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

    十一月末, 秋去冬来,医院里的绿植一夜之间黄了叶。

    陈家岳下了手术,收拾收拾往疗养部找老丁去了。

    不巧, 林远修也在。

    “正在聊你呢。”老丁坐在轮椅, 双腿盖着薄毛毯,朝陈家岳问:“上个月中秋为什么没回家?”

    陈家岳找了个离林远修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忙。”

    又是这个没有创意的回答。

    老丁和林远修看了眼, 林远修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老丁劝陈家岳:“难得碰面,别绷着一张脸。债主见了欠债的都没你这样。”

    “欠债的才是大爷。”陈家岳拿起茶几上的橙子问:“吃不吃?”

    “不吃。”

    陈家岳照样掰橙皮, 边掰边说:“冬天干燥,补充维C最适合不过了。”

    老丁:“酸唧唧的,怕要把我所剩无几的真牙都给酸坏了。”

    “谁买的?找他算账。”

    “你弟。”

    陈家岳不接话了。

    老丁继续说:“你们年轻人觉得不酸不辣的, 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老啦, 承受力不一样。”

    陈家岳说:“那他烧钱搞系统研发你就承受得了?”

    老丁愣了愣:“你什么时候管产科以外的事了?”

    陈家岳掰完橙子皮,拿纸巾擦擦手说:“动作这么大, 隔八千里都听得到动静。”

    医院里动作大的部门多了去了, 也没见陈家岳发表过意见。到底是亲弟弟, 自然而然地就对他多关注多留意了。

    老丁想得挺欣慰,问他:“怎么,你对这个项目有看法?”

    陈家岳:“有看法能说?说了能听?听了会做?”

    老丁:“能说能听还能做, 这样, 你去你爹身边挂个职,对医院管理和发展有什么看法的都可以提出和操作。放心大胆去,姥爷给你保驾护航。”

    陈家岳好笑:“你就是这样给友山保驾护航的吗?”

    老丁:“一视同仁嘛, 姥爷不偏心你知道的。”

    “拉倒。”

    “别啊, 姥爷是认真的,家岳你考虑考虑……”

    陈家岳打断他的话:“你专程叫我来就是为了聊这些?”

    “啊, 对对对,差点忘了。”老丁让陈家岳今天过来是有用意的,他掏出手机翻着相册,翻到什么了,递给陈家岳说:“你看看。”

    陈家岳接过手机,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新壁纸?”他问。

    老丁:“好看不好看?”

    “还行。”

    “嘿嘿,我挑的不错吧。”

    陈家岳拿正眼看老丁,老丁才说:“这是你相亲对象。”

    陈家岳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你干什么了?”

    老丁平常地说:“这是我老战友的外孙女,年纪是大了点,不像十八二十的。但没关系啦,人家整件素质很高,条件也很好,跟你般配。她家人也是替她焦急,找到我了,催过好多次。我看你俩都是单身,那约个地方见见面吃吃饭聊聊天呗,不浪费多少时间。说不定合眼缘了就谈下去。不合眼缘了就当交个普通朋友。你说是不是?”

    陈家岳说:“你女婿给你开的药方挺见疗效的,你竟然有精力管这些闲事了。”

    “是人生大事。”老丁纠正他,“你爹你娘也举手赞成的。”

    陈家岳靠进椅背,枕着后脑闭起双眼,揉着印堂穴不哼声。

    老丁看着他说:“我很讲道理的,这年头强逼不了,我也只是建议建议,希望你能听。”

    “不听会怎样?”

    老丁一副要痛哭的样子:“我以后会死不瞑目!”

    陈家岳:“……”

    老丁接着说:“别拿打发你爹你娘的那一套来打发我,我查过你的排班表了,你有空,就在圣诞节那天。”

    陈家岳睁眼望向天花板,圣诞节。

    他没回话,没说好还是不好,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内容,也许在认真地研究着。

    老丁暗松口气。

    讲真,他不认为三十多岁的陈家岳有必要焦急于成家立室。无奈老战友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女方本人也确实优秀,那试试就试试。

    ……

    圣诞节是没有假期的,但不妨碍大家踊跃地安排节目,尤其今年的圣诞节刚好是周日。

    信息科软硬件组的同事兴致勃勃地讨论哪里的圣诞餐最难订位,哪里的又贵又难吃千万别去。

    开发组忙,裘盼没时间参与讨论,不过他们讨论的结果她照样记了下来。

    小冬阳在平安夜出生,裘盼想替她庆祝生日。

    眨眼孩子一岁了。

    一年前裘盼在长仁医院,一年后她依然在长仁医院,只是心态与状态不同日而语了。

    小冬阳在成长,她又何尝不是?

    之前在硬件组工作,裙子和带跟鞋都被裘盼收起来了。

    现在任职开发组,坐着比站着的时间长得多,她又重新把裙子和带跟鞋都翻出来了。

    冬天的裙子明明比较厚实,穿上身的那一刻,裘盼却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一圈。

    医院的门卫有好几个,好几个都熟悉裘盼了。

    今天见她穿裙子来上班,眼前一亮:“裘姑娘穿裙子啊,好看好看。”

    裘盼笑谢。

    见门卫端着快递包裹往医院里走,裘盼随意道:“最近的快递好像特别多。”

    门卫说:“是呢,圣诞节嘛,收快递收到手软。”又抬了抬手中的包裹说:“不过这几份快递比较稀奇。”

    “怎说?”

    “让你猜的话,猜十遍你都猜不中收件人是谁。”

    门卫手中的包裹就三件。一个大盒子加一个小盒子,和一个扁扁的快递袋。

    裘盼问:“是谁?”

    门卫哈哈乐:“陈医生,产科那位陈医生。”

    “全是?”

    “全是。”

    裘盼笑道:“看来陈医生也网购了圣诞礼物。”

    门卫:“可不是嘛,我们保安室的都很惊讶,头一回替陈医生收快递呢。”

    圣诞节给在意的亲友准备圣诞礼物,这不稀奇。

    或许陈家岳以往也有这个习惯,只是今年才把快递邮到了医院。

    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若是其他医护,裘盼听完了也就完了。可对方是陈家岳,她不知不觉的总会想起又想起。

    她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在想他的礼物清单里有没有一份是属于她的?在想她没有给他准备礼物,因为无从下手,不知道送什么合适。在想万一人家不给她送,她却送了,岂不叫人难堪?

    越想越多,越来越乱,偏偏没有结论。还是想想怎样给小冬阳庆祝生日算了。

    裘盼找潘驰请假,申请平安夜那晚不加班。

    潘驰问理由,她照实说。

    “晚一天可以吗?小李要辞职,我们想在周六把事情搞定,你留下来帮帮忙,周日放假。”潘驰说。

    开发组前期工作主要是做调研。长仁需要什么功能的系统,目前正在使用的有什么缺陷,将来医疗发展趋势和政策变更等等,全方位整合,精益求精。

    林友山像拿皮鞭的驯龙师,鞭策着开发组GO GO GO。才起跑阶段就这么拼,潘驰和他带来的下属习惯这种节奏,无所谓。代表院方的裘盼抱着007的心态去面对,也无所谓。新招聘来的开发人员有所谓,干了一个多月,决定不跟他们疯下去了。

    裘盼说可以,早一天晚一天不打紧的。她问潘驰:“小李走了,我们会继续招人吗?”

    潘驰:“当然,否则你2倍007都不够用。”

    “那我可以介绍朋友吗?如果他们愿意来的话。”

    “无任欢迎。”

    ……

    到了平安夜,开发组在会议室加班。林友山嫌对目前系统的分析不够深入,他要求再深入,务必知己知彼,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裘盼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期间震了两次。她抽空看了眼,迅速把手机屏幕挡住。

    是陈家岳给她打的电话。

    裘盼借故回座位取资料,离开会议室后再给陈家岳发微信:怎了?

    早些时候她跟他打过招呼,说平安夜要加班的,没空。

    很快,陈家岳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你在哪?”他在电话里问。

    夜里九点多,值班的硬件组同事在拿手机煲剧,低低的人物对话声听不清在说什么,信息科里挺安静的。

    裘盼低头捂着手机话筒小声说:“在办公室。”

    那边陈家岳:“我在信息科外面,能进来吗?”

    “别!”裘盼警报似的,又低回去说:“有事吗?我……我正忙,对不起。”

    “没关系。”男人说:“我把东西放门口,先走了。”

    东西?

    什么东西?

    挂线了好一会,终于坐不住的裘盼悄悄起身出去。

    经过躺平煲剧的同事身边,她用余光扫了扫,对方没有留意她的举动,还好。

    信息科门外亮着灯,空无一人,一份精致的礼物袋子乖巧地蹲在墙边角落。

    拿起看,袋口夹着一张小纸条,手写她的名字,以及一句:圣诞快乐。

    笔迹苍劲有力,墨水未干。

    裘盼心里一阵热一阵麻,想给陈家岳打电话,身后的信息科却传来潘驰的问声:“人呢?”

    她顿了顿,没来得及思考,又一声“人在哪”传着出来。

    裘盼收起手机,急步回去。

    有人看见她手中的袋子,羡慕地说:“收圣诞礼物了?看着好贵的样子。”

    裘盼笑笑,没回话,把礼物袋锁进了抽屉。

    那边潘驰宣布:“人齐了,多谢大家平安夜都在加班。”

    他拉开西装衣襟,从内袋掏出钱包,打开,然后一叠叠现钞地拿出来,一人人派,边派边说:“辛苦大家了,圣诞礼物,圣诞快乐。”

    裘盼也被派了一叠现钞,粗略估计至少过千。

    除了开发组的同事,正好回来的软件组同事,起身八卦的硬件组同事,都被派钱了,见者有份。

    裘盼傻眼。

    这人物几千上万的现钞带身上的吗?送礼这么简单粗暴?

    潘驰的老部下见怪不怪了:“谢谢老大!今年一定暴富!”

    潘驰笑骂:“滚蛋,我年年都暴富。”

    “今年一定脱单!”

    “这个可以,拿去!”

    又一叠现钞派出,之后把人轰回会议室继续加班。

    第52章 修

    圣诞节想找餐厅订位给小冬阳庆祝生日是件难事, 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早早被预订爆满了。

    有些餐厅聪明,推出夜间九点档的餐位,裘盼不挑了, 九点就九点吧。

    裘母嘴上说:“丁点大的孩子庆什么祝, 庆了她也记不住。还九点这么晚,这是去吃晚饭还是吃宵夜?”

    手脚却很配合, 和裘姥一起把小冬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等晚上出发了。

    餐厅是好餐厅,晚上九点了节日气氛仍然浓厚, 来就餐的无不是一双一对一家人。

    身处当中,对圣诞节了解不多的裘姥也特别愉快。

    “小冬阳这生日过得够热闹啊。”裘姥欣然地叹道,“真好。”

    裘母说:“热闹是热闹, 好是好, 但太贵了。”

    餐厅的餐牌,裘母看了一遍, 心里直呼“这他妈抢钱啊”。

    裘盼说:“一年一次, 高兴就好。”

    小寿星小冬阳坐在婴儿餐椅, 面前放着专属的生日小蛋糕。她左手握着小餐勺,奋力地挖蛋糕往嘴里送。可怎么挖怎么送,蛋糕都不听话。

    “妈妈帮你。”裘盼递手。

    小冬阳皱着眉将妈妈的手推开, 就要自己挖。

    嘿, 好不容易挖到半勺了,送到嘴边,手不知道怎么的抖了抖, 蛋糕掉了。

    小冬阳:“……”

    没事, 再挖过。

    裘母看着焦急:“她在家就吃饱了,根本不饿, 就是玩,奶油把裙子都弄脏了。”

    裘姥也道:“裙子弄脏了就可惜了,洗不掉的。”

    正说着,小冬阳又掉了半勺蛋糕在裙子上。

    大人们:“……”

    这是新裙子,天鹅绒质地,深深的藏蓝色,保暖得体,款式端庄贵气。裘母和裘姥直夸裘盼买得好。

    裘盼也舍不得把裙子弄脏,拿纸巾替小冬阳擦了又擦。这蛋糕像是带智商的,明明小冬阳戴了围嘴了,它却总能挑到空隙往裙子上蹦,神了。

    裘盼点的菜式陆陆续续被送上餐桌,裘母裘姥每一样都尝尝,好吃不好吃都点评点评。

    裘盼照料着小冬阳,自己没吃多少东西。

    她把牛排切得细碎,一点点给小冬阳喂。

    小冬阳嚼啊嚼,把滋味嚼透了,把肉渣吐了出来。

    裘盼拿手给孩子接着,一道阴影平静地靠了过来,空气中多了些淡淡的松木香味,她抬头看。

    裘母裘姥也抬脸看对方。是位男士,身姿挺拔,面容干净精神,骨相端正,皮相俊俏,好看。

    陈家岳朝两位老人家点点头,一只手落在裘盼身后的椅背,低头跟她浅笑:“我以为你要加班。”

    裘盼不知如何应话,凭直觉地站了起来,懵然地看着陈家岳。

    俩人之间的视线坡度小了,距离有点近,她的手随便一动,指尖就能碰到男人。

    “咔嚓”一声。

    一束闪光掠过。

    众人回过神,餐厅的服务员在不远处端着照相机笑称:“圣诞快乐,我们餐厅提供圣诞掠影服务,30分钟快速冲印,满意的话可以带回家喔。”

    “谢了,等会再说。”裘母应付完服务员,唤了女儿一声:“盼盼?”

    裘盼方知紧张,镇静地给双方介绍:“这是我们医院的陈医生。这是我妈妈,姥姥。”

    “是医生啊?陈医生你好。”裘母裘姥笑笑地招呼。

    陈家岳也跟俩老问好,再低头看小冬阳,轻抚她圆圆的小脑瓜,问:“裙子合适吗?”

    裘盼表情微僵:“合适。”

    瞄了眼裘母裘姥,果然都盯着她看呢,她赶紧说:“他是,给小冬阳接生的产科医生,这裙子是他送小冬阳的生日礼物。”

    裘母裘姥恍然大悟。

    裘母更是放下餐具站起来迎了上去,激动地说:“失敬失敬,原来那天做手术的医生是你,多谢你多谢你!”

    陈家岳笑:“分内事,不客气。”

    怎么能不客气?

