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傍晚六点多裘盼回到家, 平日没九点十点都见不到影的人突然这么早现身,裘母裘姥以为她回来吃顿饭就要去赶加班。

    “不是,今天任务比较轻松, 正点下班了。”裘盼说。

    如果第六场讲解会顺利结束, 今晚她忙不到十点都别指望能离开信息科。

    但讲解会腰斩了,项目到底有什么问题要不要继续, 没有人给答案,潘驰只知会今晚不用加班。

    裘母不知内情,自然高兴了:“那就好, 可以慢慢吃饭不用焦急忙慌的。你想吃什么菜?妈给你下楼现买现做。”

    女儿自从转组后日忙夜忙,连饭都很少在家吃,今晚可以一家四口围起来闲闲地吃饭聊聊天了。

    裘姥说:“烧乳鸽, 盼盼喜欢吃。去东田街那家, 别在楼下买,楼下的不香。”

    “好。”裘母进房间打算换身衣服去买。

    裘盼说:“我去吧, 带上小冬阳顺便走走。妈你在家歇歇。”

    “也行。”

    裘盼牵着小冬阳出门, 小冬阳抱着陈家岳在游乐场赢回来的毛绒熊, 裘盼哄她把东西留在家里,她不依,非要带着走。

    秋天的傍晚有些凉, 出来散步溜娃的比夏天时少了。

    道路两旁的停车位却一年四季都爆满, 下班时间稍为晚一点的,除非走运,否则在附近停车成了妄想。

    依裘姥说的去东田街买了烧乳鸽, 来回两趟, 两趟都不见陈家岳的车影。

    停太远了?

    还是没下班?

    他今日白班,如无意外晚上七八点就能到家了, 之前俩人还约好了要见面。

    慢悠悠地上七楼回家,路过三楼时裘盼忍不住在陈家岳的家门前停了下来。

    他在不在家?

    敲门?

    抑或拿他的家钥匙开门进去看看?

    摸出那把银色的钥匙,崭新崭新的,锃亮锃亮,优质的金属精致的手工,看上去像一份有价值的首饰。

    钥匙给她几天了,没用过,现在试试?

    举棋不定,钥匙对准钥匙孔了,要进不进的,纠结。

    “妈妈,走走,吃吃!”小冬阳跨着步拉她往楼上指。

    七点半,孩子饿了,也馋妈妈手里的烧乳鸽。

    “好好。”裘盼微微叹气,把陈家岳的家钥匙放回裤兜,抱起小冬阳继续上楼。

    之后帮裘母做饭吃饭洗碗,洗衣收拾给孩子洗澡哄睡觉,一轮家务操持,等闲下来时已过十点,跟在开发组加班的时间差不多。

    看一眼手机,依然没有“微信客服小秘书”的新信息,也没有陈家岳的电话。

    裘盼:“……”

    甩他的手,连挂两个他的来电,他真生气了,气得不轻。

    ……

    第二天上班,出状况了。

    昨晚连夜发生了什么事,医院领导叫停了新系统上线运行的计划,林友山玩失踪,人没来上班了。

    消息是潘驰通知大家的,追问原因,他无奈说:“我也想找人问。”

    潘驰和带来的下属都是风驰科技的人,为了长仁的新系统项目才来进驻信息科的。项目被叫停了,他们不可能留在这里无事所所浪费时间,所以收拾收拾,搬师回风驰科技了。

    裘盼傻眼,那她和小周两个院方代表怎么办?

    找林友山的助理问,助理反问她:“你跟陈医生什么关系?”

    话一出,早就蠢蠢欲动的同事们立马围过来抢着八卦。

    “你们牵手了!是不是是不是?”

    “难怪林经理昨天问你是不是跟陈医生很熟,后知后觉了失策!”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哪个阶段了?会结婚吗!”

    “那便利店的收银员呢?分手了还是误会?”

    有人无比好奇又小心翼翼地问:“陈医生知不知道你离了婚带了个女儿的?”

    昨天体验中心的两个大瓜,今天已经双双滚遍了长仁医院。三个主角其中两个来自信息科,信息科秒变“明星科”,同事们觉得幸运又幸福,虽然昨天没有在现场直击,没关系,女主角就在旁边,报复性问个够。

    裘盼有所预料,早就研究过要怎样回应。

    说承认吧,陈家岳昨天一夜没有联系她,他在生气,说不定不想承认了,她贸贸然的话有些冒险。

    安全起见,说:“不是,我们没有关系。”自编自话:“陈医生只是我女儿的接生医生,他当时着急才错牵我的手。”

    同事们信她才怪,细节一个个追问。

    裘盼镇静地一律否认,又叫苦:“新系统项目停了,我正愁和小周的前程,你们放过我吧。”

    有同事说:“你们这个项目就是陈医生叫停的,胆敢拆女朋友的台,你要罚他回家跪榴莲。”

    裘盼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嘴上说:“我跟陈医生不是男女朋友。”

    同事:“那是什么友?不会是炮X吧?”

    裘盼:“……都不是,求放过。”

    ……

    开发组剩下裘盼和小周俩人。小周单身,年轻洒脱,没事干就请假去浪。他是裘盼“挖”过来的,如今前程未卜,她内疚道歉。

    小周说:“无所谓了,反正又没说要辞退我们,我们就工资照收然后游手好闲呗。”

    裘盼:“……”

    心态真好。

    谁会长期供养游手好闲的人?长仁和林友山都不傻。

    假如项目被取消,开发组被解散,她只好重新找工作了。

    忧心忡忡随信息科的同事去食堂吃午饭。

    出来了就后悔。

    太多人对她和陈家岳的关系感兴趣了,她就像移动的标靶,去到哪,人们探究的眼神就盯到哪。

    尴尬无比,装作不知,低头走路,同事忽然拉扯她:“看,陈医生!”

    裘盼抬头。

    陈家岳远远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跟便利店姓沈的收银员在聊天。

    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人流如织的医院里他始终夺目。

    陈家岳知道什么似的,也往这边看,视线对了过来。

    “他在看你!”同事激动地拽裘盼的手臂。

    裘盼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远远与他对望。她尽量让自己像平常一样,心里却微波起伏,有所期待。

    如果,如果他走过来跟她说话,如果同事胆大向他求证,如果他不否认。

    陈家岳和沈姓收银员聊天时脸上有浅浅的笑意,看过来后,笑意浅没了。

    他似乎失去了表情,视线疏淡地从裘盼身上移开,又微笑与沈姓收银员说了些什么,然后平静地转身往相反方向走了。

    就像看不见裘盼一样。

    “诶,陈医生怎么不过来跟你打招呼了?”同事低呼。

    裘盼若无其事地挤出笑容,喉咙发紧地说:“看吧,都说了我们没有关系,陈医生在避嫌。”

    ……

    往后几天都不用加班,早早回到家,裘盼就像放暑假在家呆久了的学生一样,从一开始被稀罕到被嫌弃了。

    “怎么又不加班了?”裘母皱眉问,“突然闲了下来,是不是要被裁?”

    裘盼什么心情都没有,只说不忙。

    奇怪了,明明在办公室闲坐了一天,为什么会浑身无力,又累又倦,只想躺着不动?

    裘母:“那什么时候才忙?”

    白领工资“游手好闲”的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裘盼说不清。

    林友山一直没来上班,不知是放弃了,还是在哪里独自为开发组斗争。

    他斗争的地方有陈家岳吗?新系统项目是不是真的由陈家岳主张叫停的?在体检中心时裘盼问叫停的理由,他当时没回答,几天下来没联系,也不打算跟她解释了对吧。

    行,随便。

    ……

    工作暂停,在信息科闲得长毛,裘盼还是依时上班打卡。正如小周所说,只要一天没有官宣解散辞退,工资还是照发的。

    坐在座位静静地发呆,座机响了接听。

    一把陌生的中年男声客气地问:“请问是裘女士吗?”

    “是。”

    “你好,我是林远修。”

    “……”

    “我和家岳的姥爷想见你,你有没有时间过来疗养部一趟?”

    “……”

    林远修是长仁的大佬,丁老院长是大佬的大佬,两位大佬的照片在医院官网上浏览过,真人则从未接触。

    忽然要见面,与陈家岳脱不干关系。

    见面要聊什么呢?跟所有人一样问她和陈家岳是什么关系?

    吃瓜群众纯粹吃瓜,丁老院长和林远修怕是连瓜皮和瓜籽都要吞干吞净。

    这样的见面大概只有两种结果:同意陈家岳与她在一起。要么,不同意。

    裘母之前讲过,以陈家岳的条件,任他挑的女生排队能排到去海珠桥。

    不是裘盼妄自菲薄,只是摆事实,她结过婚离过婚带着一个女儿,背景和经历要比单身女性复杂且曲折。

    年长一辈总是希望晚辈的对象简单和平身家清白,这不难理解。以后小冬阳挑对象,裘盼也多半逃不出这种思维。

    也许她不用太过担忧,毕竟丁老院长的女儿,陈家岳的母亲,也是带着孩子再嫁林远修的。

    但人是自私且双标的,自己家女儿是一回事,别人家的女儿算不算事就要另计了。

    何况裘盼没有一位当医院院长的家长。

    从信息科走去疗养部,一路上把所有悲观消极的下场在脑里过了一遍,看来老套又实用的“棒打鸳鸯”要上演了……哈,自作多情,陈家岳对她都爱理不理了,鸳个鬼。

    又好笑地幻想,他们会不会给她塞支票逼她离开陈家岳的?

    好,他们真塞的话,她要。最好银码任她填,她要填10亿,100亿,1000亿,就是要这么这么这么多的钱,才能勉强弥补她心底的难过。

    裘盼没有注意到,她与顾少扬闹离婚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这么多钱。

    第72章

    长仁的疗养部在住院大楼的第11层, 床位不多,全单人间,配套极好。楼层里单独辟出一片空中小花园, 环境清幽软硬件一流, 全年无休专业医护随时候命。

    想住进来,光有钱都未必好办。

    老丁的病房在走廊末端。

    林远修叠腿坐在白色真皮沙发的一边, 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气质和陈家岳是同一类,沉稳斯文, 从容不迫。也许身为中医不用上手术台,无需长期锻炼,也年长了, 所以更显书香秀气, 温润如玉。长得也好看,中年男人的油腻发福秃头和肚腩, 他全没有。为人低调谦逊, 坐也坐在角落, 身上却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安静的威严,如海角的重岩,被千浪拍打仍坚毅不移。

    身为三甲医院的院长, 林远修的形象与气场满分。

    可惜, 出轨男,人欠忠诚,整体大打折扣。

    林远修朝裘盼微笑点头:“你好。”

    裘盼坐在对面的沙发:“你好, 林院长。”

    收回视线看向丁老院长, 头发稀疏斑白的老人家坐在轮椅上,精神很好, 两眼炯炯,看得出仍有不可小覷的处事能力。据说这老院长退休前为人严厉处事严肃,在长仁说一不二,退休后平易近人了许多。

    “你好,丁老院长。”

    裘盼打量人家时,人家也在打量她。

    老丁忽地笑了:“裘姑娘是吧,真人比上镜漂亮许多。”

    裘盼没有为这句估计只是客套的话感到半分高兴,她用营业式的微笑道谢。

    “冒昧把你叫了过来,抱歉了。”老丁说,“开门见山,裘姑娘是不是跟我们家岳在谈对象?”

    真开门见山。

    裘盼低了低视线,目光木然:“我不知道。”

    老丁和林远修对了眼,笑问:“那是怎么回事?”

    裘盼抬眼正视老人家,微笑道:“他几天没联系我了。”

    “哦,他太忙了是吧。”老丁转脸问林远修:“家岳最近排班很满吗?”

    林远修:“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不是,”裘盼说,“跟忙不忙没有关系。他是在生我气。”

    老丁和林远修意会,原来是小两口在闹矛盾。

    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俩没有打听的打算。

    老丁问裘盼:“他不联系你,那你有没有联系他?”

