师为圆梦创建的,她从五十岁隐退便一直深居美国养病,期间曾编纂过许多国风舞蹈。

    老师隐退太早,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用自己编成的舞蹈拿到她生病前失之交臂的星月奖。

    赵丽华说,这支舞早早地就编好了,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领舞。

    两人赶到工作室的时候,舞蹈室的镜子已经被人砸得稀巴烂,林舟舟几个人抱团站在角落里。

    除了她们站着的地方,整个工作室几乎没一块好地。

    “怎么回事?”

    云绽推开门,身后跟着一米九几的壮汉,迈开步子走到几人面前。

    工作室所在的位置安保级别在嘉平数一数二的,没道理被人砸成这样还没人发现。云绽当即拨通物业电话。

    十分钟后,物业匆匆到场。

    云绽开门见山:“这是谁干的?”

    安东又高又壮,连汗毛都泛着黄金色的光芒,看上去不像助理,倒像个保镖。

    林舟舟吓得不轻,颤巍巍道:“我们也不清楚,今天早上一来,工作室就成了这样。”

    她抬手指了指:“监控也被砸了。”

    云绽回头望去,舞蹈室的摄像头此刻正悬挂在角落,电源线连着镜头在空中晃悠。

    大楼从入门开始一直到舞蹈室门口,没有一个地方遭到破坏,要说物业不知情,云绽死都不信。

    她还特意给房东发了消息致歉并承诺续签的时候会将耽搁的这些天房租折成双倍支付给他,房东当时表示理解,怎么转眼却将房子卖给别人?

    楼层管家看了看周遭,大抵知道些什么,没多说话,赶忙离开。

    安东悻悻地看了眼周围,感叹:“乖乖啊,买下一整个工作室那得多少钱呐?”

    云绽给房东打去电话,庆幸的是,那边没有躲她的意思,很快就接听了。

    楼层管家满脸大汗,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云小姐,据我所知——你租赁的工作室昨天已经被卖给了别人,这是新房主连夜带人来砸的。而且……听说你和旧房东的合同到期到期还没续签?这事儿我看你还是打电话问问房东吧。”

    租赁协议确实是上周到期,安东当时身在国外,云绽忙着比赛,一直没能抽出空闲时间续签。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房东率先出声:“云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个工作室我确实卖给别人了,你如果有需要,还是和新房主联系吧。”

    云绽心里一沉,舞蹈室被砸成这样,新房主怎么也不会是个好说话的。

    她问:“那拜托陈哥把买家电话给我一下。”

    房东纠结半天,语气焦灼:“云小姐,我怎么会有张少爷电话?不是我说,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大个人物?幸好对方没迁怒我——只是买下一间屋子,不然我可被你坑惨了。”

    安东嗫嚅:“宝贝,咱们已经过了租赁合同期限。”

    这事是她们大意了,本想着房东好说话,却不知道别人会用这个来做手脚。

    云绽拧着眉,抬脚就往舞蹈室外走。安东跟着她,又问了遍:“绽绽宝贝,他们说的张少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站定,表情还算心平气和:“唐棠的男友。”

    房东补充:“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要不就去找张少爷求情。那位不松口,你们在嘉平也别想找到别的舞蹈室了。”

    安东震惊:“什么张少?”

    云绽冷着脸挂断房东电话,转身看向其他人:“报警。”

    唐棠安东自然认识,上一届青杏杯金奖得主、本次大赛夺冠热门;不过因为赛前受伤,被迫退出金奖角逐。

    安东不解:“唐棠的男友,为什么要找我们麻烦?”

    云绽无奈,看着他湛蓝的眼睛和灿烂的金发,以及那双清澈瞳孔里泛出的愚蠢光芒:“A

    她说:“他来这么一出,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做小伏低去求他?你告诉张先生,只要他收手,条件随他开。”

    电话另一端的张玮伽乐了,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接过电话:“来,我给你机会求我。”

    他报出一个地址,云绽和安东一起过去。

    工作室有人犹豫,提醒:“张少出了名的好色低俗……”

    云绽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意料之中,对方并不愿意出来见人,只说要云绽自己进去。

    安东五大三粗,憋屈一整天,终于按捺不住,撸起袖子就要和张玮伽手底下的人动起手来。

    德国人最不善撒谎,有什么事都直来直去,以安东一根筋的思维实在很难搞明白这个叫张玮伽的为什么非要和她们过不去。

    隔着一道门,云绽对门内的人说:“我知你是为自己女友出气,但那奖是我凭实力得的,你若是心疼女友,就该在评委打分时暗动手脚,而不是尘埃落定后找我出气。”

    云绽是谁,赵丽华关门弟子。

    nton,请不要用你直男的思维去揣度那些阴险狡诈的恶人。”

    张玮伽为什么不找她的麻烦?

    在她出现之前,唐棠是中|国舞蹈界炙手可热的新星,她抢走了属于唐棠的荣耀,前段时间还有唐棠的代言来找她谈合作,作为唐棠男友,来给女友出出气,不是人之常情?

    安东挠了挠后脑:“抱歉,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云绽给张玮伽拨去电话,对方告知张玮伽现在不方便接听,云绽傲然立在地上,像一支清冷的梅。

    张玮伽从前只觉得唐棠美得惊为天人,现下却被云绽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唐棠和云绽一比,那确实是云泥之别。

    他忽然理解了为何云绽一出现,唐棠在网上的呼声立马大不如前。

    “云小姐。”张玮伽不受控地放低了声音,佯装温柔:“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舞蹈室的事并不是故意为难你。你是要续租?可以进来,我和你详细谈谈合同的事。”

    他给保镖使了个眼色,安东想跟着进去,被保镖拦下。

    云绽和安东并排立着,出奇的冷静:“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保镖虎视眈眈地看着安东,双方互不相让,眼瞅着就要扭打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响起。

    “怎么了?”

    若她是个无名无分的新人,他大可以让他参不了赛,可她是赵丽华弟子,顶着小皇后的头衔,青杏杯不可能不给赵丽华面子。

    参加就算了,谁知道她跳得真这么好,一曲舞下来,唐棠被别人贬得一文不值,现下还在家中生气。

    唐棠要在这个圈子混,他不需要,因此,他有的是手段欺负得云绽无可奈何。

    赵丽华的面子用得了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能用一辈子?

    张玮伽铁了心要给云绽个下马威,开门走出来,正想给她个教训。

    灯火辉煌的走廊,云绽长发披散,姣好面容被灯光映衬得熠熠生光,她沉着脸看他,一身傲气。

    众人转身,又听那人接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第45章 四五章

    数名保镖蜂拥而出,在他们身后,一位杵着拐杖的老者缓步而来。

    拐杖是用上好的红榉木做的,拄地的那截用指头长度的银边包裹,而手持那处,更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头把手。

    老人步态稳重,拐杖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刚才正是他一道声音阻止了张玮伽的霸凌,也是他缓步走到云绽面前,和蔼地问她:“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张玮伽混不吝惯了,态度嚣张到不行,听她这么一说,嗤笑一声,也不顾是否有长辈在场,张口就是威胁:“那不行,欺负了我女朋友,几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他的眼神在云绽身上扫视,个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云绽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安东汉语不行,吵架交涉这些废口水的事一贯是云绽先上。

    这次不同,没等她想好措辞,只听一旁的老者发问:“玮伽,听说你爷爷前些天想让你和顾家相亲,怎么你现在还在和这位小姑娘纠缠不清?”

    “没有纠缠。”云绽纠正:“是他找我们麻烦在先。”

    老者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

    他又看向张玮伽,温声询问:“玮伽,既然这姑娘没那意思,你就更不好为难别人。”

    这话被云绽听进耳朵里,难得多看了老人一眼。

    冥冥中,她总觉得老人眉眼带着几分熟悉的感觉,并且话里话外都在向着她说话,也算是个正派的人。

    张玮伽明显认识眼前这人,从他出现后,气焰便压低了不少。在老人良久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叫了声——“江爷爷。”

    这声称呼并未让云绽联想到什么,她只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实在慈祥,说话的语气和她奶奶一样,让人忍不住亲近。

    但她也清楚,能一下冲出十几名保镖护在他身边的人,必不可能是好招惹的角色。

    云绽立在安东身侧,被这名德国大汉挡住了一半身形,剩下的一半仍旧维持着挺直背脊的姿势。

    她淡淡地向老者说了声谢,并没有回答老人问题,而是看向张玮伽,冷声:“那间舞蹈室你既然买下了,我们便不会再租。东西砸就砸了,也不要求你赔,此事到此为止,希望你以后别再使这种阴招害我。”

    但她深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这种陌路杀出主持公道的角色,说不定哪句话自己就陷进他的坑里了。

    分不清对方来路,云绽不敢和老人多言,只冷冷地看着张玮伽等他表态。

    云绽确信,他这是盯上自己了。

    安东还想骂人,被云绽拉住。等张玮伽走后,云绽客气地向老者道谢。

    老者邀请她们一同用餐,安东不知所措地看着云绽,语气有些犹豫:“绽绽宝贝?”

    宝贝?

    老者眉头一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安东一眼,看见他茫然无措且全然没有担当的模样后,表情有一瞬的缓和。

    不足为惧。

    “只是吃饭。”老者强调:“并且,我认为你们或许还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

    云绽点头答应,安东与她同去。

    倒茶的间隙,老者向她做自我介绍,他说:“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老、江爷爷,都行。不介意的话,你把你和张玮伽的纷争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不知为何,云绽对眼前这位老者很有好感,他有礼貌且慈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温和得让人不想打断。

    这件事难就难在,对方目前并没有对她进行任何侵犯行为,警察不会受理未发生的事件,等到伤害来临时再报警,已然为时已晚。

    今日是舞蹈室被砸,明日又会是什么?