    那天那夜裘母独自一人在手术室外的走廊慌张地等待,各种不幸的猜想划过脑海,最坏的,最惨的,没有一个能放过她。悲彻难耐,眼睛流了泪就擦干,擦干了又流过。没有人能说,没有人会懂。

    如今回想仍心有余悸,裘母红着眼跟陈家岳说:“要是没有你,可能就没有她母女俩了。”

    “不会,”陈家岳说,“她们生命力很强。”

    裘盼也安慰像要哭似的母亲:“没那么夸张,不都好好的。”

    “你知道什么!”裘母轻斥女儿,小声嘀咕:“当时就应该好好感激陈医生,乱七八糟的事这的那的,搞得我都忘了。”又热情地跟陈家岳说:“陈医生,约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吃好的。”

    “不用。”裘盼抢道,“陈医生很忙的。”

    裘母:“忙也要吃饭。”

    “他不吃。”

    “不吃修仙吗?”

    “他吃面包。”

    “爱吃面包?那我请吃面包。”

    “不是……”

    “你闭嘴!我问陈医生不是问你。”

    “……”

    裘盼无奈地看向陈家岳:“陈医生真的很忙,也许马上立刻就要回医院了。”

    她试着挤了挤眉,但愿陈家岳能反应过来。

    陈家岳一直看着她,要笑不笑的,转而跟裘母说:“我确实要回医院了,吃饭的事改天再约。”

    裘母劝着:“现在就定个时间吧,很快的。”

    陈家岳:“不急,来日方长。”

    他和裘盼对了对视线,转身走了。步伐果断,似乎挽留也不会改变他的主意。

    裘母这才作罢,回到座位上叮嘱裘盼:“你回到医院跟陈医生约个时间,记得。”想了想又道:“就约这里吧,他来这里吃饭,估计是爱吃这口味。”

    裘盼也坐了下来,放松多了,笑问:“不怕这里贵了?”

    裘母:“贵什么贵?请客要有请客的样子。”

    裘姥这时说:“这医生真好。”感觉不够,又补充:“大方得体,仪表堂堂,长得又俊,像旧时的绅士。真好,好得不得了。”

    才见了一面聊了几句,就夸成这样了?

    裘盼不由自主地望向餐厅门口,陈家岳推开餐厅的落地玻璃门,出去后拐了弯就不见了。

    “对了,”裘母忽道:“陈医生为什么要给小冬阳送裙子?”

    裘盼心里一紧,吱唔说:“可能,平安夜出生的孩子比较特殊……”她使劲编:“就像除夕出生的,春节零时零分出生的,新闻不是都会报道吗?除了小冬阳,可能其他孩子都有收到礼物,又碰上圣诞节嘛,长仁产科挺有心思的。”

    听着有点合理,主要是也想不到别的原因,裘母信了,怪责女儿:“那你不早说?说什么是你买的?”

    裘盼故作喊冤:“我没说是我买的,我什么都没说过。”

    昨晚她把裙子拆洗了,想着今晚就要穿上。裘母裘姥围着裙子夸,问在哪买的,花了多少钱,裘盼含糊其辞,没明说是不是她买的。

    裘母:“这陈医生也是厉害,裙子的尺码挑得准,小冬阳这个头穿正正好。”

    裘盼也这样感慨:“可能因为是产科医生,对小孩子的成长标准比较了解。”

    裘母点头:“你记得多谢人家,这裙子不便宜的,有没有回礼?”

    裘盼:“有。”

    陈家岳送了她两份精致的礼物,一份是小冬阳的裙子,另一份是一款带姆明卡通图案的钱包,与名牌合作的联名款式,裘盼好奇上网查过,售价是普通姆明钱包的上百倍。

    这两份礼物怎么算都称得上有诚有意,她若不回礼,那太不会做人了。

    只是她临急临忙去准备,东西仍在路上呢,就等顺丰的电话通知了。

    她不想两手空空去见陈家岳,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是“补救”式回礼,是以在之前告诉他这几天都要加班,没时间下三楼。

    谁料到会在这里碰上,逮了个正,他要是追问的话,她真不好解释。

    不过陈家岳不像是会追问的人,他甚少多问追问过问,至少对她是这样。

    也许是明事理,不计较。又也许是没放心里,不在乎。

    裘姥听了半天,神秘兮兮地问:“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对小冬阳特别照顾?我看他跟你挺好的,还特意过来打招呼。”

    陈家岳往裘盼身边站,自然从容,交谈不生硬,举止不刻意,没有陌生人之间常见的疏淡和客套。

    裘盼说:“同事嘛,都在医院工作,经常走动会有碰面。”

    裘姥:“能有这么高质量的同事真好。盼盼啊,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这样的对象。”

    裘盼笑了:“没有啦,不要乱说。”

    裘姥跟着笑:“我没乱说,假如真的有机会,你冲。”

    裘盼怪不好意思的:“什么冲不冲,你都哪里学的。”

    “哈哈,网上学的。”

    “姥姥你越来越时髦了。”

    “说真的,那位陈医生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你留意一下。”

    “我……”

    “开什么玩笑。”裘母插话,正色道:“这么优秀的人能没有对象吗?百分百有。”

    裘盼说:“他应该没有。”

    裘母看向她:“怎么,你跟人家很熟?”

    裘盼低头:“不是。”

    “那不就得了。”裘母沉着脸说,“你跟人家非亲非故,人家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摆几围酒都要请些谁,凭什么告诉你?人家的生活,规划,人生,哪一样跟你有关系?哪一样需要向你一个外人交代?听风就是雨,人家说没有,说不定只是打发你的场面话。”

    裘盼不接话了,低眼看着自己的餐盘沉默。

    母亲的话听上去有些蛮不讲理,过于绝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又有些像那么回事。

    裘姥说:“也许人家真没有呢……”

    “就算真没有,”裘母提醒女儿:“你也别惦记。”

    裘盼小声说:“我没有。”

    裘母:“那最好。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我们要有自知之明。”

    裘姥不乐意了:“我们盼盼怎么了?要自知什么之明?”

    裘母没好气:“明知故问。你自己看看,身边离婚带娃的,再找的都是什么人?”

    裘姥被问住了。

    她活了七十多年,见过的听过的人和事,能拿出手举反例的竟寥寥无几,比中彩票的机率还要低。

    裘母轻哼:“像那陈医生,一看就知道条件不一般,任他挑的人能从这里排队到海珠桥。我们不差,但比不上他们,好高骛远只会得不偿失。差不多就行了,别强求。”

    裘盼替小冬阳整了整裙子的小圆领,拉了拉裙子的裙摆,弄弄这弄弄那的,不像在听。

    裘母问她:“你听见了吗?”

    裘盼不哼声。

    裘母急了:“当初我劝你别跟顾少扬结婚,你不听,最后不是离婚收场?你这次一定要听妈的。”

    当初顾少扬刚创业,出身只是小中产家庭,顾母就已经看裘盼不顺眼。那陈医生呢,只怕家里的人物更厉害更难侍候。

    人有多少岁命,能经历得起几次失败的婚姻?裘盼现在算年轻,才经历了一次就已经像脱了一层皮,万一再有下次呢?等到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呢?

    难以想象。裘母比她更慌张。

    裘盼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

    裘姥也急了:“提这些事做什么?我就随便聊聊,怎么当真的去讨论了?别搞得不愉不快的,我们是来替小冬阳庆祝生日过节的。”

    裘母打量女儿的脸色,确实有点难看了。也对,什么事都没发生呢她就丑话说尽,草木皆兵,太敏感了。

    裘母低叹口气,往女儿的餐盘送去一口牛排,说:“你吃饭吧,我来管小冬阳。”

    裘盼垂着目光看孩子:“不用,你们吃。”又抬眼看俩老,笑笑道:“我专程带你们来吃大餐的,你们吃好了我才高兴。”

    裘姥捧场:“吃得好,吃得很好,你看我吃了多少了,呵呵呵……”她催促裘母:“你也吃,高高兴兴吃,别净说废话了。”

    裘母瞪了眼老母亲,不说话了,低头吃饭。

    没一会服务员走到裘盼旁边,送上一张照片殷勤地问:“女士,你这照片拍得非常好,考虑带回家吗?”

    照片里裘盼和陈家岳并排而立,相视而对,小冬阳坐在中间,乍一看以为是一家三口。

    裘盼没多看,也不多想:“不用了谢谢。”

    “给我看看,”裘姥递手接过照片,边看边道:“拍得很好啊,尤其……小冬阳真可爱。要,我们要。”

    服务员:“多谢!120块一张,我给你们添到餐单上。”

    “什么?”裘姥惊了,“收钱的?”

    裘母也惊:“120块,在外面的照相店能照一堆了。”

    服务员笑:“圣诞节嘛,有纪念意义。”

    裘母:“什么节也不能这样抢钱,又不是全家福。”

    裘盼听着,没有一句话是顺耳的,她有点躁了,觉得闹心,不耐烦地说:“不要了,我们不需要纪念。”

    “要要,”裘姥咬咬牙,下定主意,“我要,120块是吗?我给……”她掏钱包要付款。

    裘盼按住裘姥的手:“姥姥……”

    “别啰嗦!”裘姥来气了:“你们不要我要,我喜欢,我自己收起来看。都别拦我!”

    裘盼无法,说:“我等会一起结账,不用现在给钱。”

    裘姥存疑:“真的吗?”

    服务员说:“对的,我们等会再结账收款。谢谢!”

    “那好。”裘姥小心地把照片放进衣服内袋,看了眼裘母,干巴巴说:“做什么?想看?我不给!”

    裘母反呛:“不给就不给,谁稀罕,你自己看个够!”

    裘盼:“……”

    圣诞节与陈家岳偶遇,难道不是有点冥冥之中的意味吗?浪漫一些就叫邂逅,多少可以称之为缘分。

    她原本挺欣喜。

    但看来,她和他还是不偶遇比较好。

    第53章 0

    这顿饭高开低走, 勉强吃到晚上十点多。

    小冬阳困睡了,裘盼抱着她,领裘母裘姥在餐厅门口等着。

    一辆红色车闪了闪车头大灯, 缓缓地驶了过来。

    裘盼以为是她叫的专车到了, 车驶到跟前停下,才发现不是。

    于嫣放下副驾位的车窗, 探了探脑袋看车外的一家四口,说:“去哪?我送你们。”

    裘姥许久没见过于嫣了,有点惊讶, 往前挪步跟她说话:“是于嫣啊……”

    裘母暗里拦住了她,朝老母亲沉着脸使眼色。

    手有点酸,裘盼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 面无表情说:“不用, 谢了。”

    这时一辆车停到于嫣的捷豹后面,是裘盼叫的专车, 她带着俩老绕过捷豹去后面上车。

    “盼盼, ”于嫣想叫住她, “我有话要跟你说。”

    裘盼当作没听见,跟家人上了车后让司机出发。

    但这条单向道窄,前面的捷豹堵着路, 后面的车出不去。

    专车司机响了响喇叭, 捷豹不知道在等什么,就是不走。

    “搞什么啊有病吧。”司机边吐槽边继续响喇叭,捷豹仍无动于衷。

    夜里安静, 汽车的喇叭声听着刺耳, 小冬阳被闹醒了,难受地拱着哭。

    裘盼哄着孩子, 往前张望,车堵在这里就是一个僵局。

    她将小冬阳递给裘母,说:“你们先回家,我去看看。”

    裘母不支持:“她就是故意的,你去了就上当了。”

    裘盼笑笑:“上什么当,没事的。”

    裘母心想,以为她不知道于嫣就是顾少扬的小三呢。但这时候不好展开说,裘姥在,小冬阳又哭闹,说什么都不方便。

    裘母忧心地看着女儿下车,看着女儿走到前面的捷豹,拉开副驾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捷豹终于动了,爽快地驶离原位,路通了,后面的车踩油离开。

    捷豹没有走远,绕了半圈最后还是停在餐厅的附近。

    餐厅位置不在闹市中心,四周不太热闹但也可以,来往的行人不多也不少。

    捷豹没有熄火,轰轰轰的关着窗,开着暖气。于嫣拿出烟,不紧不慢地点着,旁若无人地抽,白色的烟雾在暖气中以0.5倍速弥漫车厢。

    裘盼不愿沾上烟味,想下车,车门却锁着,她在副驾位按哪里都不好使。

    裘盼冷声道:“要么开窗,要么开车门。”

    于嫣望着外面的行人道出神,一对年轻情侣幼稚地共围一条围巾相偎相依地过马路,似乎天气再冷都冷不到他们。

    曾经顾少扬和裘盼也做过这种蠢事,于嫣嘲笑道:“小心有车撞过来,俩人都逃不掉。”

    顾少扬那会搂紧裘盼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些事情两个当事人都可能忘记了,于嫣这个旁观者却一直记住。

    指间夹着的烟忽地被夺走,于嫣回过神,见裘盼将烟扔到脚下,跺跺跺地踩,踩灭了。

    于嫣看看她又看看她脚下,说:“脚垫两千一张,烫坏了给我赔。”

    “做梦去吧。”裘盼说。

    于嫣淡淡一笑:“算了,我心情不好,你陪陪我,脚垫不用赔了。”

    裘盼:“……”

    心情不好就去找顾少扬找曾芷菲,绑架她做什么?想在她身上找痛快吗?

    烟踩灭了,车厢里始终有点味道,裘盼实在不喜欢,烦躁地说:“我要下车!”

    于嫣解开车锁,裘盼下了车就扑腾自己的衣服,嗅了嗅有味没味,再扑腾。

    于嫣也下了车,披着长款的毛呢大衣,双手藏在兜里,腰板笔直地站在路灯下打量裘盼。

    上次与她见面是在春天,日料店精致的包厢里,于嫣自我感觉良好,势头压过她一筹。

    半年多过去了,裘盼的状态好了不少,就像摆脱了哪些无形的枷锁,身上有一种春天时没有的自如和坦然。

    衣着打扮也得体,不像过得不好。看来离开了那家小破公司,她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就是嘛,人有手有脚,岂会容易饿死。

    “你最近过得怎样?”于嫣问她。

    裘盼没回话,拿出手机点开APP查看,载着裘母裘姥和小冬阳的专车在地图上朝着目的地一点点地前进。

    “在哪上班的?”于嫣又问。

    裘盼收起手机,冷,也把手藏进外套兜里,看向于嫣,她背光而立,脸容有些暗沉的模糊。

    “我没有天要跟你聊,就这样吧,再见。”裘盼转身走。

    “最近有没有见过菲菲?”于嫣说,“她几个月没回家了。”

    裘盼脚步停了下来。

    菲菲出事了?

