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趁着皇后不在皇宫才特意出宫一趟,他深居后宫,平日里不大露面,并不太引人注意。
虽然私自出宫不妥,但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因而也谈不上小心周密。
这次出来为的是回一趟孙家,密谋解救兄长之事,顺便筹谋一下将来,如今孙家形势不明朗,若不做些什么,等皇帝回京,就更难翻身了。
她本来就觉得祝相思有几分怪异,今日买通一个宫女才知皇后怀有身孕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皇后几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被先太后和太子保护得太好了,本性怯懦谨慎,瞧着聪敏,其实胆小心慈,不足为惧,甚至不如她身边的徐德万和徐衍难缠,这两个是李文翾的狗腿,指哪儿打哪儿十分讨厌。
祝相思却好对付多了,只要运用得当,可以很快逼她让权。
到时候太后出来主持朝政,比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可要更容易让人信服。
趁着李文翾没回来,这朝廷还不是她说了算?
只是她低估了祝相思的城府。
她没想到她有胆子陷害当朝太后,一旦被揭穿她这个皇后就别想当了。
孙若安意识到,恐怕从捉拿兄长开始,她就已经在想怎么下这盘棋了。
大将军孙越涉嫌通敌,被押送回京当日,太后秘密出宫。
偏偏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刺。
刺客又恰好逃脱。
灵武卫在宫外发现秘密出宫的太后。
她买通的宫女,恐怕也是棋盘上的一颗子。
她只能寄希望于没有实际的证据。
……
两日后。
相思推开朝澜殿的门。
灰蒙蒙的殿内被屋外的阳光笼罩,浮尘被映照成金色,太后枯坐在长椅上,精神萎顿,眸光已失了神采。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皇帝不在皇城原本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如今却是个致命的问题。
她失去了约束,也失了最大的倚仗。
孙家此次也缄默不语,谁也不敢开口求情。
孙越通敌尚未洗清,太后又涉嫌谋害皇嗣。
早先谋逆之事孙家装不知,可怎么会毫不知情,就连朝中也隐有猜测,只是从前朝中都忌惮皇帝太过于独大,无人压制,这才附和着请求放太后出来。
如今皇后掌权,一应大事可全权做主。
又事关皇嗣,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毕竟和其他人不同,不能送去刑部,暂时软禁在宫里,她的两个侄女早出宫了,此时只剩了一个老宫女陪着她,老嬷此时色厉内荏道:“太后主事的时候,皇后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后头没母家大约不清楚,咱们孙家也不是好惹的,皇后若轻举妄动,惹了大祸,陛下回来您可是要遭殃的。”
只要威慑住祝相思,一直拖下去,就还有转机。
但到了敢跟皇后且手中暂时有握权的皇后叫板的地步,已然是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了。
才几个月,相思却已经显怀了,她有些站不住,抬了抬手,徐德万忙招呼人把凳子搬过来,抬头冲着老嬷冷笑一声:“大胆奴才,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
徐德万心道:若非咱们皇后,你家主子早就归西了。
只是徐德万也不大看得清楚,皇后究竟要做什么。
“拿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来算计,你也不怕遭报应。”孙若安突然抬眸,恨道。
皇后遇刺,满城通缉刺客,而太后并不应该出现在大街上。
任何可疑的人都要查,太后也不例外。
她的马车上没搜出什么凶器,却搜到了个年代久远的木盒,上了把精巧的锁,宫里的巧匠开了三天才打开。
早先相思就秘密召见过几位大人,有人暗中举报孙大将军和萧贼私下有牵扯。
这是她能顺利把孙越押送回来的关键。
里通外贼,等同谋逆,若是真的,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若是假的,人是皇后得罪的,陛下回了,自有裁断。
北疆战况尚且不明朗,孙越迟迟攻不下云河,朝中本就诸多猜测。
既然孙越攻不下,那即便其他人不顶用,也好歹是个尝试。
“阿兄当初不杀你,我猜了许久都没有猜到缘由,你自己怕是都没有想明白吧!”相思手里攥着一截竹筒,那里头是张信笺,年代太过久远,纸张已泛了黄,上面盖着四皇子的私印。
是四皇子和渤城王勾结的证据之一。
“哀家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竟也如此浅薄昏庸。”