    张玮伽顿了下,眼神在云绽和老者之间徘徊许久,语气尚算客气:“江爷爷这话说的,玮伽怎么可能为难云小姐?不过是请喝杯茶罢了,既然云小姐今日没有心情,那我改天再约。”

    ‘改天’两个字他刻意咬重。

    云绽忍不住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将老人倒好的茶吞咽下去之后,缓缓说道:“江老,这么说或许有些冒昧,但……”

    等云绽说完,他的表情已近乎沉重:“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安东松了大气,自以为遇见位正直的好心人,挺直背脊继续告状:“是啊江老爷爷,您刚才也见着了,那贱、额,那男人的眼睛都快贴我们家绽绽身上了,难保他没打歪心思。”

    安东拍开云绽拽他的手,继续向江老求救。

    有人匆匆进门,犹豫地看了云绽一眼,俯身在江老耳边说了句话。

    老人家皱眉,抬手,打断了和安东的对话,那人压低声音继续说:“少爷不肯过来。”

    江老皱眉:“拒绝多少次了?你且告诉他,今天不来,以后也不必来见我,让他就当没我这个爷爷。”

    保镖明显不敢这么回话,表情僵硬地立在原地。

    江老叹气,杵着拐杖起身,对云绽说:“云小姐先吃,有事失陪一下。”

    说完人立刻离开,留云绽和安东坐在席间。

    她将张玮伽所作所为通通复述,她不计较舞蹈室被砸得满目疮痍,只忧心张玮伽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很明显,江老对张玮伽的行为并不赞同。

    云绽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拧着眉头,时不时为她续上一杯温茶,耐心倾听。

    态度宽厚得像是对待自家孙女,尤其听见云绽提及张玮伽让她一个人进包厢的时候,眼底还闪过一丝气愤。

    没了江老在中间调和气氛,安东看着四周黑衣黑裤站得笔直的保镖,终于后知后觉二地觉察出一丝别扭。

    他诚惶诚恐地看着周围的一众黑影,低声:“小祖宗,咱们这不会是羊入虎口……”

    再说……她一穷二白,也就张脸还算不俗,那位江老如此老态,应当不会像张伟迦那般精|虫进脑,看上去他权势滔天|衣食无缺,对她应该是没有企图的。

    说话间,江老回来了。

    他重新坐回云绽身侧,抬手阻止云绽起身,示意她可以继续讲。

    求人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云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求下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说清,她问江看:“不知道江老能不能出面,请张玮伽之后不要再为难我们。”

    江老笑了:“我和张老也算薄有交情,帮帮忙没什么的。外面张玮伽的人已经散了,稍后会有人给张家老爷送信,张伟迦不会再来为难你。”

    她欣喜起身,正要道谢。

    又听江老说:“先不要道谢,云小姐。”

    他说:“我帮你一个忙,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江老表情不变,若是那些轻易为钱权折腰的人,他也不可能看上,但安东的态度着实让人生厌。他无视安东,只看云绽,等她表态。

    云绽问:“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老人意识到她的不情愿,笑容迟了几分,但还是耐心解释:“只是年轻人聊聊,我并未对你们做任何事。你放心,我的孙儿绝不是张玮伽那般人物,他很乖觉——长相也不错,足以和云小姐匹配。”

    他的语气很平静很真诚,云绽几乎就要相信。

    可惜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似是老爷子刚才的那通恐|吓电话起了作用,他那乖觉俊俏的孙儿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包厢门口。

    安东没忍住喝骂:“你这不还是耍流氓吗?”老变态,死鳖孙。

    门开,深黑色工装裤率先出现,长腿颀长,身姿挺拔;脸部线条凌厉分明,眉眼野性不驯。

    云绽被江厉凌厉的眼神盯得心脏骤然一缩,紧接着耳边响起江老的斥责声:“你怎么来得这样迟,让云小姐等了好久。”

    第46章 四六章

    “呵。”江厉轻笑了声。

    江老依稀记得刚才在电话里,他的这位宝贝孙子慵懒乖张地拒绝。

    ——“相亲?老子不去。”

    ——“您真那么喜欢?可以啊,我不介意多个野生奶奶。”

    ——“什么单纯漂亮?狗才喜欢。”

    最后一句,他说——“老子最讨厌这样的人。”

    荒谬,江老从没见过他身边带过除林幼安外的任何一个姑娘,就连饲养了好几年的那条狗都是公的。

    如果不是看他年岁渐长,如果不是忧心江家孙子辈唯一一个男丁开始有同|性|恋倾向,江老何至于此。

    终是江老看不下去,斥骂坐不端正的乖孙:“放尊重点,我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说完看向云绽,语气依旧温和如初:“云小姐莫要见怪,你如果不介意,不如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你们年轻人自己聊,我老头子不插手。”

    云绽震惊这世上居然真有这么巧的事,好似她逃到哪里,都避不开江厉。

    她险些以为这是江厉设的局,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信他会绑会骗,但不信他会绕这个大个弯子逼她就范。

    在场所有人对老人家的心思一无所知。

    而现在,自称有女朋友的江家少爷随意抽开餐桌一角的座椅坐下,一只脚翘得老高,掀开眼皮看着云绽。

    颔首,接下老人家的夸奖。

    他酷爱黑衣黑裤的装扮,夹克外套敞着,手里把玩着手机,露出的半截腕骨明显;

    在他的右手无名指处,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方都不肯开口。

    云绽缓慢抬眸,视线落在微微后仰——慵懒倚靠在椅背上的江厉身上。

    昨夜他们才见过,但那是在晚上,又是宴会,两人身上都穿着精致妥帖的礼服和西装,比起昨晚,今天的他们模样和打扮更贴近当年。

    而不是像现在,周身的痞气被强行压下,眯着双漆黑深长的眼暗自打量。

    好像两个人都没变,又好像两个人都变了。

    又过了两分钟,安东隐约察觉到云绽和江厉之间的不对劲,看看云绽,又看看江厉,好几次想开口。

    时间正好是晌午,饭厅渗进了午间的第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云绽脸上,印得她半张脸泛着橘色的光。

    云绽视线极淡地从江厉身上收回,态度还算谦卑:“江老,我和令孙不合适,张玮伽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今天先不打扰了,再见。”

    说完,她起身。

    不过也有些许变化,例如,当初的云绽绝不会穿如此性感的小黑裙,绝不会露出那不堪一握的细窄腰线引人遐想,绝不会傲然地立在包厢中央,宁死不肯折腰。

    而当初的江厉,也没有此刻的他懂得隐忍,江厉从前一直是外放的性格,想要什么做什么,想亲她想抱她都是直接上手,顶多事后来一句抱歉。

    ——“抱歉啊,没忍住。”

    ——“抱歉啊,还想亲。”

    安东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江厉从头到尾没吭一声,手机在他手里不知道被翻转了多少个来回,他一直不开口,倒让江老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

    老人家试探开口:“张玮伽也看上她了,你若是不喜欢——”倒也没必要为难张家。

    “关我屁事。”话音刚落,江厉已然起身离开。

    走廊狭路相逢,安东吓一大跳,还以为对方反悔不让他走。

    保镖?你吗,礼貌?

    江厉浑然不觉,轻飘飘看了两人一眼,抬脚就走。

    安东作投降状:“这人真奇怪。”

    云绽看着江厉远走的背影,微微摇头,摩挲了下指腹,若有所思-

    一连几天,舞蹈室的事都未能解决。

    江厉也适时停下,表情无甚变化,只是上下打量了安东一眼,声音冷淡问:“保镖?”

    他见过他。

    一次偶然机会,他去美国,无意偶遇云绽。

    那时候的安东也是以这样的姿势站在云绽身后,保护意味浓厚。

    以至于他没敢出现,甚至没敢说一句话就匆匆逃走。

    安东:“???”

    嘉平当真没有一间教室愿意租赁给她,也不知张玮伽怎么和别人说的,只要报上云绽的名字,对方立马挂断电话,更别说约人出来看房,连敢接生意的中介都没两个。

    这些人都是冲着赵丽华老师来的,为的就是一年后的星月大赛,为了进赵丽华工作室她们或多或少做过许多牺牲,云绽不能眼看着这些年轻女孩尚未踏入社会就被折断翅膀。

    想到这里,她索性直接向老师申请资金,直接买下一间舞蹈教室。

    除非张玮伽能垄断整个嘉平的房产市场,否则总有人愿意将房子卖给她。

    事情僵持到第三周,云绽终于找到了位靠谱房主,以超市场成交价30%的金额顺利签订合同。

    办理完一系列手续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云绽和安东从舞蹈室离开,到了地下一层。

    安东摸了摸上衣口袋,拍手:“钥匙忘拿了。”

    云绽要跟他上去,被安东留下:“没几步路,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下来。”

    云绽停在原地,看安东进了电梯,才转身要往停车的位置走。

    江老那边也并没有如他所言给张家打招呼,更甚至安东觉得,他们现在被逼得这么紧迫,说不定就是江家爷孙俩的手笔。

    这位词汇量极其贫瘠的德国汉子每天不止一次会用撇脚中文问候江厉祖宗三代。

    出师未捷身先死,安东急得嘴上起好几个燎泡,日日将完了完了挂在嘴边,说:“一来就得罪两家金主,再这么下去,咱们只能滚回美国了。”

    她们可以走,舞蹈室其它人却不能走。

    这个点,地下一层很少有人,她顺着指示标往前走,身后隐约有车驱进车库的声音。

    她回头避让。

    黑车在她面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着云绽迈开步子。

    云绽兀然僵住,反应过来后立刻倒退,转身大步向后跑。

    有时和安东一路,她似有了靠山,在别人强行上手搭讪的时候,她还会夺过对方手里的酒瓶,一股脑淋他头上。

    黄色酒液从对方脸上淌下。

    料定对方不过是只软脚虾,安东霸道地冷哼一声,搂着云绽肩膀,两人扬长而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些毫无背景的地痞,他们身着西装,行动有素。

    安东也并不在她身边。

    这种事她在国外经历过不止一次——有时从舞蹈室离开,傍晚的街边总会出现一两个混混朝路过的单身女性吹口哨。

    云绽的身材在欧美人眼里算是娇小,长得白皙精致,很容易被当成首选目标。

    那些街头混混会热情且强硬地邀请她到酒吧喝酒。

    云绽起初还会吓得不敢动弹,到后来,逃跑的动作越来越敏锐。

    甚至不等对方靠近,她就已经寻好了逃跑路线,拔腿就跑。

    尽管云绽没有一丝犹豫,但那几人明显预料到她会反抗,她跑得快,他们追得更快。

    很快就在一面墙前把人截住。

    为首的那位尚算客气,长吁口气,笑道:“云小姐,张少爷想请你喝杯茶。”

    云绽冷着脸,掌心向后撑着墙:“我不喝。”

    那人面不改色,这种事想来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轻车熟路地挽起袖口,微笑:“云小姐,好好配合您还能体面地过去,要真和我们动起手来,伤了哪里或者撕了衣服——再送到张少爷面前,恐怕就不好了。”

    三五个黑衣人直接朝云绽靠拢。

    她仓惶后退,浑身气得发抖:“这是公共场合,你们想做什么?你们不怕我报警?离我远点。”

    五个人乐了,也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不自量力。

    “云小姐,你可以报警来抓我们,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证张少如期和你见面。”他顿了下,声音变冷:“抓住她——”

    云绽来不及多想,猛地一脚踢向男人命门,趁他退后躲闪的空隙,掉头去追安东离开的方向。

    她身材纤细,身形又灵敏,还真被她钻了个空子逃出好几米。

    前方灯光乍现,一辆黑色摩托声似撕裂时空,车上,江厉穿着黑衣戴着头盔,从车库入口拐进,视线如鹰似狼,表情冰冷。

    毫不停顿地朝几人冲去。

    身后的人紧随其后,各个脸上又凶又怒,咬牙,似乎只要一追上她就必定要给云绽好看。

    然而,他们追出几步后又骤然停下——

    那五人吓得尖叫,僵硬几秒后便四散奔逃。

    “江少,江少——”他们很容易就认出了江厉的身份,边逃边叫:“江少有话好好说,别——”

    摩托车轰鸣声不断,江厉骑在车上冷笑,一轰油门,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冲去。

    江厉果然停下,坐在车上看着他们。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先是又恭敬地叫了声江少,然后心有余悸地互相对视。

    “江少,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您?”他擦擦汗,手指都在发抖。

    江厉冷笑着扫云绽一眼,终于开口:“老子就是看你们不爽,怎么?不行?”