    又闻身后的于嫣说:“她在外面有了人,你知不知道?”

    裘盼:“……”

    怕她听不懂似的,于嫣说:“是个年轻男人,外地的,不知道哪里认识,怎样好起来的。”

    于嫣看着裘盼的背影,认真说:“你要是有机会见到她,就劝一劝,我怕她被人骗。宋元清也早晚要跟她算账。”

    曾芷菲不见她,但应该会愿意见裘盼。裘盼若劝说,曾芷菲就算不全听,也至少会收敛一些。

    裘盼开声:“我没有机会见到她。”

    之后走了。

    于嫣立在原地,目送那孤影走远。她想起刚才的烟才抽了几口,重新点了一根,在冷空气中静静地抽了半晌,没滋没味没意思,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地上踩灭,低头盯着光鲜的鞋尖发了一阵呆,上车走了。

    裘盼走到哪里的公交车站,站台有巨型的LED广告牌,某钻石婚戒品牌写着广告词:一生所爱,一生一次。

    裘盼抬脸,对着冷冽的夜空深深地叹气。

    心里沉沉地发酸。

    曾芷菲和宋元清结婚时,她和顾少扬是伴娘伴郎。那天的婚礼玩得很疯,系着领结光着膀子的宋元清抱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曾芷菲跳到桌子上,站在最高处向所有人热烈地宣布:“菲菲是我老婆了!”

    后来宋元清出轨,哭得最伤心的,曾芷菲第一,裘盼第二。

    所以为什么?

    明明深受其害,明明深恶痛绝,却要做同样的事?

    就像跌入了一口旋涡,彼此拖拽,都不放手,都爬不出来,越陷越深。

    到最后,谁无辜?谁咎由自取?谁伤得最惨?

    不应该的。

    这程序出了BUG。

    无人修复。

    ……

    回到家将近凌晨,屋里没亮灯,静悄悄的。

    裘盼进门换鞋,忽然听见有人问:“于嫣说什么了?”

    她吓了跳,打开灯,见裘母独自坐在客厅。

    裘盼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睡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裘母又把话问了一遍:“于嫣到底说什么了?”

    裘盼把鞋换好,平静说:“没什么,普通聊天而已。”

    “聊天?”裘母冷哼:“以她的角色,能聊什么天?别骗我了,我知道她就是跟顾少扬出轨的人。”

    裘盼惊讶:“谁告诉你的?”

    “菲菲。”裘母顺带把那天碰见曾芷菲的事说了说。

    裘盼想起来了,那天她下班回到家看到小冬阳在吃的草莓,原来是曾芷菲给的。

    裘盼不由得问:“菲菲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咯。”裘母听不懂女儿问什么,想了想,说:“身边跟着个小男生,请的保镖?还是司机?又像又不像……不说她了,说于嫣,她肯定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耀武扬威的?”

    裘盼摇头:“她说什么对我都没影响了。”

    裘母:“我怕她故意惹你生气。”

    能在裘盼快临盆时搞事,哪是善哉。上位了找存在感,最直接的就是借原配的潦倒来衬托她的成功。

    裘盼失笑:“我都放下了,哪来生气的理由,累不累。”

    “真的?”

    “真的,妈,你放心吧。”

    裘母点头:“那就好。但我没有告诉姥姥的,只是跟她说于嫣和顾少扬比较熟,跟曾芷菲一样站他那一边,所以跟你断交了。”

    裘姥在车上就追问怎么回事,裘母编了这个原因瞒过去了。这等丈夫不忠朋友不义之事,老人家若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气得心梗。

    想到顾少扬,裘母忿忿不平:“这顾少扬也是过分,孩子过生日了他一点表示都没有,连孩子的接生大夫都不如。”

    之前他煞有介事地给孩子寄衣服寄玩具,还以为会有下一步棋呢,谁知就那么一次,之后销声匿迹了。

    裘母纵然不赞成裘盼和顾少扬复婚,但顾少扬对她们不闻不问的,裘母又终究有些失望。

    唉,婚都离了,就不该指望“前夫”有所作为。

    裘盼安慰母亲:“无所谓了。快去睡吧,太晚了。”

    房间里裘姥和小冬阳打着小呼噜,裘盼悄悄地在柜子前翻着什么。

    裘母靠过去压着嗓子问:“你搞什么?”

    裘盼也压着嗓子说:“换钱包。”

    “换什么钱包?”

    陈家岳送的新钱包,裘盼拆开一看就动了心,早上特意把旧钱包换下,改用陈家岳送的。她把碎钱叠得整整齐齐,小冬阳的新照片也放了进去。

    现在她把东西全部掏了出来,又放回了旧钱包里。

    “买的新钱包,用不习惯,还是旧钱包顺手。”裘盼说。

    房间里黑,看不清新钱包什么模样,裘母拿手摸了摸,质地不错。

    她希望女儿能用上好东西,劝道:“这钱包好,你就用吧,用吧,多用几天就顺手了。”

    裘盼笑笑:“以后吧,以后再说。”

    她把陈家岳送的新钱包完完整整放回礼物盒里,原封不动地藏到抽屉的最里处。

    第54章 0

    长仁医院的便利店, 24小时营业。沈嘉欣今天值早班,六点就开始忙了。

    她在柜台给来买早餐的划价,一双脚不时地轻踮几下, 轻跺脚后跟, 轻踢脚尖,跳踢踏舞一样没消停过。

    同事觉得好笑:“你是不是香港脚发作?要不要给你一个不求人?”

    沈嘉欣心情好:“新鞋嘛, 多试几下。”

    同事:“怎了,不合适就退回去吗?”

    沈嘉欣说:“退什么,合适得很。”

    同事笑嘻嘻的:“不但合脚, 还合心是不是?”

    沈嘉欣甜到心窝里,笑而不语。

    “叮当”响声,又有顾客进便利店了。

    三五成群的人, 挂着长仁医院的工作牌。

    同事小声地跟沈嘉欣说:“来打听你的了。”

    沈嘉欣哪会不清楚。陌生的打量的目光, 暗戳戳地往她脚上瞄,就想看个究竟。

    沈嘉欣大方, 该去货架理货就去理货, 该去补充熟食就去补充, 一点不吝啬于在众人面前展示全身,尤其脚上的那双新羊皮鞋。

    昨天圣诞节,最繁忙的时段, 陈家岳端着礼物盒来到了便利店, 在沈嘉欣忙完了又一波顾客后,他双手将礼物送上。

    “哇……”当场就有旁人低呼。

    沈嘉欣在众多注视的目光下打开礼物盒,把崭新的羊皮鞋拿出来试穿, 大小刚好, 非常合脚。

    过了一夜,陈家岳给谁亲自送了什么样的圣诞礼物, 全医院都知道了。

    同事近水楼台,跟着八卦:“快说啊,你是不是陈医生的女朋友?”

    沈嘉欣:“不是啦。”

    同事撇嘴:“骗人,不是的话送你什么圣诞礼物?”

    沈嘉欣反问:“送圣诞礼物就算是男女朋友了吗?”

    如果是就好了,她也想。

    同事:“就算不是,那至少……他应该对你有意思,平时你俩也走得近,你看陈医生和哪个女生这样的?”

    沈嘉欣心里颤了颤。

    分析谁不会?只是某些结论作为当局者不敢妄下,改为从别人的口中头头是道地说了出来,她感觉出奇的好。

    低头看脚上的新鞋子,越看越喜欢。

    羊皮质地的鞋子柔软轻盈,纹理细腻做工高级,是某大牌的出品,价格四位数以上。

    缺点是不耐磨损,磕磕碰碰很容易就坏了。

    沈嘉欣纠结了很久才决定把新鞋穿上班“糟蹋”。

    不过哪怕只是普通的平价鞋子,她也不会嫌弃。

    只要是陈家岳送的,就算是半只拖鞋也叫物轻情义重。

    沈嘉欣从冷库搬出了几箱玻璃瓶装的鲜牛奶,一瓶瓶地往冰柜里整齐码好。

    同事在另一边的货架补充面包,边干边嘀咕:“看来传闻是真的。”

    沈嘉欣随意搭话:“什么传闻?”

    “陈医生没有太多的恋爱经历……”

    这个沈嘉欣也听说过,除了产科的陶羡,陈家岳似乎没有其他前女友了。

    “所以连送礼都没送明白。”同事往下说,“怎么可以给喜欢的人送鞋子的?大错特错。”

    沈嘉欣:“有什么问题?”

    同事:“鞋用来做什么的?穿着走啊,跑啊。给喜欢的人送鞋,不就是等于叫人家跑吗?情侣送鞋就是送跑,早晚分手。大忌来的。陈医生太粗心了,送礼之前都不做一下调研。”

    沈嘉欣:“胡说八道。”

    同事:“哪胡说了?就像女人想圈住男人套住男人绑住男人,于是都爱送领带皮带围巾之类的……”

    “嘭锵”一声,有硬物砸地上了。

    同事赶紧去看,是沈嘉欣手滑,一瓶鲜奶摔地上碎了,鲜奶洒了一地,溅湿了沈嘉欣的新鞋。

    沈嘉欣忙不迭地去找纸巾擦鞋,心疼坏了。

    同事拿来扫把和地拖,边收拾边说:“羊皮鞋很难打理的,你上班少穿吧。”

    沈嘉欣不服气:“为什么少穿?陈医生送我鞋,就是希望我上班时能穿得舒服些,脚不那么累。”

    她忘了什么时候跟陈家岳打趣地发过牢骚,说在便利店工作一天得站8个小时,几年下来,鞋站坏了几双,脚也跟着废了。

    没想到陈家岳记在心里,趁着圣诞节给她送来一双新鞋。

    他这份心意,只有沈嘉欣懂,绝不是可以用“送鞋就是送跑”、“早晚分手”之类的谬论来否定的。

    鞋上的鲜奶擦干了,留了点痕迹。沈嘉欣拿手机上网搜索拯救的办法,忍不住沉沉地唉了一声。

    “叮当”,又来顾客了。

    看了眼,哦,是产科那个小护士。

    沈嘉欣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去放鲜奶。

    她半蹲在冰柜前,踮着脚尖,翘起脚后跟,提了提鞋子。

    一会,换另一只脚。

    小护士什么东西都没买,黑着脸阴沉沉地走了。

    沈嘉欣站了起来,低头仔细观察双鞋,确定鞋子没有其它毛病了,又继续拿手机搜索刚才的内容。

    ……

    圣诞节过去了两天,裘盼终于收到顺丰快递。

    她挑了一款中性的礼物纸和礼物盒,把东西重新包装包装,当天晚上陈家岳正巧有空,她下三楼给送去了。

    他家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条之前没见过的围巾,铁灰色。

    裘盼多看了两眼,试着问:“是手织的吗?”

    陈家岳看着围巾说:“我不太懂。”

    围巾用的是粗线,纹路不太均匀,应该是手织的。

    “别人送的?”

    “嗯,朋友送的。”

    “戴过吗?”

    陈家岳点头,又摇头:“有些扎脖子。”

    “可能是毛线的问题。”

    “可能是我不习惯。”

    裘盼没接话了,心里自问自答,围巾是哪位朋友送的?便利店那位沈姓收银员?

    陈家岳送了对方一双羊皮鞋的新闻,裘盼在信息科也听得七七八八。

    原来是一双鞋啊。

    门卫手里那三份陈家岳的快递,当中最大的盒子装一双鞋差不多了。

    同样礼尚往来,人家送上手织的围巾,出心出力。裘盼倒好,挑现成的回赠。论心思论诚意,高下立见。

    陈家岳会不会觉得她敷衍了事?

    裘盼送的是一个电动剃须刀,最新款式,买家评论都夸好用。

    陈家岳的脸很干净,想必是每天仔细刮胡子的人。

    裘盼左右衡量,上网查了资料,认为给他送剃须刀这样的万用产品最适合。

    关键是,谁送都适合,不会逾越界限,也不会惹起遐想。

    圣诞节那晚听了裘母的“教导”,裘盼替自己的选择感到万幸。先见之明这种思维,还好她有一点点。

    想起那晚又心躁了,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与人告辞。

    转身往门口去,陈家岳的手臂越过她,快过她,按住了门不让她开。

    “最近你比我还忙。”他站在她身后说。

    裘盼低着脑袋:“我也没办法。”

    “真忙还是假忙?”

    “哪有假的,忙成狗了。”

    陈家岳歪过头看她的侧脸:“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这叫没怎么?

    消极委靡,郁郁寡欢,骗谁?

    “你有心事?”

    “没啊。”

    “说来听听。”

    “没有。”

    陈家岳叹气:“两天没见,多呆一会不好?”

    多呆一会做什么?盖棉被聊规划聊人生?

    裘盼无心无力:“明天都要上班。”

    “哪天都要上班。”

    “可我有点累了。”

    陈家岳把人翻过身去看,端详后松开她说:“给你做个检查。”

    裘盼:“?”

    陈家岳去找什么东西,说:“情绪低迷,精神不济,可能是内分泌失调引起。你之前说过经期不太正常,又可能是产后有子宫或者阴/道的炎症。叫你去做空腔镜你没去,现在给你看看。”

    裘盼:“……”

    他说了这么多字,加起来都是什么意思啊?

    陈家岳从哪翻出了一对全新的蓝色手术手套,戴上,叫她:“过来。”

    裘盼懵然:“做什么?”

    “内检。”

    啊?是那种内检吗?

    裘盼傻了:“在这里?不用设备?”

    陈家岳说:“我的手就是设备。”

    “……”

    裘盼实在不懂,觉得是玩笑。

    但陈家岳不像是说假的,难道她真的有哪些产后的妇科疾病间接加剧了心情低落?

    这……信还是不信?

    陈家岳坐在沙发,见她没动静,皱眉:“不要讳疾忌医。过来。”

    裘盼:“……”

    他看着挺严肃,一身权威。她糊涂地走过去,依照陈家岳科班出身的专业指挥,脱掉,躺下,摆好腿姿,等着陈医生给做内检。

    很快裘盼知道自己上当了。

    想起身,腿已经乏力。

    软绵绵地搭在他的双肩上。

    这是哪门子的内检?