相思嗤笑了声,竟也觉得阿兄有些儿戏。
定北侯和女侯的死始终不清不楚,一直被蒙在一层纱里,先帝不追究,可也并不追加封赏,于是成了一桩悬案,如今相思成了皇后,皇后必须要身家清白,将来有人在她身世上做文章,恐怕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
且虽然她一直表现得不在意,但父母始终是她的心结。
阿兄怕是早就知道太后手里有证据,所以才一直留着她。
“你当年也并不信任四皇子,所以捏着他这个把柄,顺便把脏水泼到了我父母身上。”
孙若安笑了笑,“这怪不着哀家,也并不是哀家下的手,不过投其所好罢了,先帝本就忌惮你父母。”
顺水推舟的事,何乐不为。
功高震主,显龙关一带绵延数十里的边界,关内关外十几座城,都快不认得皇帝,只认识定北侯了。
相思只觉得荒谬,那些年站在城墙上送别迎归的日子里,将士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时候,原来皇城里掌着权柄的人,竟都是在琢磨着这样腌臜的事。
阿兄说,这个皇帝,只能他来当,她并不能领会。
她如今领会了。
“赐死吧!”相思倏忽起了身,感觉到疲惫,并不想再交谈下去了。
“你以为李文翾为什么迟迟不对哀家动手,哀家死了,你父母的冤屈永远也洗不清,你不会以为,仅仅凭借一封信,就能给你父母翻案吧?”孙若安挺直了背,死死地盯着她。
相思扭过头,脸上的表情和李文翾有一种微妙的相似:“那你不会以为本宫会为了那一丁点可能,就容许你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吧?你难道搞不清楚阿兄一个不受任何人掣肘的人愿意容忍你这么久是因为什么吗?因为我。所以哪怕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任何后果。而我现在弄死你,也轻而易举。你觉得孙家会优先保你还是保孙越?他们顾不得上你吗?你一辈子汲汲营营,什么也得不到。人确实要为自己打算的,但踩着别人尸骨的时候,焉知自己不会是脚下的那个。”
“你难道不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吗?”孙若安已经觉察出事情脱离控制了,“你不会不知道双生子意味着什么吧?”
历朝历代都认为双生儿是不幸的。
以至于后妃们得知是双生儿都仿佛被判了死刑,没几个能活着从产床上爬下来。
相思笑了笑:“不劳太后操心,福祸本宫都受得,我一生未尝做过亏心事,不惧天谴,你不用拿这个吓唬我。”
太后赐死的消息是跟着皇后遇刺传到北疆的,彼时李文翾正中箭伤,太医正要给他拔剑,他眉毛一蹙,含着一口怒气自己拔了,啪嗒一声扔到地上,对着说话大喘气的传信官飞过去一脚:“都他娘过去两个月了,为何现在才报。”
“娘娘……娘娘把信官全拘在了皇城,说一只鸽子都不让飞出去。”
“她现在倒是能耐!”
而皇后有身孕且是双生子的消息,李文翾是北疆平定后才收到的消息,那天几个统帅在商议北疆巡察之事,几个部落已联名递了降书,愿意对大周俯首称臣,自愿作为属国,陛下正好可以借巡抚之名恩威并施一番。
然后消息传过来的当日,李文翾已经点了一队轻骑提前连夜回京。
京中和皇帝一直有书信来往,李文翾几乎对皇城了如指掌,对祝相思自认时刻关注。
却竟然能被瞒着这么久。
他感觉到无比的荒谬,简直荒谬绝伦,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及此事。
到底谁才是皇帝?
他这次真发了火,行宫里跪了一大片,他冷笑一句:“好啊,这天下真的易主了是吧?改姓祝了?”
崇安二年的春末,相思又赖床了。
她旷了早朝,太监请了三遍她都不去。
“一群酒囊饭袋。”她嘀咕,“让他们自个儿反省去吧!”
又过了会儿,守门太监急匆匆地闯进来,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娘娘……娘娘大事……大事不好了,陛陛陛陛下回来了,连闯三道城门,这会儿已经策马进午阳门了,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质问这天下是不是……”
“是什么?”相思折起身,拧着眉,满身的起床气。
“是不是改姓祝了。”小太监声音弱下去,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好似这皇宫要变天了似的。
相思却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了,怒道:“我还没生气,他倒有脸生气了。”
说着,往外走去。
“哎哎哎,娘娘您身子还没大好,您慢些,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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