    云绽眼皮微动,抬头和他对视。

    江厉却不再看她,只一眼就别了过去,戏谑地盯着几人。前一秒盛气凌人的几个,下一刻就被江厉像狗一样撵来撵去,场面滑稽引人发笑。

    云绽惊魂未定,立在停车场中间看向四周。

    江厉衣袂翻飞,满眼不驯。拧着车把手不断加速,嘴上说着刹车失灵让他们自求多福,但偏偏这辆车离云绽很远,就连转弯都是尽可能避开她的位置。

    被遛得惨叫连连的几人在绕着停车场跑了好几个圈后终于发现了问题,纷纷往云绽身边躲去。

    他们震惊,瞬间吓得满脸大汗,战战兢兢地退出云绽周边,又唯恐离她太远自己不够安全,苦着脸回:“江少,我们碍了您眼,我们错了,我们该死,马上就走。”

    且不说在嘉平江家比张家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次,就说江厉,江家唯一的继承人,而张玮伽头上还有好几位哥哥呢。

    那些人看出江厉和云绽之间或远或近的关系,忙不迭解释:“是张少派我们来载云小姐过去喝茶,我们只是来接人,没想过欺负云小姐。”

    更有胆小的,经此一吓,噗通一声就给云绽跪了:“云小姐,求您帮我们说句话吧,我们真知道错了。”

    这两人谁更尊贵,一目了然。

    更何况,江厉可是连他爹都不敢招惹的狼崽子。

    即便他们是张玮伽的人,却也不敢轻易开罪江厉,如果知道江厉就在这附近,就算借他们十万个胆子,也不可能来找他的晦气啊。

    江厉没说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她不吭声,那人想上手去扯——

    江厉沉着脸:“你们来找谁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是在给她出头?”

    几个人哪里还敢耽搁,摸爬着从地上起来,寻了个方向就逃了。

    毕竟江厉当年可是提着刀去民政局搅和了他爸和他后妈扯证的人,任江海帆再爱宋庭雪,到头来还是只有养在外面,连老宅带不回去。

    江家老爷子也护着这孙子,出什么事都有老爷子顶着,在嘉平,这江少便更无人招惹。

    他去淮序前,嘉平可不少人被他暴揍过。

    他瞥了云绽一眼,笑了,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我们不熟。”

    他语调狠厉,丝毫不像冲动下放出的狠话。

    这下几人完全摸不到头了,江厉这般,不是给云绽出头,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

    好不容易送去淮序,好不容易消停几年,他妈的这怎么又回来了!

    不想被云绽瞧出什么,江厉冷声:“怎么哪里都能看见你。”

    话里话外都是嫌恶。

    她摸了摸发软的膝盖,直起身,两人对视。

    无论他态度怎么恶劣,到底是救她一命。云绽先开口说话:“多谢。”

    江厉冷笑:“我说了,碰巧而已,谁他妈想给你解围。”

    云绽点头,既然是偶遇,她从善如流:“那不打扰江少了,再见。”云绽显然心有余悸,走路的时候腿还在发软,走两步就没忍住扶着柱子停下来。

    和昨夜一样,他冷着脸,所有的情绪全都压抑到心底,让人窥不见分毫。

    一连串的事故让她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幸好江厉即使出现,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而且,刚才岂是他们五个被吓一跳,就连云绽都一度以为江厉真会不顾一切地撞上去。

    她一度喊了他好几声,他置若未闻。

    一连几天,江厉没再出现。

    舞蹈教室是现成的,只需要定制一些器具,很快就可以入内练习。

    这些事都是安东和云绽一手操办,没让沈砚行知道,更没让他出面的意思。

    沈砚行对她的心思云绽再清楚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让自己欠沈砚行人情的。

    当初他愿意送自己出国,帮她了解周家的事,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贴完最后一面镜子,再安装好结实又自带报警系统的防盗门窗后,飞天工作室终于再次开工。

    林舟舟负责通知其它成员,云绽继续恢复正常的舞蹈训练。

    江厉喉头窒了瞬,回怼:“我一个被江家撵出来的不肖子,担不起小皇后一声江少。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自个儿的时候可要当心了。”

    媒体的一句戏称,被他这么叫出来。云绽睫毛微颤,没回头,“不劳江少费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定主意不让对方好过。

    —

    舞蹈室的窗户微微开着,灿烂阳光透过素白色纱帘落在穿着舞裙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量纤纤,肌肤雪白。

    好似不是被光照着,倒像是她自己在发光。

    轻轻一跃,便自在地跳进阳光里。

    她闭着眼睛试图放空大脑,良久。

    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云绽拿起来点开。

    ——是夏丛发来的消息。

    夏丛正读大四,放弃了考研计划,现在刚进入一家外企实习。

    她工作后几乎天天给云绽吐槽,骂天骂地骂老板,怨气多得可以养活十个邪剑仙。

    夏丛休假,问她有没有时间,她过来找她。

    云绽自然是一万个欢喜,立刻翻了翻行程表和她确定时间。

    她本就勤奋,压根不用安东多操心,每天准时起床,到点就去舞蹈教室。练什么动作,多长时间,心里很有分寸。

    安东只需要帮她应付除舞蹈之外的一切社交就可以了。

    但今天却很反常,练习的时候不甚专心,几次跌倒摔得膝盖淤青。

    没跳多久,便自顾自停下,抱着保温杯坐在教室一角。

    夏丛那边很快又问她:“小皇后方不方便出来聚聚?咱们高中好多同学都来了嘉平,听见你得奖,大伙儿都想见见。”

    无论是考大学还是找工作,嘉平都是人们心目中的首选城市。

    也难怪夏丛会说一大半的同学都在嘉平。

    云绽先是骂了她一顿,让她不许拿小皇后这个称呼调侃,然后才回答:【可以呀,你们定好时间,我都行。】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愤怒表情包,恐吓:【不许在别人面前瞎说!】

    媒体发新闻惯会取博人眼球的新闻标题,什么小皇后,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嘉平经济发展一向迅猛,是淮序远追不上的那种繁华。

    一座富贵奢靡到一定程度的城市,会源源不断地吸引外地人才汇聚而来。

    夏丛也不过一句玩笑,收到她恼羞成怒的表情包后立马举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

    可她更气自己。

    气自己明明最恨利用,最恨谎言和欺骗,却屡屡言听计从?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已然找到另一片天地。

    过去的一切都让它通通过去。

    练习室门口传来一阵嬉皮笑脸的声音,一下把云绽拉回现实。

    两人长时间不在一处,但一聊天就停不下来,扯东扯西,说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云绽把手机摁灭,抱着膝盖。

    回头去想,发现自己当初其实挺可笑。

    和江厉说分手的时候她其实是在气头上,她气他从一开始居心叵测,气他不坦诚。

    气他让她好不容易有了反抗周當知的勇气,到头来却是连他也在戏弄自己。

    她起身开门去看。

    以前她也这样,所以每次方云亚去上课或者参加舞蹈比赛,她都非要跟着去,纠缠的次数多了,以至于方云亚去哪儿都不得不带着她这个小拖油瓶。

    不过林舟舟说得不完全,另外几个人脸红心跳地补充:“我们刚才笑,也不全是因为那个小女生。”

    林舟舟和另几个工作室的同事一起进来,看见她的时候笑着说:“绽绽,门外有个好可爱的小女孩,吵着闹着要进来跟我们学跳舞。”

    云绽啊了一声,去一旁接水,喝了一口才问:“就她一个人?”

    林舟舟脱下外套摇头:“和她妈妈一起,大人估计知道我们不收学生,要拉她离开。”

    “嗯,”她接着说了句:“小姑娘死活不肯,估计现在还在门口哭呢。”

    她们的工作室大门安装的指纹锁,入口也并没有前台接待。

    大人无奈,几次直起身四处张望。

    云绽开门,先是友善地朝大人笑了笑,然后才蹲下看着小女孩,柔声问:“小妹妹,你想学跳舞呀?”

    小姑娘哭了有段时间,现在满脸挂着泪珠,嘴巴不受控地向下撇,说话也带着颤音,哭唧唧地说了声是。

    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们几人对视,各个激动得不行,压低声音犯花痴:“楼下有个好帅的大帅哥,就在楼梯口。”

    像是没找到吸烟室,拿着个打火机卡擦卡擦地擦火花。

    那身材,那长相,绝了!

    云绽对传闻中的大帅哥不感兴趣,她更好奇那个吵着闹着要学跳舞的小姑娘,随手把保温杯放下,她说:“我去看看。”

    门口果然有个小姑娘,她妈妈弓着腰试图和她讲道理,但小姑娘不听,哭着闹着要进舞蹈室。

    云绽笑了,帮两人把门打开,冲她道:“小妹妹,舞蹈是讲究循序渐进的,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课程,你如果想学跳舞,可以让妈妈给你报适合你的儿童班,姐姐们现在跳的舞你暂时还不能跳。知道吗?”

    小姑娘似懂非懂,声音奶奶地问:“是因为我还太小,所以不能跳吗?”

    云绽点头,拉了拉她的手:“也可以这么说,小妹妹,你现在呢,先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将来成大人了,就可以进这里和姐姐一起跳舞了,可以吗?”

    小姑娘很好哄,听她说将来可以进去,脸上立刻阴转晴,雀跃道:“好耶!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和姐姐一起跳舞!”

    家长松了口气,拉着小姑娘的手要离开。

    云绽叫住她:“带小妹妹进去休息一下吧,闹了这么久,都累了吧。”

    她惦记着小姑娘扯嗓子哭半天,肯定不舒服,说:“里面有热水,给她擦擦脸或者润润喉都行。”

    大人犹豫了下,朝云绽身后开着的大门望了一眼,说了声谢谢,牵着小花猫进去洗脸,正好小姑娘对里面喜欢得很,也可以参观参观。

    哄好小女孩,云绽心情大好。

    看外面天色,太阳已经落山,现在应该七八点了。

    正打算回工作室,云绽忽而想起什么,下楼去药店,一通寻找,在药架上拿了盒止疼片。

    结账的时候瞧见门口一抹黑色衣角。

    店员算好价格,云绽愣了下,片刻才应了声好。

    江厉偏头看过来,瞧见她在店里,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也推开门,进来,指腹在药架上一盒盒上扶过。

    店员好心帮忙,问他要什么药。

    江厉声音平静:“解酒的。”

    看他的表情,好像确实带了点酒醉后的微醺。

    店员从柜台出来,去最右边的位置给他拿药,拿了过来看见云绽还在,提醒声:“小姐,你的好了。”

    云绽这才回神,拎起口袋往外走。

    江厉瞥了塑料袋一眼,表情没有变化,看着店员补充:“有烟吗?”