    “最近压力很大?”

    “嗯…”

    “放松…”

    “嗯…”

    陈家岳把湿透的手套摘掉,继续。

    体感更贴服,效果更强烈。

    裘盼微微打颤,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躺着不动了。

    陈家岳低声问她:“是不是好很多了?”

    裘盼想说是,又想说不是,心里太多困惑,汇总成一个词:“但是……”

    又说不下去。

    “多虑对身心无益。”

    也许,是她想得太多太复杂。

    而且单凭她一个人,根本得不出结论。

    裘盼朝陈家岳递手,陈家岳说:“累就睡会。”

    裘盼放下手,躺在沙发半磕着眼皮看他起来,看他去了哪,又回来,带着书靠在她这边坐到地上,左手翻书,右手一下一下地举那只巨沉的哑铃,一会,换另一只手举。

    他像护栏一样背靠着沙发,裘盼再怎样翻身,有他在,她都不会翻到地上。

    裘盼默默地看着他宽厚结实的后肩,躁了几天的心似乎要稍稍地平静下来了。

    其实保持现状没有什么不好,其余的就随缘吧。

    ……

    圣诞之后,裘盼联系上之前在盼扬信科的旧同事小周和小肖,梁工说他俩从盼扬离职了。聊了一通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找到新工作,感不感兴趣来长仁的信息科做医疗系统开发。

    小肖已经回了老家,既然辞职了,就顺道提前回去准备过年,避开抢票抢位的春运大战。

    听他的意思,年后也未必来南市这边了,在老家做点相关或者不相关的小生意,躺赢。

    小周还在南市,去新单位上岗了,不过也想试试长仁这边的机会。

    裘盼将他的简历递给了潘驰,潘驰挺给力,马上给安排了面试。

    小周在新单位的岗位和待遇都不错,潘驰问为什么还要试这边的,小周说:“那边的都是猪队友,累。跟盼盼姐配合爽,事半功倍。”

    潘驰笑了:“这边要经常加班的,要有心理准备。”

    小周耸耸肩:“哪里不加班?打工人打工命。钱给够就行。”

    潘驰:“保管够,我们林经理很大方。”

    小周入职后和裘盼成为开发组的院方代表,能和旧同事成为新同事,裘盼很高兴。

    潘驰更指明她:“你就当小组长吧。谁有异议?”

    没有人有异议,就此敲定。

    第55章

    要过年了, 出入长仁医院的病人少了一些。大家都在筹备迎接春节,只要不是不治就会死的大病,过完年再管吧。

    信息科的工作量也清闲了不少。开发组除外。

    忙了近一天, 裘盼找潘驰请一个小时假。

    “一个小时?”潘驰拿眼看裘盼, “太看不起我了吧,好歹请一天啊。”

    裘盼说:“我去门诊那边做个检查, 快下班了人比较少,一个小时估计够了。”

    “什么检查?病了?”

    “不,就是……跟生了孩子有关系的。”

    “哦哦, 不是被工作累坏了就行。去吧去吧,不用请假了,在医院上班就是这么方便。”

    信息科离门诊近, 裘盼手拿钱包和病历就过去了。

    陈家岳催了她几次去做检查, 经期不准,历时十天, 问题可大可小。

    前天中午他给她发微信, 说在产科正好不忙, 让她过去做宫腔镜。

    盼盼PANDA:听说做宫腔镜会有些痛。

    微信客服小秘书:不会弄痛你的。

    又来了句:上麻药也行。

    裘盼:“……”

    不痛何需动用麻药?

    盼盼PANDA:打了麻药怎么工作,照B超可以吗?

    微信客服小秘书:可以,过来。

    产科设备齐全, 陈家岳熟悉每一款的操作。

    盼盼PANDA:不用, 我去门诊看就行了。

    微信客服小秘书:去找张医生,我给她挂个电话。

    裘盼马上回复: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挂号!

    过了会,微信客服小秘书说:随你。

    又道:三天之内不去检查, 我去信息科找你。

    裘盼:“……”

    真仁慈, 给三天这么长,一点都感觉不到威胁。

    她掐准时间去找门诊医生挂号, 过年又临近下班,不用排队就轮到她看诊了。

    医生说照B超要憋尿,“你尿急不急?”

    裘盼:“……”

    惨,忘了提前喝水。

    医生:“那照阴超吧。”

    “哦。”

    裘盼有点忐忑,对于阴超或者其它入侵性的妇科检查,她都有点恐惧。那体验谈不上难受,但绝对不舒适。有时候遇上粗暴刻薄的医生,经历就跟做恶梦一样。

    这位阴超医生还算温柔,边操作边问看病的原因。

    裘盼如实说。

    对方又问:“产后有性生活吗?”

    裘盼:“……有。”

    “第几天有的?产后不能急于过性生活的。”

    裘盼算了算,说:“差不多半年后。”

    阴超医生笑了:“你这不叫产后性生活了。”

    裘盼:“……”

    检查结果即时出炉,医生说子宫没有什么毛病,内膜稍为有一点点厚,问题不大,盆腔也不见炎症,愿意吃药的话可以开几天,不愿意吃也行。

    裘盼问那为什么经期一来十天?

    “原因有很多的,情绪、环境、作息、饮食都会有影响,又或者其它疾病引起。妇科这边排除了,你可以去挂其它科看看。”

    裘盼拿着阴超结果回信息科,快到时远远望见了陈家岳,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站在信息科外面……

    裘盼默默调头,陈家岳也看见她了,跟着走。

    他穿得少,怕他冷,裘盼找了个室内没人的地方,阴超检查结果和诊断病历任他看。

    “没有做阴/道和宫颈检查吗?”陈家岳问。

    “啊?没有……”

    “平时痒不痒?痛不痛?有没有异味?分泌物有没有异色?”

    “都没有。”

    陈家岳说:“我也觉得你没有。”

    “……”

    裘盼自言自语说:“我会不会有其它病的?”

    陈家岳把她的病历和检查结果叠好,拿着敲她脑袋:“胡思乱想也会影响。”

    裘盼:“……”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心情放松,作息饮食要正常,或者我给你开些药辅助一下。”

    裘盼点头。

    陈家岳说:“我走了。”

    裘盼又点头。

    他把病历结果还给了她,很顺手地伸臂搂住她抱了抱,转身走了。

    奇怪,他明明穿得不多,怀抱却暖乎乎的。

    是一个热血的人。

    ……

    眨眼又一年,春节到了。

    除夕夜,长仁医院的产房陆续诞生了八位宝宝,其中两位踏正零时零分出生。

    值班的陶羡带着鲜花和订制的礼物向新妈妈们恭贺和祝好,给他们拍照留念。

    回到办公室忙了一会,有护士敲门进来,送上除夕特供的宵夜。

    宵夜没吃上两口,另一位护士急急忙忙跑进来说:“陶主任,3号产房的胎儿有缺氧的危险。”

    陶羡扔下宵夜,随护士匆忙赶了过去。

    ……

    林宅别墅。

    陈家岳的老雅阁停在门前。

    坐在饭厅餐桌主位的是老丁,保姆把最后一盘热菜端上,老丁歪头问旁边的林远修:“友山真不回来吃饭?”

    林远修说:“不回。”

    老丁:“给他打电话再问一问。”

    林远修起身去客厅,看着拿手机操作了一番,然后回来说:“真不回。”

    老丁怀疑:“你到底打没打的?”

    丁倩说话:“爸,友山忙工作不是坏事,硬把他催回来了不见得他会高兴。”

    老丁摆脸色:“他不回来,我也不高兴。”

    这除夕团年,老丁特意搬回林宅小住几天,想享天伦之乐。

    去年陈家岳拿值班当借口,今年老丁提前发话,要他回林宅陪吃团年饭。陈家岳虽不热情,但也从了。

    原以为陈家岳出席了,一家五口能齐齐整整庆祝春节,谁知道今年轮到那当弟弟的缺席。

    林友山临时告知要加班,家不回了,饭也不吃了,怎么劝怎么无效。

    要是靠他来凑脚打麻将的话铁定被气死。

    林远修替儿子解释:“年轻人,觉得工作比吃饭重要,正常。”

    老丁叹了口气,看了眼平平静静坐着的陈家岳,说道:“吃饭吧吃饭。”

    丁倩给老丁和林远修夹菜,之后专职侍候陈家岳,给他夹菜添汤盛饭,手频频地伸到餐桌的对面,不嫌麻烦也不嫌累。

    陈家岳由得她,老丁和林远修也由着她,都不说多余话。

    客厅传来手机铃声,老丁喜了:“是不是友山要回来了?”

    林远修放下碗筷过去接听,低声聊了几句后回来说:“医院有事,我去处理一下。”

    老丁:“……”

    林远修:“我会尽快回来的。”

    丁倩起身去替他拿了外套,帮他披好,小声叮嘱:“林医生慢点开车。”

    林远修跟她点了点头,出门了。

    老丁对着一桌的饭菜发愁:“这不回来的,那要走的,菜做了这么多,明天后天得吃好几天剩的了。”

    丁倩说:“做医院的不都这样?你退休之前也是说走就走,一秒都不敢拖的。”

    老丁把菜盘往陈家岳那边推:“你,全吃了,吃不完不许走。”

    陈家岳:“……”

    老丁又吩咐:“把电视机打开,看春晚,声音调大点,热闹热闹。”

    ……

    说会尽快回来的林远修,一走走了四五个钟头,到家时已过凌晨。

    老丁也不管晚,把人叫到房间问:“医院什么事?”

    林远修:“没什么事,放心。”

    老丁:“没什么事,你也没回医院。”

    随便打个电话问一问值班的领导就露馅了,撒谎根本靠不住,也就丁倩不问不闻地一味相信。

    林远修低眼:“是佩珊找我。”

    老丁冷哼:“我就猜到是她,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配合。”

    林远修没作声,老丁问:“她什么意思?大除夕的把你叫出去,嚣不嚣张?你也是的,怎么就顺着她意,让她得寸进尺?”

    林远修说:“我怕她会去医院闹。”

    老丁:“……”

    他也怕。

    “所以没办法治她了是不是?一直被她缠着,像牛皮癣一样剥不掉,妈的把我整恶心了。”老丁上火了,咳了两声。

    林远修给他递上温茶,他喝了半口,恼道:“男人女人的苟且事最简单也最复杂,”他看着林远修说:“一旦惹上个不省油的,要么花一辈子去摆平,要么摆平你一辈子。都是男人,你最好学精点。”

    林远修:“我知道的。”

    老丁:“千万别让小丁发现。家岳和友山都不可以。”

    林远修点了点头。

    ……

    长仁医院信息科。

    开发组在除夕夜全员加班,软件组和硬件组的同事表示“活久见”。

    裘盼倒没所谓,加班有加班费,过节还翻倍,林友山在这方面从来不吝啬。

    何况医院本来就全年无休,软硬件组也要派人在除夕值班,开发组的反而多赚些工资。

    林友山年轻,属性是工作狂,但也懂人情世故,要求全员加班前先安排大伙到五星饭店吃团年大餐,可带家属,他请客。

    裘盼说她不去了。

    作为开发组唯一的女同事,团劝,都劝她带上家人一起去。

    她说:“不了,有老人又有孩子的,不太方便。”

    “噢……”

    裘盼走了后,开发组同事老牛可惜地说:“她居然有孩子了,看不出来啊。”

    另一位同事说:“这叫真人不露相。”

    老牛:“我原本觉得她跟老大你挺般配的,离过婚也没什么。”

    潘驰听笑了:“干嘛扯我?”

    老牛:“但有孩子就不太行了。以老大你的条件,用不着找离异又带娃的。跌份。”

    潘驰哭笑不得:“你说的是哪国语言?”

    跟裘盼要好的小周说:“大清国的。”又朝老牛道:“大清亡了,你说这话才跌份。”

    老牛:“切,别假开明假先进,换你你愿不愿意娶,愿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

    小周:“那得看盼盼姐愿不愿意嫁。”

    硬件组值班的同事也看不过眼:“人家LV的太子妃同样离异带娃,你这么说,LV的太子爷都没你高贵呗,哪条村的皇帝啊?”

    老牛:“老外跟我们不一样,没法比。”

    硬件组同事:“是你跟LV太子爷没法比。”

    “嘘嘘!别说了。”有人打着手势提醒。

    众人往办公室门口看,以为已经走了的裘盼走了进来,回到座位上拿了些什么,笑笑道:“落手机了。你们继续。”

    又快步离开。

    潘驰瞪眼老牛:“口无遮拦,掌嘴。”

    老牛心虚了:“她应该没听见吧。”

    ……

    裘盼回到家吃裘母准备的团年饭,鸡鸭鹅鱼,菜式不少。

    租的房子不怎么的,但没妨碍裘母裘姥兴致勃勃地花心思去装扮。收拾整齐,买来年花年桔和挥春,摆盘的年糖和挂水仙的红包,一点点地把年味攒出来了。

    去年春节除夕,裘姥裘母和小冬阳都没在身边,只有曾芷菲,年初五那晚还带她去了GIVE ME BAR喝酒,遇见了陈家岳和顾少扬……

    原来才一年,怎么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了。

    饭后要回去医院加班,没法全家人一起守岁。裘母裘姥不介意,还鼓励她工作要紧。

    打车回医院,司机感兴趣地问:“你是医生吗?除夕也要站岗?”

    裘盼如实说,司机惊叹:“年轻人就是拼。”

    裘盼心想,年不年轻都可以拼。

    在车上无聊地刷手机,心血来潮搜索了一下“LV太子妃”,看完之后不禁感叹。

    这种角色人中龙凤,万中无一。

    偏偏是许多人的奢望。

    路上灯火通明,挂满的红灯笼无不在告诉世人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手机震了震,有新的微信信息。

    微信客服小秘书:真加班?

    盼盼PANDA:真加班。

    微信客服小秘书:加油。

    裘盼笑了笑。

    又一会,又来新信息。

    潘组长:老牛纯粹嘴欠,你别放心上。

    裘盼回复:我没有。

    潘组长:那就好。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没你不行的!![暴哭]

    裘盼笑了出声,告诉潘驰在路上了。

    潘组长:[GO——OD]

    还有其它信息。

    小周:盼盼姐,我帮你爆炒老牛成老牛肉了,不用客气。[可爱]

    硬件组小芬:别听那秃驴胡说八道,走自己的路堵死他的嘴!