    裘盼:“……没有。”

    老丁笑叹:“闹矛盾是很平常的事,他不找你,你就去找他,总得有人主动踏出第一步去解决矛盾的。死嗑没有前途。”

    “我不。”裘盼说,“我也生他气。”

    老丁:“……”

    林远修问:“都在生对方的气,那到底谁做错了?”

    裘盼被问住,认真想了想,中肯地说:“都有错。”补充:“他六我四。”

    林远修失笑:“那家岳应该主动一点。不过两口子相处,有时候需要一人让一步的。家岳不是错得太离谱的话,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太久了。”

    裘盼听着,觉得道理不假,可依然不太服气。

    尤其想起那天陈家岳明明看到她却假装看不到,跟别人笑着聊天,对她就一脸冷淡,转身就走,裘盼的心就一阵阵发酸,酸酸苦苦涩涩。

    他这样子,她要去主动求和吗?没有好脸色,没有辅台阶,她怕自己一厢情愿,到头来踩空摔倒吃痛的又是她。

    而且从头追究的话,先要生气的人本该是她。

    “林院长说得对,”老丁也道,“家岳没坏心眼的,产科又忙,你体谅体谅,多担待些。”

    裘盼不哼声,低眼看着哪像在想事情,也不知会不会接受陈家岳两位长辈的劝言。

    老丁和林远修又对了眼,说:“没啥事了,你回去吧。我们就是纯粹好奇,想看看你本人什么模样。回去吧,跟家岳好好聊一聊,别置气了,会伤感情的。”

    裘盼有些意外,看向老人家:“没啥事了?”

    “没啥事了。”

    裘盼不太认为:“你们没别的要问我吗?”

    老丁反问:“问你什么?”

    裘盼:“……”

    问她是不是离过婚,是不是带一个女儿,那女儿还是陈家岳帮她接生的。问她什么时候离开陈家岳,要给多少钱才同意不纠缠。

    其实她专心想想,就会想到老丁和林远修早就了解过她的情况了,根本无需尴尬地当面确认。

    要打听裘盼不难,她本来就在信息科公开自己离异带娃。

    除此之外,有意思的是保安科昨天给老丁报了个信,上个月医院北门的监控视频,有一段拍到一位女性上了那辆老款雅阁的副驾位,然后与驾驶位的陈家岳拥抱了很久。向当时值班的门卫求证,那门卫新来的,懵然不知。

    幸亏长仁有钱也舍得花钱,监控摄影向来都挑用最高的像素,即使在夜间,高清视频也能给辨认出那女性是裘盼。

    陈家岳谈对象是大事,老丁要把人过过目才放心。老丁平日不随便见人,林远修事务缠身,若非有七成的把握确认陈家岳与她有关系,两位人物是不会花时间跟裘盼见面的。

    裘盼后知后觉,忍不住问了一句很土的话:“那你们不反对?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

    老丁和林远修都听笑了。

    老丁说:“家岳都多大人了,他喜欢的话我们反对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们相信家岳的眼光。”

    林远修也跟她说:“回去吧,别想太多了。”

    裘盼离开了老丁的病房,脚下像踩着棉花,人飘飘然的。

    心里很兴奋,原先的担忧全是杞人忧天,虚惊一场。陈家岳他知不知道的?知不知道他的家人同意他俩在一起!

    裘盼拿出手机,很有冲劲地要给陈家岳打电话。

    等等,他可能在手术在忙,先发个微信打打底。

    点开微信,有新信息,看了眼。

    小周:盼盼姐,我明天继续请假继续浪,已经跟林经理的助理报备了,知会你一声。[敬礼]

    对喔,裘盼想起来了,既然都见到两位大佬了,为什么不顺便问一问新系统项目的去留问题?事关她的饭碗,差点给忽略了。

    裘盼匆匆折返回去。

    有护士给老丁送完药出来,正要合紧门,见裘盼急步走过来,护士跟她打手势,意思问她是不是要进去。

    裘盼点头。

    护士就没把门合紧,走了。

    裘盼抬手准备敲门,无意地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对话声。

    第73章

    病房里老丁和林远修各自想着什么, 俩人没有说话。

    有护士敲门进来,依时给老丁送药。

    服用后护士走了,老丁才开腔问林远修:“你怎么看?”

    林远修掂量着说:“心思单纯, 但知谨慎。脾性有点倔, 应该很有主意。计算机专业,业务能力不差。”

    总结:“挺好的。”

    “挺好是挺好, ”老丁叹气,“只不过……”

    离过婚带着孩子,美中不足, 没办法称得上是“很好”。

    老丁认为,以陈家岳的条件,谈对象就该配一个很好之中的最好, 否则有如暴殄天物大材小用。

    无奈正如他和裘盼所讲, 就陈家岳的岁数性格和能力,跟谁谈对象, 百分百他自己说了算。老丁不想跟亲外孙关系闹僵的话, 最好识趣一点, 别不合时宜地乱放屁。

    老丁遗憾道:“这姑娘要是单身那就完美了。”

    林远修笑:“世事无完美,最重要是家岳喜欢。”

    老丁也笑了,跟女婿说:“像你那样, 喜欢最重要, 寡不寡妇有没有‘拖油瓶’不值一提是吧。”

    林远修低了低头,笑着不接话了。

    裘盼问“你们不反对”时,他想起许多许多年前, 丁倩也这样问过他:“你家人不反对吗?”

    老丁拿出手机自言自语:“我之前还准备给家岳再安排相亲的呢。”

    陈家岳提过不再去相亲, 老丁嘴上配合着赞成,但还是放出了风声, 找媒人替外孙收集信息。他想着说不定遇上哪位超级优秀的,万一错过就可惜了,又或者陈家岳哪天突然开窍了,资源能立刻派上用场,没啥坏处。

    手机相册里保存着媒人发来的女方介绍,翻出一张照片,递着手机给林远修看:“这个,谭区长的女儿,美国双硕士,怎样?”

    林远修看了看,心想好是好,但陈家岳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类型。

    老丁翻出另一张照片:“这个,徐市长的孙女,在法国读时装设计的……”

    又翻出一张:“宝兴集团的二女儿,帮爹打理业务,听说很厉害……”

    一张又一张,似乎每一张的主人都要比裘盼好。

    老丁越看,心里越闷闷不乐。

    翻着翻着翻出老战友孙女的照片,想起了什么关键,老丁疑惑了:“家岳前段时间很在意我老战友的孙女的,我还以为他不会轻易谈对象了。”

    林远修:“谁?”

    老丁:“我老战友的孙女,去年圣诞节呢,家岳不是约她相亲了吗?之后女方那边拒绝了,我告诉过你和小丁的。”

    林远修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和丁倩都挺诧异。

    老丁往下说:“我原以为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家岳很在意,过了好久了心里还念念不忘,看着备受打击似的,连说话都带情绪,赌气不愿再去相亲了。”

    林远修:“有这事?”

    “有,我当时可惊讶了,没见过家岳那副为情受伤的样子,沮丧失落,消极抵抗,开眼界了。”老丁把手机又递给林远修:“你看看,就这位姑娘。”

    林远修接过去看,照片中的女士长得跟裘盼一样漂亮,类型则感觉跟陶羡更相似,都是能力颇强的事业女性,是知性干练的社会精英。

    陈家岳跟陶羡谈过对象,如此类推,林远修说:“这确实是家岳会喜欢的类型。”

    老丁摇头叹气:“也不知家岳跟人家怎么处的,竟然没处下来。”

    要是处下来就胜利了,至少不用为美中不足的裘盼耿耿于怀。

    扫楼一样扫着手机相册,陈家岳和裘盼在游乐场的视频一闪而过,一股怪怪的感觉随之而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存在了什么漏洞,重不重要一时说不清,往细想,弯弯绕绕不少,霎时思维堵塞,找不出突破口。

    老丁索性说:“你联系联系家岳,让他来见我。”

    林远修问怎么了。

    老丁说:“我这老战友孙女的事,我得找他问清楚。”

    林远修有些为难:“家岳一直避见我,要不你直接联系他。”

    自从在林宅跟丁倩戳穿林远修出轨,陈家岳就没愿意过见林远修。就连“举报”信息科新系统的合作方风驰科技,陈家岳也只是用电子邮件跟他沟通。

    就一封邮件,在第六场讲解会那天的傍晚发来的,附上“佩珊医疗有限公司”和“风驰科技”的企业信息截图,用警醒的红色圈着所有“云佩珊”的三个字,邮件正文就一句话:少在长仁搞利益输送侵吞资源。

    林远修对于云佩珊是风驰科技小股东的事并不知情,儿子林友山当时推荐这家合作公司,林远修让秘书查核,后来交到他手上的资料没有显示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弄明白了陈家岳和林友山在体检中心起冲突的前因后果,林远修回复邮件说:我会核查,给医院一个交代。

    他连夜叫停了新系统项目。

    林友山收到通知后凶巴巴找父亲质问。林远修告诉他只是补充流程。

    林友山:“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他恼怒地压着声音说:“你是不是跟外面的女人搞利益输送?陈家岳是不是说中了?所以你才叫停项目?”

    林远修闭眼揉额,沉着气说:“友山,你偷偷把妈妈送去了云南我非常相当极度生气,这笔账还没跟你算。新系统的事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

    林友山不听,还要问。

    林远修摆脸色冷声道:“出去!”

    甚少暴露脾气的父亲一旦发怒,威胁力顶格爆表。

    林友山不敢再正面冲撞,想了想,卷了几件衣服飞去云南找妈妈了。

    老丁也为难:“他最近也避着我,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许久没来看我了。他对你有意见我理解,怎么对我也有意见了?”

    林远修说:“小丁吩咐过他和友山别跟你透露我出轨的事。”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保姆把看到的听到的如数告知。

    陈家岳避见老丁,大概是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在姥爷面前揭发林远修的情况出现。

    老丁默了默,叹道:“难为他了,这段日子能有人陪伴他左右,也好。”

    ……

    病房门外。

    裘盼僵硬地放下手,转身随便朝哪个方向走。

    走到墙前差点撞上了,才知道方向错了,调头再走。

    路过这一层的空中小花园,往外看,绿植也好鲜花也好,都铺着白茫茫的光,模模糊糊。人死了要去西天之前会见到的也许就是这种格调的景像。

    再路过护士站,之前给老丁送药的护士跟她打招呼:“走了?”

    裘盼挤出笑容:“走了,再见。”

    来到电梯前,三座电梯随便挑了一座按下楼键,电梯来了,低头走进去。

    电梯里挤着人,她在靠门的角落收着自己,默默地等电梯下行去一楼。

    这电梯层层停,到楼下第10层,出去几个人进来几个人。第9层,蜂拥着出去了好些人。第8层,又出去了一批。

    不知不觉电梯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各自站在对角线的两端。

    电梯的梯门光亮如镜,映着后方的角落站着的陈家岳。

    他穿着西装便服,双手插裤兜,身侧轻微地倚着梯墙,低沉的目光透过梯门看向裘盼。

    裘盼也透过梯门看向他,神情漠然。

    产科在6楼,再下两层就到了,最多几十秒的时间,期间要保持沉默一点都不难。

    裘盼平静地移开视线,低下眼睛不再看那男人,一声不哼。

    电梯里的屏幕显示了数字“7”,“7”往上溜,“6”冒出尖时,“轰咔”两声闷响,梯身晃了晃又颠了颠,照明灯灭了又亮。接着电梯不动了,屏幕不走字了,卡死在“7”和“6”之间。

    裘盼下意识地扶稳梯手,往梯墙贴,无措地看着梯门,祈求它能如常打开。

    梯门却纹丝不动,一堵墙似的堵住唯一的出口。

    陈家岳从后角落两步跨了上来,按开门键,电梯没反应,照着其它按钮一顿按,也没反应。

    他只好按呼叫键。

    通信连接上了,在一片弱电流声之中有人响应。

    陈家岳冷静说:“住院部3号梯卡了,在7楼和6楼之间,有俩人困在梯里。”

    “收到收到马上过来抢修。”

    陈家岳松开呼叫键收回手,与裘盼并排站在梯门前,似乎没有退回原位置的意思。

    裘盼不动,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低眼盯着哪不说话。

    梯门映着俩人,一男一女一高一低。说他俩很熟,俩人又互不理睬。说不熟,又好像是刻意地不理睬而已。

    没一会,有人理人了。

    陈家岳转过头去看裘盼,轻声说:“不用怕。”

    裘盼没看他,微笑回了句:“我没怕,多谢关心。”

    语气平平淡淡,却能听出隔了几千光年一样的距离感。

    陈家岳无言,回过头看向别处,沉沉闷闷地安静了。

    电梯无声无息,外面也没有什么抢修的动静,等拯救等了个寂寞。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又按捺不住,问裘盼:“怎么来住院楼了?”