    有些药店确实会零售香烟。

    店员点头,问他要哪种。

    江厉报了个女士香烟的名字,顺手拿上一盒润喉糖,一起结账。

    云绽从他身后离开,江厉付完钱也跟着推门出去。

    两个人在药店门口一左一右,分道而行,两人极有默契得伪装陌生人。

    江厉买完东西回到酒吧,袋子里的东西被何赛薇接住,她挨个拿了出来,笑嘻嘻的:“唷,厉哥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女士烟是给她买的,她自顾自拿走,看着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打趣:“厉哥还给你们买了醒酒药,贴心吧。”

    一起玩的几个人立马附和:“贴心贴心。”

    喝了几个小时,在场的几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好几个浑身软得像滩烂泥。

    何赛薇看着江厉:“厉哥,下次大冒险可没这么简单了。”

    玩了一下午游戏,好不容易才赢他一回。

    江厉睨她一眼,坐回自己位置,淡定回了声:“随便。”

    何赛薇说:“让你给我表白也随便啊?”

    江厉深深看了她一眼,挑眉:“看你本事。”

    何赛薇乐了,招呼着其它人做见证,说完又喝了杯酒。

    江厉掏出手机,背靠着沙发和宋榆归聊天。

    手机震动,他低头瞥了眼最新消息。

    前面宋榆归问他晚上要不要来接,江厉说:【我刚才看见云绽了。】

    宋榆归秒回——【您是真贱呐!】

    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到那位脸上的怒其不争。

    被人骂了,江厉面不改色。退出微信,搜索元胡止疼片,细读功效。

    第47章 四七章他没回复,宋榆归的消息追着发过来。【白月光回来了,某人不是该高兴?】

    张玮伽的事他略知一二,调侃道:【真放不下啊,别人可以那样搞她,你不是也能逼她就范?给老爷子说一声,不出三天,云绽准能哭哭啼啼上门求你。】

    江厉不想和他瞎扯,摁灭手机。

    何赛薇和大伙儿说得兴起,啤酒一杯接一杯,轮到她说真心话时,有人问她和初恋是怎么回事。

    她晃了晃杯里橙黄的液体,眼神悠远:“我的初恋算暗恋吧,他是年级最耀眼的那个,身边常围着一堆人,我挤不进去,永远只能远远儿地看着他。”

    “哎呦。”大力起哄:“看不出来咱们赛车女神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后来呢。”

    “后来我和他考到了一个城市,上了同一所大学,还成了很好的朋友。”何赛薇笑得风情,眼波潋滟,往江厉一望,问他:“老大,你呢?”

    江厉坐正,颔首:“什么?”

    何赛薇重复问:“你和你初恋怎么样了?”

    江厉?初恋?

    周围笑声一片。任谁都没办法把这两词联接在一起,在他们看来,厉哥这样孤寡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谈恋爱,他连养只狗都是公的。

    “还别说,厉哥不会是受过情伤才这样吧?”大力大胆推测。

    “滚蛋。”江厉一脚踹他小腿上,成功让某人噤声。

    大力捂着脚吐槽:“老大,你再不改改这火爆脾气,真就没一个女生敢喜欢你了。”

    “谁说的。”何赛薇摁了大力脑袋一下,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接着才道:“我就挺喜欢老大的。”

    简单一句话,又引起一大片起哄。

    江厉抄了瓶啤酒往后靠,随意地倚着沙发,“再瞎折腾明天集体给我滚回队里训练。”

    “nonono!”大力举双手投降。

    江厉窥了他一眼,对方态度程恳得就差写保证书了,他这才笑笑,喝了口酒。表情缓和,脑子里却一闪而过一道声音,分手两个字,让本来平静带笑的眼神倏然变冷-

    云绽逛了会儿回到工作室,正好,此前进到工作室洗脸的母女出来,身后跟着送客的林舟舟。

    林舟舟帮母女俩按下大门开关,玻璃门向两边展开,她这才注意到云绽和她手里拎着的东西。“绽绽,你身体不舒服啊?”

    云绽把药提了提,说:“小毛病。”说完弯腰看着小姑娘,笑意更深:“小妹妹,要回家了吗?”

    小妹妹仰头看她:“是呀,大姐姐。”

    云绽揉了揉小妹妹头发,看着大人笑眯眯地牵她走了。

    林舟舟和她一起进去,简单收拾了下,关好门窗准备下班。离开的时候她问:“老师来没有?”

    林舟舟:“还没,安东说去接人,一直没回来。”

    两人说着迈进电梯,电梯到一楼打开,刚出门云绽便听到了咔擦火机相的声音。冤家路窄,竟是又撞见了江厉。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跟了好些小伙,看着都二十出头。

    江厉扫了云绽一眼,云绽脚步停住,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赛薇从后面上来,瞧见云绽,眉梢微抬,看了眼云绽,又看了眼江厉,眼神内容丰富。

    江厉倒是淡定,脚步未停,越过云绽先往车位走。代驾还在路上,江厉上车后没着急走,反而是原地点了只烟。

    林舟舟明显感觉到两人间波谲云诡的氛围,视线揶揄地上下打量着江厉,回头看得云绽头皮发麻。

    云绽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解释:“不认识,真的。”

    林舟舟笑着推她离开。

    等人彻底走远,江厉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点烟的时候,手机振动,是宋榆归给他发了消息,问——犯贱结果怎么样。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他说:【江厉,老子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同一个坑跳一次还不够?】

    江厉嘴里叼着一支烟,太长时间没碰这玩意儿了,盯着猩红的烟头,一时之间竟尝不出什么好滋味。顿了片刻,气定神闲地抽了一口。吐烟,打字:【老子说了,对她没兴趣。】

    虽然青杏杯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但网上依旧有许多关于云绽的视频。

    视频里她眉眼弯弯,笑得自然;妥帖的白裙下是一掌就能把握住的纤细腰肢。

    他吐了口烟,向楼上望。

    不难想象云绽穿着她那纯白的舞裙,以什么样的姿态在镜子前绽放。

    想到药店里她微微发汗的鼻尖,还有潮红的双颊,不可描述的部位控制不住地发烫发燥,江厉扔掉烟头,低喃:“以前怎么没觉得……”

    他轻笑了声,叹气:“怎么那么勾人。”

    以前?

    以前被校服包裹着的云绽就像一株生涩的骨朵,即便隐约能窥见长大后会有多么倾国倾城,但归根究底仍旧是一朵未绽的花。

    此刻,花瓣逐渐舒展,那些该有的颜色也开始被涂上。

    一些从前没有过,或者很容易就被压下的念头,现在滋生的速度愈发疯狂。

    熟人发来信息,江厉点开微信-

    没几天,安东便把传闻中舞蹈界有名的舞蹈老师接来。他是赵丽华舞蹈工作室顶厉害的人物,赵丽华无儿无女,舞蹈团队在国际上很有影响力。

    云绽和安东申请回国参加星月大赛就受到了团队大力支持。

    那边甚至为她们精心挑选了几位老师担任这一年的指导老师。

    毕竟是为老师圆梦,不帮忙也说不过去。

    飞天舞蹈工作室里都是专业的舞蹈演员,老师一来就进入状态,将舞蹈视频播放出来,包括赵丽华老师年轻时候录制的指导视频之类,还做动作分析。

    课后,云绽和老师礼貌拥抱,对方把她举起来拎了拎,“瘦了。”

    林舟舟她们惊讶,这是什么打招呼方式。

    日常相处里,安东也时不时把云绽‘拎’起来测量体重。

    云绽见怪不怪,这些天被张玮伽折腾这么久,很难不瘦。

    她笑着解释:“中国舞轻盈些更好。”

    对方拧着眉头,依然说:“太瘦了。”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

    他问:“是不是又生病了?”

    云绽刚到美国那段时间,大病小病不断,脸色随时都是惨白惨白的,好一段时间大家都怕她一激动就厥过去。就和现在一样,不难看出状态不佳。

    克瑞斯老师第一次来,云绽和安东要为老师接风,即便她身体不适,但还是强撑着摇摇头说没事。

    安东迫不及待地说:“克瑞斯,中国有最好吃的食物,火锅,你有兴趣吗?”

    一听就重油重盐,克瑞斯拒绝:“No。”

    一行人最后去了家比较高级的中餐厅。

    安东喝醉了,来中国这段时间心情跌宕起伏,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一股脑喝了不少。

    生觉上次是踢到铁板了,回家路上靠着云绽,嘴里酒气熏天:“绽绽宝,这里太危险了,比赛结束我带你回美国。”

    云绽:“……”

    她掰开安东的头:“你喝醉了。”

    安东退到另一边,呜呜呜地哭:“我没醉,太可怕了,我来这里就没一挑一过,上来就是十几个,谁打得过啊!”

    喝醉之后他本能地德语、英语混杂。

    云绽和他生活了三年,对德语一知半解,一连串听进耳朵里,也就听懂‘一挑十几’‘群殴’‘不要脸’这几个字。

    一挑十几。

    云绽不由得想到江厉。

    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云绽见他打架好像从来没输过,像一条发了狂的野狗,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这次见他,倒好似收敛了许多,最起码没有动不动就动手动脚。

    而且,他的性格似乎也收敛了很多,不似从前那样孤僻,不仅多了朋友,还有了人爱。

    窗外风景飞逝,云绽不过发呆片刻,车就到了目的地。

    安东和外教老师住在一起,她送他们上楼然后打车去动车站。

    今天夏丛过来,老早就把动车票发给她了,看着时间,现在赶过去刚好。

    云绽赶到的时候,夏丛正背着个黑色帆布包,捡了根木棍蹲在路边戳蚂蚁玩。

    “虫虫!”她叫了声。

    夏丛抬头,猛地飞扑过来。

    “绽绽,你可想死我了。”夏丛打扮利索,卫衣配长裤,短发在头顶扎成个小啾啾,性格比以前更疯。

    云绽经期不便,把人接住后立马求饶:“别动别动。”

    夏丛知道她姨妈期,乖乖把人搂着,两人一起回到云绽租的房子里。

    姨妈痛得云绽压根不想不想动弹,她趴在床上,看夏丛把包里的东西挨个翻出来。

    云绽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夏丛给她泡了杯红糖姜茶,递过去的时候扯来一方毯子,遮住她笔直又白皙的双腿。“还是这样,一到生理期,痛得连床都下不了。”夏丛心疼她:“在美国你怎么熬的啊。”

    云绽乐了,笑着说:“虫虫,美国也有红糖姜茶,也有止疼药。”

    “但是没有咱们的中医!”夏丛给她拧了方热毛巾,问她:“这么多年,你都没去调理调理?”