    裘盼捧着手机一条条回复,好像也没多少不开心。

    第56章 0

    盼扬信科过年放假七天。

    七天里顾少扬没闲着, 亲自跑前跑后给领导客户拜年。

    开市后又一批批地宴请,满桌的山珍海味,他没有一顿是吃得饱的, 下肚的酒却可以论斤计算。

    酒桌上谈天说地, 聊完足球聊国际形势,接着话当年, 然后谈女人。

    “少扬,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可以有不止一个女人,但绝对不能没有女人。”领导语重深长地说, “你年轻有为,理应再找个对象成家立室。”

    顾少扬数不清喝了多少杯白酒了,看上去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用手支着侧额, 摇着脑袋说:“可别了,脱离苦海才多久啊, 又逼我跳火坑了?别的, 我没享受够自由自在的生活。”

    领导笑了, 一副“我懂”的表情:“虽然但是,一位优秀的贤内助可以帮你在各个方面事半功倍的。”

    “张局说的是我吗?”同样坐在酒桌上的于嫣笑着接话。

    领导表情认真:“于嫣你是女强人,嫁人浪费了。”又对顾少扬说:“我侄女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帝国理工数学系的, 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顾少扬眼神亮了亮:“听上去很厉害。”

    领导:“当然厉害,见识多广还温柔大方。人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漂亮的哪都有, 娶回家的首要贤淑, 会影响三代的。”

    顾少扬频频点头:“张局您说得对。”

    “你俩改天见个面?”

    “没问题,您说了算。”

    之后话题转到养生上, 领导说上年纪了,酒戒了,烟也不抽了,平时喝点温茶嚼嚼人参,身心舒畅精神清爽。

    于嫣说:“我有朋友在韩国做人参生意,高丽参西洋参什么的他最懂行了,我让他给张局您带几盒。”

    领导笑道:“所以我夸于嫣没夸错,女强人,交友广阔,五湖四海皆兄弟。”

    ……

    饭局结束,把领导送走了,于嫣跟顾少扬说:“你喝了酒,别开车了,我送你。”

    顾少扬低头点着手机说:“不用了,我叫了代驾。”

    来接单的代驾是个年轻女生,长得白白净净似小家碧玉。

    顾少扬怜香惜玉地说:“三更半夜还接单,被人宰了怎么办?”

    女生红了脸:“现在才九点。”

    顾少扬:“哦,是吗?”

    他把车钥匙递过去,手碰到了女生的,女生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顾少扬递着钥匙:“接啊。”

    女生再伸手,小心翼翼接了钥匙后打开车备箱,把电动车放好,坐上驾驶位紧张又期待地等着。

    见顾少扬迟迟不上车,女生降下副驾位的车窗朝他说:“先生,上车啊。”

    顾少扬还在低头点手机,说:“你把车开去停好,钥匙给物管,我走路。”

    他收起手机,把脱下的外套往肩上一搭,手插着裤袋,闲闲散散地往哪走了。

    走到哪有个小公园,里面搭着秋千。

    顾少扬走了过去坐下,发了一阵呆,又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把那几张小冬阳的照片又翻出来看,边看边想象他的女儿如今有一岁多了,五官长开之后会是什么模样的小美妞。

    大概一半像他,一半像裘盼。

    来来去去寥寥可数的几张照片,变不出花样,怪就怪自己当初没有多拍几张保存。

    也怪裘盼,怪她。

    他退了一步了,她却无动于衷。到底是有了新欢了,不在乎他的退让了。女人变了心,比男人还绝情。

    顾少扬蹬了下脚,想荡秋千。无奈人高马大腿太长,秋千荡不起来。

    他自言自语:“连秋千都不聊我。”

    有人在身后冷嘲:“矫情给谁看?”

    顾少扬没回应也不回头。

    于嫣冷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以为给钱了,人家就会热泪盈眶地找你求和?也不想想人家也许不但不感激,还嫌弃你给得晚给得少呢。”

    那男人没反应。

    “想见人就找上门去,又不是不知道地址。怎了,怕丢脸?怕被拒之门外?”

    那男人依旧没反应。

    于嫣在酒桌上已经心情不好,一股火气想发出来却找不到着陆点。

    现在似乎找到了,她走到顾少扬跟前冲他低喝:“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坐在秋千上的顾少扬抬眼看她,面无波澜,又忽地皱眉:“听我妈说你去相亲了?”

    顾母得知于嫣去相亲后,焦急忙慌地围着顾少扬好几轮抱怨。

    于嫣本想发火,听了这话顿觉得好气又好笑。

    去年圣诞节的事,他今年春节之后才来问,佩服。

    于嫣轻笑:“你在意?”

    顾少扬从裤兜摸出烟,点着抽了口,“说来听听,那哥们什么人物,入你于大小姐的法眼了吗?”

    于嫣说:“天生的高富帅,比你强。”

    顾少扬哼笑出声:“天生?野生的吧。”

    于嫣看着他,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天晚上遇见的裘盼,又不知怎的说了出来:“我还碰见了盼盼。”

    顾少扬低下眼:“哦,她怎样了?”

    “挺好的,衣着光鲜,一家四口去吃圣诞大餐。”

    “哪四口?”

    “裘阿姨和裘姥姥,还有小冬阳。”

    顾少扬缓缓地抽着烟。

    裘姥也来了吗?老人家许久没见了,上一次见面是裘盼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他和她挨着坐跟老人家视频……

    顾少扬又蹬了下脚,秋千应付地晃了两下。他脸上表情不多,“惆怅若失”可以概括所有。

    于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跟他提起裘盼更是大错特错。

    可她又想挑战,在他面前提起,不时地提起,直到他反应冷淡平平无奇,那她就不需要再提起了。

    于嫣郁结地叹了口闷气,放轻声说:“你不冷吗?”

    朝他递手:“回家吧。”

    初春乍暖还寒,晚上阴阴凉凉,顾少扬穿得不多。只要他愿意,她温暖的手随便他执。

    顾少扬看向她不回话。

    他吐出来的白色烟雾弥漫于俩人之间,虚化了各自的五官。

    他和她爱抽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在为公事烦恼的时候,他们偶尔会不自觉地抽同一根烟。他抽一口,她抽一口,他又抽一口……那个时候于嫣有一种感觉,她不是完完全全没有资格的,她既然能与他在工作上并肩作战,那为什么不能与他在家洗手作羹汤?

    这个男人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之前几乎没有过。

    于嫣的心跳有点要乱,她莫名地慌张,趁乱之前硬着语气说:“快点,别得寸进尺!”

    顾少扬扔掉烟踩灭,站起身举高双手伸了个懒腰,碎碎念:“是挺冷。”

    他穿上外套,裹紧了往大路走。

    于嫣看着落空的手,冷笑一声,握成拳头收了回去。

    ……

    “你见过过年不回家的女人没?”宋元清问身边的美女。

    美女乐了:“大把,”她指指包厢里的姐妹,“我们不都是?”

    宋元清也乐了:“说得是。”

    美女点了点宋元清的鼻尖,撒娇说:“过年不回家,不都是为了你么?宋总要心疼人才行。”

    宋元清捏了捏人:“怎么不心疼呢,早心疼坏了。”

    美女娇滴滴的:“讨厌~~~”

    “宋总宋总,我们再敬你一杯……”

    那边供应商又端着酒凑上来,宋元清很给面子地一杯杯干了。

    玩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没有例外地头疼。

    不过再头疼,有一件正经事他必须去办。

    城西那片土地到处在开发,热火朝天。几乎每隔半公里就有一个沙尘滚滚的建筑工地。

    西装革履的宋元清戴着桔色的安全帽,跟工地主管到处视察。

    一般工地过了正月才会复工,但只要老板舍得掏钱,总有工人愿意放弃回家团年,留在工地多干一天多挣一天钱的。

    午饭时间,工人们三三五五地在休息区坐地上捧着盒饭边吃边说笑。对于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宋元清,工人们没当一回事。

    宋元清把他们看了一遍,走到某个工人前,摘下了安全帽。

    唐明嘴里啃着酱鸭脖子,抬头看人。

    “你是唐明?”宋元清低眼问他。

    唐明一头雾水:“你谁?”

    “我谁?”宋元清笑了笑,眨眼将手里的安全帽当武器,一手砸到唐明的脸上。

    安全帽被砸裂了,落地后滚到了远处。

    工人们傻了眼,有反应快的赶过去扶起被打倒地的唐明。

    “你有病啊?打什么人!”

    “打人了打人了,工头你快管管!”

    工人们纷纷站起来跟着叫嚷,工地主管也懵了,霎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宋元清眼里只盯着唐明,咬牙冷声说:“我是宋元清,认识吗?”

    唐明把嘴里和了血的酱鸭脖子吐了出来,看着他不回话。

    宋元清起脚朝他踹过去,扶着唐明的工友想制止,唐明却拉住他,低声说:“让他踹。”

    “怎么可能让他踹!你起来!”工友急了。

    宋元清像是告诉全世界一样,厉声喝道:“私人恩怨,不相干的全他妈给我滚开!”

    唐明将工友推开,宋元清不客气地一脚踹了过去,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一脚,再一脚……

    唐明绻缩在地,咬紧牙挨打,不叫不喊也不反抗。

    有工人要冲过去帮唐明,被工地主管拉住了:“那是老板老板老板……”

    宋元清踹出一身汗,他扯开衬衫的领扣,死死地瞪着躺地上的唐明。

    唐明越不哼声,越不反抗,他越痛恨。

    宋元清最后一脚踩住唐明的脸,用力之狠像要把他踩进地心一样。

    “你这垃圾,”宋元清咬牙切齿,“你也配?你也配?!”

    他一脚踹向唐明的腹部,弯着腰低声警告他说:“离她远点,有多远滚多远!不然你等着!”

    宋元清站直了身,抻了抻腿,整了整衬衫衣领,理了理乱了的发型,光鲜如初地转身走了。

    工地主管这会才敢过去扶起唐明,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做什么了?怎么会惹到宋总了……”

    有工友反驳:“唐明能做什么?我们跟那种人八杆子打不着!”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纯属有病!疯子!”

    唐明一声不哼,什么都不说。工友要带他去医院,他摇头不去,婉拒了所有的帮忙,独自拖着疼痛的身躯回到了出租房。

    天未黑,曾芷菲拿钥匙开门进来了。

    她把包往床上一扔,黑着脸看躺床上休息的唐明。

    唐明坐起来朝她笑:“今天回来这么早?”

    曾芷菲冷声说:“怕再晚点,你就死了。”

    她走到人前,拿手抬起唐明的下巴,左右看。

    他两边脸都肿了,左边肿得更离谱,又青又紫,还有血丝。

    “走,去医院。”曾芷菲转身往门口去。

    唐明:“不去了,我已经涂过药,过几天就好。”

    曾芷菲折返回来,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她问:“还手了吗?”

    唐明摇头。

    “为什么不还手?”

    唐明看看她,低下头,不出声。

    曾芷菲无语地望向别处,然后命令:“以后别去工地了。”

    唐明:“为什么?”

    “为什么?那工作有前途吗?搬搬抬抬一天,工资少,没晋升空间,长年累月还熬出一身毛病,到时候残了废了谁管你?”

    唐明:“你管,行吗?”

    曾芷菲失笑:“我管得少了?”

    唐明知道,不少。

    她管他穿,管他吃,管他用,管他的床,甚至还想掏钱管他的房。

    可是仍有一种不够,很不够,远远不够的强烈的缺失感。

    曾芷菲说:“我饿了,去吃饭。”

    她弯腰要拿起床上的包包。

    唐明握住她的手腕顺力一带,把人压到床上,说:“我要吃你。”

    曾芷菲扶着他的胸膛:“受伤了能行吗?”

    唐明:“你试试…”

    这出租房,曾芷菲第一次来的时候嫌弃至极,又小又脏又阴暗。床还不牢固,稍为激动一些就吱吱作响,她害怕做着做着会突然塌床了。

    她要唐明搬去跟她住,唐明不肯。她挥一挥手,找来品牌公司用最短的时间把这出租房重新装置,风格和质量都依她的品味来,硬是将一间破烂的土坯房装扮成堪比爱琴海悬崖上小别墅的梦中情屋。

    意大利进口的实木床架,手工精制的床垫,轻柔的羽绒被单,还有名牌枕头,才适宜她曾芷菲舒舒服服坦坦荡荡地躺下。

    唐明用下巴磨蹭她光洁的侧脖,曾芷菲抱着这副灼热的强壮的年轻躯体,心想宋元清也不过如此。

    唐明忽然不动。

    曾芷菲哑声问:“怎么了?”

    唐明不回话,过了会曾芷菲等得不耐烦了,他才说:“我问你。”

    “说。”

    “你爱我吗?”

    “嗯?”

    “我说,你爱我吗?”

    “……”

    “说话。”

    “唔……”

    “什么意思?爱不爱?”

    “……”

    “爱不爱?说啊,说。”

    “……分时候。”

    “分时候?”唐明松开她坐了起身,一脸苦笑:“你分明不爱。”

    曾芷菲:“……”

    唐明说:“你只是利用我,用我来气你老公。”

    曾芷菲坐起身强势地把他推倒在床,压着他盯着他的脸说:“我要气他的话早两年就找人了,用不着等你。”

    唐明说:“那为什么?”