    今天陈家岳上小晚班,去产科之前在住院部的天□□坐了一杯鸳鸯的时间。他在13楼第一个进电梯,站在电梯的最里面低眼想着事。电梯层层停,人出出进进,他对谁出谁进不带关心,直到坐电梯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才发现裘盼的背影。

    裘盼依然微笑,用刚才的疏淡口吻简单说:“不关你事。”

    陈家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裘盼,温声道:“我们别闹了,好吗?”

    第74章

    裘盼感到有些好笑, 语气依旧:“谁闹?怎么闹?无理取闹?”

    陈家岳转身面朝她:“不是这个意思。”低眼承认:“我是不高兴,生气,你那天甩开我的手, 不接我电话, 我心里难受。”

    裘盼说:“我不难受?”抬起眼看向他,脸色尽量平静:“我跟你商量过, 让你先放开手。是你不听。我不喜欢那样。”

    两人对视,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要败阵的颤抖,裘盼移开视线。

    只要不看着陈家岳, 她能争气地平静到结束。

    低头盯着哪里,裘盼说:“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你生气我也生气, 你心里难受我心里更难受……我为什么就不能拒接你电话了?”

    陈家岳说:“我不愿意放开你的手, 是因为想你在那个时候能够站在我身边支持我。”

    “站队这么幼稚的把戏你也要陪着玩吗?”

    “再幼稚也是一种立场的表达。”

    裘盼笑笑:“你需要支持,需要我的立场向你靠近, 我就不需要吗?”

    她忍不住又看向陈家岳, 眼里带着委屈的怨气:“我是信息科的, 系统我有份参与研发。它有40多个子系统,从内部的挂号就诊药房财务,到外部的支付联网社保机构商业保险政府税务, 全部数据要连通, 各个子系统要稳定运行,你知道我们开发组付出了多少努力,加了多少班吗?”

    疯狂加班, 不就是为了尽快完成新系统, 以投入运行减轻医护负担,提高长仁的效率。

    裘盼越说越激动, 又忍着情绪:“你应该知道的,除了开发组,你就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她哪次加班不跟他说?他开玩笑吐槽她比他还忙,也曾为她喊过加油。

    结果。

    “你一来就要叫停项目,问原因又不说。你这样跟否定我的劳动成果有什么区别?跟否定我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

    眼眶要发烫,裘盼讨厌极了,背过脸闭紧眼把泪气憋了回去。

    右手被谁轻轻握上,温热微糙的触感令她睁开了眼,不自觉地看向那只手。她摇头甩开。

    陈家岳低声跟她说:“我继父的出轨对象是风驰科技的股东之一,怀疑他们有利益输送,医院管理系统事关长仁的数据信息安全,所以我提出叫停。当时不说是因为外人太多,我不想到处张扬,原本打算回家了再告诉你。”

    陈家岳朝她走近了半步,再次握起她的手:“对不起。”

    电梯很宽敞,紧急的时候可以运载手术床。陈家岳和裘盼站在角落,俩人之间只隔了半个身位的距离。

    有多少天没有与陈家岳这么近距离过了?

    从前他一靠近,身影和气息就有默契一样自动笼罩着她。今天也不例外。

    他身上的松木香味闻着永远令人安心,裘盼记起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时的画面,眼眶跟着滚烫,眼前泛起一片水雾。

    “太迟了。”裘盼把手抽了回去,藏到身后不让他碰,“我付出的精力和心血已经白费,注定一无所获。”

    秋天明明意味着丰收,她却在这个金色的季节失收。

    工作感情,无一幸免。

    陈家岳一时说不出有用的安慰的话。

    云佩珊是风驰科技的股东,这是铁板丁丁的事。她又是林远修的出轨对象。

    不管当中到底有没有利益输送,只要被陈家岳发现了,为了避嫌和自保,林远修再不情愿,装也会装得公正严明地将风驰踢出长仁。

    裘盼不算是事业型女性,但她对待工作向来是全力以赴地去交差。付出了自然渴望收获,人之常情。

    如今事态发展成这样,陈家岳看得出她非常沮丧,被狠狠打击,他不由得跟着焦虑,紧着想要怎样处理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他理解裘盼气他怨他,只是完全没料到裘盼跟他说的下一句话会是:“我们结束吧。”

    陈有岳回过神:“结束什么?”

    裘盼:“有什么就结束什么。”

    陈家岳皱眉:“我没听懂。”

    裘盼直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陈家岳愣了:“你意思是要分手?”

    “分手”是情侣之间用的,他俩算吗?

    随便吧,反正手续流程都一样。

    裘盼回他话:“是。”

    陈家岳脸色微微苍白:“我知道你生气,但不要说气话。”

    裘盼始终低着眼:“不是气话。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陈家岳不哼声了,定定看着她似乎在艰难消化,简短的几个字,逼得他冷静地说:“我没想过你会这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裘盼又冷又苦地笑:“很多事情我也从来没想过。”

    比如没想过去年圣诞节他约了谁家的姑娘相亲。

    就是在那家餐厅对吧。

    他忽然出现,她以为这是偶遇,浪漫一些就叫邂逅。

    但原来人家是去相亲,纯粹巧合在她面前路过,路过。

    相亲是大事,路过与她打一声招呼只能算是小插曲。

    当时还有母亲姥姥和小冬阳,才见了短暂的一面,姥姥就一个劲地夸他,为了一张无名无份的合影坚持要花120元……

    裘盼又想到了许多。

    想到自己是可笑的,她当时居然天真地认为与陈家岳有一些些缘有一点点分。

    想到母亲说的话尽管苛刻但终究竟然是对的,陈家岳有区长的女儿市长的孙女哪哪集团的几女儿供他选择,候选人果真排队排到去海珠桥。

    想到姥姥要失望了,那120元浪费了。

    什么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

    晚到的好饭早就馊了,迟来的良缘别名叫“错过”。

    一切亦就如此。

    越想心越酸涩,阵阵钝钝的痛锥着锥着,裘盼一忍再忍,终是流泪哭了。

    她从一开始就抱着没有结果就没有结果的心态去和陈家岳冒险。

    那天他搂着她在车里一起看耀眼的晨光,陈家岳说给她配一把家钥匙,她应声说好,心里却不敢当真。

    后来他家钥匙给到她手上了,她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东西,敢贪心地幻想或许她和他是会有结果的,以至于都有冲动想在同事面前承认和陈家岳的关系了。

    幸好她英明地否认了,不然的话她将会是长仁有史以来最会搞气氛的人物吧。

    许久没哭过了,现在哭起来嫌丢人,裘盼呜咽了两声又吃力地忍住。

    相遇以来,陈家岳好几次见过裘盼哭。手术台上,住院楼的天台,VIP病房,酒吧外,还有于陌生的城市里……每一次他记忆犹新。那些时候陈家岳是旁观者,与他有关又与他无关,他总能客观冷静地处理。

    这一次是第一次彻底只与他有关,在停摆的密闭电梯里,陈家岳有点急躁了。

    他沉着气问:“是不是因为新系统被叫停?”

    裘盼说:“归根到底是我不了解你,最初的时候我也说过这话。”

    “我们处了有整整一年了,还不够了解吗?”

    “够吗?”裘盼抬着湿透的脸看他,他哪来的自信说够?他去相亲的事她了解了吗?

    陈家岳伸手要替她擦走脸上的泪,她别开不让。

    陈家岳叹气道:“你想了解我什么?你问,我答。”

    裘盼视野里的陈家岳蒙着厚厚的泪影,他的五官表情变得遥远且不真切,如水中倒月,可见不可碰。

    她想问,他是不是对那位相亲的姑娘很在意,在意到被拒之后赌气闹情绪?他和那位姑娘约会过吗?见过几次面了?都做过什么?

    也想问他是怎样做到若无其事,仿佛无事发生,是他藏得深还是演得真?

    他和她在一起有整整一年。

    曾经以为对眼前的男人算是很熟悉了。

    其实并不。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着什么,心里想着什么,裘盼全然不知。

    她越来越怀疑自己了。

    “你问,问啊,你问。”陈家岳催促她开口。

    裘盼闭了闭眼,清走眼里的泪,说:“我没有要问的。”

    陈家岳苦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裘盼:“反正分开就是了。其它不需要。”

    陈家岳定定看着她说:“当初你抱着孩子上天台,这么严重的事你坚决不告诉前夫,也是这副‘不需要’的态度。现在轮到我。”

    干什么提前夫?

    裘盼气道:“我都要跟他离婚了,我做什么关他什么事?他知不知道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陈家岳:“但会影响他的决定。”

    裘盼怔了怔。

    陈家岳说:“我也一样。你不跟我把问题说清楚,只凭自己的孤立想法做决定,这样很不对。”

    裘盼无所谓地说:“不对就不对,我就是这样的了。”

    陈家岳不会了,无力地抬手抚额。这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放下手,他抱怨地对裘盼说:“你这样不但不对,还对我很不公平。”

    你背着我去相亲就对了?就公平了?

    若非恰巧听见了丁老院长和林院长的对话,她还傻乎乎乐呵呵的一无所知呢。

    裘盼堵着口气,从包包里翻出陈家岳的家钥匙,一次都没有用过,递过去:“还给你。”

    那些先前说会马上过来抢修电梯的家伙到了,外面传来吵杂的人声。

    有谁拿着大喇叭朝电梯里的人喊:“里面的人还好吗?电梯马上修好再忍耐一下!”

    里面的人相当不好。

    裘盼朝陈家岳递着手,掌心展开,上面放着那把崭新的锃亮的银色钥匙。

    陈家岳咬着牙盯着裘盼,从未试过如此束手无策。

    外面的人拿什么东西撬门,一条细小的门缝出现了。

    陈家岳冷声问裘盼:“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裘盼说:“确定。”

    外面的人用力一撑,电梯门被破开了。

    陈家岳伸手一扫,扫走裘盼掌心上的钥匙,转身就往打开的电梯口走,人出去了。

    裘盼听见他转身之前给了她两个字:“随你。”

    “陈医生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抢修人员连声道歉。

    陈家岳已经走远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冲那抢修人员怒斥:“真他妈来得太晚!”

    抢修人员被吓了吓,想再道歉,陈家岳人在走廊拐了弯没影了。

    进去电梯里看另一名被困者,她背着身缩在角落低声抽泣,肩膀一颤一颤,看着叫人心疼。

    “你是不是有电梯幽闭恐惧症?没事了没事了,出来吧快出来。”抢修人员招呼着裘盼。

    裘盼一动不动,低头抵着梯墙,整个人像要站不住了。

    第75章

    今天上了六台手术, 一台紧急五台预约。

    当中一台是哪位人物年近四十的女儿指名道姓要陈家岳给主刀剖宫产。

    产妇除了高龄头胎,其它没什么大毛病。

    手术没有难度,陈家岳如常操作, 效果俱佳。

    过程中打了半麻的产妇躺在手术床上, 状态轻松,看着陈家岳聊他说话。

    “陈医生, 我的疤一定一定要给我修得漂漂亮亮的,拜托了。”

    陈家岳耐着性子说:“会的。”

    “陈医生,我肚子没有妊娠纹是不是很难得?我看很多人长妊娠纹, 很可怕啊。”

    很多人也没有妊娠纹,那个要分手的也没有。

    “陈医生,你有没有女朋友?我家有个妹妹跟你很般配。”

    陈家岳:“……”

    在手术室协作的陈爱云早就觉得这个产妇话特别多, 她借此说:“陈医生有女朋友了, 全长仁都知道。”

    前阵子陈家岳和信息科的谁在体检中心当众牵手,陈爱云听到这个大瓜时惊愕了半天。

    陈医生的疑似对象不是便利店那个收银员吗?半路杀出一个信息科的, 之前毫无风声, 叫人大跌眼镜。

    后来听信息科那边的人爆料, 女主角不承认和陈家岳是男女朋友喔。

    那男主角这边呢?