    云绽怔愣一瞬,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也有人说要带她去调理。

    在云山的时候,她一到经期就手脚冰凉,经常痛得满头大汗,江厉看她不舒服,他也跟着整宿整宿不睡觉。又是擦手又是捂脚,还帮她暖肚子。

    他也说过,一定会带她找中医调理。

    云绽接过热帕子,捂在脸上,闷闷道:“调理过。”没用。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反而更加严重。

    夏丛叹了声:“以前求着你回来你都不肯,这次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总不能一直躲着吧,有机会,就回来看看呗。”云绽捧着水杯浅尝姜茶,她笑得一脸轻松:“再说,这不是想你了吗!”

    夏丛:“得了吧。”

    第48章 四八章夏丛才不会信她什么想她了,要真的想,至于这么久才回来吗。

    不过她没追究,帮云绽拧干帕子,收拾好两人的东西,缩进被窝抱着云绽深吸口气,感叹:“好香好软啊。”

    触到云绽痒痒肉,她笑着推嚷:“虫虫,你怎么老像个流氓。”

    “哈哈,不是流氓是狗腿!”

    云绽被她逗笑:“什么狗腿。”

    夏丛:“小皇后的狗腿啊!”

    云绽被激得猛坐起来,压在她身上挠她痒痒:“再拿这个调侃,信不信我今晚不让你睡了。”

    夏丛翻来覆去,边笑边求饶。

    窗外风斜雨疏,室内话语声越来越小,渐渐静谧-

    明明该一夜无眠,不知是止疼片起了作用,还是许久没有被人拥得这样紧,云绽意外好眠,甚至做了整晚昏聩的梦,直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夏丛正在厨房熬稀饭。

    闻到饭香,云绽不由得感叹,连从前最手残的夏丛都会做饭了。

    夏丛端出一碟煎蛋摆在云绽面前,说:“你要是毕业也出来当几年牛马,保管啥都能学会。”

    吃饭的时候,夏丛看见云绽立在橱柜旁的相册,忽然问道:“回来得这么突然,是不是还要回美国。”

    云绽点头,抿了口牛奶:“计划在中国待一年。”

    夏丛下意识问:“然后呢?”她心里有话,但没说出口。

    然后?自然是离开。

    没等云绽回答,夏丛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放下小碗,走过去拿起手机,声音哑哑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夏丛,不是说要聚聚吗,今天有时间,出来嗨呀。”

    夏丛想起她之前答应过的,忙不迭起身,揉了揉爆炸的头发:“今天?这么突然!”

    “怎么,不方便啊?”那头应了声。

    “……也不是不方便。”夏丛捂着听筒询问:“绽绽,同学们今天聚餐,你有时间吗?”

    云绽转了转脖颈,仰着头思索片刻,点头:“可以呀。”

    夏丛这才松了口气,和同学确认时间地点。

    【晚上七点,四季酒吧。】

    怎么是酒吧?

    夏丛重新坐下,点开扩音,喝着粥和人说话:“随便找个火锅店烧烤摊得了呗,咱别去乌泱泱的地方。”毕竟考虑到云绽身份特殊。

    电话那边是个声音爽朗的妹子:【大家都是年轻人,又不是中老年人聚餐,肯定选酒吧KTV啦!不过虫子你放心,这个酒吧我之前去过,生意那叫一个惨淡,一晚上就几桌人,不会有问题的。】

    她都这么说了,夏丛也不好拒绝,确定云绽没意见后才回了句好。

    云绽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她是舞者,又不是明星网红。无所谓什么隐不隐私,大大方方对谁都好。

    挂断电话,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

    夏丛做的早餐,云绽自觉把碗筷收去厨房,放进洗碗机里。

    再出来的时候,卧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恰好门铃响了,云绽先去开门。

    “Anton?”

    安东应了一声,怀里抱着好几袋薯片,进门时还不忘往嘴里塞一片。

    老师曾经说过,幸好安东不学跳舞,不然就他那贪吃的嘴养出来的好身体,跳起来能把舞台砸个大洞。

    云绽现在还穿着睡衣拖鞋,头发也是没打理的样子,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工作室每周都有两天休息时间,一般这两天,安东不睡到大中午是不可能起床的。

    夏丛还在卧室收拾。安东旁若无人地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自己喜欢看的节目,往沙发上一瘫,舒舒服服道:“无聊,来你家打发时间。”

    他初来乍到,在嘉平没什么朋友,又是爱热闹的个性,实在受不了自己一觉醒来无所事事的感觉。

    云绽见怪不怪,坐到他身边,试图从薯片袋里摸一片,被安东制止:“去去去。”

    他开始计划:“今晚没有安排的话,陪我去吃火锅?”

    云绽鄙夷:“你好意思每次让我陪?你大鱼大肉重油重辣,我在旁边白水煮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安东嘿嘿笑了两声:“那烤肉?实在不行我陪你吃中餐也可以。”

    云绽没偷到薯片,扶额,算了下时间,跟着躺进沙发里,说:“今晚同学聚会,要不,你跟我去?”

    在美国的时候,云绽去酒吧的次数不算少,但几乎都是和安东一起。虽说回国了,但安全起见,还是有必要带上这个助理的。

    况且,他看样子都快无聊爆了。

    果然,一说到聚会、酒吧,安东立马来了精神。他趴过来,抱着抱枕:“聚会?”

    云绽嗯了一声:“和高中同学。”

    安东又问:“在哪儿?”

    她绞尽脑汁回想,不确定地说:“四季……酒吧。”

    这名儿是真难听。

    “去呀!”安东亢奋起来,薯片不吃了,球赛也不看了,铛铛走到入门玄关处的衣冠镜前整理领带:“那可是酒吧!”

    艳遇天堂。

    云绽翻身看他臭美,慢吞吞地提醒:“都是我同学,你可悠着点。”

    安东举双手保证:“你放心,多得是漂亮小姐姐让我搭讪。”

    说完,他回过身:“亲爱的,你不收拾收拾?”

    “还早。”云绽吐出口气,白猫似的团进沙发里,浑身软哒哒的,像是能被人捏成任意形状。

    “不行!!!咱们去蹦迪,不得精心打扮打扮?”安东走过来,一把将她拽起,强行撸到卧室,就要推门。

    云绽赶紧阻止:“我朋友在里面。”

    安东愣住:“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云绽把他退回客厅,自己去卧室敲门:“虫虫,收拾好没有?”

    她刚进房间,就见夏丛从昨天刚挂出来的衣服里翻翻找找,拎着一条绿色绸质吊带长裙,在光下晃了晃,摇头:“不行。”

    又从衣架上拣出一条黑色亮片短裙。

    云绽立马捂住,摇头:“不行。”

    太短了。

    “哈哈。”夏丛笑了两声,重新拿了件不那么夸张的换上。

    云绽倒是没那么认真,随便挑了件深灰色一字肩短袖和黑色高腰牛仔裤。

    她脖颈纤长,锁骨优越,修身的长裤将挺翘的臀部包裹。

    换好衣服,夏丛上下打量,吹了口哨子:“完美。”

    聚会是晚上七点,四季酒吧离她家开车大概四十分钟。

    担心空腹喝酒伤胃,几个人先去餐厅吃了点东西垫胃,然后才过去。

    抵达的时候暮色渐沉。

    同学等在四季酒吧门口,安东把车停好,云绽开门。

    夏丛忙不迭扑了过去。

    说是生疏,但一见面是燎原的热情。对方不仅认出了云绽,还给了她大大的一个拥抱。

    她抱着云绽惊呼:“天呐!呜呜呜老远就瞅见云绽了,呜呜呜你好漂亮,我差点不敢认。”

    云绽依稀记得这个女生,叫林翠,是坐她后座的同学。上学时候总爱和夏丛一起问她问题。

    夏丛站在一旁,瘪着嘴道:“见我怎么没这么激动。”

    林翠哈哈笑了两声,拐了夏丛一下,不许她乱说话。

    “咱们一年约好几次的,要我怎么激动呀。”她挽着云绽的手不肯松,表情稀罕得不得了:“再说了,绽绽现在是红人,哇靠我见到了明星同学,真的好激动。”

    云绽:“……”把安东介绍给同学,几人这才进去。

    她还没见过地理位置这么隐秘的酒吧,门口冷冷清清,装潢也很随意,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四个字——‘爱来不来。’

    这酒吧老板必定是个不缺钱的主,不然也不至于那么死板傲娇。

    越往里走林翠越心虚:“绽绽,虫虫!这家酒吧我之前真来过,冷清得要死,不过酒是很好喝的。本来想着没人也好,不知道今天怎么……”

    后面一句话她说得很轻,轻到云绽几乎没听见。不过听不听见也不重要了,因为云绽已经看见——从进门开始,红紫色的灯光就撒在人身上,各种欢呼随着鼓点的声音此起彼伏。

    台上立了好几个摇滚歌手,台前围着一圈一圈的观众。

    尽管室内空调已经开到最大,但随着层层人浪涌动,云绽还是莫名感觉到一丝燥热。

    安东比她自在,简直像回了快乐老家。

    林翠耸耸肩,无奈:“看吧,今天不知道怎么,人好多,也不知道这老板用了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绽绽,这种场合你没事吧?”

    她有些担心。

    云绽拍拍她肩膀说没事。

    卡座那边有人朝她们招手,林翠应了声,领着云绽夏丛过去。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还带着些年轻时候的模样,云绽依稀认出几个,有坐她前排的小胖,有砸过她手的杨凯,还有那位每次打扫卫生都抢着帮她倒垃圾的体育委员。

    另外几个不太熟悉女生,夏丛解释:“家属家属,都是他们女朋友,大家考了同一个大学,毕业之后也会经常一起聚聚。”

    云绽点头。

    走近的时候,卡座上的人已经全部站了起来,礼貌寒暄。

    “我的天,云绽你现在也太靓了。”

    “这还是咱们的学习之星吗?都不敢认。”

    “头一回见大明星,开眼了开眼了!”

    云绽笑笑,有同学递来玻璃杯:“果汁和酒,你喝哪个?”

    她接了酒,顺便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助理安东。”

    他们都听说了,云绽高中毕业后直接去国外学了舞蹈,现下混得风生水起。

    前段时间那个青杏杯营销可谓铺天盖地,他们刷到过好多次,啧,没想到本人比视频还漂亮。

    三人坐下。

    多年不见,当初的同学一时间不太能找到话题,东聊聊西问问,很快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东喝了点酒,隐约有些坐不住。

    台上热火朝天,鼓浪一阵接一阵,坐在沙发上他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摇摆。

    见云绽和同学实在没话,他拉了拉云绽,低声问:“下去玩玩?”

    到这种环境,一向淡定的云绽脸上此刻也多了几分雀跃,舞蹈因子几乎控制不住。她侧身贴近夏丛的耳畔,也问了句:“要不要下去玩?”

    “啊?”