    曾芷菲闭了闭眼:“许多原因。”

    唐明耻笑:“就是不爱。”

    他别开脸不看女人。

    女人一手把他的脸掰回去,要他正视她,说:“爱爱爱爱,说爱又怎样?说了就是真的?还不是轨照样出婚照样离?一点都不值钱。你太幼稚。”

    说完起身就走。

    唐明总觉得,总有一天曾芷菲就会像现在这样,起身就走,扔下他永远不会回头。

    她做得出,他做不出。

    唐明伸手把人拽回去,翻身将曾芷菲压住。

    像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俩人弄得浑身是湿。

    曾芷菲身软了,心也软了,抱着他说:“你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但真不真你要自己判断。以后也是,遇上谁说爱你,不要尽信。”

    第57章 0

    春季是流感高发期, 一个生病的孩子配两个甚至三个护航的家长,将长仁的儿科门诊挤得水泄不通。

    蔡伟然是儿科主任,大量病人挂号等候, 他跟每位病人家长交代病情和治疗方案, 嘴巴没闲下来超过10秒。但他一滴水都不沾,免得浪费时间去上厕所。

    下午四点多, 裘盼从信息科过来找蔡伟然。

    开发组为了让新系统在操作上更流畅更接地气,挨个科室去了解各科的就诊流程和步骤。

    这些要素看上去以为差不多,事实上各有各的特色细节, 门诊部和住院部又各有不同。

    作为院方代表,裘盼和小周分工合作跑了几天科室。

    今天轮到门诊儿科。

    儿科护士站的护士告诉裘盼:“蔡主任忙不过来,你愿意等就等, 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的。”

    裘盼有打听过, 儿科永远是最忙的科室之一,流感高发期更荣升为“没有之一”。

    她今日份的工作量已经完成, 就差这一项了。明天有明天的安排,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蔡伟然的, 她做好等到晚上的准备。

    儿科里人均口罩,裘盼家里有老有嫩,也分外注意防护, 她戴着口罩想在通风口找个位置坐着等。

    那里却已坐了人。

    同样戴了口罩, Jam Jam顶着一头的红色爆炸发型却叫人不会认错。

    她抱着一个小女孩在睡觉,睡得不沉,裘盼稍为接近她就醒了。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迹, 看了看来者是谁, Jam Jam打着呵欠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分出半个座位。

    一番好意, 裘盼领情。只是人一坐下,Jam Jam就把抱着的小孩往她怀里塞。

    裘盼懵了,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憨憨地抱了个孩子。

    Jam Jam被解放了一样,站起来抻腿甩手又旋脖子的,边嘀咕:“妈的累死姐了。”

    裘盼一脸“怎么回事”看着她,Jam Jam说:“这娃我看了一下午了,你帮忙看一会。”

    裘盼:“……”

    她正在上班,有任务在身呢,况且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小诗远啊,蔡伟然的女儿。”Jam Jam说。

    她今天来看李老师,要走的时候付朝文叫她过来给蔡伟然看看孩子。小诗远的幼儿园为了避□□感交叉传染,停课了,他家的保姆也中了招请假休息。蔡伟然今天白班,没办法,只好带着孩子来医院了。

    儿科太忙了,护士也没时间分管六岁的小诗远。蔡伟然向付朝文求救,付朝文找Jam Jam帮忙。也算是找对人了,纵观全医院,就Jam Jam最闲。

    提到李老师,裘盼问她情况怎么样。

    Jam Jam:“能怎么样?孩子都没了,接受现实接受治疗,该反省反省该听劝听劝,不然连自己都作没了。”

    裘盼微叹口气,只能是这样了。

    Jam Jam松完筋骨就觉得饿,很自然地叫裘盼帮她点上次的葱油拌面外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裘盼不跟她计较,点就点吧。Jam Jam倒是问她为什么只点一份:“你不吃?”

    “不吃。”

    “上次辣怕了?没事啦,叫死老板别放辣椒就行了。”

    裘盼没听明白,什么辣椒?她不饿所以不吃。

    外卖来的速度很快,Jam Jam出去取餐时,裘盼收到陈家岳的微信。

    微信客服小秘书:今天加班吗?

    盼盼PANDA:加。

    微信客服小秘书:加到几点?

    这取决于蔡伟然要忙到几点,很难估计。

    不过再怎么样忙,到晚上九点可以完事了吧,蔡伟然上的是白班呢。如果陈家岳也不忙,那今晚应该有时间见见面的。

    正要回复,Jam Jam回来了。上次在食堂被她拿走手机看的阴影至今未散,裘盼心有余悸,微信没回就把手机藏进兜里了。

    过了会Jam Jam吃完面打了个饱嗝,觉得无聊又累,想撤了。

    她给付朝文打了个电话,骂骂咧咧聊了几句,起身就走。

    裘盼傻眼:“你别走啊。”

    Jam Jam照走不误,挥挥手说:“会有人来接应的,你等着。”

    裘盼无语,她还能不等吗?

    想起刚才陈家岳的微信,她掏出手机要回复,却又收到陈家岳新的信息。

    微信客服小秘书:你忙,我有事。

    裘盼:“……”

    今晚见不上面了。

    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小女孩一个,扎着矮矮短短的麻花辫,戴着卡通图案的口罩,闭着眼睛静静地睡觉。

    原来她是蔡伟然的女儿,若没记错,之前好像有碰过面,但没机会细看,认不出样貌。

    六岁的小女孩瘦溜溜的,坐着抱不太沉,只是时间长了手臂也会累。

    Jam Jam说会来接应的人什么时候到?

    裘盼往儿科外面张望,几次之后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不自觉地念着一个字:巧。

    陈家岳下班了,接到付朝文的电话让他过去儿科替蔡伟然当一会保姆。他戴着口罩来,视线在人山人海的儿科巡了一圈。

    戴着口罩遮挡了下半张脸,有些人的辨识度会骤降,有些人却不会。

    陈家岳走到裘盼跟前,站着看她,又看她怀里的小诗远,问:“不是要加班吗?”

    裘盼说:“我在等蔡主任下班,有公事找他。”

    “他让你看孩子的?”

    “Jam Jam。”

    “……”

    陈家岳见小诗远在睡觉,又问她睡多久了。

    裘盼说:“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睡了,我来了有快一小时。”

    陈家岳说:“等会。”

    他往哪去,裘盼眼睛追着他看,见他去了蔡伟然的诊室,之后回来往裘盼手里塞了一把钥匙。

    他再轻细地把小诗远抱了过去,叫上裘盼一起往走廊后面走。

    那里有一间备用诊室,裘盼依陈家岳示意,用钥匙开了门锁,进去。

    诊室配备了检查床,陈家岳把小诗远轻轻放下躺好,说:“这样大家都不用累。”

    裘盼也松了口气。

    尽管戴着口罩,陈家岳仍有鹤立鸡群的特质。他惹人注目,意味着他与她的交流举止也惹人注目。能躲进无人的诊室里隔绝旁人的视线,正合她的心意。

    陈家岳拉来两把椅子,俩人坐下看着小诗远。小女孩睡得真好,动了几次都没有被惊醒,安全感满分。

    裘盼也是随意问问:“她爸爸这么忙,妈妈也很忙吗?”

    刚才她抱着孩子,就在想小冬阳在家有姥姥和太姥姥看着,对她这个作为母亲的人来说实在太幸运太幸福了。不然她连带娃上班的机会都没有。

    陈家岳说:“她没有妈妈。”

    裘盼愣了愣。

    “她出生就被遗弃在新生儿科,蔡伟然心疼她,想法子把她收养了。”

    裘盼不禁追问为什么。

    陈家岳说:“她有唇腭裂。”

    裘盼:“……”

    怀孕时她专门研究过,胎儿有哪些疾病能查出来,哪些又查不出。唇腭裂是前者。

    陈家岳说:“她妈妈没有定期做产检。程度不算严重,但她家人不愿意要了。蔡伟然找医学院的师兄给做了修复手术,长大一些还要再做一次。”

    裘盼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粗心大意与冷漠绝情的父母,善良心软和大爱无私的蔡伟然,小诗远先后遇上了。

    她忽然想起GIVE ME BAR酒保说的那句话:能量守恒。

    沉默半晌,裘盼说了句:“真好。”

    陈家岳笑了笑,伸手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乙,收回手后双手抱胸,脑袋往后仰,闭上眼了。

    “累?”裘盼问他。

    他说:“今天做了六台手术。”

    如果是一般的剖宫产手术,做十几台都不成问题。但每台都有高危症状,难度和要求就不一样了。

    裘盼说:“你回家休息吧,我一个人看小诗远就行。”

    陈家岳闭着眼说:“陪陪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裘盼发觉自己还是很愿意听的。

    陈家岳坐的椅子椅背有点矮,后脑悬着枕不到东西。这样很累也很伤脖子。

    裘盼坐的这椅背似乎要高一些,更适合陈家岳往后枕一枕。

    她起身推着椅子想跟陈家岳的换,说道:“你要不坐这张……”

    脚步却被椅脚绊了绊,人往陈家岳身上扑。

    陈家岳低头睁眼及时把人给接住。

    裘盼虚惊一场,推个椅子都能被绊倒,既气自己蠢又笑自己滑稽。

    俩人脸对脸的,陈家岳看着她说:“说陪你就这么激动吗?”

    裘盼窘死:“我不是。”

    陈家岳双眼微弯:“可以再激动一些。”

    裘盼:“……”

    她戴着白色的口罩,陈家岳戴着蓝色的口罩,俩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裘盼难掩悸动,稍稍往前凑,隔着口罩轻吻陈家岳。

    陈家岳把她往怀里使力一搂,轻吻忽然一重。

    也许口罩太薄,裘盼仍能尝出属于他的滋味,和每一次都一样。

    “你们亲嘴。”

    身后突来人声。

    裘盼:“……”

    陈家岳:“……”

    裘盼被绊倒的动静有点大了,小诗远听醒了。小女孩躺着看那对坐在椅子上抱一起的叔叔阿姨,惊喜了。

    第58章 0

    裘盼和陈家岳看了眼, 平静地抽开身,各自站起来往检查床上看。

    小诗远坐起来了,她不认识裘盼, 只认得出陈家岳, 惊喜地问:“家岳叔叔,她是你女朋友吗?”

    她爸爸和朝文叔叔家岳叔叔都没有女朋友, 这让想看真人偶像剧的小诗远有些失望。

    如果家岳叔叔有女朋友就好了,他最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长得又高又好看, 说话温柔,又是厉害的医生。上个月大结局的医疗偶像剧,男主角都没家岳叔叔优秀呢。

    “不是。”裘盼抢答。

    小诗远:“但你们亲嘴。”

    偶像剧里男女朋友才会亲嘴的, 而且一亲就亲很久, 360度地亲,放的音乐也特别甜蜜。

    “没有, ”裘盼心里后悔死了, 拒不承认, “我跟陈医生只是不小心碰一起了。”又编理由:“戴着口罩也亲不了嘴。”

    陈家岳也跟小诗远说:“这些话不许乱说的。你刚睡醒,眼花看错了。”

    小诗远其实不太懂,也不太确定, 陈家岳又向来说什么是什么, 比她爸爸还权威可信。

    小孩子到底被糊弄了,弄不清真假。

    陈家岳转移话题:“你还睡吗?家岳叔叔去给你买点吃的?”

    傍晚了,小诗远不仅饿, 还渴。陈家岳出去给买, 留下裘盼在备用诊室陪着孩子。

    “你是谁啊?”小诗远歪着脑袋问裘盼。

    裘盼想洗脱自己刚才留给孩子的初印象,一本正经说:“我是信息科的裘阿姨, 来找你爸爸谈工作上的事。”

    “你认识我爸爸?”

    “算认识吧。”

    “你认识家岳叔叔吗?”

    “认识。”

    “你认识朝文叔叔吗?”

    “认识。”

    “你喜欢谁?”

    “……”

    裘盼不会了。

    小诗远又问:“你能当我爸爸女朋友吗?”

    裘盼哭笑不得:“当然不能。”

    “当朝文叔叔的女朋友。”

    “不可能的。”

    “当家岳叔叔的呢?”

    “……”

    裘盼反问小孩子:“你这么希望他们有女朋友吗?”

    小诗远点头:“他们都没有女朋友,是单身狗,很惨。”

    裘盼:“……”

    小诗远又说:“我爸爸有女朋友了,我就有妈妈了。”

    裘盼心里一酸,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她搂着小诗远拍着她肩膀哄:“不用急,总有一天你会有妈妈的。”

    小诗远:“家岳叔叔也这么说。”然后又道:“裘阿姨,你给我爸爸介绍女朋友吧。”

    裘盼:“……”

    “女朋友”成了小诗远的执念了。

    陈家岳带着食物和水回来,小诗远摘下口罩吃喝。她的上唇跟一般人不一样,吃喝的时候有些费劲,进度比较慢。

    裘盼和陈家岳在旁边帮着忙,不催不急。

    蔡伟然忙到晚上七点多算完事了,丧尸一样摸到来备用诊室,看见桌上有吃喝的,拿起就往嘴里塞。

    等他补充能量差不多了,裘盼跟他自我介绍,道明来意。

    蔡伟然奇怪地看她,又看看陈家岳,跟男人说:“我以为她是你带来的。”

    裘盼最怕被人看破,心一虚,反应就慢了半拍。

    幸好陈家岳自如地说:“她是信息科的同事,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帮你看孩子了,一直在等你有空。”

    全是真话,没一句虚构,裘盼暗松口气,感激地看了眼陈家岳。

    陈家岳也看了她一眼,外人以为他目光寻常,裘盼却觉得有点意味深长。

    蔡伟然想起来了,护士站的护士有跟他提过什么信息科的。

    “原来如此,裘姑娘是吧,多谢多谢。你找我问什么来着?”

    裘盼跟蔡伟然回去他的诊室聊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完成今天的任务,大家都可以下班各回各家了。

    离开门诊大楼,天黑了。

    蔡伟然抱着小诗远嗖嗖嗖往停车场去,想到什么,又急刹折回来盯着裘盼看:“我真的觉得你有点眼熟。”

    裘盼说:“我们之前见过。”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蔡伟然:“是,但在哪见的呢……”

    过程实在记不起来了。

    裘盼说了个关键词:“特价鸡蛋。”

    “啊!”蔡伟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你怎么来长仁上班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家岳:“……”

    儿科是忙,但不至于裘盼去年就来长仁上班了,蔡伟然忙到今年才知道吧。

    蔡伟然不服气:“切!不知道很奇怪吗?我又不是天天盯着人家。怎了,你天天盯着人家留意着人家的一举一动的?”

    陈家岳双手插兜,抬头望天。

    裘盼低着头不敢抬脸看人,小声道别转身走了。

    蔡伟然也抱孩子走了,陈家岳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打电话,那边接了,他说:“别走,我载你,在西门等。”

    那边说:“不用。”

    陈家岳:“用。”

    那边坚持:“不用。”

    “……那你几点到家?”

    “九点半吧。”

    “到家下来?”