    同是这个瓜的第一前线,因为日常忙,陶羡管得严, 陈家岳也不爱谈论自己的私事, 所以至今产科没像信息科那样有什么新料爆出。

    据说陶羡私下有向陈家岳打听过虚实,但她嘴巴守得住,没向谁透露过半分。

    此下正好借产妇的话向陈家岳求证。

    产妇追问陈家岳:“真的吗?陈医生你有女朋友了?”

    陈家岳低头专心手术, 淡淡开口:“有。”

    妈呀。

    吊着全长仁的大瓜滚滚落地了。

    手术室里的医护你看我我看你, 心照不宣,有一位差点要瘫躺在地上。

    产妇失望透了:“开玩笑吧, 没听说过啊。”

    手术室里最资深的器械护士说:“我们陈医生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不拿事实开玩笑,这就是产科上下最熟悉不过的陈家岳。

    下了手术回到办公室,写报告去查房,准备下一场手术,没闲下来过。

    等闲下来了,抓紧时间靠进办公椅闭目养神。思维却高速运转,某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比赶去救命还要累。

    陈家岳睁眼看了看时间,起身过隔壁跟陶羡打了声招呼,去保安科了。

    保安科长吃惊:“陈医生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陈家岳说:“我要看监控录像。”

    “没问题,哪个时段哪个区域的?”

    “住院部3号电梯,昨天下午一点左右。”

    “好好好。”

    保安科长让下属把该段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放给陈家岳看。

    陈家岳盯着屏幕,看到那人了,原来她在11楼进电梯的。

    住院部11楼,只有一个疗养部。

    ……

    老丁无所事事地刷着短视频,心里仍为美中不足的裘盼有些惆怅,跟着视频里的老花旦低声哼着几句又忧又愁的曲调。

    有人推门大步进来。

    谁啊连门都不敲,大胆无礼。

    看过去,惊喜了,放下手机推着轮椅上前迎接:“你总算来了,还以为你当我这个姥爷死了。”见来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又问:“你这是准备上班还是下班?”

    陈家岳不知摆什么脸色好,只叫自己冷静,站在老丁前直接就问:“你昨天是不是见过裘盼?”

    老丁愣了愣,点头。

    “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问她是不是在跟你谈对象。”

    “一五一十给我讲清楚!”

    老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外孙似乎又急又气,不敢怠慢,如实相告。

    陈家岳听完问:“没跟她说乱七八糟的话?”

    老丁:“绝对没有,我发誓!”

    陈家岳不哼声了。

    老丁研究着外孙的情绪,急是急,气是气,但更多的是无奈,试探问:“怎么了?”

    陈家岳这才疲惫地跌坐到沙发上,双肘搭着膝盖,低着脖子沉声说:“她要跟我分手。”

    老丁一惊,想了想,连忙道:“你怀疑是我跟她说了什么导致的?冤枉啊大人!冤枉冤枉!咩年代了,我没那么土搞棒打鸳鸯。”

    陈家岳抬起脸冷冷地看向老丁。

    老丁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加紧自证清白:“真的一句错话都没说,她走的时候还乐呵呵的。不信问你爹,你千万别迁怒于我,不然我冤过窦娥!”

    陈家岳收回视线,脸色阴阴沉沉的不说话。

    老丁安慰他:“没事,年轻人闹闹架是小情趣,你想想办法把人哄好。”

    陈家岳还是不说话,低着脑袋盯着地也许在想办法。

    他这副落寞的模样跟那天挺像的,老丁早有疑惑,问他:“你那天伤春悲秋的,到底是因为裘姑娘还是因为我老战友的孙女?”

    陈家岳拿眼看他:“哪孙女?”

    老丁:“你去年圣诞节相亲的那位,拒绝你的那位,你是不是为了她挺郁闷的?”

    陈家岳低斥:“胡说八道。”

    老丁追问:“那你那天怎么回事?又天煞孤星孤独终老又烟花又阴影的。”

    像青春疼痛文学。

    陈家岳想了想,说:“跟她闹了点小别扭。”

    老丁要问明白:“哪个她?裘姑娘?”

    陈家岳来气:“不是她是谁?”

    老丁:“……”

    看来他之前会错意了,好在他不是老懵懂,起码发现哪哪有漏洞需要搞清楚。

    就是嘛,游乐场那段视频在前,陈家岳伤春悲秋在后,老战友的孙女远在去年,八杆子打不着。时间线一对,很容易猜。

    老丁也松了口气。

    原来家岳对美中不足的裘姑娘这么上心,幸亏他没有做什么棒打鸳鸯的蠢事,否则今日惨惨惨。

    他不惨,他外孙陈家岳看着挺惨。

    实在想不到裘盼要分手的原因,想来想去就一个关键点,她的工作,新系统项目。

    陈家岳问老丁:“新系统项目那边有什么下文?”

    老丁一脸“我不知”:“去问你爹,你爹在处理。”

    陈家岳说:“要不找别的公司再合作。”

    老丁诧异:“你一开始不是反对烧钱的吗?”

    陈家岳:“钱都已经烧了,新系统不是也出来了吗?不能浪费,换家公司接手继续操作。”

    老丁:“都行,你找你爹说。”

    陈家岳本来就不想见林远修,又心情不好,连大佬都敢去吩咐了:“你去跟他说!”

    老丁怕他了:“行行行我去说。”

    手机响,产科找,陈家岳起身要走。临走时提醒老丁:“你别再找裘盼了,我怕她会多想。听见没?”

    语气带着善意的警告。

    老丁赶紧摆手:“不找不找不找不找。”

    ……

    裘盼连请了一周假,呆在家里不出门。

    以前没出现过这种状况的,裘母裘姥不禁担心,左右问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裘盼笑笑解释:“之前加班太疯狂了,心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裘盼在家,小冬阳最开心,平日早出晚归的妈妈现在全天陪着她,她贴着妈妈要抱要哄要亲,还要跟妈妈一起睡觉。

    裘母说:“别啊,养成习惯要天天跟你睡就麻烦了。”

    裘盼舍不得拱走女儿,搂着小小的小冬阳说:“没关系,小冬阳会懂事的。”

    小冬阳快2岁了,第一回 跟妈妈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又兴奋又激动,连睡姿都摆得规规矩矩,小身板躺得正正的,吃得饱饱的小肚子圆圆地鼓了起来,小人儿胖嘟嘟的又可爱又鬼马。

    裘盼轻轻梳着她的小肚子,唱着小儿歌哄她睡觉。

    “汽车的轮子转呀转,转呀转,转呀转……”

    忽然小冬阳一骨碌地爬了起床,下地去哪把毛绒熊抱过来了,放到自己和妈妈的中间,要一起躺一起睡的意思。

    小冬阳看看裘盼:“妈妈。”

    看看毛绒熊:“爸爸。”

    裘盼笑着说:“好。”

    小冬阳又躺得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裘盼梳着女儿的小肚子,低下眉眼,眼角湿了。

    傻孩子,那不是爸爸。

    以前不是,以后都不可能是了。

    “妈妈唱唱!”小冬阳没听见歌声,睁开眼提醒妈妈继续唱。

    “好。汽车的轮子转呀转……”

    小冬阳又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裘盼轻声哼着“转呀转,转呀转”,声音渐渐哽咽,眼泪涌涌地往外流,浸湿了枕头。

    陈家岳送的白玫瑰早就全部凋谢了,那只白色玻璃花瓶现在插着几朵裘母带着小冬阳在外面摘的不知什么名字的野花。

    吃晚饭的时候裘盼忽说:“我打算辞职,换工作。”

    裘母裘姥愣了愣。

    裘母说:“是不是被栽了?我就说嘛,之前那么忙,突然闲下来了,肯定有古怪。”

    裘盼说:“医院计划有变,原来的项目可能做不成了,开发组可能要解散。”

    信息科没有说过要解散开发组,可是组里只剩下两人,林友山隐了身,又没工作,解散估计是早晚的事。

    “换工作能换一个跟长仁给的工资一样高的吗?”裘母问。

    裘盼挺有信心:“有。”

    虽说新系统在临门一脚被叫停,没法投入运行,但给长仁这种级别的三甲医院研发医疗管理系统是个大项目,整个研发过程她实打实地参与,写在简历上内容全是硬货,再带上“风驰科技”“潘驰”这些字眼,加分无限。

    在招聘网站将简历设置成“公开”,状态改为“求职中”,即使不投简历,也有人事主动找上门联系她要人。

    隔天接到潘驰的电话。

    潘驰在招聘网站留意到裘盼的简历,好奇问她:“你不打算留在长仁了?”

    裘盼说:“长仁的项目也不知道会不会重启。”

    潘驰说:“我听说他们会找新的公司继续合作。”

    裘盼听了有点意外,但是:“我还是想换工作,不想留在长仁了。”

    不但不想留在长仁,等找到新工作稳定下来后,她还计划带着家人搬家。

    离开陈家岳,工作,生活,统统离开。

    潘驰说:“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职位任务跟长仁一样,工资头一年高5%。”

    风驰科技,业内代表之一,工资高,与潘驰又相熟,当然有兴趣。

    要答应时忽地想起陈家岳,他说他继父的出轨对象是风驰的股东之一。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裘盼犹豫了。

    她斟酌着说:“我想休息个来月再考虑上班,也许明年开春。到时你们还需要人的话,我给你们投简历。”

    潘驰干脆:“不用投简历,到时你直接联系我就行了。”

    又过了几天,盼扬信科的梁工打来电话。

    裘盼以为他见到她的求职简历,来给她介绍工作,结果梁工告诉她:“盼盼,少扬住院了。”

    第76章

    顾少扬住院了。

    比他早几天, 宋元清也住院了。

    年初正月在工地将唐明狠揍了一顿,警告过他远离曾芷菲。那家伙八成是聋的传人,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 还招惹曾芷菲彻底搬到外面住。

    整整半年了, 曾芷菲没有回过和宋元清的家睡过一天。

    她的路虎车时刻被宋元清定位,她置在外面的“外室”地址在哪, 一目了然。

    早在夏天的时候宋元清就想过去“踢场”,可各种各样的原因,工作, 应酬,忙,给她留时间, 等她主动回家等等等等, 拖到秋天的今天了,他才去找上门。

    秋天就秋天, 电视剧不是常常说“秋后问斩”么。

    秋后去问斩唐明更合时宜。

    ……

    唐明才开门, 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 人就被宋元清一手拨开。

    宋元清西装革履,黑亮的皮鞋踩在地上,像领导又像监狱长, 用鄙夷的眼神巡视“外室”里的一切。

    看了一圈, 心里挺惊讶。

    小客厅摆着蓝色的布艺吊脚沙发,天花顶挂着低奢繁复的彩色玻璃吊灯,拱形顶的橱柜拱形顶的壁镜, 无一不是曾芷菲喜爱的风格。

    三年前他和曾芷菲联名购入现在居住的这套别墅, 设计师问要什么类型的装修风格,宋元清让曾芷菲做主, 她闲闲地说:“当然是跟我们身家搭配的风格。”

    效果出来之后,第一眼感觉可以,第二眼就觉得俗了。现在一对比,那别墅的装修更显得丑出天际,庸俗无比。

    “你来干什么?”唐明回过神,跟过去防备着人。

    “我来找我老婆。”宋元清用最狠厉的眼神瞪他,“老婆”俩字发音又准又响。

    唐明低下眼,没有与他直视,忍声说:“她还没回来。”

    “‘还没’?”宋元清好笑了,抬眼又把这“外室”看了圈,“回你这个狗窝真是委屈她了。你是不是男人?这里一砖一瓦上上下下有一分钱是你出的吗?你出得起吗?吃女人的用女人的,你这叫软饭男。”

    唐明随便他怎么说,只道:“反正她不在,请你离开。”

    俩人明明身高身材差不多,偏偏唐明歪着脑袋低着头,看上去矮了一截。

    宋元清瞧不起他:“心虚?连正眼都不敢看我?还是怕再被我揍?放心,你再心虚,哪怕把头埋到泥里,我依然会揍你。”

    唐明说:“你要揍就揍,揍完请你走。”

    “嘿哟~!”宋元清笑了出声,“第一次见识这么着急想挨揍的,果然是贱人。”

    唐明:“……”

    宋元清又嫌弃地看了圈这里,目光落到拱形顶的橱柜上,里面摆放了一只波尔多杯。

    这玻璃红酒杯是他和曾芷菲去法国旅行时在波尔多的市集淘到的,据说是古董,也不知真假,曾芷菲喜欢就花高价买下了。她在家时常常拿它喝红酒,什么时候她把这杯带到这里了?