    夏丛愣怔的时间,云绽已经拉着她站了起来,轻轻一拽,跟着安东进了舞池。

    卡座几对情侣,她们好死不死坐人家对面,视线一览无余,多影响人家发挥?果然,云绽几人一走,对面几对情侣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肢体也开始有了接触。

    云绽拉着夏丛,眉眼弯弯。

    夏丛不是第一次来这些地方,进到舞池没有不适,她冲云绽说话,声音被音乐声遮盖。

    她们进来得正是时候,乐队的下一支音乐正好响起,人群拥挤,频射灯飞速旋转,台前甚至还窜起了几株火树银花,与此同时,干冰从台上蔓延至台下。

    舞台连着舞池一瞬间变得烟雾缭绕。

    乐队击鼓声越来越快,现场气氛打得火热。

    即便是再保守内敛的人,也架不住前后左后欢快地蹦蹦跳跳。

    夏丛先是小幅度地踮脚,很快融入气氛,开始挥挥手扭扭腰,全副身心都投在舞台的表演上。

    稍没注意,没两下就被人群冲开,挪到了离云绽好几米的位置。

    不过还好,安东自始至终都尽职地护在云绽身边,夏丛就更放心地自己玩乐去了。

    这种场合安东再熟悉不过,刚下舞池就叫嚷着把外套脱掉,拎在手里挥舞。

    云绽听见声音,回头和他对视一笑,也跟着解开系在发上的黑色绸带,墨发散开,拎着绸带和安东一起跟着节奏挥舞。

    这支乐队很会渲染气氛,一支音乐从头到尾几乎全是重音,云绽蹦了一会儿,脸红气喘出了一身汗。

    到后来,有人玩激动了,开始大跳热舞。

    在台下跳还不够,居然双手一撑,跃到了台上。

    与他同行的人先后一起站上台,夺了主场,现场气氛升至最高|潮。

    舞池人太多了,云绽被层层叠叠的人群遮了视线,拉着安东的胳膊大喊:“怎么了?我看不到!”

    安东默契地一揽云绽,后者顺从地踮脚一跳,直接跃到了安东臂弯,又爬上肩膀的位置。

    安东抱着她的双腿,眼神看向舞台。

    人群突然窜出半截人影,手里扬着墨色绸带跟着台上的节奏欢呼招手!

    夏丛正和别人打得火热,过头一看,捂着嘴卧槽。

    许是一中一外的搭配太过突兀,也许是云绽被酒熏红的脸太过招摇,从她被魁梧壮汉安东撑起的那刻,舞池不少人的视线都从舞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瞬间惊艳。

    甚至连打光师懂事地停了一束光落在她身上。

    安东跳得忘我,云绽一个没稳,踉跄着抱住他脑袋。

    两人动作亲昵。

    热舞跳到一半,先前的几个人玩够了,蹦跳着跳下舞台,将场子归还给驻唱乐队。

    云绽拍了拍安东肩膀,从他身上下来。

    江厉本来坐在二楼,姿态闲散地把玩着手机,桌前放着半盒烟,没有动过。

    酒吧的镭射灯一闪而过,红绿色灯光印在江厉脸上,台下蹲守半天的女生雀跃欢呼。

    四季酒吧门庭冷落,唯独老板在的时候门庭若市。

    这里很少这么热闹,她们来四季大多都是冲着这位传说中的酒吧老板来着。

    冷色灯光映衬下,江厉眉骨野性十足。

    他日常就是一副冷淡表情,下颚线条凌厉,双眼深邃,不笑的时候看着又凶又狠。

    也正是这生硬的脸,替他挡了酒吧不少的桃花。

    江厉垂眸看手机的消息。

    前两年闲着没事参加了个赛车队,这几天出了点小插曲。

    正和队里的人商量解决办法,忽而听见本就热闹的舞池突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热潮。

    他收了手机,饶有兴味地向下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正见云绽被一五大三粗的德国汉子从肩上放下。

    他还从未见过云绽这么活泛的样子,混在舞池里如鱼得水。也从未见过云绽如此打扮,一字肩,露出的肩膀白皙细腻,牛仔裤包裹的下半身弧度挺翘。

    到底是成熟了。

    她喝了酒,又出了汗,现下脸睑嫣红,水眸泛光。

    池子里人潮涌动,不少人和她撞在一起,先是胳膊,再是手掌,见她没有抗拒,伸着手就想揽肩。

    眼神蠢蠢欲动。

    安东最先发现异常,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劣根性,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见有几个朝云绽逼近,他不动神色地搂住云绽的肩。

    云绽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立即放心地又蹦又跳,由着他搂不说,蹦到兴起时,还会反手揽住安东的腰,和他一起。

    江厉见过安东几次,本以为云绽的眼光不会差到这样,却没想到和他在一起过她还能看上这样的货色。

    好像想到了好主意,安东把云绽拉近,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云绽抬头,诧异地扫了眼四周,随即双手搂着安东的脖子,由着他在音乐声里抱着自己转了小半圈,笑魇如花。

    坐实了男女朋友的身份,总好过不断有人过来试探。

    果然,发现了对方其实是一对情侣,那些靠近的、或者还没来得及靠近的人都纷纷转了方向,开始寻找下一个搭讪目标。

    云绽踮脚,凑在安东耳边问:“好了没?”

    安东松开云绽,笑了。

    亲密过了头。

    刚点的酒被酒保送来,还没放下——

    江厉忽而起身,大步跨下铁架楼梯,朝着拥挤的舞池下去。

    酒保没能跟上江厉步伐,眼睁睁看他没入人潮。

    江老板从未下过二楼,每次来这都是待在楼上,喝酒听歌待一会儿就走。

    好不容易被人逮到他下来的机会,那些蛰伏了一夜的单身女性忙朝他走去。

    可惜一一被他拨开。

    “你好——帅哥!”

    “加个微——诶,别走啊!”

    江厉没理,舞池的人渐渐停下,回头看他。

    他冷着脸,捏紧拳头径自走到吧台前,冲着工作人员耳语几句,立马有人赶到舞台前。

    玩得正嗨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就听见台上有工作人员通知:“各位客人,上头临时通知酒吧今日维修设施设备,暂停营业,为表歉意,今日酒水全额免单,请大家见谅。”

    “什么啊。”“出什么事了吗?”“这是在赶人?”

    原本轻快活跃的氛围迅速冷凝下来,乐队停止演奏,干冰的烟雾在脚下蔓延。

    云绽和安东一脸纳闷,转过身才发现不远处的江厉。

    他的个子和安东差不多高,但安东较他更胖些,此刻正单手揽住云绽,疑惑地看着他。

    江厉一袭黑衣,眼神冷凝。自上而下,末了回头看着云绽,嗤笑。

    “云绽。”安东迟疑地叫了一声,偏头看她:“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看不起我?”

    云绽默了一瞬,安慰他:“他不是看不起你,他是平等地看不起在场每个人。”

    安东:“……”

    见两个人依旧肩并着肩,云绽丝毫没有挣脱安东桎梏的意思,江厉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点头: “云绽,好样的。老子给你方便,你当老子随便是吧?”

    早知道她会这样,当初他就该把她锁死在云山,锁死在淮序,总好过她身边一个又一个男人,撵都撵不完。

    舞池的插曲很快就惊动了酒吧的安保,一行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开始有序阻止客人离开。

    江厉扫了眼安东,上前,拽着云绽,抬脚朝着酒吧后台走。

    人群自动疏散,避让出长长的一条甬道。

    安东还想再追,被安保拦在身后。

    云绽回头的时候,他正用撇脚的普通话和好几个人讲道理。她的高中同学包括夏丛也从舞池中一涌而出,帮着安东。

    江厉走得很快,手上的劲不肯松懈半分,云绽一路跌撞,刚想挣扎,就被他两只手一起牢牢握住,像铁一样焊在掌心。

    第49章 四九章

    “江厉。”她叫了声,没反应。

    云绽加大力度,挣脱江厉桎梏,声音清脆:“你站住。”

    江厉站定,回头。

    云绽的一字肩散开,圆润的肩头裸|露在外,头发也乱了几分,耳畔碎发贴着唇角。

    他松开手,云绽猛地一喜,抬脚刚想后退。还没迈出一步,又被江厉拽回,握着她的肩,牢牢抵在墙角。

    表情莫测。

    云绽眼睫微颤,长廊昏暗,她半个人都隐在黑暗里,长长的睫毛盖住清亮的瞳。

    江厉缓步靠近,抵拢,云绽的后腰被逼得和墙面不留一丝间隙。他抬手,钳住她的下巴,猛然吻下。

    她别开脸,充满浓烈酒味的吻落在她耳畔。

    “云绽。”他笑了,蹙着眉,眼眶一瞬间红得不成样子,触到她明显带着抗拒的眼神,再次失了控制。

    他就这么硬生生地凑上来,亲咬厮磨,从耳畔吮到锁骨,大掌控着她的手腕,不容反抗。眼里全是侵略以及浓稠得化不开得欲|望。

    云绽浑身发颤,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踢中他要害。

    江厉闷哼一声,将她放开。

    她还打着冷颤,表情清冷得像冬日梅花枝头的一抹雪,满眼写着讥讽:“江厉,你除了强迫,还会做什么?”

    “强迫?”江厉:“老子要是知道强迫,你以为你能囫囵着到现在?”

    云绽异常冷静,点头:“好,就当你小江爷心慈手软,容忍我到现在。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江爷继续容忍我,不,应该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彻底放过我?是不是只要不叫你满意,你这辈子都会这么阴魂不散?”

    江厉沉着脸。

    这么多天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张玮伽、舞蹈室、还有江厉时不时的骚扰,一桩桩一件件,云绽神经早已紧紧崩成一根直线。

    现在终于发疯,说话也再不经过大脑。

    她的手指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拽紧江厉衣领质问:“我在酒吧关你什么事?我和谁亲近关你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了,在淮序。要我再提醒你多少遍?你有什么立场把我拽来这里?你用什么身份吻我?江厉,我是个自由人,别说安东,我可以和任意一个人在一起,在一起吃在一起睡。”

    江厉愤怒地打断:“闭嘴。”

    云绽也愤怒,怒气上头,该说的不该说的索性一股脑全吐出来:“你是不是也想让我陪睡?像周當知让我做的那样,像张玮伽那样,我可以的,今晚!不,明天一整天也行。”

    “不用像当初那样用拙劣的谎言骗我。”

    江厉被她气得浑身发颤。

    云绽发了疯,火上继续浇油:“还是说一日不够?那三日五日,一周?够不够?要多久,你才能满意。”

    她狠,江厉更狠。

    “你就是这样想的?”当初的日日呵护,付出那样多的心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递给她,这些,在她看来,只是为了哄骗她上床而使的小伎俩?他抓紧她的胳膊,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咬牙切齿:“不够,一日不够,三日五日七日都不够,老子要天天、时时,上|到你下不来床,还不够。”

    “这是不是你想听见的?云绽,你要这么想,老子就直说,从第一次看你跳舞到这一次重逢,老子想睡你的心就没停过,追到云山是为了上你,拉你出来也是为了上你,你信不信你敢再说一句话,老子能在这里办了你?”