    “……嗯。”

    ……

    三月初,医院人事科送来了文件,是关于产科手术室的人员添置。

    陶羡翻阅之后,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她带着文件去找陈家岳,问他有什么看法。

    科室的管理工作向来是陶羡的责任范围,陈家岳一般不参与。

    等会要查房,还有三台手术,他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

    但陶羡既然来找他了,他也不会置若罔闻。

    抽空翻了翻文件,陈家岳说:“没看法。”

    陶羡皱眉:“怎么能没看法?手术室是生死重地,不应该凭一纸文件就随意调动里面的人员配置。”

    陈家岳低头整理病人的病历,说:“以前不也这样操作?”

    陶羡:“以前的调动都是我们内部先安排好,再提交人事出文件。这回是人事出文件安排我们。我就问你,你事前收到这个风声吗?反正我是没收到。”

    陈家岳抬眼问她:“那你认为这是医院的程序有问题还是护士的水平有问题?”

    陶羡:“两个都有问题。”

    陈家岳站起来说:“你去跟人事科理论,需要我出面的话通知我。”

    他带着病历出去,该查房了,手术室人员添置的话题在他这里到此为止。

    ……

    得知陈爱云被调进手术室后,产科的同事没少意外。

    手术室的护士不用跟患者家属打交道,不用处理各种医嘱,省心省神。又待遇好,平时接触的都是有能力操持手术的人,不是主任就是大拿,久而久之,被赏识被晋升的机会要比普通病房护士的多。

    但手术室是与时间赛跑跟死神抢人的作战舞台,对参与者的专业素养要求相当高。

    所以一般情况下,普通病房护士想中途转去手术室,不容易。

    陈爱云却办到了。

    找了个机会,护士长跟陈爱云打听这路子是怎么走的。

    陈爱云笑说:“就是医院给的机会,我很感激。”

    护士长不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我听说陶主任找人事科battle了,都没把你的调动撤回去。”护士长神秘兮兮地感叹:“看来你的后台挺硬。”

    陈爱云严肃起来:“护士长,我没有什么后台。况且不管手术室也好,病房也好,都是救死扶伤。我一样会很认真地去完成这份责任的。”

    护士长点头:“你这心态很好。事实上手术室的责任更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要处处谨慎。”

    陈爱云哪有不懂这个道理:“放心吧护士长,我妈妈以前也是手术室的护士,她再三叮嘱过我,我不会丢她的脸的。”

    手术室是生死前线,尤其紧急手术。

    陈爱云参与的第一台手术便是如此。

    本应在产房催产的产妇突然脐带脱垂,情况危急。产妇火速被推进手术室后,从消毒、麻醉到手术完成,总共不到10分钟。

    10分钟,陈爱云全程神经绷紧,到结束时彷如隔世,连神都没缓过来。

    回想整个过程,她甚至搞不清陈家岳是怎样像闪电一样从哪里冒出来主持手术的。

    离开手术室,陈爱云背靠着墙偷偷舒了口气。

    路过的陈家岳停了下来,摘下手术帽问她:“感觉如何?”

    陈爱云赶紧站直腰,没敢怠慢,但想了半天才想出形容词来概括自己的心情:“很震撼。”

    陈家岳问:“有困难吗?”

    陈爱云坚决摇头:“没有。”

    陈家岳说:“你是新手,凡事听指挥,平时多钻研,就算一时帮不上忙,也别自乱阵脚。慢慢来。”

    陈爱云激动地答应:“你不说,我也一定会的。”

    陈家岳笑了笑:“那就好,加油。”

    说完走了。

    陈爱云目送着他。

    他几乎是全科室最忙的人,步伐急速,走路带风,每一分钟都在奔赴,从不浪费时间在多余的人和事上。

    但今天的他停了下来跟她说话,给她鼓励,帮她打气,还对她笑。

    陈爱云感觉好极了,说不出的好。

    回头看“手术室”三个大字。

    想被优秀的人注意,必须先铸造优秀的自己。

    她这一步走得太对了,将来谁都不会被辜负。

    ……

    忙了一天,前脚迈进办公室,后脚护士来敲门。

    “陈医生……来人了,说要找你们……有事。”

    “什么事?”陈家岳拧开水龙头扑水洗脸洗手,水声哗啦啦地干扰,他没听清。

    护士耸耸肩:“我也听不懂。陶主任还要手术,对方等了挺久了,陈医生你有空吗?”

    “没空。”

    陈家岳脱下白大褂,披上自己的西装外套,把眼镜放进抽屉,准备下班。兴许又是药代推销之类,他懒得应付。

    护士转身跟谁说:“你看,我都说了陈医生没空。”

    陈家岳扫了眼办公室门口,想都不想改口说:“有空。”

    护士:“……”

    裘盼跟护士点点头:“谢谢了。”

    陈家岳脱下西装外套,重新披上白大褂,翻出眼镜戴上。护士走了,裘盼进来了,他示意她关门。

    门一关上,裘盼就说:“是不是碍你下班了?就了解一下就诊流程和步骤,跟上次找蔡主任一样,很快的。”

    陈家岳说:“无所谓,反正回家了也是等你下班。”他坐了下来,拍拍旁边的椅背:“过来。”

    裘盼也不拖拉,走过去坐下来开始忙工作,速战速决好让陈家岳早点回家休息。

    她翻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调出程序,依需求跟陈家岳做问答。

    她敲打键盘非常熟练,盲打的速度极快。

    隔行如隔山,陈家岳看不懂裘盼往程序里输入什么信息,又在运行什么操作。他只觉得自己的电脑水平肯定不及她半分。

    “哒哒哒”的敲字声干脆利落。

    “咕~”的一下叫声,格外抢耳。

    裘盼尴尬了:“不好意思,是我肚子。”

    陈家岳:“饿了?”

    裘盼点头,又摇头:“其实不饿了。”

    陈家岳问:“多久没吃饭?”

    没多久,就中午饭没吃而已。

    只是现在都下午六点了,该晚饭了。

    陈家岳往裘盼那边靠,膝盖顶到裘盼的腿,上半身压着过去。

    裘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不动。

    陈家岳伸长手臂,越过裘盼,拉开了她那边的抽屉,拿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小包一小包的手指饼。

    陈家岳拆开一包递给裘盼。

    裘盼接过去吃。

    陈家岳又拆开一包,自己也一根一根地啃。

    他啃手指饼的模样有点违和,裘盼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吃这个手指饼了?不觉得幼稚吗?”她问。

    陈家岳说:“我当它是烟。”

    裘盼微惊:“你抽烟?”

    陈家岳:“以前抽。”

    上医学院时学业太重,他抽烟减压提神。

    进了医院接触病人,尤其孕妇产妇之后,他就戒了。

    “累了,烦了,燥了,不知道怎么办了,叼上一根,”陈家岳把手指饼叼在嘴角,“就当抽烟了,多少有点帮助。”

    他叼着手指饼的模样,裘盼见过。

    就在这幢楼的天台,陈家岳叼着这东西,平平静静地跟她说若从这楼顶跳下去的后果。

    裘盼那时候哭得一塌糊涂,以为他叼的是烟,后来发现不像,但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

    这个谜底今天解开了。

    那他当时是觉得累了烦了燥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还有多久完事?”陈家岳问。

    裘盼回过神:“快了。”

    “完了还要加班吗?”

    “应该不用了吧。”

    “那去我家?”

    “……好。”

    裘盼默默地又加快工作的进度,但愿陈家岳看不出。

    她在修整产科住院部的系统模板。

    陈家岳很配合,她问什么他答什么,她再问多问,他也再答多答,不会像某些医生一样不耐烦或者敷衍打发。

    他挨着她坐,坐得很近,刚才拿手指饼时碰到她腿的膝盖就这么一直碰着,没挪开。

    他的右手臂伸展着搭在她的椅背上,仿佛将她圈在怀中,她成了他身体的一份子。

    裘盼任由他,不缩不躲不抵触,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味镇定地工作。

    过了会,裘盼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旋向陈家岳:“你看看这个模拟过程,一步步的对不对?”

    陈家岳扶了扶眼镜,凑过去很认真地看着。

    裘盼边操作边解说,边看着他。

    男人的脸很干净,不见胡茬。

    他用什么刮胡子的?是她送的那个剃须刀吗?

    裘盼移开了视线,没一会又情不/自禁地看向陈家岳。

    他上班戴眼镜下班摘眼镜,日复一日。他的眼镜轻巧细致,一如既往的干净透亮,薄薄的镜片上反映着电脑屏幕的白光。

    镜片后俊眉清目,鼻梁挺直。

    纹络清淡的薄唇轻轻抿着,投入地听着她一说一动。

    裘盼忽然觉得,戴着眼镜的陈家岳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斯文气质,斯文到沉稳踏实,清冷淡泊,如静水深流。

    他说他以前抽烟。

    那么他戴着眼镜,眯着双眼似笑非笑,手夹香烟长抽一口,再缓缓地吐出一团会熏惑人的白烟雾……

    斯文败类感扑面而来。

    “你看什么?”陈家岳问声传来。

    裘盼石化,视线僵硬了,就那么直绷绷地与看过来的陈家岳对着目光。

    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硬挤出笑容,挣扎着结巴道:“没,我是觉得,觉得你,戴眼镜,挺好看的,哈,哈哈。”

    陈家岳一听就笑。

    他低头摘下眼镜,身体悠悠地靠进椅背,抬脸看她。

    说:“我不戴眼镜就不好看吗?”

    裘盼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勾起的唇角载满笑意,笑得像个坏蛋,等着看她脸红耳赤心跳变乱的坏蛋。

    果然斯文败类。

    第59章 0

    劳动节裘盼和陈家岳依然要劳动, 没假放。

    之后几天护士长邀请陈家岳参加自己41岁的生日饭局。

    陈家岳平日很忙,能闲下来的话一般选择在家休息,很少与科室同事聚餐活动。

    这次也不例外地婉拒。

    护士长说:“陈医生, 我去年40, 前年39,前前年38, 你都没来。今年41,出头年呢,你就赏个脸吧, 出现一下就行了,图个人齐。”

    话都这么说了,非要扫人兴就不厚道了。

    陈家岳于是答应。

    饭局设在医院附近的饭店, 方便上班值班的同事节约往返时间。

    陶羡特意回家洗了澡, 吹了发型,换上初夏轻盈的裙子再赶过去。

    人到后, 才被告知陈家岳是来了, 可又走了。

    他来去匆匆, 但礼数做足,给护士长送了生日贺礼和红包。

    陶羡随便坐下,觉得嘴巴苦苦涩涩, 倒了杯甜滋滋的可乐喝下去, 嘴里的苦味依然放肆。

    同事吃饭聊天,给护士长祝贺敬酒,场面越热闹越活跃, 她越不想呆下去。

    陈爱云坐在另一边, 表情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她看了几眼陶羡,不自觉地低声哼唱:“同是天涯沦落人, 在这伤心者通道上同行。也许不必知道我是谁,无谓令你令你令你令你又再又再考虑……”

    旁边的同事听见了,夸她唱得好听,歌瘾也犯了,提出饭局之后去唱K。

    大伙欢呼响应,护士长问陶羡的意见,陶羡说:“你们去吧,尽兴。我就不去了。”

    “怎么不去呢?一起吧陶主任。”

    “陶主任我要听你唱歌!”

    “附近就有唱K的,医院有急事的话,回去也快。”

    七嘴八舌讨论着,唱歌的陈爱云却聊起题外话:“陈医生走得这么急,是不是去见女朋友了?”

    同事问她何以见得,陈爱云耸耸肩:“陈医生本来呆得挺好的,但看了眼手机就说要走。这不像女朋友来找了,他急着去交人么?”

    “对诶,我瞄了眼,陈医生好像是看完微信就说要走的。”

    “你居然偷看别人私隐?看到什么了快说!”

    “他女朋友是不是便利店那收银员?”

    “是吧?”

    陶羡插话:“你们别胡说了。”

    众人:“……”

    作为陈家岳的前任,陶羡不爱听这些八卦也属正常。大家照顾她的心情,缄默了。

    陈爱云却继续说:“陈医生有女朋友的话,我真想认识一下。对方一定是很出色的人。”

    有人小声附和:“我也想……”

    护士长一个眼神使过去,都住嘴了。

    陶羡笑笑道:“你们等会是不是去唱K?”

    “是是……”

    陶羡站起来:“那你们去,玩得高兴些,我回医院看看。”

    她走后,护士长嗔怪陈爱云:“你呀,明知道陶主任的心思,还故意刺激她。”

    陈爱云喊冤:“我哪有,实话实说而已。”

    陶羡回医院转了圈,产科竟鲜有的宁静,连产房的顺产也格外顺利。

    新妈妈被推着出来,怀里抱着刚落地的小娃。

    陶羡上前祝贺,夸赞对方厉害。

    对方看上去有些累,但心情很好。

    “我都顺产四胎了,一胎比一胎快。”新妈妈把小娃贴脸上亲,“终于来了个小棉袄,大功告成,我要封肚了。”

    在产科工作了十多年,见过追生儿子的,也见过追生女儿的。

    越是想要儿子的,偏偏都是女儿。越是想要女儿的,又偏偏都是儿子。

    没有的想拥有,拥有了又想要更多。得不到便稀罕,不甘心便盲目自信,不知疲倦地一遍遍追逐。

    也有如愿以偿的。

    就像彩票,买了不一定中,不买肯定不中。

    陶羡跟值班护士交代,有急事的话立即通知她。

    回头看了眼陈家岳闭着门的办公室,轻轻叹气,走了。

    住院大楼一楼的大厅,夜里依然有不少人在办理入院手续。

    “陶医生。”人群中,有人叫住低头走路的陶羡。

    是神经外科的知名高富帅江医生。

    “值班?”陶羡随意寒暄。

    江医生爽朗地笑:“是下班,然后一眼就看到你了。”他眼里有不掩饰的欣赏:“第一次见陶医生穿便服裙子,眼前一亮。”

    陶羡说:“那我穿白大褂时是不是像解牛的庖丁,能把你吓跑?”