    不对,这种红酒杯遍地都是,她应该只是随手又买了一只放在这边临时用而已。

    宋元清走过去打开橱柜,拿出这只波尔多杯举起来看。

    家里那只的杯座他记得有磕碰了一点,这只有没有?

    唐明紧张了:“你别碰坏了,菲菲最喜欢它。”

    宋元清眼色阴鸷看过去:“碰坏?碰坏又怎了?”

    他随手将杯摔至地上,玻璃波尔多碎成渣渣。

    唐明眼睁睁看着他摔了一地的玻璃渣,怒了,冲人低喝:“你要发疯揍我就行,少碰我们家的一砖一瓦!”

    宋元清也怒:“你们家你们家,你配吗!”

    唐明:“不管配不配,它都是!”

    宋元清耻笑:“蠢货,愣头青,你从哪条村出来见世面的?菲菲能看得上你?她玩你而已,你应该心知肚明。”

    唐明咬着牙不说话,脸色一阵阵苍白。

    他这表情,看得宋元清舒爽了不少,他自在地说:“菲菲不仅玩你,还拿你气我。说到底你就是一个工具起两个作用,”宋元清摊摊手:“一无非是鸭。二,充当我们俩夫妻的感情磨合器。”

    唐明握紧拳头,忽地一笑,说:“我就算只是一个工具,菲菲也天天回来这里陪我吃饭,每天晚上陪我一起睡,每天早上陪我一起醒。我这工具当得挺值的。”

    宋元清黑沉了脸。

    唐明又说:“你呢?昨天在哪个女人家里过夜?前天又在哪个女人家睡?”

    宋元清暗惊:“菲菲跟你说这些?”

    唐明冷笑,不答只说:“你说我是软饭男,你其实也硬不到哪里去。你要是硬气的,怎么不直接找菲菲理论?来我这里撒野找自信,怎了,你也心知肚明菲菲不会搭理你?我都怀疑你是专挑这个菲菲不在的时间来找上门的。做人老公做成你这样,你也挺悲哀。”

    宋元清气得额间的青筋毕露,他亦冷笑:“悲哀?再怎么样我是她名正言顺的老公,你呢?说得这么骄傲,要不你叫她跟我离婚试试,你看她愿意不愿意,会不会骂你神经病。”

    唐明:“离什么婚,她就是不离婚才能恶心死你。”

    “你他妈给我闭嘴!”

    “你他妈给我滚!”

    宋元清走上前举拳揍人。唐明心里有怒有怨,不退让了,抬手反击。

    两个男人体型差不多,年龄却差了快十岁。宋元清一身正装束手束脚,唐明发起狠来跟野狼一样。俩人嚎叫撕打,把曾芷菲布置的家打乱打烂。

    后来外面来了警车和救护车,救护车将宋元清送去了长仁医院,警车把唐明载走了。

    ……

    长仁医院住院部的创伤外科。

    “咳咳咳……咳咳咳……”顾少扬捂着嘴咳了半天,努力顺过气了,才问:“你伤得重还是他伤得重?”

    和着凌乱起皱的西装躺在病床上的宋元清脸如死灰,说:“平手。”

    顾少扬偷笑。

    以宋元清的性格,打赢了只会大张旗鼓地炫耀,怎么可能用“平手”来给对方蹭光。

    他想说话,咳意又上来了,“咳咳咳……咳咳咳……”

    等顺完气,再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菲姐才是关键,你跟她好好聊聊吧,找小三算账有什么意义。”

    “你这是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

    “咳……”

    “何况菲菲根本不理我。”

    “咳……”

    “我总得找个发泄点,不然憋死。”

    “咳……”

    “不过我把那贱人送进警察局了,菲菲肯定会来找我你信不信。”

    “咳……”

    宋元清忽然长叹:“如果菲菲没跟盼盼闹掰那就好了,至少我还能找盼盼帮个忙。”

    斜眼看顾少扬:“都怪你,凭一己之力搞砸了三个女人的友谊。”

    顾少扬转过身朝着窗外:“咳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咳完了,也不说话,低头默默拿纸巾擦嘴,脸色沉沉。

    宋元清看着他,知道他心里难受,每逢提到裘盼他就这样。算了,不锥他的心肝了。

    宋元清换话题:“兄弟,你一直咳咳咳咳到我心烦,到底咳够了没有?不行就吃药吧求你了。”

    顾少扬闷闷地说:“最近不知是感冒还是发烧,咳了有十天半月了,又有点发热,汗也出得多,吃药也不管用。”

    宋元清:“找医生看啊,门诊就在隔壁,求你了别再在我跟前咳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行行行我走咳咳咳……”顾少扬捂着嘴边咳边走。

    虽然咳得眼泪都出了,但应该没多大事,十天半月不好,一月俩月怎么的都能好了吧。

    公司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他一松懈,于嫣就插手,他非常抗拒和反感。

    上车系好安全带,挂好档准备启动,咳意又来了,拿手捂嘴咳了半天,完了,要握方向盘时顿了顿。

    捂嘴咳的手,掌心有血。

    顾少扬:“……”

    他淡定熄火,给长仁医院认识的领导去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一下。

    领导让他去门诊呼吸科找谁谁医生。

    顾少扬照做。领导提前给联络好了,呼吸科的主任接诊了顾少扬,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开单让他去拍胸片。

    顾少扬不多问也不多想,拿着检验单去放射科规规矩矩排队等拍片。

    拍完片,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都是横竖撇捺的中文字,顾少扬却文盲似的看不懂,看懂了也不信,拿着结果找医生问。

    呼吸科主任说:“跟我猜测的一样,你得了肺结核,俗称肺痨。”

    顾少扬:“啊?”

    然后不可思议:“咩年代啊,居然还有这病?”

    以前看老电影老电视剧,但凡穷一点的角色最爱患肺痨,一边咳血一边苦口婆心地念对白,凄凄惨惨戚戚。

    踏入21世纪后,哪里何曾听过还有这病的?

    呼吸科主任笑了:“现在得这病的人是很少了,但我们国家依然是肺结核大国,结核菌并没有被消灭。”

    顾少扬无语死了,想了想又担忧问:“那我会不会死?”

    呼吸科主任:“人早晚都要死的。但这个病能治,不像以前那么致命了。只是结核药的副作用比较大,对患者影响比较多。”

    “什么副作用?什么影响?”

    “包括但不限于白细胞降低,尿酸飙升,转氨酶暴涨,恶心乏力犯困,视力听力受损,月经失调……”

    “你说什么?”

    “呃,最后一条是针对女性患者的。”

    “……”

    主任又道:“你目前是活动期,传染性很高,最好住院,要注意戴好口罩,别随地吐痰……”

    顾少扬心想,他岂会是随地吐痰的人。

    传染性很高……

    惨,会不会传染了盼盼和小冬阳的?

    第77章

    顾少扬连忙问医生:“怎样知道有没有被我传染了?”

    呼吸科主任:“你最近都跟谁接触过?让他们来拍个胸片。”

    顾少扬思觉失调, 听不见,只管问自己想知道的:“小孩子不到2岁怎么办?”

    “可以抽血检查。”

    顾少扬应着声说好,一边掏手机给裘盼打电话, 电话拨出后听筒那边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顾少扬:“……”

    忘了, 他早就被拉黑了。

    只好调出通讯录把联系人扫了一遍,找没可找, 最后把梁工盯上了。

    电话接通就问:“梁工你跟盼盼还有联系吗?”

    梁工:“……”摸不清套路之前他坚定回答:“没有没有没有。”

    顾少扬说:“你帮我找一下她。”

    原因说明后,梁工大惊:“我去!那我也要去拍胸片查诊啊!我全家都要啊!”

    顾少扬:“……”

    梁工继续大惊:“跟你接触过的全都要啊,全盼扬的人都要啊!”

    顾少扬:“要就要, 赶紧帮我跟盼盼说一声,我怕她跟孩子有事。”

    梁工:“你俩都几年没接触了怕个鬼啊!你不如担心我们这些天天在你周边转的!”

    “什么几年才19.5个月!”顾少扬发火:“我不管你马上给我通知她去拍片排除!”

    梁工:“¥%%&#@*!!”

    ……

    裘盼听梁工把话说完后,心里一沉。

    上网把肺结核这病搜了一堆资料仔细看了又看才稍稍放心, 但又不完全放心。

    也许去拍个胸片比较稳妥, 裘母裘姥和小冬阳年纪大的大小的小,抵抗力比常人低, 是不是也该带去拍个片?

    一边犹豫一边抱怨顾少扬, 离婚这么久了还要整点事出来折腾她。

    又忽然想, 万一她不幸被顾少扬传染上了,那她会不会传染给陈家岳?

    裘盼:“……”

    抓紧动作预约医生,又把事情跟裘母裘姥交代了一下, 想听听她们的意愿要不要也去拍片。

    裘姥听了顿急:“肺痨?会死人的, 快去查!”

    裘盼告诉她现在医药发达了许多,这病不会轻易致命的了。

    裘姥旧时的印象太深刻了,忧心地碎碎念以前老家谁和谁和谁就是患上了这个病, 然后如何咳血如何惨最后如何死, 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裘母骂顾少扬:“正一扫把星累街坊!好事没我们份,坏事尽惹我们。”

    大家都想尽快图个安心, 第二天裘盼领着一家四口去医院。

    一大早人在小区楼下等车,十月中,早上的风阴阴凉凉。

    裘母扶着裘姥,裘盼抱着小冬阳,三个大人聊着车怎么还不来,有点冷呢。

    小冬阳忽然朝哪高兴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裘盼往小冬阳欢呼的方向看,连忙伸手捂住孩子的嘴。

    裘母裘姥听得一愣一愣的,看过去,是个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不禁尴尬。

    男人朝她们走过去,唇边轻轻笑着看小冬阳,她妈妈抱着她背过身低着脑袋,孩子醒目,360度地左右扭头找他,跟他甜甜地笑。

    “早上好。”他上前跟老人家们打招呼。

    裘母裘姥讪讪地笑,不认识啊,不知说什么话好。

    男人长得好看斯文有气质,裘姥多看了几眼,突然记起来了,惊讶地问他:“你是,你是那个医生?”

    被她一提醒,裘母也记起他了,同样惊讶。

    陈家岳说:“是我。”

    “认识的认识的,”裘姥不生分了,笑呵呵说:“医生你在这附近散步啊?一大早做运动好习惯,我们学学。”

    “不是,”陈家岳说:“我刚下班,附近没停车位了,车停得远。”拿下巴指指她们身后的小区:“我住这里。”

    裘姥更惊讶:“我们也是,真巧!”