    云绽从来没听过江厉说这样的话。

    从前他浑归浑,但总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阴暗面遮挡起来不教云绽发现。

    就像他打张凯,不是不想下死手,是怕真把张凯打出个好歹,会吓着她。

    还有云山的日日夜夜,整夜抱着温香软玉,说没想法就不是男人,不是不想,还是怕吓着她。

    他把她宠在心尖上,舍不得让她做家务,内衣裤帮她洗,一句重话不敢说,亲狠了都要抱着哄半天。

    那时候他姑且能装得滴水不漏,如今成熟了倒满口‘上’来‘上’去,像个真正的流氓。

    她的脸因为激愤而缺氧,几次张口,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她以为她说了那些狠话,怎么着也能刺激得江厉再也不想见她。却没想江厉一句当场办了她,让她气势瞬间落了下乘。

    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怼回去,说什么都不好。

    他不要脸可以满口浑话,她做不到丢下这个脸。

    云绽冷静下来。

    看她不敢吭声,江厉偏还追问:“云绽,你要真和那老外有什么,试试看我会不会弄死他?”

    被江厉这么猝不及防威胁,云绽心一抖,闷不做声整理好衣裤,坦白:“安东是我助理。”

    江厉表情稍微缓和。

    她知道不解释清楚,今天踏不出pub的门,所以继续说:“在国外时我们常扮情侣,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酒吧鱼龙混杂,今天也是这样。”

    说来也怪,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江厉碰面,回回说不到两句话就无话可说,两个人的关系一度僵持。

    现在大吵一架,反倒有了破冰的感觉。

    云绽问:“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江厉凝视着她的脸,似乎是在打量她究竟有没有撒谎。漆黑的眼和她对上,云绽先前涨红的脸还没恢复,不自觉别开眼,然后又想起,明明强吻的是他,她心虚个什么劲啊,最后才鼓起勇气坦然回视。

    他这才作罢,抓过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这种情况,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上安东的车。

    同事也好、朋友也罢,总归是个一米八几大高个,是个身体健全一身蛮力的男人。

    而她——

    江厉隐约清楚,现在的云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遇事只知道跑远的小兔子,为了躲他,她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

    今天找个男朋友跳舞,明天假戏真做了他找谁哭?

    云绽没精力和他分辨,她吵不赢,安东也打不过。

    他们俩就像砧板上的肉,自落这虎口。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忍忍,忍忍就好了。

    只把他当不用给钱的滴滴司机,这么想倒是她赚了。

    只是这司机霸道执拗,从后往前这短短的一截路,他已经不安于只钳住她的手腕,指腹辗转,转而和她掌心交握。

    云绽脚步停住,视线落在两人手上,拉长语调:“江厉——”

    他也停住,反问:“陪|睡都可以,牵手不行?”

    拿她气头上的话堵她?云绽一次次被江厉的下限惊到。

    见她不语,他果断牵着她回到迪厅。

    夏丛安东他们还在,安东和人过了几招,始终处于打不趴对方,又生生被人拖住脚步的局面。

    为了不影响其它顾客,安保把人请回卡座上坐着。

    安东骂了一箩筐的山门,德语英语中文混杂,口水长喷。

    他还想掏出手机报警,没等拨出去就被夏丛按下,她解释:“他们认识的,绽绽不会有事。”

    安东纳罕。

    江厉和云绽的事夏丛一知半解,毕竟当初江厉追求云绽做的那些事她大概都知道。

    虽然不清楚他们最后怎么又分开了,但云绽离开后,江厉像是疯了一样,还来找过她几次,求她告诉他云绽的去向。

    就冲这点,她也知道江厉不会伤害云绽。

    只是不知道她们现在居然还有联系。

    安东被夏丛安抚下来,但还是不放心,连连抱头抓挠后脑,在座位上走来走去。

    其它同学也被这架势吓着,好几个女朋友吓得脸色泛白,夏丛索性招呼他们通通回家。

    云绽被牵出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安东和夏丛坐在卡座上等。

    她强行抽出自己的手,走到夏丛面前。

    夏丛起身,越过她看了眼她身后的江厉,小心问她:“没事吧绽绽?”

    “没事。”云绽摇头,看向安东:“帮我把夏丛送回家。”

    安东立马起身:“什么?那你呢?”

    夏丛摆手:“我要和你一路。”

    “我有人送。”

    云绽回头,江厉就立在不远处。

    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清楚。

    夏丛看见江厉的时候,喉间的话立马止住。

    江厉靠在墙边,嘴里叼着半根烟,单手插兜。见夏丛看过来,他把嘴里的烟头取下,笑得很不正经:“你想一起?”

    海宁学子对‘校霸’的畏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尤其来了嘉平,知道当初那个混子江厉居然还是嘉平江氏太子爷,恐惧感更是与日俱增无以复加。

    夏丛听他这么说,更是咬死了不肯自己走。

    云绽头疼,再三保证江厉不会做什么,这才打发夏丛和安东一起离开。

    安东不放心,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了江厉一眼。

    江厉眯着眼,不耐烦地等着云绽和他们解释。

    她永远这样,在乎别人比在乎他多。

    等人走后,云绽才回过身,朝他走来。

    之前喝了几杯酒,一阵运动过后酒意有些上头,隐约觉得眼前有些眩晕,但又不想多事,强忍着到他跟前。

    “走吧。”江厉站正身子,烟头扔掉,碾着烟头迈开步伐。

    一路无言,车里只有导航响起的声音。

    汽车一路行驶,穿过灯红酒绿。

    接近九点,云绽到家。

    江厉遵循约定,真的只是把她送回家。

    一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他都没有多说什么。

    夏丛比她先到一步,云绽到家之后,脑袋越发昏沉。回房间简单冲了个澡才勉强保持清醒,换了身宽松舒适的白色短袖,从卧室出来。

    夏丛刚从阳台回来,窝进沙发里。

    见她出来,无声地朝她指了指窗台方向。

    她擦着头发,走到阳台边,从上往下看,能看见楼底一道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指节一点猩红,时不时抬至唇边。

    第50章 五十章“绽绽,你和他……不是正常分手吧?”夏丛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云绽刚洗完澡,后脑的发湿了几根,此刻贴在脖颈上。宽松的体恤隐约可以窥见布料下纤细的身形,单薄瘦削。

    她回了客厅,坐着地毯上的毛绒坐垫,小口喝水。

    云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默许久。

    平心而论,如果当初没有江厉出现,她说不定现在还在周當知身边,做周家没有思想的机器人。

    是他教会她反抗,从某种程度来说,江厉还算是她的恩人。

    但是——

    “云绽。”不容她深思,夏丛突然出声叫住她,然后说:“你当初其实挺喜欢他的吧?”

    云绽顿住,抬眸。

    夏丛自顾自说:“虽然你嘴上总是说讨厌他、躲着他,但每次江厉来找你的时候,你眼睛都会发光。”

    云绽真的不知道,原来她对江厉的喜欢那么明显。

    “而且啊,你对江厉和对别人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嘛。”夏丛接着道:“你对别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直接不搭理。对江厉什么时候这样了?你每次骂他的时候,他脸上都能乐开花,我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么疾言厉色过。”

    云绽连忙抬手:“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更不像话了。

    她起身,晃了晃手里的半杯温水,水声叮咚叮咚地响,“这么晚了,睡觉。”

    夏丛皮笑肉不笑:“……哦。”看着云绽头也不回地缩回房间。

    或许是这么多天的遭遇让云绽也觉得疲惫,又或许是今晚的酒起了作用,此刻她躺在床上,难得有些困倦。

    她闭了闭眼,又缓慢睁开,赤着脚走到床边。将单薄的一层窗纱掀起一条缝,悄然抬头。

    万千星海,那一颗名为‘云绽’的星星,此刻是不是也泛着星光。

    云绽怔忡-

    江厉立在楼下,看着楼上的灯一盏盏熄灭。

    当初在认出她的第一时间,他确实没有想过坦白身份,而是以江厉的身份接近。起初他的确动机不纯,就连宋榆归都以为,等他玩够了,会把真相告诉云绽,再狠狠踹开她。

    江厉向来睚眦必报,少年时因她受了侮辱,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记恨。

    只是后来……他把自己也玩儿进去了。

    他算复仇未遂,但并不无辜。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云绽不止一次表达过不许欺骗、不许利用。那时他爱意正浓,对她几乎予取予求,什么报复什么仇恨统统都被抛诸脑后。

    别说一脚踹开她,就是对她说话稍重了些,他都能扇自己两耳光。

    他哪里会想到,一时疏忽犯的错,竟真的成了两人分手的导火索。

    当得知周當知那档子事后,知道她从小就长在欺骗和利用的环境里,他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抗的云绽,怎么能容忍自己从一场骗局再跳进另一个充满谎言的陷阱?

    只是……

    江厉抬手又点了只烟,打火机点燃,五官在黑暗里逐渐清晰。

    只是,喜欢是真的,非她不可也是真的。

    烟越烧越短,猩红一路燃至指尖。快熄灭的时候,江厉将烟头掐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抬手的一瞬,左手无名指内侧,一抹细小、不易察觉的黑色纹身显露。

    ——云绽-

    阳光渗过白纱,把云绽晃醒,她这才想起昨晚窗户忘关。清晨的丝丝冷风吹得窗帘荡起。

    云绽从床上坐起,除了生理期的不适外,还有些头晕脑胀,连鼻子都堵得慌。

    拿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钟了。

    以往她睡前都会检查一遍手机闹钟,昨天因为江厉心烦意乱,居然忘了这茬。

    她哗啦一下掀开被子,忙不迭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吹头发,听见手机提示电量不足,赶忙回卧室翻出充电器,顺便靠坐在地毯上看消息。

    果然,她迟到几个小时,舞蹈室那边消息都快发炸了。

    她给老师请了半天假,然后挨个回复。

    夏丛也给她发了消息,说出门一趟。

    云绽边擦头发边回复:“昨晚睡沉了,马上过来。”

    没等她放下手机,安东那边居然问她:“不会是昨晚出什么事儿了吧?那个男的他!!!”

    她这才想起,昨晚忘了给安东报平安。

    云绽赶紧解释:“真的是喝醉了,没出事。”

    怕耽搁时间,说完不给安东机会,她立刻回了句先去上班,然后进卫生间化了个淡淡的妆。

    和老师处得好好处之一——云绽去舞蹈教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问她上午的去向,都觉得她是去办正事了。

    反倒是新来的新人周曳,磨磨蹭蹭地过来问她:“云姐,我男朋友在附近,说请大家喝水……可以让他进来吗?”