    “哈哈不是,是像……”江医生低头往她耳边凑,低声吐气:“像制服诱惑。”

    陶羡颤了颤。

    江医生收回身子,站直说:“有空吗?一起去宵夜。”

    “没空。”陶羡对江医生笑了笑,“先走了,再见。”

    绕过男人,离开住院部,走到了停车场,脚步才稍稍放缓。

    繁忙的工作,高强的压力,漫长子夜孤枕难眠,她说不清对江医生的拒绝是对是错。

    她也渴望被爱被拥抱,片刻的温存犹如释放,能不知不觉地抵消日夜的奔波与麻木。

    她懂。

    但她又觉得……

    ……

    裘盼仰躺着,半眯双眼望着天花顶,人在腾云。顶峰的雪莲触手可及。

    够着了。一口气终于落地。

    她长叹出声,千回百转,身体激动地颤抖。

    陈家岳伏了上来,细细地看着她,湿亮的唇低下热吻。

    裘盼尝到了自己的滋味,原始热烈,粗野豪犷,有迷惑人的独特芬芳……

    原本这个时间还在加班,林友山见近期工作进度的指标已经达成,仁慈地准提前下班。

    她到家就给陈家岳发微信,陈家岳很快就赶了回来。

    上次之后俩人半个多月没聚了,今夜薄薄的被单盖不住满床的欢喜。

    陈家岳上了马,加速鞭策,山路狭窄湿滑,马蹄一步一脚印,有力且深沉。

    登顶关头,扔一边的手机乍然大响。

    每一个来电都有可能是生死召唤,医生自然要有随时候命的觉悟。

    尤其来电人是陶羡。

    “喂?”陈家岳抓紧接听。

    “你在哪?”电话那边陶羡问。

    陈家岳如实说:“在家。医院有事?”

    裘盼扶着他的肩膀,他没下马,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受得了,她可不,艰难地迷迷糊糊听着他讲电话。

    “什么……不合适……别开玩笑了……我说不合适!”

    陈家岳对着手机一顿说,然后通话似乎被挂断了,他愣是对着手机无语。

    裘盼问他怎么了,“要回医院吗?”

    “不是。”陈家岳低头看她:“陶羡要来我家。”

    “……嗯?”

    “快到了。”

    “……啊!”

    裘盼乍尸一样坐了起身,呆了几秒,彻底清醒了,惊惶失措地找衣服翻衣服穿衣服。穿了一半,发现是陈家岳的衬衫,又手忙脚乱地脱下,重新找过穿过。

    “别急。”陈家岳按住她的手,“你不用躲,别怕。”

    裘盼挣开他的手。她听不进去,脑袋嗡嗡嗡的叫,想到的全是负面情景。

    陶羡是什么性格,相处少,不得而知,但传闻她对陈家岳余情未了,这是长仁医院里九成九的人都知晓的。万一陶羡现场见到她,起了争执,吵到楼上裘母裘姥都听见,街坊邻里都争相出门看戏……

    惨不忍睹。

    裘盼心虚又心慌,衣服套得差不多了,才穿上一只鞋子,就跳着脚奔向门口逃跑,还不忘交代陈家岳:“千万别提我!”

    陈家岳:“……”

    上了四楼,就听见楼下来脚步声。

    好险。

    裘盼躲在楼梯转角处,一边穿另一只鞋,一边偷偷地往楼下看。

    陶羡来了,敲了敲陈家岳的家门。陈家岳来开门,俩人进屋关上了门。

    四周没人了,没声音了,不用慌不用急了。

    裘盼松了口气,脱力地在楼梯口坐了下来。

    陶羡很久很久没来过陈家岳的家了。

    这回一进来,她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家里装修没变,家具没变,摆设没变,没有少东西也没有多东西。

    但直觉告诉她,陈家岳的家里有了一股属于女人的气息。

    再看陈家岳。

    他套着衬衫和西裤,是白天上班时的装束,下班回家这么久了都没换下来吗?

    他头发微乱,脸色沉沉地倒了一杯矿泉水,加了半杯冰块,一口气喝完。

    “你在家做什么?”陶羡问他。

    陈家岳看向她,反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不能来吗?”

    “你为什么要来?”

    陶羡被问住了,又冷静下来说:“护士长的饭局你走得很急,我还没到,你就走了。”

    陈家岳又喝下一杯冰水,“你来有什么事?”

    陶羡笑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陈家岳:“谢了,我很好。”

    “我看你家,”陶羡四处看,“变温馨了,变柔情了,是不是,”顿了顿,到底问出口:“有女朋友给你收拾了?”

    陈家岳听了,低头失笑。

    忙得连见面的时间都要凑,何来美国时间给他收拾家?

    平日他若笑,陶羡也会跟着笑。此时他笑,陶羡却笑不出了。

    “笑什么?如果真有女朋友了,大方一点,给我介绍介绍呗。”

    陈家岳回答:“好。”

    陶羡心里一沉,追问:“她是哪里人?几岁了?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开始?怎么认识的……”

    陶羡还想往细处问,陈家岳打断她的话:“是不是我有女朋友了,你就不再原地踏步了?”

    陶羡:“……”

    她想回话,不想当愚蠢的哑巴,却找不到字词。

    陈家岳看着她:“我有女朋友了,所以陶羡,别再浪费时间琢磨我了。”

    陶羡笑了出声,“琢磨你?我哪有时间?”她望向别处,找地方藏放慌乱的眼神:“我工作很忙很忙,手术不比你少,你知道的。”

    陈家岳微微叹气:“那就好。”

    “好啊,当然好了。”陶羡应着,眼睛四处乱放,就是不敢看向陈家岳。

    他卧室的门开着,里面床头柜上放着什么东西。陶羡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是一串钥匙,和一个钱包,姆明卡通图案的钱包。

    姆明对陈家岳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但他从来不用花哨的东西。

    所以那个钱包是谁的?

    陶羡还想研究,陈家岳挡到她跟前了,顺手把卧室门关上。

    “谁的东西?”陶羡问。

    陈家岳:“我的。”

    “不可能。”陶羡说,“是不是你女朋友的?她在?”

    “她不在,她走了。”

    “她是谁?”

    “她……”她交代过“千万别提我”,陈家岳说:“不管她是谁,都与你无关。你走吧。”

    陶羡心里酸楚得很:“这话很伤人的知道吗?”

    陈家岳说:“长痛不如短痛。两年半了,你该走出来了。”

    陶羡红了眼睛:“两年半了,我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分手。”

    她起初以为是他家事复杂要处理,又以为是科室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还以为他移情别恋有了第三者。

    发觉都不是,就像无头冤案,更不服气。

    陈家岳说:“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不要非得想明白。感情的事也没有标准和定量。”

    陶羡苦笑:“说到底,是你对我没有感觉了。”

    虽然当年是她主动追求,但她坚信陈家岳也喜欢她。毕竟主动追求他的女生不要太多,却偏偏是她抱得美男归。

    陈家岳没有接话。

    “家岳……”陶羡心存一丝希望,往他怀里靠去。

    陈家岳抬手,想推开,迟疑了半秒,改为轻抚陶羡枕在他怀里的脑袋,叹着气温声说:“陶羡,清醒一点,潇洒一点,你很出色,只要往前走,一定会拥有属于你的新感情的。”

    陶羡抬头看他,脸湿了。

    陈爱云说,陈家岳有女朋友的话,对方一定是出色的人。

    陶羡自问,她出色吗?

    出色。

    连陈家岳都这么认为。

    不清醒?不潇洒吗?

    她够清醒,够潇洒了啊。

    往前走,属于她的新感情?

    她一直在往前走,只是想要的依然是他这位旧恋人。

    正是拥有过,才深陷其中,才舍不得放下。

    心心念念。

    再没回响。

    走吧,往前走,非走不可,必须立即马上走。

    这男人怀里,有女人的味道。

    不属于她,容不下她。

    摸不着,看不见,却笼罩着他,占据了他。

    一切无可挽救。

    已成终结。

    陈家岳将陶羡送至门口,说:“以后别来了。”

    陶羡背对着他,一声不哼,听着他说:“我不保证下次会开门。”

    ……

    裘盼坐在楼梯上,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好久,陈家岳的家门仍然紧闭,楼下没有任何动静。

    五月了,平时明明很热,今晚却有一丝丝意外的寒凉。

    裘盼穿得单薄,搂紧自己保暖。

    陶羡那身裙子很漂亮,是夏天的味道,清清爽爽。

    人长得标致,事业有成,在医院的时候听过不少关于她的赞誉。

    就连在点评系统,病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全五星的。

    作为在长仁医院举足轻重、与陈家岳媲美的产科医生,三十出头的陶羡足够优秀。

    难怪陈家岳之前跟她交往。

    这么优秀的女性,分手了,陈家岳有没有后悔?觉不觉得可惜?

    如今孤男寡女单独相处,有没有可能旧情复燃?

    刚才陈家岳被逼中断,他会不会忍不住,跟陶羡……

    裘盼抱紧双腿,脸埋了进去。

    她真是不堪,脑里想的东西居然这么低俗肤浅。

    无格调无深度,丢人,太丢人。

    楼下传来声响。

    裘盼凝神听着。

    门开,门关,又门开,接着有脚步声,像越来越远,又像越来越近。

    她抬起头,陈家岳站在了跟前。

    “怎么坐在这里?”陈家岳皱眉。

    裘盼说:“钥匙钱包落你家了。”

    陈家岳笑了:“正要给你送上去。”

    “别,你别敲我家门。”裘盼说。

    陈家岳在她跟前蹲下,平视她说:“我是吸血鬼,见光死?”

    裘盼想回话,却寒意忽近,鼻子一痒,“哈气!”

    打了个喷嚏。

    陈家岳本能地闭上眼,被喷了一脸口水花。

    “对不起对不起。”裘盼忙拿手给他擦。

    陈家岳握开她的手,脸贴上去,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冰冰凉凉,细吻之下带微温。他的舌尖有先前的余味,是他和她才能调和出的余味,一模一样,没有变质。

    裘盼闭上双眼。

    独自坐在楼道漫长地等待,受着凉,换来一个暖融融的吻,不亏。

    陈家岳把人带起身,带下楼,又带去了他家。

    “楼道风大,你可能着凉了。”他进了厨房,说要给裘盼煮药。

    裘盼坐在客厅沙发,静静地等着。

    沙发角几上摆着的姆明卡通小像,她有细看过,旁边那张合影却没有。

    裘盼拿起合影看。

    合影里意气风发的男士就是陈家岳的父亲吧。

    挨着的小男孩一看就是陈家岳。

    陈家岳的亲生父亲曾经也是长仁医院的产科医生,业务能力很强,有丁老院长的扶持,早晚会是长仁的下一任院长。可惜英年早逝,林院长后来居上。

    这些有的没的,都是从信息科的八卦里听回来的。

    陈家岳从未跟她提过家人和家事。

    也许哪一天他会主动跟她提起。

    又也许不会有那一天。

    “过来。”陈家岳在饭厅招呼她。

    裘盼闻到了姜味,过去坐下。

    陈家岳说:“放了可乐,可乐煲姜。”

    裘盼笑了:“你港剧看太多了?”

    陈家岳坐在她对面:“在家闲着就看几部。”

    “都看哪些了?”

    “《原振侠》,《难兄难弟》,《刑事侦辑》……”

    “我以为你会看《妙手仁心》之类的医疗剧。”

    “在医院还看不够吗?”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裘盼好几次差点问出口:你和陶羡聊什么了?做什么了?

    好几次都堪堪忍着。

    可乐煲姜挺可口,喝了之后身体辣乎乎的,有些冒汗。

    剩下一半喝不完,裘盼说不喝了。

    陈家岳把她的杯拿过去,仰头把剩下的干了。

    裘盼心思颤动:“你为什么喝?”

    他和她所有负距离的高阶亲密都做遍了,喝对方喝过的这个入门级亲密,却是第一次。

    陈家岳说:“预防一下。”

    他把裘盼的钥匙和钱包递给她,问:“为什么不换我送的钱包?”

    裘盼的钱包看上去很旧了。

    裘盼不敢说,她有换过,只是后来又换回去了。

    她笑笑道:“这钱包比较有意义。”

    陈家岳:“前夫送的?”

    裘盼愣了愣,摇头:“我自己送给自己的。”

    顾少扬送过许多姆明的周边给她,包括钱包。裘盼没有换来用,因为那些时候认为旧钱包仍不算旧,而且来日方长,总会有用到的时候的,不急着换。

    顾少扬送的姆明周边,她一件都没有带走。

    手上这个旧钱包,是她用大学打工赚的第一笔钱买的。

    虽说钱包不是前夫送的,气氛仍有点微妙的凝固。裘盼觉得他俩开了一个不太好的话题,无言尴尬。

    陈家岳忽说:“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裘盼:“?”

    陈家岳:“做饭糊,炒菜糊,打麻将不糊。血压高,血糖高,工资不高。”

    裘盼“扑哧”笑了。

    陈家岳继续说:“政/绩不突出,业绩不突出,腰椎间盘突出。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

    裘盼笑乐了,陈家岳也看着她笑:“这么好笑吗?”

    裘盼说:“我笑点低。”

    转念想起陈家岳刚才的戛然而止,不知怎的,裘盼胆大地问了句:“你前列腺会不会发炎?”

    陈家岳眼里有微光闪掠,说:“怕有这个趋势。”

    裘盼是真担心:“那怎办?”

    “能治。”

    “怎么治?”

    “一个,”陈家岳往后靠进椅背,腾出膝上一片空间,说:“比较费你的治疗方法。”

    裘盼看着他,隔了一张餐桌,犹如隔了一座山海。

    他像北极,她像南极,磁性在视线纠缠之中暗涌,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越过山海,被吸引着朝他奔赴。

    他递手相迎,抱个满怀,与她在椅子上对望。

    金风玉露一相逢。

    密密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水漫金山。

    佳期如梦。

    醉生梦死。

    陈家岳的鼻尖结了一颗颗细汗,裘盼吻上去,舔走他的汗珠。

    “喜欢吗…”陈家岳哑声问。

    裘盼吻他上唇,吻他下巴,肆意嗅闻他皮肤上的松木香味,喃喃道:“你有用我送的剃须刀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

    陈家岳拿下巴磨蹭她的侧脖,再往下,揭穿她:“其实你知道…”

    阳台外有虫叫,月亮挂夜空,又安静,又热闹。

    “以后别跑了…”

    “我……”

    “我会生气…”

    “……”

    “然后惩罚你…”

    “啊……”

    她求饶一样吻他,轻抚他的脸。

    陈家岳握住她的手,低吻她修长的指尖:“你的手,敲键盘很灵活。敲我身上,会怎样?”

    裘盼滑下去,悄悄告诉他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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