    巧得没边没际了。

    裘母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陈家岳说:“我住2幢三楼。”

    裘姥:“嘿哟,我们住2幢七楼。盼盼啊,盼盼,盼盼你看看,这医生跟我们住同一幢楼的,太巧了。”

    裘姥一声声呼唤着外孙女,裘盼无措至极,不敢看人,背对着陈家岳低头应付着说:“是是是。”

    “你怎么背对着人?这没礼貌的。”裘姥轻声教育。

    “我看车来没来。”裘盼抬起头,假装往远处张望。

    “爸爸爸爸爸爸!”小冬阳在妈妈身上往陈家岳那边够,递着手要抱抱。

    裘盼还没出声,裘母就发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乱叫的不懂事,千万别见怪。”

    裘盼加了句:“千万别当真。”

    陈家岳笑:“没事。”又问她们一早去做什么。

    裘姥积极回答:“我们去拍片,看看肺有没有事。”

    陈家岳不厌其烦问为什么,裘姥告诉他:“孩子她爸染了肺痨,怕传染我们。”

    裘母觉得跟人不熟,家事没必要透露太多,她拉了拉裘姥:“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

    裘姥不以为然:“人家是医生,多聊几句有什么问题。”

    “他是产科医生,给小冬阳接生的。”

    “都是医生嘛,不一样吗,至少比我们懂。”

    裘母向陈家岳道歉:“对不起,老人家比较啰嗦多话。”

    陈家岳说:“肺结核我懂一点。”他把目光放到裘盼身上:“孩子父亲什么时候确诊的?”

    依然背对着他假装望车的裘盼:“……”

    “盼盼啊,盼盼,医生问你呢,你说啊。”裘姥催着。

    裘盼既想遁地又想隐身,无奈没一样懂,投降地说:“这两天。”

    陈家岳又问:“之前有接触吗?接触的时候他有没有咳嗽发热这些症状?”

    “接触什么,”这题裘姥会,抢着说:“离婚快两年了没见过面……”

    “你少说话吧,谁爱听你家家事。”裘母又气又服,赶紧制止自己的母亲往下吧啦吧啦。

    陈家岳说:“他发病期没有接触过就没有事。就算有接触,也绝非百分百传染。”

    裘盼低头思考他的话,他不是呼吸科医生,但他有一股权威感,好像说什么都是对的,听他的就没错了。

    见她不太放心的样子,陈家岳说:“你可以去拍个片排除一下,先不用带着老人孩子奔波。”

    裘盼心里十五十六,怕一家四口被传染,也怕陈家岳被传染,她很需要一个确定又有力的支持,忍不住抬头问他:“这样行吗?”

    陈家岳看着她:“行。”

    视线交织,五味杂陈,裘盼低下眼,道了声谢。

    裘姥呵呵的:“好主意好主意,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觉得有点冷。”

    裘母说她:“叫你披外套你不披,一大早最阴凉了。”

    裘盼也有了决定,把小冬阳递给裘母,说:“妈,你带姥姥小冬阳回家吧。我出了结果没事的话,你们也别折腾了。”

    裘母接过孩子:“好吧。”

    过了姥姥身的小冬阳又朝陈家岳那边够:“爸爸爸爸爸爸……”

    裘盼严肃地跟女儿说:“不许乱叫,他是叔叔,不是爸爸。”

    裘母和应:“对对,应该叫叔叔。”又朝陈家岳笑笑:“小孩子不懂事,真对不起了。”

    陈家岳还是笑,看上去却不像之前的开怀自然,也许被叫了好几次“爸爸”,人家烦了。

    裘母察觉到了,哪好意思啊,抱着小冬阳就往回走,又招呼裘姥回家。

    裘姥:“医生再见。”

    小冬阳:“爸爸爸爸爸爸……”

    “别叫了……”

    裘盼目送她们进了楼道才转回身,继续等车。

    陈家岳俩手插着裤兜站在原地,不像要走。

    大街上上班的上学的晨运的,路过的都看他一眼,接着又看他旁边的裘盼一眼。忙碌的早上街头有这么一对俊男美女做风景线,惹眼又养眼。

    陈家岳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在这一站,存在感却异常强烈,裘盼没法把他当透明人。

    他又总是那么沉得住气,裘盼实在学不来,到底张嘴问他:“你还不回家做什么?”

    值了一夜班多累啊,尽快回家补眠不好吗?要是突然来个电话急召,又没法休息了。

    陈家岳看着她说:“看风景。”

    裘盼:“……”

    又站了会,裘盼说:“你别跟我家人乱说话。”

    陈家岳:“什么话算乱说?”

    “什么话都算。”

    “那我干脆毒哑自己,这你满意吗?”

    裘盼叫的专车终于来了,她上车前回了句:“满意,赶紧。”

    陈家岳:“……”

    ……

    傍晚下班回到家,裘母给备了一桌好菜来庆祝裘盼的胸片结果良好。

    白天在长仁的放射科拍完片,结果很快出炉了,如陈家岳所料,没事。

    裘盼打电话给家里报喜,大家都松了口气。

    饭桌上裘姥感叹:“医生就是厉害,说什么是什么,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还长得好,难得。”

    裘母听烦了:“今天反反复复讲了上百遍了,你腻不腻?”

    “腻什么?我夸得高兴。人还居然住我们家楼下,真是奇缘。”

    “奇个屁,这幢楼住满了人,人人都奇缘吗?”

    “我跟其他人不熟。”

    “你跟他就熟了?医生前医生后的,什么医生啊?陈李张黄司马?你连人家姓什么都记不起。”

    裘姥马上问裘盼:“盼盼,那医生姓什么来着?”

    裘盼出着神扒饭,听不见。

    请假了一周,今天去拍片顺便恢复上班,信息科的同事告诉她陈家岳在产科那边承认了有女朋友,消息石破天惊!只是没有指名道姓他口中的女朋友到底是不是她裘盼。

    既然没有指名道姓,裘盼当然不认。就算指名道姓了,她也不认。俩人已经分开,家钥匙已经归还,他一声“随你”已经认同,手续流程办妥,没有异议。

    所以他搞什么鬼?几个意思?口中承认的女朋友是她抑或不是?

    “你有没有女朋友?”

    “从这一秒开始,你就是。”

    第一次在他家时,他如是说……

    “盼盼,喊你呢,发什么呆?”裘母拿筷子头敲了敲女儿的碗。

    裘盼回过神:“姓陈。”

    裘姥:“啊对对对,姓陈,我想起来了。姓陈好,百家姓头一名,大姓。”

    裘母:“百家姓头一名不是赵吗?”

    裘姥:“随便吧。”

    裘母好笑:“真随便才好。头一名也好,倒数也好,跟我们没关系。”接着问女儿:“盼盼,你跟陈医生接触很多吗?”

    裘盼心不在焉:“不多啊。”

    裘母:“那小冬阳为什么喊他爸爸?还喊得很顺口。”

    裘盼低眼:“我不知道。”

    裘姥:“我知道。小冬阳不傻,精得很,会挑会选。”

    裘母看了看自己扒饭吃的小冬阳,轻哼:“一个孩子在大街上盯着陌生男人喊爸爸,人家会认为我们没家教,又以为我们稀罕男人。谁愿意当便宜爹?换谁都不乐意的,甚至反感生气,只是修养好不说出口而已。”

    裘姥:“……”

    裘盼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裘母:“你懂就好。”

    裘盼笑:“我懂。听医院里的人说,跟陈医生相亲的对象又多又优秀。妈,你说得对,等他挑的人排队排到去海珠桥了。”

    裘母:“当然,我吃盐多过你吃饭。”

    第78章

    陈家岳趁有空档抓紧走了一趟放射科。

    产科与放射科平日联络不多, 如果多了,那就惨了。

    放射科的医护对陈家岳倒是很熟悉,热情欢迎又喧寒问暖。

    陈家岳忙, 时间不多, 直接问昨天是不是有一位叫裘盼的来拍过胸片。

    基本上到了今天为止还没听说过“裘盼”这两字的长仁人长仁魂,不是聋子就是傻鬼了。

    “有有有, 我给她拍的。”当事医师与有荣焉似的自发禀告。

    他昨天看到检验单上的名字时,“裘盼”?是不是近期最热的瓜主之一,信息科那位姑娘?隔着玻璃特意往外把人多瞧了几眼, 漂漂亮亮婉婉约约,眼神清朗身材又好,陈医生的品味如此低调又毒辣。

    陈家岳问结果好坏, 医师摊手:“纹理清晰无阴影, 很好啊。你要看吗?”

    “看看。”

    医师在电脑调出裘盼的胸片,和陈家岳边看边分析, 挺健康的一个肺, 没啥担心的。

    完了陈家岳拍拍对方的肩膀, 笑言:“谢了。”

    “不客气应该的。”

    离开放射科往产科走,路上给盼盼PANDA发微信:胸片没事,放心了?

    信息发出之后显示发送失败, 不是对方的好友。

    陈家岳:“……”

    沉着气在附近左右踱步, 给她发去添加好友申请,留言说:你这样对待小冬阳的接生医生?

    人在信息科坐着的裘盼看到申请留言后:“……”

    这措辞给她好大的压力,有点扛不住。

    犹犹豫豫, 最后还是没有通过申请。

    稳住, 不能轻易被他一句话打乱了阵脚。

    ……

    顾少扬确诊肺结核后被转去了结核科,得知他有抽烟的习惯, 结核科的医生强烈建议他戒烟,尤其是他肺部已经生出空洞,病况比较严重。

    顾少扬说:“压力大,不抽烟浑身难受。”

    结核科医生面无表情问:“那肺功能丧失窒息而死难不难受?”

    顾少扬:“……”

    长仁的结核科病房不在普通住院部里,而是在医院另一个角落的“呼吸系统传染性疾病综合楼”,里面全是负压病房。

    顾少扬看看这幢矮楼,看看身后其他的高楼,感觉相隔好遥远,仿佛被发配边疆。

    医生再三叮嘱他,想治愈,未来至少半年务必定时定量吃药,定时睡觉以及戒烟,多吃少运动,体重要有增加,最好把自己吃成胖子。

    顾少扬听是听了,也不知放没放在心上。

    第一次吞完结核药后他反应很大,头晕想吐脸发黑发烫,心里一阵阵发慌。

    在旁边负责盯着他吃药的护士说:“想吐就吐,没关系,反正吐了重新再吃。”

    他:“……”

    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相当无聊,烟又不能抽,心烦气躁。

    他带了笔记本电脑来工作,只是结核药的副作用令他有一股提不劲的疲惫感,要全神贯注去做一件事情比平日难。

    给宋元清打电话想聊聊天打发时间,一接通,宋元清的嚎叫声就咆哮着传来:“顾少扬你是人吗!跟你十几年兄弟你他妈的赠我肺痨?!咩年代了我居然有肺痨,菲菲一听连来都不来了,我咳咳咳……”

    本来没有咳意,也许心理暗示作祟,说着说着连咳了几声。

    宋元清拍出来的胸片结果显示有阴影,没有明显症状,痰检结果是弱阳性。

    他没当回事,假装可怜兮兮的跟曾芷菲诉苦自己有多惨。

    唐明人被扣在警察局,曾芷菲原本约了宋元清谈条件,知道他得了肺结核后来了句:“这病会传染人,得了,等你见好了再说。”

    一直盼着跟她当面谈谈心的宋元清:“…………”

    满腔怨气冲着顾少扬狂喷,顾少扬理亏,由得他,等他发泄透了才挂线。

    接着给梁工去电话,问他有没有通知裘盼去拍胸片排除。

    梁工无语:“你问了我99遍了,我也回答了99遍了。”

    顾少扬:“她什么结果?”

    梁工:“你住院了公司一堆事,我还没时间去了解。”

    相比宋元清,梁工幸运多了。他去拍了CT,显示肺部曾经有病灶,已经钙化,意思是他被传染了,又在某个时候不知不觉地自愈了。家人也没有事,梁工激动流涕。

    盼扬信科里有几个员工也查出了胸片异常,不管是不是被顾少扬传染的,一律补贴了一笔营养费。

    顾少扬问梁工:“你跟她说了我生病了吗?”