    其实云绽不是工作室负责人,不过因为是赵丽华亲传弟子,所以担了个小组长的名头。

    平时也会有其他人的男朋友或者好朋友进到工作室来等她们下班,只要不过度喧哗,云绽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

    看周曳这么紧张,她还微笑体贴道:“可以啊。”

    周曳松了口气,笑得灿烂:“云姐喜欢喝什么?我让我男朋友专门给你买一杯。”

    云绽摇头:“不用,我喝白水。”

    周曳:“好。”

    十分钟后,江厉出现。

    云绽:“……”

    偏江厉手里还真拎了十几杯果茶,放在桌上。

    周曳小跑过去接住,然后挨个分给工作室的人,分到最后,还有一杯。

    江厉拿出来。

    云绽除却一开始惊了一瞬,然后立马回神,神情自若地坐在一边看视频。

    大家都兴冲冲去门口拿水。

    她和周曳不熟,还不知道原来两人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下意识觉得尴尬,又勉强安慰自己,别人又不知道她和江厉的关系,没什么。

    云绽坐在架子上。架子很高,她的双腿在上面一荡一荡的,完全没有碰到地面的意思。刚想跃下来,就见江厉闲散地走到她面前,随手一递。

    她仰起头,江厉眼神平静,可脸上的表情就写着你敢不接?

    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云绽接过果茶扔在一旁,愤懑地继续低头看视频。

    江厉收回手,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云绽凶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家以为江厉是周曳朋友,吃人嘴短,纷纷道谢。林舟舟声音清亮,大声问: “谢谢曳曳朋友。”

    “哎对了,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厉没说话,周曳替他解围:“你们快别问了,尝尝果茶好不好喝?低糖的,就楼下那家。”

    没等两分钟,就看工作室外又匆匆进了个人。

    何大力手里拎着车钥匙,懊恼:“厉哥,我就是停个车,你怎么自己就上来了。”

    看见他,周曳这才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这个是我男朋友!他们兄弟最喜欢在这边玩儿,你们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我男朋友去办!”

    原来如此,不是周曳解释,大家还以为那位清冷帅哥是她男朋友呢。

    何大力嘿嘿笑两声,挨个和别人招呼。

    江厉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察觉到某人视线,回过头和云绽撞个正着。

    虽然江厉浑身上下都透着痞坏拽,但大家对帅哥总爱带着滤镜,比对一般人多些耐心和理解。

    看他不说话,非但不生气,还暗自感叹,这么帅,可惜是个聋子。

    从何大力那里知道他的名字后,就有几个人一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江厉给云绽递了水,看她一副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的样子,直接退出舞蹈教室,去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立着。

    走廊不远,云绽坐的位置好死不死还能从镜子里窥到他的半个背影。

    他整个人倚着窗沿,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黑色的冲锋衣外套被风吹得鼓起。

    很快,云绽的手机震了一下。

    ——对方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这头像不用点开就知道是江厉。他有太多途径弄到自己微信了,这点云绽没有计较。

    她叫了林舟舟一声,原本和同事正聊得火热的林舟舟,立刻像被人抓了后颈的猫,缩着脑袋就过来了。

    径自坐在云绽对面,笑嘻嘻地: “组长,你找我啊?”

    一开始,她们都叫她云老师,毕竟是国外回来有资历还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

    后来考虑到云绽年龄太小,又不想在称呼上和她们有距离感,所以有些人大着胆子叫她名字。

    叫什么云绽都不介意,也没有纠正。

    不过她现在表情看上去不怎么好,林舟舟心虚,还是叫了声组长。

    云绽说:“聊得差不多就开始训练吧,那两个人——让他们去外面等。”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心虚感,她甚至没能说江厉的名字,也没抬手去指,就一个‘他’字。

    林舟舟意会,点点头立刻去协调。

    舞蹈室的人一向很有分寸,不熟悉的人是不会往里带的,但没想到他居然和周曳男朋友认识。就这么巧吗?有这一层关系以后岂不是他想来就来,自己都拦不住?

    云绽透过镜子恨恨地看了江厉一眼。

    江厉似有所觉,回头抓了个正着。

    他晃晃手机示意。

    云绽白了他一眼,低头,点开他发送的好友申请,刚想点拒绝,忽而看到他填写的认证消息。

    ——我是宋厉,请求添加好友。

    心尖忽而一颤,云绽低头喝温水,眼眶微胀,隐约还有些发热。

    另一边依旧有人抓着周曳道谢,旁敲侧击,问:“你男朋友和他朋友都好帅,做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周曳笑得灿烂,听见别人夸自己对象,很难不觉得自豪:“我对象就一普通的赛车手,他那朋友才厉害呢。”

    林灿:“看出来了,是个极品。”

    李薇:“有对象没啊?没对象我可要下手了!叫你男朋友把微信推我。”

    林舟舟凑近一听,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说:“休息够了开始训练了。”

    然后对着周曳道:“让你男朋友和他朋友去外面等吧。”

    周曳点头,无视几人哀嚎,笑嘻嘻地拉着男票往外走。

    林舟舟摊开手,对林灿李薇以及一边竖起耳朵的好几个人一起劝说:“你们还是省省吧,这人看着就不好搞定。”一脸的不好相处,还满脸写着禁欲,好像下一秒就能立定成佛。

    舞蹈工作室别的不说,美女最多。各个身材窈窕长得也不赖,但是她观察到,江厉进舞蹈工作室真的完全目不斜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这个姑娘们。

    除了见云组长没动,主动给她送了一杯水外,他几乎没别的动作。

    再看他举手投足,一身名牌,大抵也猜得出这人非富即贵。

    不缺钱、不好色,得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把他打动呀。

    李薇艺高人胆大,猛喜一口果茶,拍板:“乾坤未定,撬他个墙角又如何?”

    一群人笑开了花。

    神他妈撬墙角。云绽喝着白水,听她们聊八卦,心里默默道:【要撬抓紧,撬走了清净。】

    昨晚安东喝得也不少,今天上午没来上班,估摸着又是脸肿了不好意思。

    想到这里,云绽拿起手机象征性关心关心同事。

    那边很快回了她一张照片,云绽点开,噗呲一声笑出声。

    他整个人恹恹地躺在床上,活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云绽笑了安东半天,气得他下午戴着口罩才来的工作室。

    林舟舟一群人稀奇地看着他,安东向来对长相颇为自信,还从来没在脸上遮遮掩掩过。

    几个小姑娘闹着要摘他口罩,被安东避开。

    他甚至连喝着水都防备着别人的视线。

    好在上课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安东也就没再提防。

    老师在教室中央做示范,云绽站在靠后的位置,安东出去接水,瞥见一旁的垃圾桶里堆满了果茶杯,走回来凑近云绽。

    用气音问:“谁请客了?”

    云绽看了他一眼,视线从他遮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上略过,低声回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东拍拍胸脯,瞪着眼睛:“我!你们请客怎么能把我落了呢?”

    “……”

    眼见老师不止一次看向他俩,云绽有所收敛,朝角落里指了指:“那儿还有一杯,给你。”

    安东狐疑:“特意给我留的?我最喜欢的那个口味?”

    有的吃还挑三拣四。

    云绽面不改色:“……嗯。”

    在一起一下午,下班的时候安东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问她:“昨天那男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恰好是红绿灯,他侧过身,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一副要和她仔细摆谈摆谈的样子。

    云绽视线往外,嘟囔:“没关系。”

    安东明显不吃这套,大掌往她头上一按,再一拧。

    小姑娘强行别开的脸又被他转了回来。

    “绽绽宝贝,你当我傻的?”

    “安东——!”云绽有些气恼,瞥见安东半肿的脸,又像海豚似的慢慢泄了气:“真没关系。”

    绿灯亮,车辆驱动。

    安东继续道:“昨天那几个安保把我打成这样,要不是看你们认识,我早报警了。”

    说到这里,他很好奇:“在你们国家,报警有用的吧?”

    云绽:“肯定呀,中/国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国家!下次你见到他就报警,最好把他抓去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行,太短了,关上三五个月就好了。”

    安东乐出声:“我现在相信你们是真的没关系了。”-

    云绽到家的时候,夏丛还没回来。一通电话过去,夏丛忙了半天才接通,一接听,电话里立马传来炸耳杂音,还有林幼安醉醺醺地叫她过去。

    云绽愣了一下,确定号码是夏丛的,然后才说:“你们在哪儿?”

    夏丛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报了个地名。

    竟然已经出海了。

    “绽绽你终于下班了!”夏丛语气透着一丝庆幸,道:“快过来吧,我也是刚接到她消息,幼安这家伙快疯了。”

    “……”

    云绽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林幼安拿着瓶啤酒对吹。

    几年没见,她高了不少,五官成熟媚态横生。穿着粉紫色短款外套,内衬短得连肚脐都遮不住,裤子也是超短,大腿两边破洞拉丝。

    一脸精致尖锐的妆,浅色头发被海风吹得乱舞。

    林幼安刚来嘉平没两天,心情郁闷,不想憋在家里。得知夏丛也在这边度假,索性拉着她包了一辆游艇。

    原本夏丛和她并不认识,都是两人和云绽交好,久而久之这两位也有了交集。云绽在国外,她们在国内,林幼安性格骄纵但对朋友没得说,夏丛脾气好又仗义,见面的时候多了,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好。

    云绽从小船上去。

    林幼安邀请了不少人,甲板方桌上排兵布阵般摆放了十几瓶啤酒,另一侧散乱地放着卡牌、骰子,还有一些游戏工具,她自个儿则是被几人包围,稳稳地坐在沙发中央。

    她喝了不少酒,现下神色不清。

    宋榆归向来和她形影不离,自然也在这游艇上。他像是打定主意要让林幼安一次性玩好,由着她邀请人,由着她喝酒,半点要管的意思都没有。

    大家伙儿凑在一起,你来我往,东一句西一句,倒还算热闹。

    但她没想到林幼安会把云绽一起叫过来,看她上船的时候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江厉知不知道。

    林幼安发现有人上船,往楼梯口一探,愣愣地站起来,叫了句——“三嫂。”

    和江厉分手之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微|信上林幼安为和她拉近距离,一直都是叫她名字。偶尔会学着夏丛叫她‘绽绽’‘绽绽宝’‘学习之星’之类的。

    总之,在云绽记忆力,三嫂这个称呼已经遥远到不可追忆。

    现在被林幼安脱口叫出,那段回忆也如这两个字般被生拉硬扯地拽了回来。

    云绽没说什么,上前把她手里的酒瓶拿下,蹙眉:“怎么喝这么多?”

    她还不知道林幼安发生了什么事,被眼前奢靡的景象吓到。这么喝酒,人都要废了。

    林幼安笑着拉她坐下,语调轻松:“哎呦,你没喝过酒吗?偶尔喝喝没事的,你要喝吗?我给你倒一杯。”

    说完她看向云绽和立在云绽身后的男男女女,盛情邀请:“来啊,大家一起玩。”

    她冲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介绍:“你们不认识吧?她——我嫂子,高中那会儿我们就玩得很好了。”

    醉后的林幼安全然忘了照顾云绽情绪,一口一个嫂子叫得顺口。

    一声嫂子,让周围那些原本浑不在意的人对云绽瞬间热络了起来。

    众所周知,能被林幼安叫哥哥的人总共就那四位。

    陆流不可能,宋榆归不可能,唯独剩下江厉和盛鸿涛二位。

    眼前这个长相精致,怎么瞧着都和盛鸿涛并不般配。

    而江厉本人……

    宋榆归看了眼聊天框,估计那位现在发疯地往这里赶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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