    梁工轻声叹气:“说了,都说了。”

    顾少扬:“……”

    既然说了,她既然知道他生病了,为什么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他好歹是孩子爸爸啊。

    默不作声看着手机出神,忽然觉悟他不可以闲下来,一闲下来了容易多愁善感。

    心里念着的人杳无音信,不念着的又一遍遍电话地打来。

    “顾少扬,你到底在哪惹这个病回来的?”于嫣隔着手机带着火气质问。

    顾少扬好笑:“我知道的话我会被传染?”

    于嫣恼道:“我CT确诊了,你传染了我!”

    莫名其妙被肺结核惹了上身,向来健康的她被染上了污点,心里要多不服气就有多不服气。这病要长期服药不说,难缠难甩,还可能会连累家人朋友,虽然她的痰检结果是阴性,不具传染性,但她还是想加码地埋怨顾少扬,非常埋怨。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也没有保护好身边的人。假如裘盼在,他也许未必这样。

    顾少扬漫不经心说:“恭喜于总。”

    于嫣:“恭喜?你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公司里好几个人包括我都被你传染了,大家对你敢怒不敢言,全公司的士气都被影响了。”

    顾少扬打着呵欠,又犯累了,这结核药要命啊。

    他不说话,甚至可能都没在听,于嫣更气:“你是不是在外面跟乌烟瘴气的女人上床被染上的?你能不能检点自己的私生活少害人害己!”

    顾少扬不乐意了:“我他妈的是肺结核,不是梅毒艾滋!”

    “有区别吗?一样有传染性,一样会死人!”

    “强词夺理自以为是!懒得跟你科普。”

    于嫣不需要科普,她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跟宋元清去了会所?”

    “越说越远,关你屁事。”

    “不关我事难道关盼盼的事?”

    顾少扬咬牙:“你别提她。”

    “我不提她,我提你,顾少扬,请你看好自己的下/半身,别动不动发情惹乱七八糟的脏病回来!”

    顾少扬冷笑:“你这是管我?你凭什么?我就不看我就动不动发情,你能怎的?惹病也是我自己惹病,你被传染了算你倒霉。”

    “外面的女人不干净!”

    “外面的女人不会偷拍我,更不会处心积虑拆散我的婚姻破坏我的幸福!”

    于嫣心梗,说话带着颤抖:“原来你恨我。”

    顾少扬:“你说呢!”

    不想听废话了,把电话挂了。

    于嫣再打进来,他直接按断。

    心情更糟糕,站起身深呼吸依然觉得憋屈。病房里四面墙,明明面积不小,却犹如监狱一样压迫。扔下手机戴上口罩,漫无目的地出去走廊乱逛,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护士站有两名护士边忙边闲聊。

    “听放射科的人说陈医生超级关心他的女朋友。连胸片都给仔仔细细地亲自看。”

    “他女朋友怎么回事?”

    “好像说是排查肺结核。”

    “啊,染上的话岂不连陈医生都中招?”

    “安啦,没事。”

    俩人见顾少扬低着眼死气沉沉地路过,聊天中断,只管忙工作。

    等他走了又继续。

    “他女朋友是不是叫裘盼来着?”

    “对,就是她。”

    “这姓氏挺少见。”

    “我上初中时班里有姓裘的。”

    “怎么写?上非下衣?”

    “文盲,那是裴。”

    人已走远的顾少扬不知为何耳朵特别敏锐。他调头走回去问护士站的人:“你们说裘盼?哪个裘哪个盼?”

    俩护士你看我我看你,没回答。

    顾少扬说:“我是她老……朋友。是我叫她去排查肺结核的,怕传染她,她胸片结果没事?”

    俩护士笑了。

    “放心,她应该没事。”

    顾少扬又平静问:“你们刚才说她是谁的女朋友来着?”

    “陈医生的女朋友。”

    “哪个陈医生?”

    “产科那位陈医生,陈家岳。”

    第79章

    小周请假, 裘盼成了唯一一位依然留守在信息科的开发组成员,终日无所事事,坐着发呆。

    软件硬组的同事这时候就恨不得转组去跟她做队友了, 天天没任务, 光坐着就有高薪,堪称躺平界的天花板, NICE!

    裘盼苦笑,冷暖自知。

    在办公室坐得久了实在无聊,她要出去走走, 同事托她去便利店带几包零食和饮料。

    买完排队结账,轮到裘盼时收银员刚好换班。

    接棒的沈嘉欣熟练地帮裘盼一项项货品划价。

    裘盼低头点开手机扫码,感觉到有怪怪的目光在注视自己, 抬眼, 见沈嘉欣面无表情地盯着划价电脑的显示屏,机械地抽出收据放台上推给她, 一声不吱, 一眼不瞧。

    裘盼把东西抱怀里走, 出了便利店回头看了眼,沈嘉欣仍是面无表情地给下一位顾客划价,不像有在看她。

    是她多疑了。

    外面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裘盼绕路逛了几圈, 低头散步。

    走到哪,有人立在前面,低着的视线里冒进一双干净眼熟的皮鞋和平整的西装裤腿, 鼻腔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

    裘盼没抬头, 默默拐个弯,想绕过对方往前走。

    对方闲的, 横着迈了一步,挡到她的跟前。

    裘盼不理,再拐弯再绕路。

    对方无聊,又迈步又挡她路。

    裘盼调头。

    对方人高腿长,跨一步又把她挡了。

    裘盼无语,抬起脸低着眼跟人说:“让开谢谢。”

    陈家岳挡在她跟前,眼里有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她说:“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他穿着西装便服,从住院部那个方向来,估计昨晚值夜才下班。

    裘盼不哼声,等着他往下说:“友山回来了。”

    陈家岳不时跟林宅的保姆联系,母亲丁倩被林友山送去了云南,林友山跟着跑去了云南,他都知情。

    林远修前几天终于抽出时间去处理家事,不知怎样做到的,把丁倩哄回家了。

    林宅的保姆说他俩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看上去似乎和好了。

    陈家岳不算太意外,母亲丁倩没有攻击力,意志不够刚毅,林远修要收拾她,易过借火。估计后面也不会有什么离婚的戏码,只要林远修不退让,柔弱的丁倩很难保持决心和勇气去离婚。

    一切过眼云烟,发生了又像没发生,陈家岳说不清该为母亲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心里再不舒坦也不打算再去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盯紧林远修的一举一动,替母亲警惕。

    开发组的新系统项目被叫停之后,林友山隐了身,现在他愿意回来了,意味着项目有重启的可能了。

    陈家岳说:“风驰科技是不能用的了,友山会重新找一家公司再合作,你们的项目可以重新运作了。”

    看来潘驰的消息不假,但裘盼的计划依旧,她说:“挺好的,林经理回来了我就可以向他辞职了。”

    陈家岳微愣:“项目都要重启了,为什么辞职?”

    裘盼:“我想换个工作环境。”

    陈家岳的眼色沉了下去:“你是要避开我吗?”

    裘盼:“不是。”

    陈家岳定定地看着她,无言,抬头仰望天空,无奈地吐了口气,低头又看着她,笑了笑说:“你不愿意说分手的原因,我就猜,以为猜到了就想办法解决。看来我猜错了。”

    裘盼怀里抱着同事点名要的零食和饮料,木木地说:“所以其实我们都不了解对方。”

    她低着眼,视线粘在陈家岳的西装下摆,他什么脸色和心情她不去看不去猜,只直觉他在盯着她自己。

    同事说,陈家岳去过放射科看她的胸片,“超关心你”。

    裘盼说不清心里的微妙感受,也不敢细究和扩想,只知也许因为如此,此时的她无法决绝地转身走,而是呆呆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后来陈家岳说:“那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裘盼眨了眨眼:“……差不多。”

    公开简历之后不少公司人事主动联系她要人,他们不差,只是跟风驰科技比起来欠了一截。她约了几家相对满意的准备面试,大概很快就能拿到像样的offer然后离开长仁。

    陈家岳说:“能不能把微信好友加回来?”

    裘盼:“加来做什么,没什么要聊的。”

    陈家岳还想说些话,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接听:“喂,还在医院,行,五分钟。”

    他挂了线有点匆忙:“产科有事我要回去。”

    转身要走了,又回过头跟裘盼商量着说:“微信不加就算了,电话别拉黑好吗?”

    之后大步小跑往住院部去了。

    裘盼这才抬起眼看他的人,看他的背影,立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进了楼里,消失了。她低头长叹,转身回信息科,一路黯然。

    过了两天,林友山果真出现在信息科,脸色平平看不出有多高兴,但比跟陈家岳在体检中心争执的那天好多了。

    他把裘盼和小周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们长仁会寻找新的合作方重启新系统项目,开发组不会被解散,他俩可以安安心心留下来过加班的好日子。

    小周不理解:“风驰有什么问题?半路换角很下头。”

    林友山避重就轻:“流程问题,以后有机会的吧,再说。”

    裘盼这时向他递信请辞,林友山和小周诧异得很。

    林友山说:“你是开发组的主力,项目好不容易要重启了,你却辞职,这很不讲义气。”

    小周也说:“盼盼姐别啊,我不想跟猪队友共事。”

    除了裘盼,在他眼里其他人都是猪队友,要么八字不合。

    裘盼感到抱歉:“对不起,我会交接好的,等你们满意了再离开。”

    林友山歪头想了想,问:“是不是陈家岳不让你帮我做事?”

    裘盼愣了愣,说:“不是的,是我个人选择,跟他没有关系。”

    林友山将她的辞职信往桌面一扔:“我考虑考虑吧。”

    裘盼:“……”

    离开了林友山的办公室,舍不得她走的小周劝着:“盼盼姐别走了,这项目你放了这么多心血,走了就可惜了。反正林经理也不像要批的意思,你把辞职信收回来算吧。”

    其他同事听见了,诧异地纷纷追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

    裘盼拿家庭来做理由,又说天天加班其实有点累。

    硬件组的同事问她有没有兴趣回归,工资是不如开发组的高,不过不用加班啊。

    裘盼婉拒,怎么的家里有老有小等着她养,工资高低始终是她考虑的第一位。

    ……

    陈家岳下了一台紧急手术,离开手术室后把巡护护士周姐叫到一边询问:“最近陈爱云怎么回事?频频出现小差错,这影响相当不好。”

    周姐叹气:“我也不太清楚,她平日挺醒目的。”

    陈家岳说:“你是她的前辈,跟她沟通,实在不行就撤。”

    周姐:“知道了陈医生,我跟她聊聊。”

    把原话转述给陈爱云,周姐说她:“你当真要谨慎,连陈医生都察觉到你出差错了,这问题很严重。”

    陈爱云茫茫然的:“他真的说要把我撤了?”

    周姐点头。

    陈爱云顿时红了眼,趴到桌上哭了起来。

    陈家岳在手术室承认了有女朋友之后,她已经偷偷哭过几次。

    她初入手术室时,他明明还鼓励她给她打气,现在怎么才犯了点小错就要撤她了?

    周姐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弄不会了,哄说:“不用哭啦,你仔细些就行,你以前都做得挺好的,最近才闹毛病。怎么回事,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陈爱云埋着脸哭诉:“我失恋了!”

    周姐:“……”

    回到办公室的陈家岳忙着写术后报告,已经中午了,下午两点还有一台预约手术,术前要各种预备,没时间去吃饭。

    付朝文敲了敲门,给他送吃的来了。

    陈家岳抽空看他一眼:“回来了?”

    付朝文外出参加培训,走了有一个半月了。

    “再不回来就脱节了。”付朝文进去坐下,边给人递三文治和冻鸳鸯,边叹气说:“我走漏眼了,竟然没看出来你跟裘姑娘有一腿。”

    陈家岳:“注意你的措辞。”

    付朝文乐了:“是是是,应该说你跟裘姑娘是一对。”

    这事是蔡伟然告诉他的,付朝文也是奇了,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伏在儿科看诊看诊的蔡伟然居然都知道了陈家岳和裘盼的八卦,这瓜在长仁闹得多高调啊,跟陈家岳低调的作风辩若两人。

    “我们很低调,”陈家岳说,“是他们过于高调关注。”

    付朝文:“那肯定了,你在长仁是什么角色啊。说来听听,你俩开始了多久了?”

    陈家岳敲着电脑写报告:“一年多。”

    “我去!藏得够深的了你们。”付朝文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喃喃道:“那就是裘姑娘刚来长仁的时候你就把人盯上了?慢着,你不会是给人接生的时候就盯上人了吧?”

    陈家岳:“……”

    “哈哈哈开玩笑。既然这样你约她出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呗,正式介绍介绍。”

    “不行。”

    “啧,是不是兄弟?交了女朋友都不给介绍,我会吃醋的。”

    “不是。”陈家岳微微叹气:“最近闹别扭,有点麻烦。”

    “哈,耍花枪?”付朝文笑了,“要不要我给帮个忙当和事佬?或者我叫Jam Jam给裘姑娘做做工作?”

    陈家岳好笑:“胡闹。俩人之间的事怎么可能假手于外人去解决。”

    付朝文点头:“也对。那你几点下班?我回来了找蔡伟然聚聚,他今天放假在家带娃。”

    等陈家岳下班了,付朝文和他边走边说话往停车场走。

    “神经外科的江医生是不是正在追陶羡?听说日均一束红玫瑰,好猛烈喔。”

    陈家岳说:“你自己问她。”

    “你以为我不想,她今天不在,明天来了我肯定问个究竟。”又哈哈道:“你有裘姑娘,她有江医生,她是不是不再纠结你了?”

    “不叫纠结,反射弧过于长了一点而已。”

    聊着聊着,有人走了过来问了声:“是陈家岳医生吗?”

    陈家岳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是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了双眼,目光冷锐又戒备。

    也许这话声在哪听过,也许这眼神在哪见过,又也许纯粹是直觉,陈家岳似乎知道这男人是谁。

    第80章

    “请问有事?”陈家岳客气问。

    那个男人说:“我要问你一些话。”

    陈家岳点点头, 转身拿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门诊大楼,跟付朝文说:“进去拿几个口罩给我。”

    付朝文瞧了瞧那个陌生男人,对方说话的口吻听起来冰冰冷冷, 还带了点质问的意思, 仿佛陈家岳欠了他什么一样,无礼嚣张, 来者不善。

    付朝文又看了看陈家岳,他平平静静的没什么异样,便不多说多问, 照做。

    陈家岳跟那男人淡淡浅笑:“稍等一下。”

    说着很自然地往旁边走开了几步,将俩人的间距拉得更大。

    顾少扬冷冷笑:“干什么,知道我有肺结核害怕?”

    陈家岳和裘盼既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知道他患了肺结核并不出奇。

    想象一下裘盼如何焦急无措地向陈家岳诉说担忧的模样, 顾少扬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吨铁,又沉又憋。

    他等着她的电话问候, 话不需多, 一句“你还好吧”就足够了。她却可能压根没想起过他, 只管跟男朋友卿卿我我撒娇卖萌。

    陈家岳坦道:“我每天要跟很多孕产妇接触,留心一些是有必要的。”

    顾少扬:“说到底你是怕死。”

    陈家岳笑了:“谁不怕死呢,我当然也怕。”

    顾少扬:“……”

    他自知得了这病虽不要命, 但也是神憎鬼厌了。

    伤风感冒也能传染, 不过它们好治,小病一桩没人当回事。肺结核不一样,能治却不好治, 治疗过程又半年起步, 漫长磨人,稍有差池的话还可能越治越严重, 前功尽废,惨过痛痛快快地死,着实招人嫌弃。

    付朝文很快拿着口罩跑了回来,小声问陈家岳:“这谁?”

    陈家岳戴好口罩,说:“见过一面的朋友。”

    付朝文:“……”

    见过一面就叫朋友?

    陈家岳交代:“我跟他聊两句,你等一会。”又朝顾少扬说:“这边人来人往,那边安静一些。”

    他往那边角落走,顾少扬尾随其后。

    付朝文奇怪极了,戴上口罩隔得远远的跟了过去。

    角落里陈家岳站在上风口,离着顾少扬有四五米远。

    年末初至,风微微寒冷,他双手插进裤兜,主动问人:“你开始治疗了吗?”

    顾少扬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我女儿的接生医生?”

    从结核科病房的护士那里得知有产科陈家岳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后,顾少扬拿手机上网浏览了长仁的官网,翻找产科相关的医生介绍,看到“陈家岳”的简介照片,顾少扬一秒就把他认了出来。

    这是去酒吧跟裘盼“幽会”,在酒吧外面的街头和他抢老婆的野男人。这野男人就算化了灰,顾少扬依然能将他秒认。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产科医生。

    顾少扬盯着陈家岳的简介看了半天,给顾母去了个电话:“妈,给盼盼做剖宫产手术的医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母很抗拒:“提那个女人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顾少扬不耐烦:“我问你你就答!”

    顾母才说:“我不知道啊,我到医院时她都生完了。”

    顾少扬:“……”

    改打电话给认识的那位长仁领导,那领导耐着性子给他查了查,报了主刀医生的名字:陈家岳。

    领导夸着说:“陈医生技术很好,是我们长仁最厉害的产科医生。”

    顾少扬差点把手机捏碎。

    妈的,厉害到替他老婆接生,然后跟他老婆搞婚外情吗!这能不能举报?他要举报!

    在病房里绕着圈黑脸暴走,路过的护士劝他要保持心境祥和,这对尽快康复才有好处。

    顾少扬却只想抽烟,摸满全身翻遍病房都找不出半根,他烦躁地捧着额头坐在病床上闭眼咬牙,渐渐冷静。

    陈家岳在酒吧外说的话,顾少扬至今连话头的语气都仍记得清清楚楚。

    ——“我当然知道她刚生了孩子。我还知道当妈妈的有多不容易。”

    那会顾少扬当作是他与裘盼关系过于亲密,所以知道这知道那的在显摆,但原来他是小冬阳的接生医生……

    ……

    陈家岳回答说:“是。”

    顾少扬冷眼盯着他:“那盼盼是什么时候跟你出的轨?刚生完孩子?抑或生孩子之前你帮她做产检有了来往?又还是产后检查接触过多然后鬼混到一起了?”

    陈家岳用打量的眼神看着顾少扬:“你既然把时间点的可能性和复杂性都考虑到了,为什么不考虑她并没有跟我出轨?”

    顾少扬不说话了。

    这陈家岳看上去斯斯文文,没什么攻击性,却一点都不好对付,太过淡定从容,又不急不躁,他那股运筹帷幄的自信感特别招人反感,在酒吧外面争执的那夜他就是这副尿性了。

    他是小冬阳的接生医生,某程度上算是恩人,不过顾少扬这辈子都不可能看陈家岳顺眼的了,因为某程度上他又是他的敌人和仇人。

    陈家岳见他不回话,多了些肯定:“你是不是其实想问她到底有没有出轨?”

    顾少扬说:“她没有出轨的话为什么把你的外套都带回家里了!”

    陈家岳:“如果你口中的外套指的是我那件西装,我当时纯粹是借给她穿的。”

    顾少扬:“她没衣服吗?我没衣服吗?全世界都没有衣服吗?用得着你借?!”

    没错,就是这个关键点,他要死死咬着不放,休想敷衍他。

    “是她不检点还是你硬上了?!”

    陈家岳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站直身抽出手往天上指:“你看那里。”

    顾少扬当他有病,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她刚生完小冬阳,第四天,”陈家岳抬头看着天空那片角落,回忆着:“她抱着孩子就穿了一件病服,十二月末比现在冷得多了,天台风又大,我估计她的刀口还在痛,脸色腊黄身体很虚弱,但就是那么爬了过去。”

    回头看向顾少扬,告诉他:“想从楼上跳下来。”

    顾少扬震了震,两边耳朵耳鸣一样嗡嗡作响,却奇迹地仍能清楚听见陈家岳往下说的话:“我吓唬她,把她吓哭了,她忙着哭就忘了要跳了。穿得太单薄,又抱着孩子,刚手术完这样很危险,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了。”

    陈家岳又往那边天空看,那是长仁住院部的天台楼顶,14楼。

    当日灰蒙蒙的天空,萧瑟的北风,抱着初生孩儿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女人身影又似乎立在了那里。

    他淡声说:“有这么强的意志和体魄,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选择轻生?是我没经历过想得太随意,她最绝望的时候或许真的只剩一死了之的力气了。”

    陈家岳心有余悸,低回视线问顾少扬:“你说,你都做了什么让她绝望到想寻死?”

    顾少扬僵硬地盯着陈家岳指去的方向,那边空荡荡的只有一片遥远的楼顶,他颤着牙关说:“别编故事了,不可能,我不信。”

    陈家岳笑了笑:“随你信不信。反正对我来说对她来说,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顾少扬盯向他:“如果是真的,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家岳:“她不让,我得听她的。”

    顾少扬怒道:“那你现在告诉我是有什么居心!”

    陈家岳说:“我是以产科医生的立场告诉你,你曾经是有权也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妻子在生产之后发生过什么。现在作为她的另一半,我也不乐意看着她被误会和诬蔑。她当初并没有跟我出轨,我和她在一起是你们离婚之后的事。”

    顾少扬无法接话,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他想说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只要不信,就不会有排山倒海的愧疚与难受,不会有似乎错过了一辈子一生人的遗憾。

    他以为在月子中心悲愤地与他对质怒骂,拿茶杯狠狠地将他的额头砸出血口,一声声要离婚离婚,就是裘盼对他出轨最大的反应了。

    他不曾想过,在这之前,从知道他出轨那一刻起,裘盼如何独自承受着所有的颠覆,死死支撑活着,却又像死过了好几遍,心被摔成碎片,捡都捡不起来了,他额头那道血口相比之下又算什么玩意。

    他也想说,他信。

    和裘盼相识相知十多年,她的为人品性如何他能倒背如流。

    当初以为她出轨已经半信半疑,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也许过于激动,过于愤怒,心里又太多怨恨,被裘盼逼着要离婚又相当无助,情绪陷入绝境,连思考都无法独立,麻木起来去钻牛角尖,疯疯颠颠地对她质疑指责发泄比冷静询问和分析要简单许多许多。

    犹豫再三,找陈家岳转弯抹角地旁敲侧击,不敢直问,是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面对真相。

    事已至此,会不会太迟?

    “她一定是曾经很爱你。”陈家岳低眼淡淡地说。

    这句实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讽刺,比“她不爱你”还要像钝刀,一刀刀折磨地锯割顾少扬的心脏,痛得无以加复。

    顾少扬咬紧牙:“她当然爱我。”

    陈家岳:“所以她更不会原谅你。”

    顾少扬:“放屁!要是我早知道她这样,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跟她离婚!再怎么的,不管再怎么的我一定能把她哄好!”

    陈家岳听笑了。

    假如在酒吧外面争执的那晚,他不理裘盼的阻拦,硬把她去天台轻生的事如实相告而顾少扬又愿意相信,那今时今日就没有他陈家岳什么事了。

    虽说眼下他也深受裘盼不愿说的其害,至少他还有抢救的机会不是?

    时间不早了,陈家岳要走,临走前给了顾少扬一句忠告:“要是开始治疗了,记得定时定量服药,不然变成耐药性肺结核那就麻烦了。”

    顾少扬立在原地忿忿不平地想着什么,低着眼一声不哼,也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陈家岳转身走人。

    藏在不远处,把对话都听全了的付朝文追了过去,诧异地问:“你们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啊?”

    陈家岳皱眉:“不是叫你等吗?偷听不可取。”

    付朝文:“我没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听。喂喂喂我总觉得不妥,你不怕他回去纠缠裘姑娘吗?”

    “婚都离了,纠什么缠。”

    “分手可以复合,离婚也可以复婚啊。”

    “她要是选择复婚,我选择尊重祝福。”

    “这么豁达大方?”

    陈家岳好笑地摇了摇头:“她被纠缠几翻就同意复婚的话,她当初就不会离婚了。”

    付朝文呵呵的:“说得你很了解她似的。”

    陈家岳:“有点。”又摸摸下巴说:“再说了,我也挺有魅力的,她不眼瞎。”

    “我去!有人臭美了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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